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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趣读书 > 王女韶华 > 第166页

第166页

    这他哪里能放心,看那些案档,泛黄泛灰还是小事,有的塞在太里面的架子上,都察院十年不见得有人去动一动,被鼠虫啃了边都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摸在他高洁得连衣衫都不会出现一个褶子的殿下手里——他心都痛死了好嘛!


    林安急得想回去把李百糙拉来看一看,又不敢,这老神医脾气和医术一样厉害,万一他觉得朱谨深在糟践身体,气头上能撂挑子不干。


    再然后,纠结了两天,实在憋不住了,他直奔向了沐家老宅。


    他说话殿下当是耳旁风,但有人能把这股风吹进殿下耳朵里——这一点他从前还不是那么肯定,打那个晚上过后,他是透彻得不能再透彻了。


    当时他几乎要把自己吓死。


    那一个晚上他都没有睡着,而隔天他鼓足了全部勇气,想要去问一问时,朱谨深进宫找皇帝报信,随后就忙起来了。


    一忙到如今,他也没找着机会跟他家殿下聊一聊。


    林安无奈,只好努力自己说服自己,把那股炸裂般的惶恐压下去。


    身在皇家,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没经过听过。


    他家殿下没杀人没放火,只是和一个少年发展出了超越友谊的关系,不值得他这样大惊小怪。


    李百糙都很淡定,提都没再提过,跟没这回事一样。他难道还不如一个乡野老大夫不成。


    虽然这么想,林安此刻决定去见沐元瑜,还是十分心虚。


    这两个人谁勾引了谁,太明显了,沐家世子爷身边那八个狐狸精一般的大丫头他是亲眼见过的,而反观他家殿下呢,身边连只母蚊子都稀罕,这年纪渐长,憋不住了,又不能选妃,错乱之下拿长相秀气的世子爷解个火太合理了。


    都不知道他家殿下怎么哄骗了人家。


    唉。


    林安一路心虚着,一路顶着寒风到了老宅。


    他等了一刻,才等到了沐元瑜下学。


    “世子爷——”


    林安懦懦着把请求一说,只见沐元瑜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朱谨深在都察院里是公务,沐元瑜平时和他形影不离,逢着这种时候,很懂分寸地知道不能去打搅,就只是自己无聊地上学下学,等着朱谨深完事的消息。


    没等来,先等来了这个信。


    “上来,我们去都察院。”


    林安怔愣着进到车里才反应过来,世子爷这是家门都不进就跟着他走了?


    真是个好人啊。


    他又心虚又眼泪汪汪地想。


    第133章


    沐元瑜赶到的时候,官员们已差不多到了下衙的时辰,三三两两地从大门里出来。


    有林安引着,没人拦她,马车停在门旁道上,她一路顺利地走到了后院那一排存放案档的屋舍。


    冬日天色暗得早,申末时分,屋里已燃起了灯来。


    与外面闲散下衙的景况不同,屋里仍是十分忙碌,五六个人或坐或立,各有职司,还有人走来走去地搬运着文卷。


    朱谨深坐在里间书案后,书案两侧皆堆着高耸的案卷,连他的脸面都遮挡住了,沐元瑜一眼没寻得见他,还是林安从她身边直窜出去,才为她指引了目标。


    “哎呦,我的殿下,这个时辰了,人都走光了,您还不歇歇!”


    朱谨深头也不抬:“闭嘴,别吵。”


    一只素白手掌按在了他摊开在面前正看着的案卷上。


    朱谨深眼神闪了下,抬头。


    “殿下,”沐元瑜站在书案后,笑眯眯地和他道,“张弛有度。”


    朱谨深的嘴角不由就勾了起来,却先颳了林安一眼:“你出息了。”


    自己拖他的后腿烦他还不够,发现烦不动,居然还去搬救兵了。


    林安只是嘿嘿赔笑。


    “我没怎么样,不要听他胡说。”


    沐元瑜打量着他,唇色都有些发白了,还说没有怎么样?她哪里肯相信,道:“我知道殿下勤勉向公,可殿下熬得脸色都不对了,莫非真要等倒下了才罢?那时才真的耽误工夫呢。”


    屋里还有别人在,朱谨深不能做什么,只是敲了下她按在案卷上的手背,示意她:“你看一下你的掌心。”


    沐元瑜略带疑惑地把手翻过来——只见掌心已然一片灰扑扑。


    她瞠目地望一眼她才摸过的案卷,这什么玩意,也太脏了吧?


    朱谨深皱着眉:“你说,我能有什么脸色。”


    沐元瑜噗一声笑了。


    洁癖其实不是个可乐的毛病,换个人她也许会觉得很麻烦,但这个毛病体现在朱谨深身上,她一直就只觉得很有意思。


    可能是他从头到尾就是个雅致的人,跟这个毛病很相配,也可能是,她滤镜太厚,以致把他的毛病都看成萌点。


    沐元瑜转头问林安:“你们殿下天天摸这些东西,你怎么不知道给先擦一下?”


    林安委屈地道:“开始擦的,但是后来殿下嫌我碍事,不要我在旁边了。”


    朱谨深不是单纯地在一份份阅读案卷,他需要前后比照对应,聚精会神地分析,林安一直在旁边窸窸窣窣的,多少会对他造成干扰,几次之后,他就把人撵开了。


    沐元瑜想了想,毛遂自荐道:“那我给殿下来擦?我手脚放得轻些,保证不碍殿下的事。”


    朱谨深微有心动,但旋即道:“不要了,你只有更碍事。”


    沐元瑜一怔,然后意会了过来。她把手背到身后,若无其事地望了望屋顶。


    林安略心塞——他感觉到了森森地差别待遇,一样是“碍事”,他家殿下说话的口气怎么可以差这么多?


    那个余韵悠长的,他一个没了根不通情事的小内侍都被迫懂了。


    “那殿下也该歇歇了,都快晚饭时辰了,再怎么说,也得先去吃个饭,填一填肚子吧?”沐元瑜转而道。


    她不提这茬朱谨深还没有觉得,一提,他就觉得确是有些饿了,低头看看手里的案卷,道:“等我这卷看完。”


    沐元瑜点头:“好,我到外面等殿下。”


    她就出去,她倒是想帮忙朱谨深一起看案卷,但不奉皇命,以她的身份不适合插手朝廷部院的公文,瓜田李下,还是避出去这个嫌疑比较好。


    “叫林安给你找点水,把手洗了。”


    朱谨深的声音追出来。


    “——好。”


    世子爷说话就是管用,一来就劝得殿下提前去用饭了,搁前两日,怎么也得再耗一个时辰才去。


    林安又开心起来,很殷勤地把沐元瑜带到西侧的一间厢房里,这里搬了个小炉子来,临时被辟成了茶水房。


    沐元瑜洗了手,找了张椅子安稳坐着等候。


    过一会,察觉到林安在悄悄打量她。


    她一转头,逮到林安回避不及的视线,笑道:“看什么,忽然不认得我了?”


    林安吞了吞口水:“没、没。”


    他堵了满肚子话,也憋了好一段时间,过来的路上时担忧着朱谨深的身体,还没有空想那些,此时就又全部回笼了。


    世子爷这——怎么就会跟他家殿下那样了啊?


    他看上去好正常好自然的。


    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连同他家殿下也是,都坦然得不行,倒好像被撞破窥见的人是他了一般。


    沐元瑜当然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个形容,笑着点了他一句:“你家殿下有数。”


    林安呛了一下:“我我知道。”


    这看上去起码世子爷不像被强迫的,他的心虚总算好了点,他家殿下那个模样,京里数一数二的,也、也不算怎么亏待世子爷罢——


    就是不知道这两个人怎么算的,他家殿下是肯定不可能屈居人下,那就是——空等着反正无聊,林安就很费心思地琢磨着,可世子爷这看上去也不像啊。


    他家殿下打小就弱,这小半年来才开始练练骑she,也不过是练着玩儿,不是正经习学,相比之下,世子爷可是打小的童子功,若论武力,又难说得很了。


    但假如是殿下在下面——


    林安脸色猛然发白,差点自己把自己吓出一身白毛汗。


    好在主屋那边起了一阵动静,打断了他可怕的臆想。


    朱谨深的公务暂告一段落,领着丁御史并几个司务走出来。


    朱谨深一个皇子这几日都吃住在都察院里,底下跟他办事的人自然更不好回去,跟着一併煎熬。


    但众人心里并无怨言,一个人是花架子还是实心做事,处几天就显出来了。同朱谨深的冷面与他过往的风评不太一样,真做起事来,他出乎众人意料地并不太训人,也没有架子,只是埋首专注他自己的那一块,除了吃睡之类基本的需求之外,不见他休息,话都不见他多说,不知疲倦般没有止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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