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一下子不少人站了起来。
“哪儿呢？外面吗？我还以为听错了，没想到真有人卖卤菜啊！”
“走走走！去瞧瞧，今天买晚了都没买到盒饭，肚子正饿呢！赶紧买点菜，就着馒头吃几口，累一天了都！”
“我也想买点儿下酒呢！”
……
说话的当口，一大群人已经起身朝着工地外涌了出去。
门外，林杨正将三轮车停在车位上。
听见声响，两人抬起头，就看见朝着自己快步小跑过来的一大群人。
“哎呀！这么年轻就出来卖卤菜了啊？”
有人抬头看了一眼林杨，咧嘴冲他笑道，“和小媳妇儿一起来的？你们瞧着有没有二十啊？这就结婚了？”
话说完，林杨甚至来不及回应，一旁就有人笑了开。
“哪儿呢！估计是娃娃亲！现在结婚早晚都有，我老家那边，女孩子过了十五岁就能结婚了！先结婚生娃，后面再领证呗！这有啥！”
“对啊！能吃苦，能过日子就成！瞧着还怪般配哩！”
……
都是中年人，加上常年在工地干活，说的都是一些荤话，毫不顾忌。
林杨上辈子也在工地上混过，见得不少。
他笑了笑，也没解释，更没搭话。
有些人，顺着他的话头往下接，后果只会越来越不堪入耳。
林杨将卤肉摆出来，对着众人道：“这里是尝味道的，先尝后买！各位叔叔要不要来一块儿尝尝？”
林杨将小盒子推了出去。
里面放的是一些切碎的边角料肉。
排在最前面的几人也不客气，当下拿起手，捏了几块送进嘴里，下一刻一个个眼睛顿时都亮了！
“这味道，真不赖！赶紧给我来上一斤猪头肉！买回去下酒不知道多好！”
“我也来一点鸡爪！凉菜，凉菜我也要！”
“鸡翅膀给我装点儿！有没有蒜，给我来一头！”
……
人群一下子就转移了话题。
然而，翟清清却怔怔然站在原地，脸蛋已经红得不像话！
她从小到大生活的环境都安逸且舒适。
什么时候听过别人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
她微微的咬了咬嘴唇，柔软的嘴唇上传来一点微微麻的痛感，提醒着她为数不多的理智。
翟清清的小心脏在一下接着一下跳动。
可是抬头去看林杨，却发现他没有任何的反应。
面前已经有人递钱过来了。
十元，二十元，五十元，零零碎碎的散钱，都要自己清点。
她强迫自己找回注意力，忙碌起来。
…………
一大车子的卤菜，不过是四十分钟就见了底。
还剩下几盒盒饭，林杨没准备卖了，等会儿几人自己吃一点，再送去医院给爸妈，这就差不多了。
“清清？”
林杨伸手，在翟清清的面前轻轻晃了一下，笑道：“发呆呢？想什么？”
翟清清回过神，少女的小心思像是被人窥探了似的。
她飞快低下头，红了脸，小声道：“没想什么呢。”
林杨收拾好东西，带着她上了车。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了。
最后一缕橘色的光线在天边被吞没，剩下的是无尽蔓延的黑色混着晚风开始朝着街道吞噬而来。
林杨骑着三轮车，朝着街道尽头驶去。
像是逐渐迈入黑夜里，身影都快要看不清了。
“清清。”
林杨忽然开口，喊了翟清清的名字。
“啊，啊？”
翟清清应声，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怎么啦？”
林杨侧头看她。
少女的轮廓青涩而美好。
她的脸蛋，还有一点儿婴儿肥。
皮肤更是白皙细腻得仿佛能够掐出水儿。
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而灵动，眨眼看着自己的时候，里面全都是纯真和烂漫。
他忽然想起上辈子。
从自己死后到年年出生，她的眼睛就像是一汪死寂的湖水，经不起任何波澜。
偶尔他会漂浮到她的面前，仔仔细细和她对望。
可是，她的眼睛里就像是失去了光，不再灵动光彩。
一往望去，黑漆漆的湖，吞没一切的情绪，死寂得可怕。
重生一世。
他再次看见了翟清清。
这样鲜活，又这样生动明媚的她。
林杨的心里，忽然像是有什么东西汹涌着，即将破土。
三轮车忽然停了下来。
刹车有些急。
翟清清整个人往前一冲，林杨反应更快，顺手一捞，她整个小身子就往后被带了带。
翟清清猛地吓了一跳。
耳旁的风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林扬定定的看着翟清清，眼角眉梢都是胜过夏末初秋晚风的温柔。
翟清清还处于惊慌里，小脸蛋煞白。
她怔了片刻，终于晃过了神，艰难的抓紧了林扬的衣服不敢松开。
“怎，怎么了？”
她声音隐隐约约发颤问道。
“林扬，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车子，轻声说：“是车子出问题了吗？”
三轮车已经有些年头了。
车身上的油漆已经斑驳，开起来的时候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
翟清清一直都很担心，这会儿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她下意识以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这里是刚刚从工地出来的小巷子。
四周没有人，只有极个别行色匆匆的路人。
湛蓝色的三轮车在这个小巷子里丝毫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翟清清说完后，看着林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候的林扬盯着自己，眼神……有些奇怪。
他的眼神漆黑如墨。
似乎是看见了自己担心的小表情，他没忍住勾唇，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清清，车子没有问题，你别担心。”
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翟清清一顿。
她有些迷茫困惑。
眼前的林扬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陌生。
仿佛……
身上的少年气忽然褪去了不少，那盯着自己如墨色的眼睛下，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成熟灵魂。
“林，林扬……”
她终于没忍住，开口，小声的喊了一声林扬的名字。
“车子没问题，你怎么停下来啦？”
她咽了咽口水，眼睛里有一丝如水般的光，又润又透。
晚风轻拂。
带起一丝难熬的燥热。
曾经一切自己没能抓住的美好，如今再次这么生动又明媚的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