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锦瑟觉着,她如今活着,却早已经死了。
「好,我喝。」顾锦瑟毫无留恋,铮铮开口。
裴铭闻言一愣,但未做半晌,他恢复神色,未置一词。
侍卫松开了顾锦瑟,现在已经没有制服她的需要了。顾锦瑟颤颤巍巍地接过毒酒,缓缓递到唇边。
「父亲,祖母……是锦瑟不孝,连累了你们。」顾锦瑟心道:「若有来世,我绝不再嫁裴铭。」
思及此,顾锦瑟未带犹豫,饮尽杯中毒酒。
内里忽然宛如烈火灼烧一般,烧得顾锦瑟腹中绞痛,她额头上全都是汗,本就白皙的容颜失了仅有的血色,杯子从颤抖的手中落了地,她眉头紧皱,霎时间,一口鲜血一涌而出。
裴铭见此,吩咐道:「将人带上来。」
顾锦瑟口吐鲜血跪在地上,不知道裴铭此言何意,她强忍着腹痛抬头望了一眼,却见侍卫将她的弟弟顾锦元带了进来。
十三岁的少年衣衫褴褛,面如死灰,身上到处可见的鞭痕,鲜血淋淋,可见是痛晕了过去。
顾锦瑟杏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看向裴铭,咬牙切齿:「殿下,你……」
太子看向她,宛如一个恶鬼,给顾锦瑟又一个绝望的重击:「趁你未死,让你亲眼看着胞弟死去。」
徐良娣如何不知太子何意,她转头便吩咐:「来人,给太子妃灌参汤,别让她现在就死了!」
顾锦瑟花容月貌失了分寸,她奋力挣扎,双眸死死地盯向裴铭,眼底是不可磨灭的难以置信与跌落谷底的绝望,她几乎是尖叫地喊出声:「不,殿下你,你怎能食言,你答应我饶锦元一命的!」
回应她的只有一声冷笑。
未几,顾锦瑟被强行灌了一碗参汤,而后,她被强制看向一个方向:一条白绫悬在樑上,挂着一俱摇摇欲坠的身体。
正是她胞弟,年仅十三岁的顾锦元。
顾锦元断气的时候,眼睛还在睁着。他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悠悠转醒的时候,白绫已经穿过他的脖子,夺走他的呼吸。
那可是顾家仅剩的男丁,可如今,唯一的男丁,也不在了。
「不,不,不!!!」顾锦瑟看着那俱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她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纹丝不动的少年,可怎么都抓不到。
绝望从心肺蔓延至全身,顾锦瑟发现自己已经喊不出声来,愤怒和绝望溢满胸腔,她整个人瘫在地上,喉咙一股腥味,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裴铭!你,你……你何至于此!」顾锦瑟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裴铭松开怀中的美人,表情没有任何温度地落在地上:「你想知道真相?」
「孤便告诉你:孤对你,只有利用,毫无情意可言,孤娶你,不过了是为了讨父皇皇后欢心;更别说,孤要登上皇位,要剷除那边对孤不利的人,而定国公府,是最好的挡箭牌。
「愚蠢的女人,孤连定国公的性命都不要,又怎会留一个区区小儿的性命!」
「若不是看在你对孤情深意重的份上,孤早就赐你白绫一条!可你非但不心存感激,反而心存歹毒,害晚儿小产。有此毒妇,孤断断不能留你性命!」
裴铭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完这些,挥一挥衣袖,又回到了徐良娣身侧。顾锦瑟整个人趴在地上,看他决然离去的身影,绝望到极致的那一瞬,突地,笑了。
徐晚儿从未有过身孕,所谓小产不过是给她按上一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裴铭才好向宫里交代。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她不过,是一颗棋子,用完便弃。呵,可笑,可笑至极。
顾锦瑟看向裴铭,眼含恨意。
裴铭,你好狠的心!
顾锦瑟再也说不出这句话,身中剧毒,她再次口吐鲜血,如枯败的落叶般,尘归尘,土归土。
「死了吗?」徐良娣发现顾锦瑟死不瞑目,双眼死死地盯着前方,顿时花容失色,扑进裴铭怀中,试探地问。
一个侍卫上前探了探顾锦瑟的鼻息,回答:「回良娣,已经没气了。」
确认顾锦瑟了无生息后,徐良娣放了心,她看着顾锦瑟睁开的双眼浑身不舒服,用丝帕捂住了鼻子,厌恶道:「把他们扔到乱葬岗去。」
*
梁元七年,国泰民安。
初夏的暑气未见多显,空气中瀰漫少许热气,窗前的绿叶偷偷打起了捲儿。定国公府今日一派喜色,府中的下人行色匆忙,正为今日重要的一事做准备。
顾锦瑟从噩梦中惊醒,她甫一睁眼,冒了一身冷汗。
她还未从噩梦中回过神,噩梦如蛊如毒蚕食她的全身,顾锦瑟忙不迭坐起身,一阵眩晕的感觉袭来,她扶着床休息了会儿,才稍稍缓过神。
待看清了四周,顾锦瑟才发觉不对。
杏色的纱幔围绕床边,她伸手错开,屋内的陈设一如出阁时的模样,只桌上陈着一束时节正开的凌霄花。
顾锦瑟怔怔看了半晌,以为自己仍在梦中,不曾醒来,才会回到她出嫁前住的月雅阁。
「姑娘,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起床。」身着茶色布裙的吴妈妈进来了,见顾锦瑟还在床上,蹙了眉头道,「五皇子这厢都到玉安街了,姑娘你再不起来,怕是误了好时辰。」
说着,连忙招呼丫鬟进来给顾锦瑟洗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