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恼事,在死亡来临时都轻如一叶扁舟,不必过于介怀他人的执迷不悟,此生未消的业障,自会在轮回的苦海中消除。」
刘哥这番话说的太过玄妙深奥,韩以诚就算是以前清醒时也未必能懂他的用意,更别提现在这种状态,他只好答非所问:「你…是不是快出院了?」
「我在哪里,意义已经不大了,我的家人、爱人已经全部都不在了,去哪儿不过都是打发余生罢了。」刘哥说这话的时候,望向窗外的眼神里飘过一丝落寞。
韩以诚一贯迟钝,刘哥说完这话,他才意识到,自己住院的这段时间里,李然跑来了这么多次,他都没有见过有一个人来探望过刘哥。
这大概是韩以诚这段时间的另一个感触,从前他总认为自己已经足够怪诞病态,然而在这整个病区里,世间疾苦呈各态轮番演绎,他竟然也能成为许多人艷羡的对象。
因为生产而抑郁的高龄产妇,为工作而疯魔的青年人,还有天生就有生理缺陷,上一秒还在楼道里微笑着开导其他病友,下一秒就试图割腕轻生的高中生,各类光怪陆离的人都在这里,被医院这这绿色的地砖包裹起来,一同跟命运抗争。
春节之前李然来这边接人,他一进屋,发现韩以诚的床从床头到床尾都堆满了用线勾连的玻璃珠,造型各异,从简单的花瓶到复杂的建筑,充分展现了韩以诚这一段时间的逐渐精进的「手艺」。
李然看着这一堆勾线作品,不知道该感到欣慰还是该感到心酸,他挑挑拣拣找出一个形状有些杂乱的作品,拿在手里问韩以诚。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是足球吗?怎么看着怎么怪怪的?」
「碳结构。」韩以诚正在旁边收拾衣服,头也不回的答应道。
「……挺有意思的。」李然口是心非的称赞了一下,额头划过一滴冷汗,随即转移话题,「不用带太多衣服,明天晚上就回来了,记得拿上你的药就行。」
韩以诚点点头,背上包跟在李然后面,久违的走出住院区,在停车场门口站着往外张望。临近年关的城市街头反而冷清,车流稀少,竟也没有比医院里热闹多少。
「你开车呗,我今天累的不行,」李然在他身后嚷嚷着,「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去哪里就自己开车转转。
韩以诚前前后后快有两个月没开过车了,一上手还有点手生,好在街上车不多,有充分的条件给他适应。
「你这是往哪边开呢?学校那边商场和超市都关门了,要不换个方向?」李然问韩以诚。
「我想去你舞室看看。」
李然尴尬的挠挠头:「呃,之前忘跟你说了,新店那边…因为招生一直不太够,我就把店铺转租出去了,咱们要不去老店那边?」
韩以诚愣了一下,一时间失去目标,不知道该往哪边开。
「要不先回我家吧,家里有个惊喜在等着你,你要是想转转的话,我们明天再出来。」
「好。」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我又开始天天上课,跟原来一样。我寻思着,我可能天生就不适合当老闆,还是当个老师呆的比较舒坦。」李然一边说这样着,一边把导航给韩以诚调出来。
一路上路况畅通,两个人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开回了李然家的小区,韩以诚刚刚减速进院子,就听到车外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他。
「韩以诚!」祁心隔着车玻璃沖他笑,哈气在窗户上印了一层薄雾。
韩以诚显然没想到祁心会在这边,眼睛都睁大了一些,他停好车惊讶的从驾驶位置下来,掸掸祁心帽子上面的灰尘:「你怎么在这边?」
「阿然哥哥接我过来过年的呗,我爸也同意了,说让我过来玩,等到初二再回老家!」祁心小脸冻得有点红,大概是北方的冬天太过干燥,脸的边缘处有些起皮。
但这寒冬的低温和脸颊的干燥,都远远不能影响祁心见到韩以诚的开心,她原来酷酷的「范儿」都快撑不住了,甚至想过来抱抱韩以诚。
鬼使神差的,韩以诚竟然看出了小丫头的心思,他蹲下来,略显笨拙的张开双臂,飞速的抱了祁心一下。
小丫头一愣,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还故作坚强的转过头去不看韩以诚,一熘烟的往李然他们家单元门那边跑,边跑边说:「阿姨叫你们赶紧进去吃饭,说再磨蹭饭都凉了。」
「楼道里灯坏了,你别摔倒了啊!」李然冲着祁心跑走的方向喊了一嗓子,回头沖韩以诚挤挤眼睛,「走吗?」
韩以诚跟在李然后面问:「我是不是刚刚吓到她了。」
「是的吧?你看她激动的那样。」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啊,以后多来几次就吓不到了呗。」李然笑呵呵的,拉着韩以诚往里走。
韩以诚基本上每次来老李家都是状况百出,唯有一成不变的就是张玲玉的叨唠声。不过这叨唠这次也有了些细微的变化,原本张玲玉再怎么啰嗦,也从来不说韩以诚的不好,但今天张玲玉扫射范围尤为广泛,连韩以诚和祁心都没能幸免。
「你们俩大小伙子在后面磨叽什么呢,怎么连吃都赶不上热乎的,还没一个小丫头动作利索!」
「你这是说什么呢,」李卫国有些尴尬的拉了拉她,「吃饭都赶不上热乎的,原话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