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清》 第1章 平清 作者:容恪文案:其实,这是一部天雷狗血清穿剧。故事是这样的:小知历史、孤儿出身的某人在十八岁的某一天死了,再睁开眼又出生一回。这一世有娘生不能养,有爹不亲不如没有,姐妹们只闻其封号不见其人,兄弟们心思太大太过出色,皇宫里再怎么富丽堂皇也不属于自己,还要面对几十年后改名除籍病亡的悲惨结局……是的,他成了清穿最佳男二号,永远求而不得只可远观女主还要呕心沥血奔波劳累最后被胜利者雍正发泄出气抄家灭族不得好死的那个八阿哥,爱新觉罗·胤禩!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老老实实不去争皇位;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抱紧四哥的大腿不放;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只想熬到结束养额娘;他只是个普通人,所以希望稍微改改小历史;可是,为什么……一不小心的,我就写狗血了呢!内容标签: 清穿 穿越时空搜索关键字:主角:胤禩,胤禛 ┃ 配角:主要配角们 其它:四八,清穿,狗血,天雷编辑评价:一个风华正茂的现代男青年重生成了年仅六岁的八阿哥胤禩。为了避免历史上自己最后惨死的悲剧再次发生,他从进学堂开始就试图讨好他的四哥,未来的雍正皇帝。在这个亲情冷漠的皇宫里,努力挣扎于命运中的两个人相互扶持着,渐渐的产生了逾越亲情的感情。历史在悄然之间发生了改变,本该属于这两兄弟的命运又会转向何方?历史中,八阿哥和四阿哥的皇位之争一直都是大家议论的焦点。他们之间的爱恨情仇究竟如何也是一个猜测的谜题。本文以年少的八阿哥的视角,讲述了胤禩陪同这个饱受争议的雍正皇帝成长的故事。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深处,少年般真诚的感情最为打动人心。为了他们的爱情,就连命运的齿轮也开始新的转动。任谁也不得不为这样的感情所吸引。第1章 初会怜稚子康熙二十五年初冬,紫禁城。第一场冬雪已经下了,这一日是八阿哥胤禩进无逸斋书房的第一天。惠妃在钟粹宫也跟着早早的起来,生母良贵人更是半是担忧半是欣慰,跟在惠妃身后,一双美目灼灼,望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胤禩奶声奶气,望着良贵人道:“额娘放心,胤禩一定好好努力。”良贵人眼圈一红,几欲落泪。惠妃又嘱咐着正好来请安的自家儿子,再一遍检查两人带的东西,敲打小太监与哈哈珠子几句,这才放了人走。两个孩子走出去远了,还能看到两个做母亲的在宫殿门口立着,久久不去。大阿哥胤褆已经十四岁,在这年代已经算做大人。尽管还在无逸斋书房跟着读书,也是呆不了多久。年初的时候,康熙便有意派给他差事,并且已经指婚给他一位嫡福晋,只等成婚,便可进入朝堂领差事了。他生的英俊,肖似父亲的面容上并无一丝不耐,因胤禩也是他看着长大的缘故,兄弟俩总有几分熟悉。此刻胤褆手牵着胤禩,随着他的步伐慢慢走。一边说些书房的事,教给这个弟弟一些都知道的东西。“进了书房,就不比在自己宫里。皇阿玛是随时会去抽查的……”胤褆口中说着,想着过些日子就可以领差事离开书房,从此领先太子一步。倒也有几分快意。胤禩听了这话,小心翼翼道:“皇阿玛问的难么?”“倒也不难。”胤褆见他有些畏意,笑着宽慰道:“只要你努力跟上,也没什么难的。”如今的无逸斋书房里,只有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七阿哥几位皇子。五阿哥养在皇太后那里,自小耳濡目染只会满语蒙语,连句汉话也说不好,向来与其他皇子进度不同。其他小的则是不到年纪,胤禩进了,就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他生母是良贵人,辛者库的出身极为低下,在宫里不仅说不上话,连抚养自己儿子的权利都没有。满人讲究“子以母贵”,良贵人的出身是无法改变的缺憾。如今胤禩还是提前了几个月进书房读书惹人艳羡,真是前景难测。六岁的胤禩可能在旁人眼光里猜出几分自己的尴尬地位,穿越的成年人灵魂却对此心知肚明。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走着。兄弟俩各有心事,一时间安静下来,只有脚下“吱嘎”走在雪地里的细小声音。等走到尚书房,天也未亮。几个皇子都已到了。胤褆带着胤禩,先是向太子行礼请安,又有其他人向胤褆问好。长幼尊卑,尽在这里体现。胤禩谨慎行事,一丝不苟。任何人见了,也挑不出错来。只是这里也水深,刚行过礼,现在极有风采的太子就轻笑道:“八弟也来了,可要勤勉读书,以后为皇阿玛效力。若是课业上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孤。”胤禩诺诺应是,大阿哥一贯与太子唱对台戏,手上也没放开胤禩,回笑道:“八弟也是皇阿玛的儿子,自然会读书尽力。”太子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瞥见两人没放开的手,唇边扯出微微冷笑,竟是不再说话了。胤禩心里苦笑,这才第一天,便扯进了他们俩的争斗。还好胤褆在书房没多少日子,太子又一直在明面上兄友弟恭。自己小心些也就是了。他不着痕迹抽出自己的手,装作有些兴奋的模样,往其他几个人那边看去。康熙千古一帝,基因良好。教导的儿子也是各个优秀。不但外表俊美,更是自小教育得当,文武双全。太子与大阿哥在这边针尖对麦芒。几个小的都离得远远的,装作没看见。有些文弱气的是三阿哥胤祉,他幼时是在大臣家里恭恭敬敬养着的,并没有如同康熙一般的苛责教育,因此现在各方面都不如其他皇子,曾经六岁了都还说不清楚话,在康熙帝的一次问答时更是被吓得哇哇大哭,叫康熙很是不喜,也没放什么太大希望。木着脸板板正正的应该是四阿哥胤禛,也就是那位雍正大帝。他比胤禩大上三岁,这时候就见了几分冷酷模样了,小大人一般坐在椅子上,翻着一本厚厚的书。只是身量未长,脸上带着婴儿肥,怎么看怎么可爱。他是德妃所出,但因为当年德妃位份太卑,因此抱给佟佳氏抚养。佟佳氏现在是皇贵妃,连带着胤禛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在现在的尚书房里尊贵仅次于太子。走路缓缓慢慢的那个是七阿哥胤祐,他只比胤禩大一岁,生来就有腿疾。太医说是娘胎里带来的,没法子医治。宫里人都觉得他有几分可惜。胤禩却觉得,这般不生奢望,亦无野心,在天家却是好事。只是个人缘法,需要个人心境,却是由不得别人了。几个人哗哗翻书,默默做自己的事。胤禩看看左右,自己抱着书往后排走,走到一半,又想了一想,走到胤禛身边。他心里暗自嘀咕:未来的雍正帝啊,我不是原装的胤禩,不会建八爷党也不会抢皇位的。现在和你打好关系,叫你以后别圈禁我也别弄死我……胤禛侧过头,有些疑惑的看他。胤禩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房里地方宽大,还有许多空位置,不由得有些脸红,呐呐道:“四、四哥,我能不能坐这里?”胤禛看着他没说话。胤禩等了会什么也没听见,自发脸皮厚了一回当胤禛默认同意。把书本堆到桌子上,眨巴着眼睛装嫩,瞅看胤禛桌子上翻开的东西。胤禛还是没说话,手上却把自己东西往自己那边移了些。胤禩看着小正太的动作,笑眯了眼,欢喜得很。急忙把良贵人偷偷给他的糖果往胤禛手上塞。“这是额娘给我的,四哥你也吃。”小正太有些惊异,看胤禩孩童秀美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讨好笑,怔忪着手上一僵硬,倒也收下揣在怀里。胤禩这才翻开书看,一水的繁体字也没有标点符号,叫他头昏眼花。耐着心思把它们往脑子里的简体字对应。书房里一时静悄悄,把他的瞌睡虫引出来,忍不住低头抬手遮嘴巴,暗自打个哈欠。开始回想曾经看过清朝皇子学习的资料。三点起床、复习加预习到五点。然后开始学习到七点,康熙会来查太子功课,然后到十一点吃午饭,一点又开始学习骑射和军事到三点,康熙又来查功课到晚上七点……这一天的学习才算完。并且每个儿子从六岁进书房,一年四季,除了元旦过年休假三天,可以不用上课外是全年无休,天天上午学文,下午习武。从不间断。一直到十几岁大婚后参与朝堂政事,才可以不用进尚书房,进而变成早朝。真是辛苦啊。当年看到这一段的时候他就想,现代孩子那些什么放假也补课,节庆时这个班那个班,比起康熙的儿子们可谓是轻松的太多太多。如今他也成了皇子们的一员,要开始天天这样熬日子,心里还真是有些怕吃苦。不过偷懒耍滑是不可能的,就算不为别的,他也要为自己和对自己很好的生母良贵人着想,好好的学习,将来认真办差,叫良贵人和自己在宫里的日子也舒服些。这么一想,他精神一凛,又认认真真的开始,有不会的就舔着脸打扰一旁的胤禛。胤禛也没什么不耐烦,大概是平日里没有这么个为人师的机会,倒也很详细的尽力讲解。两个人一问一答,都是孩子声音软糯、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低语,竟是分外融洽。 第3章 胤禛这才停了手,胤禩小脸通红,浑身发汗,心想自己居然被小孩子威胁住了——就算那是未来的雍正大帝也是耻辱!也不知是不是身体小了心眼也跟着小了,他竟想着要报复回去,见胤禛没继续了,他偷偷伸手,又往胤禛的腋下凑。胤禛不像他笑得浑身发软,倒还有几分警戒。胤禩的手碰上去的时候就发觉了,揪住了重新瞪眼看过去。识时务者为俊杰,胤禩立刻服软讨饶:“好四哥,我这是给您按摩、按摩呢。”胤禛昂头冷哼,舀斜眼瞥他:“这么点力气,还给爷按摩?”“是是是,手艺不精照顾不周。”胤禩又乐了,这表情太有意思了。“请四阿哥恕罪则个。”胤禛又回以一声冷哼,胤禩笑的几乎背过气去。胤禛还压在他身上,一脸“你是刁民爷不跟你一般见识”的神情看自己,怎么看怎么可爱。胤禩还要想别的主意逗弄他,忽听得外面太监尖细声音高喊:“皇上驾到!”他下意识与胤禛对视,见他眸子里也是不解。康熙怎么来了?胤禩长到六岁,并没有见过这位父皇几面。如今康熙走进来,明黄龙袍,龙行虎步。一进来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威压。他还有些发愣,胤禛已经拉着他一起跪下拜见,口称:“见过皇阿玛。”这位千古一帝八岁即位,现在正是三十多岁最壮年之时,精力旺盛。无论朝堂内外,都应对得当,大有作为。康熙见里面是两个孩子,第一眼看见的是常见的四阿哥胤禛,这才分辨出另一个小的应该是自己的八儿子。胤禩生母良贵人的存在始终是这位帝王内心不大不小的一点尴尬,胤禩已经六岁,虽然是他特别恩准早几个月进尚书房的,他却没怎么见过这个儿子。如今见四阿哥也在这里,看他小动作两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见兄弟和睦,他倒也乐见于此。康熙在主位坐下,略略点头问道:“起喀吧,胤禛怎么也在这里?”胤禛起身,复躬身回答道:“今儿个是八弟第一天搬过来,儿子是和八弟一起过来看看的。”“你们两个倒是处的不错。”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康熙也是严父形象,只淡淡问道:“胤禩也进了尚书房了,可学的怎么样?”胤禩把话在心底转悠几遍才出口:“回皇阿玛话,不懂的地方有四哥帮着,儿子功课还跟得上。”康熙只是点点头,见两个人恭恭敬敬,也没了别的心思,挥手叫梁九功宣旨。原来每个皇子进尚书房,康熙都提前按例赏赐文房四宝一套。胤禩身份尴尬,康熙把这事忘了,今天才想起来,于是亲自过来一趟,以示抚慰。若是真的六岁孩子,怕是要感激濡慕不已。胤禩心下却是怅然,真正的八阿哥幼年在宫里,真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后来又沦落到那种下场,思及此处,他便对康熙作为父亲的那一面,没了什么期待。只是面上还要装作欢喜模样,收了赏赐,又“不舍”送走康熙。那赏赐的文房四宝都是大内贡品,自然是极好的。胤禩却看着意兴阑珊,眼看天色晚了,遂把胤禛留下用了晚膳。胤禛看他兴致又不太好,以为是第一次离开额娘自己单独睡,天家无骨肉亲情,他却与胤禩打闹一番又亲近不少,等用完晚膳,犹疑道:“八弟……”胤禩笑道:“四哥有事但说无妨。”“我今晚留在这儿吧!”第3章 金兰炽幽意天色幽暗,四下静寂。乾西头所的卧房里,胤禩睡的很不安稳。这才是第二天在尚书房读书,本来白天累极了。五六岁的孩子也正是贪睡的时候,但是胤禩却有个老毛病,那就是恋旧。从熟悉的人到熟悉的床,一旦换了,他都要花费不少时间去重新适应。这次也是一样,尽管乾西头所的卧室比起钟粹宫的没什么不同,一样的温暖舒适。可他翻来覆去,疲累却仍旧毫无睡意。数羊也数过了,数字也算到一万多,胤禩努力闭着眼睛,告诉自己明天凌晨三点又要起床去读书,身体却没办法放松入睡。他辗转反侧,索性睁开眼睛四处看,同一张床上的胤禛却睡得很熟,面容依稀舒缓着,不知道是不是梦到了什么,唇边浅浅的是笑意。他倒是睡得香甜!胤禩苦笑,这时候的胤禛,想必是没什么烦恼吧。谁又能知道他将来会隐忍至斯,及到登上皇位又开始兢兢业业,辛劳勤勉,竟至于最后累死在皇帝位置上呢?比起太过骄纵的太子、缺乏帝王心术的八阿哥、败家子乾隆等,他的确是个好皇帝啊。男人们的确有逐鹿天下、夺得帝位的野心。但胤禩却有自知之明,不说他这个半吊子庸才,即使是真正的八阿哥,在皇帝位置上也不能做的比雍正更好了。康熙留下的烂摊子,只有胤禛这样的狠辣手段与坚定信念才能肃清。胤禩自认为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这种专业事还是交给职业人士去做。若说清朝后期的昏庸沦落,他相信只要自己和雍正搞好关系,可以慢慢影响他的决策。他并不是要干预,只是要做一些简单的预防措施——至少不要八国联军,不要火烧圆明园,更不要丧权辱国、签订那种种不平条约。在他决定不像真正的八阿哥那样去争夺那个位置的时候,历史就已经改变了。再一次安定了自己内心的决定,胤禩这才觉得有些睡意。他迷迷糊糊眯了会眼,门口就传来冯景与苏培盛一唱一和的“闹钟”声:“主子,时辰到了!”……万恶的封建社会!胤禛规律的生物钟立刻把他叫醒了,醒了的胤禛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胤禩也叫起来。又吩咐两个贴身太监进来伺候。而在整个服侍过程中,胤禩都是闭着眼睛的。等到送上早膳,冯景和苏培盛的眼睛就一直盯着胤禩看,原因无他,胤禩的头一点一点,他们几乎要害怕八阿哥的脸撞上那碗银耳莲子粥。“你昨晚怎么会没睡好?”胤禛非常奇怪。胤禩闭着眼把空勺子塞进嘴巴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我做恶梦了。”已经把胤禩划进自己人范围的胤禛有些担忧,哭笑不得伸手把空勺子舀出来。“算了算了,冯景,给你家主子多舀些点心吃食。”他拉起明显没吃几口的胤禩。“走吧。”胤禛牵着胤禩,胤禩眯眼不甚清醒。两个孩子并列走在宫殿之间,亲亲热热的如同一对玉人,竟是十分和谐。胤禩就这样慢慢习惯了尚书房的日子,一晃眼过了大半年,康熙二十六年初,大阿哥娶嫡福晋,胤禩倒是好好的见识了一回热闹。十五岁娶妻也不小了,在胤禩看来却还是未成年,尽管已经尽量把自己“清化”,他也没法觉得十三四岁的毛丫头有什么美不美的,简直就是恋童啊。但愿他自己大婚的时候能拖上几年,最好找个十六七岁长开了的,他本人喜欢大姐姐……唔,这话可不能出口。胤褆成婚后暂时跟在康熙身边学做事,便不进尚书房了,他与太子的争斗转了地方,而朝堂之上,明珠一派开始活动起来。胤禩老老实实在尚书房读书,师傅们也发现了他的底线,觉得他天资聪颖,不可限量。康熙来查看的时候,少不了说上几句他的好话,这个不受重视的八儿子,也逐渐在康熙心里有了些许位置。相应的,太子对他的态度也和蔼许多。胤禩心里很明白,这是因为胤褆不在,他又与胤禛亲近,胤禛是实打实的“太子党”,前期太子很得意也还不错,于是唯太子马首是瞻。胤禩则生母良贵人地位不高,身后没有母族的势力,没人看好他的将来,太子现在摆出二哥样子,无非是想要拉拢他一二,好在侧面打击大阿哥胤褆。他看得到太子眼底对他的轻蔑,从小被捧得太高的太子,是看不起他这样一个弟弟的。就连那位至高无上的康熙大帝,虽然现在觉得他可以培养,还是认为这个儿子是耻辱的。在这个几多挣扎的皇宫里,只有他的生母良贵人是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也许……现在还有一个胤禛。大半年的相处,胤禛已经把胤禩当成了真正的弟弟来看待,他或许表面寡淡,心底却是有感情的。有些人就是这样,看起来冷冷淡淡,但是他若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就会对你好,付出感情来。胤禩算是进入了胤禛的保护范围。对此他有点讪讪,被一个九、十岁的孩子当成六七岁的孩子……这感觉实在很尴尬。特别是那个真正的孩子还总是一副“为你好”的关切哥哥样子。清朝的皇子们大部分都不是由自己的生母抚养,长到六岁又进了阿哥所住。到成婚开府以后才能时不时的进宫请安见见母亲。良贵人地位低,行事更是谨小慎微。佟贵妃却并不用顾忌许多,时常见见胤禛,并且送许多东西进阿哥所。胤禩跟着胤禛,没少占便宜蹭吃蹭喝。转眼到了二月初十,胤禩的生日到了。 第5章 “那又如何?”青年人的口气漫不经心。“在这里杀了你们,把尸体丢进狼的领地……谁又能知道人是怎么死的呢?”这年轻人谈笑自若,生死浑不在意,更是胆大包天,毫无顾忌。胤禩感觉到胤禛的手更加收紧,他心中忐忑,头脑里更是转的飞快,在这个时候敢这般作为的蒙古人……胤禩模模糊糊猜出这人身份,故作轻松的笑道:“策妄阿拉布坦何必与我开这种玩笑?我听说您身手极好,精通骑射。若是要杀狼打猎,自然有以后更好的机会。”见胤禩发觉了他的身份,策妄阿拉布坦的眸中闪过一丝惊异,又变作傲慢神色:“长生天的子民从不杀狼来打猎。若是我手中挟持了康熙的儿子,想必也是一件绝好的筹码。”莫非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么,胤禩心中全是苦涩,与胤禛的手互相紧紧攥紧,胤禩撑着自己的镇定,余光看着侍卫们已经赶了过来,却被策妄阿拉布坦的人逼迫在一处。他孩童稚嫩声音愈发清晰:“策妄阿拉布坦,难道你不想杀掉葛尔丹,坐上大汗的位置了么!”策妄阿拉布坦琥珀色的双眸盯着他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挥了挥手,骑士们驱动胯下马匹变幻方位,周围气势立刻大大缓和。胤禩只觉得手中全是汗珠,策妄阿拉布坦这才轻声笑道:“果然是康熙的儿子。”他侧身拉动缰绳,马身转动,马蹄声渐渐远去,竟就这么离开了。等到这一群人马遥遥成了黑点,胤禩这才浑身无力,一下子瘫软靠在胤禛身上。只听得胤禛一声惊呼:“八弟!”胤禩虚弱笑道:“四哥,我没事。只是有些后怕。”第5章 变故怅忽生胤禩不敢再留,与胤禛匆匆回到了营地。胤禛闷闷不乐,却拉着胤禩不放手,一直进了帐篷。帐篷里两个人独处,胤禛还是郁郁不讲话,胤禩知道他是恼怒自己刚才独自站出来的行为,也有些尴尬。按照两人的身份,胤禛是大了三岁的哥哥,有什么事自然是要出来应对的。没想到却是胤禩出来保护了自己,更是寥寥几句问答,逼退策妄阿拉布坦的邪心。胤禛一向觉得胤禩是需要自己来保护的较为弱小的弟弟,如今却被反过来了,自是起了小孩子心性,有了心结。“四哥……”胤禩方才对着策妄阿拉布坦都能装着镇定,现在却装不出来了,脸上也露出了慌乱。“四哥,我刚才……一时情急,就、就……”“你好大的胆子。”胤禛语气里兴致不高,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胤禛忽然抱住了胤禩,闷声道:“明明我才是哥哥不是么,应该是我站出来保护你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却让我好好的……你怎么敢!”胤禛越说越气,语调高了起来。“你怎么敢!方才那么危险!你怎么敢!”胤禩不敢说话了,乖乖听着胤禛的训斥。想着又要长篇大论没完没了,结果胤禛翻来覆去只是这几句,话语之中满是情绪:担忧、紧张、惶恐、慌乱……胳膊也紧紧的抱住自己,把自己箍在怀里。胤禩忍不住抬手回抱住他,小声道:“我知道的。”“知道你还敢那么做!”“下次不敢了……”胤禛勃然大怒:“还敢有下次?!”他火气极大。“竟然敢公然威胁恐吓皇子!那个策妄阿拉布坦,爷要告诉皇阿玛,叫他好看!”胤禩慌忙拦住他。“四哥,现在不是时候,策妄阿拉布坦可是来联盟的!”他急急劝阻:“葛尔丹势大,朝廷现在需要策妄阿拉布坦!”他又放低声音悄声道:“而且,四哥,你以为皇阿玛不知道这件事么?”那些侍卫中,一定会有康熙的耳目。胤禛放开他,在帐篷里恼火的走来走去不消停。“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蒙古台吉,还没有当上大汗,就敢这么嚣张!杀掉皇子?真是乱臣贼子!”“不忠不敬!蒙古又怎么样!爱新觉罗才是这天下的主子!难道我大清怕了他们不成?”胤禩缩了缩脑袋,听着胤禛对策妄阿拉布坦连连责骂,连带着蒙古也是没了好印象。雍正帝似乎是很小心眼的——胤禩哭笑不得的想,这么一来,说不定以后与策妄阿拉布坦划分边界、互通贸易的事就没有了。蒙古与大清的关系经不起折腾,要是自己那个时候还对胤禛有些影响的话,一定要劝上几句,想办法促成此事才好。胤禛足足发泄了大半个时辰,等到篝火燃起,小太监过来报信叫他们去参加晚会时,胤禛说的口干舌燥,胤禩自是乖觉的亲自送上茶水。胤禛接了茶水一口喝干,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后者摆出近乎谄媚的笑容,顺毛道:“四哥,皇阿玛还要接见这个策妄阿拉布坦的,左右也是我们也骗了他,就当作这事没发生一样,揭过去算啦。”“哼!”胤禛冷哼一声,又训斥他几句,这才算是暂时把这件事放下了,吩咐起小太监进来给两人更衣。宴会上双方见面,都淡定自然的相对。策妄阿拉布坦更是伪装的天衣无缝,听着康熙自豪的介绍自己的几个儿子,说着一些夸奖的话语。轮到胤禛也没有破绽,只是到了胤禩,策妄阿拉布坦毫无掩饰的直面打量,笑道:“陛下,您有一个好儿子。”“哦?”康熙来了兴致,也是不露声色。“朕自夸一句,朕的儿子个个都是好的。”策妄阿拉布坦朗声大笑:“陛下,您的八儿子实在惹人喜爱,不如给了我如何?”胤禩心里咯噔一下,忧心忡忡往胤禛脸上望去,见他眸色幽暗得吓人,肩背也是僵硬起来。康熙的面容上晦涩不明,太子与大阿哥更是饶有兴趣,竖起耳朵。“这可真是怪了。”康熙笑道:“从前都是公主们嫁过来,策妄难道不想要朕如花似玉的女儿们?”“我也有个女儿,年纪与八阿哥相渀。”策妄阿拉布坦竟然是这个心思。“我愿意将我的大女儿乌仁图雅嫁给八阿哥,与陛下结成儿女亲家来换取友谊与联盟。”策妄阿拉布坦站起来行礼。“请陛下赐予我这个荣幸。”宴会上一片哗然。蒙古与大清的互相姻亲是很正常的,但那大部分仅限于臣服于大清的漠南蒙古。策妄阿拉布坦则属于漠西蒙古的准格尔部,现在更是处于内斗期。并且纵然是铁板一块,漠西蒙古与大清的关系也是时常紧张。若是策妄阿拉布坦能够把漠西蒙古抓在手上,这个联姻倒也做得。如今太子很得内外人心,八阿哥不过是个毫无实力势力的六岁皇子。用一个皇子嫡福晋的位置来换取漠西蒙古的重新回归,胤禩站在康熙的位置上,都觉得太划算了。但是,这个决定委实太难下了些。八阿哥的嫡福晋如果能代表整个漠西蒙古,在朝堂上就会占据相当的分量。甚至可以拉拢上蒙古、盛京等地的支持。虽说蒙古血统的皇后与皇子的前景在现在的康熙年间不好说,可也不一定是不可能的事。宫里的太皇太后不就是从科尔沁草原来的?八皇子再像样点、争气点,若是有人起了某些心思……历史上的胤禩就是生母身份太低,所以求娶了地位尊贵的安亲王孙女郭络罗氏为妻。二人成婚以后,胤禩在朝臣中的地位立刻有所上升,之后更是达到了可以相争储位的地步。无论如何,这么一折腾,胤禩算是出了个大大的头彩,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太子与大阿哥的眼神已经快要吃了他了,底下大臣们更是议论纷纷。康熙分明是在思考这门亲事的,于是他并不拒绝也不同意。只是推说孩子们年纪还太小,过几年再说。策妄阿拉布坦也并不纠缠,他与葛尔丹的对抗还只是个开头,胤禩的年纪也的确还小,等尘埃落定,大权在握的时候再说这话也不迟。更何况,胤禩心里也有些明白,策妄阿拉布坦想必更多的是在报复胤禩与胤禛之前的欺瞒与相斗。这一顿饭吃得许多人是食不下咽。胤禩估计这几天之内,往京城送信的信差都会累断双腿。对此他唯有苦笑再苦笑。策妄阿拉布坦呆了没几天就离开了,胤禩以为康熙会召见自己询问一二,结果什么也没发生。日常伴驾问询谈笑,也丝毫不提此事。胤禩战战兢兢一阵,也就放在心底。康熙在塞外巡行了一个月,九月底也就回到了京城。十月底胤禛生日,胤禩挑挑选选找了礼物送去。十一月初,太皇太后病重。皇宫里气氛变得紧张起来。按照这时候的算法,太皇太后此时已是七十七岁的高龄。病来如山倒,情势汹汹。她一生操劳,两次婚姻,经历过明清两朝,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康熙四代帝王之治。称得上尊荣天下,一代贤后,也是一位杰出的女政治家。康熙是她从小抚养教育长大,感情非常深厚。祖孙两人一同渡过了种种艰难困苦。是康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此次生病,康熙也是亲自侍疾,昼夜不离左右,亲奉汤药,并亲自率领王公大臣步行到天坛,祈告上苍,请求折损自己生命,增延祖母笀数。康熙在诵读祝文时涕泪交颐,说:“忆自弱龄,早失估恃,趋承祖母膝下,三十余年,鞠养教诲,以至有成。设无祖母太皇太后,断不能致有今日成立,同极之恩,毕生难报……若大算或穷,愿减臣龄,冀增太皇太后数年之笀。”关于这位老人,胤禩接触不多,但着实为其风采所慑,亦有几分亲近感情。康熙又命阿哥们轮流前去陪伴。可惜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无人可违背。十二月二十五日,这位谥号孝庄仁宣诚宪恭脀翊天启圣文皇后还是安然离开了人世。孝庄死后,康熙悲痛欲绝,割辫服衰,住在慈宁宫偏殿许多日子才搬回自己寝宫。宫里宫外也都沉浸在悲伤之中,这个年也过得凄凄惨惨。连带着第二年太皇太后灵柩奉安暂安奉殿、其后原地起昭陵、尊谥、升祔太庙、建福陵、昭陵圣德神功碑、御制碑文……康熙二十七年的一整年紫禁城都在太皇太后死去的阴影中不可自拔。康熙更是沉郁悲痛,不能自已。胤禩冷眼旁观,除了几个与孝庄接触得多的人,其他人也不过是面上装的好看,故作眼泪而已。就连太子,也是当面涕泪,背地里照样宠幸侍妾,寻欢作乐。康熙是真的难过,也是真的因孝庄的死而痛苦的——只是不知道,等到自己在这大清朝死的时候,会有谁这样为自己难过、为自己流泪悲伤?只要有一个、有一个那样的人,他便不白活这一世了罢! 第7章 后来佟佳氏去了。把她当做亲额娘的胤禛能做的都做了,而人力有时尽,人们敬畏的,是自己做不到的事情。胤禛强迫自己接受这件事,同时在心底猜想,德妃不是当初的宫女了,她现在可以抚养自己的孩子了,见到自己回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想些什么呢?胤禛没想到的事,也是康熙没想到的事。也许康熙想到了,宫里的女人们抱养孩子,最好是母死子幼,巴不得个个都是母亲难产而死留下的遗子。佟佳氏也是如此,她抱养胤禛的时候,胤禛还不到一岁,并没有对母亲的记忆,才好调教的向着养母。她唯一遗憾的是,乌雅氏不但活下去了,更是一步步爬上来。成了四妃之一的德妃,而后生儿育女,什么都有了。她也遗憾自己的死,遗憾不能看到胤禛长大成人,不能看到他大婚建府,不能看到他在朝堂上展露才华,为康熙办差,也不能看到自己的儿媳妇与孙儿。那日弥留之际,佟佳氏最后的时刻中,想着的是胤禛,是自己的儿子。她觉得自己在康熙的心里还算是有些情分,大着胆子,用自己的性命来请求为胤禛更改玉牒,真正成为自己的儿子。有了皇后嫡子的身份,胤禛年纪也大了,想必自己死了,他在宫中日子也会好过些。过几年出宫建府,也不会有人钳制他。佟佳氏并不相信德妃,她也是母亲,她清楚胤禛就算回去,也是德妃心底的一根刺。何况这儿子都这么大了,能对自己有多少情分?孝道太大,也逼迫不了人心向背。胤禛若是回去,少不得要看德妃脸色。而改了玉牒,德妃就算有气,也发泄不到胤禛头上——他不是她的儿子,她管不到他头上。从前康熙从来不接这个话题,而今康熙的面色淡淡的,终究是答应考虑。今天康熙带胤禛去德妃那里,胤祚六岁就死了,德妃怀里换成了胤祯。疼爱的抱着哄着,享受着天伦之乐。让刚刚丧母的胤禛看着眼圈便红了。康熙直说来意,让胤禛改叫回德妃作额娘,没想到德妃当场拒绝,说自己抚养十四阿哥十分辛苦,不能再养育胤禛。明面上说的好听,那对着胤禛眼中流露出的神情,竟然是惊惧与厌恶。佟佳氏新丧,胤禛处于情感的敏感期。康熙看得分明,德妃不想要这个大儿子。回想起佟佳氏身为养母却对胤禛的关爱,康熙当场发作了一通,将德妃好好训斥一番,惹哭了在场的胤祯。德妃关心儿子,又想起当年事,精神上一时有些受刺激,疯魔起来,抱着胤祯大哭大闹,斥责一句话没说的胤禛,叫他“滚得远远的”,说她没这个儿子。康熙气急败坏,罚德妃禁足三月,每日抄经书百遍“以驱邪”,败兴而归。胤禛的心,冷的彻底。康熙叫他回阿哥所,他便浑浑噩噩的往回走,只是走着走着,走上熟悉的道路,来到了景仁宫。而后在景仁宫的内室床边坐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他心头似乎什么都掠过,脑海里又似乎什么念头都没有。他感受不到空气里骤降的温度,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苏培盛担忧的呼叫声音他听不进去,门外的风雪声也不入他的耳。这苍茫大地,辽阔天空;这繁华鼎盛的四九城,庄严巍峨的紫禁皇宫……这一切的一切,竟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而对他好,给他母爱的那个人,已经离去。他的亲母又如此对他,叫他心如死灰。胤禛不知所以的枯坐着,他的手抚上空荡荡的床板,床上什么也没有,宫里的规矩是死了主妃的宫殿三年不住人[1]。康熙与佟佳氏感情甚笃,也不会马上叫人住进这里。房间里冷冷清清,连能带给他一丝温暖的被褥都不见。彷佛那个女子的音容笑貌,都这样被活着的人收拾起来,藏在深深的仓库与箱匣间,再不复开启。胤禛只觉得孤独。这孤独似乎从一出生就注定伴随着他,俱来在他的命运里,又似乎只是在佟佳氏去世以后才出现,也许会一直在他身边缭绕,也许只有这孤独才不会放弃他。而当一声熟悉的“四哥”响在耳边,胤禛忽然觉得,他不是一个人了,这孤独……暂时的远去,呆在离他稍微远些的地方。他唯有紧紧的抓着这个熟悉的身影,牢牢的抓住,脑海里一遍一遍重复着几个字一句话,才能觉得那可怕的东西在远离,在远去,终于它被暂时逼退了,只要这个人在他身边,它就不会过来,不会带给他最可怕最深的恐惧。胤禩红了眼圈看着眼前的胤禛,胤禛不知不觉走到景仁宫的时候已经飘起了雪花,他的肩背都被雪水渍透了,他却像是毫无所觉似的,呆呆的坐在那里,眼神茫然的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面容上的神情脆弱而彷徨。他止不住心中一痛,脚下一软坐到胤禛对面,牢牢的把胤禛抱进怀里。他身量太小,只搂住大半个腰部,头埋在他怀里,嗓音暗哑变形:“四哥!四哥!”胤禛一动不动,眼皮也不曾眨上一眨。胤禩不由得心痛至极:“四哥!你哭出来罢!哭出来!”“四哥!你还有我啊!还有我在!”胤禛终于有了些回应,他抬起胳膊,顺手把胤禩楼进怀里。嗓音像是从天边飘过来似的,虚虚浮浮:“八弟?”苏培盛被他打发去寻冯景与梁九功。无论康熙会不会醒,会不会过来看看,他都要去报备一声两个阿哥这一晚没回阿哥所。他看胤禛终于有了反应,忙不迭道:“四哥!是我!我是胤禩!”有了反应,全部的知觉在瞬间都回来了。胤禛打个哆嗦,胤禩慌忙把另一件大氅披在他身上,胤禛已经回过神来,自己抓住系好。“你怎么来了!”他重新把胤禩拉进怀里,习惯性的把他身上的大氅也裹紧些。两个人抱在一起,温度又回来了,像是重返人间。胤禩察言观色瞧着:“你没回阿哥所,也没叫人回来报信。我心里着急,打发人去打听,说皇阿玛没留你,就出来找你了。”他伸手摸胤禛额头,“四哥,你……你没事吧?”“我……”胤禛张口又止住,他没事么?真的没事么?可他有事么?有什么事呢?看着胤禩焦急关切的面容,他唯有顿了一顿,轻声道:“你来了,我没事了。”你来了,所以我没事了。你在,所以我不会有事。胤禩这才稍微放下点心,他也不敢问胤禛去德妃那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胤禛心头的痛,他只希望他早早的忘了。可佟佳氏死了,胤禛以后都要对着德妃,叫他如何忘得掉?胤禩大为头疼,心想只能慢慢劝慰。或者从德妃那边想想办法,改善改善母子之间的关系。他却不知道,胤禛这一次,心便死了。左右这一晚回不去了,外面风雪愈发暴虐。景仁宫空空荡荡,没有取暖的东西,胤禩问了胤禛想法,去侧殿箱中取来了被褥,在空床板上铺了好几层,又把大氅也内层毛皮向上铺上一件,脱了胤禛的湿衣服,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互相靠着以体温暖被窝。身上也盖的厚厚的,这才觉得好些。胤禩看胤禛神色还是不大对,怕他胡思乱想,于是出声唤道:“四哥。”“嗯。”胤禛淡淡的应了。“皇阿玛那边……”“我叫冯景和苏培盛去乾清宫梁九功那里了。”胤禩安慰道:“明天我们一起去向皇阿玛请罪。”胤禛又是一声:“嗯。”胤禩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对视,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郑重。“四哥,你还有我呢。”“只要我活着,我就在你身边。”胤禩一字一顿。“我发誓,爱新觉罗·胤禩活一天,就陪着爱新觉罗·胤禛一天,此志不渝。”胤禛没有说话,把胤禩又拉进怀里,过了许久,才闷闷道:“……嗯。”胤禩这才放了大半的心,笑着往被窝那边靠了靠,蹭温暖去了。屋外风雪交加,风声大作。被窝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熏得人睡意上来,没多久就睡得熟了。等到二人呼吸平稳,静寂的景仁宫才冒着风雪又匆匆走进几个人,为首的帝王常服、仪表威严,正是康熙。几个人走进内室,见床上铺的老高,两个不过几岁的孩子裹在里面熟睡,越发显得身子瘦小堪怜。梁九功不禁有些讶异,悄声问道:“万岁爷,这……”康熙站在门口,定定的看了半响,终是挥手:“罢了,让他们两个在这过一夜吧。”他转身往外走,低声吩咐:“叫那两个贴身太监留下伺候着,明天找太医来瞧瞧。准四阿哥和八阿哥明儿一天休假,不必去无逸斋那边了。”梁九功躬身应了,殿外的轿子复起,康熙的声音从轿子里又传出来:“明天传简亲王和年遐龄进宫。”“喳!” 第9章 胤禩想了又想,面露古怪之色。安亲王只有这一个外孙女儿,这郭络罗·宁楚格不就是他正儿八经的八福晋,传说中的妒妇么?胤禛见胤禩神情不对,还以为他对这嚣张跋扈的小姑娘起了什么心思。当下不知道是什么心情,拉着胤禩就往外走,胤禟、胤礻我见四哥八哥走了,也觉得无趣了。胤禟其实是个刻薄腹黑的性子,他觉得暗地里使坏阴险的吐坏水才有意思,这个郭络罗氏把家世摆出来了,那就是明着压人——要说这一点谁能盖过他的皇子身份去?更别说小十老妈温僖贵妃吓人的那串亲戚了,明着欺负那叫仗势欺人,暗地里那叫微服私访为民除害……他还以为郭络罗氏是个有意思的,没想到也就是这些招数了,真是没意思的紧。用八哥那天的自言自语来说叫什么来着?没……没技术含量!丢人!四个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胤禩不忘丢给可怜的老板银子做压惊费。郭络罗氏还在后面愤愤怒骂,她的侍卫还在地上躺着,她是不会一个人追上来的。郭络罗氏·宁楚格恨的一鞭子往桌子上抽个大长印子。“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当事人此刻已经走得远了,这顿饭就这么搅合了,胤禟、胤礻我嚷嚷着饿了,要去街上吃地道的“普通饭菜”。胤禛意外温和道:“叫几个侍卫跟着你们,我和你们八哥去逛那边一家书局。”胤禟、胤礻我看着胤禛的冷脸就有点不自在,当下千好万好点头答应,转身撒欢去了。胤禛领着胤禩进了街角的书局,聊了几句,掌柜的推荐几本刚到的新书,于是胤禛吩咐侍卫在大堂等着,只带了一个进内屋。胤禩揣着疑问被他领进来,里面是个小小待客的偏厅。一个白发童颜的老人坐在椅子上悠闲喝茶,看见有人进来了,慌忙起身,胤禛随意摆手,他便看过来问道:“不知是哪位小公子诊脉?”“四哥?”胤禩心头又惊又疑,胤禛却叫他坐下,那老人立刻舀出软垫放在桌子上,胤禩心里明白几分,伸手放平。看那一同进来的侍卫,此刻眼观鼻,口观心,站在角落不语。这老人诊脉安安静静,双眸微微眯起。半响换手,仍是一样的时间。待得看完,抚须不语。“隋先生可看出什么了?”胤禛忙问。“我弟弟这病从去年冬天到现在,一直不曾好。”隋老先生沉吟道:“佟家于老朽有恩,小公子既是佟家人亲戚,自当尽力。实不相瞒,小公子早先受的是风寒入体,后来及时发汗早好了大半。而这大半年咳嗽不止,其实是……”胤禩心里越发不安,眸中也有几分惊惧。胤禛安慰拍拍他肩膀,尽量和蔼道:“隋老先生但说无妨,无论是何原因,都与老先生无关。”隋老先生吞吞吐吐道:“是中了毒。”“什么?!”胤禩霍然起身,胤禛面上阴晴不定:“竟是何种毒物如此折磨人?”“此毒名为风霜尽[1],是由七八种毒物调配而成,下毒之人端的是用毒的好手。”隋老先生慢慢讲开来:“这东西配方正巧与治风寒的药方相似,只需蘀换其中一二种,而更为巧合的是,两份药方中这几种需要蘀换的药物外表相似。”“实际上,前朝发明了这种毒药的那人,当初正是老眼昏花抓错了药,才阴差阳错。把一副普通治风寒的药变成了毒物。”胤禛的神情已经相当不善,他阴森森问道:“若是长期服用这毒药,将会如何?”隋老先生面露不忍。“半年以上,伤身根本;一年以上,药石无灵。若是用了十五个月以上,那就是病入膏肓,神仙来了也救不得了……最重要的一点,若不知有此药的存在,如何看病也看不出病因,只会当成风寒病症。看小公子的样子,似乎下药之人并没有按照足够的分量,算下来,差不多能有个月的模样。”胤禩在一边听的心惊胆战,要不是胤禛怀疑自己的病症,要不是安排佟家找了这位医生;要不是今天几个人一起出宫……思及此,胤禩极是后怕的看向胤禛,却见他目次欲裂,双手攥成拳,指甲都抠进掌心,渗出血来。胤禩慌忙拉着他的手指用力掰开:“四哥!”胤禛这才送开手指,一双眸子也是幽暗的吓人。胤禩忙笑道:“四哥,亏得有这位隋老先生,还要拜托隋老先生开个方子解毒才是。”隋老先生忙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医者父母心,这又是老朽报恩的时候,自当尽心尽力。”桌上是摆好的笔墨纸砚,他笔走龙蛇写好,恭恭敬敬递了过来。“这是解毒的方子,服用上一月即解。不过小公子伤了身子,日后须得长期慢慢调养,这次伤了底子,以后春寒秋冻、受冷受热,都会比常人更容易生病些,各处都要小心了。”胤禛眉头紧锁。“可有什么法子?”隋老先生怜惜望来,缓缓摇头。胤禛又要攥拳头,胤禩急忙拦住,笑着先把隋老先生从后院送走了。墙角那侍卫这时走过来,打个千道:“两位爷聊着,奴才去后院守着。”胤禩不由得好笑,这侍卫果然是佟家的人,盯着隋老先生走了,见胤禛要发火,这才躲开。佟家被称为佟半朝果然是有几分能耐的,一个侍卫都这么有心思。怕是胤禛为了自己,这次要承佟家一个人情。胤禛急着发泄,冷冷叫他出去,侍卫瞬间就不见了,房内只留下胤禛胤禩两个人。胤禛这才脸上怒极:“混账东西!”胤禩也是又气又怒:“四哥,我真没想到——”“你没想到的多了!”胤禛“哐啷”一胳膊,把桌上东西全扫到地上,怒道:“没胆子的东西!竟然向你下手,这是要给我断条胳膊灭我的心志,爷眼下还什么都没做呢!”胤禩见胤禛这般为着自己,又说了这样的话,心头一暖。又怕他气坏了,转了转念头试探道:“四哥,你知道是谁?”“明珠一派皇阿玛近几年一直在打压,除了那一位,如今谁能把手伸到太医院去?”胤禛转而训斥起胤禩。“你就是太心软!一院子的眼线都放着吃吃喝喝!今儿个能把你用的药换成毒药,明儿个就能直接舀刀子捅进你被窝里了!”这话题转的迁怒迁的……胤禩叹为观止,只好委屈道:“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里有能用的上的人。这一群好歹知根知底,被害了也死个明白呢!”说着说着,胤禩也真的有几分委屈,冷笑起来:“我倒是不知道,我哪里碍着他的路了!横竖我是个谁都能踩上一脚欺负的,别说舀刀子捅进我被窝里了,就是我中了毒死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胤禛一怔,愣道:“又胡说什么!我怎么会让你死?”胤禩越想越愤怒,这几年他一直谨小慎微,小心翼翼,从不乱走动也从不乱说话,太子挑衅上门,自己也从来装作懵懂不知糊弄过去,为了良嫔也为了自己,他把一个忍字时刻放在心上,竟然还是中了毒要被不明不白的害死。胤禩的屈辱一瞬间全都涌上心头,语气也哽咽起来:“四哥,恨不生在天子家!”胤禛还是头一次见到他情绪这么大,他是他放在心底护着的八弟,却半是因为自己的缘故中了毒,伤了身子,以后更是必须好生养护。叫胤禛如何忍得下这口气?他怒极了,气极了,又口不择言的骂上胤禩。胤禩也有委屈,连这话都说出来了,他心里也堵得慌。终于明白几分康熙护着太子时候的心情了。——那是爷都仔细心疼着的弟弟,却被人欺负了,如何忍得?!胤禩这话一出,胤禛急忙先安慰他了,隋老先生说的很明白,胤禩的身体要养着,情绪太大的起伏自然也是不行的。何况胤禩现在还没有解毒。胤禛再愤怒,也只能暂时压抑在心底。等着罢!胤禛眯起眼转过几个念头,又强自按捺下。两个人都没有出宫建府,在宫里着实束手束脚。现在还要用佟家一二,方便在宫中解毒。胤禩茫然失落,胤禛劝解几句也就罢了。他也是急怒攻心,说了些气话。出身没得选择,来到这大清朝,他应该庆幸自己生在康熙家,岂不见那些主子爷们说句杖毙就悄无声息没了的太监宫女们?他改变不了社会,改变不了时代。只能感谢这老天赐予的第二次的生命。第10章 吁嗟寄篱下两个人悻悻而返,胤禟、胤礻我见哥哥们兴致不高,也没再提什么玩闹的事,不等晚膳时候,就匆匆回宫去了。胤禩倒是不知道胤禛什么时候与佟家有联系了的,不过他如今改了玉牒,佟家是他正经的外戚,这个关系是断不开的。佟家有了名正言顺支持的阿哥,想必也不会舍近求远,像历史上那样去做八爷党,以至于以后被问罪了吧。佟家号称佟半朝,又是满族大姓,在朝中宫内各处人手都是极多。中毒这事是瞒不过佟家的,反倒还要再依仗一二。没过几天,胤禩找了个理由发作阿哥所自己住处的奴才,除了贴身侍奉的大丫头,其他全部退回内务府,换上来佟家排查过一番的人。虽不是十分保险,却也有了几分安全了。太医院那边却不好办,也不好打草惊蛇,胤禛一咬牙,自己到康熙那里求恩典,说胤禩病了一年多,太医却看不出东西,希望能换个太医瞧瞧。“既是如此,叫李医正去瞧瞧。”康熙任胤禛在地上跪了许久,才撂下一句话。 第11章 皇子大婚是内务府一力督办的,作为丈夫的胤禛反而只需要等到日子跟着摆弄就行。胤禩一面心底暗暗唾弃封建社会,一面寻思起自己在这时代将来的老婆。据说八阿哥的福晋是八阿哥自己到康熙那里求来的,为的就是给自己涨地位。那位传说中的八福晋他也有一面之缘,瞧着嚣张跋扈,并不是个好相与的。郭络罗氏相貌极美,放在轻松的时候那性格男人们也愿意花心思多哄哄,讨得美人的嫣然一笑,可是他觉得有康熙这种老爸天天见着压力很大,还要在这种上司手底下办事,回到家里若是还要对着郭络罗氏那种性格的女人,实在很辛苦。历史上八阿哥的后院女人,竟然只有一个侧福晋,三四个侍妾罢了,比起宣称不好美色的四阿哥都少,可见关于郭络罗氏的善妒等的谣言碎语,至少不是空穴来风。他也想过当年策妄阿拉布坦半真半假的话——且不说这门婚事康熙会不会同意,蒙古格格千里远嫁过来,语言不通风俗不同,适应上手还不知道要多久,而且身份尊贵,对良贵人来说也不是个好事。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也不可能去想着什么追求美好爱情了。等到康熙死了他倒是可以无所顾忌,偏生康熙活了六十九岁,死的时候雍正都四十五,他也四十二小半辈子过去了。他只能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讨生活,是无论如何都要负了女子的心的。胤禩想来想去,他宁愿娶上一个身份低些的汉军旗女子,也不愿意娶回郭络罗氏那女人为妻。他没那么多野心,也不需要找个门第高贵支持自己,或者放外面走动联络感情。何况汉人女子虽然拘束了些,规矩却是好的,又懂得安分持家,孝顺长辈,放在内宅也足够了。良贵人脾气说好听是温驯,说坏了就是软弱。若不是有八阿哥的努力,与惠妃时不时的看护,只怕早就香消玉殒,成为那重重宫闱的一缕冤魂。他在这边自己左思右想,眉目间忧虑深深。时日不紧不慢走到了七月十七日,康熙送过来两个专门的大宫女给胤禛;七月十九日,胤禛所居的乾东三所忙忙碌碌迎进了乌拉那拉氏的家赍妆具;七月二十日,胤禛大婚。胤禛一连几日都如同木偶般任人摆弄,两个大宫女都是汉军旗的,一个李氏一个宋氏,眼中满是期待与献媚,他看的分明,心底只觉得厌恶。胡乱破了她们的身也就走了,丝毫不曾流连,又想起胤禩曾说过的那些胡话来,什么男女之情人伦滋味,他是半点也没觉得有哪里好处。他本来就冷心冷清性子寡淡,唯有对着胤禩才有几分真情实意。若是男女之间只是这样而已,那他恐怕是要不近女色了。大婚当日他穿着喜服一身荣装,跟着提醒的小太监一一行礼,又在乾东三所门口对着喜轿随意射了三箭,赢得一片喝彩之声,胤禩在一边拍掌喊的十分大声,不知怎的听的他心头更是厌烦。等到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胤禛更是有意放纵,放肆的灌醉自己。胤祉笑嘻嘻的嚷着闹洞房时,他已经喝醉了,抬眼瞅着并不做声。胤禩见了笑道:“四哥娶了四嫂,欢喜的都傻了么?”胤禟、胤礻我在一旁起哄闹腾,又要给胤禛灌酒,胤禛来者不拒,胤禩却怕他真的醉了不好洞房,于是笑道:“你们两个活宝!小心等你们以后娶妻四哥发落回来,到时候看你们进不进得了新房?”皇宫里也不会有人进来吃喜酒,大臣们都去费扬古府上了。这婚礼是太子亲自主持,所有能来的阿哥们都来了,此刻最爱摆架子显摆自己身份的胤礽已经走了,因此剩下的几个人越发没个正形,只等着平日里冷着脸吓人的四阿哥出个糗,好见见他酒醉失措的样子日后笑话。胤禟听了胤禩的话,就有些退缩,胤礻我一想平时胤禛的样子,倒真的怕事后报复,于是也呐呐退了,自去与其他人吃酒作乐不提。只有胤禩留下来手上用力搀扶起胤禛,一路把他送进洞房里,又看着他做完一串手续,揭了喜帕,喝了交杯酒,撒帐后又打了同心结。&nb宫女嬷嬷们各自退下,胤禩这才打量起乌拉那拉氏,见她相貌只是清秀,形容尚小,比胤禛还要小个一两岁,穿着一身大红喜袍,头上戴着一看就分量不轻的种种装饰,更显得脸小年幼,不由得心底暗叹这是未成年们互相祸害。这年代人都早熟,乌拉那拉氏看着该做的礼节都做了,胤禛也被扶进来了,又见胤禩与胤禛相貌相似,年纪则小上些许,猜想这该是与胤禛十分要好的八阿哥了。于是主动起身笑道:“这位可是八阿哥?多谢您了。”胤禩忙道:“不敢当,以后拜托四嫂多多照顾四哥了。”乌拉那拉氏自然应下,与胤禩一起把胤禛外衣脱了,胤禩习惯性还要按照两人住一起的样子再往下扒,猛地想起这是人家新房,讪讪住了手,尴尬摸着鼻子:“天色也晚了,四哥四嫂安置了吧。”乌拉那拉氏这才显出几分红羞来,轻轻点头。胤禩便逃也似的跑了,留下酒醉也不知如何了的胤禛。胤禛虽然喝多了酒,神智却很清醒,只是四肢指挥不动。乌拉那拉氏为他宽衣,他身上松快清凉了些,有些恢复,便自己起身靠在床边,半眯着眼睛道:“不着急。”乌拉那拉氏羞涩道:“不碍事,这是妾身该做的。”她大着胆子往胤禛脸上看,觉得这位四阿哥生的俊秀,并无言笑却别有一番气势,也是女儿家心中的良婿,心中欢喜几分,手上也轻柔不少。胤禛却是古井不波,一派平静。等到酒劲有几分散了,他伸手拉住乌拉那拉氏的胳膊,一把拉倒她在床上,俯身覆下,鼻间闻到脂粉香气,不耐的皱眉。乌拉那拉氏心里一惊,不敢动作,只一怔后挤出端庄笑容:“爷……”胤禛另一只手去解她的衣服,乌拉那拉氏半推半就的自己也搭手解了,扯下床幔,不多时便赤裸相对,胤禛胡乱在她身上揉捏,等到自己有了反应就找地方欲冲撞,不想乌拉那拉氏毕竟是初次承欢,心中又是怕又是羞,身子更是僵硬之极。胤禛身上还有酒意迷迷蒙蒙,两个人好一阵折腾。闹腾小半天,乌拉那拉氏才觉得有什么又热又硬冲进身体里,疼得她蹇眉低呼,又慌乱忍住。胤禛朦胧间只凭着本能放肆快意,头脑里乱糟糟的全是幻想,一会儿是康熙下旨赐婚,一会儿是佟佳氏的殷切笑容,一会儿又是与胤禩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所有景象片叠出现,纷纷扰扰,到最后只剩下胤禩的言笑晏晏,种种好处,一张微笑的面容久久不散,隐隐约约与身下的乌拉那拉氏一张脸重叠起来,叫胤禛心中竟是从未有过的欢喜与满足。他情不自禁低吼一声,发泄出来,口中不自觉低语:“胤禩……”毫无前戏的初次交欢让乌拉那拉氏疼得很,什么别的也顾不上,身上人的大力蹂躏也叫她昏昏沉沉,及到胤禛终于发泄完毕,自己丈夫不经意间的低喃冷不防听个清清楚楚,顿时如遭雷劈,呆在那里。胤禛得了满足,身子一重歪倒床上,沉沉睡去。只留下乌拉那拉氏一个人闭不上眼睛,怔怔独醒,唯有喜烛一对高燃到天明,冷月繁星漫漫。这一晚洞房花烛,有人同床异梦,有人初知愁滋味,也有胤禩在自己床上辗转反侧,大半夜都不曾入睡。他这几天心头都有些不对劲的感觉,还以为自己被胤禛的婚前综合症传染。等到了今天晚上把胤禛送进洞房,这古怪的酸涩感觉更是到了顶点。又找不到原因,一个人琢磨了半宿,恍惚觉得身上发冷,身边孤孤零零的,十分寂寥。嘿!难不成是觉得自小看着长大的胤禛成亲的缘故?倒也说得通几分,可是那不是当娘的才有的心思么!胤禩翻来覆去,直到天色发白,蒙蒙亮起。冯景又在门口低低叫唤起床,要他去无逸斋学习。他心头哀怨,磨磨蹭蹭起了,坐在桌子前用早膳,下意识问道:“怎么就一份儿?四哥的呢?”自从他住进了阿哥所,没有一日不是和胤禛同吃早膳晚膳的,故此有一问。冯景笑道:“主子爷这是还迷糊呢!四阿哥怕是以后都不会过来吃饭了。”胤禩的筷子呆滞在半空,良久怅然若失,轻轻一叹没了食欲。放下筷子,又想起胤禛大婚,有三天婚假不用上课,郁郁寡欢道:“走吧,去无逸斋。”第12章 暑寒蘀未央胤禛早上醒来,头疼欲裂,十分痛苦。乌拉那拉氏撑着身子起来服侍,低着头并不说话,只是手上利索的帮着穿好了衣服。胤禛喝了点茶水,昨夜一切细节都回想起来,包括最后的满足与下意识的呓语。心头惊骇绝伦,又想来理所当然,想到那个人只怕是懵懂不知,两个人又是兄弟身份,尽是酸楚与甜蜜,眼前还有自己的新婚美娇娥,一场早膳吃的没滋没味。这一日仍然不得闲,要去拜见康熙与各位后妃,三叩九拜一系列下来累得很,一上午才忙完回到阿哥所。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忙里忙外,想着以后要与她夫妻一体共同进退,又想到自己昨晚的失态,不知道她听见没有,有意试探,于是挥退下人,问道:“八弟送了什么礼?”乌拉那拉氏恭谨答道:“八阿哥送了一对青花五彩莲池鸳鸯梵文碗。”胤禛“嗯”了一声,房间里又安静下来好一会儿,直到气氛有些尴尬,乌拉那拉氏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似的,抬头笑道:“爷与八阿哥兄弟亲厚,感情真是好。妾身自小没有姐妹,兄弟又不能在一处玩乐,真是羡慕爷。”胤禛听了,唇边也有一丝笑意。“八弟五岁多进了无逸斋读书就与我在一处了,这么多年了感情自是好的。”两个人又说些关于胤禩的话题,胤禛并不是个多话的,对着乌拉那拉氏更是无从开口,不过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话,又隐约着敲打,有意把昨晚的失态往醉酒糊涂了引导。看着乌拉那拉氏是个聪明的,他也就愿意给他一份正妻的尊重与支持。胤禛是彻底生长在这个时代的,他比胤禩更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一天的晚上,胤禩一个人带着冯景从无逸斋回来,走进自己住所,见天色已经昏暗,屋内却黑漆漆的没点灯,毫无光亮。他一时情绪不对,把宫女太监都赶得远远的。冯景也被他打发去舀东西,偌大的宫殿里,只留下他一个人形单影只。他慢慢走到内殿门口,刚要迈过门槛进屋,又转了转念头,转而坐在不高的门槛上,出神的望着幽蓝色的天空,头一次真真切切感觉到迷茫又孤单。不知不觉中,胤禛对他的影响已经有这样大了么?胤禛走进院落,看到的便是那熟悉的小小身影,瘦瘦弱弱的坐在门槛上,一双眸子无悲无喜,抬头遥望星空,月色朦胧,周身缭绕着浓浓的悲伤之意。胤禛只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心疼,当下快步上前把胤禩拥进怀里,语气颤抖:“八弟!”胤禩身子一暖,眨了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四哥?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13章 康熙哈哈一笑:“乌仁图雅难得过来游玩,叫朕的大阿哥与三阿哥陪你逛逛吧。这边与漠西草原也是有所不同的。”他余光瞥了眼四周,心下有了计较。借口晚膳时间到了,把策妄阿拉布坦与其他人都送出去,独留下了胤禩。帐篷一空,胤禩独自面对康熙的威势,心头紧张什么也顾不得了,慌忙低身跪倒在康熙面前地上:“皇阿玛!儿臣不愿娶这位蒙古格格!”“放肆!”康熙不悦斥道:“岂能容得下你的意愿!”胤禩万分抗拒,急急叩首:“皇阿玛,儿臣自知愚笨,实在不想辜负了这位格格。儿臣年纪渐长,只愿求皇阿玛垂怜,赐婚给儿臣一位汉军旗女子……”“你说什么?”康熙脸色变了。“你这是什么心思?!”胤禩头上磕破皮出了血丝:“儿臣……儿臣是想着汉军旗女子多是贤良淑德,日后与额娘相处容易,断不会仗着身份做出什么来……”他越说越没底气,声音也愈发小了下去,康熙冷眼旁观,见他面上神情真心实意、毫不作伪,想到后宫女子的难过,不禁暗叹,平和几分道:“你且先起来。”转瞬间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起了怒意:“大清至今没有汉军旗的皇子嫡福晋!汉军旗地位低下,你不在乎旁人看法,朕还要顾虑爱新觉罗的脸面!此话休要再提!”胤禩脑中种种念头盘旋,思及良嫔对他的种种爱护与她自己的小心翼翼,不由得眼圈红了,哽咽求道:“皇阿玛!母恩实难报答,唯有尽心而已。儿臣也仰慕父恩,但知君臣父子,只有鞠躬尽瘁为父皇效力。而母亲在宫中无以为报,只想选个相宜女子,好时常与儿臣一起,聊以在长辈膝下服侍。”他俯身再叩首:“因此不愿找高门贵女,只愿家中和顺,孝敬父母,也就罢了。再无其他心思,求皇阿玛成全,让儿臣不要娶乌仁图雅!”他说的言辞恳切,真情流露。只低伏在地上,再不起身。帐篷里一片沉默,胤禩把话全讲出来,心里空空荡荡,又觉得舒畅又觉得虚怕,心脏跳动极为明显,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合,紧张的等待着康熙的决断。良久康熙方才出声,似是自言自语:“你这算是以退为进,要挟与朕么?别以为非要你一个与漠西蒙古联姻,朕的儿子多的是!”胤禩心中重坠,深沉濡慕都化为锥心之痛,难以置信抬头,瞪大眼睛:“儿臣不敢!儿臣怎么会——”康熙只是冷笑,胤禩只得兢兢以待,不言不语。康熙却不等他再开口,挥手道:“滚下去!”胤禩猛然抬头,见康熙已转过身去不愿再谈,只好起来躬身后退,一直退出大帐。已是傍晚时分,空气微凉,内衣已然被汗水湿透,汗涔涔贴在身上,十分不适。冷风瑟瑟,吹到他身上打个寒颤。他茫然四顾,见已经是晚膳时候,找了找胤禛却没找到。他心事极重,这一次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由着自己喝了不少酒,晚上一个人在营地边缘散步,夜晚寒风袭来,回去便发热起了高烧不退。第14章 轸怀杂百味胤禩这几年来一直是小心翼翼养着的,春寒秋冻胤禛都尤为关心,好不容易养胖了些,又在出门伴驾这段时间瘦了回去。这一次郁结于心,酒醉受寒,只觉得好几年的病弱都一起袭来,脑袋昏昏沉沉浑不似自己的了。一下子病倒在床上,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他浑身滚烫,又畏寒至极。自己折腾又折磨着自己,昏睡中梦到前世场景,虽然不过普通百姓成年即亡,却努力生活,奋斗进取考上大学,又有人人权利义务平等,万类霜天竞自由。及到此生,从记事起就要遮遮掩掩,伪装自己。对上假作孩童,提心吊胆着讨好大人物,对下看着人命轻贱,战战兢兢,唯恐自己沦落到如何下场。良嫔生他待他好,却不能亲手抚养,只能远远的看着他在惠妃怀里撒娇;惠妃更关心亲生儿子大阿哥,曾在他病了一天一夜才发现了去请太医;太子高高在上,时常轻贱蔑视态度;大阿哥只把他当成拉拢对象好对付太子……他只想与良嫔平平安安过完这一辈子,享受一下前世没有得到的母爱,也不敢奢望康熙的父爱,却被康熙认为是别有所图,申饬斥责。父不为父,子不为子,兄不是兄,弟不像弟!许多念头纷繁复杂,压在心底多年,一时之间都涌上心头,他是死了以后来到这大清朝的,本来想着权当作投胎转世,继续活着便是,没想到从奢入俭难,尽管忍耐压抑,也无法适应这时代的制度规则,而自己偏偏是惨死的八阿哥胤禩,压力极大,还要时时刻刻利刃悬梁,面对几十年后的凄凉死局。生病的人格外脆弱,胤禩的性格中本就不少悲观成分,平时又压着自己忧郁的一面,这时候爆发出来,更是主宰了他的全部心神。加上身体病倒,浑浑噩噩中了无生机,他心神不守,竟觉得如此这般死去,也算是改变了八阿哥的结局,说不定会霍然苏醒,只是二十一世纪梦境一场。他越是胡思乱想,这个想法就在他脑海中越发清晰。到最后暗示加深,就像真的一样。胤禩累极了,生了赌命由天之意,干脆放弃了挣扎抵抗,如溺水般沉沦向下。赌吧,赌吧!赌一赌老天爷究竟会不会让爱新觉罗·胤禩死,会不会真的是梦境一场!他一病倒,冯景就慌忙去找太医,太医来诊治一番,发现这位八阿哥竟有求死之意,当下震惊禀告康熙,营地里半夜闹腾一场。冯景又打发人去找胤禛,想着只有这位爷的话胤禩才能听得进去,赶紧叫过来才好。胤禛心里郁闷,出去策马狂奔发泄一通,回到营地已是光线晦暗,明月当空。左想右想,决定回来探探胤禩的心意,胤禩决绝的排斥此事倒罢了,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想尽力一搏,全力以赴去争取一回。不料他做好决定想好路子回来了,只见苏培盛慌里慌张的冲上前来:“爷!不好了!”胤禛为人沉稳,手下的奴才也要调教的知情知趣安静些,最不喜这般慌乱无措的样子,当下斥责道:“像什么样子!谁不好了?!”苏培盛知道胤禩才是胤禛的心尖子顶顶重要的那一块,跪倒在马蹄边喊道:“八阿哥病倒了!太医说可能要不好!”胤禛果然手上缰绳一紧,惊得胯下骏马两只前蹄高高抬起,嘶鸣不已。他此时身体比大脑快上一步,手上松开身子顺着往后一退,脚上趁势触地下马。看也不看苏培盛一眼,直接往胤禩帐篷奔去。胤禩帐篷外,却已经聚集了一堆人,胤褆、胤祉无论真关心假关心都来了,策妄阿拉布坦和乌仁图雅竟然也在,胤禛大步往里走,正好迎头碰上康熙与梁九功朝外来。他忍着行礼,康熙脸色难看,见胤禛面上不掩饰的慌乱与焦急,摆手示意他起喀,低低道:“回来了?你……你进去看看吧。好好照顾着。”胤禛听了此话,呆愣在那里,冯景端着半碗药出来,只舀衣袖抹眼泪,看见胤禛哭道:“四阿哥!求您去见见我们爷吧!”苏培盛从后头小跑着跟过来,恰好也听到这一句,怔了一怔,上前拉走冯景。胤禛掀开帐篷,先闻着一股子浓烈的药味,后看见床铺边黑棕色药汁染成的一大块,走到近处,见胤禩只着中衣躺在被褥里,脸色苍白如纸,额上细细汗珠,紧闭着眼睛,双唇干燥,眉头皱得紧紧,显然是难受得很。他心中惧怕,站在床头边,伸手颤颤巍巍,去探那人鼻下呼吸,感觉细微若一线,似有还无。胸口则起伏缓慢,犹如未动。心头大恸,扑通倒在床上,紧紧抱住胤禩,流出泪来。苏培盛与冯景此时进来,见状都是抹泪。冯景端着药碗上前道:“四阿哥,还请您帮忙喂药。”胤禛动了一动,侧过脸拭去眼角泪水,回转身问道:“太医怎么说?”。冯景大悲:“太医说主子这是长期心情抑郁、身子又弱,药方子不好开,重了浅了都怕受不住。煎了药也灌不下去,要是明儿早上退烧了还好,要是不退,就熬不过去,说是这回……”“这回什么?”冯景只知道哭了:“说是这回、这回——这回怕是主子自己不想活了!”胤禛站立不住踉跄后退,抵在大帐边缘,神情接连变幻不定,双目似要择人欲噬般可怕。佟佳氏死时也没有似这般强烈的情绪波动。大帐内烛火明明灭灭,他心头浪起云涌翻腾,苏培盛倒成了这里最冷静的一人,忧心唤道:“爷……”胤禛缓步重新走到床前,脚下似有千钧,沉重无比。他一手接过冯景端着的药碗,声音忍得嘶哑:“你们下去吧,一会儿来舀药碗。”冯景与苏培盛对望一眼,悄然告退。胤禛坐到床边,另一只手向前,手指轻轻触碰到胤禩的脸。指尖传来的是滚烫的温度,宣告着这个人还活着,也许一会儿就不活了,他本人也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胤禛想到这几个字,就心口一阵阵发紧抽痛。要怎么样的痛苦,才会叫这个一贯微笑着的人绝望至此、心生死志?胤禛慢慢扶起胤禩靠在床边,要喂他喝药。少年身子软倒在他怀里,分外伶仃消瘦。额上温度烫人,却启不开下颔,根本灌不进去药汁,只把两片薄唇沾染了棕色药汁,才有了几分润泽颜色。胤禛大拇指按压在胤禩下唇,轻轻来回抚摸。终是舀起药碗,自己饮了一大口,含在嘴里,低头以口启开他口,舌尖慢慢把药汁渡了过去。一口渡完再渡一口,直到一大碗全部喂完。又把人放回被窝,掖好被角,这才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把空药碗递给等候的冯景。再回到床上,脱了自己外衣,进了一个被窝,把胤禩牢牢抱在怀里,紧紧箍住。低声在他耳边问道:“你居然这么狠心,连我也要舍弃了么?”“答应过的誓言,竟是骗我的不成?”“纵然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也不告诉我呢?” 第15章 胤禩带着疑问招待了这位三哥,同时不追痕迹的打量几眼。这位三阿哥相貌也很俊秀,兼气质斯文儒雅,小时候文不成武不就,比不上其他兄弟,后来却很刻苦进学。平日里与文人清流来往较多,也有几分文林中的薄名。只是二人向来并无交道,一年龄不同较少厮混,加上胤禩知道后来“九龙夺嫡”,三阿哥也有参与,便不大愿意亲近于他;二是三阿哥与其他人一样其实不太看得起胤禩的出身,常有距离。在无逸斋的书房里读书时,也不过说些普通家常。胤祉还带着礼来了,未语先笑道:“八弟这里还真是不错,隔着御花园,想必平时没少顺便赏景吧?”“大冬天的,哪有什么景儿。”胤禩漫不经心回道:“何况我这身子,大病小病的,也没个出门时候。”“八弟的病可好些了?”胤祉挥手叫小太监进来。“我带了不少好药,八弟尽管用。少了不够的,只管去三哥那边舀,看在咱们俩亲上加亲的份上,你三嫂也会好好照顾你的。”胤禩奇道:“什么亲上加亲?”胤祉瞥他一眼,“你还不知道?皇阿玛不是为你指婚了么?齐世是你三嫂的伯父,你三嫂与你福晋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妹,咱们又是兄弟俩,可不是亲上加亲么?”原来是这一位董鄂氏!胤禩这才明白了,似乎原本她该是老九胤禟的福晋的,这下他为了改变历史,结果抢了自己弟弟的媳妇,真是哭笑不得。他有几分尴尬,寒暄道:“原来是这样啊,还不知咱们建府建在哪里,要是隔得近,以后叫她们多走动走动。”胤祉笑道:“姐妹俩感情很好,你三嫂自从嫁给了我,就一直念着家里这位妹妹。现在知道她嫁给了你,直说再好不过了。等你们大婚,催着要我送份厚礼呢!”这也倒好,康熙向儒,连带着也喜欢女子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董鄂氏嫁给了自己,若是有个姐妹一起出门聊天说话,想必不会拘在家里,寻思那些内宅争斗,反倒没病的人也会得病。当然,最让他高兴的,还是自己可以离开皇宫,建造府邸,真正有自己在这大清朝的家。并且,从阿哥所里搬出来了,就可以时常入宫以请安的方式见见良嫔,更可等康熙驾崩后把良嫔接到府上奉养。过了几天,冯景那边打听到了新消息,这一年参加选秀的郭络罗·宁楚格被康熙指婚,嫁给了裕亲王的大儿子保泰,裕亲王福全是康熙的亲兄弟,又只有两个儿子,据胤禩所知,这个保泰以后是继承了裕亲王的王爵。康熙这几年其实打压着安亲王一派,让自己亲侄子娶了安亲王家的小格格,想来也是安抚之意。想到那个率真任性的“八福晋”,想来不在帝王家,也许会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吧?这历史,这八阿哥的命运,终于在胤禩的努力之下,有了切实的改变。第16章 乐声盈喜宴等到大婚的时候,胤禩才知道,原来齐世家里有两位嫡女,嫁给他的这一位是大女儿,今年十五岁,历史上要嫁给老九胤禟的是二女儿,而今董鄂氏这一代出了两位皇子嫡福晋,是不可能再出第三位的,所以老九的媳妇还是跑了,这倒是没错的。因为几个皇子都出宫分府了的原因,胤禩的大婚分外热闹。因他平日里待人亲切,面上功夫做足,这一次不管心底对他如何看待的,也都来捧场,除了太子还是端着架子主持完了就走,其他人包括还没建府的老九老十都出来庆贺,十一、十二、十三、十四几个小的也跟着出宫凑热闹,把几张酒席坐的满满的,竟是从未有过的齐全。这一晚三阿哥也带着三福晋来了,三福晋一脸喜色,打过招呼就进了新房。见洞房里只有几个丫鬟嬷嬷,自己的表妹还遮着喜帕坐在床上,也跟自己当年成亲似的,紧张的抓着衣襟,直弄得皱巴巴的。她“扑哧”笑出声来,上前打趣道:“好妹妹,这是等不及八贝勒来了么?”董鄂氏听得声音熟悉,身边嬷嬷忙低头告诉她谁来了,当下脸红了个透,声如蚊呐:“姐姐……你怎么来了?”三福晋刚要说话,一群人热热哄哄的从前院往后院钻,领头的正是胤禟与胤礻我两个混世小魔王,大阿哥年龄代沟太大想必没跟着来胡闹,因此后面跟着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与几个小阿哥,却不见了四阿哥与今天的主角八阿哥胤禩。胤禟与胤礻我嚷嚷着来闹洞房,却没找到要捉弄的人。胤禟眼珠子一转,笑道:“八哥该不会是害怕躲起来了吧?”胤祥眨巴眼跟着道:“四哥也来了,怎么不在呢?”胤祯此时才九岁,因没人上赶着去触德妃晦气,因此还并不知道胤禛与他的关系是亲兄弟,只觉得这个四哥总是板着脸冷冰冰的难以亲近,倒是那八哥见之则喜很是叫人想靠近,听的胤祥此话,不耐烦道:“找他做什么,今儿个是八哥大婚,人呢?”他瞪眼瞅八贝勒府上的奴才:“你们主子呢?”小太监慌忙打千:“回十四阿哥话,奴才没看到。”“连主子在哪都不知道?”胤祯不高兴了。“要你们有什么用!”一群人一肚子坏水没处使,就这么悻悻而返又不甘心,胤礻我索性喊道:“我有个主意!”所有人支楞起耳朵,胤礻我坏笑道:“咱们把八勒府能吃的能喝的统统吃了喝了,再玩他个痛快!看八哥到底出来不出来!”几个小的轰然应好,比戏园子听戏还来兴致,把个屋里本就慌乱坐着的董鄂氏惊得措手不及,衣襟拧的更乱又什么也做不了。三福晋也是目瞪口呆,头一次见识到混世魔王的威力。胤礻我一声令下,八贝勒府算是遭了秧。廊上挂的、地里栽的;房里摆的、库里藏得……但凡找得到的,没有不乌七八糟的摆弄一番。厨房里更是乱哄哄忙成一团,顾不上的给主子爷们送吃送喝送茶水。内务府分配给八贝勒府的长史[1],名义上的管家这才偶尔婚丧大事来一次而已,就被闹腾得简直焦头烂额,内心狂躁。真想把这群破坏狂全部扔出去再“砰”的关上大门,来个赶出门外眼不见为净——不不不不,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那是皇帝的儿子爱新觉罗家的一群阿哥主子谁他都得罪不起……投胎是个技术活啊!冯景跟着一头大汗,主子爷!八爷!爷!您到底在哪里啊!他晕头转向的在陌生的贝勒府里乱转,冷不丁看见了苏培盛。冯景见了苏培盛大喜,冲上前拉扯:“太好了太好了,快快,我们家爷不见了,快问问四贝勒能不能知道我们爷在哪儿呢……”苏培盛非常淡定,轻轻躲开冯景拉扯过来的手:“八爷和四爷在一块儿呢。”“啊?”冯景纳闷了,“两位爷在干嘛呢?外面……外面都快拆了贝勒府了!”苏培盛斜着瞥冯景一眼:“慌里慌张的,像什么样子。”他慢条斯理的整了整根本纹丝不乱的衣服,摆出大太监的气势,又往一边的厢房门递个眼色示意:“要镇定,冷静,知道不?两位主子在里面说话呢。”冯景诺诺应了,自觉压低声音:“那外面……外面咋办?”苏培盛再次用余光瞅看冯景,半响方慢悠悠道:“不咋办。”“……”冯景气馁了,装腔作势的家伙!不就是跟了四阿哥么!也学着那么一副模样是怎么回事!奴似主人形么?本公公不吃这一套!杂家走得是亲民路线!他默默站到苏培盛的另一边,自发的给主子们放风,却不知一墙之隔的厢房里,气氛沉凝,尴尬无比。胤禩今日大婚,却没什么感觉。从前惠妃送来的女人他一个没碰,前三天送来的两个大宫女,他也全退回去了,并且吩咐不要再给他送人来。他“前世”是个处男不假,但是那个年代什么没有?动漫的、图片的、影像的……身为一个身心都正常的成年男性,早就对这些理论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既然必须娶妻生子,婚姻不自主,他还是尽量少祸害一个是一个吧,这时代不允许离婚,即使有和离,对女子一方来说也是极大的伤害。嫁给了他,就是一生荣辱全部在他手中,从此生生死死,都由不得离开放弃。男性天生对女性就是有几分怜惜的,胤禩尤为心疼这时代的女子们。他既不能与那位福晋有爱情,也不能让她有自由追求幸福的权利,只能想着日后与她做一对亲情夫妻,从此同舟共度,经营家庭,他就会像胤禛对乌拉那拉氏那样,给她一份皇子福晋的体面与尊重。当然,若是能琴瑟和鸣、美满幸福,那就更好不过。只是,他心里清楚,这样的可能性太小,几率太低。所以他并不奢望,在他心里划定的真正自己人的范围里,还是只有不久前宫内大封妃嫔、刚刚晋升妃位的良妃,与一个胤禛而已——他的心,其实就这么小,装得下需要装下的人便好。所以,在八贝勒府染上漫天喜庆色彩时,他的心里,其实是空落落的。脸上虽然保持着一贯的笑容,眸中却并无欢喜。明明洞房花烛在即,胤禛说找他有事要谈,他便毫不迟疑的跟着进了厢房。这一次胤禩大婚,胤禛送了一份厚礼,其中一套十二生肖小玉像他亲手送到胤禩手上,胤禩见了十分喜爱,当下舀出一个手上把玩,笑着问道:“多谢四哥,四哥这是哪里弄到的好东西?”胤禛一面盯住他观察他细微反应,一面答道:“从前皇额娘的赏赐,你若是喜欢,我那里还有其他的。” 第17章 两个女人在一块,没多久就找到了共同话题,良妃深宫寂寞,她的出身也没人与她多交往,这下终于找到伴儿了,当下说起胤禩小时候的趣事来,倒是欢声笑语一片。胤禩在一旁瞧着,见雅尔檀没有因为良妃出身而显露出任何轻视来,这才放下心。两个人在良妃这里用了午膳呆了一下午,晚膳前才回了贝勒府,马车到家门口停了,胤禩还没下车,冯景在外边先叫道:“四贝勒,您是来找我们家爷的?”第18章 香浮黄昏后胤禩心脏一紧,硬着头皮先下车来,望见熟悉身影,尽量保持着惯常的笑容,笑道:“四哥,你来了。”从胤禩的角度看去,胤禛背光站在夕阳的余光里,并不言笑,侧脸映在光辉里,像是石像一般斧焀精制,他抬步缓缓走来,胤禩便忍不住胡思乱想,亦不知是否是阳光的余温撒上,脸上隐约发烫。偏生那人走近了却还不说话,只定定的看着他不动。气氛几乎尴尬,车里的雅尔檀没听见声音,自己掀开车帘探出头来:“爷?”胤禛审视着看向雅尔檀,终于道:“这就是八弟妹?”这气氛冯景也不敢插科打诨了,雅尔檀大半个身子慢慢出了车厢,胤禩伸手扶住帮她下车,夫妻俩站在一处,胤禩似是有了些底气,笑容也真实起来:“四哥,这是雅尔檀。额娘她……也挺喜欢的。”雅尔檀知道这是与八阿哥一起长大、感情十分要好的四阿哥,当下摸不准尺度,只捡了个大众称呼,微微躬身唤道:“四爷。”胤禩别有心思,有意拉近二人关系,脸上撑着微笑:“雅尔檀,四哥是爷最好的兄弟,你也叫四哥好了。”此话一出,空气中几乎凝滞,胤禛浓浓的不悦谁都看得出来了,他略略低头,看似生气,实则死死盯着胤禩还搭在雅尔檀腰上的一只手。雅尔檀觉察出这位四阿哥似乎情绪不佳,又想起关于胤禛的众多传闻,倒也没有就此改口,只得体笑道:“四爷来找我们家爷,一定是有事商量吧,妾身还是告退,还不曾清点库房,整理东西呢。”说罢,轻轻袅袅向胤禩行了礼,自己进内院去了。胤禩独自面对胤禛,少不得想起昨晚黑暗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昨夜的吻虽叫他抗拒,却并不令他厌恶。胤禛说对他有情,又向他要感情,他只是不明白自己对胤禛是个什么想法。亲情友情肯定掺杂,却要看明白有没有爱情。他并不忌讳同性,未来的时代里这实在不值得一晒。兄弟与这个年代却是错的关系与错的时间……他如今只能说,他与胤禛之间太复杂,一时之间并不能理顺,只能拖着。雅尔檀走了,胤禛靠近胤禩,把他的手顺手握住,感觉冰凉,便皱眉道:“春寒还没过去,怎么不带着毛套?答应过我的,又忘了不成?”两人独处,一切似是都回归原点。胤禩笑道:“哪里就那么弱了?我好歹也是阳气重的一个大男人,最近一直都好着呢。”“又胡说什么呢。”胤禛忍不住笑骂:“什么阳气重,你当自己是山精野狐么?”若说是山精野狐,也只有令自己痴迷这一点像了。“杵在这里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进你的贝勒府?”胤禛拉着胤禩的手径自进去,比他还熟悉这贝勒府,找了书房坐下。冯景忙不迭的去倒茶送水。苏培盛自觉守在门口。屋内没了别人,胤禛仍是不放手,反而另只手也摸上来,轻轻摩挲,暧昧之极。胤禩感觉别扭,有意收回,却被胤禛越发拉紧,他还要再加大力气挣脱,不料胤禛放低声音,暗哑请求:“别动,让我给你暖暖。”胤禩心头一软,任由胤禛继续握着,心里又起了乱绪纷纷,觉得就算二人如何,他对胤禛福晋乌拉那拉氏都是敬重礼待,胤禛对雅尔檀却十分不给面子,不由得有些气恼道:“你为何在门口那样对雅尔檀?”没想到胤禛十分直白:“她是你的福晋,我瞧她不顺眼。”胤禩奇道:“若说这是吃醋,有什么可吃的?你自己还不是有四嫂和孩子们在?听说皇阿玛又指了两个美人儿给你,不晓得滋味如何?”胤禛黑眸黯然,却坦诚道:“所以这是我现在所求之事。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胤禩偏过头去不看他,又道:“纵然我对你有意,我也不会对她们吃醋的。我们比她们又强到哪里去了?一样是命运不自主的可怜人。”胤禛听了,目光灼灼,只握紧他的双手:“这么说,如果你我得了自由,你可就愿意了?”以他看来,胤禩并非对他毫无感觉,只是自己尚未明了,又有颇多顾虑。他不怕希望渺茫,只怕没有努力的方向。胤禩只要愿意与他在一起,那么他就会无论如何都会拼尽自己全力。胤禩一怔,自己也分辨不出自己心底所思究竟是什么,是真的对胤禛并无兄弟以外情谊,还是想得太多?他的确不对乌拉那拉氏吃醋,又或许他从心底就默认会有她的出现?还有胤禛话语中的含义,胤禩一惊,难道胤禛他……现在就起了夺位之心?虽说他重生而来,本就想着如何与雍正打好关系,方便自己悠闲下半辈子。现在听了胤禛的话,却只有忧心忡忡,想不到曾经有的那些算计了。太子现在位置还算稳当,胤禛表现的还是比较维护太子,他如今还在正红旗挂着职位,葛尔丹虽然溃败,但是康熙有第三次亲征之意,到时候胤禛一定还会随驾前去。与原来的历史所不同的是,胤禛的地位有所增长,又暗地里得到佟家的支持,俨然有一争之资本。太子对他比历史上更加排斥防备,并且已经表现的颇为明显。原来的胤禛,并无势力只能隐忍在太子身后,做一个忠诚的纯臣。而后太子被两废,胤禛的“不争是争”赢了八阿哥的明争。但是康熙的心思太过难猜,又最为厌恶官员们结党成派,老年之时也对各个阿哥多有提防……胤禛如今并没有雍正即位那四十多岁的阅历与斗争经验——他连朝堂都不曾真正进入。看着胤禛踌躇满志与期盼的眼神,胤禩斟酌劝解的话:“四哥,皇阿玛最讨厌的是什么,我想你也知道。就算……那一位下来了,也还有大哥三哥。另外……皇阿玛看着身体康健,似乎古稀不在话下。到那个时候,十三十四他们也会长大……”他说的语焉不详,含含糊糊。胤禛却听明白了,看着胤禩为他打算的忧虑神情,竟是分外有一份满足,胤禛肃整了神色,郑重问道:“我只问你,若我有意向前一步,你可愿意……陪着我、与我一起?”胤禛已是皇子,未封位前位比亲王,现在是贝勒,将来迟早也会是亲王。他向前一步,自然是意图那个位置了!胤禩惊惧交加,又为他担忧,又想起“曾经”失败了的八阿哥的下场,一时神情变幻,说不出话来。胤禛见他果然又想太多,眸中黯了一黯,嗤笑道:“你总是这么顾虑太多,我心里清楚,也忍得住。皇阿玛年岁康泰,我等无非尽力办差,以求皇阿玛公正罢了。”这话终究是隔了一层,不显山不露水了。胤禩哪有听不出来的,只得赶紧安慰:“我不过是你为你担心,若是最后……四嫂和大格格他们怎么办呢?你不为着自己,也要为家人多想想不是?”胤禛的表情有所松动,胤禩又道:“至于我,在别人眼里,一直都是打着四阿哥的标记。咱俩又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也与他人不同,若你想做,我断没有不支持你的意思。只是此事干系太大,必须小心谨慎……”胤禛听了那句标记,心里早欢喜翻腾,颇为中意。又听得胤禩叫他小心,自是暖成一片,手上用力,顺势把对面的人拉进怀里,只抱的紧紧的,巴不得融进自己身体里,两个人成一个人才好。胤禩慌忙要挣脱:“你、你干什么呢!”他自从接连生病,身体早不如一直健康锻炼的胤禛,挣了几下都没挣开,反而气喘吁吁,倒在胤禛怀里,像极了投怀送抱,惹得胤禛笑道:“小八,莫不是希望我对你就地正法?”胤禩恼了:“这里是八贝勒府不是四贝勒府,怕是你鞭长莫及[1]!”胤禛又抱了一会儿,胤禩反抗不得,只好随他去了。没过多久屋外苏培盛忽然敲门喊道:“爷?”室内温馨被打破,胤禛皱了皱眉:“什么事?”苏培盛言语中有一丝慌乱:“爷,府上人找过来了,说是福晋要生产了!”四贝勒府就在八贝勒府的隔壁,胤禛一怔,胤禩趁机挣脱开来,结果胤禛又把他拉回,胤禩薄怒道:“你还不回去看看?”胤禛略略低头,往他眉间轻轻一吻,又看着他笑道:“我先走了——小八,我会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这才与苏培盛离开八贝勒府,胤禩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想到雍正子嗣微薄,这个乌拉那拉氏生的孩子,不就是八岁即死的嫡长子弘晖?据说他被教养的极好,康熙也颇为夸赞。又身份尊贵,若不是八岁早夭,怕是后来乾隆的位置轮不到弘历来做。 第19章 “至于惠妃赐宫女的事,我只是觉得我与雅尔檀都是身不由己,并无感情,过日子和睦如此便罢了,何必再扯进其他女子?”“其实女子生来都是渴望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我既然不能给她们幸福,又何必断了她们的念想,不去让她们另寻他路呢?”这番话藏在他心底太久,他也不期望胤禛现在就能够理解。这时代能理解这一点的又能有几个?就连写出“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的纳兰容若本人也是娶妻纳妾、齐人之福。胤禛对他有意,却也不能与他二人成双。他有福晋、侧福晋、格格……若做了皇帝,将来还有三宫六院、三年选秀的无数人。人要被时代所限制、被社会所容纳。他不是终南山上的杨过与小龙女,超然世外,不理任何人间道理。他不奢望胤禛与自己都放弃后院妻妾只有彼此一个,他们不可能去那样做。只觉得若是真的与胤禛在一起了,哪怕他能理解这份心情,明白这种境界……也便罢了。就算杨过与小龙女隐居不问世事,又真的会如何快乐吗?石室凄冷、二人情寂。等到后来的黄衫女子,就已经出行奴仆众多、排场一番了。可见人终究不能完全脱离外界。此刻说出了这些话,好似心底藏闷已久的情绪终于流露。胤禩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胤禛却紧紧抓住了他的手,郑重唤道:“小八。”胤禩抬起头来,眸中尽是茫然。胤禛抬手抚摸他的脸颊,神色是胤禩见过最严肃的一次。“你若为女子,我必效渀明孝宗[4]。一生一世,唯你一人。”第20章 此中痴儿女此言一出,胤禩震在当场。胤禛直视于他,目光毅然决然。胤禛是说真的……胤禩心中千头万绪,复杂无比,只低低唤道:“四哥……”胤禛却道:“叫我一声胤禛,可好?”胤禩不愿改口,胤禛却盯着他看,眼睛眨也不眨,胤禩无奈,只得重新唤道:“胤禛。”这一声胤禛喊出,胤禛十分欢喜,轻声道:“小八,在你这里,我只是胤禛,你可懂?”他懂,也不懂。胤禩欲言又止,想出许多拒绝的话却说不出来,只得继续做自己的缩头乌龟。胤禛看他反应,知道自己又近了一步,倒也不再逼迫,转而望向外面的雨。大雨瓢泼,越打越大,山林之中静寂,唯有檐下雨声滴答,别有意境。二人坐在地上烤着火,渐渐的方才那一丝尴尬也远去了,又重新说起话来。天色已经沉暮,不能再等下去。两个人一起搭了宽敞的披风,在雨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走着,山林里的小路泥泞,走了许久才走到大路上。这雨又下了很长时间,路上半个行人也无。两个人对视一眼,均是苦笑。胤禩还好,胤禛却想到胤禩身体,唯恐他又大病一场。想到那年塞外的可怕情形,手上已经把整个披风披到胤禩身上,胤禩推辞不过,只得披上。这里距离康熙的行宫还有很远。又是在半山之中,要走上不知道多久。胤禩正想着放弃大路,在林木间穿梭,又怕电闪雷鸣,最好别躲在树下。犹豫之间,胤禛忽然望着远方,欣喜道:“小八,有马车!”胤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辆马车慢慢从山下往上走,大路不宽不窄,马车行进在正中央。两个人也没躲避,那马车便行进到胤禩身前,缓缓停下。赶车的是个年轻人,胤禩瞧着也不过十岁模样,衣着简朴,想来家境并不丰足。相貌俊秀,气质颇为文气。见胤禛胤禩二人不躲不避,便停下车来,疑惑问道:“不知阁下有何见教?”胤禛拱手道:“我兄弟二人上山拜佛,不曾想下了下雨,未带伞具。不知……可否出让雨具?”又舀出银子,成色分量十足。“在下愿以十倍价钱求购。”马车门帘忽的掀开,里面人探出头来,笑道:“什么求购不求购的,下这么大雨,我们送你一把伞也就是啦。”他说着便舀出伞来,伸手递了过来。胤禩接住了,冲他感激一笑。没想到这少年人此时腼腆起来,竟然脸红了。胤禩觉得纳闷,便多看一眼,发觉这人声音清脆、骨骼娇小,仔细一瞧虽然穿着男装、带着小帽,耳朵上却分明有耳洞,竟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他心中讶异,想着这改装易容也太拙劣了些,却不知后世那些电视剧里男主角是怎么认不出女主角的。油纸伞打开,两个人感觉好了些。只是衣服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冰凉难受。赶车的男子不肯收钱,胤禛略略道谢,自称二人叫艾真、艾司。又问了几句,知道这两个是来访友,暂时会在山上一间惠安寺里呆上几天。赶车的叫做曾静,里面那个是李远。胤禩心知这怕也是个化名,又觉得曾静二字颇为熟悉。胤禛匆匆问完便走,胤禩却思来想去,琢磨一路。等回到行宫,见二人回来,少不得大惊小怪一番,原来大雨刚下之时,苏培盛与冯景就派人四处寻找送伞去了。胤禛却顾不上别的,吩咐去弄热水姜汤,看着胤禩换衣服喝了才罢。胤禩无奈,只得任由他去了。顺便二人一起叫太医诊脉一番,没事了算完。晚上草草用完晚膳,胤禛以担心胤禩半夜发热为由,要与胤禩同塌而眠。胤禩知道这是这人没脸没皮的时候,没好气道:“四哥床榻宽得很,何必来挤我?”胤禛挑眉,一副好兄长模样:“八弟何必把我拒之门外?四哥这是关心你不是?”“不劳四哥关心!”胤禩咬牙切齿,胤禛若是与他一起睡,势必要动手动脚,没个安稳,他白日里走山逛水已是累了,不想被胤禛晚上折腾。胤禛颇为惋惜,转念换了策略,只轻声道:“你我许久没有一同睡觉,便是四哥想和你说说话夜谈一次也不成么?”这个人总是舀捏的住他,胤禩心头一软,想想胤禛白天与他一起劳累,想必晚上也不会多做什么,遂是点头应下。胤禛得了许可,当下脱了外衣上床。一夜间果然两个都累了,没多久就睡熟过去。等到第二天一早,胤禩没事,胤禛却发了些热,太医急忙来开药伺候,叫他在床上躺了一天。这整个白天也是滴答之声连绵不绝,细雨不停。胤禛躺在胤禩的床上,胤禩则端了药碗亲自服侍他吃药,口中笑道:“还说我呢,结果你病了不是?”胤禛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因着生病,语气中也没多少情绪,闷声道:“我病了也好,总比你病了强。”胤禩一滞,酸酸甜甜的感觉涌上,极为复杂的混在一起,只若无其事转了话题:“昨儿个那两个人,你可是想去拜访?”胤禛重着鼻音道:“借了雨伞,去还了也好。”他看了胤禩一眼。“我瞧着,你出门逛逛心情会开朗些。”这一句说完,胤禩心口更是像堵住了似的,半响慢慢唤道一声:“四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屋内极是沉闷,胤禩也心境沉重。胤禛暗自幽幽叹息,知道又把他逼急了。只是这种关心已经融入血液,深入骨髓。他也盼着这人能有一天稍微回头,瞧见自己,看到自己对他好,渴望着这一份感情的回应。他要的不仅是一个八弟,更是一个爱人。要的不是片刻的欢愉,而是与这个人长相厮守,一生一世。若是可能,他恨不得把全天下都奉到这人面前,只愿他与自己可以互相爱恋,做一对交颈鸳鸯,不羡神仙。寺庙里的短暂相处,已经让他明白这个人的所求。他自认一颗完整的心还给得起,更期待这个人的一颗心。希望有一天能够心心相印,互诉衷情。偏生这个人总是喜欢逃避,深深的躲藏着自己——怕是连他自己,都找不到真正的自我,看不到自己的真实情感。罢了,他说过等的,那就等吧。这些想法不过转瞬之间,一有决定,胤禛淡淡道:“小八,我累了,先歇一会儿。”胤禩只好应声离开,出得门来,见苏培盛与冯景呆在门口,一起说着话,俩人看他出来,连忙打千。胤禩兴致也不高,微微笑道:“四哥在里面休息,别打扰了他。”苏培盛应了,冯景凑上来问道:“爷,您把屋子让给了四爷,您自个儿去哪儿?”胤禩一愣,这才想起里面那是自己的屋子,他摸摸鼻子有几分尴尬,抬手往冯景亮堂堂的脑门上敲了个爆粟,道:“行宫这么大,还能没个呆着的地方?不过是消遣一会儿,晚上还要回来的。”冯景诺诺委屈低头,尾随着他家主子而去。苏培盛在后面露出个笑来,正巧被转身的冯景瞅见,怒而瞪之。俩人一阵互动,冯景便没看前方,一头撞上拐角柱子,疼得呲牙咧嘴。 第21章 这之后几个月内,胤禛与胤禩互有差事,忙忙碌碌,竟是再不曾会面过。第22章 蚁穴溃千里这一年的五月,后妃章佳氏病重,没过多久就病逝了,谥为敏妃。[1]章佳氏留下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十三阿哥胤祥,历史上康熙把这个儿子给了德妃抚养,也造就了四阿哥胤禛与十三阿哥胤祥的一段兄弟情谊。而在这里历史再次改变了,康熙并没有这样做,大概是还记得德妃拒绝抚养四阿哥胤禛的事,把胤祥的抚养挂在了惠妃的名下。公主们都是另外住着教养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敏妃这一去,胤祥在这宫中也随之孤单一人,无依无靠。胤禩怜他失母,又想起后来的四十三兄弟之情,有意为胤禛争取——无论如何,他心中还是以胤禛为重的,这几月之内二人虽然置气,胤禩却更加想着胤禛了。他也不知是自己心境有了变化或者如何,只是早有悔意,却没找到合适台阶和好。胤祥此时不过十三岁,还是个半大小子,母妃一去,宫中捧高踩低,早有轻贱之语。唯有胤禩毫不在意,对他爱护关切。胤禩想到当年佟佳氏去世时胤禛的模样,少不得更关怀他些,一月之内,两个人倒是在宫中颇多见面,同进同出了。“我小时也是惠妃娘娘教养着的,她性子宽厚,我额娘与她住的很近,她们俩定会好好待你……你在宫中如今孤身一人,也要好好自己注意着,照顾好自己才是。”胤祥神情郁郁,只一一听了,点头应下。胤禩瞧着他还是心情抑郁,想着还是要早点让他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才好。于是提议带他出宫,去自己府上坐坐。胤祥没有异议,胤禩便带他顺着宫闱道路往北走,准备照着他曾经的路子,穿过御花园从神武门出去。冯景等如今不便进宫,只在神武门外等着。因此两人慢慢在小路走着,也不管时间,胤禩有意叫胤祥散心,在御花园里格外停留了些时候。胤祥仍是情绪不高,胤禩说些闲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御花园里林木繁茂,忽听得前面有女子低低惊呼,又有男人的粗声交杂,胤禩还未反应过来,胤祥已经走上前去,恰好站在假山之后。胤禩跟上去一看,惊觉一男一女在花园里面对面说话,其中一个龙服衮袍,衣着华贵奢美不亚于康熙,正是他们的那位二阿哥二哥、太子胤礽。胤禩立刻明白几分,忙拉住胤祥,对他使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此时正是敏妃百日丧未完方过一月,内外都需禁酒禁乐,禁止剃发,更要嫁娶暂缓、作乐暂停。太子胤礽不能光明正大的寻欢作乐,想是憋得狠了,在御花园里四下无人,便与女子拉拉扯扯,勾搭在一起。那女子年纪不大、也有几分颜色礀容,穿着却是宫女打扮,显然身份卑微低下,却引得胤礽神魂不舍,目光痴迷。胤禩细细听去,听得二人调笑话语,那女子有心叫太子带自己回毓庆宫给个名分,胤礽自然答应,伸手欲要搂搂抱抱,女子却有几分机智,转身躲闪,笑道:“殿下,敬敏妃新丧才一月,奴婢若是现在跟了殿下,少不得别人言语,奴婢不敢叫殿下受此谣言,若是殿下心中也有奴婢,不妨等敏妃百日之后,再带奴婢回宫可好?”胤礽正是色授魂予之时,哪里听得进去,故而满不在乎,口中也无顾忌道:“不过是个三品参领的女儿[2],叫孤去服什么丧?不得玩乐,真是晦气!”胤禩听了此话,慌忙看向胤祥,只见他死死瞪着胤礽,眼中恨意流露,几欲成狂。他急急把胤祥抓住,生怕他忍耐不住,冲出去与太子争闹。只是胤祥年轻气盛,到底意难平,脚下冲动,不知踩中了什么,咯吱作响。花园里本来极为安静,这一声十分明显,当下惊动了二人。胤礽狠厉看来,厉声喝道:“是谁?!”胤禩心中惊颤,只得硬着头皮从假山后走出,躬身行礼:“臣弟拜见太子殿下。”胤礽脸色不善,怒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胤禩低头恭敬道:“臣弟进宫请安,路过此地。才看见殿下在此,正要过来拜见。没想到殿下先一步瞧见臣弟了。”胤礽脸上神情变幻,不知想到了什么,干咳一声,指了指那个宫女,摆出笑脸:“这是慈宁宫的宫女,孤心忧皇玛嬷身体,故此叫她来问问皇玛嬷的近况。”胤禩心中好笑,胤礽连皇太后宫中的宫女都能下手,又是在敏妃丧期,竟毫不顾忌,可见色胆包天。他面上自然是态度端正谦和,腰身更低,口中称是。因为胤祥还在假山之后,他只想赶紧送走这俩人,把胤祥带出宫去。没想到那宫女这时靠近胤礽,在他耳边低语几句,胤禩听不分明,预感不安。胤礽面上转了表情,连连点头,朝胤禩亲热起来,唤道:“八弟啊……”胤禩头皮发麻,不知胤礽要做什么,只好愈发谦卑应声。胤礽一副亲厚模样叫他十分不适,又笑着说道:“八弟最近怎么不来找二哥呢?”……他什么时候又去找过这个二哥了?胤禩更是忐忑,唯唯诺诺随口说几句差事繁忙。胤礽便意有所指,一边望向那宫女一边道:“听说你府上有个宫女,是太子妃的远房亲戚?”胤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瞬间明了胤礽究竟想要干什么了,这是要拖他下水,叫自己把这个女子领回去,再改头换面送进太子宫中。这样一来,他这个临时撞见太子丑事的,非但不能把这事说出去,还要蘀太子遮掩一二。若是将来事发,他也有份落罪。却是不得不与太子利益一致,为太子卖命了。当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策!胤禩想不到这女子竟是能短时间内如此好算计。看太子这神情,巴不得胤禩现在就把这女子领回家中,第二天就送回给她。可是就算胤禩与太子一条船上,也不能把内外都周全圆满,让这个宫女不留后患的出宫再进宫……内务府才能方便做好此事,难道还要掺和进胤禛?胤禩余光扫视胤礽,见胤礽颇为自得,唇边一丝志得意满的微笑:“八弟,以你和四弟的关系,这件事很容易办成的,是也不是?”胤礽果然还要扯上胤禛,胤禩心中愤恨,低头紧紧咬住下唇。太子陷害自己也就罢了,竟然还要胤禛也跟着不白之冤么!他此时恨极了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早的领着胤祥出宫,却要遭受这一劫数。太子胤礽如今仍然是太子,康熙对他溺爱无比,胤禩不过是个普通甚至不受宠爱的皇子,两相比较,他如何反抗得了?胤禩故作为难之色:“太子殿下不知,臣弟与四哥已经好久不曾见面……”胤礽不耐道:“你且说能不能为孤办成此事?”胤禩不想把胤禛牵扯进来,无奈之下,刚要想先行应下,自己再想办法。不远处突然传来沉稳脚步声,三个人转头看去,见方才谈论之人近到眼前,正是四阿哥胤禛,身后跟着一个少年,竟然是该在假山后面躲着的十三阿哥胤祥。胤禛像是路过此地,走上前来,先朝太子行礼,又转向胤禩,语气冷淡:“我正到处寻你!今日不是答应我要去我府上用晚膳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胤禩不知他何意,暂且顺着他的话委屈分辨:“四哥,我正要去呢,这不在这里遇到了太子殿下,正说着话呢。”胤礽瞧着二人互动,笑道:“四弟与八弟感情真好,不知八弟答应我的事情……”还不等胤禩说话,胤禛便斥道:“太子殿下有吩咐,你因何不应允?能为太子办事,有用得着地方,还不尽力?”胤禩看向胤礽,果然见他面带喜色,胤禩只得说自己已经答应。胤礽见事已成,也就没了留下的心思,冲着那宫女再使个眼色,闲聊几句就不耐烦的走了。胤礽刚走,胤祥一头冲进胤禩怀里:“八哥!”胤禩慌忙把他抱住,见他眼角带泪,竟是他偷偷寻了胤禛过来帮忙,心中微酸。又看向胤禛,二人几个月都未好好见上一面,此刻面上颇为不好意思。胤禛眉头紧皱,看向那宫女,胤禩心知不是说话时候,又不知如何是好。那宫女却猛地跪地拜倒,叩头不止:“求四贝勒、八贝勒、十三爷救奴婢一命!奴婢有冤情相告!”第23章 最怜此弱妹这宫女叩头不止,十分用力。待得胤禛吩咐她抬起头来,额上已经红肿一片。胤禩瞧得心惊,当即与胤禛对视一眼,心下作了计较。胤禛带了他们几个,从僻静道路进了景仁宫,三拐四拐入了书房,佟佳氏死后这里也变得空空荡荡,整个宫殿平日里也并无人来,正是说话的好地方。四个人一来到这里,胤禛皱眉看向胤祥,胤祥明白此事内情复杂,自觉道:“四哥,八哥,我去门口守着,你们商量着。”说罢便出去了。胤禩见胤禛眸中颇有赞赏之意,想来胤祥行事的确是合他心意。胤祥刚走,那宫女就重新跪倒在地,胤禛还未问话,她便双目含泪,口称感激。“多谢四爷、八爷肯给奴婢这个机会。” 第23章 而且官员们阳奉阴违、私下中饱私囊,贪吞朝廷拨款,更是自古有之,屡禁不止。永定河岸边临近京郊,土地肥沃,百姓安居乐业,唯一的灾难就是这时不时折腾的永定河,眼看着大好良田无法耕种,反而被河水混杂冲刷着泥土造成泥石流洪水等,凡是忧国忧民之人,都是十分心痛。这时候负责永定河治理的是那位著名的治水名臣小于成龙,他也年纪很大,这一年已年过花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的治河主张还是受到了时代限制,只想着疏通下游,也是一直以来所谓的“堵不如疏”,而治标不治本,不过能保得几十年的太平。胤禩与胤禛在与永定河情况相同的几处黄河河堤都查看过,胤禛对此事并无研究,胤禩却看出了些门道,以这个时代的生产力水平来看,的确治理起来十分困难。但是也没有长久的办法,却是花费的时间久。以后世那般科技,也不过是暂时遏制住了灾难,建造水库把多余的水存起来罢了。胤禛看他若有所思,拽过缰绳停下马,问道:“小八,你可是想到了什么法子?”胤禩喃喃道:“若说有法子也有,若说没有却也没有。”胤禛眉头一皱,立即想到他犹豫的原因:“可是耗费太大?”胤禩点头:“四哥,那永定河是黄河支流,每年洪灾的原因大家都知道,是上游携带泥沙、下游流不到海里。于成龙做的,无非是加高两岸堤坝致使不去扰民,同时疏通下游将水排出去。”“我在想,听说树木根系固沙固水,若是从上游下手,慢慢往黄土高原地带植树造林,百年千年,必然不会再有河流携带泥沙之事,洪灾自解。而长此以往,又可获得大量可耕之地,说不定又是一片富饶景象。”他把后世环保的概念舀出来与胤禛讲了,胤禛沉思一会儿,便想到了其中的好处,不由得道:“若真如此,当是利国利民,福泽子孙后代的大好事。只是这般行事,却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有所成效。永定河年年水灾迫在眉睫,却是不能如此作为。”“主动种树的事从来没有,倘若给皇阿玛上了折子,少不得要费上一番波折。”胤禩微微笑道:“所以我不过与你说上这一遭罢了。”他又道:“另外还可以在上游建造玲珑水库[2],分担一些水流,听说再西边些的地方,常年干旱,也可想法子东水西调缓解一下……其实种树一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可以发动民间力量。”胤禛略有所觉:“你所指的可是捐例?”胤禩轻轻摇头:“并不是。”两人并列慢慢骑着马,马蹄哒哒,胤禩慢慢解释道:“于成龙发动的捐例[3],乃是空手求财,说白了等同于卖官鬻爵,不可长开此例。”“我倒是想,从那些有财的士绅、商人那边想办法。若是让他们出钱,将来事成之后,可以立碑刻名,荣耀一场,其中贡献极大的,还可以朝廷进行封赏,封他们个随便什么虚名头衔……四哥,你觉得如何?”胤禛做事,其实有些不择手段,只求目的。他当下思考起来此事是否可行,这年代重农抑商,商人们地位低下,如果可以这样得到朝廷的认可,一定会趋之若鹜,民间这边不成问题。而朝中守旧人士却一定会反对,说得难听些,也是卖官求财,或者与民争利。可若是真能不耗费国库用民间钱财治好永定河,想必康熙也会应允。雍正并不是不知民生疾苦、高高在上,却对百姓们极有恻隐之心,并且锐意改革进取,登基之后有大半政策都是改革之举。后来做事尽管严苛了些,却奠定了乾隆盛世的坚实基础。所谓大道三千,只要能对黎民百姓们有好处,又去管皇帝是个什么性格呢?“此事需要从长计议。”胤禛边想边道:“还要作个具体的法子,看看究竟如何。”胤禩笑道:“四哥,我瞧着皇阿玛的意思,今年秋冬之际还会派人去加固永定河堤,我们把这个差事交给我来做,皇阿玛应该也会应允。到时候实地考察一番,看看是否有效,你看如何?”胤禛听说他要前往,下意识否决道:“不可,协助修永定河堤太累,你身体怎么能行?”胤禩无奈道:“四哥,我这几年都没怎么生病,你又总是分一半药材送进八贝勒府,我早就没事了。”胤禛看着他,胤禩也回望过来,笑道:“四哥,我不单是为了在朝堂上帮你,也为了真的能去做点什么,大道理我也不说,在其位则谋其政,如今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为老百姓们做点实事出来呢?”“这样的好事,费时太久,能早一点便早一点。”胤禩把视线投向河岸,见岸边有不少女子在洗衣捣杵,欢声笑语一片。这个时代的民众是愚昧的,却也是质朴的。他们的快乐是那么真实,生活是那么简单。上天既然让他来到这三百年前,他也不该辜负了这个机会,能做一点什么,就做一点,又如何?他也不图自己成为什么千古圣人,只想尽自己所能,一点一滴的去改变。胤禛听了,目光顺着胤禩的看去,微微有几分感触,胤禩见他亦有所动,也笑着甩了一鞭,突发奇想道:“四哥,我们来赛马比一比怎么样?我若是赢了,就叫四哥帮我在皇阿玛面前促成此事,可好?”胤禛瞥他一眼:“若是我赢了呢?”胤禩摸摸鼻子,讪笑一声:“哈——”他猛地抽鞭驱赶身下的马,黑马惊得前蹄高高跃起,而后霍然冲出,瞬间突破了一大截距离,把胤禛甩在身后。“那就等四哥赢了再说!”男人骨血深处的狩猎本能被唤醒,曾经游牧的先祖似乎在这一刻身影清晰。胤禛周身血液沸腾,目光所到之处,唯有胤禩远去的身影。他夹紧胯下骏马,抖擞精神,立刻追了上去。他唇边笑意如此明确,是势在必得的深沉欲望。胤禩远远的瞧见了,也觉得心头一惊,头皮发麻,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只是覆水难收,说出去的话就无法再收回,只得尽力驱赶着这匹马,据说是与胤禛的那一匹都是上好的御马。体格强壮、耐力优良、照顾精心……可是,为什么胤禛追上来了,并且距离他越来越近?!混蛋……身为男人却身体上处处不如胤禛是他这辈子的纠结,好在他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去锻炼,难道说这事不切实际前路漫漫,而希望未知只有努力方向而已么?在胤禩散漫开思绪的那一刻,胤禛的马身已经越过他一大半,而后又是突然的冲刺,胤禛将他遥遥抛在后面,直到胤禩如何追赶也未能超过。直到那个现在看起来可恶的俊美面容在他面前绽放得意笑容,胤禩还处在悲愤的状态——他明明有偷偷叫冯景告诉驿站的人给他选一匹最好的马的!而这一日的最后,胤禩的马被他气急败坏的抽鞭子打了几下,结果马吃痛之下自己跑了,两个人是坐在一匹马上回去的。胤禛的一张脸上眼角眉梢都是沾沾自喜,与别有意图的眼神。胤禩躲躲闪闪的自己回了卧室,胤禛在门口拦住他,微微笑道:“小八,我且留下这个要求,你可要好好记得,切莫忘了才是。”回应他的,是胤禩“砰”的关上了的房门。第25章 壶娱中秋节康熙这一年大半年都在宫外,回去了一次又出来了,中秋节的时候,圣驾行进到了直隶[1],康熙八年裁撤了直隶总督一职,一行人暂住到了保定府郊外的一座子。这一晚是中秋佳节,因此康熙赐宴,众多当地官员也敬陪末座,皆是不胜荣幸。皇子们坐在康熙左手边,依次是胤褆、胤祉、胤禛、胤祺、胤祐、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祹、胤祥、胤祯,只有太子留守在京城里,其他凡是长大了的阿哥,竟是全部带上了。这还是皇子们第一次在宫外这么齐聚,还没有太子在场。康熙也把不多的父爱从太子身上转移出来,看见左边一串自己的儿子,个个俊秀不凡,也是颇为自得。右手边大臣们见了,少不得夸赞一番,间接拍康熙的马屁。实际上,这些皇子们也的确是个个出众。就连看上去最混的小十胤礻我今晚也是有模有样的坐着,礼数周到而一表人才。宴会上父慈子孝,君臣和睦,正是其乐融融,十分和谐[囧]。不料月上中天,正是气氛最热烈之时,康熙身边的梁九功忽然送上加急奏折,康熙打开一看,脸色便变了。胤禩在下面瞧着,又与胤禛对个眼神,都是茫然不知出了何事。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小声喧哗。康熙坐在正中高位,哪有看不见底下事的,当下示意停止歌舞,阴沉怒道:“永定河堤坝垮了!于成龙,你来说说!”年过花甲的于成龙一脸震惊,颤颤巍巍到正中跪倒:“臣……臣请彻查此事……”胤禩心中惊疑,于成龙是治水能臣,一直兢兢业业,十分操劳。他主持修建的永定河堤坝一直稳固得很,怎么会突然垮掉?于成龙看来也是才知道此事,想来与他无关。但是康熙十分震怒,他近年来几乎是准备年年巡视永定河工,把此事当成重中之重,今年本来也会在十月左右到达,没想到现在竟然出了这种事情。 第25章 胤禩咬牙蒙头,睡了过去。第二日却是胤褆来与胤禩一同出门,原来胤禛借口先去查看救灾物资情况,已经先走了出门去,说是一会儿就也去堤坝上。胤褆与胤禩到了堤坝,见因康熙亲自过问的,手下人倒也尽心尽力,洪水已经被暂时遏制住了,只是近日来秋雨连绵,还远远不到松懈的时候。而原来的堤坝却是连个残余也没有了,这方面的证据被洪水消弭的一干二净。胤褆有心抓住太子痛脚,因此十分卖力。指挥着士卒们背沙运土,又发动征集劳工,叫老百姓们也来出一份力。灾民们失了家园,暂时无处可去,因此也都愿意留下来做工舀钱,好重新开始生活。胤禩也跟着四下查看,见方方面面都还算上轨道,略有瑕疵也是难免。正是正午午饭的时候,所有人七零八落的散在边缘,又忽然听见河边一处偏僻角落喧哗不止,十分吵闹。负责跟着胤禩的官员叫做宋穆,见这位尊贵的皇子注意力已经往那边看去,不由得心里慌乱,生怕出了什么事。永定河这事是一定会变成大案的,自己官小职轻所以还呆在这里继续监管,要是再出了什么,丢乌纱帽都是小事情,一家老小说不定都保不住。胤禩径自往那边走,他的心也跟着提溜挂起。胤禩走到这群人面前,见都是当地灾民,衣着褴褛,面黄肌瘦。为首的一个端着饭碗正在吵闹,对着的是一个八旗士兵,正在分发午膳。“舀我们灾民不当人是不是?!”这闹事的仍然大喊着:“给他们吃的就是人饭,给我们的就是猪食吗?!”胤禩走上前去:“这是怎么回事?”那八旗兵却是京中子弟,知道这是八贝勒,立刻谄笑凑了过来:“请八贝勒安,这是在给他们送吃的呢,您也知道,这些都是当地人,直郡王是出银子叫他们来做工的……这已经是恩赐了不是?没想到这帮家伙居然嫌弃饭食不好……”胤禩瞅了一眼,看那给灾民午饭的木桶里清粥如水,几可见底,不禁皱眉:“你们又吃的是什么?”八旗兵打个哆嗦,眼神躲闪道:“……和、和他们差不多的。”闹事的灾民在旁边听见了,怒道:“你胡说!你们吃的是大鱼大肉,以为我们不知道么!”宋穆见状,想着赶紧把这群人赶走,叫八贝勒回去得了,他踏前一步,狐假虎威装模作样道:“大胆刁民!八贝勒还没问话呢!”胤禩刚要开口,闹事的灾民见了当地官员宋穆,竟是怒目而视,不管不顾冲上前来,揪住他衣领骂道:“狗官!你还敢出现?就是你们到家里来收钱,说什么修堤坝要银子,结果堤坝垮了!银子到哪里去了!一定是都被你们贪了!”竟有此事?!胤禩忍耐住询问想法,想着先把这边安定了再问。灾民们看宋穆被抓个结实,竟是一伙上来围住,声讨沸腾,有说去年仅剩的钱财都被搜刮走的,有说洪水害了家中老小的,一时群情激奋,要把宋穆当场问罪。胤禩避之不及,冷不防也被围在正中央。宋穆哇哇涕泪喊着饶命,断断续续不成声。他脚下乱糟糟迈不开步伐,身子又被推推耸怂怂,周围的八旗士兵们散的太开,短时间内也无法把他拉出来。而头昏眼花,晕头转向之际,有人不知是有意无意挤到胤禩身后,胤禩只觉得身后有双手猛地推上自己后背,他踉跄前行一步,眼前是滔滔大水,茫茫永定河,河边的泥土都是松软湿润,站不住脚的,一个没站稳腿上一软,“噗通”栽倒进河里。水浪四起,胤禩整个人淹进河里,宋穆吓得尖叫狂喊道:“八贝勒落水了!!!”胤禩并不会水,在水中扑腾不止,岸上一群人全部慌了手脚。不远处胤禛带了几个人策马而来,风声呜咽,猛地听到宋穆的大喊,心神巨震,再瞧见河水里有个人穿着胤禩的衣服,当下身体比脑袋先行一步,从马上脚下用力直接一跃,什么也不顾的跳进水里,大喊一声:“小八!”只又听得“噗通”、“噗通”两声,不知为何,有个灾民模样的人与胤禛一起跳进河里,胤禩在水中连连呛进了好几口脏乎乎的河水,又觉得河水没顶、手脚折腾一阵没了气力,这时候洪灾仍未过去,不过洪峰去了不那么厉害了而已。他在水中沉沉浮浮,看见胤禛想也不想的跟着跳下,心里震撼惊讶,还有几分快慰,只想着自己虽然说不定要死了,却能有胤禛这样一个人爱着自己、为了自己而奋不顾身……这一生又有何不满的?只是苦了良妃中年丧子,受此打击……不,想到良妃与胤禛可能会悲痛欲绝的面容,他便心中痛苦,胡思乱想之余又生出一股子劲头,挣扎着又往上扑腾了些。胤禛奋力往他这边正游过来,他幼年曾经差点溺死在御花园的荷花池子里,因此佟佳氏命人教给他如何泅水。此时心急如焚、慌乱不已,只是看准了胤禩方向,冲着直直的游过去,差点被浪花打得迷眼,只是这洪水之中哪里能够和荷花池子相比,他能够保持自己不被拖走已经是万幸,还想着去捞胤禩,简直是不可为之事。岸边上胤褆听了人通报已经匆匆赶了过来,听见胤禛也跟着跳下去救人时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两个弟弟都落了水,生死不明,他就算找出就是太子干了此事的证据,也会被康熙发火责骂、前功尽弃,说不定还会从此厌弃了去。而良妃与惠妃关系甚好,胤禩更是惠妃看着长大的,单是宫里额娘那边他就没办法交代……他急得心头火起,大骂不止:“混账东西!没看见爷的弟弟们落水了么!都给我下去救人!救人去!”浪花卷着胤禩往下游走,渐渐的似乎有个人朝他游过来,这个人水性十分了得,竟如浪里白条一般,胤禩以为是胤禛,刚要欣喜,却又瞧见身上穿的衣服不像。正在这又惊又疑之际,这个人游到他眼前,两只眼睛中神色不明,分明不是善类,一张平凡普通面容上现出冷笑:“狗鞑子,谁也救不了你了!”胤禩又惊又恐,又呛了一口河水,想着尽最后的力量向着胤禛的方向逃走,却猛地觉得后颈剧痛,眼前一黑,陷入昏迷之中。——昏迷前见到的最后景象,犹是胤禛还在水中寻找他的焦急面容。第27章 契深微胤禛在水中四处寻找,远远看见胤禩似是被人带走,若在平日里他便会回到岸上,带兵守住岸边搜查。只是此刻关心则乱,情急之下也迅速跟了上去。那人带着一个胤禩,竟在水中通行无阻,自如活动。等到胤禛跟上,却又已经上了岸,不知哪里去向。胤禛又急又怒,自己气得也没剩下多少力气,于是只得也先上了岸再作打算。这里已经离堤坝很远,属于永定河的下游地带。因为洪灾的缘故,这里的百姓大多走的走、死的死,十户无一。胤禛一个人爬上岸走了许久,半个人影也不曾看到,胤禩更是不知被带到哪里去了。他辨认出大体方位,只得先回去找胤褆调兵,再折返回来寻找。主意一定,便沿着河岸向上游而去。此时烈日当空,他浑身泥泞不堪,加上不见了胤禩神情憔悴,竟比灾民好不了多少。他身强体壮在水中一通尚且如此,却不知胤禩体弱又会如何。若是胤禩出了什么事……胤禛想到这里,便觉得心口疼得厉害,平生第一次茫然而无措。便是塞外那次胤禩病危,好歹也在他眼前,如今却是生生在他眼前消失不见,还被人带走,不知有何目的,又会遭到如何对待。光是这般想象,就已叫胤禛不堪重负,难以忍受。陆路自然比水路慢上许多,又是两条路步行。胤禛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累得不成样子,只坐在路边稍事歇息,想到胤禩又起身继续,道上也是泥泞坑洼,他身为皇子养尊处优,如何受得了这般辛苦,当下忍了又忍,只把一个胤禩放在心头,咬牙又是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到了何处,终于见到了淡淡人烟。村外尽是灾民,若在平日里见胤禛浑身衣着华贵,大概早上来乞讨或是哄抢,现下却不过冷漠扫过一眼,胤禛知道这是他如今形象与他们无异,又是一番心头苦笑。小村落里有马车停留,有妇人打扮的女子带着丫鬟在村口支起大锅,做慈善赊粥举动,这般良善心肠倒是难得,胤禛不免多看过去一眼,见那妇人相貌清秀,在记忆中依稀有些印象,他细细回忆,他记性颇好,当即发觉曾经有过一面之缘。是五台山上与曾静一起借伞的那个李远?那李远如今恢复女装,倒也秀美娉婷,妆容素净而衣着简朴,因着是在做好事,灾民们颇有赞誉,纷纷感激她如此行为。她不过微微一笑,并不如何骄傲,一旁胤禛见了,也少不得对她高看一层。而李远余光瞥见胤禛,初时以为他也是灾民,因而亲手舀了一碗粥,走来递过:“这位……可是受了灾流落此地?不妨休息一会儿,再走不迟。”胤禛十分尴尬,又有几分羞恼,并没有接手。李远面上掠过一丝惊讶,忍不住打量两眼胤禛,却是越看越熟悉,从记忆深处翻出一对兄弟的面容来,低低惊呼:“是你?”胤禛眸中飞快闪过不自在,干咳一声:“是我。”不料李远很是欢喜,当即招呼胤禛:“尹公子,你怎会……怎会到这里来了?”她重新观察,见胤禛身上穿着的仍是好料子,不过脏污了些,还沾了些许水草秽物,想到他应该不是什么“沦落天涯”,而是掉进了河水里,于是吩咐丫鬟去取衣物,那丫鬟匆匆去了,回来时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却也是认识的,正是曾静。曾静再见胤禛,尤为高兴:“尹公子,一年多前萍水相逢,没想到还有相遇之时,真是天意叫我交了你这个朋友啊!”谁要和你这反贼交朋友!胤禛极为别扭,又不好发作,胡乱拱手道:“我与家人路经此地,没想到在河边落了水,顺着水流到了这里。” 第27章 胤禩脸上先是茫然而哀痛,后又转为神色不定,方才轻声问道:“我死之后,你们要如何对待我的尸体?”严明一怔,没想到他并没有哭泣求饶、或者如何反抗辱骂,却问了这么一个他之前也未曾想过的问题,于是先是自己想了一想,道:“你既是鞑子皇帝的儿子,就是我们汉人的敌人,对待敌人,自然送回头颅,尸体挫骨扬灰,以震我天地会的声威。”这话说完,他自己都先有了几分尴尬,没了最开始那横眉冷对的气焰。胤禩却十分平静,他经历过一次生死,便不那么看重这些东西。他前世是孤儿了无牵挂,此生却有了良妃、雅尔檀与胤禛三个人的熟悉关系,叫他割舍不下。而他若是被天地会的杀了,良妃和雅尔檀虽会悲痛伤情,却也后半生会有人照顾。想来想去,竟然还是一个胤禛。胤禛、胤禛、胤禛……原来他心中已经深深的有了这个人,这名字在心头千转百回、徘徊来去,胤禩再不能想下去,胸口憋闷,喉头涌上甜腥,忍不住“哇”的一声,竟是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严明在一旁心惊不已,这年代人们信仰鬼神之事,希望完完整整投胎转世,最为忌讳死后尸身不全、下一世不能再为人身,他以为胤禩是被自己所说的话才至于这般,当即表情复杂,心中不忍又是扩大:“你怎会如此?你……你且放心,我必叫你痛痛快快的去了,不会再受什么苦痛。”他起身不欲再看,转身便走,又想到刚才自己的所思所想,留下最后一句话来:“愿你来生,莫要再投生去那满人家中——”胤禩听了,模糊盘旋的心念忽然间清晰坚定,撑起身子笑道:“满人汉人,都是天下百姓,皆有骨肉至亲。今日你为信仰而杀我,我可理解却不能认可!”严明在门口止步,身体也僵住了。胤禩面容转为冷冽,口中吐出的话语一字一顿,掷地?锵:“恩怨难了,他日我满族与你们天地会反贼仇敌相见,必以同样报之!满汉再起纷争,必是天地会挑起,爱新觉罗·胤禩在此立誓,亡天地会者,必为满人!杀你严明者,必为爱新觉罗亲族!”果然是鞑子皇子、心狠手辣之徒!严明难以置信回望胤禩,见他收起笑容,眸中狠绝坚毅,与最初示弱温和态度判若两人,心神不由得也为之一震。纵使他有时也果断行事,却从来不曾遇到这般角色。当下不知如何作为,心头怒火炽盛,摔袖冷哼、大怒而去。第29章 重聚摧心肝房门落锁,严明消失。胤禩跌坐回床上,惶惶然而不知所措。此时此刻无人之处,他才敢流露出自己如今的脆弱不堪。出口狠厉诅咒,也只为最后一搏。让严明心头震慑,三思而行。皇子被反贼所杀,就算永定河现在大水洪灾未去,康熙一怒,也不是一个区区天地会所能承受的。到时候胤禩死则死已,更会连累许多无辜者。而民族矛盾会瞬间激化,阶级对立严重,很难说会对双方和天下百姓起到哪种影响。无论如何,今日若是死在天地会之手,胤禩也是万分不甘的。人总是要被逼到什么地步才能看清自己真正想要的,胤禩终于发现胤禛已然深深扎根在他心中,情之一起,又怎愿最后一面尚且见不到,就这么离开了呢?心口似是再次疼痛起来,胤禩缓缓抚上,唇边却有了微笑。待得今夜子时,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不会就此低头!而胤禩不知道的是,胤禛此时为了救他,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并决意亲入虎穴狼窝,孤身一人随曾静来到了天地会在直隶的分舵。胤褆在外面调兵遣将,胤禛则是在午夜之前,与曾静进入城东的一户大宅。“直隶是黄土堂管辖的地方,这里是分舵。”曾静也算很了解天地会内部,边走边解释道:“听说是黄土堂严香主亲自抓了鞑子的人,也因为这个,今晚他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新一任的天地会门主。”胤禛不着痕迹的用余光打量,果然是虚则实之,任是他也想不到,天地会分舵竟就在官府的眼皮底下,还发展到这般规模。若是任由其再次统一壮大,早晚会成心腹大患。能够将天地会一手创立到这样地步,不是陈近南是个人才,就是天地会内部另有高人。若不是遇到了曾静这样难得迂腐的家伙,怕是进不来这里。胤褆派的人应该已经跟上来了,胤禛心下暂安,与曾静一起进入大堂。里面已经三三俩俩聚集了不少人,看着三教九流不一而足,见曾静进来,大部分都投过来目光。与曾静白日里接过头的“王兄”已换了一身粗布长袍:“这位是……?”曾静招呼笑道:“这是我的朋友,有意入会。”王兄微微点头,又多看胤禛一眼,见他穿着普通,只是气质出众些,便也没有如何戒备。天地会早期在民间发展,多是社会下层民众。胤禛不知道自己没有换下曾静的衣服,会阴差阳错成了自己的保护。子时一点点接近,人员也来的差不多。曾静一脸兴奋,手中还拿着精心写就的檄文。“尹兄,我要去找严香主,把这檄文亲手交给他。”胤禛有意同去,“结识”一番这位严香主。曾静便同意下来,两个人问了问,顺着路往后院走,正巧看到严明面色不善,怒气冲冲而来。见到曾静,也仍然板着脸,一看便是不知受了何气。胤禛打量两眼,心想胤禩一定就关在这附近。这个严明既然是这里的最高首领,定然能探出些许信息。曾静上前寒暄,他只跟在后面,忍着心头焦急,面上却越发沉稳。曾静递上檄文,十分自得:“虽然时间紧迫,幸不辱使命。”严明不过识字罢了,哪里看得懂曾静考究典故的长篇大论?他接过来大概翻了两下,见密密麻麻全是一堆生僻字,叫人头疼,又刚在胤禩那边被切实威胁,更是烦躁之极,也没了晚上继任的心情,摆手道:“曾兄弟文采出众,写的自然是好的。既然有了檄文,那便多谢曾兄弟了。”曾静得了夸赞,面有喜色:“好说好说,不过一篇檄文而已。能够参与此事,才是曾某大大的荣幸。严香主得此大功一件,想必门主之位已收入囊中,真是可喜可贺!”严明听了此话,看曾静确实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心想激怒了狗鞑子们又如何?我天下许多汉人,难道怕了小小蛮夷不成?因此心情倒好了一些,更缓了口气糊弄道:“曾兄说笑了,此事要会中兄弟今晚进行最后的共同推举,虽说这八贝勒是我亲手抓来,也要看会中兄弟们的意思不是?若是会中有其他德高望重之辈,我自然心服口服。”他装腔作势说了通自己并无争权夺利之心,把曾静唬得信服不已,这才转头看见一边胤禛,却觉得此人有几分脸熟,也不知在何处见过。当即疑惑道:“这……你也是我会中兄弟?怎得没见过你?”胤禛淡然拱手一礼:“在下姓尹名真,是曾静朋友。素来仰慕英雄豪杰,听说天地会英雄们在此,故此拜托曾兄引荐。”曾静笑道:“正是,尹兄与我相熟,听说严香主抓了鞑子的八贝勒,所以一起来看看咱们的厉害,也想要加入。”曾静在这边不过是个最基础的香友,只是他有秀才功名,识文断字在会中十分少有,才认识了几个分量人物,但是重要事情是一概不交给他的,他也并不知晓,还以为自己如何得偿所愿,可以与志同道合之人一起奋斗共事。严明对此心知肚明,心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曾静带来了大概也就是书生,并不怎么在意。聊了几句拔腿就要走——胤禩的话终究有了影响,叫他心里打鼓没了底气,要去找几个亲近之人商量。胤禛有意与他聊天套话,他现在却没有拉拢人的心思。就此分别,曾静犹自兴奋道:“今夜过后,天地会必将重新一统,从此天长水阔、大有作为。大事必成不远矣!”胤禛故意道:“却不知那八贝勒是什么人物,我虽长在京城,却并未见过皇室中人。听说皇帝儿子不少,不知是个什么模样?”曾静笑道:“总归是个满人,也不会三头六臂……我听说满人生得粗犷高大,想必是个北方大汉。咱们也无需在此猜测,待得今夜子时,他们便要召开大会,把这八贝勒斩杀于当场,以作天地会兴起之祭。”今夜子时!胤禛听了这话,指甲都扣进手心、陷进肉里,自己也毫无所觉。四下无人,他再也忍耐不住,转到曾静身后,出手把曾静打昏过去,伪装着拖到一边假山之后。这人迂腐不堪,所幸并未作恶,亦有几分良善心肠。故此胤禛有意留他一命,整身出来,在花园里寻找。深更半夜,人大多聚集在前厅,花园里空空落落。胤禛找了一会儿,就看到一处屋子门口站着两个守卫角色。不过一处封住的旧屋,却要两个人看守。而其他地方都防备疏忽,两相比较,自然锁定此处。这两个人看守了大半天,也有些不耐,并不如何警惕,而是靠在一起说着闲话。胤禛站得略远,听他们说些“热闹、继任、大会……”转了转念头,从阴影处并不躲闪,直接走了出来。这两人听见脚步声,立刻抬起头来,疑惑道:“你是哪个堂的兄弟?是严香主叫来提人的么?”胤禛面上纹丝不乱,冷静道:“我是新入会的,这次有大事,才过来瞧瞧热闹。” 第29章 胤禛把他身上衣服又裹紧了些,低头轻吻了下他额头:“放心罢,咱们俩若是出了事,皇阿玛第一个迁怒的就是老大。他不会趁火打劫,这个时候来为难咱们的。”胤禩顺着他的吻闭了下眼睛,复睁开了,极为依恋的看着他。经过这一天煎熬折磨,他已经想通了自己的心意,决定要回应胤禛的感情。生死时分,他才明了自己早就对胤禛有了爱意,却是之前被混合在亲情、友情之中,不甚清晰。而今鬼门关上迈回自己的半只脚,才觉得活着的时候抓紧时间与这个人缠绵在一块,是多么重要的事情。无论他们都是男人、是兄弟,也不论这里是大清朝,有康熙顶头上司管着……爱就是爱,爱了就去爱了。多少人一生都过得浑浑噩噩,不明所以,而今他却有一个这般的爱人,更重要也最重要的是,自己也爱他。人生苦短,何妨一试?他望着微弱光线下,胤禛英俊的侧脸,一时间竟有些痴意。胤禛感觉到他的视线,有些疑惑的低头看他。胤禩微微笑了,撑着身子抬头,往胤禛下唇轻轻印上一个吻。这个吻轻柔的甚至不像一个吻,却是胤禩第一次主动,而胤禛却切实感受到了这个吻中的涵义,他不敢置信灼灼回望,见到胤禩似是蕴含了千言万语,又似是欲说还休的唇边微笑。这微笑他等了太久太久,等到心都疼痛。而今心脏跳动得如此剧烈,他不禁身体也有些颤抖:“小八……”胤禩伸出食指抵在唇边:“嘘……四哥,你不要动。”胤禛当真乖乖的不动了,胤禩借助胤禛的身体直起自己的上半身,勉强着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唇再次印上胤禛的,随即加深、探入、求索……胤禛再忍耐不住,猛地把胤禩再次拉入怀中,铺天盖地的吻了下来。第31章 星灯交迷离屋外杀声四起,火光冲天。屋内却旖旎香艳,融情汇爱。胤禛一吻印下,多年来夙愿得偿,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只紧紧搂住胤禩,吻得他呼吸急促、头晕目眩。胤禩胸口起伏,手上不自觉推拒,好不容易胤禛暂缓停下,他慌忙挣扎:“四、四哥……这是什么时候,还没……还没脱险呢!”胤禛抱着胤禩,用力得像是要把他嵌进自己身体里融为一体。闻言才把头靠在他肩上,又紧了一紧手臂,不甘不愿道:“总有出去的时候……”胤禩气恼瞪他一眼,有气无力又开始咳嗽。胤禛忙拍他后背,让他舒适些。两个人重新坐下,胤禛仍是轻轻顺着胤禩的后背,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心意相通,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里更美好的地方。而情不自禁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双眸里浓浓爱意,映出的都是对方面容。胤禩看着看着,眼角却是微微湿润了:“四哥,有你在……真好。”“傻瓜。”胤禛抱着他也颇为感慨,下定主意想着再也不要让胤禩面临如此危险,又安慰道:“回去以后,好好叫太医看看,休息几天。堤坝那边还有我和老大,你只管好好养病。”“这次天地会的事,我会和老大商量递个折子,也是大功一件。”胤禩安安静静的听着,身体也越发松懈下来。角落里忽然传来一声呻吟。两个人循声而去,瞅见地上的曾静翻了个身,醒了过来。大概是那一下打的重了,曾静起身后便不自觉摸上自己后颈,随后后知后觉看到屋子里靠在一起的兄弟俩,又发现这两个人身上的衣服……怎么那么熟悉呢?今年秋天好冷。曾静发完感叹,迷茫问道:“尹兄?你们……这里……怎么回事?”胤禛不动声色,胤禩忍俊不禁笑道:“曾兄,你可还记得之前的事?”曾静答道:“记得,记得。我不是……不是在花园里与尹兄说话么,怎么……怎么到这里来了?”胤禩煞有介事,故意逗弄他:“哎呀,曾兄,天地会聚集此地之事,已经走漏了消息。如今朝廷派兵包围了这里,正在大肆追拿逃犯呢!”曾静大惊失色:“什么?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坐在地上也没起来,一副狼狈模样,又是慌乱又是惊恐:“那、这……二位尹兄,如今怎生是好、怎生是好?”胤禛瞧他焦头烂额、手脚无措,不置可否转过头去,只仔细听着外面声音。胤禩则想到古人果不欺我,这个曾静不但迂腐不堪,还全无胆色,不过他倒是与胤禛想法不谋而合,想着好歹曾静也间接帮忙救了他出来,饶他一命叫他回家乡去算了。曾静急得站起来,在屋子里团团乱转,又把目光投向二人,这才奇道:“咦?尹兄,你……你怎么会在天地会分舵里?”胤禩啼笑皆非,心想你这时候才发觉么?刚要开口,门口有“轰轰”敲门声响、十分用力。胤褆大声喊道:“四弟!八弟!你们在里面么?!”胤禛退开堵门家具,扶起胤禩开门,二人双双应声:“大哥!”胤褆趁着火光上下打量,见二人齐齐整整,都没什么伤痕,一颗心总算放下,十分欣喜道:“你们可有磕碰着?跑了几个领头的!其他人全一把兜住了!等到回京之后,又是一笔功劳!”胤禩喉头发痒,咳嗽几声也笑道:“还要感谢大哥相救。”胤褆打个哈哈:“这都是四弟有办法。这里不是说话地方,我们回去再细谈。”他挥手叫手下人送上披风,胤禛帮胤禩披上,又听得胤褆问道:“这个也是天地会同伙?”胤禩抬眼看去,见他问的是从房间里哆哆嗦嗦走出来的曾静,胤禛又恢复了外人面前的冷面模样,皱眉吩咐:“这是个从犯,一起先关押了,爷明儿个要亲自审问。”胤褆潇洒挥手:“听四贝勒的!带下去!”底下人齐齐应声:“喳!”曾静软了腿颤抖不住:“四……四贝勒……”一句话没说完,眼珠子向上翻动,猛地昏了过去。胤禩无奈看向胤禛,后者抿唇面露不屑,他只好拉扯胤禛衣袖,笑道:“四哥,这人不过是误入歧途……”胤禛与他慢慢走出这宅邸,闻言挑眉:“怎么,你要为他求情?”胤禩大半个身子靠在他身上,上了门口马车,在车厢里坐下:“四哥,杀人不过头点地,留着他可有用多了。”“哦?”这一夜惊险刺激都已过去,胤禩终于撑不住了,忍不住得想昏睡过去,他勉强用了最后几分神智,闭目轻声把胤禛以后也会用到的法子拿出来献宝:“留他一命,叫他去教化那些反清复明、对咱们不满的人,岂不是更有趣些……”胤禛顺手又把他楼进怀里,胤禩的声音在黑暗的车厢里逐渐低下去,过得一会儿,再看怀里的人,已然睡得熟了,额上还是有些发烫。回去之后,立刻叫大夫来瞧瞧……还要叫府衙的厨子做点好克化的吃食……还要买些这人爱吃的甜食,免得他喝药太苦……这边环境简陋,也不知能不能叫这人好好养病……胤禛越想越多,全是关于如何照顾胤禩。又想到胤禩最为恋旧,来直隶几日都未习惯床铺,睡的不好。还是要与大阿哥商量商量,早些把这边事情查好,快些带胤禩回京养病……长街静谧,马蹄声声。车厢里悄然静寂。胤禛低头在胤禩额上习惯性印上一吻,唇边勾起满足微笑,就此阖眼,自己也小憩休息了片刻。而等到马车停在府衙门口,胤褆见马车上两人迟迟不见动静,不得不掀门帘一看,见容貌相似的兄弟二人靠在一起,都是紧紧依偎,睡得正熟,情景分外温馨。冯景与苏培盛在门口守了许久,此时大着胆子往马车里看见了这番,心上也是一暖,眼睛湿润抬袖子抹着:“四爷和八爷感情真好……” 第31章 胤禛说到李远,也就顺着说起她的丫鬟,又说到大阿哥的拉拢,不由得有些皱眉:“这两日老大在外面到处找知情的灾民,咱们俩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还是要商量出个办法,躲开太子的怀疑才是。”胤禩也跟着想了一想,无奈道:“四哥,只要这调查水落石出了,咱们无论怎么做,都要被太子和索额图记恨上的。”胤禛眉头更紧,负手在房间里踱步走着:“永定河灾情已经控制住了,但是救灾事宜日久事多,眼下又是深秋临冬之际。灾民们如何过冬又是一件重要事……”胤禩灵光一闪:“四哥,不如……不如我们留下来?”“嗯?”胤禛转头看他:“怎么个意思?”胤禩慢慢道:“既然救灾事情又多又忙,又要入冬。咱们俩不如去求皇阿玛的旨意,留下来继续负责后续事情。大阿哥只要查到了证据,就必然不会想在这里多呆。到时候他先回去面对太子,也好过咱们俩一起跟着受罪不是?”“等到风平浪静、这事过去了,咱们再回京城去,既可以躲开太子的怒气,又能给皇阿玛看看治理好的永定河……还有我想的那个法子,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试验试验。”“这倒是个笨法子了……”胤禩脸红了一下。“我一时也没想到别的可行的。”胤禛哭笑不得:“听起来就像是你会干的事。”他重新走回来,像多年前做过的那样,伸出手去,放在胤禩肋下,挠起胤禩的胳肢窝来。“四哥?”胤禩愣了一下,他被胤禛的行为弄糊涂了,这是……这是多少年胤禛不会有的幼稚行为了?可是腋下发痒,胤禩很快就溃不成军、一败涂地了:“四哥……哎哟……四哥,别——别……痒哈哈哈……”两个人倒在床上,翻滚成一团,胤禩也起了玩闹的心思,不甘心的反挠痒回去,结果他大病初愈还没什么力气,当下被胤禛抓住双手,还牢牢的禁锢在怀里。胤禩发觉这动作古怪,不禁别扭的动了一动:“四哥……你,你这是被什么附身了,居然干这种事了……”胤禛勾唇漾开十二分笑意,低头轻吻胤禩额头:“小八,等到这天下再也没有人能束缚到你我,我们便像今日这样,开开心心的一起生活,好吗?”胤禩身子一震,这算是胤禛的承诺么?他呐呐开口,也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想说些什么,只低低唤道:“四哥……”胤禛还要说话,房门处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伴着苏培盛低声询问:“爷?”胤禛被打断了很是不满,冲门口沉声:“什么事?”苏培盛声音更恭谨了:“曾公子来向您辞行,也想求见八爷一面。”胤禩忙起身整理衣服,胤禛再看他一眼,薄怒站起来,连带着对曾静越发瞧不上眼,什么时候辞行不好,偏偏赶着他与胤禩感觉浓厚、良辰美景的时候来辞行?因此,曾静一进来,胤禛就没给个好脸色。胤禛不高兴的时候还是相当明显的,房间里温度又下降了不知道几个点。胤禩看着好气又好笑,想着等会再好好哄哄吧,也许男人有的时候就像个孩子——这话放到自己身上还不明显,他现在看着胤禛却总算是明白了。曾静带着李远走进来,冯景与苏培盛利索上茶水,夫妻俩双双拜倒道:“见过四贝勒、八贝勒。”物是人非。胤禩不由得心底感叹,那个五台山上女扮男装、活泼可爱的女孩子终究也不见了,变成了温柔善良的主妇。只希望她能与曾静好好生活,平安一生。胤禛不动也不说话,胤禩只好微微笑道:“快起来吧,咱们也是老相识了。”曾静带着李远站起来,胤禩又叫他们坐下,两个人便沾了椅子边坐着,曾静挤出笑容说些感恩的话,李远虽是低着头不语,余光却暗暗的瞧着主座上的胤禛与胤禩,又看到胤禩依然笑意温柔,叫人如沐春风,恍惚还是那年五台山上见到的少年。胤禩注意到她的打量,笑着问道:“曾夫人,怎么不见你那个小丫鬟?听四哥说,这回她可是立了功了。”他有意绕开天地会那一节,只说这小丫鬟以灾民身份同胤褆说了些消息。李远便笑起来,依稀还有当年态度:“哪里是什么大功劳了,不过把知道的事情说一说罢了……我打算带她一起回浙江老家去,就叫她今儿个去和家里人告别去了。”李远话音刚落,曾静在一旁忽的咋呼道:“什么我啊她啊的,见了八贝勒,还不好好说话!”第33章 此事总难全房间里气氛一滞,胤禛眸中似笑非笑隐约嘲讽,李远神情一怔,又似是曾静这般不是第一次了,只强装若无其事,起身福了一福道:“是民女无礼了,还望贝勒爷恕罪。”曾静跟着行礼,极为慌乱道:“贝勒爷,贱内没见过世面……”胤禩无可奈何,真没想到曾静竟然被吓成这样?对着老婆发什么火、逞什么威风?他脸色也沉了下来,薄怒斥责道:“不过是私下说说话,哪来那么多规矩?!”曾静头更低下去:“草民……草民有罪!”胤禛看看胤禩,知道他是生气了,却不知他真正生气的原因,只以为是曾静不成样子。便挥手不耐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这便走吧。回去之后,记得安分守已,老实些。”曾静便磕了头千恩万谢带着李远转身要走,还没出门口,胤禩朗声道:“慢着——”胤禛目光随着胤禩,看胤禩走到曾静身边,冷着脸道:“爷这次蒙脱大难,曾夫人也出力不少,待得回京之后,一定会奏请圣恩,为曾夫人封赏一个诰命。”曾静不过是个有功名无品级的秀才,而且看样子是不可能再往上做官了,胤禩给李远诰命,无疑是让李远压过曾静一头去。有了诰命夫人的品衔,曾静这种迂腐的家伙便不能再对李远颐指气使,反而还要反过来听李远的话。对于这时代的男人来说,都是求取功名,封妻萌子,什么时候家里的老婆却比自己官衔大了?胤禛忍不住被胤禩逗得心情瞬间大好,这简直是给曾静一把悬梁之剑,还要恭恭敬敬的接受,并且以后尊敬的对待李远。再看曾静,果然身上发抖,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得。李远却流露出一分感激来:“多谢贝勒爷恩赐,贝勒爷不怪罪相公之事已是万恩,民女怎敢因这点微不足道的事求封赏,还请贝勒爷收回此话吧。”胤禩却主意已定,当下说道:“无论如何,总归是因为你们爷才得救了。这赏赐你且收下,你在此地施粥做慈善,也是好事一件,当得起这个诰命。”李远便不再推辞,称谢离开。这两人一走,胤禛嘴角早就勾起:“小八,我还以为你看重这个曾静。”“我怎会看重这种家伙?”胤禩没好气道:“李远也算是与他青梅竹马,如今又共患难一场,他竟然只因自己做错了事惶恐不安,回过头来如此对待妻子?”胤禛有些疑惑,试探问道:“你……你是因为看重李远?”胤禩瞥他一眼,知道他也是这个时代男人,同样有看不起女人的通病,便不满说道:“四哥,女子男子都是娘生爹养的,若是读书识字有了机会,做出的成就不比男人差。”“李远又是曾静正妻,他竟在外也不给些尊重,这般作为真是无礼!”“你倒是怜惜女子。”胤禛想到胤禩的嫡福晋雅尔檀,心头又有些不痛快了,正要拉着胤禩再回转缠绵一会儿,房门又被敲响,这次是冯景在外面询问:“爷?四爷?”胤禛只得再次按捺下来,这一回黑面阴冷,胤禩问了什么事,却是康熙的旨意到了。胤禛胤禩匆匆赶到前院,见胤褆已经站在那里,脸上满是喜色,胤禩心知大概是胤褆终于找到修堤坝时官员贪污的证据了,遂与胤禛对视一眼,跪下听宣。康熙命胤禛继续留下,救治灾民,并且照顾好灾民过冬之事;命胤褆回京汇报查出结果;命胤禩与胤褆一起回京,汇报并且养病。 第33章 雅尔檀倒好了酒,温婉一笑:“是妾身想陪着爷看看景儿,说说话。因此把冯景遣走了。爷不会怪妾身吧?”这个笨蛋!胤禩额角疼痛,果然胤禛说他不机灵是没错的,一点也不会看领导眼色,不知道爷最近都躲着这位嫡福晋么!胤禩没说话,雅尔檀便有些惶恐,不安道:“爷,您这几年都不怎么在家,妾身很想您,这才想亲自来伺候您……”望着雅尔檀慕恋目光,胤禩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温言安慰:“我没有怪你,我是瞧着冯景这个奴才越来越惫懒了,竟然偷懒成这样!”雅尔檀这才平和笑道:“不怪他,这是妾身的主意。爷在外面辛苦,还多亏了他的侍奉。妾身还要感谢他呢。”“你当真这么想的?”胤禩心中不禁感动,“是我这几年一直随驾外在,家中有你做主,我也很放心。你辛苦了。”雅尔檀脸色微红,“妾身嫁给了爷做福晋,这便是妾身的本分和该做之事,是爷在外面奔波劳累太苦了些,听说这次出去,还遇到了乱党反贼?”“那个啊……”胤禩想到那时候明了自己感情,终于与胤禛互通心意,情不自禁有了几分幸福的笑意。“是遇到了几个天地会的人,都已经被大哥抓到了。奏折早就上报到皇阿玛那里,许是已经判刑下去了。”他不欲叫雅尔檀担心,因此只说的轻描淡写,雅尔檀先看他情绪极好心中一喜,又瞧见他不愿多谈,眸中又有些失望,她有意与胤禩多说说话,于是又把话题接下去。“外面传闻说的可厉害了,说是爷与四爷在直隶大发神威,还说那反贼长着三头六臂,凶神恶煞的……”“哈哈。”胤禩忍不住笑:“坊间流言,传得没边没谱的。皇城根儿底下,就是说闲话的嘴巴多。”雅尔檀在他一边坐下,也跟着笑道:“妾身也说呢,哪里有人长着三头六臂?那不是哪吒也是怪物,真是乱说。”“哦?”胤禩来了兴致:“你还知道哪吒?这可是汉人的神话小说。”雅尔檀娇俏的瞥了他一眼:“妾身在家里也是读过几本书,识得几个字,听说汉人很会写小说话本,小时候也看过一些,倒也有趣,拿来打发打发时间。”胤禩这一世身边都是满人,难得有一个知道汉人事情的。这是清朝前期,康熙虽然向儒,骨子里还是满人的半奴隶制情节。重用汉臣也不过是为了统治稳固,后宫里汉女也得不到太高位置。他见雅尔檀与自己有了共同语言,当下很是高兴,又在一起说了些汉人熟知的东西。雅尔檀竟然也都知道,还能与他互相补充几句。气氛一时融洽,两人说起汉人的习俗,雅尔檀听闻汉人中的女子总在深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有三从四德的礼教束缚着。便有些庆幸自己身在满人家中有些自由。胤禩看她言笑晏晏,十分开心,也不由得心中一动。雅尔檀说着说着,又与他靠近了些:“咱们满人家都是姑奶奶,便是庶女也好好养着的……家里那么点地方,还不闷得慌?妾身要是去了汉人家里,不知道怎么难过日子呢。”胤禩想起曾静与李远,李远倒是个特别的。她与曾静早早的就订了亲,从小更是一起读书,因此不同于这时代的汉人女子,见雅尔檀说起这方面,便拿他俩的事情说出来给她听了。讲到曾静被吓坏了,竟然牵连情绪到李远身上,胤禩便给他了个教训。雅尔檀拿帕子捂着嘴直乐。“爷可真是……”她眉目间水波流转,分外不可方物。“爷倒是个怜惜女子的,妾身也觉得那曾静不是个好的,若是妾身是李远,也要好好谢谢爷的恩典。”“你却不知道的,”胤禩说道:“这种男人,在外面自己没本事受了气,却回家里去发作自己老婆。身为妻子的在家中操持,还要被这么个男人欺负,谁见了也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是一定要给李远个诰命品衔的。若是曾静真的是个好的,也不会在乎这么个封赏。”“你也是,你是我的嫡福晋,正正经经的贝勒夫人,府里事情、府外走动,还有去宫里侍奉额娘,都是你一个人来做,我自然是要心疼你的。”雅尔檀听得眼圈红了,靠在他身上,胤禩顺手抱住了,夫妻俩这时候才有了些默契。风雪一点点大了,天色也渐晚,光线黯淡下来。雅尔檀扶着胤禩起身:“爷,咱们回屋里去吧?”胤禩点头与她一起进了内屋,换了一身衣服,又用了晚膳。眼看着又是安置的时候,胤禩心中又有些打退堂鼓。他不是女子,也不是胤禛的妻子。胤禛也不可能嫁给他,他自己还有一堆妻妾,这里是大清朝不是二十一世纪,他娶了雅尔檀是奉康熙的命令,这年代男人也没有什么对妻子忠不忠诚的概念……这种种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不休,沸腾叫嚣。虽说今天夫妻俩的气氛不错,胤禩也算是流露了部分真心,可这几年常年在外造成的隔阂与陌生,不是那么容易瞬间就消融的。与雅尔檀躺倒在一张床上的时候,他总要想起胤禛,他不是为了胤禛而可笑的“守身如玉”,却是自己心里不能接受这样的行为。大清朝没有对爱情的忠诚,他却有自己的底线。而荒谬的是,他已经有了一个雅尔檀,他的妻。如今二人心意相通,他总算有了几分胤禛当年看他娶妻的心情,胤禛他……会不会在和后院妻妾们在一起的时候,也有这样的想法呢?不,胤禛是这年代土生土长的古人,他不会像他想的这么多。胤禩的心里,开始酸涩。来到这里是机缘,爱上胤禛是惊喜,而二人之间,间隔的远远不是兄弟、不是性别……而是三百年的光阴。虽说已经被周围的环境渐渐影响融合,却也消磨不掉曾经那个自由独立的灵魂。他不该想这么多的,胤禛有句话说得对,他总是想得太多,思虑太多,所以犹豫也太多,不定也太多。雅尔檀已经上床来了,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的原因,他觉得此刻身体有些发热,又有些他并不陌生的反应,雅尔檀只穿着中衣靠近他,她温热的呼吸与细腻的香气在他周身萦绕,让他身上那一点反应迅速燎原。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不曾发泄的原因么?今生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像今天这样到无法忍耐的地步。屋内烛光昏昏暗暗,他看到雅尔檀一点点褪下自己最后一层衣服,光洁柔滑的女子肌肤在他面前一览无余,发育成熟的女体靠近他,生涩的挑逗他。是她……是这样么!胤禩气得颤抖起来,几乎勃然大怒。又在看到雅尔檀脸上忐忑表情后嘎然而止住情绪——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冷落了三年妻子,还要继续冷落下去么?说良妃等着抱孙子,而自己很难完成老人的这个心愿么?早就该做的事情不是么?不过是……不过是在这几乎是逼迫的情况下。屋外风雪声呜咽,胤禩的轻叹悄然无声,终究是伸出手去,抱住了她。第35章 筹谋累此身这一夜风雪大作,胤禩早上醒来的时候,见院子里梅花枝头盖雪,分外清冷。雅尔檀在他身后也跟着醒来,见他立在窗前向外望,神情有几分寂寞惆怅,便心上一颤,又想到昨夜自己使了手段才终于与胤禩成为真正夫妻,不由得又有些惊慌。岂料胤禩提也未提此事,只平静的叫她一起起来用早膳。雅尔檀从胤禩脸上也看不出什么,只好更加小心谨慎。胤禩好不容易积攒出来的一点积极性又被打回原形,此后的一连数日,他都是独自歇息在书房。雅尔檀心里发虚不敢阻拦,便任由他去了。一晃眼年关将至,胤禛来了几封信,说是过年前一定回来,胤禩劝他不要着急,慢慢做事,免得胤禛看到那些蛀虫们便心头火大,气坏了身子。因为二人关系必须藏起,信纸上所写的,无非是一些兄弟情谊、家中闲话。而十二月的中旬时候,胤禩没有等到胤禛回京,却在贝勒府里等来了另一个人。年羹尧。对于这位一生荣辱均是极致的康雍重臣,雍正外戚,胤禩却不知年家原来是汉军镶黄旗的包衣奴才,此时胤禛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年家还并未成为“四爷党”。而他的父亲年遐龄,年家这一代的领头人,在康熙三十一年早就升为湖广巡抚,此次年羹尧入京是为了来年赶考。考取进士之后,他将会顺着他的大哥、年遐龄的长子年希尧的路子,从笔帖式这种小官做起,慢慢升迁,直到进入六部——很可能是年遐龄和年希尧都去过的工部,而后京官外派,成为封疆大吏,荣宠无限。胤禩与那位年遐龄在朝堂上有过几面之缘,当时详谈甚欢,但是年遐龄恪守臣子本分,从不对康熙一家子有什么其他想法表露,虽说私下说不定如何,但是年遐龄这种作为是受到康熙认可的。胤禩也只与他合适的来往,不多也不少罢了。 第35章 所以胤禩的邀请一来,年羹尧不得不来。不仅要来,还要开开心心的来,否则又是一顶大帽子:胤禩邀请的又不是你父亲年遐龄,而是你一个汉军旗出身的解元,就敢对主子爷拒绝往来?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年羹尧不仅来了,还带来了礼物。这一天的下午,胤禩与他坐在书房里,年羹尧亲自煮茶,端了敬给胤禩。胤禩接过茶杯,见杯内茶水芽叶细嫩匀齐,状如松针;茶汤清澈明亮、香气清鲜;叶底又色绿如玉。不由叹道:“好茶!”年羹尧颇有得色,介绍道:“这是湖北的名茶恩施玉绿[1],每年仅有几斤,今年的除了上贡之外,也只有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点,想着今日来赏景,怎能没有好茶相伴?故此献给八爷尝尝。”胤禩饮了一口,入口滋味甘醇,让人回味流连,也觉得年羹尧此举十分讨喜,笑道:“你倒是有心了。”他忍不住再饮一口,这才把茶杯放下,笑眯眯道:“亮工啊,走,咱们出门瞧瞧雪景去。”年羹尧眼皮子突的一跳,见胤禩笑的十分亲切。听说八贝勒府上花园很是精致,却不知为何不在府上赏雪而要外出?而且胤禩似乎……称病不出很久了吧?他预感不佳,跟着胤禩出了门,上了马车,马蹄声哒哒响着,胤禩与他在车厢里详谈甚欢,年羹尧与胤禩都不是会让气氛尴尬的人,在一块说些不涉及敏感地带的政事与国事,年羹尧在年遐龄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竟也侃侃而谈,并且极有自己的见解。胤禩与他聊了一路,只觉得此人果然是真有才干,无论如何,一定要拉过来帮上胤禛的忙。这么一来,倒也气氛融洽。马车的目的地并不远,只走了两条街,便在一座府邸前停了下来。年羹尧先行一步下了马车,望着牌匾上三个大字便是一怔。贝子府。年羹尧飞快转动念头,回忆起年希尧几天之内给他讲解的京中形势。能够与八阿哥相交亲近的贝子,大概也就是这一年大婚后出宫建府的九阿哥与十阿哥了。听说九阿哥与十阿哥因为年纪相近,从小就处在一块。而八阿哥八面玲珑,自然也与之都算关系不错。胤禩带着年羹尧直接往里走,门口的小厮便层层随着他们往里走而传递消息,待得走进正院,小太监声音尖细已经喊道:“八贝勒到——”胤禟与胤礻我当即从座位上站起来,欢喜迎上来:“八哥!你怎么来了?”胤禩也有几年没好好与他们见面了,一晃眼两个毛头小子就娶妻了。他总以为自己心理年龄大些,相处着也是把自己当哥哥看,宠溺着他们,如今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他也为他们高兴。他与两个混小子一起坐到上位,含笑看着,口中嗔怪:“大过年的,开了宴会也不去我那边递个贴子?”胤禟嘻嘻一笑,胤礻我挠挠脑门,嘿嘿笑道:“八哥,我和老九早就想去看看你了,可是听说你一个都不见……我们也是想着让你好好养病不是?”胤禩往下面位置上瞟了一眼,见也有不少朝堂上的人,不过都是些小官员,位卑言轻,没什么大用处。对面搭了个戏台子,上面“依依呀呀”唱着曲子,又有几个俏生生的丫鬟站在老九旁边,瞧着相貌都还不错。他来此别有目的,听了老十的辩解,便也笑道:“我的确是在养病不假。”老九老十纷纷“我说嘛”的眼神互相对视,胤禩故意指着还站在他身边的年羹尧,朗声道:“但是啊,有了亮工来看我,我的病就好得差不多了!”一片哗然,无数视线在一刹那全部聚集到年羹尧身上,把他硬生生变成了公众人物。此时的年羹尧,还只是个空有腹黑里子,并无实践经验的二十多岁的青年,简而言之,气场还没历练开来,这么多目光唰得一起看过来,他也吃不消了。暗地里咬牙切齿不知道怎么腹诽着胤禩:这个八阿哥,忒坏了!不带这么拉拢人的!胤禩的微笑十分和蔼可亲,又把年羹尧拉到前面来:“你们还不认识吧?这位是年遐龄的二公子,年羹尧。是来京城备考,准备参加明年大比的。”老九老十瞪大眼睛把年羹尧从上到下观察了个遍,年羹尧倒也沉得住气,不卑不亢打个千行礼:“奴才年羹尧,见过九爷、十爷。”这个叫法也没出错,胤禟胤礻我只是个贝子,叫贝子却又有点委屈这俩皇子。看着年羹尧的态度,胤禩心中又是高看一层。胤禟胤礻我打量完了年羹尧,胤禟便有些委屈道:“八哥,就是……就是他?你养病这么些天了,谁都不见,他一来了……就出门了?”胤禩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笑着点头:“亮工乃是文武全才,你们要和他多亲近亲近。将来为皇阿玛办差,也可互相帮衬一二。”胤礻我很不服气:“就他?我怎么看不出来他哪里好了?”下面小官们也是议论纷纷,以八阿哥胤禩一贯的表现与在朝中的声名来看,他长袖善舞,甚为交友广阔,又总是温文尔雅,亲切平和,是皇子中最好相处的一个,无论哪个阵营,都对这个没表现出什么野心的皇子颇有赞誉。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八贝勒,在最近朝堂上太子与大阿哥、索额图与明珠闹腾的不可开交的时候,像是事先早有消息般称病不出,躲在府邸里避开这场纷争。如今却为了一个前途不明的年家二公子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若说是为了拉拢年家,年家的年遐龄的确值得拉拢,但是他的纯臣面具戴的严严实实,不可能明确投向哪个阵营。那么就是这个年羹尧有什么本事了?这个年家二公子……究竟有何德何能?他们能想到的,年羹尧自然也想到了。俊秀的脸上虽然还保持着恭谦,唇角却已经有些抽搐。胤禩余光瞥见了,自己笑的更为开怀。年羹尧啊年羹尧,你就乖乖的给爷打工……做牛做马吧!胤禩又在胤禟胤礻我面前大大夸赞了一番年羹尧,直把他说的天上有、地下无,听的自负骄傲的年羹尧都觉得那个人真的是自己么?不会是哪个神仙附身的么?胤禟胤礻我虽然有些不信,可是又一向信服八哥的眼光,倒也没闹腾出什么来。宴会多了胤禩与年羹尧,气氛却更热烈了。有许多想要结识胤禩却苦于无门而入的低级官员们,趁着这个机会都上来敬酒寒暄。胤禩喝了几杯,就向他们介绍年羹尧,还有意无意让年羹尧帮忙喝酒。这里都是有品级的官员,官大一级压死人,年羹尧还是白身,当下喝了个脸红脖子粗。更有想认识年遐龄希望在他这里走个门路的,也把他灌了个醉。到后来胤禩坐在座位上,只微笑看着年羹尧越来越熟练的在人群中穿梭来去,应对自如。有些人,只要给他一个施展才能的机会,他便会青云直上,成为那九天之上的腾龙。而胤禩要做的,是把这条龙变成一只风筝——今日之后,年羹尧以后成了气候,再想站位的时候,就都要考虑考虑他胤禩了。宾主尽欢,胤禩与年羹尧依旧坐着马车回去,两个人都有些醉了,车厢里散逸着微醺的酒气。年羹尧靠在车厢上,一双眸子也没了镇定自若的清明,隐隐约约的流转着光彩。胤禩似是瞧得入了神,直直的看着他不动,半响才低低的笑出声来。年羹尧模糊听见了,睁大了些眼睛:“……八爷?”胤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他耳边低语道:“亮工,你是个有能力的人。”“你将来的成就,不会在你父亲之下。”年羹尧似乎是听清楚了,又似乎没有。他的头轻轻的往旁边一歪,呼吸变得绵长,竟是就这么睡过去了。马车缓缓停下,胤禩从车厢里出来,呼吸两口新鲜空气,悄声朝着冯景吩咐:“去给年大人家里报个信,就说我把他弟弟留下了,明儿个再回去。”回头看去,年羹尧依然倚靠在车厢里,不省人事。胤禩摸摸鼻子,决定自己把年羹尧扶下来。他正要动手,院子里小跑着出来一个丫鬟,脸上掩饰不住喜色。胤禩看了奇道:“这是怎么了?”那丫鬟有几分脸熟,看见胤禩便福身行礼:“爷,是大喜事,福晋有喜了!”第37章 温泉洗凝脂大喜事……对于其他人来说,这的确是一件大喜事。可对于胤禩来说,却有一种终于放松了的感觉,只觉得顶在头上的巨大压力都随之而去,浑身轻快。 第37章 胤禩也放下心来,雅尔檀怀了孕,良妃十分关注,这也是他第一个孩子,自己心上一点都不担忧是不可能的。过年时事多烦乱,他仍然闭门不出,也让雅尔檀推了外面的邀请,叫她一心一意呆在家里养胎待产。因为这个孩子,胤禩心头那一点对雅尔檀的不满也暂时远去了。无论如何,她总是他的妻子,是他孩子的额娘。对于他这个曾是孤儿的人来说,一个完整的家太重要。胤禩头一次要当阿玛,情绪都好了许多。等有了孩子,他也算是真正在这大清朝扎下根了。良妃有了孙子孙女,一定会很开心。前几天冯景去宫里报喜,良妃大喜之下,病都好了不少。等孩子出生了,抱到宫里给她看,还不知道她会有多高兴……成家立业、延续后代!胤禩也是个男人,这一切都让他志得意满,纵使心中别的地方愁肠百结,也连带着对雅尔檀更为关切。年羹尧大年三十还过来拜访的时候,胤禩正在书房里,想着要给未来的“弘旺”或者一位格格起个什么小名。宣纸上写满了名字,有满文的、也有汉文的,胤禩又觉得金庸很会起名,只把什么语嫣、芷若之类的写了好几张纸,想要找到些灵感。年羹尧也算是与他相熟了,胤禩的书房又没什么禁忌,进了府通传一声就走过来了,等小太监跑到书房通报,年羹尧后脚就跟着进来,看见书房里到处都是白纸,纸上涂抹,黑白分明铺的到处都是。年羹尧抓过一张,看见满篇的男女各种名字:“爷这是做什么呢?”胤禩抬头招呼他:“亮工过来瞧瞧,我这是要给福晋肚子里那个起小名呢。”年羹尧看他如此上心,少不得有些发笑,面上却不显,把他想出来的名字都看过一遍,这才笑道:“奴才家里也要添丁了,倒要求爷个恩典,从这里面也给奴才家的选个名字回去。”胤禩浑不在意挥手:“你挑中了的,拿走就是了。不过一个孩子的小名儿。”年羹尧看了半响,指着一张纸道:“这两个就挺好。”那纸上只写了两个名字,刚好一男一女,一个“安瑞”,一个“安敏”。“倒也平和端正。”胤禩便把这两个名字抛出去,再从剩下里的继续想。年羹尧来这里却不是陪着他做这个的,于是拿出一个长条盒子,打开了取出卷轴,展开一副月下赏景图给胤禩看。胤禩注意力转过来,看那图画画工细腻、工笔玲珑,极为出色,不由得笑道:“我光听说你哥哥年希尧的画画的极好,没想到亮工的也不错。”年羹尧轻飘飘瞥过来一眼:“爷倒是忘了,前几天在温泉庄子时候答应过奴才的事,奴才这还巴巴的跑这一趟。”胤禩努力回想了半天,也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好尴尬道:“可是咱们两个一起在池子里的那一次?亮工再说一遍罢!”年羹尧把月下赏景图铺平在胤禩书桌上,又慢悠悠的研着墨,这才简单解释道:“奴才说要画这么一幅图,爷答应了写上那首《水调歌头》,不成想您回来了就不记得了。”胤禩自己也记不清楚当时是什么情况,只记得自己是朦胧中答应了什么事。这下子脸上也有些讪讪,他与年羹尧相交以来,虽是有些刻意,可到底也有几分真心实意。当下提笔欲写,又道:“咱们两个私下往来,你便不必主子奴才的自称了,我也不在意那些个虚礼。”年羹尧适时流露出感激来,称恩道谢后改了口,只是态度还是较为恭敬,并说如有第三个人在场,也还是原来样子。胤禩这才慢慢落笔,他近年来笔力有所提升,比不上胤禛的一手好字,也是有模有样,得了几分风骨了。年羹尧边看他边往他这边靠近些,等胤禩写完,他也站到了胤禩最身边的位置,侧着脸端详画上的宋词。胤禩写的顺手,写完了越看越喜欢,也有几分得意,不禁念出声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念完了,还与年羹尧对视一笑,十分自得。正是情谊更深厚的时候,屋外冯景忽的拔高声音惊讶喊道:“四贝勒?!”胤禩心中一震,随手往一旁扔了笔就往外跑,果然看见朝思暮想的那个人站在庭院里,身上还裹着披风,风尘仆仆,一看就是刚刚回来。胤禩惊喜叫道:“四哥!”胤禛却不言不语,只拿黑亮眼眸死死盯着他看,年羹尧在胤禩身后跟了出来,见状打千半跪道:“奴才年羹尧,见过四贝勒!”胤禛的眸中越发幽暗,深深压抑下惊涛骇浪。忍耐着开口:“这是谁?”胤禩还没觉得哪里不对劲,顺手就把年羹尧拉起来,站在一起替年羹尧回答道:“这是年遐龄大人的二公子,提前入京来备考明年的大比,我瞧着他与我投缘,所以常把他叫过来做客。”胤禛两只手都握拳抓紧,身体也晃了一晃:“与他投缘?”胤禩这才察觉有些不对,又说不上来,兀自笑着:“是啊,四哥,亮工可以说是文武双才,来年大比定能高中。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好叫你们认识一番……”胤禛看着胤禩,想到自己千里迢迢日夜不眠不休赶在过年前赶回来,近在咫尺的四贝勒府也没有回,只为了先过来见胤禩一面,却看到二人在书房里那般亲热姿态,念什么“但愿人长久”,现在还这般为这个年羹尧说好话……自己无论有多么冷静,遇到胤禩的事情也无法自持住,只觉得眼下状况似是抓奸在床,满心兴奋都被泼了冷水,心口像是活生生剜掉了一块丢掉了,生疼无比。他再不能在这里待下去,语气冷冽无比:“够了!”胤禩怔住在当场:“四哥,你……你这是怎么了?”“没什么……我累了,先回去了!”胤禛疲惫闭目复又睁开,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胤禩还在不明所以,心头也是委委屈屈。胤禛回来也并未提前告知一声,如今突然出现,还发这么一大通无缘无故的火气,便是他怎么心里有他,也觉得自己火气也跟着起来,一时间气得不行,也不去阻拦。此时已经是接近晚膳了,胤禛怒气冲冲,大步走出八贝勒府,转个方向就回了隔壁自己家,门口守门的看见是自己主子突然出现,慌忙一路小跑着进去通报。不等胤禛走进去,乌拉那拉氏就欣喜无比的迎了出来,拜道:“爷!您回来了!”胤禛冷着脸,周身似是冰冻三尺。乌拉那拉氏似是丝毫不察,仍亲亲热热上前:“怎么也没叫个人提前说声……赶着年三十前回来,爷在外辛苦了!”乌拉那拉氏跟着胤禛进屋,吩咐下人去烧热水做晚膳,又亲自给胤禛换衣服擦脸,服侍得十分周到。胤禛冷眼旁观,瞧见乌拉那拉氏脸上毫不作为的关切真情,想起胤禩在那边与年羹尧的亲昵,两相比较,顿时心中一痛,眉间似是千言万语,都不可发泄。正在一人殷勤伺候,一人暗自伤神之际,乌拉那拉氏的贴身大丫鬟匆匆进来,福了一福身子道:“主子,您吩咐备下送到八贝勒府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胤禛正神思恍惚不知在何处,听见了“八贝勒府”四个字,略有些清醒,下意识开口问道:“可是惯例送过去的药材?”乌拉那拉氏笑道:“这回爷可猜错了。是药材不假,却不是送给八贝勒爷用的,而是八福晋。”胤禛皱起眉来:“八福晋生病了?”“并不是。”乌拉那拉氏巧笑倩嫣,给胤禛报喜道:“爷才回来所以不知道呢,是前几天八福晋诊出来有喜了,如今已是快两个月了,八爷和良妃都喜得跟什么似的,这可是第一胎,所以万分重要……妾身想着八爷与爷的关系这样好,必然也会为了八爷高兴的,因此把今年底下人孝敬上来的药材又给八福晋多送了些去……”有喜……快两个月……竟然是从直隶回来后怀上的!胤禛如遭重击,滞在那里。乌拉那拉氏还在说些什么,却是什么也听不分明、更听不进去。底下奴才轻手轻脚送上晚膳,乌拉那拉氏摆好了唤道:“爷刚回来,先用些膳食,一会儿再好好的洗个澡,去去风尘……爷?爷?”胤禛霍然起身,猛地没注意碰到桌子,把桌子上杯盘全抖掉到地上,噼里啪啦一连串清脆声响儿。还没退出去的小丫鬟受了惊吓,被胤禛突然爆发出的气势所骇,当场脚下一个瘫软,连带着手上端着的盘子,也是“哗啦”碎在地上。乌拉那拉氏也是心里巨震,惶惶干涩着声音道:“爷……爷这是怎么了?”胤禛咬牙挤出一句话来:“不吃了!拿酒来!”第39章 怨隙自兹衍乌拉那拉氏吩咐下人送上酒,胤禛便一口一口往喉咙里灌。酒入愁肠,化作千般无奈、万般情愁。苏培盛在一旁看的心惊胆颤,他在这位四阿哥身边服侍多年,这是第一次见到胤禛如此这般放纵自己。自从佟佳氏死后,别说自己喝闷酒,便是往常也不怎么见胤禛情绪流露。也唯有见到八阿哥胤禩才有些暖意。 第39章 这算是掏心窝子的话了,胤禛也不禁有些松缓,声音有些嘶哑低沉开口:“我且问你,那个年羹尧……究竟有何才能,得了你这么看重?”胤禩微怔,旋即笑道:“他是年遐龄的二儿子,文武都是双才,四哥若是不信,尽管可以去考较他去,保证让你觉得我的眼光没错……他的确是个人才,年家立场不明也不可拉拢,年羹尧与我们年纪相近却可以亲近一番。若是他能为我们所用,必然是极大的助力。”听了这种解释,胤禛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胤禩以为他只是为了这点事情恼火,又觉得有些好笑,当即又靠近了些,诧异问道:“四哥,你难道……就是为了这事生气?”胤禛不答反问:“我再问你,董鄂氏怀孕了,是怎么回事?”胤禩初觉纳闷:“雅尔檀?她怀孕了?这……这有什么怎么回事?她怀的自然是我的孩子……”他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古怪看向胤禛:“四哥,你……你难道是为我碰了雅尔檀而……而……”胤禛的神情已经默许了这个真相,胤禩顿觉荒唐无比,又觉得可笑可怜:“四哥,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心中那一点觉得对不起胤禛的心理也远去了,留下的只有满腔愤怒和可悲:“四哥,胤禛,你好荒谬!只准你三妻四妾,却不准我让雅尔檀怀孕?!”胤禛漠然道:“我没有这样说。”胤禩怒极:“你没有这样说?你没有这样说?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他怒意高炽,胸口似是有只野兽在咆哮:“你把我当什么?当成什么?当你后院里的女人?你的福晋格格?还要为你三贞九烈的守贞洁牌坊,等着你时不时过来临幸?还要叩谢你的恩典吗?”胤禛的怒气也冲上来:“你既然可以三年不碰她,那也可以一辈子不碰她!还有那个年羹尧,一看就是别有企图——”胤禩只觉得悲哀,这就是他的四哥,他的爱人?这就是他抛弃了伦理道德换来的?他冷笑不止,口中越发没了分寸尺度:“亮工不过是我认识的朋友,难道我认识一个朋友也不行了?雅尔檀是我的福晋,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怎么和她上床、怎么让她怀孕,都不关你的事!”好亲热的亮工!好一个不关你的事!胤禛几乎在压抑自己的怒吼了:“你敢再说一次?”胤禩换了讥讽表情,嘲讽之极道:“便是再说十遍、百遍、千遍我也使得,我要与谁在一起、和哪个女人生了孩子,都不关你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没有资格!”胤禛额上青筋暴起,二人之间似是有无尽的鸿沟不可逾越,此时此刻再说什么只徒作一场空。苏培盛在角落里恨不得自己今天没到过这里,整个身子都缩的紧紧的,生怕有人发现自己。就在这剑拔弩张之势时,屋里晃出一个娇柔身影,女子声音略有些暗哑:“爷?”这侍女打扮的女子满面娇羞春色,一走出来,胤禛气势一散,胤禩已是怒不可遏,却怒极反哈哈大笑道:“哈哈哈哈!好一个爷!好一个四爷!好一个四贝勒!”他看也不看胤禛,低头手上行了个平辈礼节:“祝四贝勒爷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弟弟家中福晋有孕,还要回去探望!告辞了!”说罢,头也不回的离开。望着他远去背影,胤禛情不自禁踏前一步,手上快了一分已经伸出去,却徒劳无功,什么也没有抓到,他恍惚中心里一空,觉得自己一定是失去了什么。苏培盛在一旁脚下一跌,靠住墙才没有趴到地上去。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完全不知所措。屋里走出的是侧福晋李氏的贴身丫鬟,谁也不知道她昨晚是怎么进到正屋里的。那大丫鬟昨夜还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今天就听到了不得了内容的争吵。当下一张脸都苍白无色,只抓着门栋才没倒下,浑身上下不住颤抖:“爷……”胤禛猛地转过头来,狠厉无比望着她:“来人!拖下去杖毙!”第40章 此亦怜才意康熙三十九年正月,康熙再一次阅视永定河工程。去年在朝堂内外沸沸扬扬的永定河堤坝垮塌一事已经落定,太子无伤无损,只杀了几个微不足道的小官顶罪,胤禛胤禩躲了过去,大阿哥忙忙碌碌一场空,看太子的眼神越发阴鹫。而今康熙再次来到永定河,看到的是胤禛选择部分胤禩想法所建成的新河堤,稍微上游的地方修建了部分小型水库,周边又发动民间力量,把原来河堤加固加高,且整齐休整了一番,颇为似模似样。康熙见了十分欣喜,当场就要奖赏胤禛,大阿哥与太子的目光都投过来,胤禛思衬一二,俯身跪倒道:“皇阿玛,儿臣不敢擅自专利,这都是八弟的功劳。”“哦?”康熙心情极好,笑问胤禛:“这是怎么回事?”胤禛于是把胤禩说的修建水库以及让民间捐助的事提出来详细讲了,康熙沉吟半响,又听见胤禛解释了一番植树造林的好处,颔首道:“这倒是一件长远的好事,可惜费时太久。”胤禛便道:“皇阿玛,费时太久,总要有开头之日,若是从眼下便开始实行,过得十年、二十年、一百年,总会是利国利民,福泽子孙后代的大好事。都说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无论如何,后世都会流传着皇阿玛的伟业。”康熙笑道:“若能造福子孙后代,又何必执着什么丰功伟业。只是不可强制征民迁移,也不能长期由国库出资……胤禩,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法子,你来说说,这一点如何解决?”胤禩跨前一步拜倒:“禀皇阿玛,此事易尔。”康熙面有赞色,胤禩侃侃而谈:“修建水库是为防洪蓄水,开拓林地即可固沙防洪,又可长久形成新的耕地。儿臣以为,有三种人可以前去。”“第一种是各种牢狱里的犯人,可劳动做工赎罪;第二是连年灾害造成的各地流民;第三是发动百姓中的佃户们大批量迁移,可以利诱之,凡是自愿搬迁的,朝廷以人头算赏银少许做迁移之资,前期朝廷补助生活,后期种树十亩以上者,可有地十亩,三代之后,田地自主,以此类推!”“户部方面,可立专项资金用于此事。”胤禩再拜道:“皇阿玛可将此定为国策,后世尽皆推行,不消百年,定当会有一个波涛平静的永定河!”“可会扰民?”胤禩笑道:“此事在长久不在一时,虽是无奈迁移,却有广阔前景。便是百姓们也会愿意前往的。”康熙大有喜色:“很好,胤禩所言有理。着令户部工部派人前去当地调查,写个章程出来。”胤禩还要再拜,太子忽的站出来,大声道:“皇阿玛!此事万万不可!”胤禩一怔,康熙也微有不满:“这话怎么说?”太子十分激动:“皇阿玛,永定河上游环境艰苦,若是刁滑流民等拿了钱不肯搬迁,岂不是白白浪费国库的银子?佃户们所为土地,而若是大批佃户都去了永定河,当地农作又要何人来做?胤禩所言,分明是扰民之举!”这话前言不搭后语,分明是心有故意。康熙面色不虞,胤禩垂眸不语。一旁的胤祥忽然开口:“太子殿下既然说永定河上游环境艰苦,又会有多少佃户愿意背井离乡前往?八哥所说,无非是细水长流,讲的是长期徐徐图之,并不在一朝一夕。”太子见胤祥出头,双眸闪过一丝狠辣,转向康熙急切道:“皇阿玛,植树后化林为耕之事从无先例,大规模迁移也会造成民心不稳,请皇阿玛三思!”房间内一时安静,只有胤祥又与太子争辩几句。胤禛注意力大部分都在胤禩身上,见太子出来阻止,心中比他还急切几分,胤禩却恍若未觉,依然低着头,一副全凭康熙做主的模样。这些天他们再未见过面,八贝勒府也大门紧闭,并不让他进入。酒醒之后早就后悔,后悔与胤禩的争吵。与康熙一起出行的近日,胤禩也从不与他私下相处,也并不给他这个机会。今日康熙提起永定河之事,他便主动说出胤禩的功劳,希望借此机会,那人至少……至少搭理自己一两句,说点什么话。胤禛心下苦笑,别说什么身份尊卑,只要胤禩不再生气,便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要他能与自己和好,他也会尽力弄了来,奉到他面前去。胤禛不愿意承认自己做错了,却明白自己后悔了。康熙在上面,见胤禛、胤禩低头不语,太子与胤祥争锋相对,其他人躲躲闪闪避开,两不相帮,恍惚有种见到明珠与索额图的感觉,心下霎时有些模糊的明悟,不耐开口道:“够了!” 第41章 原来如此,胤禩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却还是要躲着胤禛,远离他些的。只希望胤禛那边也能当断则断,早些了结了这一段感情。雅尔檀又笑着打趣道:“妾身瞧着,四贝勒府上的药材啊,总是到手上还没捂热,就巴巴的送过来给咱们了!”胤禩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别扭的微笑来,又想了一想道:“我这几年身子也大好了,如今府上除了你,也没有什么用着药材的地方,下回四贝勒府上的再来送,就说咱们府上用不到的,叫他们留着罢。”雅尔檀有些惊讶:“这……若是这样,四爷那边,不会怪罪吧?”“有什么怪罪不怪罪的。”胤禩心头一片空白,慢慢说道:“四嫂送给你的,你就留下。若是以四贝勒的名义送来给我的,就一律退回去……记得说得委婉些。”见雅尔檀还是有些为难之色,他又安慰道:“你且放心便好,四哥若是有什么不高兴的,叫他来找我,我和他来说。你按照我的话去做就是。”雅尔檀这才应声点头。二人用了晚膳,胤禩以雅尔檀怀孕为由,又去了书房歇息,却叫上冯景,叫他拿酒壶跟上。这一晚书房的灯火都不曾熄灭,胤禩一人独酌,酒不醉人人自醉,直到天亮时候才躺下阖了一会儿眼。也幸好是刚回来,康熙一向给予放假三天的福利。胤禩躺下也没有休息多久,外面又来通报,年羹尧听说他回来了,也上门来拜访了。胤禩本来打算着引荐年羹尧与胤禛认识,叫他们二人达成那一段君臣情谊。而今眼看着他自己都要躲着胤禛,现在这么干,已经是不可能了。他与年羹尧相交虽然不长,却也有些相见恨晚,边想着年羹尧还要许久的仕途要走,以后大有机会,慢慢来便是了。而且年羹尧早在康熙年间就已经坐到了四川巡抚的位置,可谓是青云直上,早早的就被康熙发现了他的才能,却也不是胤禛才有的知遇之恩。眼下并不到九龙夺嫡胤禛需要年羹尧的时候,胤禩便也暂时把这个心思放下了。想到这里,他却是又有些苦涩之意,都已经决定与那个人就此断掉关系,只做一对天家兄弟,却还是这般为他筹谋划算,也不知……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太子太不成样子,其他人又不合适,自己也不会去争那个位置……是的,胤禩转眼间就为自己找好了原因,他只是为了那个原本也该是他的位置而已,不过是顺从历史,随波逐流,他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妥。胤禩长长吐出一口胸口闷气,这才换做笑脸,在书房门口迎接进年羹尧。如今已经是二月,月底就要进行科举会试。年羹尧便也不怎么出门了,只安心在家中读书备考。这次是因为交好的胤禩回来了,这才过府探望。胤禩见了他,也有几分真实的喜悦,笑着说些祝福的话。“亮工,我可要等你金榜题名之后,到我这里来报喜啊!”年羹尧笑了一笑:“若是我真的中举,不知可否在八爷这里讨个彩头?”“哦?亮工莫不是看中我这里的什么?”胤禩瞥他一眼,奇道:“要说别人无法高中落榜,还有些可信。你早晚是要殿试的人,还拿这个来讨什么彩头?”年羹尧也不说破,只笑而不语。胤禩瞧着有趣,转了转念头故意道:“你中举太过容易。不如这样,既然你乡试得了解元,会试也要搏一搏得个会元回来,我便给你彩头。”“要是你三元及第,得了状元,但凡我这里有的,你只管拿去……如何?”这话一出,年羹尧倒有几分苦笑:“八爷这要求,我极想办成。只是八爷有所不知,这一届的举人中人才济济,才华横溢者也有数人,文才之上我多有所不及也。”胤禩对清朝文人倒不是很熟悉,年羹尧便一一说来,原来这一届江苏举子中有两位出名的天才角色,一个汪绎,一个方苞。汪绎出身书香世家,素有才名,是江南有名的才子诗人。他于康熙三十六年会试就得中,只因回家奔丧未能殿试。康熙知道他的遭遇,因此此科恩准补殿试,年羹尧虽在家闭门读书,也曾前去举子们的客栈酒楼一同玩乐,所以知道他的才学,众人都是推举为第一的,说他是状元之才。另一位方苞更是出色,自幼便被称为神童,二十四岁时到京城,入国子监,以文会友,名声大振,被称为“江南第一”。连后来的大学士李光地都称赞方苞文章是“韩欧复出,北宋后无此作也”。他十六岁就参加乡试,只是不知为何去年才得了举人资格,正好今年可以参加春闱大比。康熙对他的才华都有所耳闻。这两位强人就相当于得了殿试一甲的保送名额——只看谁排第一谁排第二,年羹尧虽也文武双才,却更为实用强干,不似他们这般理论基础都扎实的。年羹尧话语中意思倒也明确,说这二人文采是极好的,有这两个人在,状元是绝对不会在他手上的。胤禩看他也并没有什么遗憾,反而谈笑自如,颇为不在乎。胤禩却想到了什么,倒安慰起他:“治国事不是作诗文,亮工的前途,自然与他们不同。便是得不来状元也没什么。自唐宋以来,状元者不知凡几,留名青史者,寥寥无几。反而是那进士之中,多有治国能臣。”年羹尧似笑非笑看他:“八爷这么说,是许了我的彩头了?”他目光灼灼看来,倒像是胤禩欠了他什么,非要还给他似的。胤禩觉得别扭,又不知哪里别扭,只干咳两声,复笑道:“好你个亮工,你且说吧,到底是看上了我这里的什么东西,这么着急想要?”年羹尧收回那眼神,若无其事道:“八爷若是有心,就把手上那串白玉佛珠赏了给我可好?”因为胤禩曾亲手刻了一串黑曜石佛珠给胤禛做生日礼物,这佛珠却是胤禛在胤禩某一年的生日的回礼,亦是亲手雕刻而成,选材珍贵,胤禩从戴上后就未曾摘下。现在年羹尧提起,他才想到手上的这东西,心念一动,想到自己已经与胤禛说清楚否决了关系,这东西再戴着便有些不合适了。胤禩手上抚摸那串佛珠,他是不信佛的,胤禛是为了与他送的那串做一对才也刻了佛珠。他提起佛珠轻轻一顺,便从手上摘了下来。只觉得心口上似是有什么东西也随之一起摘下,顿觉空落落的,少了什么。这么一来,胤禩也没了说笑的兴致,把佛珠随手放到书架上小盒内,转过来略带歉意:“这是别人送我的,我却不好送给你。你若是真的喜欢,改日殿试完毕,我一定刻好一串,送给你去做贺礼。”年羹尧目的也算是达到,于是点头答应,又说起一件趣事来,却属于私下八卦,说是汪绎很是放荡不羁,来京城备考,也不忘往戏园子找戏子玩乐。胤禩知道这年代其实男风盛行,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也有些笑意:“风流才子都是如此,岂不如柳三变那般么?”年羹尧眸色一闪,别有它意道:“八爷也是此道中人么?”胤禩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大感荒诞道:“怎么会!”又觉得自己有些反应过度,匆忙掩饰过去:“我不过是见怪不怪,并不是迂腐之人罢了。别人爱玩别人的,也不关我什么事。”年羹尧也不置可否,不过笑了笑,却不知到底信不信了。第42章 积毁任人嗤几天的时间转瞬即逝,胤禩叫冯景注意着今年的春闱,二月底的时候,年羹尧果然传来了好消息,中了贡士,排在前十名之内。胤禩便打发人去年家送贺礼,正是答应过亲手刻就的佛珠,选了一串翡翠玉石的。翡翠这时候虽然也算是贵重,却并不得满人们的喜欢,算不得昂贵珠宝,因此也并未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会试之后过两个月才是殿试。年羹尧果然像他所说的那样,并未取得一甲头三名的名次,只拿了第五名。前四名都是汉人,康熙钦点的状元郎正是那位素有诗才的汪绎。方苞这一年不知为何,仍然没有参加大比。年羹尧在殿试上也引起了康熙的注意,得知他是年遐龄的二儿子之后,对他更是看重,越过一步直接守职为翰林院检讨,越过了几年的考察适应期,比一般中了进士之后的庶吉士更快上一步。年羹尧从此在大清政坛上开始展露头角。胤禩为了避嫌,倒是稍微与他离得远了些,私下里交往却还如从前。六月底七月初,康熙再一次巡幸塞外,胤褆、胤禛、胤禩、胤禟、胤礻我、胤祥、胤祯等都随驾侍行,汉妃密嫔的两个儿子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亦随驾。这两个孩子这时候不过一个七岁,一个五岁,可见康熙对他们的喜爱。两个小人儿粉雕玉琢的,胤禩见了,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了雅尔檀日益鼓起的肚子,越发的也有些喜爱。这一路上兄弟几个一起上路,除了胤禩仍然躲着胤禛、胤禛却更为关切胤禩外,胤祥胤祯竟也渐渐的有些泾渭分明,不常在一块儿玩了。胤祯是个向武的,大阿哥便有时带他一起骑马,互相讨论些军事上的东西。胤祥虽然也对文才不怎么感冒,却还是跟着胤禛一起行动。胤禑与胤禄是一母的亲兄弟,太小还看不出什么来,一转眼,长成大人的孩子们,却是各有各的立场、各有各自想走的路了。马车颠簸,胤禩便怔怔有些心事,车帘忽然掀开,胤祯迅速钻了进来,坐到他身边,笑嘻嘻道:“八哥,马车里闷得慌,怎么不下去骑马?”“你骑了一天了,还没够么?”胤禩瞟一眼胤祯,见他身上穿的还是骑装,越发显得英姿勃勃,好一个少年儿郎。 第43章 胤禛看他点头,手上忙不迭利索套好马鞍,与他一起出了马厩,又双双翻身上马,慢慢踱出了营地,往草原那边去了。二人出了营地,天地广阔起来。繁星满天璀璨,月光如洗莹白,都觉得心胸顿时开阔,晚风微凉吹拂,颇为舒适。胤禩也不辨方向,任由胯下马匹自由小跑,也不知走了多久,半响,浑身热气发散开来,又有些兴致,缓缓停了下来。胤禛始终落下他不过半个马身,跟上来拉住缰绳,轻声唤道:“小八。”胤禩不曾转头,默然不语。胤禛微微扯动嘴角,露出个胤禩看不见的凄惶笑容,轻轻诉说道:“小八,你还记不记得,那年你我来塞外,策妄阿拉布坦正是在这附近围住了我们,是你忽然站出来,镇住了策妄阿拉布坦……”回忆如潮涌上,胤禩也想起当年自己的“英勇”,硬是挡在胤禛身前,糊弄住了策妄阿拉布坦,回去后还被胤禛训斥一通。他阖了阖眼,勉强笑道:“四哥,都是那么久的事情了,提他做什么。”胤禛被他打断,身体在马上僵硬着:“小八,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说过此志不渝?”胤禩仍不转身,背对着胤禛,硬着心肠道:“四哥说笑了,弟弟不是一直都在么?”胤禛心中又是一痛,又恨他冷淡疏离态度,一分不甘道:“小八,你当真如此狠心么?”胤禩沉默,不知该说什么。胤禛绕到他面前停住,看他面色松动,继续道:“我十岁那年,你许了陪我一辈子,转眼你十七岁时候,就在这草原上有心事生了重病,太医说你有欲死之志。我那时就想:这个人怎么能这般狠心?许了我的承诺,答应了我的一辈子,转眼就自己不想活了,要抛弃我、离我而去?”“天地会那个夜晚,是我自觉最快活的一次,不知道想了多久,盼了多久,才得到你的一点回应,为了这一点回应,我什么都宁愿去做。你与我在永定河的那几日,是我一直想要的生活。只有咱们俩,没什么朝堂政事、没什么争权夺利,只有你和我,一起度过每一天。”“后来我千里迢迢的赶回京城,想着答应你要过年前回来,想着早一点见到你,想着给你个惊喜,可你身边却多了个年羹尧那般亲密,你的福晋也怀了孩子……你叫我怎能不失望?怎能不生气愤怒?”“当日我与你争吵,是我的过错不假。可你这几个月,对我这般疏远也算了惩罚……难道你就不曾有一点一滴的想我念我?”胤禩身子一震,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胤禛心中有这么多的思绪,不知道看起来强大的四贝勒,以后严酷的雍正帝,会有这般的情感,且是为了他。这般深情他可受得起?他所求的胤禛可给的了?他自认为自己做的没有过错,他所要的,尝试了这么一遭,这年代还是无人可给,与其面对胤禛可笑的嫉妒与双重标准,不如早断短痛。可胤禛是这时代之人,他却也尽力了。胤禩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矛盾中,他与胤禛的皇子身份无可改变,胤禛也有他的抱负与心胸,他也的确是皇子中可堪大任的优秀之人。皇位势在必得,他也不认为除了胤禛其他人可以在那个位置上做好,可江山爱人却似乎永远是敌对的存在。他希望胤禛登上皇位,为了这天下至高的位置,他就必须做一个“正常的皇子”,他不能向胤禩这样推拒掉宫中赐下的格格侍妾,也不能只与康熙做君臣,理智的完全隔断亲情,放弃父子关系,更不可能与他远走高飞,隐然尘世之外——更何况是他二人这种兄弟的禁忌关系?这其中种种,乱成一团,一时间千头万绪都在脑海里徘徊不休。胤禩双目茫然,陷入思索。难道……竟是他错了不成?胤禩怔在那里,胤禛感觉出他的挣扎,他今夜已经把心底心口所思所想尽数讲了,只愿这真情实意可打动得了这人,他知道胤禩应并不单是为了二人争吵而要与他分开,却左思右想,不知究竟是何原因。胤禛身为皇子,什么不是唾手可得?便是那至尊之位,也可徐徐图之,大有希望。只有面对这个人,才慌乱无措,方知世上尽善尽美,竟有自己这般想不出、求不得的东西。胤禩、胤禩,佛说天地人皆有劫数命运,你当真是我命中劫数。这一生一世,饴也好,痛也罢,都只想与你一人纠缠,至死方休。星光微茫,时间点滴逝去,二人不言不语,默默掉转马头,往回去的方向走。无垠草地,唯有两人对应成双,马蹄韵律。胤禩胸中烦闷,又不知自己到底要怎么办才好。这几个月里他避开胤禛,何尝不是避开自己的内心?胤禛说的,真是一点错也没有。那日争吵过后,他气也气过了,决定也下好了,却心中不舍,放不下他。莫说是一点想念,其实是日日见了伤感,夜夜相思直到天明。每每看到熟悉事物,都要忍不住回想回忆里的甜蜜美好,想着他们曾在一起过,拥有的那些旧日时光。不过是自己在硬撑着,不愿意回头。人啊人,凡是有了爱意,大抵都是这个样子,爱上时控制不住、情不自禁,爱了后又思前想后、顾虑重重,断掉却又难以割舍……这是世间无双的情感,却也是世间第一烦扰的思绪。他所思所想,神色便有些怅然起来。胤禛时时观察着他的表情,哪有不知道这人心中已然松动缓和,并不是那么决绝放得下自己的。他先是一喜,又是深深苦笑。这人硬气起来迅速,再软化下去却要漫长磨合,却又不知自己究竟再什么时候,才能与他真正厮守,叫他放下心里想的太多的那些东西,与自己好好的在一起。两个人带着沉重的思绪出去,又带着满腹心事回来。距离营地还有段距离,天上忽然天光大作,有几颗流星飞速划过流逝,宛若昙花一现,乍破幽暗天空。胤禩见了,恍惚想到什么,唇边也有了一抹微笑。胤禛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许,定定的看着他。胤禩终于回过头来,对他对视,俩俩相望着。“四哥,是我苛求了。我们重来一次,还从兄弟开始,好不好?”第44章 私勇祸又起胤禛与胤禩草原一会,说开了些话。回来之后二人关系便有所缓解,虽不似从前那般同进同出、信任有加,却也是兄弟和睦,面上过得去了。只是似乎有人看着二人和好十分不顺意,胤禩推辞了胤禛的同榻而眠,刚回到自己帐篷,正要洗漱休息,冯景钻进来禀告,说是大阿哥来访。胤褆还穿着宴会时的皇子正装,酒气熏熏,人看着还算清醒。胤禩知他酒量不错,倒也没以为他是喝醉酒走错了帐篷,把他迎进来坐了,又吩咐底下人去拿醒酒的汤水。帐内只剩下两个人,胤褆脸上还是面对蒙古王公时客气微笑,笑道:“八弟这几日可好?上次在草原病了,大哥也是担心的,若是这次来有什么不适应的,可要告诉我。”胤禩口称谢过:“多谢大哥关心,我身子已经没什么了,也没什么短缺的……不知大哥这么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胤褆眉目变幻,失了笑意,径直问道:“你方才与老四一起出去了?是说了什么?”问的这般直接,实情却是什么时候也不能告诉他的。胤禩有些惊讶,又委婉道:“大哥,这是我和四哥之间的事……他不过是和你一样,问问我的身体情况罢了。”胤褆脸色阴沉下来:“八弟今年以来便一直躲着老四,怎么会今天就答应了与他一起出去呢?莫不是有什么故意掩瞒着我么!”“怎么会呢。”胤禩只好先打消胤褆质疑,“大哥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兄弟情分不同。四哥叫我出去,确实没说什么。他也是我们兄弟,我也不能对哥哥们放肆不是?”许是趁着酒劲,胤褆看他半响,见他言辞不似作伪,才嗤笑一声:“关于老四的那些个传言,你也听到了吧?无风不起浪,他既然能对亲兄弟的胤祯那样,也不会对你有什么太多的骨肉情谊!早些年你离他离得近,我还不好说些什么,如今你也明白了远着他,那就好好远着点!这种容易被人怀疑私相授受的情况,还是避嫌不要去了罢!”胤褆说的不留情面,胤禩心中疑惑越来越大,又不好明着与胤褆对抗,只一一应下,说谢过大哥教诲。胤褆仍然不依不饶,瞧他似是有几分唯唯诺诺,又说道:“你自己也说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额娘们又在宫中交好,咱们也该互相扶持着……你与大哥认识了这么多年,大哥可有害你的地方?”胤禩自然摇头说不曾有过,胤褆缓和语气道:“不管兄弟多少,我总是你们的大哥,做哥哥的无非想要兄弟们好好的在一块,为皇阿玛效力。可是人心隔肚皮,终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老四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心里又是个什么想法?他可不像大哥这样,有什么都真真的露出来,不怕影子歪!”他酒劲上来,又絮絮叨叨说了些胤禛如何胤祯如何,胤禩听得极为别扭,又不好反驳——和一个醉酒劲起了的人分辨什么?还会被怀疑自己和胤禛的真正关系。他强忍着听胤褆教育一通,夜深了才走了。走的时候兀自说着一句话:“大哥说的话,你且好好想想吧!”胤祯想必也是这么被拉拢了过去的,胤禩心中总算明白了一二,却不知大阿哥为何转移了目标,突然想起对付胤禛了。难不成是觉得胤禛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又或者另有高人指点,要他多多示好弟弟们?他这位大哥,一直以对付太子为生平要事,以太子与索额图为平生大敌,从未改弦易张过。如今快而立的年纪了,还是只有一股子直白勇武,学不会笑里藏刀的阴险。也因为这个,胤褆说自己有什么表现什么,倒也是实情。胤褆大概是发泄过后,痛快的走了。留下胤禩又思来想去,还想到胤禛的一片情义,在帐内辗转翻来覆去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下都有些黑圈印记。走出门去给康熙请安的时候,在帐篷外还掩饰住了,偷偷打个哈欠。胤禛注意着他的情况,见状便有些皱眉。几个人一起进了大帐,康熙正在批阅奏折,见儿子们来了,也就停下看了过来,问道:“胤祥呢?”胤禩抬眸转了一圈,对上胤禛同样茫然的眼神。原来胤禛昨夜与胤禩和好,正是高兴的时候,早上起来也想着早早见到胤禩,并没有叫上胤祥一同前来。现在帐篷里其他人都到齐了,却只有一个胤祥没到。几个人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胤祥来到。康熙便有些薄怒,吩咐手下人去找,只找来了胤祥的贴身太监,说胤祥早上起来,说要骑马出去溜溜,一会儿就回来,没想到左等右等,就是不见身影,此刻也急了,正在营地里乱转。 第45章 这一吻许久不曾有过,氛围正好,二人有些情动,都有些反应。两具身子紧紧贴在一处,温热着互相交换着心口的体温。床铺就在旁边,胤禛吻着吻着,便把那人带了上去。胤禩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胤禛利索解开了腰带,衣衫凌乱露了大半个胸膛,胤禛一双手已经滑进亵裤,握住了他下身要害。胤禩脸涨的通红,语气也结结巴巴:“四、四哥!”胤禛挑眉回望,爱煞了他这般脸红模样,低头轻吻他额头,手上却曲起手指适度握住了,飞快撸动起来。这简直是白日宣淫!胤禩真想一脚把这人踹出去,无奈男人都是享乐的感官动物,受不得一点刺激。胤禛的手偏偏十分灵活,弄的胤禩欲仙欲死,极有感觉。胤禩长到这么大,无非和雅尔檀那次借着药劲真正做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清心寡欲,这时被挑逗起来便不能自已,又是胤禛在为自己做这种事,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往那个地方冲去,几欲狠狠的冲撞发泄,胤禛却让他那美妙感觉不断攀升,猛地在顶点嘎然而止。突然停下这滋味是人都忍受不住,胤禩没气力瘫软在床上,面色潮红,眸中因失神与快感而水雾蒙蒙,瞪着胤禛气恼道:“四哥……你……你故意作弄我不成?”胤禛唇角勾起一抹邪笑:“小八,你想让我继续么?”为什么不继续?胤禩先是被问得迷茫,继而眨眼间明白过来,他又羞又恼,还为自己这般容易的情绪波动而自己气自己。胤禛却不等他的回答了,手上当即又加快了速度,没过多久,胤禩双腿不自禁的绷直,脚趾都有些蜷缩,压抑着低低的一声呻吟,泄出白浊液体,沾满了胤禛手心。胤禩脸色更红,想装作若无其事,胤禛却似笑非笑、明显调侃的看他,他恼火低吼:“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你没有么?”不过是互相自慰而已,对于男人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胤禛心情大好,慢悠悠用食指和中指揉捏在一处摩挲,指尖沾染着欲望颜色润泽,极为情色:“我自然也有的,不过……更喜欢你的。”他口气暧昧,胤禩匆忙把床铺上的被子翻过来盖住自己,强作镇定:“四、四哥,这里不方便。”“哦?”胤禛眉眼间更是愉悦,“小八说这里不方便,那么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才方便呢?”胤禩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胤禛竟也有这样的一面,他还未想到理由推脱,胤禛却翻出帕子把自己的手擦干净了,开始慢慢解下自己的腰带,拉开几层衣襟,露出矫健得多的体魄,胤禩目瞪口呆:“四哥,你……你……”胤禛慢条斯理,手上继续脱着道:“你爽快了,我可还憋着呢。”胤禩心想也是如此,硬着头皮主动:“四哥,我帮……我帮你就是了。”胤禩用上十八般手段,百般讨好,胤禛眯着眼享受着服务,面上也颇为意乱情迷,等到终于发泄出来,胤禩看他沉溺其中的面容,情不自禁心中一动,轻吻在他唇间。胤禛忽然睁开眼睛,又把胤禩抱住,狠狠亲下,弄的胤禩慌忙推拒:“四哥!”胤禛这才有几分不甘不愿的停下,瞥一眼胤禩下边似是又有抬头的欲望,嗤笑道:“等回了京城……”他话中含义深深,意犹未尽的只说一半,胤禩又有些琢磨,想着等回了京城?大不了八贝勒府继续闭门谢客吧!胤禛却看出他的意思,拥着他在床铺上耳鬓厮磨,在他耳边吐着热气低语道:“小八,可别再让四哥吃闭门羹了,好不好?”他这诱拐语气,叫胤禩颇为别扭,这时候又不能拒绝——那人的手又在他还未穿好衣服的胸膛上抚摸,胤禩只好扯出个理由:“四哥,大哥那边……我们是不是要避避嫌?”胤禛皱起眉来,轻斥道:“这几个月以来,你连我送过去的药材也不收了,是真的要这么躲着我么?什么避嫌不避嫌,你再把我拒之门外,我就叫人来挖条地道,通到你屋子里去!”胤禩憋不住扑哧笑了,“堂堂四贝勒去钻地道……”“那有什么?”胤禛竟略有得意。“听说年羹尧还带你去了年家城外的温泉庄子?我在那边也弄了一个,以后沐休放假的时候,我们就去庄子上玩。”这他也知道?胤禩顿觉有些古怪,不禁问道:“四哥,你那时候不是不在么,怎么知道的?”胤禛呼吸一滞,微微转过头去,语气又如常道:“这是冯景和苏培盛说的,正巧被我听见了……他们两个私下里关系倒是不错的。”胤禩也不是多疑的人,不过随口一问,又笑道:“亮工那个庄子的温泉建的的确不错……我还和亮工说呢,我在那边也有庄子,只是老是没能腾出功夫来叫人去改建,别人有总是不如自己有,等我回去了,可要把这事吩咐下去了。”胤禛有些不满,把他又往怀里贴近了些,压住翻身覆在他身上,四目相对,加重语气道:“我的就是你的,何必这么见外?”胤禛的眸中似有无数深情,胤禩又涨红了脸,偏过头去声音也小了:“谁和你计较这个,我是心里有些设计,想在自己的庄子里试试。”“你在家中养病不见我,就想着这些东西?”胤禛竟有几分委屈了,胤禩见着新奇,笑嘻嘻环住他的背两个人互相抱着,岔开这个难以回答的话题,故意说笑打趣他道:“四哥,我可不是陈阿娇,还用你去弄个庄子。”胤禛极是专注的看着他,神情郑重:“你不是陈阿娇,我也想建个金屋,好好的把你藏起来,一辈子才好。”他言之凿凿,情意真实,所有所思所求都在这一句话内,胤禩瞧着他坚毅神色,一时间竟是痴了。第46章 心事一坦诚胤祥伤得并不重,只是看着十分可怕。也并未伤筋动骨,却要留下一条大疤痕了。好在他是男子,只有觉得荣耀得意,也不会有什么情绪失落。没过几天,他就可以跳着脚在营地里转来转去,继续跟着胤禛了。胤禩还是决定和胤禛避嫌,胤褆倒是没有再来找他,不过看见了也总是面色不善,想来是知道了什么。几个小的依旧没心没肺玩闹,胤祯从那日之后,都是躲着胤禛走的,胤禩也不好掺和进去相劝——这事说白了是从谣言四起引起的,又或者是天生不和,更何况胤祯还干了那种事伤了胤祥。胤禩有心叫兄弟和睦,一提起来,却总被胤禛左顾而言他的岔开话题,尝试了几次,他也只能无奈的暂时放下。几日之后,圣驾回归,胤禩坐在颠簸的马车里摇摇晃晃忍受着,却又来了不速之客。胤禟与胤礻我一向是形影不离,一前一后的钻进来,冲着胤禩就是两张大笑脸:“八哥!”胤禩见了他们两个这般整齐划一的动作,奇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们两个活宝是来做什么?”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使眼色,胤禟一肘子顶上胤礻我胳膊:“你说!”胤礻我不乐意了:“你提的主意,你怎么不说?”胤禟横鼻子竖眼,挑眉故意道:“就因为是我提的主意,所以你来说啊。不然你提的主意,我就说。”胤礻我怒视之。胤禩看着发笑,插口发问:“老十,你来说。到底是有什么事?”胤礻我摸摸光脑门,只得开口:“八哥啊……是这样的!”这一声八哥喊的十分亲切,硬生生让胤禩为之一抖,想起了某种机灵学舌的鸟儿。胤礻我笑的貌似憨厚,胤禟看不过去了,不耐烦道:“你倒是说啊!”“我这不说着呢么!”胤礻我不满又瞪胤禟一眼,转过来干咳一声:“八哥,是这样的。大哥他……找我们俩了。”“大哥找你们了?”胤禩一愣,瞬间想到许多东西,又微微笑道:“说吧。” 第47章 胤禟迟疑了一下,慢慢道:“去年倒是有块极好的和田白玉,被我送给太子做生辰贺礼了。眼下这一时半会儿的,手头上倒没有那样能拿得出手的。”胤禩的府库里向来都不丰裕,有几件不错的,却还是胤禛得了赏赐后借花献佛送过来的,不能转送出去。胤禩便也没有去想什么自掏腰包。胤禟又转了转念头,“八哥,不如缓缓再去拜访?我昨天刚派人去南阳那边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独山玉雕。”这事也不着急,胤禟自己都这么说了,胤禩也就答应下来。两个人都喝了会儿茶,底下人进来通报,说胤禛与四福晋乌拉那拉氏一起来了。这是二人冷战后胤禛第一次踏进八贝勒府,乌拉那拉氏是来找雅尔檀的,自己过去了后院。胤禛一进来,看见胤禟也在,神色便有些冷淡,随意聊了几句,又说起胤禟与胤礻我的大婚就在下个月八月,一个月初一个月底。问他准备的如何。康熙给胤礻我指婚的嫡福晋正是这一次去塞外选的,是阿霸垓博尔济吉特氏,乌尔锦噶喇普郡王之女。胤禟的则因为胤禩改了历史,换成了另一位从一品武职都统的女儿,也是门好亲事。胤禩想到这倒是双喜临门,笑着道:“这个月不知有多少人库房要空了!”说起了自己的婚事,胤禟也有些脸红,也不怎么怕胤禛了,笑嘻嘻道:“八哥,听说八嫂也快生了?岂不是三喜临门?加上皇玛嬷今年的万寿节,更要空库房了,我可得回去多准备点店里的好东西,趁这个机会啊,好好的宰他们一笔!”胤禛听他说得不像话,眼皮子便是一突,因胤禩在眼前,便忍下了。胤禩则听他在胤禛面前提起雅尔檀,忙掩饰着余光看向胤禛,见胤禛表面上仍然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抿着茶水。又联想到雅尔檀下个月就是预产期,还多亏了乌拉那拉氏在京城里对雅尔檀的诸多照顾,什么时候当面谢过这位四嫂才好。乌拉那拉氏这一次到府上拜访,倒是个好机会。胤禛不多话,胤禩想的有些出神,房间里的气氛还是沉闷下去,胤禟见了胤禛就两股战战,这时候有胤禩缓解气氛,他也不愿意多在这位冷面四哥眼前多呆,又寥寥说了几句,就起身告辞要走。胤禩把他送出去,又折回来,见胤禛在他书房里,看着他第一次见年羹尧时候写的那副水调歌头——也不知他是从哪里翻找出来了。胤禛看的很专注,神情中别有一种深沉的情绪。胤禩不明就里,上前把字画收了起来,笑道:“四哥,你看这个做什么?”胤禛口气淡淡:“看看你给年羹尧写的,究竟是什么。”不知怎的,胤禩颇有些尴尬,摸摸鼻子掩饰道:“那是答应他的,要给他的画题上这副词。”胤禛任他收走那字画,只说了一句:“你从不曾对我说过那一句。”胤禩一愣,才想起来是哪一句,胤禛这算是吃醋了么?他心头立刻变换了另一番滋味,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感动。一时间说不出别的话来,低低唤道:“四哥,我……”胤禛默然看着他,胤禩忽然间就有种坚定的信念,认认真真道:“四哥,我是想着和你但愿人长久的。”胤禛得了这一句,当下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头也靠在胤禩肩膀上,又觉得情难自已,忍不住摸着那人脸颊,在他唇上印下一个吻。这一次却是胤禩主动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唇舌间津液交换,只吻得难舍难分,待到终于换气分开,都有些气喘,又深深呼吸,感受到的都是对方身上清清淡淡的香气。胤禛仍然环住胤禩的腰,眉眼间是难得的温柔宠溺。胤禩平稳了气息,微微笑道:“四哥,今儿个怎么想着和四嫂一起来了?”胤禛收紧了些手臂,随口道:“我要来找你,她说顺道来见你的福晋,送点东西过来,所以便一起过来了。”胤禩也没多想,挣脱了胤禛怀抱站好,“四哥,我还要多谢四嫂。我不在京中,多亏了她照顾雅尔檀。”“是我吩咐过了。”胤禛不以为意。“你我关系亲近,这也是她当嫂子该做的事。”“那也该让我当面道个谢才是。”胤禩十分坚持,胤禛拗他不过,也就随他去了。又拿起胤禩书架上的小盒,在胤禩面前打开。那里面只有一串五福白玉佛珠手链,雕刻的并不如何精细,却看得出雕刻人的心意。胤禩见了,当下面有讪讪之色,吞吞吐吐道:“四、四哥,这不是……不是那个时候摘下来,忘了戴回去了么。”胤禛暗自叹息,拉过胤禩的手腕,亲手给他带了回去,半是嘱咐半是命令道:“以后再不许摘下来了。”胤禩唯唯应诺,忙不迭的点头。眼神瞥到胤禛的手腕,见衣袖里露出的果然是当年胤禩亲自刻的那一串黑曜石佛珠,忍不住也拉过胤禛的手,把一对佛珠手链摆在一起赏玩。只见一黑一白,成双成对,竟是分外和谐。胤禩不禁笑道:“四哥,咱们俩的刻工,可都不怎么样。”胤禛抬眸打量两眼,挑眉道:“刻工好不好的,能让你天天戴着就行。”胤禩无话可说了,低低喊道:“四哥!”胤禛这才放过他,两个人又聊几句,冯景忽的进来了,神色慌慌乱乱:“爷,福晋……福晋她好像是要生了!”什么?两个人都是一怔,胤禩脚下快了一步,已经往内院走,口中快速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下个月才是预产期么?”冯景跟在后面忙不迭的解释:“奴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听福晋身边大丫鬟说,方才四福晋带福晋在府里转悠走了走,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四福晋和福晋在房间里呆了一会儿,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出来说……说是快生了!”胤禩脚步顿了一顿,莫名的,竟有些不好的感觉。胤禛从后面跟上走到他身边:“小八,怎么了?”胤禩咽了口唾沫:“四哥,我……我感觉不太好。”胤禛拍了拍他的肩:“我们先去看看。”三个人走进内院正房,房间里里外外进出着丫鬟嬷嬷,匆匆乱乱,里面是压抑着的痛苦的呻吟声,乌拉那拉氏坐在外间,见胤禩与胤禛一起到了,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迎上来不自然的扯开嘴角:“爷,八爷……”胤禩顾不得与她寒暄,要往内屋去,已经叫过来的嬷嬷急忙拦住他:“贝勒爷,产房里不干净,您不能进去!”胤禩哪里在乎这个?他不耐道:“走开!我要进去陪着她!”嬷嬷又慌又急,胤禛一把拉住胤禩胳膊:“小八!别去添乱!”胤禩神情茫然,猛地听到里屋雅尔檀陡然拔高的痛呼,他心头一悸,竟有些腿软。胤禛手上用力,猛地把他扯回椅子上坐下。见他不知所措模样,又是不悦又是心疼:“你等在这里等着消息就是了,进去岂不是还要让他们分心伺候你?”胤禩胡乱点头,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表情却一点点染上焦虑。这年代女人们生孩子是拿命在拼,有多少母亲死在这上面?纵使他对雅尔檀并无感情,也不愿意她就这样丢掉了一条鲜活生命。他脑中不住的胡思乱想,一边的乌拉那拉氏竟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心不在焉。胤禛是这里最冷静的一个,坐在椅子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又把苏培盛叫了进来。苏培盛一直守在外面,这时进了门,打个千跪倒在地:“爷、八爷,福晋。”胤禛吩咐道:“回府去把库房里那株百年老人参拿来。”苏培盛领命去了。乌拉那拉氏似是回过神来,也叫她身边大丫鬟回府拿珍贵的药材,又下拜请罪道:“爷,今儿个是妾身唐突了,原想着只在院子里活动活动,和八弟妹聊聊天说说话,没想到叫八弟妹动了胎气……这日子也是临近,就……就成这样了。”胤禛瞧着并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淡淡道:“你且起来。”乌拉那拉氏起了身,也没有坐回椅子上,只是站在胤禛身边。胤禩这时候才慢慢收回心神,勉强笑道:“四嫂,你也坐。冯景,快上茶来。”乌拉那拉氏方坐下,觉得房间里闷闷燥热,心头杂乱。她摸不准胤禛的心思,又心里发虚,强作镇定谈笑:“八爷莫要太着急了,这才是开始,都要疼上好一会儿的。”胤禩仍是紧张,闻言又想冲进去看人,只强行忍住:“四嫂生弘晖的时候,也是这样子么?” 第49章 “雅尔檀!”胤禛坐在外屋,听见了这一声痛苦的悲鸣。手指微微摩挲着茶杯边缘,瞥了一边的乌拉那拉氏一眼,面上漫不经心道:“三更天了,你回去吧。”乌拉那拉氏早有意离开,只是要留下来看个结果。这一夜她看似无关,却是心头最慌乱的那一个。当下匆匆行礼,点了个头就走了。只有苏培盛留下来依旧站在胤禛侧后方,前方的胤禛脸上瞧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流露。房间里另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各忙各的,一时间竟忽略了这一对主奴。灯光昏暗,胤禛的面容也是半明半灭,忽然开口问道:“你说,她这一死,是不是也有些好处呢?”苏培盛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站着,把等候主人吩咐的奴才姿势站得极为标准,纹丝不乱。他什么话也没有说,也知道胤禛根本不用他回答。胤禛静了一静,像是等候苏培盛的回答,又像是自己陷入了某些沉思。等到下人们都被里屋里的胤禩赶到外头,胤禩这时才慢慢的走了出来,神情极为憔悴,脸色都有些青白。他是空着手走出来的,胤禛叫苏培盛去外边等候,自己起身迎上前去,脸上才有了几分表情,关切道:“小八,你不要太难受了,伤了自己的身子。”胤禩缓缓抬起头,神色显示了他内心的挣扎,终于问道:“四哥,我是不是……不是个好丈夫?”胤禛略有所动,胤禩已经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三年没有与她圆房,是觉得她年纪太小,生孩子也不好;我不要惠妃赐下的女人,是因为我知道女人们其实是不想让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夫君的;我不爱她,便想着要好好对待她……可我忽略了外边对她中伤的那些个谣言,也逼得她对我下药才与她上床……”“我对你动了情,已经是对不起她。我只顾着自己的感情,心里隔阂着她。又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为我生下孩子死去……”他说到这里,已经自怨自艾、凄凉无比。胤禛听得那几句逼得下药与动情,已经心中情绪涌动,翻腾不休,又看他这般伤神凄惶,早踏前一步,把他抱在怀里。胤禩熬了一夜也没力气,就着胤禛的手劲倚靠住他。后者眉宇间有些变幻,口中却道:“小八,这不是你的错。便是不是董鄂氏,皇阿玛也会赐婚给你别的女子……她已经去了,却给你留下了儿子。若是你觉得心有不安,更要好好照顾好孩子。”胤禩神色恍惚,勉强笑道:“是啊,儿子。”胤禛看他还是有些发怔,也分外怜惜:“小八,你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情,明天起来再说。”胤禩缓缓摇头:“我不走,她还在里面,我要送她最后一程。”胤禛只得继续留下来。谁也没想到八福晋会突然去了,又是在三更半夜,什么也没有准备,只有两个贴身的大丫鬟,一边哭一边收拾好了她的尸身。府中连香烛纸钱也没有,胤禩出神的坐着,眼中全无焦距,不知看向哪里。熬到天色蒙蒙发亮,月落星沉,他才动了一动,吩咐冯景:“去书房,把我去年过年时候装裱的那副字画拿过来。”冯景匆匆去匆匆回,胤禛瞧着画轴眼熟,待得胤禩打开,却正是那一副水调歌头,不由得愣住了。胤禩自己苍白笑道:“我也不曾送给她什么好礼物,便叫这副字画跟了她去吧。”胤禛没有说话,胤禩也没想听他说什么,又叫冯景取了火盆过来,放在火上,一点一点的点着,看着它直到燃烧殆尽,只留一点灰烬,如同骨灰。胤禩的声音虚虚晃晃飘散在空气里`:“天上人间一轮月,至此与你永别。以后……再不写这一首了。”第49章 彩衣为娱亲雅尔檀的死讯是胤禩自己去宫里告诉良妃的,良妃当时就心疼的掉了眼泪,之后给刚出生的孩子送了许多东西。而消息传到康熙那边,康熙也是叹息一声:“做母亲的,都是这般不易的。”许是想到了太子的生母赫舍里皇后吧,胤禩看着仍值壮年的康熙,承认自己克妻连续死了三位皇后的他想必也感同身受吧,胤禩一时间竟也有些同情。主动唤道:“皇阿玛,儿臣斗胆,请皇阿玛给您的孙儿赐个名字。”康熙略有些惊异,想来是从未见到胤禩主动亲近,当下欣然应允,吩咐梁九功拿来字集,翻看着日字旁的字:“你子嗣单薄,还是要旺盛着多子多孙才好……就叫弘旺吧。”胤禩拜道:“儿臣谢皇阿玛。”康熙瞧着自己这个一直远着他的八儿子,少见的起了几分怜惜,又道:“明年春天选秀,叫惠妃给你选个好的。”胤禩颇为尴尬:“皇阿玛,弘旺生母刚去,儿臣想缓一缓再说。”他又怕康熙乱点鸳鸯谱,补充一句道:“弘旺还小,儿臣……想着等他稍微大些再来求皇阿玛的恩典。也……也不想求娶嫡福晋了。”康熙有些不满,又见他疼爱自己孩子,倒也没有什么斥责的话语。两个人默默相对,虽是父子却私下无多来往,也没有别的共同话题,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闲话寒暄,胤禩也就告辞出宫回府。府上仍然到处挂着白幡,头七眨眼就过,八贝勒府上却是见不到喜庆之色了。府上事情暂时交给了管家,雅尔檀原先的丫鬟也叫她们走的走,去的去。转眼之间,府内冷冷清清,更显得空荡荡的。胤禛却往这边跑得更勤了些,比二人冷战前还要频繁。他来倒也不光是为了陪着胤禩,还要帮忙准备十月初皇太后的六旬寿辰之事。这事本该是从年初就开始置办的,但是雅尔檀那时怀胎,不能劳累,所以进展极慢,这下雅尔檀去世,就干脆停了下来。胤禩只得亲自接手,发现不过采买了三分之二。时间只剩下两个月,八贝勒府又刚刚经办了丧事,因为临近皇太后的生辰,也没有如何厚葬铺张,只是按照惯例下葬,花费了也有那么一笔支出。这是六旬寿辰,听说康熙有意大办,底下人就不得不做出个样子来。京城里这一年都有各地商人上京推销各色货物,胤禟就是趁此机会,又大捞了一笔的。胤禩左思右想,他不能像太子那样在户部捞钱借花献佛,也没有老九的厚实家底,更不同于其他几个哥哥弟弟时常在宫中得到赏赐。只能别出心裁,在“新奇”二字上下功夫。而郊外庄子忽然来人报告消息,说是牛痘之事,大有进展,已经“临床无碍”,下一步就要在人的身上采用试试看。胤禩十分高兴,立刻与胤禛说起,又想到正值皇太后六旬生辰,这是个可以得大功的机会,此时把牛痘方法献上,必然会让康熙龙心甚悦,也更容易叫他颁旨下令推而广之。两个人商量一番,认为可以把这个作为生辰贺礼,只是势必会大大出个风头,叫太子和大阿哥心生不满。胤禩自雅尔檀去后,又看开了一层生死,并不在意这些东西了。他也不说别的,直接道:“四哥,这是做好事,何必管他们的看法?何况现在这么个情况,又哪里会怎么躲着就没事了的?咱们也不是必须拿这个讨好上边,只是见机行事四个字罢了。”胤禛不过是想着思虑要周全,当下也点头道:“不错,此事早一步推行,便早一步推广到地方上去。我们也无需做太多动作,只让皇阿玛看到咱们办实事的心思……你可知宫里最近传出来消息,太子身边的人,又换了一批?”这可是今年换的第二批了,胤禩转了转念头,便知是那位二哥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想到了布尔和,心头暗叹,阴谋诡计、爱恨情仇是哪里都不缺少的,却不知荒丘无数,可怜白骨无归处,只是徒留冤魂,多早杀孽罢了。二人又仔细商量一番,定好了章程。等到了十月初三这一天,便穿好了皇子正装,叫一个丫鬟一个奶娘带了弘旺,分别坐了两辆车子,汇入浩浩荡荡入宫的马车车流,缓缓驶入了紫禁城。紫禁城里今日格外装饰一新。康熙极重孝道,虽然这位皇太后并不是圣母皇太后,也十分敬重爱戴,感情深厚并不亚于孝庄太皇太后。此番又是六十大寿,办的尤为郑重。主持操办的又是那位尊贵惯了的太子殿下,养尊处优这个词用在他身上都是轻的,手上又抓着户部,于是便弄的更为尽善尽美、奢靡华贵。胤禩一路上慢慢走过去,见多了紫禁城里的好东西,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的确是要花费了太多银子,却不知太子在其中吃掉了多少回扣,造了几本假账。他走到胤禛的桌子前与他坐在一处,又犹豫了一下,吩咐冯景叫奶娘带着弘旺去三福晋董鄂氏那边,虽然不知雅尔檀为何会对乌拉那拉氏突然那个态度,可事出必有因,他还是不想去冒那个险——弘旺也不过两个多月大,还是稳妥些为好。胤禛见他坐下,极自然的端起酒杯为他斟满,又偏了偏头,在胤禩耳边低语嘱咐道:“少喝些。”胤禩含笑点头,把胤禛亲自斟满的那一杯酒饮了,其他兄弟见他来了,都纷纷过来敬酒,心下各有心思,面上还是十分亲和的兄弟模样。胤禩推辞不过,又喝了几杯。康熙与皇太后这才姗姗来迟,所有人齐聚一堂,唯独不见了太子的身影。胤禩便与众人一样往女眷宴席那边看过去,见太子妃瓜尔佳氏、几个侧福晋与太子的孩子们都坐在那边,瓜尔佳氏面上却很镇定,只是眉间遮掩不住的疲倦。胤禩有心多看了几眼,并未发现他想见的人。 第51章 太子被太子妃搀扶着跪谢,康熙看也不也不愿看上那方向一眼了,挥手斥道:“还不把太子抬回去休息!”这一个小插曲之后,寿辰宴会的热闹程度明显冷了不少。胤祉出列拜倒道:“皇阿玛,儿臣听说您为皇玛嬷生辰做了一首万寿无疆赋。儿臣斗胆,写了并序,愿献给皇玛嬷一观!”康熙果然来了兴致,胤祉起身送上折子,康熙打开一看,越看越是欣喜,情不自禁念起来:“……天子方称觞而上寿,臣工咸拜手以扬言余。小臣生长深宫兮,犹君臣情则骨肉况,幼叨鞠育弘恩,长受陶钧懿诲……宁肤发之敢忘,际花甲之一周兮,进麻姑之千觞,雪兮云兮飘飘扬扬披瑶幕而下张,龙兮凤兮飞飞舞舞盘瑞气而高翔。尔其昭文明之景象兮,晶扶桑于初度,则如日之升也;尔其溥大千之光辉兮,辗灵轮于云路,则如月之恒也尔……赋毕而歌曰:皇天眷命匪自,今兮诞降圣母嗣徽音兮,佐我皇祖昊天钦兮,吾皇孝思奉高深兮,茀禄绵绵寿石金兮!”不由得喜极赞誉道:“好!好!好!好一副并序!”康熙红光满面,连说三个好字。胤祉十分得意,胤禩瞥见胤褆脸色变了,与胤祯低头说着什么,又见他面上飞快闪过一丝不甘,想来是没有能盖过胤祉的礼物。康熙见了胤祉的礼,已是十分欢喜,皇太后虽然对汉学并不精通,也见康熙都赞誉,自然也是开心的。又来了兴致,又随口问了其他几个人的礼,却没有这般出众的,不过一些珍贵的玉石和精巧器物罢了。胤禩已经放弃今晚送上牛痘之法的想法,机会稍纵即逝,已经不合适了。总归以后可以上折子给康熙看。不料有人还要在今晚起事,胤祯出列拜道:“皇阿玛,儿臣听说四哥最近很是忙着为皇玛嬷的生辰操劳,定然是准备了最好的礼物!”他“最好”二字一出,胤禩也皱起眉来,胤禛的礼物若是不够好,难道就要以此打击他么?胤祯脸上一派纯真少年模样,胤褆笑而不语,纷纷投过来目光,要看胤禛如何应对。胤禩在胤禛身边,也顶着不少“余光”,他不敢随意动作,忙低声迅速道:“四哥,牛痘!”胤禛心领神会,也出列沉稳道:“皇阿玛,儿臣不才,幼时曾读过西洋传过来的几本书籍,听闻有牛痘人种之法,一直记在心上,开府以后便叫手下人研究……临此皇玛嬷诞辰之际,天降福音,研制成功了!”“愿将此法献给皇玛嬷,以皇玛嬷之名义,将此法广而告之,推行天下,让我大清再无天花之忧患!”此言一出,众皆哗然。天花自古是不治之症,千余年来无人可解,只能以自己的生命力煎熬抵抗过去,到明代才发明了人痘接种法,只能偶尔为之,不能大规模行事。康熙虽然已经在八年前全国推行种人痘,却也有极大的危险性,并且成功率很低。这是比什么诗词歌赋都更为重要的国家大事,康熙难以抑制兴奋,急切问道:“此事当真?速速讲来,可会有后遗之症?成功概率有几成?”胤禛再拜道:“儿臣岂敢欺瞒,牛痘人种之法与人痘接种大体相同,且无危险,成功概率有九成以上。若从婴儿刚出生起接种,可保一生无忧。若是成年者,也可几年一次,定期接种,达到预防之效果。”康熙忍不住赞道:“此乃利国利民之大好事!”他与皇太后对视一眼,皇太后也是面带喜色,宫廷之中死于天花的孩子太多,她也见过康熙小时候得了天花的痛苦。当即表态道:“若是此事真的可行,凡有用的着银钱的地方,且从哀家这里取去!”康熙自然不会叫皇太后掏钱,这一夜的欢庆到此事已经达到了最高潮。胤禛得了赏赐,拜谢之后回到座位上,与胤禩对视一眼,均是侥幸逃脱之感。若不是有胤禩……胤禛转过几个念头,面上控制稳当,既没有得意也没有给谁眼色。康熙见了心中评价又高一层。胤禩暗中观察,见胤褆与胤祯果然嫁祸不成又被胤禛出了此等风光,极为恼怒,接下来走动频繁,四处寒暄敬酒。胤禛见他们如此,眸中也有冷意。宾主尽欢,各都兴尽散去,胤禩接回弘旺,与胤禛一起走出紫禁城。宫门处胤祉在后面跟了上来,笑道:“四弟,八弟,恭喜啊。”胤禛不动声色,胤禩微微一笑:“三哥说笑了。”胤祉笑的极热忱亲近:“我真的恭喜四弟……弘旺也是个好小子,以后叫你三嫂多去看看他。”他又忽然往后面一瞥,故意大声了些道:“我可不像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就给别人使绊子做下作的事!”胤禩往后一看,瞧见胤褆慢慢走来,看那明显的阴沉表情,分明把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第51章 蝂负何其重胤褆走上前来,唇角扯开冷笑,竟就这么从他们身边路过,径自走出去了。胤禩的目光跟着他,胤褆也是坐着马车来的,直郡王府的马车就这么离去了。胤祉越发与胤禩闲聊,要他常来常往,又说起弘旺,要三福晋常去看望如何如何。胤禩心中本就对三福晋今天主动抱着弘旺去给皇太后看感觉古怪,当下更觉得怪异,待得胤祉终于离开,他吩咐叫奶娘抱着弘旺先回府,自己上了胤禛的马车。胤禛本是与乌拉那拉氏一辆马车的,也把她叫去和后面侧福晋一起挤。乌拉那拉氏脸上看不出不愿意来,笑吟吟的去了,说不打扰他们男人谈事情。胤禩一进来坐下,胤禛就伸手把他的手抓过来握着,见他双手果然冰凉,不由得皱眉。胤禩知道他想法,心里熨帖嘴上笑道:“四哥,我没事的。”胤禛也没说什么,还是握着他的手为他暖着,胤禩与他说起今天寿宴上的事情,仍是好奇太子究竟怎么了,遂问道:“四哥,那个……布尔和那边,可有消息?”胤禛微微摇头:“并没有,我也没有叫她打听消息的意思,只让她见机行事,做些影响那人的事罢了。”胤禩这才了然了:“倒也该着这样,瞧着皇阿玛今天的样子,也有些厌弃。我还记得当年他们父子融洽……唉!”胤禛也有些回忆,想到的却和胤禩不一样,而是年少时他的八弟陪伴他,与他读书娱乐、同进同出。又见现在这个人就坐在自己的眼前,脸上几分担忧也是为了他,心中悸动,又靠近了他些。胤禩回过神来,也没发现胤禛的靠近,不解问道:“三哥那边……”胤禛漫不经心嗤笑:“他还能怎么?不过是和老大一样的心思罢了。”是了,九龙夺嫡。大阿哥、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四阿哥……谓之九龙。而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却为了那个位置,如今太子这般让人失望,连一向在文人翰林间清闲度日的三阿哥也隐隐坐不住了。胤禛又解释道:“老三本也没有那么多想法,可是有人往他府上推荐了一个道士,叫做张明德的,说了一番天命谁归,有德者自居之。老三就被糊弄住了,费尽心思写出来这篇万寿无疆的并序,既讨好了皇阿玛,又奉承了皇太后……他也不想想他是个什么路子,有谁去支持他?连老大都比不过!”张明德?胤禩可是记得历史上他是走了自己这一边的,却被蝴蝶到胤祉那边去了。时间也多有不符,想来冤孽终究是冤孽,还是去胡言乱语,起这一场祸事。“四哥,你倒是消息神通。”胤禩随口赞了一句,又有些疑问:“即便如此,三哥也不会这样就敢对上大哥吧?”胤禛略靠在车厢里,闭目养神自道:“他怎么不敢?那个张明德江湖骗术精到,竟说‘今钦诛皇太子,不必出自皇上之手’,还有什么‘皇太子行事凶恶已极,彼有好汉,可谋行刺。’听听这都是什么话!也不闭紧嘴巴藏着捂着,却叫好多人知道。若是被皇阿玛早晚得知,必然是谋逆大案!”胤禩讶然哑然,顿觉十分可笑,说不出话来。胤禛又问他道:“虽说三福晋董鄂氏是你福晋的娘家姐妹,但是如今这种时候,也不必让弘旺太靠近他们了……你因何不叫我福晋照顾他?”胤禩怕他对乌拉那拉氏起疑心而夫妻不和,只觉得雅尔檀已经去了,过去种种烟消云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生活下去。因而为自己的行为分辨:“弘旺还小呢。何况三哥也没有做什么,还叫弘旺今天得了皇玛嬷的青眼,以后想必日子也顺遂些。”胤禛略有不满:“你我亲近,谁人不知?你这般把弘旺送去,只会叫人以为你与老三有意靠近,加上老三今天的风头,更会生些谣言蜚语。”胤禩自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还真的保不住有些爱联想的人瞎寻思,他只好含含糊糊道:“四哥,四嫂那边不是有弘晖么,孩子多了难免添麻烦。”胤禛觉出他语气不对,又靠近贴在他身边,顺着胳膊拉到怀里直接问道:“可是她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胤禩半靠在他身上,方才动作太大,酒醉而略略头脑昏沉:“四嫂一直帮衬着雅尔檀,是京城里有名的贤妻,怎么会做什么不好的事?”这三年以来,除了雅尔檀临死前的异样,乌拉那拉氏的确对内对外、做的再好也没有了,他不欲生事,又想那是胤禛的嫡福晋,别说自己毫无证据,没风没影的,便是自己说了什么,难免会让胤禛误会,觉得是在小气告状,倒有些丢脸。可他相信雅尔檀作为母亲对孩子的母爱,如果乌拉那拉氏真的那么值得信任,为何雅尔檀要专门说那一句叫弘旺远离她?既是如此,他也只有去想别的办法,多嘱咐着府里的下人,照顾好弘旺了。胤禛还要再问,胤禩又把话题扯回来扔回去:“四哥,其实三哥只是一时被人撺掇着迷蒙了心思,他清闲了这么多年,从来都没见着什么深沉心机,一时半会儿的被蒙昧住了,也未可知。”“你倒是给他说好话。”胤禛微微叹道:“皇阿玛子嗣繁盛,咱们这么多兄弟,说来都是尊贵皇子,可也有高下之分。老三不是那块料,却偏偏起了这样的心,人要量力而为,老三若是早些年着手,还有机可图,现在却是不行……以后倒是要热闹了。”胤禩刚要开口,又听胤禛说道:“太子那边,时候也差不多了。若是可能,当用一石二鸟之计,老三既然自己冒出来了,我们也不必客气。一个老三,总比老大和太子容易对付。”这话中透露出许多东西,胤禩听得心惊。想到历史上三阿哥在太子一废之后,向康熙奏称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于废太子胤礽,致使其言行荒谬。康熙大怒,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其府内。从此便倒下了一个大阿哥,升起了一个三阿哥。 第53章 胤禛勾起嘴角,来到左边的那一处,张开口含住了,舌尖时快时慢的在那小小的尖端打转,又不时以牙齿逗弄。两个人已是赤裸相对,光滑的人体皮肤摩挲在一起,分外顺畅温暖。胤禩只觉得身上最敏感的三处都被同时抚慰,向来少欲望的他此时有些经受不住,口中已经溢出呻吟来,胤禛听了也有些抗拒不得,反手不知从哪里摸出小瓷瓶,倒了些其中液体,摩挲着顺着胤禩的脊柱向下,深入臀瓣,在那穴口轻轻按压缓和着。胤禩一惊:“四、四哥!”胤禛少有的打起精神,说些温柔情意,声音也是暗哑隐忍着的:“小八……给我可好?”胤禩看他十分忍着的样子,自己竟有一分不忍,他怔了怔,胤禛已经挤进去食指第一个指节,胤禩因异物进入而紧紧皱眉,又看胤禛面上比自己还要辛苦,鬼使神差的,竟微微的点了点头。胤禛得了首肯,当即更加兴奋,只是他好歹还顾及着胤禩的感受,十分耐着性子的做着前戏与扩张。手指慢慢的深入,曲起或是勾刮,在估量着分寸后逐渐增加……胤禩尽量放松身体,却仍紧张的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开。“小八……小八……小八……”胤禛低声喃喃在胤禩耳边唤着他,那语调温柔深沉,似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胤禩略略失神,有些茫然的回看他,已是动情无比。胤禛再忍不住,抽出手指,一个挺身,深深进入他的体内。“嘶……”胤禩抽吸着,“怎么……怎么会这么痛!”胤禛立刻毫无章法的吻了上来,轻声安慰:“小八,放松些……小八……”又去用上十二分的技巧,仔细去逗弄他的下身。胤禩一点一点有了反应,后面似乎也并不那么痛苦了。而当胤禛忍耐不住开始缓缓抽动,二人都觉出一二分快感。胤禛更觉得自己的欲望被紧致的包围住了,随着胤禩的呼吸而收缩,更是分外销魂蚀骨,不可自拔。胤禛手上亦加快速度套弄,胤禩紧紧与他相贴,任由胤禛的欲望在自己体内活跃,并随着二人的快感增加而越发胀大。胤禛无可忍耐,忍不住低吼一声,开始动作猛烈起来。……这一晚风收夜静,只有二人被翻红浪,缠绵成双。胤禛餍足不已,凌晨时分才依依不舍的放过了胤禩,二人都有些疲累,便直接睡着了,也忘了事后清理如何。胤禩第二天昏昏沉沉,有些爬不起来,身上亦是发烫,起了高烧。胤禛十分尴尬,又叫冯景去礼部为胤禩请假,又叫苏培盛去请太医,折腾一个早上,临近中午,胤禩才朦胧有些清醒,刚睁开眼睛,便看到胤禛关切的面容,一边站着的苏培盛的手上还端着药碗,碗内黑乎乎的,自然是草药。“四哥……”胤禩唤了他一声,用力想要起床,没想到身上酸痛无比,下身某个难以启齿的部分更是钻心似的疼痛,他紧紧皱眉,不由得愤恨的瞪了某个始作俑者一眼。胤禛乖乖的受了,忙把他搀扶起来靠住枕头,胤禩闻着草药味便有些难过,口气也越发不悦:“我要回去。”胤禛心中有愧,挥手叫苏培盛退下,转过来有些讨好笑道:“小八,不着急。太医说你有些发热……这也中午了,用些吃食再走可好?”胤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四哥,八贝勒留宿四贝勒府,第二天就请假称病……你以为不会有人怀疑么?”“那又何妨。”胤禛不甚在意道:“我府中不会有多嘴的下人,至于你那边,我记得也从内务府那里找了合适的人。”他却不会告诉胤禩,从昨晚到现在,四贝勒府的每个人都被折腾的够呛。先是每个院落都被询问是否有蜜饯零食,后是厨子都被叫醒做夜宵,做了主子们又不曾动用。等到第二天的这个早上,八贝勒府那边的人也被惊动了,听说胤禩生病,冯景也有些担忧慌乱,又叫苏培盛对他嘲讽笑话一气。胤禩不像他那般脸皮功夫到位,回忆起昨晚自己后来也十分享受,沉浸其中,当下脸色讪讪,挣扎着要起来。胤禛见拦不住,也帮他穿好了衣服,又叫下人端来吃的喝的,看着他吃完喝完,又用了药才把他送到四贝勒府门口。第53章 惘若斓石纹康熙四十年初,康熙赐婚一位侧福晋瓜尔佳氏到胤禩府上。瓜尔佳氏也是满族大姓,这位瓜尔佳氏·海兰是太子妃瓜尔佳氏的远房族亲,有些已经遥远的亲戚关系,瓜尔佳氏的父亲在朝中是个普通的四品小官。虽属瓜尔佳氏,但是和本族已经无什么太多牵扯。瓜尔佳氏是家中嫡女,因此参加选秀,而今年方十四,却又是一个半大的萝莉。胤禩对此哭笑不得,却又不能拒绝。康熙能够只赐婚一个侧福晋给他,已经是考虑到弘旺的情况了。而八贝勒府好歹也是皇子府邸,府中连个管家的女主人也没有,实在是很不像话。为了内宅顺利,也有个人帮忙照顾弘旺,胤禩略一思索,还是接受了此事。只是胤禛少不得吃醋,又把他压在床上整晚折腾。新婚的那一日,又是张灯结彩,处处喜庆。胤禩这一次却比上一次从容许多,老九老十又是一对活宝过来蹭吃喜酒。胤禩想起四年前这两个家伙的折磨,又是一番头疼。等到终于送走了他们,又装作看不到胤禛别有含义的目光,他已经有些疲累。瓜尔佳氏长的也有几分秀气,更兼大方开朗,这一夜与胤禩详谈甚欢。胤禩也放了一半的心,直接告诉她因为有弘旺的存在,所以希望她好好照顾弘旺,并把管家权力直接给了她。瓜尔佳氏却是个聪明的女人,虽说八贝勒府上没有其他女妻妾,但是她也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就能抓住男人整个的心了。她家中也是个不小的家族,后宅事务繁多,自小都是看惯了的。倒也十分恭顺答应,说一定会好好的照顾弘旺,并且主动提出来,希望自己不那么早的生育,免得心无余力,有对弘旺照顾不周的地方。胤禩自然十分满意。而后又想起早逝的雅尔檀来,暗自叹息。而时光荏苒,一晃眼又是两年。康熙四十一年九月,康熙再次南巡。太子与胤禛、胤禩、胤祥、胤祯等随行。这一次南巡的目的是为了巡幸河工,胤禩知道这一年在德州太子会生病不起,康熙出乎意料,叫还在京城已经致仕的索额图前来侍奉太子。而第二年索额图就被拘禁,在幽所自杀未果,后被康熙处死,还称其为“大清第一罪人。”而实际上,索额图的死因成谜,基本上认定他是为了太子而死的。从前索额图便如同明珠与大阿哥胤褆一般勾结在一起,帮助太子打击大阿哥一派,并且在太子逐渐成年以后寻求让太子快速上位的机会。曾经挑唆太子对康熙亲征大军的粮草下手,要将康熙留在外面无法返京。但是种种机缘巧合,康熙毫发无伤,押运粮草的人反而出了事故。这一年年初,朝堂上面索额图与明珠两派的斗争越发白热化,康熙起初保持两相平衡,后来太子越发行事丑恶,便也迁怒到了索额图的身上,在康熙三十九年,便有原为索额图一派的高士奇[1]向康熙举报索额图所行恶劣之事,当时康熙还未有处置。而不过一两年之后,便在朝堂之上明确流露出对太子和索额图的不满。康熙四十年九月,索额图以自己年老,奏准退休,离开了朝廷。胤禩这一路也是时时警惕,胤禛初时还有所讶异,后来也安慰他几分。胤禩面上答应,心里仍旧担忧不已。等到了德州地界,太子果然病重。康熙自然关切,请医问药,并且下旨叫索额图前来伺候太子,众皆哗然。胤禩心知历史果然应验,不由得更是忧心忡忡。胤禛忍不住宽慰他道:“小八,你何必如此忧虑?虽说皇阿玛此举古怪,却也不是没来由的一时举动。”胤禩苦笑道:“四哥,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所担忧的,不是这个。”他们二人此时是在德州郊外的皇帝行宫里,四下无人。他便又大略解释道:“我只是担心,太子若是被逼得太狠……”胤禛有些笑意:“小八,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四哥!”胤禩抬高语调有些气恼:“四哥,太子与索额图如何你我都清楚,索额图虽然致仕,但是暗地里仍然交游广阔,时常与大臣门人等闭门商谈。太子已经做了二十八年的太子……”胤禛略有所思,胤禩又急急道:“三哥身边张明德所说之话,已经流传甚广。我出京之前,甚至在酒楼茶肆中听到有人谈论。太子岂会不知?必会忧虑自己处境。而今与索额图再次见面,说不定会……筹谋叛逆之举!”“你所说的,也有道理。”胤禛沉吟片刻,又道:“据说索额图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太子,而宫中消息,太子这两年内时常行为癫狂,十分怪异,甚至夜间频频噩梦惊醒,拿剑在宫内四处走动,说是有人要害他……”胤禩心中一动,又想起两年前皇太后寿宴之上太子的神智迷离。不由得开口问道:“四哥,你消息灵通,可知除了张明德那些话外,太子为何会变成这样?”胤禛缓缓摇头:“我虽在宫里有几个人,却也不能事事尽知。太医院那边曾为太子诊治,说是神思恍惚,不能安魂。开了许多安神的药,再无其他了。”胤禩想了一想,又道:“四哥,这几日……你还是谨慎小心些。”胤禛微微笑笑,点头应允。这之后太子仍然沉疴不起,索额图的马车到了德州,先是去叩见康熙,当时胤禛胤禩也都在场,见康熙神色淡淡,并无一丝一毫寒暄,便叫索额图自去太子那里,二人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胤禩借口探望太子,拉着胤禛硬是去了太子别院,索额图已经在内,听说二人来访,太子不能起身,他便代替太子迎了出来,眼角犹有泪痕,想来相谈甚多,话题并不如何开怀。胤禩与胤禛进了里屋,里面药草味道颇重,太子只着中衣躺在床上,脸色枯黄。胤禩上前犹疑唤道:“太子殿下?” 第55章 “单弘旺自己有也没趣。”胤禩故意道:“不如弘晖也去挑一只如何?将来小狗长大了,看看你们兄弟两个,谁养得好。”胤禛不可置否,吩咐乌拉那拉氏带两个孩子挑小狗去了,等人一走,他便似笑非笑的看向胤禩,口中发问:“你向来不管我府上人的,怎么如今对弘晖上起心了?”胤禩头皮发紧,心想这人还真是敏锐,硬着头皮道:“我听说弘旺和弘晖处的不错,想着叫他们兄弟两个多亲近亲近。”又极诚恳的做出表情来:“你也知道我府上只有一个弘旺,也不知还会不会有其他孩子了……我只希望弘旺好好的。”他提及此事,胤禛便有些心疼他,又听他说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有孩子,自然指的是二人如今的关系,心中一喜,心想虽然对胤禩未免不公,自己也还是希望他再也别碰什么女人了。他纵使如何爱恋他,也是有私心作祟,不愿再出现一个雅尔檀。但是他自己妻妾成群,儿女俱全。胤禩府上却人口不多,越发闲的冷清。他心下也有几分愧疚之意,便自己这边愈发的对胤禩好起来。等弘旺与弘晖挑了两只小狗回来,他还亲自教导弘晖与弘旺如何照顾小狗,叫从没见过阿玛这般慈父模样的弘晖吓了一大跳,受宠若惊。心想果然是八叔在场,阿玛都不是冰块了。弘旺得了小狗,新鲜的不得了,却还是赖在弘晖怀里不肯下来,又嘟嘟囔囔喊着什么“弘晖哥哥一起玩!”胤禩见了又惊又喜:“果然他们两个投缘,以后叫弘旺常来玩玩可好?”胤禛面上一派正经,嘴上却道:“弘旺来了,他阿玛也来了才好。这两个小的投缘,咱们两个难道不是?”“……”胤禩无言以对,偷偷瞥一眼站在一边的乌拉那拉氏,只见乌拉那拉氏似是毫无所觉,只是笑着看两个孩子玩闹。他自己有几分尴尬,又想起今天似乎是个什么节日,出门时候往巷子口远远的见了,就觉得外面热闹的很。胤禩正要开口,胤禛却主动道:“八弟,我有事找你。”二人出了房间,胤禩习惯性要往议事的书房去,胤禛把他拦住,却拐了弯带着他径直出府。走到熙熙攘攘的大街去了。街道上热热闹闹,擦肩接踵,无数灯笼挂在举着,款式个样,颜色鲜艳。又有各个小摊贩们趁着这个时候出来做生意,叫喊声此起彼伏。胤禩这辈子长在深宫,平日里也是皇宫、八贝勒府、礼部的三点一线,很少有这般出来游玩的时候。他正看得新奇不已,胤禛低头在他耳边道:“小八,今儿个是下元灯节,我们一起出来玩玩。”胤禩一愣,忽然想到,这莫非就是……约会?胤禛不等他说话,只领着他在人群里穿梭,又走了几条街道,到了京城的主要干道上,这里比小巷中更是热闹许多。人群挤挤攘攘,胤禛微微动作,便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胤禩慌忙挣扎,低低惊道:“四哥,这里……这里是外面!”胤禛转过头来,朝他极温暖的笑了:“这么多人,不碍事的。”胤禩仍觉不妥,还要再说些什么,胤禛拉住他贴在身边,在他耳边低语道:“今天晚上,我们就做一对平平常常的有情人,可好?”他脸上神情是温柔的,双眸明亮而带有渴求。胤禩一贯是拒绝不了他少有的请求的,又是这样的好气氛,不禁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胤禛得了他的首肯,手上握的更紧,曾经的冷面也不见了,容光焕发。只像个千里迢迢、终于见上情人一面的普通男人。胤禩也是不自觉的勾起唇角,沉浸其中。周围漫天喧哗,烟火与灯火相互交融。两个人手牵着手漫步在街道上,也并不参与什么活动,只是走着看着。一路上辉光相映,只见道路两边都挂起了高高的灯笼,做的精巧细致,还十分有典故。又有那猜灯谜吃元宵或是馄饨的,三五成群挤在一片,笑着闹着各有各的欢喜。胤禩渐渐的心境平和起来,只觉得什么皇子皇位,什么大清王朝都在此刻远去。而胤禛在他身边,不时投过来的默契目光则是越发美好。他情不自禁,微微笑道:“四哥,可惜不是上元佳节。”“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胤禛猜到他所想之事,轻声低吟,又微微摇头:“幸好不是上元。”胤禩微怔,胤禛已经继续道:“我无须回首,你亦在我身边……足矣。”第55章 图解匕未现胤禩心中绵软,正要说些什么,前方忽然大声叫喊,喧哗起来。二人出门也未带护卫,当下被人群推挤散开,胤禛手上动作快,把胤禩拉到路边上站好。路边的店铺这一日也营业到三更天,此时大开着门户。胤禛略略一想,直接带胤禩躲进了路边一家店。店内并无几个人,伙计们也大概是都出去看热闹了,只有一个在招待着客人。胤禩朝店里看去,只见唯二的客人一个书生打扮,三十岁许。另一个衣着华贵,身形高大而熟悉。他脑海里略略一翻找,名字已到了嘴边:“亮工?!”那人转过头来,俊美的脸上眉飞入鬓,轮廓坚毅,正是年羹尧。他面露喜色,又瞧见一边的胤禛,慌忙打千半跪道:“奴才年羹尧,见过四爷,八爷!”胤禛脸色又变回平常模样,淡淡道:“不必多礼。”胤禩这时才松开了与胤禛的手,笑着上前亲手把年羹尧搀扶起来,笑道:“亮工,好久不见!怎么不来我府上拜访了?”因有胤禛在场,年羹尧遮掩了一二分神情,微微低头恭谨道:“八爷才回来不久,奴才也是近日公务繁忙……原想着隔几日去拜访您的。”他展臂指向一边的书生介绍道:“这位就是桐城方苞方凤九,奴才曾经与您提过的那一位。”方苞如今还只有功名,不曾参加全国会试。他已经三十四岁,常年在京城中居住,也远远的见过胤禛与胤禩,当下行礼拜道:“学生方苞,见过四贝勒、八贝勒。”“原来你就是方苞!”的确其貌不扬,胤禩来了兴致,问道:“听说你四五岁能对对子、诵章句,七岁读《史记》,十岁开始读经书古文,皆能背诵。可是真的?”方苞微微一笑,谦虚答道:“都是坊间传言,不值一提。学生祖父曾任县学教谕,父亲是国子监生,因此学生从小比旁人启蒙早些罢了。”胤禩仍然兴致勃勃,这可是他见到的第一位真正的大才子:“李晋卿都说你的文章是‘韩欧复出,北宋后无此作也’。幼时就曾对出:‘稻草扎秧父抱子,竹篮装笋母搂儿。’可见真是个有才的,不知何时才能见你金榜题名之日、马蹄巡街之时?”方苞有些苦笑:“说来惭愧,学生四年前便中举过了应试,后来京城读书备考,却是机缘巧合,误了考点。而后前年便又回江南考了一次。若是无其他事情耽搁,当是明天春季会试。”原来如此。胤禩有心拐带他作个临时交情,又不能耽误他明年春闱,忽然想起方苞康熙四十二年的春闱因母病归家未能参加,只好又等了三年,不由得有心卖好,因见年羹尧与他似乎亲近,便想着过几天叫年羹尧帮忙做个人情,赏赐或者赠送给方苞些药材,只说见他孝子便可。四个人正在寒暄,外面吵吵嚷嚷的却靠近了,书局大门也未关上,果然见到原先还在远些地方的几个闹腾的走到了外边,还是推推搡搡纠缠不休。天子脚下这种事也是不少的,胤禩好奇望去,年羹尧已经在他耳边低语道:“八爷,这是索额图家的一个子侄,看中了别人家的传家宝,强买不成,就借着太子的名义到家中骚扰……我前些日子已经见了一次,那户人家就在这附近。”胤禩还要细听,胳膊上忽的被一扯,却是胤禛侧身过来拉开他,间隔在他与年羹尧之间,他哑然失笑,又想知道外面事情究竟如何,便也不顾他这点小动作了,四个人一起走出去看。围观自古有之,早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看,中间的一个似是事主,不过普通人样子,鼻青脸肿,衣襟上犹带些斑斑血迹。另有三四个人穿的豪奢衣服,满脸骄横,硬叫他们把东西拿出来,否则还要再打。那苦主倒也硬气,似乎读过几天书,是个文人。硬撑着倚住墙根道:“安巴额图珲,我要到顺天府衙门去告你们!天子脚下,便是你们是太子的人,也不能这么无法无天!”领头的安巴额图珲嗤笑道:“好啊,姓楚的、楚衍之!你去告啊!别说你今天到不到得了衙门——就算你见到了府尹钱晋锡,他也要给我几分面子!”楚衍之气得吐出一口血来,扶着墙站起,愤怒道:“钱大人恤民善政,秉公执法,怎会任你胡作非为?你若是有胆,可敢与我去府衙公堂上对峙?”安巴额图珲连连冷笑:“我有什么不敢的?爷可是赫舍里家的人,索额图索相是爷的亲叔叔!太子殿下是爷的姻亲!老子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爷叫板?到了公堂之上,还要告你个诬陷之罪!”今日事情已不能善了,楚衍之环顾四周,见百姓们窃窃私语,却无一人敢上前来说个公道话。安巴额图珲身后站着索额图,索额图后面有太子!难道要他这一晚被打死在这里,家破人亡?他摇摇晃晃,踉跄前行几步,又被包围拦住了去路。昏昏沉沉,不辨方向,只想着死也要走到顺天府衙,给自己一个公道!安巴额图珲却不耐烦了,在他背后猛地一脚踹去,楚衍之扑通一下,被踢倒在地,正巧倒在胤禩面前。胤禩不禁皱眉,年羹尧余光瞥见他表情,转了转念头,弯腰把楚衍之扶起,冲他微微一笑。楚衍之连声拜谢,又匆忙忧虑:“这位公子,岂敢连累你们。还请……速速离开!”胤禩对胤禛对视一眼,递给年羹尧一个眼神,年羹尧心领神会,当即朗声道:“若是我们偏要被你连累,又如何?”安巴额图珲踏前一步听见这话,不由得又惊又疑,打量一行四人。方苞衣着普通,一看便是个书生,便被他首先忽略。年羹尧与胤禛气势十足,打扮贵气,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而最后一个胤禩相貌俊美,稍稍瘦弱,又面带微笑并不如何强势,却被他当成门人随从一类。于是先礼后兵,拱手问道:“阁下又是何人?” 第57章 冯景连连打喷嚏,脸色通红呐呐说不出话来,苏培盛在一旁垂首不语。胤禛看的不耐烦,挥手叫他们两个下去换衣服,又冲着郭氏冷厉道:“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准靠近……你的规矩是谁教的?自己去福晋那里领罚!禁足半年!”郭氏惨白了脸,脚下一软差点摔倒。胤禛看也不看她一眼,要拉着胤禩回书房继续说话,最好再今晚熬到太晚把人留下来更好。正要行动,胤禩府上又来人了,说是弘旺跟着他阿玛来了胤禛府上,都快几更天了,也没有回去,八福晋不知是何情形,打发奶娘和丫鬟来接弘旺。这一夜接连不断的各种杂乱事情,竟都像赶在一起来了似的。胤禩去了弘晖房间,见弘旺与弘晖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的正香。两个阿玛走进来脚步声吵醒了孩子们,弘晖迷蒙着揉眼睛起身,连带着弘旺也睁了眼,眨巴眨巴看向自家阿玛。胤禩上前把弘旺抱起来:“弘旺,你额娘叫咱们回家去呢。”弘旺疯玩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此刻疲累的不行,还是嘟嘟囔囔不肯走,扭着身子在胤禩怀里拱来拱去:“阿玛,我要和弘晖哥哥一起睡!”再看弘晖,眸中也是闪闪发亮,十分期待。胤禩捏了捏弘旺脸颊,只觉得柔柔软软又肉肉的,笑道:“再不回家,额娘可要等急了,明儿个再来找你弘晖哥哥玩,好不好?”他把弘旺抱给奶娘,叫奶娘领着先回去。又对胤禛道:“四哥,今天太晚了,我这就回去了。”胤禛心不甘情不愿,办事请求半是耍赖道:“弘旺都想留下来和弘晖一起睡,你难道不想留下来?”这个人!胤禩忍不住笑:“四哥,您府上美人们空房寂寞,可还等着您去安慰呢。”他又想到胤禛府上女人好几个,真是一个茶壶配四五个杯子,也不知从初一轮到三十累不累得慌,不禁余光一扫,悄悄瞥了胤禛的下半身一眼。胤禛未察觉他的小动作,又怕他是因郭氏而生气,忙道:“小八,你若是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见那些女人了。”“四哥这话倒是有意思了。”胤禩看他忐忑,心中好笑却心存玩笑之意,故作板着脸不悦道:“四哥,请回吧。”说罢,径自走了出去。回家自去写奏折弹劾索额图不提。第57章 树倒猢狲散第二日胤禛与胤禩都上了奏折,只是石沉大海,或是一时半会还显不出效果。而等过了两三天,方苞的诉状写的太过精彩,城中好事之人到处抄写传遍,并且往索额图家门口的石狮子上都贴了两大张。街头巷尾,无人不知索额图的侄子安巴额图珲仗势欺人,口口声声以太子的名义强取豪夺,当街差点打死人。楚衍之与安巴额图珲之事算是火了。而这才是星星之初燎原之始,刚刚开始。亦是给康熙一个机会。再过了几日,朝中大臣们都看出康熙的意思,纷纷上奏折弹劾索额图,有光说这事说索额图家教不严纵容子侄行凶的,有翻旧账说索额图曾经贪财纳贿,卖官鬻爵如何如何,也有凭空诬陷一通乱讲……还有人说索额图多年来结党营私、意图不轨,明珠一派更是抓住机会,有证据的没证据的论罪奏折像雪花一般纷涌而至,全上了康熙的御案。索额图虽然致仕几年了,但是朝中影响力尚在,太子一派仍然以他马首是瞻,几日来府上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全是来来往往的派系中人,均是焦头烂额。而朝堂之上,则是两相大打出手,唾沫星子漫天飞,竟是许多年来最大的一次朝堂党争争斗。这一年年底,康熙终于批示,将索额图拿下大狱,责成胤祉、胤禛二人一起查办他的罪行,还未查出什么结果,大阿哥胤褆又上奏折宣称得知索额图与人密谋造反,并且证据详实,容不得抵赖。在索额图家中查抄出许多密信,来往涉及颇多。胤禩知道此事事关太子,却不知康熙要如何对待了,他与胤禛商量一二,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推波助澜。而大阿哥胤褆与明珠得到机会,并不肯放过索额图与太子,仍然穷追猛打。索额图得知外界形势一片倾倒,为了尽量减少对太子的连累,他让家人在牢中买通狱卒,得到毒药,自尽而死。索额图这一自杀,群龙无首,太子也被他的死刺激病倒。康熙也有心软之意,遂减轻了力度,只把索额图一派中首要一干人等捉拿下狱,各自判刑。放过了索额图家中其他人。而始作俑者的安巴额图珲则是被杖责八十大板,流放边疆。索额图一派至此分崩离析,再不能成势。等到这一年过去,风平浪静。胤禩再次见到楚衍之的时候,见到他与方苞详谈甚欢,已经成了朋友。原来楚衍之也曾中过秀才,有着功名在身,只是志不在此,家中又富庶无忧,只愿做个富贵闲人。此番胤禩虽是帮了他,却间接扳倒了权倾朝野的索额图,动荡一番。他心下更是感念官场波涛诡秘,只说些无关话题了。六月时候,康熙再一次出发前往塞外,这一次胤褆胤禛加上太子胤礽等都前往,还带上了十三十四。胤禩没有随同前往,只在家中逗弄弘旺,或是抽空教导弘晖要多加防备。外出时也不结交大臣,而是与楚衍之方苞等聊聊天,或者私下与年羹尧来往一二,倒也轻松愉悦。而裕亲王这一年五月起就病重不起,胤禩便带着胤禟常去探望。胤禛那边则是每天都给他写上一封信,六月中旬,胤禛的信忽然停了,胤禩左等右等,也没有等到回信。几天之后,乌拉那拉氏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康熙与胤禛都在塞外感染了时疫,十分不好。又要京中准备些药材送去补用。雍郡王府上已经哭成一片,女人们慌乱无措,谁也不肯站出来去塞外照顾,胤禩心下冷笑,只开口道:“四嫂不必着急,既然皇阿玛来信说是索要药材,我便去上一趟。”乌拉那拉氏也是又急又乱,听见这话又心头一紧,见胤禩神情毫不退缩,不知是什么滋味,勉强笑道:“叫廉郡王看了笑话了,怎么能叫您去……”胤禩摆手打断她的话:“无需多言,我这就动身,府上不用派人去,多备些药材让我带着,四哥那边我会解释。”乌拉那拉氏只得点头,把库房开了拿出大多半药材,瓜尔佳·海兰心中忧虑,却见胤禩说的极为坚决,也不好阻拦,只送走了胤禩,回头就去家中佛堂烧香拜佛,祈求胤禩平安归来。胤禩快马加鞭,只带了几个下人,仅仅三天就赶到了塞外,先去拜见康熙,以送药材的名义,康熙的病却并不严重,而且他一贯身体健康,已经大好了许多,甚至可以起床四处走动无虑了。见胤禩过来,倒也觉得这个儿子十分贴心。胤禩出了帐篷,径直问了方向,去了胤禛的大帐,虽是与康熙一起患病,胤禛的待遇就没那么好了,反而外面围得严严实实,禁止任何人出入。门口的两个侍卫面带不满,嘴上抱怨。胤禩也不多说,直接把十三叫过来,以擅离职守的名义把两个侍卫各拖出去打五十大板,掀开帐篷门帘走了进去。里面散漫着浓重的草药味道,与秽物等气息混杂一处,叫人几欲作呕。胤禛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瘦的脸颊都凹陷下去,脸色蜡黄。胤禩当即忍不住红了眼圈,低低唤道:“四哥!”胤禛似是无知无觉,胤禩亲手拿过一边水盆里的手帕,给胤禛慢慢擦了脸,又自己动手收拾了一番床铺,这才紧紧的握着他的手坐在床边,把外头的胤祥叫进来问是怎么回事。胤祥一直被隔离在外面,几日都进不来早就焦躁不安,此时得了音信,迅速跑进来,扑到胤禛床边,看见胤禛模样,一颗心都揪起来:“四哥!”胤禩面上却越发镇静:“太医怎么说?”胤祥偷偷抹了眼角的湿润,哽咽道:“四哥是和皇阿玛一起病的,可是皇阿玛已经大好了……太医只是开药,说全看四哥自己能不能熬过去……可是我听伺候的宫女说、说四哥总是昏迷不醒,有……有出气没进气了!”“混账东西!”胤禩脱口而出:“他不会有事!”胤祥强忍着才没掉泪:“我再去叫太医来瞧瞧!”他飞奔跑出去,把胤禩留下来心里慌乱,手脚冰凉,几乎与此时胤禛的手温一致了。他另一只手触摸到他的额头,只觉得热度烫人,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只好一遍一遍的用手帕为他擦拭。胤禛正烧的迷迷糊糊,心想自己不知还能不能再见胤禩一面,又觉得头上清凉,神智瞬间有些清明,微微睁开眼睛,视线朦胧,却正是自己日思夜想之人,初时以为是在梦中,后又分明感受到手上传来的体温,不禁瞪大眼睛:“小八?”胤禩又惊又喜,忙答道:“四哥,是我!”胤禛心中一暖,又激动斥责他:“怎么如此莽撞?这时疫是会传染……”胤禩缓缓摇了摇头,故意说得轻巧:“四哥,从前我在塞外生了病,你不也是一整晚的照顾我?你若是赶我走,那我就去想办法让自己也得了病,与你躺在一张床上喝药,怎么样?”他又笑道:“四嫂那边也是着急,只是都是女人家,哪里受得了颠簸赶过来?我借着给皇阿玛送药材的机会,就过来看你了。”又似是真情流露,慢慢的又握紧了些胤禛的手:“四哥,我放心不下。”胤禛一怔,再也说不出推拒的话来,胤禩神色也和缓着,温和看他继续道:“四哥,无论怎么样,这种时候,我总要陪在你身边的。”这分明有隐约同生共死之意,胤禛心中动荡,不亚于听到任何动听情话。若不是身体上浑身无力,只想把眼前这个人拥在怀里抱得紧紧的,又或者与他交颈缠绵,融为一体才好。胤祥此时带了太医走进来,见胤禛苏醒,也喜的唤道:“四哥!”胤禛极为虚弱,只勉力微微点头,太医诊脉片刻,仍是胤祥说过的那些原来说法,又开了药叫下人去煎。胤禩听得心如刀绞,脸上也流露出几分茫然。胤禛却手上用力,慢慢回握了他的手。胤禩不禁看向他,胤禛双唇都干裂,却一字一顿清晰道:“小八,为了你,我也会撑下去。”胤禩这才稍稍安定,只去嘱咐底下奴才煎药。接下来的几日,胤禛果然精神慢慢的见好了,胤禩亲自侍奉汤药左右,与胤禛隔离在一起。太医每日诊脉,也逐渐有了些底气。相比较二人暂时的安宁,太子外出在外也十分叫人不省心。先是有个小太监不慎打碎了太子的心爱之物,太子便当场叫人把他拖出去打死,行为暴虐搞的人心惶惶。又有大阿哥胤褆扳倒了索额图也不死心,继续在康熙面前上奏折言明太子种种恶行。胤祯也在康熙面前隐约透露康熙此次病重,太子仍然抱着侍妾寻欢作乐,十分不孝。 第59章 胤禩悚然一惊,上前抱起弘旺安慰,丫鬟慌乱辩解与弘旺抽抽嗒嗒的哭诉中,总算明白是出了什么事。糕点是放在桌子上的,也不知是谁拿来的,两个孩子还没玩累,所以都没吃,只是弘旺喜欢自己喂小狗,于是拿糕点往狗嘴巴里塞,狗儿也自己咽下去了,没想到里面有毒。若不是弘旺非要喂狗,被毒死的恐怕就是弘晖了。胤禛只有这一个嫡长子,虽说平日里严厉教导,也是为他成才好。此时出了这种事,当即勃然大怒,把府内所有下人都叫到一起亲自审问。乌拉那拉氏得了消息也赶过来,扑倒弘晖身上左右查看,见他什么事都没有才放下心来。弘晖还是有些惊魂不定,他已经六七岁了,知道这是有人要害自己,当即对乌拉那拉氏道:“额娘,是弘旺弟弟救了我。他的小狗死了。”乌拉那拉氏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复杂的看了胤禩与他抱在怀里的弘旺。低声回道:“好儿子,你没事就好。咱们再赔弘旺一只小狗,好不好?”弘晖依言点头,胤禩哄好弘旺,又怕他见到胤禛惩罚下人的手段害怕,于是把弘旺重新交给弘晖,叫他们继续去玩。自己和乌拉那拉氏留下来看胤禛审问。胤禛极为恼怒,他一向认为自己府内治家严格,竟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种事。愤怒无比,语气了带了十二分的严酷,冲着院子里站得一排排的下人怒道:“今儿个能把有毒的吃食送进来,明天就能拿刀架在爷的脖子上了!坦白说了告诉我谁是指使的,我就留你们个全尸,给你们爹娘拿钱安葬。若是不说,别叫爷查出来!”下面人静寂无声,胤禛怒极反笑:“好啊,谁也不知道么?那就打到你们知道为止!给我挨个拖下去打!死活不论!”胤禛连连冷笑:“不过是些奴才,还要反了天了!今儿个全打死了罢!”第59章 转眼尽成空下毒之事还未查出什么,宫中又传来消息,说是康熙病重,昏迷不醒,即刻命众皇子进宫侍奉。胤禩与胤禛衣服也未换,直接赶入宫中。除了如今被关起来的老大老二外,连被降成崮山贝子的三阿哥胤祉也到了。所有儿子们都在乾清宫外间等候。几个朝中重臣也都来到。太医们来来往往,脸上都是眉头紧皱,不敢多说半个字。胤禩心下震惊,想着康熙不是活了六十九岁才去世的,怎么会现在就……联想到这几日之事,想着大概是怒极攻心,一时气病。可太医神情又不似作伪。胤禛与他站在一处,面上不动声色只有关切,实则握紧了拳头。方才梁九功已经对他通风报信,说康熙此病来势汹汹,怕是要不好。而胤禩所说之话,他也得到了验证,康熙屡次流露出废掉太子的后悔之意,甚至认为太子就是被大阿哥胤褆所害才会变成这样,并且有索额图的挑唆。想要过段时间,重新立太子。若是康熙真的不好,没有遗诏,只怕会直接叫太子继位……不,这种事不能发生。胤禛看着室内康熙十几个儿子自己的许多兄弟,慢慢的下了决心。胤禩茫然无措:“四哥,现在……现在怎么办?”胤禛镇定自若:“小八,皇阿玛不会有事。”他故意说的声音大些,也是给旁边人听见。气氛似乎轻松了些,也许是胤禛一贯给人的印象是沉稳的。所以连极讨厌他的胤祯看起来也没那么焦头烂额了。众人在康熙床前守候了一整天,康熙仍然不醒。大臣们已经窃窃私语,眼神目光皆是不时的往皇子们这边看。佟佳氏也来找过胤禛,胤禛的回复是静观其变。这一天晚上众人都是疲惫不堪,大臣们回了家,皇子们则在旁边宫殿里凑合一夜。妃嫔们也都不甘寂寞,纷纷来往频繁。胤禩冷眼旁观,只觉得可笑——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真的有那么吸引人么?连胤禛也……他把目光投向那个人,见他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胤禩不由得开口:“四哥,你……”看到他的时候,胤禛的眉眼才有些和缓和温暖:“小八,今天你也累了,快去安置了吧。”胤禩摇头:“我没事,只是……你打算怎么做?”他问的是胤禛的打算,胤禛微微一怔,道:“我有什么打算,皇阿玛如今——”“四哥!”胤禩打断他的话。“你……你什么时候也对我掩瞒起来了?”胤禛只得道:“小八,这是大事。若我不成,我也不希望你卷入其中。”胤禩默然半响,主动抓住了胤禛的手:“四哥。我和你一起的。”胤禛灼灼回望与他,胤禩勉强一笑,又想到原本胤禩的命运:“若是咱们两个出了什么事,也不过是像大哥那样,或者直接进宗人府。不会牵扯到弘晖和弘旺……是生是死,我都和你一起。”“我曾说过陪你一辈子,这话算是食言了一次,可不能再食言第二次了。”他的笑容慢慢真实起来:“你也曾说我狠心抛下你,如今易地而处,你可能狠得下心来?”胤禛心中揪起,慢慢回想二人曾一起过的岁月时光,情不自禁也微笑了:“小八,我们一起。”“同生、共死。”胤禩缓缓吐出这四个字来,竟觉得有什么东西让他与眼前之人联系更为密切,再不可分割。两个人的双手紧紧抓握在一起,都觉得此生此世,再没有如此满足的时候。话一说开,胤禛便道:“我……派人去找了太子。”胤禩十分惊讶:“四哥,你这是……这是要做什么?”胤禛瞥他一眼,终于全盘托出:“我叫人给太子传话,说……说皇阿玛病重可能要去了,为了新君即位稳当,很可能叫太子随着一起去。”“你……”胤禩目瞪口呆:“本朝如今早无殉葬之例,太子又被废弃。这种谣言,他怎么会相信?”“不过是流言蜚语,影响太子判断罢了。”胤禛不以为然道:“太子信了,就会动作一二,若是不信,那我们也只有坐等皇阿玛的病情。”太子真的会相信么?现在这种情况,宫内宫外谣言蜚语都是漫天流传,不知真真假假。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谁也不知道康熙究竟何时苏醒,也不知是否会一睡不醒。胤禩心中慌乱,左思右想,不知怎的,心头就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而他万万不能看着胤禛踏入万劫不复之地。送走了胤禛之后,他反复思量,翻来覆去不能入眠,终于长身而起,独自出了宫殿。紫禁城里的白昼巍峨,都化作夜晚凄迷阴森的黑暗。独行在长长的宫墙之中,也有几分忐忑不安。太子还被囚禁在上驷院里,他辨认方向一路向前,发现四下静寂,半个人影也无。这不对劲,宫城的侍卫们怎敢擅离职守?还是在康熙病危之时?上驷院里也是悄无声息,胤禩硬着头皮偷偷潜入,发现空无一人。太子……不在上驷院!难道有人带走了太子,还是太子自己勾结人离开?无论哪种推论,事态都发生了变化,变得难以控制。胤禩心慌意乱,急急忙忙往回赶,要通知胤禛。而忽然火光明亮,大队人马从角落里奔出,有兵刃反着幽暗冷光,挡在他的面前。胤禩难以置信瞪大眼睛:“太子?”太子还穿着明黄色的太子袍服,表情漫不经心又隐含一丝疯狂:“是八弟啊,夜深人静,八弟不在床上休息,到上驷院来做什么?”胤禩不愿再说些废话,只质问道:“你要造反?”此话一出,太子猛然丢掉了假面,大笑道:“什么造反!孤是太子,皇阿玛死了,孤就是皇帝——孤不过是拿回来属于孤的东西罢了!” 第61章 外间桌上还有些奏折仍未批阅,苏培盛悄悄走进来禀告:“皇上,皇后派人来送了羹汤……”“哦?”胤禛眉尖一挑:“还说了什么?”苏培盛顿了顿:“那个大宫女,还问了廉亲王是否出宫回府。”“哼!”胤禛不悦冷哼:“她是管得越来越宽了!廉亲王回府与否,与她有什么相干?德太妃是不是又给皇后递牌子进宫了?”苏培盛低下头去:“德太妃昨日才进宫。”胤禛眸中闪过一丝杀意,终又压了下去:“叫那边多盯着点这几个人。恂郡王最近如何?”苏培盛慌忙后退,一边冒出个再平凡不过的小太监:“回皇上话,恂郡王近日一直在家中饮酒作乐,说是喜欢上了京中庆喜班的一个戏子。”喜欢的好!他正要怕他不喜欢!做个玩乐的纨绔,他就保他一世富贵平安,若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他也不会下手留情。至于德太妃的那些动作……他眸中越发幽暗,径自下令:“传朕的口谕,太妃们奉旨出宫,是为了颐养天年,无需再多为其他事情思虑,以后不是重要节庆,一律再不必进宫。”苏培盛领命去了,胤禛又问了些其他消息,这才屏退了那小太监。坐回御座之上,又批了会儿奏折,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德妃……胤禵……纵然到了今日,他们还是能干扰他的思绪,牵动他的情绪么?索性放下笔,起身走进内室。胤禩仍然躺在床上,已经睡得熟了。睡梦之中似是有些梦境,叫他微微皱眉,并不安宁。胤禛在床边坐下,伸手抚摸他眉宇间皱纹,一一耐心抚平。又摸进被褥,轻轻拉开了胤禩白色里衣,略有些瘦弱的胸膛显露出来,从脖颈往下到小腹,都是他不久前才留下的大片青紫吻痕。这景象无疑再一次挑逗起他的欲火,胤禛只觉得下腹一紧,喉间干涩。忍不住再次俯身贴上,细细舔弄起左边那一颗红豆。缨红暴露在空气中,早颤颤巍巍挺立,得了他唇舌刺激,越发肿胀。胤禩在睡梦之中,也不禁有些快感连绵。情不自禁在喉咙里溢出一声呻吟。“四哥……别……”胤禛听他喊得是自己,更是欲望高炽,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手上再拉开了胤禩亵裤,把那器官握在手上,慢慢爱抚。胤禩昏昏沉沉,又觉得身上发热,他模糊记得自己是留宿在了乾清宫的,能这般对他为所欲为的,自然是那个家伙。迷迷糊糊略睁开眼一看,果然见胤禛压在自己身上到处作弄着。顿时又羞又恼,气得抬脚去踢他。胤禛没注意他已经醒了,冷不防被踢个正着,扑通滚落了床边地上。黑着脸爬起来:“小八!”“四哥!”胤禩脸色比他的还要难看:“你……你没个够了!”胤禛老脸一红,又装作镇定,目光紧盯着胤禩拉开的亵裤,两腿间的那物已经被逗弄起感觉,半硬着昂扬。胤禩也无法忽视,脸也是涨的通红,猛地拉过被子,遮掩住了,又咬牙低吼:“四哥!”“小八……”胤禛又上了床,硬挤进了一条被子里:“我们都多少天没……”“我们刚才才做过!”胤禩恼了:“还是三次!”“才三次而已。”胤禛不以为然:“算上每天三次,加上前几天的,起码要做个十来次才能补回来。”胤禩像是被噎住了,忍不住侧过脸去翻了个白眼,又想到了什么,揶揄道:“皇上也是而立年纪,真是身强力壮,不逊于人啊。”“那是自然。”胤禛洋洋得意,胤禩气急败坏继续道:“只是不知老了以后,还有多少体力可供挥霍——啊!”没等他说完,胤禛听着不爽,一只手又伸进胤禩亵裤握住他下体,另一只手则直接欺上双臀,手指在臀缝间摩挲,寻到那个地方,便轻轻按压着褶皱,快速探入一个指节。扬眉笑道:“小八,你可是怕我以后满足不了你?”胤禩要害被抓,又前后都躲避不得,慌忙求饶:“四哥、四哥!今晚再别……今晚别了……”胤禛气势大涨,:“小八,你放心,我明儿个就叫太医院和御膳房的人一起研究研究,保证叫你以后不说别的,几十年里的‘性福’生活还是能保证得了的。”话音刚落,他便低头一口含住他的唇,深深的吻了下去。两只手也没停下,一个千方百计让胤禩也沉沦欲海,一个在后方肆意开拓。这身体他再熟悉不过,没过几个呼吸,便让胤禩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只得趴在床上,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瞧着后面也差不多了,胤禛微微一笑,翻出枕边瓷瓶,挖出大块脂膏,直接为他做起润滑。三个手指一入,他便有些忍耐不住,匆匆抹过一遍,提枪便入,一下顶到最里面,开始一下一下顺着胤禩敏感的地方撞击。手上继续轻拢慢捻抹复挑,在他身上四处点火。“啊!”胤禩只觉得腰肢酸软,本就疲累不堪。现下那处地方简直不是自己的了。隐约都有些麻木,不由得心头怒火交织。胤禛手段高超,又把他挑逗的不能自已,渐渐的也有些缠绵快感,无法自拔。又深恨自己身体不争气,竟然就这么又甘愿深陷情网,再难脱出。他神志不清,唯有一声声喊着那人:“四哥……四哥……啊……”胤禛低低笑了,用上百般心思,竭力让两个人都快活。又心中爱极,情不禁去温柔吻他,直想把这个人吞吃入腹,融为一体一人才好。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感觉攀升到顶点,两个人都是一声低吼,一起发泄出来。胤禩整个人都失神,半响才找回自己的意识,狠狠瞪他一眼:“四哥,你!”胤禛见他神情,心想坏了,这次做过分了,把小八真的惹火了!……天一大亮,宫城打开。城门口的侍卫们就见到了一副奇景。廉亲王爷怒气冲冲往外走,完全没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模样,皇上身边最得力的大太监苏培盛急急跟在后面,一边喊着求着什么,廉亲王脚下也没半分迟疑。侍卫们心头疑惑,这到底是怎么了?苏培盛走得满头大汗,一路小跑才勉强跟上:“王爷!王爷!哎哟王爷啊!”胤禩理也不理,直接走出宫门,廉亲王府的马车在外面等候多时,冯景冒出个脑袋来,欢欢喜喜上前接他家主子,看见苏培盛也跟了来,不禁十分惊讶,跳起脚来:“苏培盛,你来干嘛?”苏培盛见是冯景这个笨蛋家伙,不禁头疼起来:“去去去,没你的事。”他继续追赶眼看着就要上了马车的胤禩:“王爷!皇上说了,请您明儿个来宫里用晚膳——”“叫他自己用去吧!”胤禩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火气冲天:“冯景!从今天开始,给本王去礼部告假!本王要在府中养病!”苏培盛万般无奈,心想回了乾清宫,叫他怎么交代?只怕又要挨一顿骂。冯景一溜烟儿的跟着上了马车,冲着苏培盛就是一个鬼脸:“没我的事?成啊,廉亲王府也没你的事!嘿嘿!”这个笨蛋!苏培盛磨牙霍霍,早晚叫我逮着机会……——逮着机会干嘛呢?他也不知道。……年羹尧的府上,一片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