连着好几天，林薇的身体在慢慢恢复，目光却一日比一日空洞。


    医生嘱咐不能整天躺着，每天都要下床，尽量走动一会儿。


    这些医嘱她全没记在心里，都是陆雨时在记，每天督促她吃药，进补，运动……闲来就陪她说说话。


    只是大部分时间，林薇都像个木偶一般，有时候反应也很慢，也不怎么说话。


    李昂和武亦涵中间来看过她，见她不想说话，都没有久留，说会儿话就走了。


    妇产科的病房区域经常有婴儿和孩子啼哭的声音传来。


    林薇每次听见，都会晃神。


    有好几次陆雨时陪她在走廊里走的时候，她都会停在那些有新生儿的病房门口，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孕妇抱着孩子，能看很久。


    不哭不闹的。


    陆雨时看着心里难受，后来每次带她出去散步时，都会先去一趟护士站，请护士帮忙让隔壁几个病房的门关一会儿。


    可关了门，林薇还是能准确地停在病房门口，对着关着门开始回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长得像爸爸，女孩特别会笑……”


    每个病房的孩子，孩子有什么特征，哪怕只隔得远远地见过一次，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有时候半夜，关了灯，病房里安安静静的，陆雨时听见很细微的动静，走去她病床边，掀开被子，发现她在哭泣，哭得整张脸都红了，眼泪濡湿了枕头一大片。


    他俯身轻轻抱住她：“小雪，我知道你难过，你心里有怨你就骂我。不要这样折磨你自己……”


    由始至终，她没有一句抱怨和指责是冲着他去的。


    她在他面前，只剩顺从和麻木。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和孩子……”


    早知道会生出这许多的变故，他宁愿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来过，也好过她现在承受的这些身体和精神上的痛苦和折磨。


    他现在都这般难过，与那个孩子命运相系的她只怕比他痛苦一万倍不止。


    承受孕育生命之不易的是她；


    与孩子同喜同悲的是她；


    能真实地感受到孩子一天天长大，每一个呼吸，每一次胎动，能真切感受到的也只有她。


    同样，现在孩子没了，这份骤然失去的痛苦也只有她才能切身感受。


    林薇像一个空壳一般被他抱着，过了好一会儿，说了一句。


    “我以后不哭就是了。你不要这样……”


    一周后林薇终于出院了，陆雨时怕她触景伤情，带她回云山别墅，还特意提前将原本寄养在宠物店的平安给接了回来。


    将人接回来之后，他又主动找了张燃，请他帮忙去一趟宜城，接陈汝珍过来陪林薇。


    林薇住院这段时间，她的手机一直是他在保管。


    出院当天，他才敢跟陈汝珍说了她的状况，那头陈汝珍听完便问他，自己方不方便过去照顾她。


    陆雨时原本就有这个意思，陈汝珍如果愿意过来陪着林薇，自然是好的，只是林薇的孩子是因为他没的，他难免又有些难以开口。


    听见陈汝珍主动开口，他马上便答应了。


    原本是想自己亲自过去一趟，可又不放心让林薇一个人，便派了罗鹏替自己跑一趟。


    陈汝珍来了之后，两人关在卧室里抱着痛哭了好大一场。


    那些在陆雨时面前无法纾解，发泄的痛苦，全都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


    自那天开始，林薇的状况才终于好了些，慢慢有了人的样子，眼神也不再空洞。


    只是，她没有再主动跟他说过一句话。


    饭桌上，他主动给她夹菜，她也会乖乖吃下，还会说谢谢。


    面对张燃时，就更加客气了。


    不主动说话，只是笑笑。


    这个季节，蔷薇花已经谢了，陆雨时怕院子里的景致冬天太颓败，特意找园艺师从别处移栽了好几棵腊梅树。


    十一月的一天，屋子外忽然好大的动静，好似是卡车的声音。


    林薇站在二楼的窗边，看见一辆吊车正将一棵五六十米的白色异木棉树越过院墙，移栽进院子里。


    那棵白色异木棉树正是花期最盛的时候，一看就是有了年纪的，在沉闷的初冬实在是耀眼又夺目。


    附近同小区不少人都看着这一幕，还有人拍照。


    树种好的当晚，林薇等陈汝珍睡了后，自己悄悄下了床，怕惊动这段时间一个人睡在一楼的陆雨时，轻手轻脚地来到后院。


    站在花树下发呆。


    一双手从她身后给她披上毛毯，她脖子本能地瑟缩了一下，都没去看对方一眼，转身就要回屋。


    他站在原地，拉住她的手指不肯放。


    “小雪，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我真的快要疯了。”


    林薇没有回头看他，手指从他指尖滑走，人也走了。


    直到过了几天，有一天陆雨时不在，张燃来看她时，林薇无意之中问了一句：“张嘉熠后来怎么样了？”


    只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和陆雨时的私怨。


    张嘉熠面对警方的询问时，也一直否认和歹徒认识，至于电话为什么刚好那么巧在那时候打给了林薇。


    他解释说因为林薇和母亲是朋友，又是陆雨时的未婚妻，当时母亲明葵因为丧夫心切，他这个做儿子的十分心疼，便问母亲要了林薇的号码，想打电话给林薇，请她抽空陪母亲出来逛逛街，吃吃茶。


    至于为什么电话接通了，他没有说话，而是将手机第一时间交给陆雨时。


    他则解释，自己到底跟林薇不熟，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就去殡仪馆主动找了陆雨时，想请他自己跟林薇说。


    至于其他的一切…………


    都是巧合。


    警方耗费了大量警力也没有找到二人有任何相识，联系的实质性证据。


    可若说巧合，未免又牵强。


    明葵向警方提交了张嘉熠长期患有精神疾病，且从青少年时期就在服用精神疾病药物的证据，将他保释。


    因为证据不足，警方只能让他随时等候传唤，连想限制出境都找不到根据。


    “没想到这对母子这么狡猾。以前还真是小瞧了。”


    张燃说完很不安地看着林薇：“你别想这么多，事情交给老陆处理。他总不会放过她们的。”


    林薇只是冷笑了一声：“那他什么时候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