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很普通的复仇》 楔子 惠心大厦 婚礼进行到一半时,狂风大作。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司仪第三次提醒。 新娘王敏芝很有耐性地等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新郎,风吹乱她头顶洁白的头纱,她生得明艳大气,目光娴静,肤色却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白,此刻她立于狂风中,如一朵马上就要四分五裂的蒲公英。 新郎倒是周正俊朗,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模特一般,只是此刻他一脸死灰,见不到半点往日海州新闻一哥的风采。 风很大,他如一棵松柏岿然不动。 婚礼地址选在朗园,不对外公开,草坪的尽头是一片悬崖,悬崖下是海岸线。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悬崖上能眺望整个海平面。 可惜,今天不是好天气。 巨大的海浪拍打着岩石,怒吼着,仿佛警告这个世界,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现场来观礼的嘉宾不过百人,身份显贵非常,大都是女方王敏芝生意上的合伙伙伴,作为海州市近来崛起的年轻女企业家,王敏芝身上的光环明显多于身为新闻主播的新郎陆雨时。 司仪僵笑着正要第四次提醒陆雨时。 王敏芝微微靠近新郎,小声说了一句:“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话音刚落,王敏芝便感觉陆雨时气场瞬间变了,他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下面观礼的人,电视台的高层,还有张家的代表。 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 他这一生,实在是荒腔走板,不成样子。 活了三十七年,自以为早已逃脱牢笼,却原来不过是一场痴梦。 这就是他陆雨时的命。 演戏这种事,他向来信手拈来。 只是他方才走了神,忽然想到,若是和他结婚的人是那人……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他便已经觉得幸福得不能呼吸。 没想到,只是这么短暂的瞬间,很快便被打断了。 “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王敏芝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陆雨时脸上不见愠色,他很少将情绪写在脸上,闻言只是很静地看了一眼王敏芝,又从戒指盒里拿过戒指,戴在她手上。 交换完戒指,到了亲吻新娘的环节,陆雨时绅士地侧头过去,唇在距离王敏芝很近的位置准确地停下,唇边带着冰冷的浅笑。 “王敏芝,她少一根头发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悬崖下,海浪声一浪接过一浪,远方黑云聚集,暴风雨正在靠近。 下午四点多,暴风雨席卷全城,婚礼转到了室内。 晚宴要六点才开始,陆雨时等到五点半,敲了敲手里的香槟酒杯:“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我和敏芝的婚礼,我晚上还有工作,就不陪各位了,这杯酒算是我赔罪,抱歉。”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不远处,王敏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欣赏、钦佩、还有……无奈。 宾客中有人调侃道:“章台,你们电视台就只有陆主播一个新闻主播吗?人家结婚,你们还不肯放人?” 酒店的服务人员小声八卦:“陆主播比新闻上还帅,一点看不出来已经三十七岁了,说二十七我都信。” “结婚还要去播新闻,真敬业啊” “敬业什么,不就是一吃软饭的。” 陆雨时喝完那杯香槟酒,便在助理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才走出大厅,便将西装领口别着的新郎胸花一把扯下,随手丢进垃圾桶。 因为暴雨,陆雨时六点十分才到电视台,今天日子特殊,若是碰见同事,难免要恭喜他新婚之类,助理虽然不知道陆雨时为什么要结这个婚,但也看出他对婚事的不满和敷衍,猜他疲惫至此,必然不想在此时应付旁人。何况,时间也快来不及了,便让司机从车库进电视台,不从正门走。 出了电梯便是新闻部,每个人看见他都是好一阵道贺,“恭喜陆老师,新婚快乐。” 怕时间来不及,陆雨时步履匆匆,到演播厅时已经没时间换衣服,好在新郎礼服的外套和新闻主播的着装调性并不违背。 他只补了个妆,便坐上了主播的位置,旁边的女搭档谭文莉看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礼服,忍不住调侃:“我们陆老师不愧是海州电视台的门面,结婚还这么敬业,佩服。给我们带喜糖了吗?” 陆雨时戴好耳机,喉间有些发涩,给助理打了个手势:“水。” 助理将保温杯给他送过去,他喝了一口,漱口,将口腔里那杯香槟的味道全部清除,又清清嗓。 监视器前,身为总导演的老钱看着监视器上陆雨时周正清瘦的面庞,调侃道:“喂,老陆,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这副样子,吃防腐剂了?” 声音传入陆雨时耳中,他正视着自己正前方的摄影机,面无表情道:“你少喝点酒,不吃糖不吃淀粉,每天保持运动也可以。” 演播厅里各部门工作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进行着直播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新闻稿被递到了陆雨时面前,他很快速地扫了一眼。 时间来到六点二十九分。 老钱:“各部门注意,直播马上开始,十秒倒计时……十……” 灯光就位。 摄影机就位。 …… “三,二……一。” 老钱按下直播按钮。 海州新闻联播庄重而有节奏感的片头cg画面出现。 和男女主播同时出现的,还有陆雨时十年未变,字正腔圆,自带磁性的嗓音。 “观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六月十六,星期五,欢迎收看海州新闻联播。” …… 直播进行到一半,提示屏上出现一行提示。 陆雨时念道:“插播一条时事新闻,今天下午五点,惠心大厦发生一起跳楼事故,接下来请看前方记者的详细报道。” 惠心大厦? 陆雨时心头忽然蒙上一层阴云。 画面切换到了惠心大厦下的实时画面,因为暴风雨,记者穿着雨衣,站在风雨中进行播报:“死者是一位年轻女性,经过警方核实,为我市公立小学的一名数学老师,此前曾有家长投诉这位老师有虐童倾向。” 惠心大厦。 年轻女性。 公立小学。 数学老师。 虐童嫌疑。 这几个词汇放在一起,他大概已经猜到新闻中的跳楼者是谁了,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捏着,透不过气来。 她怎么会…… 想抬头去看一眼大屏幕确认心中的猜想,却又不敢,害怕真的如自己所料。 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就加重了力道。 传入他耳中的每个字都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惋割着他的心。 新闻画面中,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因为暴风雨,女子的尸体已经被保护起来了,摄影机捕捉不到对方的长相。 警戒线外围满了撑着伞,穿着雨衣的围观者。 整个海州,都被这场暴风雨吞没。 “惠心大厦,不是张家的产业吗?”身旁的女主播谭文莉小声嘀咕了一句。 下一秒,吱一声。 陆雨时手里的笔被他生生折断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着。 谭文莉见到这一幕犹是心中一惊,她做陆雨时的搭档三年来,是第一次看他失态。 陆雨时这个人平时淡淡的,对什么事都是一笑了之,从未见过他跟谁红过脸。他此刻虽看起来还算冷静,什么也没做,可周身却围绕着一股危险可怕的气场,眼神也不复往日温润,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相关情况,警方正在调查,后续我们将会继续为大家跟进报道。” 画面从事故现场切回演播厅。 老钱盯着监视器里还低着头的陆雨时,皱眉:“老陆?陆雨时?!这里是演播厅,不是你的新婚现场!” 陆雨时抬起头来,眼神冷冽如刀,手里还握着那断了半截的笔,笔芯插入掌心。 老钱第一次看见他在演播厅内失态,也是吃了一惊,马上说:“切谭文莉。” 画面只能先切到谭文莉的单人画面。 陆雨时在新闻主播的位置上已有十多年,他和老钱是这个演播厅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只要有二人在,这个演播厅从未出过新闻事故。 因为陆雨时的反常,谭文莉也有些没底,她觉得自己身旁好似坐着一个活死人,播起新闻来也比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还要紧张,好不容易播完一段民生新闻,满头冷汗去看陆雨时。 发现他正襟危坐,面色沉静,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 可他握着半截笔的手掌心正在流血,猩红血液顺着掌心皮肤滴落到新闻稿纸上。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第1章 小心有刺 三年后,同样的暴风雨。 只是,三年前婚纱照上的新娘王敏芝已经成了一张遗像。 平时门可罗雀的殡仪馆门口这日停满豪车,多如牛毛,光是撑着伞来接人的礼仪人员一茬一茬的,下饺子一般。 王敏芝是本地有名的女企业家,今天是她的遗体告别会,前来吊唁的不少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殡仪馆当天的安保也是全线升级,门口还站了不少身强体健的黑衣保安。 算起来,王敏芝跳楼已经半个月,警方直至两天前才将遗体移交给陆雨时,为了让她早日往生,陆雨时紧急操办了这场追悼会。 秋雨连绵,他一袭黑衣站在殡仪馆门口迎候宾客,气质儒雅,五官周正俊朗,即使最近深处风波旋涡,依旧风华不减,只是看着比三年前清瘦沧桑了些。 “陆老师,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告别会马上要开始了。”助理罗鹏提醒道。 陆雨时转身要进去之时,余光瞥见一抹清瘦的身影,脚步忽然一定。 一辆印着“天天鲜花”的小皮卡车在殡仪馆门口停下,一个瘦弱的身影跳下驾驶座,麻利地打开后备箱,搬出里面的三箱黄玫瑰。 黄玫瑰,王敏芝最喜欢的花。 殡仪馆今天是一片黄玫瑰的海洋。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大雨淅淅沥沥,女人没打伞,手忙脚乱地将花搬上小推车,冒雨朝着大门的方向而来,没走几步,身上全淋湿了,好在穿着一身黑,长衣长袖,倒也并不至于出洋相。 黑色显瘦,女人本就单薄,这样浑身湿透站在雨中忙碌,更显落魄。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水汽如烟似雾,陆雨时看不真切女人的脸,捏着金色伞柄的手却不自觉加重。 是林蔷! 几乎是一瞬之间,陆雨时眼中升腾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微弱的光,很快又熄灭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林蔷三年前就死了——在他结婚当天。 惠心大厦…… “陆老师,该进去了。”罗鹏再次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雨时刚转身,身后传来声响,他眉心微蹙,转过身去,视线看过去——路面积雨太多,女人推着的小推车出了故障,突然翻车,鲜花翻了一地。 女人也摔了一跤,她手上擦伤了,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不敢耽搁时间,去捡被雨水打湿的鲜花。 全世界不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陆雨时很容易地就猜到了女人的身份,淡淡扫了一眼,罗鹏马上心领神会,朝里叫了一声:“来几个人,帮帮忙。” 马上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撑着伞跑出来帮忙。 林薇头顶的大雨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急雨打在伞面发出的“砰砰砰”的声音。 是一把伞面宽大,面料密实,通体黑色的伞,伞柄是标志性的金色狮头。 陆雨时的伞。 撑伞的人已经换成了罗鹏,罗鹏帮她将小推车扶正,少了只轮子,可能是卡在了哪个缝隙,刚才她推得急,完全没有注意。 罗鹏帮她将小推车放回车子后备箱,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看了一眼她手掌上的擦伤。 林薇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也有些发白,她从腰包里拿出一张单子:“麻烦签个字。” 罗鹏不负责这些琐事,领着林薇进去找能签字的人,一路上都在回忆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人。 时间太紧,市内的殡仪馆都要提前预定,但这对于人脉通天的陆雨时不是什么难事。 这家殡仪馆同一日有好几家在举行追悼会,王敏芝的追悼会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告别厅举办,规格最高,来参与追悼会的宾客也最多身份最为隆重,门口甚至还有专门的登记人员和安保人员,需要专门的电子邀请函才能入内。 罗鹏这张脸就是通行证,走几步不时回头看一眼林薇,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跟了陆雨时两年了,还从未见过陆雨时发善心。 何况,还是在王敏芝的遗体告别会上。 找到管事的人签完字,罗鹏看似随口一问 :“加个微信,下次需要花,再找你们店。” 林薇摸了摸口袋,冷得声音都在打颤:“手机……在车上。” 罗鹏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名校毕业,人长得帅,个性又骚包,加上跟着陆雨时见了些世面,在外面撩妹无往不利。 没想到主动问一个花店员工要微信,居然被拒绝了。 他耸耸肩,做出一副“可惜,你要不到我联系方式”的臭屁表情。 林薇出去时,正好经过告别厅。 “今天雨很大……” 是陆雨时的声音。 「海州新闻」傍晚六点半准时会出现的声音,十五年雷打不动。 “谢谢大家冒雨来参加我亡妻的追悼会,我替敏芝谢谢大家。” 台上,陆雨时正在致辞,他声音很有磁性,脸上不复往日新闻主播的锐气和锋芒,声音也比往常多了些凝重。 林薇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斜眸过去,视线越过满屋子黑压压的贵客,径直看向台上正在发言的男人。 猝不及防地,与陆雨时的目光撞上。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王敏芝跳楼,外界传闻陆雨时继承了巨额遗产,三年前二人这桩婚姻便不被看好,从前陆雨时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一哥,当家门面,可那场婚姻过后,他一夜之间成了街知巷闻的软饭男。 整个海州,都在看他的笑话。 三年后,膝下无儿无女的王敏芝跳楼,陆雨时继承了巨额遗产,外界又开始盛传他吃绝户,蓄谋已久杀妻夺家产。 这一次,他直接被服役了快二十年的电视台下课,离开了稳坐了十五年的六点半新闻主播的位置。 警方将他里里外外查了个遍,没有半点问题,最后才归还王敏芝的遗体。 按说王敏芝是社会公众人物,且她的死亡在社会上掀起了如此大的舆论,警方应该公开她的死因,但王敏芝的父亲坚决拒绝公开女儿的真正死因。 于是,整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 即使知道……站在门厅口的那人不是林蔷,可对视的那一刻,陆雨时心中某个位置还是针扎一般。 林蔷如果还活着,绝不可能用这样平静的眼神看他。 四周目光太多太杂,还有一些媒体记者。 陆雨时很自然地移开视线,继续发表致辞。 “我知道,外界对我,对我和敏芝的这桩婚姻有很多不好的传闻,但我很感激她,她教会我很多非常重要的人生道理。” 他顿了一顿。 “这桩婚姻,我获益良多。” 陆雨时此时正值风口浪尖,在一众媒体面前毫不避讳地直接说出“获益良多”四个字,实在是惹人浮想联翩。 台下黑压压身份尊贵的宾客们听见这四个字也都神色各异。 陆雨时不动声色地看向门外的方向,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告别会结束后,陆雨时要陪同工作人员护送王敏芝的棺椁去火化,目光忽然一定,伸出手去,在宾客们献的小山一样的黄色玫瑰中抽出一朵黄色花朵来。 罗鹏见他不对劲:“怎么了?” 陆雨时:“这不是玫瑰,是蔷薇。” 玫瑰和蔷薇无论是花型还是花苞大小,不仔细看都差不太多,又都是黄色,若非是专业人士,还真是发现不了。 花店送来的黄玫瑰都是处理过的,特意去过花刺,陆雨时手里这支花枝上花刺密布,显然没有经过处理。 罗鹏提醒:“小心有刺。” 已经来不及了,陆雨时指尖传来一丝奇异的触感,并不太疼,他移开拇指,指腹上赫然插着一根花刺。 第2章 我去!双胞胎啊 暴风雨过去,夜里难得的风平浪静。 一轮孤月挂在天际,没有半颗星星。 空荡荡的豪华游艇在夜色中慢慢离开海岸线,驶向大海,雨已经停了很久,罗鹏站在船尾,斜靠着栏杆,点起一根烟,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船头的陆雨时。 男人手里捧着一个金丝楠木的骨灰盒,夜风将他额前头发高高吹起,露出额头左侧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疤很细,即使露出额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平时演播室里灯光打得极亮,加上上镜妆容的遮盖,根本看不出来。 游艇在距离海岸线两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远方城市灯火葳蕤。 他打开骨灰盒,抓了一把骨灰,面无表情地洒入大海,一把,两把,抓到第三把时忽然没了耐性,干脆将整个骨灰盒直接丢进了大海里。 砰一声,金丝楠木的盒子连同没有洒完的骨灰一起沉入海底,骨灰遇水溶解慢慢扩散,漂浮在大海中,盒子重一些,慢慢下坠。 游艇驾驶室内负责驾驶的罗鹏看见这一幕,下意识看看四周,若是有人拍下这一幕,只会坐实陆雨时杀妻传闻。 好在,四周只有无声汹涌的大海。 游艇上除了陆雨时,罗鹏,再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陆雨时满脸写满疲惫,低头时,看见手上还沾着王敏芝的骨灰粉末。 罗鹏在这时走过去,贴心地递过去一包湿纸巾,陆雨时取出一张,擦了擦手,丢给他。 “新闻部陈部长最近日子不好过啊 ,我听说他老婆想跟他离婚很久了,每次他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一到离婚冷静期最后一天他就故意缺席,屡试不爽,听说他老婆都快疯了。这孙子够缺德啊。” 王敏芝跳楼当天,陆雨时还在电视台准备六点半的新闻直播,是昔日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前辈,如今的新闻部部长陈愈亲自带了一名台里新来的年轻实习主播,并当众宣布,陆雨时从当天起停职,等待台里通知。 陆雨时问为什么。 陈愈告诉他,王敏芝跳楼了。 他话音未落,警察已经找到了演播厅,陆雨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坐了十五年的新闻主播位置。 …… “还有,海州新闻的收视率已经连续下降超过半个月了,再这么下去,我看那孙子真要下课了。”罗鹏幸灾乐祸。 陆雨时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是陈愈打来的,他只看了一眼,便将手机递给罗鹏。 罗鹏接过,从善如流地按了接听键:“陈部长,我是罗鹏……哦,我们还在海上,陆老师正在和夫人做最后的告别。嗯……理解……明天?怕是不太行啊,陆老师现在状态不太好……明白,我一定替您传达。” 说罢,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陆雨时。 “陈部长约您明天中午在陈园吃饭,我帮您推了。先晾他几天,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陆雨时目光看着大海深处,手指有节奏地在栏杆上敲着,栏杆上还有下午那场雨留下的水滴,他手指碰到水滴,慢慢停下动作,记忆翻涌,漫不经心地问道。 “殡仪馆……” 他只说了三个字,罗鹏秒懂:“那姑娘说没带手机。不过知道她在哪儿工作,找人还不是轻轻松松的。您认识她?” “很像一位故人。” 罗鹏眸色瞬间好奇起来,他跟了陆雨时两年,自认机灵,对陆雨时脾气秉性摸得很准,唯独关于一件事,他拿捏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位?” 陆雨时淡淡扫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罗鹏便知道他不高兴了,做了一个自己把嘴缝上的动作。 接近午夜时,游艇才返航,回到岸上。 车子驶回郊区的云山别墅,进门时,门口保安认出陆雨时的奔驰车,还特意朝他微微颔首。 坐在后座的陆雨时一脸疲惫地阖着双眼,那支黄蔷薇就被他拿在手里。 “明天下午两点,带她来这里见我。” 陆雨时进门前只丢了这一句话。 “简单!”罗鹏随口应了一句。 车子从云山别墅出来,罗鹏把车子停在路边,又认真回忆了会儿,打开手机搜索关键字“惠心大厦跳楼女子”,没有任何痕迹。 作为传媒行业从业人员,罗鹏很清楚,这种上过电视台的新闻,如果在网上搜不到任何消息,只有一个可能,背后有人清理了和该事件有关的一切痕迹。 一般人到这里可能也就结束了,可罗鹏是记者,而且是海洲电视台的员工,他打个了电话给负责后期制作的同事:“老鬼,还剪片子呢,帮兄弟个忙呗,三年前,陆主播结婚那天好像有一则新闻,惠心大厦有个女老师跳楼,帮我找找那个女老师的照片。” 回了家,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上正好收到同事发来的照片,一同发来的还有一条语音。 “小罗,后期这边找不到当年的素材了,也是奇了怪了,一般都会有存档的。” 罗鹏觉得不对劲来,皱起眉头。 “不过当年的事我有印象,那个女孩之前在海州电视台实习过,我在别的带子里找到了一张她在策划部的照片,发你了。” 罗鹏点开照片,是大学刚毕业的林蔷在综艺策划部开会的样子。 放大照片,照片上的林蔷和昨天在殡仪馆见到的花店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我去!双胞胎啊。” 第3章 林蔷,林薇 翌日下午两点,罗鹏赶到云山别墅时,正好看见陆雨时送奥德律所的律师团队一行人从房子里出来。 陆雨时余光瞥见罗鹏是一个人来的,灰头土脸。 一只狸花猫趁着一行人从屋里出来,开门的空挡跑了出来,罗鹏眼疾手快,帮忙捉住了,狸花猫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罗鹏摸了摸猫头,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安生了些。 陆雨时与为首的齐颂齐律师握手:“齐律师,后续遗产处理的事情就拜托了。” 奥德律所是海州本地最具财力和影响力的大律所之一,齐颂也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这一行人皆是深色西装,西装面料和剪裁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胸口还都别着一枚奥德律所专有的金色徽章,徽章上有狮子印记,在本地法律领域是身份的象征。 走在最前面的齐颂临要上车前,还是有些担忧:“陆先生,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雨时拍拍他肩膀:“按我说的做就好。后面有任何问题,我负责。” 他想到什么:“对了,敏芝刚走,流言蜚语很多,这件事等过段时间再对外公开吧。” 齐颂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王女士的律师团队,我联系过了,她们说王女士过世前一周突然更换了律师团队,现在的新律师团队还没有跟我们这边取得联系。” 陆雨时:“不急。” 一行人上车离开后。 罗鹏举起狸花猫,同时露出一个很谄媚的笑:“平安好像又胖了。” 平安,陆雨时养的狸花猫的名字,是只母猫。 猫通人性,听见罗鹏说它胖,烦躁又嫌弃地挣了挣,好似是想从罗鹏手里挣脱出去。 陆雨时从他手里接过猫,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平安马上乖顺下来,舒心地躺在他手臂上。 罗鹏指指平安:“你有没有良心,陆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天天来给你喂水喂猫粮。这么熟了,还不让摸。” 平安闭着眼,舒服地躺在陆雨时怀中,眼皮子都懒得抬。 陆雨时目送齐颂一行人的车子离开,问:“让你办的事呢?” 罗鹏心虚地摸摸鼻子:“我去那家天天鲜花的店里问过了,他们说那个女孩是做兼职的。就做了一天。倒是留了一个联系方式,我打过去……说是个空号。” 这么一想,昨天她说没带手机,搞不好就是个借口。 长得漂亮的女人,果然都很会骗人。 昨晚,也是在这里,他一句“简单”回了陆雨时,不到一个晚上,就打脸了。 陆雨时好似也并不意外,转身进了别墅:“名字呢?” “林薇。” 陆雨时抱着平安穿过别墅的正厅,走廊,厨房,一路来到后院。 目之所及,是一座色彩绚丽的顶级小花园,三面外墙种满了各种颜色不同品种的蔷薇,红的、黄的、粉的、橘的、白的…… 院内种满了各种适合热带的绿植,种类繁复,但花却只有一种,蔷薇,市面上常见的品种这里几乎都有。 白蔷薇最多。 陆雨时沿着一条石子路,穿过水塘、小桥、来到花园中的亭子中间,将平安轻轻放在中间的木桌上。 亭子四角还挂了贝壳做的风铃。 风一吹,贝壳碰撞在一起,虽不清脆,倒也有另一种风雅。 昨天下过雨,花园里的植物肆意疯长,花也开得更旺,石子路上有很多蚯蚓,是需要打理一番了。 罗鹏拎着工具来到亭子里,干活用的围裙,剪刀,手套,帽子,陆雨时一一换上。 “陆老师,你这园子太大了,应该找个专门的园艺师傅来打理,自己一个人打理,太浪费时间了。要不我跟你一起?” 陆雨时戴好遮阳帽,熟练利落地换上手套:“我自己来就好。你要实在没事,去厨房拿茶具过来,泡点茶,一会儿喝。” 罗鹏去厨房找来陶瓷炉和一套手作茶具,在亭子里有条不紊地煮起茶来。 煮茶也是有讲究的,陆雨时喜欢喝白茶,家里常备着白牡丹和特级的白毫银针,罗鹏对茶叶一窍不通,陆雨时专门教过他怎么煮茶。 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烹煮方式。 新白茶因为含茶多酚和咖啡碱较多,不适合用来煮茶,更宜冲泡。 老白茶因为存放得久,内含物质转化,更适合煮茶,不过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待水开后,放入茶叶,二次沸腾后,关火焖一会儿,闻到茶香味,就可以倒出来了。 罗鹏一边烹茶,时不时抬头看几眼陆雨时,见他像个职业花农打理院子,不禁嘀咕:“四十岁多好的年纪,天天搞这些,非要把自己折腾得像个小老头。爱情真是害人不浅呐。” 忽然想起什么,见陆雨时正在除地上的杂草,怕他听不见,特意走过去:“有很多媒体记者想要采访您,别的也就算了,财经周刊的李社长是你大学同学,你看?” “一个星期之内,我除了律师谁也不见。” 罗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网上的传言您看了吗?” 本地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今天都是:新闻一哥陆雨时自爆婚姻中“获益良多”,疑似回应“杀妻”“吃绝户”。 评论区很热闹。 ——中年男人吃相太难看了吧,老婆刚死就嘚瑟上了。 ——王敏芝身家过亿,这已经不是吃软饭了,是谋财害命! ——新闻人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陆主播。 陆雨时抓起一根杂草,用力扯掉:“早跟你说了,少看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脑子会坏的。没事看看新闻。” 罗鹏:“……我才不给陈部长贡献收视率呢。” 烈阳高悬,陆雨时没一会儿就累出了一身汗,他抱着一捧刚刚剪下来的白色蔷薇花枝回到亭子里,摘掉手套,从罗鹏手里接过一杯凉得刚好的茶汤,喝了一口,赞道。 “你现在煮茶的水平,可以去茶室兼职了。” “陆老师教得好。” 两人坐在亭子中间品着茶,吹吹风,平安在旁边偶尔睁开眼,打个哈欠,喵呜一声。 檐下的贝壳风铃偶尔碰在一起。 难得的午后闲暇。 罗鹏忽然开口,询问道:“林薇,是那位林小姐的双胞胎妹妹?” “是吧。” 陆雨时望着满院迎风招展的蔷薇花。 罗鹏小心拿捏着语气:“那她来海州,是来干什么的?而且,她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您夫人过世了,她出现了。” 陆雨时想起在殡仪馆发现的那支黄色蔷薇。 林薇为什么要留一支黄蔷薇给王敏芝呢。 他想起林蔷说过,她喜欢白蔷薇,林薇和他不同,林薇喜欢黄蔷薇。 是因为这个吗? 陆雨时喝了会儿茶,重新戴上手套,拿起花店常用的刀具,开始给那些白蔷薇去除花梗上的花刺和杂叶,方便一会儿插花。 “你最近没事吧,没事的话,帮我再找找。一定要找到她。” 第4章 你姐姐叫林蔷? 罗鹏找了林薇一周,杳无音信,连带着一周都不敢在陆雨时面前提一个林字。 这天清晨,罗鹏开车送陆雨时出门,天气很好,坐在后座的陆雨时阖着眸子养精蓄锐,身旁放了一束包得很精美的白色蔷薇。 红灯变绿,倏地哐当一声。 一辆共享单车忽然从人行道冲出来,幸好罗鹏刹车踩得及时,他把头伸进去骂了一句:“我艹,怎么骑车的,赶去投——” 单车翻在地上,骑车的人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步子将车子扶起来。 罗鹏赫然呆住,顿了顿:“你给我站住!!!就是你,那个那个……小黄车!” 他情绪太激动,脑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的名字。 “林薇,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这一个星期他可真是好找啊!!!! 殡仪馆附近的花店和咖啡店他都找遍了,只差没拿她的照片找黑客帮忙搜各个路口的监控了。 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 居然撞他手上了! 罗鹏刚才紧急刹车时,坐在后座的陆雨时因为系了安全带,身体只是微微前倾,他第一反应是去看旁边的那束白色蔷薇。 确认花没有事,心中稍安。 他赶时间,不想在此间纠缠,正想开口让罗鹏上车走了,忽然听见林薇两个字,心尖一颤,淡淡朝窗外扫去。 隔着车窗玻璃,只见林薇推着一辆共享单车,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卫衣套装,头上戴了一个头戴式耳机,背着一个学生气的双肩包,像是赶着去上课的女大学生,听见罗鹏喊她停下,有些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陆雨时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她头发随意地绑着,看起来是中长发。 林蔷原先也是中长发,后来是陆雨时说喜欢长发,她才一直留着长发,二人分手后,她便将长发剪成了齐肩短发。 林薇近视一百五度,没有戴眼镜,直到罗鹏走到她面前来,才认出他是陆雨时的助理,之前在殡仪馆门口帮助过她。 她平静地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罗鹏却无法平静,只差要跳脚了,这一周他为了找她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只差没掘地三尺,正要发作,忽然想到身后车里还坐着陆雨时。 忍了。 “你……你过来!我们家陆老师找你。” 林薇知道陆雨时在身后的车子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似不是很想过去打招呼。 罗鹏更加不解,满脸写着:陆雨时能高看你一眼,那是你的福气。 陆雨时安静地看着后视镜中的那个背影,几秒后,竟是主动下车来。 罗鹏惊了一惊,看林薇的眼神更加烦闷,只觉得现在的小姑娘不懂事极了。 莫说对方是在海州有一定社会地位,人人见了都要叫一声陆老师,亦或陆主播的陆雨时。 单说陆雨时比她年长十几岁,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她也该主动过来打声招呼。 她不仅一动不动,见陆雨时主动下车来跟她打招呼,竟然还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 太没有眼力见了! 陆雨时下了车,不疾不徐地走到林薇身边,神色是寂寂然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再将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最后定在她脸颊和耳朵连接处的一颗小黑痣。 心里最后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希冀也像泡沫般破碎了。 林薇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走近,握着车把手的手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两人谁也没开口,仿佛是在比谁更有定力。 罗鹏看看陆雨时,又看看林薇,心中很是不解,这古怪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雨时忽然随和地笑了一笑:“你姐姐叫林蔷?” “是。” 她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林蔷这两个字为什么会从陆雨时嘴里说出来。 陆雨时淡道:“你姐姐……是我朋友。” 林薇听他这么给他和林蔷的关系下定义,主动开口:“抱歉,林蔷走了三年,我才来海州,不太清楚她在这边的人际关系。” 是啊,林蔷死了三年了。 三年前,是他主动去警察局确认的遗体,他曾亲手掀开过盖在她尸体上的白布,这朵他娇养了三年的蔷薇花,终究是没有留住。 罗鹏见陆雨时眸色中闪过一丝黯淡,主动问林薇:“这么早,去上班?” 林薇没有回答。 罗鹏是看出来了,无论是之前在殡仪馆故意说没带手机,还是刚才听说陆雨时在车上,她一动不动的样子,这个叫林薇的小姑娘摆明了是不想和陆雨时扯上关系。 也难怪,他找了一个星期,明明蛛丝马迹那么多,却找不到人! 刚才罗鹏问她是不是去上班,看似是闲聊,实则是想打听她的个人信息。 免得陆雨时下次让他找人,他又要抓瞎。 陆雨时的思绪被罗鹏的声音拉回现实,他淡淡看了一眼林薇:“我听你姐姐说你是学法律的?” 罗鹏打量林薇上下,皱起眉头:“你们律师现在上班都这么随意了?不是有着装要求吗?在哪家律所上班?” 林薇敷衍地指了指前面一片繁华的建筑群,说:“不好意思,两位,我上班要迟到了。” 说罢,微微颔首,就要骑车离开。 罗鹏瞪大双眼,什么叫“那边”,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难道下次陆雨时让他来找人,他要挨着那一片建筑群去找吗? 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罗鹏这回有经验了,拿出手机,正准备找她加个联系方式,免得下次陆雨时要找人找不到,还未开口,忽然听见陆雨时清清然的声音:“林薇,方便加个微信吗?” 方便? 加个微信吗? 罗鹏瞪大双眼,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一向人淡如菊的陆雨时竟然主动要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天上的小姑娘的微信??? 这两年来,他跟在陆雨时身边,见到无数人凑上来要加他微信,他大都以一句没带手机为由拒绝了。 他这么一说,对方只要不是个傻子,多半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会过多纠缠。 除了去年海州电视台年会,新台长女儿非要加他微信,他实在推脱不开加了,除此之外他没见陆雨时主动加过任何人的微信。 是任何人。 果然,比白月光更可怕的,是死掉的白月光。 此刻,站在陆雨时面前的,简直可谓是死灰复燃的复刻版白月光。 林薇没有犹豫很久,很痛快地拿出手机加了陆雨时的微信,似乎是不想和他多纠缠。 林薇的微信名叫“rosie林”,头像是一只很可爱的牛奶猫。 陆雨时用的是本名,头像是标准的新闻主播的公式照,儒雅清俊,加上打光,照片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加过微信,林薇骑上小黄车,戴上耳机,便要走了。 陆雨时想起她之前在雨中送花的狼狈样子,忽然开口:“林薇?” 林薇耐着性子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生活上或者工作上遇到难事,可以找我。”他说完,犹是有些不放心,还补充了一句:“任何事情都可以。” 这话就有些自相矛盾了。 如果林蔷只是陆雨时一个故去三年的朋友,陆雨时是犯不上主动说这番话的。 林薇眼底没有任何好奇,留下一句“不需要”,便骑车离开。 罗鹏看她背影,还在嘀咕:“哪家律所招人这么随意?” 陆雨时也有疑问,他记得林蔷说过,她和林薇高中毕业后,一个来海州念中文系,一个去了京州念律法。 海州,内陆最南的沿海城市。 京州,最北方的工业城市。 林蔷还说过林薇读书很厉害,以高于往年均分五十分的好成绩考到了京州人大政法系,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和助学金,成绩也很好。 毕业多年也一直在京州工作,怎么会来海州呢。 为了给林蔷复仇? 还只是简单的想换个城市生活。 车子重新上路后,陆雨时主动给林薇发了一条微信:「你上班迟到了吗?」 第5章 陈廷 「你上班迟到了吗?」 收到陆雨时微信时,林薇刚抵达美盛瑜伽馆,动作麻利地换下宽松的卫衣卫裤,内里穿了一套低胸款的瑜伽训练服,贴身弹性的面料勾勒出饱满的身材。 林薇看着干瘦,实则肉都听话地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即使是站在那些身材管理很严苛的女瑜伽老师中间,依旧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陆雨时发来的微信,她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将手机丢进了储物柜里,随后对着镜子快速补了个淡妆,拿起一块电子手表戴上。 她来这家瑜伽馆做助教快一周了,所谓助教,就是协助瑜伽老师上课。 说白了,就是打杂的。 上课时帮助学员调整动作,收拾器材,偶尔也出去发发传单,打打推销电话。 “低一点,对,再低一点……” 正在上课的是瑜伽馆的金牌瑜伽老师陈廷,社交网友拥有一百多万粉丝,他的瑜伽视频很火,尤其是在塑身美体方面有自己的独特见解,自带粉丝属性的他是这家瑜伽馆的人气王,不少少妇冲着他来。 也是这家瑜伽馆的金字招牌。 此刻,陈廷正在调整一位中年学员的动作,目光却盯着不远处正弯着腰,帮学员保持平衡动作的林薇,视线落在她胸口位置,喉结滚动。 男人舔了舔嘴唇,看林薇的眼神如同饥肠辘辘的狐狸在果园外看见了一串成熟度正好的饱满葡萄。 林薇好似没看见一般。 下了课,她喝水时,陈廷从她身边经过,不轻不重地捏了她屁股一下,林薇一动未动。 旁边一起喝水的女瑜伽老师章茉也看见了这一幕,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动作:“小林,你没事吧?” 林薇无事人一样,平静地摇摇头。 章茉一愣,她看林薇也不过二十多岁,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被陈廷这种色鬼揩油,要么泼辣骂回去,亦或小心审时度势,面露惊恐……无论如何,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林啊,你不能这么好欺负,他这是在试探你,要是你不反抗,他后面会越来越过分的。上一个助教就是被他欺负走的,听说在跟他打官司,但是根本没有证据。” 林蔷看了一眼走廊的监控,问:“不是有监控吗?” 章茉看看四周,没有别的同事,小声说:“咱们这个瑜伽馆是新开的,小老板娘听说是个小三,不会做生意。花了很多钱才把陈廷挖过来的,怎么会帮着那个助教跟陈廷作对,摆明了就是要保这个财神爷。” 林薇若有所思:“是吗?” 章茉:“什么是吗,你要长点心,要是不行,你网上买点辣椒水,防狼喷雾,或者电棒啥的,留着防身,有总比没有好。”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着章茉,很正式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是她语气太正式,章茉还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节课林薇还是给陈廷当助教,期间陈廷的水杯空了:“小林,去帮我倒杯温水。” 林薇接过水杯,水杯递到她手里时,陈廷还趁机轻轻地摸了摸她手背。 茶水间没有监控,林薇神色自若地往他水杯里吐了口口水。 回到教室,她将水杯递给陈廷后便走到墙角,后背靠着墙,余光瞥见陈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手指愉悦地敲了敲墙壁。 …… 林蔷的墓选在市郊一座靠海的陵园。 海风有点大,吹得陆雨时身姿更加单薄,他怀里抱着一束白色蔷薇,来到林蔷的墓碑前,却发现墓碑前放了一束黄色的蔷薇。 花还很新鲜,是今天刚放在这里的。 想起在来的路上见到的林薇,是她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给林蔷送黄色蔷薇呢,林蔷最喜欢的不是白色蔷薇吗? 墓碑上林蔷的照片已经褪色了,明显被擦拭过,很干净。 他将那束白色蔷薇放在黄色蔷薇旁边。 风很大,天却很蓝,像一面能照见人心的镜子。 他静静地站在墓碑前,过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开口道:“我看见你妹妹了。她来海州了,还去了敏芝的追悼会。” 那束黄色蔷薇是用塑料纸包裹起来的,风一吹,发出很轻的声音。 蔷薇最外一层的花瓣也轻轻晃动。 第6章 你这是诱奸 陆雨时从陵园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他看了一眼他给林薇发的微信:「你上班迟到了吗?」 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一直没有回复。 回程路上,车子经过林薇指的那一片建筑群,坐在后座的陆雨时忽然开口:“你去查一下,她在做什么工作?” 罗鹏想着自己已经有她的微信了,也知道她在这一片上班,陆雨时说她是学法律的,想找她应该不至于太难。 “好。” 将陆雨时送回云山别墅后,罗鹏便在微信上找出早上添加的林薇的微信,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拨打语音过去。 刚接通,那头直接拒接了。 罗鹏:「我是陆老师的助理,海州电视台新闻部记者二组小组长,海大中文系学生会主席蝉联三届得主罗鹏」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后过去后,罗鹏站在了早上偶遇林薇,她手指的那片区域地铁口。 这一带虽然不算市中心,可临近地铁,有高档写字楼,商场,医院,公园,还有新开发的楼盘和一些中高端住宅小区。 不说上千,上百家公司是有的。 要在这里头,大海捞针找出一个人来,简直难于登天啊。 罗鹏叉着腰,看着手机上的rosie林头像的那只牛奶猫:“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 他来到最大的写字楼大厅,昂首走到前台,拿出记者证,清清嗓:“你好,我是海州电视台记者罗鹏,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前台的两位小姐看他衣着得体,长相周正,又有记者证,对他态度十分礼貌。 罗鹏拿出一张自己上午偷拍的林薇的照片:“这个女孩叫林薇,你们又在这栋楼见过她吗?” 两位前台辨认了一番照片上的女孩,都摇头。 罗鹏:“好好看看,我拍的很模糊,人很漂亮的。” 前台甲问:“她怎么了?” 罗鹏打个响指:“得罪我了。” 两人:“……” 一整个下午,罗鹏拿着林薇的照片跑遍了附近这一带的所有写字楼,双腿跑瘸,从一开始意气风发,信誓旦旦,到最后的累成狗。 气喘吁吁:“臭……丫头……片子,别让我找到你!” …… 晚上十点半,商场关门,林薇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商场,正准备扫共享单车,陈廷开着车从她身边经过,特意停下:“小林,我送你回家。” 林薇冷道:“不用。” 陈廷完全不在意林薇的冷脸,反而觉得别有风味:“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骑车回家不安全,上车吧。” 林薇:“不太顺路。” 陈廷:“我看过你简历上留的地址,很顺路的。你住淮海路那边吧,上车。” 看过简历,也就是有备而来了。 林薇看了一眼商场门口的监控,笑了笑,拉开后座的车门,后座上放了很多瑜伽馆发的礼袋和在超市选购的一些东西,东西其实不太多,零零散散放在后排。 “不好意思,东西太多,你坐副驾驶座吧。” 林薇也不跟他废话,坐上了副驾驶座,正要系安全带,旁边的陈廷忽然倾身而来,要帮她系安全带。 密闭空间内,男人刻意制造近距离接触,只有一个目的。 太拙劣了。 陈廷今年四十多岁了,因为练瑜伽,身段保持比较好,身子柔软,虽然不至于大腹便便,中年油腻,却有另一种中年太监附体的恶心。 他上了一天课,身上没有洗澡,还带着一股体味,林薇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眉头微蹙。 陈廷看林薇反应,眉宇间浮现出马上要得手的得意,和“你也不过如此”的蔑视。哪知,下一秒,却听见——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薇说罢,动作迅速冷静地系上了安全带。 她在瑜伽馆工作不过一周,从不与人亲近,独来独往,和谁都是淡淡的,陈廷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听得多了,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看她冷傲如霜的样子,陈廷骨头都酥了半边,他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看你,满头大汗的,喝点水。” 矿泉水底部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蜡珠,他提前用注射器注了听话水在里面,然后用蜡烛封住孔,只要不是警惕心太重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林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那瓶水,没有犹豫地接过来,但没喝,而是放在手里。 陈廷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玩笑道:“你看你小林,给你瓶水,你还警惕心这么重。” 林薇心里冷笑,拧干水,仰头喝了一口。 陈廷看她喝了一口,方才放心。 车里太热,林薇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陈廷见她热,还很贴心地给她打开了空调。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等红绿灯时,陈廷忽然将手放在林薇大腿上。 林薇头开始昏昏沉沉的,眼前画面也开始模糊,她用手捂着头,拒绝道:“水里有东西……” 陈廷笑着看她,手沿着大腿根往上摸去,动作非常放肆:“是好东西。” “你这是诱奸。”声音乍听之下有些黏糊,仔细听,是从容不迫的。 “小妖精,天天穿成那样,瑜伽馆就我一个男老师,你说你勾谁呢?听说你很缺钱啊,跟我睡啊,我给你钱。我前面给你使了那么多眼色,你都给我装死。没办法,我就只能用点手段了。” 林薇捂着头,皱起眉头:“你这是犯法的。” 陈廷:“那你去告我啊,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 说罢扯开林薇上衣的领口,急不可耐地亲过去。 林薇眼神一瞬变冷,正要将他推开,忽然旁边有人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 陈廷正在兴头上忽然被打断,他捧着林薇的头,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想赶走对方。 下一秒,忽然呆住。 第7章 多管闲事 站在车窗外的人面带微笑,一手拿着记者证,一手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车内活色生香的画面,还有车子的车牌号。 陈廷懵了懵,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红灯变绿,前面车子走后,陈廷的车子还停在路中央,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 罗鹏拍完照,取完证,还没看见陈廷主动下车来,很没好气的弯着腰,瞪视着车里的陈廷。 他找了林薇一下午,附近大大小小的律所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掉,大半天下来腰都要断了,此刻真是一点耐性也没有。 又去看车内的林薇,林薇背对着他,看不见是什么表情,可罗鹏一看见她上衣领口被扯烂,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内衣肩带也完全暴露,一时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邪火。 陆雨时在意的人,你个老小子也配惦记。 还好他及时赶到! 否则被陆雨时晓得林薇被这么一个老小子糟践,还不知道要怎么不高兴。 见陈廷还呆愣着,罗鹏不耐烦地对陈廷做了一个让他赶紧靠边停车的动作。 陈廷不太想理会罗鹏,可罗鹏刚才拍照取证了,又是记者,他到底是有些心亏,他看了一眼林薇,心中又是一惊。 林薇脸上不见一丝惊恐不安,当然显然也没有得救的感激。 平静之中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不耐烦。 这个反应……不正常到可以用诡异形容了。 陈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薇。 林薇一脸平静地将上衣领口扯好,冷道:“你还不靠边停车?他是海州电视台的记者,你想上社会新闻?” 这语气……虽然很淡很冷,却也说不出的蔑视。 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难道她刚才,是装的? 可是,他明明亲眼看她喝了一口矿泉水里的水呀,按说现在应该昏迷,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冷静地说话,思路还这么清晰。 简直是……见鬼了。 难道,买到假货了? 问题太多,陈廷一时间很难想明白,罗鹏还在不耐烦地敲车窗,他只得先将车子靠边停好。 罗鹏看他动作磨磨蹭蹭,不耐烦道:“下车!” 陈廷不情不愿地下车来。 罗鹏瞪他两眼,又看了一眼还坐在副驾驶上的林薇,想起自己这一下午来跑断腿,浑身来气,可想到陆雨时,和她方才的遭遇,到底是语气软了些。 “你也下来!” 林薇也下了车。 罗鹏看看陈廷:“证件拿出来看一下,在哪儿工作?” 陈廷正要拿出来,林薇很冷静地开口:“记者不是警察。” 罗鹏立马瞪她一眼,你怎么回事,我在帮你。 陈廷经过林薇这一提醒,忽然回过神来,记者不是警察,没有查人证件的权限。 原本还有些心虚,顿时挺直腰杆:“对啊,你又不是警察,你凭什么看我证件。” 罗鹏先是瞪了林薇一眼,好端端的,帮你你还倒打一耙。 随后对陈廷不客气道:“你个臭流氓,我刚刚都看见了,你趁着红绿灯的时候性骚扰人家。还有你,我看你捂着头,哪里不舒服吗?” 陈廷马上辩解:“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是同事。什么性骚扰——” “你闭嘴,问你了吗??” 罗鹏又问林薇:“你说。放心,我是记者,我给你撑腰。” 陈廷冷汗不断,一脸紧张地看向林薇。 林薇冷道:“你误会了,没有你说的那种事。” 陈廷心中松了口气,心中觉得林薇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只要她还想在瑜伽馆工作,这时候就得帮他遮掩。 罗鹏却是瞪大双眼:“喂,你是不是怕他?他是你领导还是你老板,像他这种老东西,我见得多了……” 先前罗鹏叫陈廷臭流氓,他毫无所动,可一听罗鹏叫他老东西,顿时破防。 “你你你……你说谁老呢。” 罗鹏叉着腰:“说你啊老东西。皮都松了,还不老?” “我皮肤本来就薄而细腻,你倒是年轻,油腻得要死。” “我有你油腻?占小姑娘便宜。” …… 林薇觉得二人的对话实在过于无聊幼稚,在手机上打了个车,很快车子来了,她拉开车门,正要上车离开。 罗鹏顾不得和陈廷斗嘴,去拦林薇:“你这就走了?我在为你出头,你被人占便宜,就这么算了?” 林薇只说了一句,“多管闲事。” 便上车离开。 罗鹏一脸莫名地看着车子远去,只差要原地跳脚,这个林薇脾气怎么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他在心里祈祷,陆雨时可千万别喜欢她,喜欢这种人,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陈廷那头见罗鹏去纠缠林薇了,赶忙要跑,他上了车,目光无意中扫过副驾驶座,没看见之前给林薇的那瓶矿泉水 心中忽然慌了一下,难道是被林薇刚才在慌乱中拿走了? 联想到这一晚上林薇的种种过于冷静,不正常的反应,他心中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可转念又想,自己是瑜伽馆的招牌,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二十多岁毫无背景的小姑娘,怕什么。 他正要启动车子,有人不急不慢地窜到了他车前。 是罗鹏,他双手插兜,目光玩世不恭地盯着他。 …… 林薇回了家,洗了澡,从包里拿出陈廷在车里递给她的矿泉水,她当时喝了一口,其实是抿着嘴的,根本没有张嘴。 后来她假装擦汗,其实是拿湿纸巾擦了擦嘴,擦去了粘在嘴上的一些残余。 她在瓶身上找了找,很快找到底部的那个蜡点,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后找了一个透明袋,将整瓶水装进去。 再打开手机的录音app,点开来,是刚才在车里的录音。 “水里有东西……” “是好东西。” 有这些证据,足够让陈廷就范了。 只是,没想到罗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想起早上和陆雨时二人偶遇时,她虽然没有说自己在哪里上班,只是指了指那一带,难道罗鹏就根据这个找到了她了吗? 陆雨时既然知道了她的工作,那看来,瑜伽馆是不能再去了。 第8章 沈莉莉 翌日上午,林薇刚来瑜伽馆,便被叫到了店长办公室。 店长是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姿色艳丽,名叫沈莉莉。伊今年不到三十岁,穿一身dvf碎花裹身裙,身段苗条,正在窗前做瑜伽。 “陈老师今天跟我请假了,你知道吗?” 陈老师就是陈廷。 只是林薇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昨晚碰见那种事今天就不敢来上班了。 “他跟我说了,他昨晚是好心送你回家,结果被你和一个记者误会了。” 说到这里,沈莉莉上下打量起林薇来,沈莉莉没怎么关注过她,毕竟身为一个店长,她每天可忙的事情太多了,哪儿顾得上留意一个做兼职的。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往往比男人更锐利更精准。 只一眼,沈莉莉便知道,这个林薇是从小地方来的,漂亮归漂亮,脾气却不好惹。 “你认识记者?”试探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认识。” 听说林薇不认识那记者,沈莉莉放心不少,其实她很清楚陈廷那点小心思,也不太看得上,但没办法,自己的瑜伽馆需要陈廷这块金字招牌来招揽顾客。 “你是做兼职的吧,这样,你晚上去他家给他道个歉,让他尽快回来上班。把他哄高兴了,我给你兼职转正职,你要是不愿意转正,我给你涨时薪。” 她神情很自信,仿佛这一招无往不利。 也对,工作机会和钱,对绝大多数而言,确实很重要。 林薇本来是来辞职的,昨晚被罗鹏撞见了她和陈廷纠缠,陆雨时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必要。 只是沈莉莉的话和态度,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她问道:“我晚上下了班,都已经十多点了,这么晚,你让我一个人去一个四十多岁,而且曾经对我有过不当行为的男人家里,会不会不太合适?”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莉莉一脸的习以为常:“有什么不合适的,陈老师会吃了你吗?你知不知道,他不来上班,我们瑜伽馆要损失多少生意!今天他没来,好几个学员都在问。” 沈莉莉话锋一转,蔑笑道:“再说了,陈老师这个人很大方的。你跟他,也不吃亏啊。” 林薇冷笑了一声。 “陈廷结婚了吧,你这是,让我去破坏他的家庭,给他当小三?” 沈莉莉一愣,陈廷已婚这件事,整个瑜伽馆没人知道,他在网上的人设也一直是瑜伽大师,从未谈及过自己的家庭。 就连她,也是托了好多关系无意中才知道的,陈廷还特意拜托过她,不要说出去。 那么,林薇是从哪里知道陈廷已婚。 沈莉莉心中虽慌,面上依旧维持着身为老板的气势,轻蔑道:“你老家是桂宁下头一个小镇吧,穷得只剩一山二水三分地了。” “你们这些小地方来的女孩子,不都是想在大城市扎根吗?陈老师很有钱的,他就是你的机会。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虽然长得是漂亮,看起来也还年轻,可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你也要抓紧。” 这话从沈莉莉口中说出来,就十分的讽刺。 “沈莉莉,你跟多少被陈廷性骚扰过的女生说过这话?” 沈莉莉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员工直呼其名,当面质问,何况是一个做兼职的女人。 一下暴跳如雷,“你!你一个二十八岁还在做兼职的,你敢喊我全名!你不想干了?” 林薇轻轻笑了笑:“对啊,我不干了。” 对啊,我不干了。 她说完这六个字,仿佛是一巴掌打在了沈莉莉脸上。 办公室里静了一静。 林薇说罢,挥挥手,转身而去。 沈莉莉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火冒三丈,给陈廷打电话,电话打通了,一直没人接。 下一秒,沈莉莉气得将手机砸在地上。 …… 林薇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从商场出来,在路边扫码小黄车,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车喇叭,她四处看了看,陆雨时的车子就停在路边,前面的车窗降下来,罗鹏冲她眨了眨眼。 “上车,陆老师找你。” 林薇看了一眼后车窗的方向,没有犹豫很久,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拉不开。 罗鹏冲她使眼色,让她坐后座。 林薇沉了口气,去拉后车座的车门,车里很干净,没有任何香味和杂味,陆雨时坐在靠里的座位,一身休闲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黑色皮鞋。 听见开门的声音,一直望着窗外的陆雨时回过头来,看见林薇上了车,朝她淡淡一笑。 “又见面了。” 他语气很随意,好似他们真的只是寻常偶遇一般。 林薇目光扫过他右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眸心微颤,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陆雨时捕捉到她一瞬而过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戒指,这是他和林蔷的情侣对戒,林蔷的后事当时是林薇处理的,后续林蔷出租屋里的很多私人物品也都被她带走了。 那些私人物品里应该也有林蔷和他的相片,还有二人去旅游时的一些纪念品,这么一想,林薇应该是知道他的。 也难怪她看见他,并不意外。 只是,她知道多少就不好说了。 至少,这枚戒指,她应该不陌生。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外环而去。 陆雨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喝水吗?” 林薇取下双肩包抱在怀里,这样坐车舒服些,听见陆雨时的声音,本想说不用,余光却看见她手里的那瓶水跟陈廷昨晚递给她的那瓶水,是同款。 愣住。 第9章 你拿我们陆老师跟那个老……混蛋比 林薇微愣,昨晚陈廷也是在这儿拿了一瓶加了听话水的矿泉水试探她,还诱骗她喝了下去,陆雨时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是有心,还是无心的? 如果是有心,那么是揶揄,还是讽刺,又或者只是善意的提醒。 林薇看不出他什么心思,更懒得跟他说话,接过来,拿在手里,没有拧开的意思。 “谢谢。” 声音礼貌又刻意,是在提醒他,自己跟他不熟。 林薇很轻易就在瓶底找到了那个小蜡珠,同样的位置,不作他想,这瓶水也被陈廷动了手脚。 是陆雨时从陈廷车里拿的。 她马上问:“你把陈廷怎么了?” 陆雨时淡淡地扫过去,只见林薇直视着自己,好似是有些生气。 这个反应,就很有趣。 她即使能秒懂这瓶水被陈廷动过手脚,和昨晚陈廷给她的那瓶是同款,可怎么能这么快确定,是他把陈廷怎么着了。 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新闻主播。 一个是性骚扰的瑜伽老师。 正常人是不会直接质问新闻主播,你把对方怎么样了。 林薇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对陆雨时是有一定基本了解的。 开车的罗鹏听不下去:“喂,我们陆老师是为了帮你出气,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昨晚要是没有我突然出现,你搞不好就已经被那个老混蛋……” 林薇不紧不慢地反击:“陈廷今年四十二岁,他如果是老混蛋,你的陆老师呢?” 陆雨时今年四十岁。 罗鹏一下子哑口,慌乱地从内视镜中看了一眼陆雨时,见他没有生气,嘴角还少见地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心中才稍微放心了些。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拿我们陆老师跟那个老……混蛋比。” 林薇冷冷地看着罗鹏的后脑勺:“我二十八岁,比你还大两岁。你讲话注意点。” 罗鹏瞪大双眼,女人的年龄还真是世纪难题,他从内视镜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面不和心更不和的二人。 这两人坐在一起,一个二十八岁,一副要跟全世界干架的样子。一个四十岁,一副天塌下来也接得住,举重若轻的淡然姿态。 莫名……很搭。 “你到底把陈廷怎么了?” 林薇又问了一遍,她并不是在意陈廷的死活,但她还有事要做,陈廷暂时还不能死。 陆雨时淡淡一笑:“你姐姐说你很聪明。确实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罗鹏:“你急什么,这不带你去找陈廷吗?” 林薇没再说话了,为避免和二人的眼神交流,直接看向窗外。 车子开进市里,陆雨时一直在手机上回复信息,偶尔看一眼窗外,车子行到一处十字路口,他提醒了一句:“前面右拐,不走高架,绕一下。” “不走高架很堵的。”罗鹏抱怨。 “听我的。” 罗鹏正想问为什么,找出导航看了一眼,看见前方高速会经过慕心大厦,一个激灵,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后面很自觉地不再多话。 林薇静道:“走高架。” 涉及到林蔷的事情,罗鹏都很自觉地不说话,只敢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后座的陆雨时。 “听林薇的。” 陆雨时面不改色,继续在手机上回复信息,手机那头有一个叫“ck”的人给他发了一份文档,他点开。 是林薇的个人资料,非常详细,包括她从小到大的小学,中学,大学,再到她大学毕业后从业方向。 陆雨时快速扫了一眼,看见她的工作经历时,眉心微微蹙起,似是有些意外。 一同发来的还有几张照片,是林薇和男友学生时代的合影。 林薇的男友叫李昂,也是学法律的,比林薇高两级,长相很斯文。 两人站在雪地里,宛如一对璧人。 资料上写:李昂入狱两年,于今年出狱,目前状况未知。 陆雨时记得林蔷说过,林薇个性比较活泼,是个很温暖的人,是因为李昂的事,才导致个性大变的吗? 也许,不仅仅是李昂,还有林蔷。 对林薇而言,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接连出事,人生遭逢巨变,性情难免会有所改变。 车子上了高速,经过惠心大厦时,林薇看着大厦顶端的天台,这栋大厦是九十年代由当时的海生集团出资建设,六十二层楼高,在建设初期曾是整个海州最高的建筑,一度成为九十年代海州的地标性建筑。 三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辉煌也已经过去了,大厦外墙呈现出一种半新不旧的年代感。 林蔷,就是在这里“跳楼”死的。 后座的两人都没说话,气压很低很低。 汽车开得很稳,林薇手里的那瓶矿泉水里的水轻轻晃荡着,如人心,又如三年未见的真相。 车子从惠心大厦旁边经过时,陆雨时收起手机,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觉得大厦外面的惠心两个字,刺眼至极。 …… 现在是九月,阳光很好,气温也比盛夏时降下去一些。 车子在海边一座废弃的造船厂门口停下。 林薇下了车,看看四周,没看见任何人影,目之所及只有一大片海洋,浪花翻腾,海浪声不绝。 罗鹏故意打了个响指:“薇姐,这边请。” 薇姐? 林薇没有计较这个称呼,跟上陆雨时和罗鹏的步伐。 船厂已经荒废多年,目之所及一片萧条,三人朝着船厂大门走去,门口有两个穿t恤的年轻人等着,一边抽烟一边玩手机。 看二人服色和年龄,像是社会闲散人员。 其中年纪稍大的黄狗看见罗鹏和陆雨时迎面走来,忙将没抽完的香烟丢在地上,用鞋底用力捻碎,又拿手散了散四处的余味,好似是害怕陆雨时闻见香烟的气味,弄完则一切,又看一旁的搭档麻鸡还毫无察觉地看手机,吞云吐雾,吓得赶忙用力打了他一下头。 “烟!掐灭!” 被打的麻鸡还有些不明所以,扭头看见,一副看见鬼的样子,马上将烟从嘴里抽出来,丢在地上,赶忙踩碎。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对陆雨时做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黄狗热情道:“陆老师来了,九叔在里头等您呢。” 陆雨时神情淡淡的,轻轻道了一声:“辛苦。” 黄狗受宠若惊,愣了两秒,连忙摆手,一副我不配的眼神,忽然看见跟在陆雨时和罗鹏后面的林薇,眼珠子瞪得浑圆。 陆雨时居然有女人了。 三人进了厂内,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出来这是一座曾经规模不小的船厂,厂内还有已经报废的旧轮船,船身已经腐朽,隔得很远看像是模型。 不远处,一个麻袋被高高吊起,麻袋上血迹斑斑,还不断有血迹从麻袋底端滴落在地上。 旁边几个打手手持就地取材的铁棍,打累了在一旁说笑。 第10章 这并不是林薇要的结果 九叔是一位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比陆雨时年长一些,原本在一旁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陆雨时三人来了,打起精神来。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最后面的林薇,好似是惊讶,又好似是欣慰,最后全都化为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 林薇没有朝九叔的方向看,目光盯着那个被吊起的血淋淋的麻袋,地上还有一摊血迹。 “法治社会你搞这套?你忘了你自己的职业了?”她质问陆雨时。 陆雨时心中一怔,这两句话虽都是质问,可后一句却藏着隐隐的关切,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是新闻主播,世俗眼里的正面形象,眼前的这一幕和他的形象确实相差很大。 陆雨时淡道:“你学法律的,而且工作几年了,你最清楚,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更不是人们所看到的样子。” 言下之意是,新闻主播只是他展示给外界的一面,至于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 林薇直视着他的眼睛:“陆先生,无论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请你适可而止。我是学法律的,你这样做是违法的。你应该庆幸,我不是警察。” 罗鹏调侃:“你要是警察,这老小子敢占你便宜?” 林薇瞪了他一眼。 罗鹏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手势。 陆雨时轻轻抬了一下手,九叔的手下马上会意,将那个麻袋放了下来,从麻袋里拽出满身血污的陈廷。 九叔手下这些人下手重归下手重,却也还算有分寸,没有打头。 陈廷被从麻袋里放出来时,整个人还缩在一起,抱着头,手臂,受伤和腿骨受伤最严重,头发上沾了不少身上的血迹。 被放出来后,他看看四周一张张陌生而凶神恶煞的面孔,忽然眼睛一定,看见了林薇,他脑子转得快,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自认倒霉,想过去求饶,无奈双腿被打得走不了,只能爬向林薇。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不知道她背景这么硬。 罗鹏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又没打你头,话都说不清。你自己跟林小姐说,你干了什么?” 陈廷蜷缩着身子,战战兢兢:“我……我好色,我给你喝的水里下了听话水,我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罗鹏一脸得意地看了一眼林薇,见她一言不发,好似是吓坏了,又踢了一脚陈廷。 “这种事没少干吧,一看就是老手?糟践了多少女孩?” “就……就三四个……” 罗鹏叉腰:“你当老子记者白干的,这么好骗?老实说。” “……十……三个。” 罗鹏露出一个“真是小看你了”的表情,随后朝着他肚子用力踢了一脚:“混蛋。” 林薇看陈廷表情痛苦,大声喝止:“够了!” 罗鹏收住脚,蹲下问陈廷:“陈先生,这里有位学法律,正义感爆棚的林小姐,你需要她帮你报警吗?哦,对了,我忘了,林小姐昨天也差点吃了你的亏。现在不是十三个,是十四个。” 陈廷马上说:“不,不用报警。不报警。我是自己摔伤的。” 罗鹏起身,看了一眼林薇,耸耸肩:“看吧,他不需要报警。” 林薇看看罗鹏,又看看陆雨时,很冷静地问:“你什么意思?” 陆雨时淡道:“他自己说他是摔伤的,他可以摔伤了,自己去医院。也可以摔伤了,去医院的过程中失足掉进了海里,几天后被附近海钓的人发现。他的结局,取决于你的一念之间。” 罗鹏也说:“这种人渣就算法律来判,也不会判很多年的,还不如死了干净。免得以后再祸害别人。” 陈廷一听这话,赶忙抓住林薇的裤脚:“小……林小姐,不要啊,我求求你……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磕头……” 说罢,颤颤巍巍地便要坐起来给林薇磕头。 罗鹏的话,听起来荒唐,其实没错。 若要等法律才审判他,过程繁复,还需要聚齐过往的受害者来一起起诉他,这十三个人里,未必人人都愿意站出来,也许有人已经过上了正常生活,不想旧事重提,徒增麻烦。 向法律寻求正义的过程,不仅需要人力物力,更需要做好生活被颠覆,伤口被审视,身为受害人却要被道德审判的最坏准备。 而且,极有可能辛苦一场,最后吃力不讨好,反而是受害者还要遭受第二次的伤害,身边人的奇异目光,周遭人的不理解,还有搭在这场官司里面的时间和精力。 大部分人光是活着,工作,寻求最基本的生存,已经耗尽心力。 所以,陈廷失足落海,一切以意外结束,看似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这并不是林薇要的结果。 第11章 我活成什么样子了? 陈廷不容易支起身体,但身体因为挨打多了,只能保持着蜷缩状态,正要给林薇磕头,林薇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搀扶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 罗鹏愣了愣,瞪大双眼,挡在林薇面前:“你要送他去医院?” 九叔也看了一眼陆雨时,等待着他的反应。 林薇慢慢抬眸,瞪视着罗鹏,又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轻轻笑了一笑:“让她走吧。” 罗鹏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林薇搀扶着陈廷往船厂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你在这儿等一下。” 陈廷完全看不懂此刻的局面,林薇为什么要救他呢,难道是为了保住工作,可她只是一个兼职生,而且,她学法律的,为什么要来瑜伽馆做兼职? 最重要的是,她都能认识九叔这种小有名气的江湖人物,还跟大名鼎鼎的陆雨时认识,为什么要去瑜伽馆做兼职。 他昨晚才那么对她,她今天又为什么要救他呢? 怎么想都想不通。 陈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黄狗和麻鸡,他现在浑身是伤,想跑估计也跑不了多远,只能先应付下来,点点头。 林薇走路带风地折回去,来到陆雨时面前:“聊一聊。” 两人走到船厂更深处,靠近窗边的地方。 天空湛蓝得像一面镜子,海风拂过林薇的长发。 陆雨时目光静静地看着她,她不说话的时候,跟林蔷更像,带一点淡淡的冷意,一开口,反而和林蔷不同。 林蔷虽然也清冷,却不是林薇这般好似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失望的死灰样子。 好似是察觉到陆雨时的目光,林薇开口了。 “陆先生,林蔷是林蔷,我是我,无论你跟林蔷是什么关系,她已经过世了。她在时,我们从未见过面,她现在不在了,我和你之间,也没有认识的必要。我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人生。” 她正要离开,手臂被一只手抓住,她抬眸,眼神静静地瞪视着陆雨时。 陆雨时记得林蔷说过:“我们家薇薇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最元气的小女孩,就像小太阳一样。” 林蔷只有在说起林薇时,眼神才会难得的温柔和善良。 甚至偶尔陆雨时会恍惚,林薇真的有那么好?! 他没有见过林薇,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外冷心更冷的女人和林蔷口中那个小太阳一般的薇薇联系在一起。 只是,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人生遭逢过巨变的人。 林蔷,你的薇薇,你的小太阳,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知道了,会难过吗? 林薇自然是不知陆雨时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可看他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扒开了,还轻轻拍了拍被他抓过得地方。 好似是很不喜欢被他触碰一般。 “抱歉。” 陆雨时回过神来,“你姐姐……是我前女友,这段关系并没有不光彩。我之前也很想见见你,你姐姐似乎有她的难言之隐。” 林薇不做声。 陆雨时:“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跟她的关系。但你姐姐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你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你既然来了海州,我就有责任要照顾你。这件事我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当然,你要带走陈廷我没意见,但你以后不能再去瑜伽馆了。准备好简历和正装,你住在淮海路那边吧,林蔷曾经住的地方。我明天上午十点去你家楼下接你,我帮你物色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我想你会喜欢的。” 不仅知道她住在哪里,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工作都联系好了。 面试想必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你什么意思?” “你二十八岁了,你姐姐不会想看见你活成这个样子的。” 林薇冷笑:“我活成什么样子了?” 陆雨时凝视着林薇,这张和林蔷一模一样的脸,他日思夜想的脸,此刻如林蔷一般无二的锋利,一般无二的残忍。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林薇或许知道些林蔷的死因,那么她的刻意疏远和不能再明显的恨意,就都有了解释。 见他没有回答,林薇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陆先生,你不会是真把自己当我姐夫了吧?” 陆雨时眸光黯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内圈有林蔷的名字。 他们曾经爱得如夏季的狂风骤雨,这段因为各种原因从未公之于众的恋情看起来如无根浮萍,可实际上两个人都有认真计划过未来。 陆雨时想和她去国外,过平静的生活。 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多一点点的选择,他也许现在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陪着林蔷过着平静的日子。 只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林薇嘴里说出来的姐夫两个字,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梦。 “陆先生,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事业有成,有钱有势还有社会地位,而她只是一个出身贫寒,刚出校园的社会新人。你们在一起快三年,你图她年轻漂亮,她图你帅气多金。虽说是情出自愿,但也是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第12章 你就惯着她吧 林薇的话又在陆雨时心中砸出一个大洞。 林蔷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跟他在一起了,那时他已经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一哥,又因为张家养子的身份,在外面被人高看一等。 那一年林蔷二十二岁,陆雨时已经三十四岁了。 一个刚刚出社会,三观还未成型,一个出身不凡,且在社会上名利双收,游刃有余的赢家,无论谁来看,都无法将二人看作是普通情侣。 三十四岁和二十二岁,比起很多老夫少妻的年龄差也许不算离谱,可若是换个角度,陆雨时十八岁上大学时,六岁的林蔷才刚刚上小学。 林薇的话,虽然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陆雨时依旧是一脸沉静:“你来海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你无关。” 她讲话淡淡的,透着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固执。 说完,便离开了。 罗鹏看她背影:“拽什么拽,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个陈廷吃干抹净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音刚落,却听到陆雨时说,“罗鹏,你送他们去医院。” 罗鹏满头问号。 陆雨时:“这里不好打车。” 罗鹏一脸无语,转头去追林薇,心里骂道:你就惯着她吧。 罗鹏离开后,陆雨时一脸和煦地走到九叔身边:“见笑了,九叔。” 九叔还看着外面林薇离开的方向:“确实一模一样,我都有点恍惚了。” 陆雨时轻轻笑了笑:“长得是一样,个性……” 虽然只见了林薇三面,一次是在殡仪馆,一次是昨天,然后是今天,可每次见到她,给他的感觉都仿佛完全不同。 九叔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说:“个性,其实也有点像。” 九叔同她一句话也没说,却也有这种惊人的直觉。 九叔又问:“她不是在北方生活吗,她来海州干什么?” 陆雨时看向林薇离开的方向:“复仇吧。” 九叔:“林蔷的仇?” 陆雨时摇摇头:“林蔷的仇,我不会让她插手的。她应该也不知道太多,她这次来,可能是为了她自己的事。” 九叔:“她自己的事?” 陆雨时点了点头,想起在那份资料上看见的林薇男友李昂的信息,眉宇间似是有些担忧。 “那个叫陈廷的,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陆雨时闻言,收回目光,看向九叔。 九叔抱臂笑了一下:“沈莉莉。” 陆雨时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九叔拍拍陆雨时的肩膀:“你再不动手,林蔷的仇,搞不好真要被她妹妹报了。” …… 陆雨时发了话,罗鹏再不情愿,也要照办。 他拉着一张脸,开车送林薇和陈廷去医院,陈廷坐在后座,屁股只敢坐三分之一,后背更不敢靠着座椅,怕血迹沾在真皮座椅上。 到了市内的医院门口,林薇搀扶着陈廷下车,对开车的罗鹏说了一句:“谢谢。” 罗鹏下了车,找湿纸巾去擦车上被陈廷坐过的位置留下的血迹,虽然只有一点,但也会留下气味。 他自己是不在意,可陆雨时狗鼻子,闻得出来。 “要不是陆老师发话,我才懒得送你们来呢。” 林薇没有理会他,搀扶着陈廷往医院方向走。 罗鹏擦完后座,又拿祛除异味的喷雾在车里喷了喷:“学法律学成这样,真是给律师丢人。” 林薇回头来,讽刺道:“当狗当成你这样,也不容易啊。” 罗鹏瞬间大为光火,暴跳如雷:“死丫头,你骂谁呢?” 林薇:“你不是陆雨时的狗吗?” 罗鹏只差要气结:“陆老师还不是为了帮你!你以为你算老几啊,要不是因为你姐姐,陆老师正眼都懒得看你一眼。我也不会救你,昨晚就该让你被这个老色批占便宜。” 林薇微微一笑,手指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你又知道我一定需要你救,需要他陆雨时来救?我求你们了吗?多管闲事!” 罗鹏气得用手指点点她的背影:“我告诉你,你别不信,只要你在海州一天,你就一定有求陆老师的一天。” 林薇转过身来,冷笑:“也许,是他求我呢。” 第13章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到了医院,陈廷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处理,手上和腿上的骨折也打了石膏,一只腿吊着,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谢谢你啊,小林。你放心,我记你的好,我回头就跟小老板说,给你涨工资。” 小老板指的是瑜伽馆的老板娘沈莉莉。 他显然还不知道,林薇已经辞职了。 “托你的福,我已经不干了。” 陈廷一惊,马上安抚:“误会,都是误会,我手机在哪儿,我一会儿给小老板打电话解释一下。你放心,工作肯定给你保住。” 这番话倒是讲得情真意切,很懂感恩的样子。 林薇:“不用了,我去瑜伽馆工作不是为了挣钱。” 陈廷:“那是为……为什么?” 林薇没说话,搬了把椅子在他病床前坐下,一边取下双肩包。 陈廷想起方才在船厂的情形,试探性地问:“你跟陆主播,认识?” 林薇:“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嘛,谁不认识?” 陈廷:“你们关系好像不太一样。” 林薇斜眸过去,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怕陆雨时?他不就是一个新闻主播吗?” 陈廷露出一个“你还是太嫩了”的高深表情:“你外地的吧,刚来海州?” “上个月刚来。” 这就对了。 陈廷点点头:“陆雨时可不只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他姓张的。” 林薇:“姓张?姓张怎么了?全国姓张的人没有一亿也有几千万吧。” 陈廷:“在海州,不一样。张家,天海集团,旗下有天海运输,天海食品,天海通讯,天海汽车,天海酒店……总而言之,商业版图覆盖各个行业。不仅有钱,而且人家张家从清朝起就是名门世家了,祖上出过状元,民国时期那也是为了民族复兴做过卓越贡献的,在政界那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林薇若有所思:“他不是姓陆吗?” 陈廷:“他是张家的养子。” 林薇:“只是一个养子,你就怕成这样?” 陈廷:“别说养子了,就算是张家的狗也叫人害怕啊。再说了,张家的狗还分三六九等呢,何况也不是谁都能当张家的狗的。总之,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家,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谁敢得罪。” 张家的狗。 林薇轻轻地笑了一笑。 “你真不认识陆雨时?”陈廷终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不认识。” 得到肯定答复,陈廷终于放心:“不认识也好,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我看他老婆八成就是他杀的。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听说了吗?三年前,他结婚那天,有个女孩为了他跳楼了。听说就是他地下情人。受不了他为了钱娶富婆。当时好多人还传呢,说那女孩都怀孕了,被人给弄死了。这事要么是王敏芝干的,要么就是陆雨时干的,就他两了,没别人了。好了,结了婚,窝里斗,姓王的怎么可能斗得过姓张的,所以被弄死了吧。网上天天说,王敏芝就是陆雨时弄死的。他还被警察带走了,你看海州新闻,他都多久没播新闻了,八成是有事。” 陈廷只顾着说陈年八卦,没注意到一旁林薇的脸色非常难看。 “你还挺八卦,人家夫妻间的秘辛你也知道。那陆雨时是怎么杀了他妻子的?” 陈廷看看四周,发现自己住的是单人病房,放心下来,煞有介事道:“冷暴力!” 林薇:“……他冷暴力,你亲眼看见了?” 陈廷:“他们结婚后一直分居。你看陆雨时那张脸,恨不得写着无欲无求,只差要遁入空门了。你是女人你天天面对这样一张脸,你有兴趣吗?” 林薇:“你不是说他们分居吗,分居的话,怎么天天对着?” 陈廷答不上来,觉得她在抬杠,懒得跟她继续八卦,无聊地看看四周。 “其实我住一般的病房就可以,不用住这种单人病房,怪浪费钱的。” 林薇回过神来:“我有些事要跟你谈,不太方便有外人在场。” 陈廷满头问号。 林薇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文件夹,顺便取出一个眼镜盒,戴上眼镜,用手腕上的黑色头绳随手将长发利落挽起,整个人看着干练清爽不少。 陈廷就这么看着她从一个做兼职看起来很好拿捏的小姑娘,忽然变成了白领丽人,整个人目瞪口呆。 林薇朝他微微一笑。 “陈先生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零下律所的林薇林律师。” 陈廷目瞪口呆:“你……你是律师?” 林薇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律师执业证,打开来展示给他看。 陈廷看着证件上面林薇的蓝底照,心凉了半截,小心翼翼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林薇看了一眼手机,正好是中午十二点:“真准时。我的委托人到了。” 她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扎着马尾,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孩,女孩走到门口还有些担心。 林薇:“放心吧,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将门开得大了很多。 女孩透过门缝看见躺在床上,浑身缠满纱布,吊着一只腿,手上打着石膏,动弹不得的陈廷,这才放心地走了进来。 因为对方戴着口罩,陈廷辨认了半天,也没认出对方是谁来。 女孩露在口罩外的眼神看见陈廷受伤的样子,非常意外,还有些惶恐。 林薇想开口让对方将口罩取下来,转念一想,算了。 “这位是我的委托人,张静雯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陈廷瞪大眼睛,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薇坐下,打开电脑,继续介绍:“张静雯小姐从今年五月开始在美盛瑜伽馆兼职做助教,七月中旬离职。七月初,有一天瑜伽馆聚餐后十一点多了,你借口送她回家路上骗她喝下矿泉水瓶里的不明液体,张小姐昏迷后,你对她进行了性侵,事后还威胁她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就让她在瑜伽馆干不下去。” 第14章 善有善报,恶有恶果 她话语冷静,不带一丝感情,身后的当事人却轻轻啜泣起来。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张静雯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和事后的经历还是有些后怕和难过。 林薇正欲递给她一张纸巾,忽然听见陈廷开口了。 “我……我没有!那天是她自己喝多了,不信你去问那天一起在场的同事,很多人都看见了……你有什么证据?再说了,她每天裙子穿那么短,都能看到屁股蛋了,那我一时把持不住,也很正常吧。这也算我一个人的错吗?难道她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这种事一个巴掌——” 陈廷敢这么说,就是吃准了张静雯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林薇和张静雯没有任何证据能指证他。 否则,这件事当时也不会被轻轻揭过。 林薇抬眸,淡淡地扫过去,她眼风凌厉,陈廷后面的话一下全都咽了回去。 张静雯听陈廷这么说自己,马上反驳道:“你撒谎……你撒谎……” 她越说声音越发颤抖,仿佛很不想回忆那晚的一切。 可她记得很清楚,那晚自己被陈廷带走后,翌日在他家里醒来便有所察觉,她当时根据自己身体的反应,已经意识到昨夜陈廷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迫切想要离开陈廷家,对于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羞耻和愤怒,想快点逃离,可她发现自己的内裤不见了,她在房间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还好她那天穿得是长裤,否则她不敢想,如果是裙子,该要怎么办。 她当时刚毕业,因为工作不太好找,只能先去瑜伽馆做兼职过渡一下,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第一时间也想过报警,可没有任何证据,当时瑜伽馆的同事虽然看见她被带走了,本来有个同事说要帮她作证,可第二天却突然反口。她猜测是沈莉莉找过对方,沈莉莉如果拿工作威胁,正常人是很难抗争的。 而她只是一个做兼职的,陈廷是瑜伽馆的金牌老师,是瑜伽馆的金字招牌,不用想也知道沈莉莉站哪边。 没过多久,她压力太大,加上陈廷还在继续骚扰她,她只能选择了离开。 病房里安安静静。 张静雯虽然戴着口罩,可林薇透过她露在口罩外那双被泪水泡着的眼睛,仿佛能看懂她过去这段时间的全部痛苦和挣扎,还有自责内疚。 林薇看了一眼张静雯今天的穿搭,这么热的天,她穿着长袖长裤,还戴着口罩,一个人的穿衣风格不会无缘无故地改变。 看来那件事发生之后,确实是受了很大的影响。 那一晚虽然已经过去,可那一晚之后,施暴者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是受害者要陷入无尽的怀疑和自责中。 怀疑自己是否有不恰当的举动,让对方误会,自己是轻浮之人。 更加自责自己的怯弱和胆小。 这是第二重的伤害,是刻在心里的。 若是从此一生顺遂倒也还好,可若是再有这种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往的痛苦回忆会让她时时刻刻变回惊弓之鸟,变得敏感多疑,变得自卑怯弱。 所以,她现在连穿裙子的勇气都没有了,也尽量不穿露肤度高的衣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第二重心理上的伤害要远远比那一晚身体上的伤害长远得多,恶劣得多。 林薇看着张静雯挣扎纠结的样子,开口道:“你如果不愿意说,可以不说。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再经历一遍当时的痛苦。” 张静雯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可是……姐姐你不是律师吗?律师的工作不是倾听,然后写法律文件,向法院提出诉讼吗?” 林薇:“律师的工作没那么复杂,我的理解是,我是你的律师,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你不需要感到压力。而且你已经跟我说过一次当时的状况,我已经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更知道我要做什么。当着我的面说,和当着施暴者的面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你不需要做这样为难的事情。” 她轻轻拍了拍张静雯的肩膀。 张静雯一颗悬着的心慢慢落地,有些动容地看着林薇。 “接下来,交给我,我未必能帮你讨回公道,也未必能让你忘记当晚的一切,但……” “善有善报,恶有恶果。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全身而退的。” 林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 张静雯莫名很受鼓舞,也多了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因此她也小心翼翼地感激颔首。 林薇转过头来,看着陈廷。目光冰冷:“我记得你昨晚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说我的穿着是为了勾引你。” “一个女孩子穿得再少,裙子再短,都是她的自由。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法律规定,穿短裙犯法,那也不能成为你侵犯她的理由。于情于理,她什么错也没有。事实是,你侵犯她,根本无关乎她穿什么,只关乎你这个人,本质就是个人渣。” “陈廷,我要起诉你。” 陈廷虽然被骂多少有些不痛快,但一听说要被起诉,根本有恃无恐。 起诉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很唬人,但还真不如被九叔吊起来打这一顿遭的罪大。 林薇:“不是以张静雯的名义,而是我,作为受害人,我林薇要起诉你。你在我兼职一周的时间内,对我多次性骚扰,昨晚你还亲手给我喝了一瓶加了听话水的矿泉水。” 陈廷压根不以为然:“你直接起诉吧。” 林薇:“我有物证。” 她从包里拿出用透明袋装着的昨晚的那瓶矿泉水。 “矿泉水瓶子上应该还有你的指纹,瓶底有蜡点,蜡点是为了堵针孔的。随便找家化验机构,就能弄清楚你在这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瓶口应该有我的口水残留,水里也有我的dna。” 陈廷这下知道利害了,正要说话,林薇不给他机会:“对了,我还有录音。” 她打开手机,播放昨晚的录音。 “……你在水里加了东西……” “……是好东西……” 又点开另一段,是上午在船厂的录音,录音太长,她在进度条上划了好几次,终于准确找到陈廷当时自己主动承认的片段。 “……十三个……” 林薇将手机收起来,低着头还在电脑键盘上敲着什么。 陈廷心中骇然,没想到林薇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看来是碰到了个硬茬,可转念一想,自己昨晚又没有得手,顶多也就是预谋犯罪。 “我又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 林薇:“是没有。” 陈廷点点头,心中第一次庆幸自己昨晚的失手。 林薇:“可是我有证据,证明你得手了。” 第15章 对不起三个字如果有用,那还要律师干什么 林薇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袋,里头装着一条男士内裤。 林薇:“陈老师,认识吗?” 陈廷目瞪口呆:“这不是我的吗?怎么在你手里。” 林薇:“哦,我偷的。” 偷的?????? 陈廷满脸写着一言难尽,无法直视:“你……还有这种癖好?你偷我内裤干什么?” 张静雯也很懵地看着林薇。 林薇:“你每次上完课,都会在瑜伽馆洗澡,我顺手偷的,另外我还在上面加了点我的私人东西。” 私人东西???? 陈廷又是一个激灵,反应了好几秒才应过来,只差要惊掉下巴了:“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最后只你出一句:“你有病吧。” 张静雯也惊得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薇。 陈廷:“你还是律师呢,你这样……不合法吧?” 林薇抬眸,目光天真无辜:“你有证据证明,我这么做不合法吗?” 陈廷一副受害人的姿态:“你偷我内裤,我可以查监控的。” 林薇很耐心地给他解释:“瑜伽馆洗澡的地方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没有安监控。而且沈莉莉很早就说了,瑜伽馆的监控是坏的。如果监控突然变好了,那么我相信,监控里应该能找到很多你骚扰其他女同事的证据。” 陈廷不说话了,半天问了一句:“你去瑜伽馆上班,就为了……偷我内裤?” 林薇:“我没偷你内裤啊。这条内裤是你对我施暴后,我趁着你不注意留下来的。内裤上有你跟我的dna,我相信法官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 …… …… 病房里静了静。 陈廷大脑爆炸,脑浆片甲不留,很久才平复过来。 他看她撒谎连眼睛都不眨,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只能无力地指责她:“……你撒谎。” 声音软绵绵的,自己也知道没有信服力。 林薇:“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你撒谎这三个字,刚才我的委托人张静雯也是这么说的。那么,你跟我,到底是谁在撒谎呢,还是我们都撒谎了?” 陈廷不说话了。 林薇:“谎言和真话的唯一区别,是证据。如果有证据能证明谎言是真的,那么,谎言就是真的。换言之,有些人说的即使是真话,可如果没有证据支撑,也不会有人相信。” 前半句,指的是林薇自己。 后半句,指的却是张静雯。 张静雯的遭遇是真的,却因为没有证据,导致没有人相信她,一直处于劣势。 现在林薇的话,确实是谎言,陈廷没有得手,可她手上就是有证据支撑自己的谎言,那么陈廷没有做,也得认。 这就是游戏规则。 而且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只要拿走女孩们的内裤,就能天衣无缝地完美隐身。 林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陈廷脸色已经变了几遭,终于是支撑不住,先道歉:“对……对不起……我道歉……” 林薇:“不用跟我道歉。你昨晚对我做的事,给了我把柄,我并不生气。至于你之前在瑜伽馆对我咸猪手,我也早就当场报回去了。” 陈廷:“哈?” 林薇笑眯眯道:“你一共让我给你倒过八次水,摸过我五次,我每次给你倒的水里,都吐了口水。而且每一次,我都看你亲口喝下去。” 陈廷:“………………” 想起自己每一次借着让她倒水的机会,都会摸一下她的手,难怪他每次喝水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冷飕飕地看着他。 他内心甚至因此洋洋得意过,觉得自己很吸引注意,原来…… 想到自己喝过那么多她的口水,胃里忽然好一阵恶心。 张静雯听林薇这么说,心中也好似出了一口闷气。 陈廷不耐烦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会想让我跟她道歉吧?” 他指的是张静雯。 林薇没说话。 陈廷很自觉,看了一眼张静雯:“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我跟你诚挚道歉。” 张静雯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陈廷主动跟自己道歉的这一天,她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 陈廷这种人,居然会主动道歉。 陈廷说完,幽幽地看了一眼林薇,眼神写着,这下你满意了吧。 林薇微微一笑:“对不起三个字如果有用,那还要律师干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你一句对不起,她就要原谅你?就要放下这一切?从你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比鳄鱼的眼泪还要虚伪。看你这么轻易就说出这三个字,我就知道,你毫无悔改之意。诚挚道歉?诚挚两个字怎么写,你都不知道吧。你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处于劣势,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可是我告诉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廷心中浮现不好的念头:“你……你还想怎样?” 林薇:“我从小家里穷,所以很早就认准一个事实,除非是巨富之家,否则普通人的第一位永远是钱。” 陈廷一听要钱,果然肉疼,但知道不能在这时激怒她,只能换个角度:“你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这些女孩的痛苦呢。你这样,那她们成什么了?我如果出钱,那不成嫖了 。” 张静雯也说:“林律师,我也不想要他的钱。” 林薇:“不想要的话,也很简单啊。你可以拿去送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给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买点吃的。又或者拿去旅个游,总之干什么都好。让他出钱,不是为了让你开心,而是为了让他疼。人只有为了自己所做的事付出比预期更大的代价,才会知道疼。” 林薇:“你说有十三个人是吧,一个人十万块。一共一百三十万。” 陈廷大惊:“你说多少?” 第16章 请你好好享受你此刻的痛苦 张静雯也觉得这个数字多了,但她说不出这种话来,一则虽然现在的社会人心浮躁,社交网络上千万豪宅,百万高薪比比皆是,某些网络红人靠着直播就可以月入百万,霸总小说里男主标配是上亿身价,可现实是,挣钱是很难得。 钱只是流向了被好运和风口选中的小部分人,并没有流向普罗大众。 像她这样刚毕业的普通大学的大学生想要在生存之余,存下十万块,其实是很难的。也许不止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对很多普通人而言,一年存十万,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二则她私心里不愿不想,更不能将自己那晚的遭遇,用金钱来衡量。 否则真如陈廷所说,这一切和交易有什么区别。 那她那晚的遭遇成了什么,她又成了什么。 陈廷:“一百三十万,你还不如不救我,让我被九叔打死算了。” 林薇:“这个数字,我是衡量过的,确认你绝对支付得起,只不过对你而言,确实是需要……割肉。给你一天的时间筹款,可以做到吗?” 陈廷自暴自弃:“你干脆杀了我。” 刚才道歉道得那么痛快,现在要他给钱,就只有一句,你干脆杀了我。 果然,世人最爱的只有钱。 林薇:“好啊,那我把你所做的一切发给你老家的妻子,你儿子今年八岁,叫乐乐是吧,他好像一直以你为荣吧。如果被他知道,他老爸是个人渣……” 陈廷心中升腾起一股彻骨凉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阻止:“不要!” 张静雯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薇,又看看陈廷,她一直以为陈廷是单身,没想到陈廷竟然是有家庭的。 瑜伽馆根本就没人知道。 他也一直以单身自居。 林薇转动着手里的笔,不动声色地等着陈廷做出选择。 病床上,陈廷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默之中,脑子里把自己曾经对那些女孩做过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 最后想到了自己在老家的儿子,乐乐。 他不喜欢妻子,觉得妻子没有情趣,妻子只有一点好,那就是帮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只要想到这个儿子,他心中便会被爱充盈,觉得自己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上一次见到儿子,还是上个月他回家给他过生日,他知道儿子喜欢飞机,特意给他买了航空公司出的飞机模型纪念品,儿子当时很高兴,举着飞机,说以后要当飞行员。 想到儿子,他幸福到不能呼吸。 如果被他知道…… 陈廷忽然委屈至极,愤懑至极,可偏偏他现在浑身是伤,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他也动不了林薇,林薇虽然嘴上说自己不认识陆雨时,可在船厂见二人说话的样子,绝不是寻常关系。 说一千道一万,他不是林薇的对手,更得罪不起林薇背后的陆雨时。 他这回,是踩到铁板了。 陈廷这头正要开口,林薇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学长」打来的。 林薇接起:“怎么了?” 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出事了。我给你发过去了。” 林薇举着手机,电脑连着微信,「学长」刚刚发给她的一条链接。 她点开,标题是「百万粉丝瑜伽博主涉嫌性侵霸凌」 配图是几张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照片,可林薇一眼还是认出上面的人是陈廷。 下面的评论也很有意思。 ——这不是那个瑜伽博主陈廷吗?我之前报了他的课,他私联过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老登一看就不老实。 ——这家瑜伽馆也不是什么好人开的,听说老板娘是小三。 林薇看了一眼转发量,已经超过三百万了,刚刚还冲上了本地热搜。 电话那头的学长问:“看见了吗?” 林薇:“看见了。” 学长:“……是陆雨时做的?”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这么大的转发量,而且在网络上迅速发酵,那么多大v转发,没有点这方面的资源是办不到的。 除了陆雨时,没有别人了。 这时,陈廷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点击,看着看着,脸色大变,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林薇,目光憎恶复杂,一只手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可转念又想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丧气的样子,捏着床单的手也慢慢松开。 是了,如果是林薇做的,他也许还能做点什么反击一下。 可如果做这一切的人是陆雨时,那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他得罪不起陆雨时。 下一秒,他将手机用力地砸向墙壁。 手机从张静雯身边飞过去,她吓得本能地缩在林薇背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看见林薇电脑桌面上的照片,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也是看了一眼林薇,眼神很复杂,可转眼又想到,刚刚林薇还在用陈廷儿子威胁他,应该不至于在网上公布这些。 所以,不是她。 林薇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学长,我这头还有点事,先挂了。” 学长:“林薇,你……” 电话已经挂了。 林薇沉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电脑上只敲了个标题的文件“自愿认罪书”,他原本是打算让陈廷先出点血,那一百三十万出来赔偿给那些女孩子,至于这些钱女孩子们要怎么用,那是她们的事情。 然后再让他签署一份认罪书,分给十三人,算是一个把柄,免得陈廷日后觉得给钱给多了,又去纠缠她们。 手中有个能威慑她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如此一来,这样也算能让他长点记性了。 只是没想到,陆雨时出手了,他的办法就更简单粗暴了。 直接让他社会性死亡。 张静雯那十三个女孩的气想必是气顺了些,只是,多少可怜了陈廷的孩子。 无论如何,这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了。 林薇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电脑和相关文件:“陈先生,我想我们刚刚的交易可以作废了。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 但事已至此,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这个结果……不是她所预想的,可对陈廷而言,也算自食恶果了。 离开病房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陈廷:“请你好好享受你此刻的痛苦。告辞。” 第17章 林律师,谢谢你 从医院出来,张静雯还在看评论区,她给每一条骂陈廷的人都点了赞,整个人轻松许多,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林薇出了医院,走向路边刚停下的网约车,正要上车时,张静雯见她要走,赶忙过去:“林律师,你不是律师吗?你怎么能……偷东西?还伪造证据,威胁陈廷?幸好陈廷手受了伤,行动不便,他要是多个心眼,把你的话录下来,那你怎么办?” 林薇从包里拿出那个装了陈廷内裤的透明袋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又拿湿纸巾擦了擦手,一并丢进垃圾桶。 “我骗他的。他把瑜伽馆当自己家一样,经常趁着人少的时候,穿着内裤在换衣间走来走去。有一次他出来喝水被我看见了,所以我买了一款一模一样的。至于什么dna,随便弄一弄,糊弄糊弄他就好了。他那种人作恶太多,本来就心虚,随便诈一诈就会上钩。” 张静雯恍然大悟。 “还是要谢谢你,林律师。” 林薇看着张静雯露在口罩外那双漂亮的眼睛:“我做这一切有我自己的目的,帮你,只是顺带手。” 张静雯虽然好奇,但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那网上的那些……” 林薇坦诚:“不是我做的,所以你不用谢我。律师费也不用给了,” 张静雯一愣,有些意外:“不是你,那是?” 正在看手机的林薇抬头来,想了想:“……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张静雯:“那他肯定是个好人。陈廷要真给我钱,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这样,让他身败名裂,是最好的办法。” “身败名裂?” 林薇看了张静雯一眼,她还刚出校门,不知人生有多漫长。 她所做这些工作,不过是为了让陈廷付出对等的痛苦。 现在,陆雨时雷厉风行地做了一刀切,陈廷短时间内元气大伤,至少在海州,是很难重新开始了。 这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 只是,人生很长,未来的事情,谁又知道。 时间不仅能让受害者放下旧日的伤口,同样也能让陈廷这样的祸害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论如何,只能一切往前看。 张静雯见她要走了,赶忙摘下口罩,很认真地跟她说了一声:“林律师,虽然网上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但肯定和你有关系。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林薇上车前最后看了一眼张静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很多事,但我还是想说。” “你跟那十三个女孩,你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因为陈廷那种人渣而审视,否定自己。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值得。” “你们都很好,未来也一定会更好。以后遇到任何法律上的问题,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说罢,微微一笑,上了车。 张静雯久久看着车子离开,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当时她正在街边发传单,自从瑜伽馆离职后,她一边找工作,一边做兼职。 发传单虽然是比在瑜伽馆辛苦一些,好在不需要经营太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可以戴着口罩,不用跟人打交道。 这份工作,对她而言就很好了。 那天,有一个穿着灰色套装,戴着眼镜的女人从她手里接过传单,抬头看她一眼,露出一个微笑,递过来一张名片。 “你好,请问你是张静雯小姐吗?” “我是零下律所的林薇,我是一名律师。我想,我可以帮你。” …… 林薇刚坐上网约车,便给李昂拨去电话。 “学长,我这边忙完了。我现在去找沈莉莉。” 电话那头传来李昂有些担心的声音:“陆雨时已经知道你在做什么了,他会做什么?” 林薇想了想:“我给你发一个地址,你去这里等着。如果看见他,给我发个信息。” 说罢,挂了电话,发过去一个地址。 …… 美盛瑜伽馆馆长办公室。 到饭点了,沈莉莉打开外卖app,准备点餐,忽然微信来了消息,她点开,是朋友给她发的陈廷涉嫌性骚扰霸凌的消息链接。 沈莉莉点开来,那些照片里有陈廷穿着美盛瑜伽馆服装的宣传照,虽然陈廷的脸打了码,可衣服没有打码,稍微有心之人只要放大照片都能看清。 天塌了。 越来越多的人给她发消息,关切她,向她询问事件真相。 「莉莉,这个人不是你重金请来的老师吗,怎么这么恶心?」 「亲爱的,网上消息看了吗,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我以后可不敢去你那儿上课了。」 「小莉啊,转发量五百万了,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 无数的关心和责问让沈莉莉一个头两个大,她马上拎起包,准备去找陈廷问清楚,一边给备注为“亲爱的”打电话。 对方一直不接电话。 她情绪越来越烦躁。 此时,一名瑜伽馆的员工急急忙忙地敲门走进来:“馆长,出事了,好多学员看见了新闻,嚷着要退卡退课呢……” 沈莉莉不耐烦道:“瞎啊,我这不在找人帮忙吗?好好跟大家解释,就说是误会。” 员工说:“可是学员里也有人说,被陈老师咸猪手过,大家现在都很恐慌,还有人要报警呢。” “什么?报警?” 沈莉莉瞪大双眼,想了想:“我找人删帖了,这么点事还难不倒我沈莉莉。不管是谁在背后搞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继续给亲爱的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一边冲员工使眼色,让她赶紧走,一边语气一软:“老公……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删个帖子……这点事对你而言,不算难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不耐烦道:“什么帖子,你发过来。” 沈莉莉马上将链接发了过去。 那头看了一眼:“多大点事。” 沈莉莉一脸开心:“老公最最最最好了。” 男人将那个链接随手发给助理,又打了个电话:“把网上关于这个帖子的所有消息全部删了。” 第18章 陈部长,稀客 云山别墅,陆雨时家门口。 烈阳下,陈愈的车子停在陆家门口,陈愈坐在后车座,时不时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过了会儿又给陆雨时打电话。 电话没有人接。 不远处,陆雨时的车子开了回来。 罗鹏远远就认出了陈愈的车子,立刻想掉头,却早已被不远处的陈愈发现,陈愈车上的司机,也是他的助理按了按喇叭,伸手做了一个让他们过去的手势。 罗鹏马上看了一眼,回程路上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陆雨时。 “陆老师,陈部长在你家门口。” 陆雨时抬起眼皮,看过去,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是陈愈的车子,天气这么热,陈愈应该是坐在车里。 “过去吧。” 来得正好,倒是省得他去找他了。 车子在陆家门口停下,罗鹏下了车来,跟陈愈的司机打了个招呼,陈愈坐在后座,等着陆雨时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 无论二人之前闹得多么不愉快,到底是多年故友,陈愈又是新闻部部长,是陆雨时的上司。 哪知陆雨时下车来,竟是径直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到底是陈愈坐不住,他主动下了车,熟络地叫了他一声:“老陆。” 陆雨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副才看见陈愈的样子,淡道:“陈部长,稀客。” 二人都曾是海州新闻的男主播,只是陈愈比陆雨时年长五岁,陆雨时作为实习主播进入新闻部时,陈愈是当时风头最劲的年轻主播,可陆雨时出现后,一切就都变了。 观众的审美有偏差,可收视率的数字骗不了人。 陈愈就这么在事业上升期多了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且这个竞争者还是自己的一力提携的后辈。好在后来陈愈主动退出一线,改走行政路线,一路左右逢源,才走到今天的新闻部部长的位置,已经是整个海州电视台的中流砥柱。 退居幕后后,陈愈虽还是保持着多年的饮食和锻炼习惯,身形保持得依旧很好,但应酬到底是多了起来,脸上比陆雨时略浮肿些,此时他和陆雨时站在一起,无论是穿衣风格还是整个人的状态都完全不同,一个体制内机关干部,庄严老道的风格,一个依旧是清俊如风,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干练模样。 陈愈还用平常的口吻,主动和他拉近关系。 “小陆,我等你一上午,忙什么去了?” 陆雨时一脸平静:“处理一点私事。” 陈愈很理解地点点头:“你现在是大忙人啊,王敏芝就这么走了,我听说她身价保守估计十几亿,要处理这么大宗的遗产,确实挺忙的。忙得都没时间回去工作了吧?” 陆雨时抬眸来,安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在门口干站着,陈愈看他一点也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的想法:“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太方便。” 陈愈却来了兴致,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是想要拧开进去一探究竟:“屋里有女人?” 陆雨时疲惫地站在原地。 “我家里要是有女人,陈部长要不要掏出手机拍一张,转头卖给外面的媒体,新闻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海州电视台新闻主播陆雨时杀妻谋产,金屋藏娇。” 口条清晰,语气淡淡,不带任何感情,仔细看嘴角还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比任何言语都更打陈愈的脸。 陈愈倒也没生气:“我们陆主播一张嘴果然比刀子还好使,不愧是我们海州电视台精心培养多年的人才。” 他这话就是在点陆雨时——你现在是要继承巨额遗产了,可也不能忘记海州电视台对你的栽培。 陆雨时何等聪明,又如何听不出来:“海州新闻不是有新的实习主播了吗?是你自己说的,观众看我这张脸看了十五年,早就看得厌烦了,海州新闻需要的是新鲜朝气的面孔。你忘了,是你找人代替了我,把我从新闻主播的位置上赶了下来。” “这一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当年世界杯期间,海州新闻收视率萎靡不振,新闻部的郑部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用我,替换掉你,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从海州新闻主播的位置上下来过。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了吧。现在你满意了,陈部长?” 不远处,罗鹏主动给陈愈的司机兼助理,递了根烟。 隔得太远,二人听不见两位老大在说什么,只觉得气氛不太融洽,但多年来关于二人不和的传闻整个海州电视台早有耳闻,因此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陈愈的助理正在头疼地打电话:“对啊,删掉……怎么会删不掉呢,我是代表陈部长在给你打电话,什么?就一个本地丑闻,怎么就删不掉呢……” 罗鹏好奇道:“删什么?” 陈愈助理本来就烦:“一个什么瑜伽老师的破帖子,烦死了。” 罗鹏一个激灵:“陈廷?” 陈愈助理:“你也看到了?” 罗鹏点点头:“跟陈部长有什么关系啊?” 陈愈助理看看四周,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愈和陆雨时,小声八卦:“陈部长有个小三,开了家瑜伽馆,这个陈廷就是那儿的金牌教师。” 罗鹏一脸吃瓜的表情:这是什么鬼热闹。 他就送林薇和陈廷去了趟医院,陆雨时就闷不吭声就把陈廷给料理了? 陈廷居然是在陈部长的小三开的瑜伽馆工作,这么巧,他就撞到了林薇的枪口上,被陆雨时给料理了,是巧合吗? 陈愈这头见陆雨时已经把话说得这般难听,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对方开口。 “前辈,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陈愈一愣,转身回看了一眼陆雨时,这个曾经受他提携,又取代了他,逼得他只能退居幕后,走仕途的后辈。 他想起陆雨时刚来海州电视台的样子,海州新闻有固定三组男女搭配的主播,采取的是轮班制,也就是三男三女的组合,偶尔还会有各大传媒院校推荐而来,或者是台领导从别台挖过来的优秀实习主播,再这样一群人尖尖里,陆雨时绝不是最帅最俊的,可当他穿上一身正装,坐上主播台时,摄像机里的他清俊有余,口条清晰,声线磁性,整个人锋芒四射,最重要的是,新闻主播应有的严肃感和亲和感平衡的刚刚好。 通俗来说,他就是很有观众缘。 其他主播在他面前也都失了几分色彩。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那个横空出世的陆雨时如今竟也有了那么几分和光同尘的意味。 陆雨时刚进电视台的时候,就称呼他为前辈。 后来两人卷入电视台的政治内斗中,上任郑部长为了收视率,推了陆雨时上位,那之后陈愈就主动疏远了陆雨时。 原本陆雨时对他单方面还是很敬重的,可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陆雨时对陈愈便再也没有往日的客气和尊敬,见到他永远是一副死人样子。 因此时隔多年,陈愈忽然听见这句前辈,心中还是颇多感慨。 他打量陆雨时一眼,见他神情淡淡,这么多年了,他忽然叫他一声前辈,而且还主动说要跟他聊一聊,实在是反常得很。 若是换做寻常,陈愈不会搭理,可今时不同往日,是他这个上司,有求于人。 “好啊,去哪里?” 第19章 这里是我跟林蔷认识的地方 陆雨时没有说要去哪里,陈愈让助理开车跟着前头陆雨时的车,从郊区进了市区。 路上,陈愈手机上又传来沈莉莉的催促,问他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陈愈这才想起这茬来,一边给沈莉莉回复了两个字,放心。 一边问助理:“网上的事情处理干净了吗?” 助理战战兢兢地握着方向盘:“有点难度……” 陈愈颇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我不是让你联系小张了吗,他之前在酒桌上跟我拍胸脯保证,海州本地网络上的新闻没有他摆不平的。” 助理小心拿捏语气:“张总监说……背后的人,他得罪不起。” 正在看手机的陈愈忽然一下抬起头来,老谋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精光:“是谁?” “张总监没说。” 陈愈皱着眉头,鏖战官场多年,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沈莉莉要么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要么就是自己得罪了人不自知。 如果只是前者,尚且好说,如果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要注意了。 他在手机里找到对方的电话,直接拨过去,电话通了,他声音洪亮地打招呼:“小张,是我。这么点小事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那头很识时务地客套了几句,陈愈便直奔主题:“理解,你为难的话就算了,都是小事。那个……我方便问下,这事儿背后是谁?” 助理开着车,一边在车内镜中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愈的神情,不过是要删个新闻,怎么看陈愈的神情忽然有些凝重起来了。 那头挂了电话后,陈愈还有些吃惊地举着手机。 车子忽然停下,陈愈身子往前倾了倾,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助理赶忙解释:“到了。” 陈愈下了车去,地方是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高端社区的核心地带,陆雨时的车子就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人文书店门口。 书店的名字叫“一盏灯” 陆雨时已经下车,陈愈跟上他的步伐,一道进了书店。 书店的面积不算小,冷气开得很大,占地约有一百多平,而且分了两层,一层分了餐饮区和阅读区。 陆雨时好似对这里很熟悉,进了店里,先去收银台,收银台有个穿着手作围裙的女店员,正抱着一杯奶茶在追剧。 女店员看着不到三十,最惹眼的要数那一头蓬松的羊毛卷。 陆雨时敲了敲柜台桌面。 羊毛卷的女店员抬起头来,见是陆雨时,并不意外,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感应器放在柜台上,打了哈欠,慵懒地问:“老样子?” 陆雨时没有计较对方的态度,取走感应器,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带着陈愈穿过书架,来到角落的一个室内电梯门口,电梯很窄很小,旁边还挂了一个提示牌:工作人员专用。 陆雨时用感应器按了一下,电梯方才能使用,电梯门很窄,只能容纳两三个人。 电梯来到三层,门口也挂了一个提示牌:非营业区。 推开门,是一间视野开阔的阁楼,房子收拾得还算干净,窗边放了一张大书桌。 陈愈看他熟门熟路的:“这里你常来?” “嗯。” 陆雨时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椅背上,又拿遥控器将房间的空调打开,做完这一切才放松地在窗下坐下。 这时敲门声响起,刚才楼下收银台的那位羊毛卷女店员送来一壶清茶和两个杯子,放下后便离开了,离开时还将门给二人关上了。 陈愈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海州电视台的大楼就在不远处:“离电视台这么近,我竟然不知道这里还有家书店。” 陆雨时利落地挽起袖子,主动给陈愈倒了一杯茶:“我以前就住后面的小区。” 后面有个环境很好的社区,是本地的高端楼盘。 “有段时间我经常失眠,夜里常来这里,来得多了,也就熟了。” 陈愈明白了,新闻主播的工作不是朝九晚五,经常熬夜加班,若是偶尔失眠,有这样一家书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陆雨时这个人,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不喝酒不抽烟不应酬,镜头前业务超群,外形出众,嗓音能打,镜头后沉默寡言,即使是在以内斗闻名的电视台内部,他也从不站队。 陈愈:“今年房价跌成这样,附近的房子也没低于十二万一平,这么好的地方开书店,老板真是有钱没地方撒。” 陆雨时闻言,品了一口清茶,淡道:“老板生意不太好做,后来我就买下来了。” 陈愈端起茶杯,正要送入口中,听说陆雨时买下了这家店,动作顿了一瞬,放下茶杯,看了看四周:“我知道你有钱,当主播就是打发时间玩儿。我就佩服你这点,明明可以在家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偏偏要自找苦吃在电视台当打工狗,处处看人脸——”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因为他想起来了,整个海洲电视台没人敢给陆雨时脸色看。 真要论起来,整个海州电视台,唯一敢为难陆雨时的人,也就只有他陈愈了。 陈愈咳嗽了一声:“这店挣钱吗?” “不挣,还要倒贴。” 陈愈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要买这家店,你现在又不住这里,而且我看生意也一般,如果你想盘出去,我可以帮你介绍人。” 陆雨时:“不需要,我买这家店不是为了挣钱。” 陈愈:“那是为了什么?” 午后的空气静了静。 陆雨时动作儒雅地又品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陈愈,眼神和往日儒雅温润的样子完全不同…… ……是要吃人的样子。 陈愈心中一惊,算起来,二人认识也有二十年了,陆雨时这样的眼神,他只见过两次。 上一次还是三年前,他结婚当天,直播结束,工作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做收尾工作,谭文莉突然叫了一声,从主播台上站起来。 演播厅里众人的目光都被谭文莉吸引,看过去,只见坐在她身侧的陆雨时正浑身颤抖着,右手满手是血,已经在新闻稿纸上氤氲出一大片血迹。 听见四周的议论,陆雨时才回过神来,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看看四周的目光,好似不明白大家为何用那么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似这才察觉到伤口的存在一般,眉心微微蹙起。 血液是从手心的伤口沁出来的,那只签字笔扎的很深,伤口边缘还有黑色墨迹,整个手掌都是红色的,手背倒还好些,只从指缝渗出来一些,他皮肤白皙,十指修长,关节分明,这般举着自己的手,脸色苍白地笑了笑。 画面看起来非常诡异。 “抱歉,我去处理一下。”说罢,匆匆离开。 陆雨时举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从演播厅离开时,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陈愈,脚步并未停留,目光也只是匆匆一瞥。 但就那一眼,陈愈却感到了十足的恨意和威慑,心中生起一种不寒而栗之感,而后竟有些后怕起来,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他那个眼神,陈愈这辈子都记得。 恰如此刻。 恰如此时。 陆雨时看着右手手心的伤疤,淡道:“因为,这里是我跟林蔷认识的地方。” 四周安安静静,午后炽烈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打在穿着白衬衫的陆雨时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光彩。 陈愈还在暗处,当林蔷这两个字从陆雨时嘴里说出来时。 砰一声。 陈愈听见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碎掉了。 两人对视了很久,一明一暗。 “你知道沈莉莉跟我是什么关系?” 陆雨时轻轻笑了:“前辈离开主播台这么多年了,业务是生疏了。” 他话锋一转,问:“情妇和小三这两个词,很烫嘴吗?” 第20章 锋芒 沈莉莉并不知道陈愈此刻有自己的水深火热,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这时,一个瑜伽馆的员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开门声太大,吓了沈莉莉一跳,语气不耐地指责道:“你要死啊,进门不会敲门吗?” 员工急道:“小老板,警察来了。” 沈莉莉一听懵了懵:“警察来干什么?” 两名民警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少瑜伽馆的学员和员工,或好奇或不安地张望着。 其中一名警察拿出证件:“我们接到举报,有人说你们这里有人涉嫌性骚扰,我们是过来取证的。” 沈莉莉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一听这话一点也不慌张,调笑道:“警察同志,你们说的是网上的消息吧,那都是假消息,同行之间的小把戏。没那回事。” 两名警察一脸严肃:“你是这里的老板吧,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我看你们这里都有监控,监控视频调出来我们看一下。” 沈莉莉脸色微异:“没问题,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那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懂,我懂……” 过了两秒,一副忽然想起重要事情的样子:“哎呀,不巧,我们这儿的监控好像出了技术故障。” 其中一名警察问:“什么故障?我们有专业的技术人员,可以解决问题。” 沈莉莉呆住:“…………” 两名警察看沈莉莉的神色,立刻明白了什么。 “我看你店里生意挺好,大都是女性消费者比较多。法律虽然没有规定瑜伽馆这类健身场所一定要安装监控,但既然你自己装了监控。那么根据我国民法典中的相关法律规定,你就有配合公安机关调查的义务,监控录像至少要保存三十天。” 沈莉莉尴尬又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门口一直围观的女学员有人说了一句:“网上那个死变态就是这家瑜伽馆的,他之前还摸我屁股来着。这瑜伽馆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用户隐私才装的监控,就是为了骗大家放心,实际上呢,出了事,监控拿不出来,她就想保护陈廷那个臭流氓。” 又有其他人附和:“对,太恶心了……” 两名警察抬手让大家安静,转头对沈莉莉道:“如果你拿不出监控,可能得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沈莉莉一听,马上说:“我找找,我找找……” 眼下陈廷已经殉了,没道理她和瑜伽馆也要跟着陪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和陈廷彻底切割。 她在电脑前装模作样地找了会儿,然后惊喜道:“我找到了!大家放心,瑜伽馆一定跟大家站在一起,保护大家的隐私和安全。” 门口根本没人附和她。 两名警察走到电脑前,拿出u盘开始拷贝。 沈莉莉在一旁提心吊胆,心里已经把陈廷骂了一百零八回。 ………………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是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陆雨时整个人都被刺眼的日光笼罩着,给人一种不可逼视的强势之感,他嘴角还是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是冰冷刺骨,看着叫人不寒而栗。 饶是陈愈也是心中一惊,陆雨时平时在电视台虽然出了名的沉默寡言,但脾性却是温和无双,因此人缘一直不错,加上在主播台上一惯温文尔雅,因此给人整体的感觉还是人畜无害。 加上,陈愈给他小鞋穿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也从未见过他有过任何的抱怨和在意。 他以为陆雨时也未见得有多喜欢林蔷,不过是一个女伴,死了便也就死了。 今天看来,他是错了。 可说破天,陆雨时也不过是张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养子罢了,除开这层身份,他在海州电视台也不过是一个新闻主播,既无职位,又非网上很火的主持人。 纵然有助于提升收视率,得观众喜欢,可说到底观众缘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个玄学,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取代他的人,不代表一直找不到。 “林蔷确实死的很无辜。可是她的死,和我无关。你做这一切,如果是为了给她复仇,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光影暗处的陈愈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陆雨时眸色清亮:“我要是告诉你,茶里有毒呢。” 陈愈脸色大变,还没吞咽下去的茶水一下吐了出来,还竭尽全力地将口腔里的口水都一并搜刮吐了出来。 陆雨时讥笑了一声,随后当着陈愈的面,举起茶杯,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我记得你以前在主播台上可是临危不乱的,怎么,现在当官了,这么怕死?” 他语气淡淡,放下了茶杯:“我知道林蔷的死和你无关。可是,你手上,沾了她的血。你现在得到的权力,你现在的成功,都是踩着她的尸体才够到的。我看到你,一秒都觉得恶心。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三年能容忍你吗?” 陈愈也正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 陆雨时:“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三年来我看你,就跟看个死人一样,你在我眼里,和死了没两样。” 陈愈愣了几秒,随即不屑地大笑起来:“就凭你?你真当自己姓张啊,你只是张家一个养子。就算真的如传闻所言,你不止是张家的养子,是张董事长的私生子,那又怎么样?养子和私生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你有天海集团的股票和产业吗?你在张家能上桌吃饭吗?你在真正的张家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吗?” 这番话说得很难听,却也是外界对陆雨时的真正看法。 他的身世在海州电视台,甚至在整个海州都不是秘密,电视台内部都传他个性如此淡漠,也是因为这段并不体面的身世。 陆雨时正色,定定地看着陈愈:“不管我姓什么,和她的死有关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他讲得利落干净,语气和神色里都看不出对自己身世的在意。 陈愈笑得更欢:“口气还挺大,你怎么不放过?你有什么资——” 他忽然恍然大悟:“哦,这就是你要弄死王敏芝的原因?想谋夺她的遗产,给自己增加筹码,好为你的小情人复仇?你知道自己没有本事,更没有财力和张家那对兄妹斗,所以你就要借你老婆王敏芝的手,你脑子发昏,王敏芝是生意人,她必然不会因为你而去得罪张家,所以你们两口子意见不同,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王敏芝?” 第21章 我叫林薇,零下律所的律师 下午三点多,两名民警拷贝走了瑜伽馆的监控视频,并让沈莉莉电话保持联系,如果有需要,她后续可能需要配合调查。 沈莉莉见自己办公室门口围满了人,网络上的丑闻发酵到了这种地步,现在连警察都来了,这些人肯定是要退课退会费的,可公司账上哪有那么多钱赔给她们。 她见两名警察要走,灵机一动,马上拿起外套:“我送送两位警察同志。” 两人都说不用,沈莉莉执意要送二人,在门口被瑜伽馆一名会员拉拽住:“你跑什么跑,退卡。” “对,退钱。” “我刚办的一万多的课,给我退了。” 沈莉莉心中很是不耐烦,面上依旧是笑着,推开这些人:“我这么大的店,你们还怕我跑了?也不看看我老公是谁。” 那几名带头的女性会员还是不太满意,不可能放开她。 瑜伽馆的工作人员都跑出来看热闹,每个人也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章茉也在其中。 沈莉莉马上招呼员工:“你们一个个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她们拉开?” 员工们面面相觑,都过去沈莉莉那边,也一起拽住她:“我们上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到底什么时候发。” 沈莉莉已是焦头烂额,只能耐着性子先安抚众人:“多大点事,你们放心,我能摆平,我沈莉莉在海州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我还会赖你们的钱吗?我手上这个宝格丽灵蛇手镯随便卖出去也值个十几万的。我不差这点钱。” 众人见她手上的亮光闪闪的华贵手镯,窃窃私语。 “谁知道是不是假货?” “二奶最喜欢用假货。” 沈莉莉趁着众人分神之际,一个快步朝着门口跑去,顾不得形象,飞奔逃命,一路穿过四周看热闹的路人,脚下生风下了扶梯。 店里的会员和工作人员都纷纷去追。 一行人浩浩荡荡追至一楼大厅,四周都是来逛街的路人,早已不见沈莉莉的去向。 沈莉莉此刻就躲在一楼临街的一家咖啡店的柜台后,小心翼翼地张望着,生怕那群人闯进咖啡厅来。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一位身形纤细的白领女子坐在了柜台前的椅子前,顺便点了一杯咖啡。 沈莉莉随意扫了一眼,好一张明媚如花的脸,竟还有那么一丝熟悉,定睛一看,林薇! 林薇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灰色西装配中长衬裙,内搭粉色飘带真丝衬衫,一头黑发柔顺地垂于身后,脚上踩着的是一双中跟鞋,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 脸上还化了妆,配了简约款的首饰,不抢眼,却足够吸睛。 和早上在瑜伽馆里见到的素面朝天的林薇,完全判若两人。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沈莉莉看呆了几秒,心中冒出来无数个问题,正要开口,忽然看见瑜伽馆的员工章茉走了进来,沈莉莉吓得赶忙蹲下,躲在柜台后面。 章茉没看见沈莉莉,而是先看见了一个长得像林薇的人,但又不是很确定,半信半疑地走进来:“林薇?” 林薇回过头去,盈盈一笑:“章老师,这么巧。” 章茉用异样目光打量着林薇上下:“林薇,你这是……” 林薇:“哦,刚好在附近有个面试,所以穿得正式了点。” “面试?你不是上午才离职吗?这么快……” 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 奥特曼也没这速度。 见她身上衣服质感上乘,不是便宜货,章茉转头又好奇道:“你面试什么工作,要穿成这样?” “律师。” 章茉大跌眼镜:“律师?你……你是学法律的?” 躲在柜台后的沈莉莉同样的压抑,瞪大双眼。 林薇:“我看起来不像学法律的吗?” 章茉摇摇头,脑子里一时有太多的问题,但因为和林薇也不算很熟,并不是能八卦这些的关系,她最后问了一句:“你在这儿,有看见小老板吗?” 林薇哦了一声,眼神很自然地扫了一眼柜台后面的方向。 沈莉莉满脸恳求地看着林薇,疯狂给她使眼色。 林薇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木质台面,好似在逗耍落入自己陷阱的一只小鸟儿。 沈莉莉提心吊胆,委屈可怜地望着林薇,似乎是早已忘记自己早上在办公室里对林薇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讽刺。 林薇此时只需要轻轻张口,那些瑜伽馆的会员和员工便会将她拉出去,要退钱的,要工资的……只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漫长的几秒终于过去。 林薇淡淡开口:“没看到。” 沈莉莉终于松了一口气。 章茉点了点头,林薇那么讨厌沈莉莉,若是她看见沈莉莉在这里,必然不会隐瞒。 林薇看着章茉离开了,敲了敲桌子:“出来吧,小老板。” 沈莉莉目光不放心地扫扫店外,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人,才直起身来,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她扫了一眼林薇,有些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谢谢”,便准备离开了。 “他们找不到你,现在肯定在商场的各个出口等你呢。也别想开车走了,瑜伽馆的员工都认识你的车,肯定在车库等你呢。” 这话刚好又提醒了沈莉莉,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准备给陈愈打电话求救,让他派人来接自己,号码还没拨出去,便听见林薇悠悠然的声音。 “想打电话给陈愈吗?他不会救你的。” 沈莉莉停下拨号的动作,慢慢抬头打量起林薇来,这么年轻漂亮的一张脸,跑来瑜伽馆做兼职。 竟然还知道陈愈的名字。 莫非…… 沈莉莉马上挺直腰杆,撩了一下头发:“先来后到,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林薇噗嗤笑出声来,店员这时候给她送来咖啡,她赶忙喝了一口压压惊,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沈莉莉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林薇学着沈莉莉刚才撩头发的样子,也撩了一下头发。 “沈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陈愈的小情人。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薇,零下律所的律师。” 律师??? 沈莉莉花了很久才消化掉林薇这段简短的自我介绍。 不是,林薇真是律师啊? 她还以为她刚才是编瞎话唬章茉呢。 她是律师,那她为什么要去瑜伽馆做兼职啊。 而且,她是律师,她为什么会知道陈愈的名字。 林薇好似能看穿沈莉莉的想法,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沈小姐,我代表我的委托人凌子由凌女士,也就是陈愈先生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向你提出索赔。陈愈先生在二人婚姻存续期为你花的每一分钱,都属于他们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这里有一份详细的清单,请你在一周之内退回这些钱和大额的礼物。否则凌女士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第22章 凌子由 与此同时,「一灯」书店三楼阁楼。 面对陈愈的杀死王敏芝的质疑,陆雨时只是蜻蜓点水地笑了笑,他目光淡淡地朝着窗外望去。 楼下,罗鹏和陈愈的助理将车子停在了阴凉处,此刻正在外面抽烟闲聊。 正要收回目光时,忽然定了定。 书店对面的便利店靠窗位置,坐着一个穿灰色宽松衬衫,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正在吃泡面,眼神时不时地抬起看向阁楼的方向。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那人镇定自若地收回目光,继续吃面, 隔得太远,午后阳光又刺眼,加上对方戴了帽子,陆雨时看不太真切那人的面容,只觉得轮廓有些熟悉,他没有继续多看,神色自若地拿起手机,给罗鹏发起微信。 「便利店,鸭舌帽,灰衬衫」 「不要打草惊蛇」 罗鹏看着陆雨时发来的两条微信,秒懂其义,随后对陈愈的助理说要去买烟,便信步朝着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进了便利店,目光看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午后便利店人不多,他一眼便看见了目标人物,坐在窗边正在吃泡面。 因为坐着看不见身高,体型偏瘦,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长相。 罗鹏注意到对方的右手手背中心有一个很明显细长的伤疤,他朝着柜台方向走去,假装看柜台后的香烟,实际上是通过后面的镜子看那个手背有疤的男子。 “炫赫门。” 男子一直坐在那里吃泡面,目光却早已注意到罗鹏,快速地吃完面,扔掉泡面盒子,匆匆离开了便利店。 罗鹏扫码结完账,跟上去,对方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大众,驱车离开。 罗鹏拿手机拍下车子的车牌,对楼上的陆雨时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黑色大众内,开车的男子从后视镜中看见这一幕,那是一双年轻又沧桑的眼睛,整张脸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他掏出手机给林薇打电话,语气平静:“陆雨时发现我了。” 林薇举着手机,脸上不见丝毫的意外:“好,你先回律所等我。” 男人还举着手机,手上的疤痕清晰可怖,似乎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注意安全。” 林薇说了一句放心,便挂了电话。 陆雨时想必是在调查陈廷的过程中,无意中知道了陈廷在沈莉莉的瑜伽馆工作,猜到了她为什么要去沈莉莉的瑜伽馆工作,甚至以他的聪明,应该也已经猜到她这趟来海州的目的。 他去找陈愈,想必就是要跟他秋后算账。 现在,比的就是谁的动作更快。 林蔷的仇,怎么能让陆雨时来报呢。 这趟回来,她原本是不想和陆雨时有任何牵扯的,可眼下,陆雨时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而且李昂已经暴露,她再不阻止,陈愈就要落到陆雨时手里。 陈愈自己或许还看不清局面,可林薇很清楚,陈愈不是陆雨时对手,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了一眼沈莉莉,只见对方还在比对那份清单,心里估计在猜林薇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份清单。 这时,一位商务精英打扮的中年女子进了店里。 林薇冲着对方挥挥手,中年女子风尘仆仆地走过去,远远看见拿着清单看的沈莉莉,眉心微微皱起。 林薇轻轻咳嗽了一声,沈莉莉有些不耐地抬起眼眸,这才发现进来的中年女子,她目光暗暗打量对方的穿着,典型的职场精英,又看见对方脖子上挂着工牌,xx网站主编。 “沈小姐,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委托人,也就是陈愈先生的妻子凌子由女士。” 沈莉莉一个激灵,彻底呆住。 凌子由倒是很淡定,她坐在林薇身侧的空位上,脸上看不见一丝怒意和不悦,只有工作和生活的疲惫,她甚至对沈莉莉公式化地笑了一笑。 “凌子由。” 简短而有力的自我介绍,没有多余的情绪。 沈莉莉端视着凌子由并不算年轻的脸,女人过了四十,过得好不好只需要看脸,头发和手就知道了。 凌子由的脸虽然已经不饱满,却十分紧致,头发染了并不夸张的栗色,发色很自然,发尾也不见毛躁,手也不是干家务的手。 不论姿色,也是个很有本事又注重生活品质的中年女人。 她幻想过无数次陈愈的正牌太太是什么样子,就算不是丑八怪,也至少是个颐指气使不讨人喜欢的女人。 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象力的匮乏。 “老陈天天说你个性强势,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母老虎呢。”沈莉莉心中不免要一阵戚戚然。 凌子由显然并不在意她的评价,只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口:“林律师,我一会还要回公司,我只能给你……大概四十分钟的时间。” 对于工作日的职场女性来说,时间确实很重要。 被无视的沈莉莉撇撇嘴:“还真是日理万机啊。” 四十分钟够了! 只是,要先搞定那头也在行动的陆雨时。 林薇看了一眼手机:“抱歉,凌女士,我去打个电话,五分钟,你们先聊。” 沈莉莉见林薇要去打电话,以为是她故意找的借口,想要让沈莉莉和她独处。 对嘛,沈莉莉自从给陈愈当情妇后,就一直在脑子里幻想这天,她要和陈愈的正妻当面锣对面鼓,面对面地好好较量一番。 为了这一天,她一直绷得紧紧的,护肤不敢落下一天,做瑜伽更是不敢懈怠,身形保持得清瘦苗条,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该精瘦的地方绝没有一丝赘肉。 陈愈对她这副身体可是喜欢得紧。 否则也不会被她吹了几句耳旁风就给她钱开了这家瑜伽馆。 现在,终于来到了这一刻。 沈莉莉不自觉地挺直腰杆。 凌子由并未正眼瞧她,一直皱着眉在回复工作群里的信息,余光瞥见沈莉莉的动作:“我对你没兴趣,也不想跟你搞雌竞,事实上我半年前就跟老陈提离婚了,是他一直拖着不放。” 沈莉莉很轻浮地切了一声:“你要他净身出户,他当然不会答应。” 凌子由觉得可笑地摇摇头,和她再无话可说。 林薇走到咖啡厅外,沉了口气,主动给陆雨时打了微信语音过去。 第23章 那则新闻就是你的杰作 「一灯」书店三楼阁楼。 陆雨时站在窗边,目睹那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从便利店出来,驱车离开,罗鹏在后面追着车子拍下了车牌。 陈愈看他背影,语重心长起来:“就算你继承了王敏芝的遗产,你也不是张家那对兄妹的对手。别幼稚了,你趁着现在我还愿意好好跟你说话,自己回电视台主动销假,今晚六点半直播,我六点十分在演播厅等你,你要是不回去,你这辈子可以不用回海州新闻了。” “反正,像你这样的出身,也不需要挣钱,所谓的工作,也不过是玩票。你现在有了王敏芝的巨额遗产,这辈子也可以躺平了。” 说着,复杂地笑了笑,起身就要走。 陆雨时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大楼,建筑最高处还有海州电视台的标志:“前辈,在你心里新闻到底是什么?” 陈愈动作定了一定,见他背影似是有话要说,又坐回去:“海州新闻部的每个人都有资格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唯独你没有。你陆雨时是张家的养子,虽然这身份在你看来可能不太体面,可这层身份到底是给了你很多的好处。至少你不必像大多数人一样为钱发愁,为了钱而工作。电视台的那些高层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给你两分薄面。” “不过我告诉你,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今晚,必须回到演播厅,给我播新闻,否则你别干了。” 这是他第二次拿这话威胁陆雨时。 陆雨时哑然失笑,忽然转过身来。 “我不会回去的。” 他语气很淡,眼神却十分笃定,仿佛世上没人可以动摇他的想法。 到底是相识多年,陈愈是最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的,真要硬碰硬,他不是陆雨时的对手。可他同样也清楚,陆雨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富二代,如果真的只是玩票,他不会在新闻主播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五年。 他自己也是新闻主播出身,知道坐在那个位置所要面对和肩负的压力。 别的不说,光说每天雷打不动的直播,便是一项不小的工作重压,不仅是对专业能力的考验,更是对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的考验。 他看得出来,陆雨时很喜欢这份工作。 “海州新闻需要你。” 陈愈软硬兼施,主动放低姿态。 陆雨时却并不吃这套,他此刻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上司陈愈。 “不是海州新闻需要我,也不是海州电视台需要我,是你陈愈需要我。海州新闻最新一周的收视率已经跌破十年来最低点,你这个时候让我回去,不是因为观众有多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外界盛传我杀了王敏芝,侵吞她的遗产。我现在回去主播台,就算什么也不说,收视率也能涨。” 陈愈被戳穿想法,依旧不动声色:“警察已经还你清白了。” 陆雨时:“我跟台里交了请假申请,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休过年假了,我想台里不会反对。” 陈愈并不放弃,很快换了方向:“这个年代看电视的人本来就很少了,年轻人都更喜欢在网上追剧看节目,我们传统媒体的路越走越窄,更何况是本来就严肃的新闻节目。海州新闻的收视率如果继续这么降下去,后面真的不好说。陆雨时,你是电视台的老人了,你真的愿意看到那一天吗?” 他言辞恳切,似有几分同事真情。 陆雨时静静看着他:“传统媒体的路越走越窄,不是我陆雨时一个人能改变的局面,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性。你说的没错,年轻人喜欢追剧看综艺娱乐节目,但新闻是一个电视台的根本。不要跟我扯这些,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保住你新闻部陈部长的位置。” 陈愈脸色很难看。 “还有,我主持的是海州新闻,不是综艺节目,新闻就是新闻,新闻不能儿戏。我在这时候回去播新闻,会降低新闻的可信度,人们会更多关注我身上的流言蜚语,而忽略了新闻本身,如此一来未免喧宾夺主。” “这样对所有台前幕后工作人员的努力很不尊重,所以我拒绝。” 两人对视了几秒。 空气焦灼。 陈愈突然笑了一下:“陆雨时,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陆雨时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逼视着陈愈:“ 陈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新闻部的部长位置,是怎么来的吧?” 陈愈觉得和他多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起身准备离开。 在他身后的窗外,原本晴空万里的午后突然电闪雷鸣,天空乌云密集,一场暴风雨蓄势而来。 陆雨时突然拿起桌上的一个遥控器,打开了阁楼墙上的壁挂电视,电视刚打开,播放了一段短片。 “插播一条时事新闻……” 阁楼里突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让陈愈停下脚步。 三年前,也是这般天气。 陆雨时以工作为由逃离了那场令他窒息厌恶的婚礼,没想到回到自己最熟悉的主播台,却要被逼着亲口播出自己最爱之人的死讯。 直到新闻播过一半,提示屏上突然出现一行字。 “插播一条实时新闻,今天下午五点,惠心大厦发生一起跳楼事故,接下来请看前方记者的详细报道。” “死者是一位年轻女性,经过警方核实,为我市公立小学的一名数学老师,此前曾有家长投诉这位老师有虐童倾向。” 陈愈对这则新闻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印象深刻,一辈子都不会忘。 当时,陈愈就在演播厅,事故是下午五点发生的,记者五点十分就已经到达了案发地点,从一切的反应时间来看,演播厅的导演,导播和其他工作人员都事先不知道有这则新闻的存在。 新闻虽然讲究实时性,可在直播中临时插入实时新闻,也是有严格的审核程序的。 那则新闻,就是陈愈下的指令。 否则,记者怎么会提前知道死者的身份信息,而且还知道她之前陷入过虐童丑闻。这些未经证实的传闻按说是不能出现在以严谨闻名的新闻节目中。 所以,从始至终,林蔷的死,都是一场有预谋的阴谋。 不仅害死了她,还要在她死后给她泼脏水。 还要让她成为新闻丑闻的主角。 还要让陆雨时亲口念出那则新闻。 杀人诛心,不若如此。 陈愈回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雨时。 陆雨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则新闻就是你的杰作。你帮着张家那对兄妹搞了这么大的阵仗,才当上的这个部长!否则,以你的能力,你的资历,你至少还要熬个七八年才有希望坐上这个位置!” 一道惊雷劈下。 陆雨时正欲上前去与陈愈对峙,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林薇打过来的微信语音。 屏幕上跳动着rosie林的名字。 陆雨时瞥了一眼,林薇这时候给他打来语音,想来是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那么,他猜的不错。 无论是她来海州的目的,还是刚刚在楼下便利店看见那个男人的身份。 手机屏幕上的牛奶猫头像还在跳动。 过了几秒,陆雨时好容易按下满腔的怒火,拿起手机,走到一旁,接了语音。 他情绪收放自如,语气平静:“喂。” 第24章 林蔷的仇我自己会报 林薇站在商场外面,此刻电闪雷鸣,天色越来越暗,广场上人们快步疾步。 陆雨时虽然只说了一个字,而且他已经控制住了情绪。 可林薇几乎是本能地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眉心微微皱起。 陆雨时听见电话那头的雷声,看向窗外。 乌云滚滚,雷声轰隆,似有暴雨倾覆。 雷声每一下都似是敲在他心尖尖上,浑身血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脑子却从未有过的清明——他记得,林蔷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气。 林薇举着手机,看着愈渐暗沉的天色,一颗心亦慢慢沉落谷底。 两头都有十万火急的状况,此时却都是十分默契地静了静。 陆雨时没听见林薇说话,默了会儿,道:“下雨了,海州不比你们北方,天气变幻莫测,你早点回家,免得被雨淋了。” 语气是关切的。 林薇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他是想让她住手,离开海州。 “你跟陈愈在一起?”她开门见山。 林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像是在陆雨时耳边低问。 因为职业原因,陆雨时对人的声音很敏感,林薇的声音不仅是肉嗓听着像林蔷,就连经过手机这种工具传过来的声音质感,都很像林蔷。 难道双胞胎,就连声音都可以这么像吗? 林薇半天没听见声音:“陆雨时?” 不是陆主播,也不是陆先生。 她直呼其名,没有任何敬意,却也没有恨意。 这三个字仿佛一阵清劲的风将陆雨时心中的一滩死水掀起了细微的水波涟漪,在心头荡漾开来。 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陈愈,松了松领带:“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陈愈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雨时此时的异样,不禁有些好奇他在跟谁讲电话。 “林蔷的仇我自己会报,请你不要插手。” 声音熟悉,语气却陌生冰冷。 陆雨时静道:“你姐姐在天有灵,不会希望看见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有雨点落下来了,打在林薇脸上,好似眼泪一般。 陆雨时:“今天晚上六点半,我在书店等你,我们谈一谈吧。” 说罢,不待林薇回答,挂了语音。 …… 雨越来越大了,林薇疾步回了咖啡厅,坐在凌子由身侧,凌子由正在打电话,说的都是公事。 沈莉莉举着手机,正在摄像头里补口红,眼神瞥到林薇回来了,赶忙抿了抿嘴唇,将手机收起来。 林薇将咖啡一饮而尽,动作像是喝酒一样,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沈小姐,这份清单你有疑问吗?” 沈莉莉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凌子由,耸耸肩:“这些都是老陈他自愿赠与。” 正在打电话的凌子由留了耳朵在这头的事上,听见沈莉莉的话,拿起那份清单大致扫了一眼,清单上大都是一些不超过五位数的转账和一些高档化妆品护肤品的赠予记录。 凌子由挂了电话,对林薇道:“这些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万块。不需要搞这么大阵仗。” 她说完,看了一眼沈莉莉手镯上的宝格丽手镯,光这个手镯都不值十万。 沈莉莉好奇问道:“你这份清单从哪里来的?”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公文包,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我这里还有别的文件。这份是沈莉莉女士名下的一套价值八百万的房产,一辆价值五十万的代步车,其他类似首饰之类的东西,我就不举例了。” 凌子由听到这里,眉头深深皱起。 摆在台面上的这些房子和车加起来就有八百五十万,看沈莉莉的穿戴,陈愈花在她身上只怕有八位数。 “沈小姐,请你告知一下,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沈莉莉依旧理直气壮:“我自己挣的。” 林薇:“我很好奇,做什么工作能在短短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挣这么多钱。就我所知,两年半以前你还在一家酒吧做小姐。你的房子和车子,还有你的穿戴,你用的贵价护肤品化妆品,甚至包括你开瑜伽馆的钱,这些都是在认识陈部长之后才有的。” 沈莉莉神色有一丝的慌乱。 凌子由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了什么,她用异样目光看了一眼林薇,起身要走,林薇将手放在她大腿上,示意她留下。 “凌女士,你想跟你丈夫离婚,不是因为你发现他出轨,而是因为你发现他身居高位,多次利用职务受贿。这些就是证据。” 凌子由没有否认。 沈莉莉却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林薇:“我知道你们结婚多年,女儿已经上高二了。你想要尽快跟他切割,保全你自己和你女儿。可是仅仅只是离婚,是不够的。” 凌子由用异样目光看和林薇:“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窗外暴雨倾覆,行人纷纷避雨。 沈莉莉好奇地看着凌子由,又看看林薇,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 林薇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陆雨时播放的林蔷跳楼的那则新闻。 “陈愈当时是海州新闻新闻部的副部长,这则新闻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凌子由:“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薇:“新闻里面跳楼的人,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她没有虐童,更没有自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陈愈制造了这则新闻,并凭此得到了新闻部部长的位置。” 凌子由震惊非常,却还是不肯信:“这……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你凭什么……” 林薇看了一眼沈莉莉,沈莉莉倒是镇定,好似听到什么八卦轶事都习以为常了。 沈莉莉撞见林薇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好似读懂了一般,无奈解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连我都知道,电视台这些年的收益大不如前,天海集团从很早以前就是海州电视台最大的广告赞助商。金主爸爸面前,区区一个新闻部部长的位置算什么。下面人看着再高的位置,对上头而言,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工具。” 这种事陈愈没有在沈莉莉面前说过,但不妨碍她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道听途说也好,亲耳所闻也罢。 总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不过一码归一码,老陈那个人我还是懂的……”她一时嘴快,忘了原配还在,眉飞色舞:“他那个人吧,其实不坏,就是有点官迷。本来播新闻播得好好的,谁知道横空杀出来一个陆雨时,人比人气死人。他走仕途一开始也走得不太顺,那也是摸爬滚打了很多年才混到了中层,偏偏头上有个正部长顶着,他在副部长那个位置上还真是呆了很多年,说来也奇怪,三年前就当上了部长……扯远了,杀人他肯定是不敢的,你别乱泼脏水。” 凌子由忍怒看了一眼沈莉莉,狐疑道:“你跟了他很多年?” 沈莉莉:“就两年半左右吧。” 凌子由:“那你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 这些过去,陈愈那么要面子的人显然是不会主动告诉她的。那么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沈莉莉打开了话匣子:“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干我们这行那也是需要做功课的。男人就跟小动物一样,你得顺毛捋,先让他高兴了,才能捞到好处。那我想哄他高兴,不就得做做功课,调查调查他的过去,这样才能做到趋利避害,知冷知热。就算你要给他挠痒痒,也得先找准他哪个地方能摸哪个地方不能摸吧,然后再去找他最喜欢你挠哪个地方,找准了地方,诶,掌握力度,挠到他心里去。他开心了,什么都好说。这个,就叫专业!” 凌子由:“………………” 沈莉莉说到兴头上,一时得意,没忍住大笑起来。 林薇盯着她的笑,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她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凌子由,心下冒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转念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 第25章 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 「一灯」书店,一楼。 外头下了急雨,羊毛卷女店员出去将外面的活动宣传牌收了进来,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漫天大雨,忽然想起林蔷的死,亦是有些难过。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陆雨时已经很久没有过来这里了,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三楼阁楼里,屋子里没有开灯,暗了许多。 电视上还在循环播放那则新闻视频。 陆雨时就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这里是三楼,距离地面不过十几米,而慕心大厦一共有五十多层,距离地面两百多米。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林蔷被人从慕心大厦楼顶推下去,一次又一次,他在梦里一直在爬楼梯,爬不完的楼梯,每一次都不等他爬到楼顶,人便没了。 哪怕知道是梦,他也拼了命的想救她,可每一次都慢了一步。 他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她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下天台,一次又一次的无力,崩溃,痛苦,无助…… 每次午夜惊醒,都要出一身冷汗。 睡衣被汗水打湿后粘在身上,毛孔张开,一股冷意凉遍全身。 陈愈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陆雨时的背影。 “都三年了,你现在来跟我算账有意思吗?林蔷不就跟过你一段时间,露水情缘罢了,你陆雨时还缺女人?你要是喜欢这种大学生清纯冷艳调调的,我给你安排。一个林蔷没了,张蔷李蔷王蔷多的是。你犯不上为了一个女人,跟我过不去。” 陈愈说完,四周静悄悄的。 陆雨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愈沉默。 陆雨时:“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 窗外电闪雷鸣,屋里新闻声音环绕,等了三年,他终于能为林蔷做点什么,可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很久之前林蔷说过的一句话。 “陆老师,你觉不觉得新闻和恋爱很像。” 陆雨时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哪里像?” “新闻永远都只捡好听的说,描述的是人们理想中的样子。每一条新闻,都不止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因为新闻只是工具,同样,谈恋爱也只是情侣的交流方式,事实上这段感情真实的样子,并不在双方口中,也不在旁人眼里,而在双方心里。有些情侣天天吵架,可天打雷劈也分不开,有情侣恩爱和谐,但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不是一路人,不过是人生路上恰巧偶遇,携手走了一段路而已。” “而且新闻是语言的艺术,谈恋爱又何尝不是。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很好哄,也很好骗。” 林蔷性子是乐观的,陆雨时少见她如此消极,问道:“小雪,我骗你了吗?” 他叫她小雪。 全世界,只有他这么叫她。 林蔷不喜欢拿没有答案的问题折磨自己,很快又笑起来:“你没有,你很好。” 陆雨时捧住她的脸,看入她的眼,目光无限温柔:“小雪,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感情也是,对吗?” 林蔷当时没有回答。 陆雨时也没有再追问,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经不起打破砂锅问到底。 若非此时想起,陆雨时大概早已忘记了这个片段了。 是啊,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 感情也是。 露水情缘?陆雨时眼底忽然漫起潮水般的怒意:“林蔷死的时候,怀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陈愈惊了一瞬,又说:“所以呢?你是在为那个孩子可惜?你想要孩子外面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你现在在这里演什么悲情戏码,整个海州电视台谁不知道你陆雨时是不婚主义者,你要是真爱林蔷,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为什么不公开?你也觉得她这种人上不了台面吧,还是你怕别人在背后说你闲话,说你陆大主播平时装得谦谦君子,实际上还是喜欢刚出校园的小姑娘,听说你比林蔷大一轮,你陆雨时也逃不掉老牛吃嫩草。” “你要真爱她,你会跟王敏芝结婚?还怀孕?你就那么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说不定人家……” 陈愈话没说完,迎头被揍了一拳,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好容易扶住墙才堪堪稳住。 这一拳力道很重,陈愈用手擦了一把嘴角,看见手上的血,又惊又怒,他抬眸看着陆雨时,只觉得他此时陌生得可怕。 平时那个谦逊温和,儒雅持重的新闻主播好似突然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陆雨时,你他妈疯了!” 第26章 我不能让我姐姐白死 咖啡厅里,窗外雷雨倾覆,咖啡厅里的人多了起来。 凌子由经过一番认真思量,忽然用异样目光看着林薇:“你到底是谁?” 林薇此时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一个律师的工作内容。 她忽然回想起来,上个月她和陈愈协商离婚,离婚冷静期的最后一天两人约定好了去签字,不出意外地陈愈又失约了。 电话打过去永远是在忙工作。 忙不完的工作。 她一腔怒火地拨电话,一个衣着精致的年轻女人走到她身侧,递过来一张名片:“您好,凌女士,我是零下律所的律师林薇。” 凌子由不想走诉讼程序,私心还是想好聚好散,从未考虑过诉讼离婚,因此也没有接触过律师。 “不需要。” “一个月!”林薇笑了笑:“我可以让你一个月恢复单身。” 凌子由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一脸自信的女律师。 现在想想,她当时的出现也并非是偶然。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子由又问了一遍。 沈莉莉也好奇地看着林薇。 林薇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法律文书等东西收起来,一边说:“凌女士,你丈夫身为海州电视台的高层管理人员,以他的薪资水平,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那么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还有关联在陈愈父母和他一个堂妹一个表弟名下的另外几处房产,都和他们的实际收入情况很不符合。你能解释这些钱的来由?” 沈莉莉惊讶于这些连她都不知道细节,亦更加不解林薇到底要做什么。 凌子由最后自欺欺人地摇摇头:“我不信……这些都是你瞎编的……” 林薇猜到凌子由是这个反应,问沈莉莉:“沈小姐,你说呢?我是瞎编的吗?” 沈莉莉不说话,她心里还心存一丝幻想,陈愈有后台,不是一个外来的小律师就能轻松扳倒的。 只要凌子由和陈愈离了婚,她就有机会上位,到时候再给陈愈生个儿子,稳固地位,一切顺理成章。 如今这点挫折又算什么。 因此,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站在陈愈那头的。 心里正这般想着,不想林薇突然开口:“沈小姐,陈愈就算跟凌女士离婚,也不会娶你的。” 沈莉莉一惊,林薇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凭什么说他不会娶我?”语气轻浮又不服气。 林薇:“陈愈在一个小渔村长大,名校毕业,好不容易混到今时今日,你觉得他会娶一个风尘女出身的女人吗?我劝你不要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陈廷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你的瑜伽馆也干不下去了,你还要面临巨额赔偿。陈部长现在自身难保,他不会救你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连夫妻都不算,他更加不会救你了。你别以为你那些房子车子都是你的,那些都是不义之财,赃款。” “天网恢恢,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沈莉莉犟嘴:“陈愈后面是张家,是海州电视台。你凭什么跟他斗?” 林薇:“你也知道他是借了张家的势,我如果把事情闹大,满城风雨,再将海州电视台和张家全部搅入其中,外头人谁分得清真相,谁又在乎真相。嘴长在人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到时候,你觉得张家会不会放弃他这颗棋子?海州电视台还会不会保他?” “陈廷没出事的时候,他是你的摇钱树。你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货色,可你对他的所作所为丧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一旦出事了,警察来了,你还想过要保他吗?你保得住吗?陈廷之于你,和陈愈之于海州电视台,之于张家,是一样的。” 沈莉莉彻底呆住:“你……你这么做,你想过你自己的下场吗?” 凌子由也看向林薇。 还有什么下场能惨过林蔷呢。 林薇淡道:“我不能让我姐姐白死。” 沈莉莉和凌子由双双沉默了。 过了会儿,凌子由站起来:“够了!我跟陈愈不在一个单位,我不清楚他的工作细节,对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也不了解。这些年我跟他一直在分居,我没有要过他一分一毫,他那些不义之财也跟我和我女儿无关。” 沈莉莉见凌子由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屑地撇撇嘴。 林薇:“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在互联网传媒行业工作,你应该最清楚,一旦事发,你和你女儿的生活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就算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你女儿呢?她才上高二。你自认为没有花他的钱,可你们是夫妻!就算你现在跟陈愈离婚,你觉得你跟你女儿就能从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吗?” 凌子由当然知道答案,却还有太多的犹豫。 人到中年,不求大喜大悲,但求一个安稳,做任何会打破安稳的决定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头疼。 林薇:“沈莉莉刚才跟我的对话,你听见了!陈愈他利用职权受贿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要自欺欺人,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拿着这些证据和沈莉莉一起去举报他。如果他是清白的,我相信警察一定会还他公道。你敢吗?” 两个女人双双呆住。 第27章 野种就是野种! 「一灯」书店阁楼。 窗外的雨好似没有尽头,陆雨时明明是站在屋里,浑身却有一种被大雨浇透,吸满水的衣服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潮湿,沉重,可他没有地方可去。 林蔷死后,他心里的那场雨就没停过。 陈愈擦去嘴角的血,看着他的背影:“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是真想替林蔷报仇,你找错了人。” 陆雨时望着漫天大雨:“你说的没错,你是没有杀她。他们害死了她,还要借你的手来诛我的心。你只是这个环节里最不重要的一环。” 他转身,一脸死气沉沉:“可是你,陈愈,我曾经最尊重的前辈。你利用职权,制造假新闻,林蔷已经死了,还要被你再泼一层脏水,受人非议,你跟那些杀死她的人没有区别。你自甘堕落,公器私用,践踏了一个新闻人的尊严。” 陈愈不服:“她怎么没有虐童,她——” 陆雨时霎时抬眸,如原本结冰平静的湖面登时炸开一条裂缝,所有冰渣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掀起冰冷巨浪。 陈愈后脊背蹿起一股凉意,一下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陆雨时:“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真实!那则新闻你手下人调查了吗?证实了吗?谁能证明她虐童,你懂什么叫虐待?老师责问学生,语气重了也叫虐待?老师夸奖了这个学生,没有夸另一个,难道这就叫厚此薄彼?你根本就不了解事情全貌,甚至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急于给她扣上一顶虐童的帽子,好让她的自杀变得合情合理。” 陆雨时当时坐在主播台上,他不敢看屏幕上的新闻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心底在庆幸,还好新闻播出时,她已经死了,她不必面对这场身后的霸凌。 “新闻是可以这么儿戏的事情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虐童,你就可以把那则新闻张冠李戴,和她的死牵扯在一起,引导大众认为她是因为被学校开除而自责自杀吗?你想过学校要背负什么?你想过那个孩子的家庭要背负什么?你想过大众会怎么议论她吗?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大家知道真相,会不会为曾经骂过她而自责?你什么都没想过,你只是利用职权为自己谋权。” “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新闻人的耻辱!” 窗外一记惊雷劈下。 陈愈惊得哆嗦了一下,捏着拳心,身体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他瞪视着陆雨时:“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姓张。” 这句话陆雨时没得反驳,目光再度看向窗外。 陈愈:“陆雨时,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我们相识多年,我欣赏过你,提携过你,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来跟我算账!没错,我是背弃了新闻人的理想,可是这世道吃人啊,我人到中年,我不成功,我还不如去死!当官的谁不想往上爬!” “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你很清楚我背后是谁!他们把我扶持到这个位置上不容易,我就算是个工具,我也是个有用的工具。” 说话间,理了理衣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忽又想起什么:“你刚刚说有两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陆雨时:“我想看你到底能爬多高,事实证明,你不中用啊。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你还在这个新闻部部长的位置。台里的领导班子核心层,你进去过吗?区区一个新闻部部长的位置,你就志得意满了?你就成功了?” 陈愈不解地看着陆雨时。 陆雨时:“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你只是张家那对兄妹用来掣肘我的工具。他们以为派你就能看住我,就能让我不要轻举妄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陈愈疑窦更深:“你只是一个养子,就算你真的是张董事长的私生子,你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野种。就算你从小在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就算你被已故的黄夫人抚养过几年,你以为,你就能姓张了吗?野种就是野种!不配跟人家从出生起就姓张的比!你现在找我麻烦,就等于是在跟张家那对兄妹开战!你敢吗?” 这话,陈愈这个下午好似已经说过无数次,他自以为这话能戳中陆雨时的软肋,可每次陆雨时都是淡淡的。 因为生母原因,他自出生起便不得张董事长张自立的喜爱。自小是在早就退休的老张董事长张仕荣身边长大的,后来张仕荣年迈病重,张自立的妻子黄培英才不得不将他带回家抚养。 张家行事一贯老牌传统,更是注意隐私,这些秘辛的细节知道的人本身不算太多。 只有经常和张家接触的人,才会从这些家庭成员的只字片语中得到些碎片化的信息。 窗外,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还是暗暗的。 “陈愈,你说,电视台为什么没落了,海州新闻的对手是谁?是那些新兴媒体吗?互联网?自媒体?”陆雨时望着窗外。 许是他话题转变得实在是太快,陈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陆雨时没有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种无声的折磨,尤其折磨人。 因为不知道对方手里还有什么牌。 陈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陆雨时此时的心思却完全飘到了不应该去的地方——他忽然想,林薇在做什么。 她是打算从凌子由的方向入手吗? 想要劝凌子由去举报陈愈。 林蔷说的没错,林薇确实很善良,到了这样的关头,苦心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却还要想着将陈愈的妻女从这场风波中划清出去。 只是…… 如此束手束脚,留有余地的,又怎么能叫复仇呢。 他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三十分。 这时太阳又重新出来,天空也亮堂起来。 他将窗户推开,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带着丝丝水汽。 陈愈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打破沉默。 他拿出手机,无数的消息雨后春笋一般从屏幕上弹出,他以为是沈莉莉又来催他了,心中顿生烦躁,一条也不想看。 “你最好看一下。”陆雨时倚窗出声。 第28章 疯狗 「一灯」书店,一楼。 正在追剧的羊毛卷女店员抬起头时才发现外面已经雨过天晴,她打个哈欠,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陆雨时和陈愈这个天,可真能聊。 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她点开来,眼花缭乱的新闻标题出现了。 「爆!电视台高层包养情妇,受贿金额高达千万」 羊毛卷一下看呆了,抬头看看楼顶,又看看手机。 “姓陆的手真黑。”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笑了起来,点开消息详情页,看见陈愈和沈莉莉被偷拍的亲密视频,有两人在高档会所外搂抱,在电梯间亲吻的画面。 还有陈愈出现在本地新闻中的截图,还有长长的图文详细列明陈愈名下的房产,和他买给父母兄弟的房产信息。 羊毛卷越笑越欢,笑着笑着忽然又笑不出来了,最后统统化作一声叹息。 …… 咖啡厅里,凌子由还在犹豫之际,放在桌上的三人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弹出微信消息。 凌子由的消息是女儿小橙子发来的消息链接。 「妈,网上的消息,是真的吗?」 沈莉莉的消息是助理发来的。 「小老板,陈部长出事了。」 林薇的消息是学长发来的。 没有文字,只有消息链接。 三人各自看了一会儿手机,各自陷入了余震之中。 凌子由忽然看向林薇:“这是你做的?” 沈莉莉捂着胸口,凌子由的话提醒了她,她也看向林薇:“对啊,你姐姐又不是老陈杀的,关他什么事,我还等着他离婚了当部长夫人呢。你害死人!” 事已至此。 林薇这一个月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无用功。 凌子由没有理会他了,身为媒体人,她很清楚舆论的利害,她的家庭和家人,包括她自己所拥有的平静的生活,从这刻起都将彻底的分崩离析。 她的生活,完全被毁了。 她一边在手机上拨打电话,起身匆匆而去。 沈莉莉却还呆坐在原地,她见林薇要走,忽然抓住她:“你还想跑?都怪你!要不是你故意勾引陈廷,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 林薇此刻忽然疲惫至极,她看了一眼沈莉莉,没有说话。 沈莉莉却被这个眼神刺伤,爆发:“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人!你凭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做错了什么?陈愈他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活得体面一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人有人的活法,我好不容易抱住陈愈的大腿,我……” 林薇耐着性子看了一眼沈莉莉:“你还记得张静雯吗?” 沈莉莉眨了眨眼:“张静雯是谁?” 林薇觉得可笑地摇摇头,不想再和她浪费一个字的口舌,收起桌上的东西转身离开。 沈莉莉不让她走,抓住她手臂,一巴掌就要挥过去。 眼看就要打在林薇脸上。 却在距离林薇的脸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努力挣了挣想挣脱,无奈力气不在一个量级。 她抬头看着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男人,灰色衬衫,带着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年轻文气又略显沧桑的脸,唇周一圈胡子拉碴,看起来有些邋遢,眼神却十分犀利。 林薇:“学长,你怎么来了?” 李昂神情淡淡的:“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松开沈莉莉的手,对林薇道:“走吧。”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沈莉莉,转身离开。 两人回到车里,李昂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我下午一直在你说的那家书店附近,陆雨时和陈愈是两点左右过去的,一直在阁楼。” 他一边说 ,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薇的神情。 “这件事他做得确实很漂亮,我以为中午那则新闻他只是针对陈廷,想为你出气。没想到那只是个前菜。陈廷的消息在网络上发酵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在评论区开始人肉美盛瑜伽馆的老板,之后就被人揪出沈莉莉是陈愈的情妇,在之后陈愈在海州电视台工作……一环扣一环,到了四点半,这则消息横空出世,一切顺理成章。” 林薇一边在在手机上搜索浏览相关信息,一边在心里梳理整件事。 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似是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后引发了的连锁效应,其实是背后之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张牌随时可以推倒。 连东风都不缺,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换言之,也就是说,有没有林薇,陆雨时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对陈愈动手。 李昂没在林薇脸上看到一丝意外,又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去一灯书店。” 李昂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林薇沉了一口气:“林蔷的仇,不能由他来报。” 李昂没说什么了,启动车子往一灯书店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书店阁楼内。 陈愈的手机被丢在桌上,手机屏幕上是他的丑闻,还有不断弹出的消息。 他颓废地坐在凳子上,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忽然觉得难以透气,他动作不耐地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又看看陆雨时。 陆雨时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毁了我,林蔷就能死而复生吗?” 陆雨时嘴角扯出一个惨淡又无奈的笑。 “如果毁了你,林蔷就有机会死而复生,我不介意每天毁掉你千次万次。” 可惜,注定是痴想。 陈愈一下起身,双手捏起陆雨时的衣领,目光吃人一般看着他:“陆雨时!” “张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果然,他刚说完,陆雨时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串数字,没有来电人的名字。 陆雨时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拿给陈愈看了一眼。 陈愈认得那个号码,顿时脸色一变,眼神惊恐不安起来,好似这个号码比此时的陆雨时还要更可怕一些,他浑身的力道瞬间都卸下了,松开了陆雨时。 “看来张家人已经知道你出事了。你猜这个电话打过来,是为了救你呢,还是为了怪我?” 陈愈知道这个号码是谁打来的,却猜不透对方这时打电话来的意图。 陆雨时脸上不见半分惧色,他当着陈愈的面按了接听键,怕他听不见,特意按了免提。 那头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雨时啊,网上的事情,是你做的?” 陈愈一听见这个声音便屏住了气息,这是奥德律所的创始人律师金道峰的声音,金家和张家都是本地望族,天海集团所有法律相关的业务几乎都交给了奥德律所。 金道峰亲自打这个电话来,足以见得对这件事的重视。 陈愈得意地抬眸,看着陆雨时,准备看他如何应对。 陆雨时瞪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静道:“是啊。” 陈愈的心脏好似被人攥紧了一般,他没想到陆雨时竟然一点都不怕电话那头的人。 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中年男子的叹息声从屏幕那头传来,陈愈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好,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张董事长的。” 说罢,便挂了电话。 没有提及陈愈一个字,对陆雨时更是连一句语气稍重的问责也没有。 陈愈目瞪口呆,就这样?竟就这样结束了? 他并未出声,按说对方不知道他和陆雨时在一起,心中有火完全是可以在电话里当场发作的。 陆雨时好似能看穿他的想法:“我姓陆,不姓张。你知道张家那对兄妹背地里叫我什么吗?他们俩从来不叫我野种,也从来没有叫过我弟弟。” 陈愈只觉得他此时的眼神陌生而可怕,透着一股子非人非鬼的森然之气,直叫人不寒而栗:“叫……叫什么?” 陆雨时笑了:“疯狗。” 第29章 罪魁祸首 陈愈一时呆愣,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主播台上气质儒雅,脾性温和的新闻主播,下了台对什么都淡淡然的陆雨时。 疯狗? 陈愈暂时摁下这些疑问,又问:“你把事情搞这么大,不怕收不了场?” 陆雨时:“我把事情搞这么大,就是为了等收场。以海州电视台的新闻敏锐度,不出半个小时,海州电视台在各大平台的账号就会发表声明,跟你撇清关系,并积极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 “我预计你晚饭只能在看守所吃了。” “至于你还能吃几顿晚饭,那就要看你的嘴严不严实了。你知道的太多,张老二张老三肯不肯放过你,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打算要你的命,我只是想看你仕途尽毁,妻离子散,家庭分崩离析。” “仅此而已。” 他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陈愈在听到仕途尽毁,妻离子散,分崩离析这些字眼时,脑海里已经闪现出无数张痛苦流泪的脸,他想起了无辜被牵连,事业大好的凌子由,凌子由跟他大学就在一起了,毕业没多久就跟他结婚,还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小橙子。 他的女儿。 想到女儿,他居然很是愧疚,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们娘俩坐在同一个饭桌吃饭,更是连女儿现在上高几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好爸爸。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全世界唯一会无条件疼他爱他的人,母亲从不以他如今的成就为荣,每次在电话里总是催促他常回家看看,她年纪那么大了,腿脚已经不便,可每次他回家,母亲还是会亲手做他爱吃的菜。 外人都说他脑子转得快,新闻主播的路走不通后,很快便改了行政路线,只有母亲对此耿耿于怀。 陈愈播新闻时,母亲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地守在电视机前,她也不大关注陈愈播了什么新闻,只是盯着电视上的儿子看,看完新闻再给他打电话。 儿子,你又瘦了,要多吃点。 儿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啊。 儿子,你怎么不播新闻了?你不播新闻了,我上哪儿去看你啊。 儿子,你少喝点酒吧……还是播新闻好啊,每周都能看见你…… …… 陈愈泪水决堤,终是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越来越靠近的警车鸣笛的声音。 陈愈被警察从书店带出来,要上警车时,李昂正好把车停在了书店不远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薇正要下车,李昂出声提醒了她,林薇抬起头,正好看见陈愈被带上了警车。 周围还有一些人群围观,罗鹏和陈愈的助理也在其中,两人皆是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陈愈的助理这时接了个电话,匆匆开车离开了。 警车离开后,林薇下了车,抬头看向三楼阁楼的方向时,目光骤然与陆雨时相撞,脚步一顿。 罗鹏刚送别陈愈的助理,扭头看见书店门口停着之前那辆黑色大众。 灰衬衫,那人怎么又回来了? 车子不远处,店门口站着一位身形纤细,背影倩丽的白领女子,正一头雾水之际,看见那人朝着书店走过去。 下过雨,风清气朗。 阳光也变得如清晨一般和煦。 “林蔷?!” 原本站在一楼门口看热闹的羊毛卷女店员看见林薇,忽然目光一亮。 林薇回过神来,看向门口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店员。 女店员盯着林薇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惊叹道:“天呐,居然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林薇陌生而平静地看着她。 羊毛卷见林薇完全不认识自己,还有些失落:“你姐真的没跟你提过我吗?一个字都没有?” 林薇安之若素:“你是?” 羊毛卷捂脸,欲哭无泪状,平复几秒:“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武亦涵,我是你姐的前同事,也是你姐在海州最好的朋友。你姐送了我一个外号,武炸炸,你可以叫我炸炸。” 林薇看了一眼她头顶着的蓬松羊毛卷,好似是猜到这个名字的来源了,自我介绍道:“林薇。” 武亦涵摆摆手:“我知道你,薇薇嘛,你姐说过的。她只要一说到你,整个人就幸福得要死。我们都知道她是妹控,终于见到你了。” 说罢,张开手臂就要热情地抱过去。 林薇身体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步,躲了过去。 罗鹏在林薇转身时,忽然看见了她的脸,一个激灵:“我去!” 武亦涵一下扑空,又见林薇一脸冷淡,心中还有些失落:“你姐真的一次都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吗?” 林薇平静地摇头。 武亦涵忽然指指警车远去的方向:“你来的正好,陈愈那个王八蛋终于被警察带走了。是不是大快人心?” 林薇看了一眼手表:“不好意思,武小姐,我赶时间,我来见陆先生的。” 武亦涵被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冷静的话语一下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薇进店后,车里的李昂才下了车,他穿过马路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走到门口拆开来,抽了起来。 陆雨时一直站在三楼阁楼的窗边,目光有些好奇地看着楼下的李昂。 李昂抽烟时抬了下头,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很复杂。 听见身后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陆雨时才转过身去,对林薇笑了一笑。 他知道林薇要来,壁挂电视已经关了,以免她看见触景伤情。 “坐。”他先开口。 桌上还有陈愈刚刚用过的茶杯。 陆雨时已经给她拿了一个新茶杯,倒了一杯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林薇站在门口,跟他保持着三米的社交距离。 陆雨时目光暗暗打量着一身律师装扮的林薇:“看来你找好工作了,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工作。” 他想起中午自己在船厂说过的话——你二十八岁了,你姐姐不会想看你活成这个样子的。 当时他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中午在船厂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 林薇:“陆先生,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我说一句话就走,陈愈的事就算了,后面我姐姐的仇,我会自己报,请你不要插手。” 她又称呼他为陆先生了。 不是先前的直呼其名。 陆雨时:“一般这种话后面都会跟一个「否则」。你的「否则」是?” 林薇直视着他:“没有「否则」,有没有「否则」,林蔷都已经过世了。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她的具体死因,但如果被我查到,她的死和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他们,更不会放过你!” 她说罢,拿起桌上陆雨时刚给她倒的那杯茶,举至陆雨时眼前的高度,手指轻松一松。 瓷杯落地成花,茶汤撒了一地,瓷片粉碎。 清脆的一声,好似就砸在陆雨时心头,七零八落的。 林薇:“你继续阻扰我,这个杯子,就是你的下场。” 第30章 炸炸 二人无声的对峙被电梯开门的声音打断。 炸炸新沏了一壶茶送上来,还贴心地带了新的茶具,是一套银色杯身点缀桃粉色的手工茶具。 桃色和银色看起来完全不相配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竟然意外和谐。 电梯门一打开,炸炸看见二人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又看见地上的碎瓷片,马上解围道:“谁砸的,砸的好,碎碎平安,我最近买了很多好看的杯子。这套我老早就不喜欢了,碎了正好。” 说罢,将先前那套陆雨时和陈愈用过的茶具收起来,一并丢进垃圾桶。 她重新将茶水放在陶瓷炉上。 陆雨时目光流转,拿起一只,直接看杯底,杯底有手写的字,他手里拿着的这只杯底,写的正是“昭昭”二字。 方正娟秀的小楷。 炸炸见林薇看着陆雨时的动作,拿起一只杯子,将杯底拿给林薇看,写的正是“如愿”二字。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你姐的笔迹,你总该认得吧?” 林薇接过那只杯子,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底一片沉然。 “这套茶具是我之前过生日,你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她特意去陶艺馆学做的,去了好几次,才做成功出来这一套。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用。你来了,正好。” 因为这套林蔷亲手制作的茶具,陆雨时和林薇之间的气氛意外地缓和了些。 许是出于对这套茶具的尊重,两人竟都是安静坐了下来。 水开了,炸炸熟练地倒入茶叶,焖煮,出汤,分茶,倒茶。 她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对茶道颇为熟谙,满屋飘着浓郁的茶香。 茶汤泛着淡淡的绿色。 “陆老板喜欢白茶,你姐姐喜欢红茶,我呢喜欢绿茶,这是我们海州本地产的岩茶,你试试。” 林薇喝了一小口。 炸炸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喜欢吗?” 林薇还不太习惯她如此直白的热情,淡道:“我不太喝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炸炸问:“那你喜欢喝什么?我下次给你备好。奶茶?果汁?咖啡?碳酸饮料?” 她一脸笑意,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薇,看起来像一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很难让人招架。 陆雨时喝着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薇的神情。 林薇忍着浑身的不自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陆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起身来,又看一眼炸炸:“武小姐,谢谢你的茶。”说罢朝着电梯走去。 炸炸还有些失落:“这就走了?” 她看一眼还坐着的陆雨时,想问问二人聊了什么,气氛这么奇怪,但见陆雨时一张死鱼脸,又不敢去触他霉头。 陆雨时喝完杯中的茶水,又翻出杯底的“昭昭”二字看着。 “你觉不觉得,薇薇跟林蔷嘴里的那个薇薇,好像不太一样啊。”炸炸感慨起来,“林蔷不是说她很开朗吗?脸比你还臭。” 陆雨时:“人都是会变的。我记得你以前也不是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德行。” 炸炸瞬间炸毛:“你说谁丧家之犬?!” 陆雨时:“不然你老赖在我这儿做什么,都快一年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正经找份工作。要不是看你是林蔷的朋友,我才懒得收留你。” 说着拿起外套就要下楼去,走到门口忽然折回来:“你要是哪天没钱了,这套茶具卖给我,我可以考虑帮你找个正经工作。” 说罢进了电梯。 “你想得美!做你的白日梦吧!”说着,对着电梯打了一圈军体拳。 电梯门突然打开了,陆雨时站在原地。 还保持着打拳姿势的炸炸呆了一呆。 陆雨时按了一楼,电梯门合上。 炸炸咬牙切齿地指着电梯门:“嘴这么毒,心里肯定很苦,苦死你算了,老东西。” …… 陆雨时从书店出来,不远处的罗鹏看见他,以为他要回家,正要上车去接他,忽然看见他朝着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大众走去了。 林薇站在车旁接电话,余光瞥见陆雨时朝着他走了过来,想上车去,可李昂不在车里,他刚刚去了便利店。 李昂这时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三角饭团和一杯牛奶,看见陆雨时时脚步顿了一顿,随后走到林薇身边,将饭团撕开,递给她。 林薇还是早上吃了早餐的,这一天下来确实很饿,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打电话,动作有些狼吞虎咽。 李昂将那瓶牛奶拧开,递到她手里,随后又走到一旁去抽烟。 陆雨时主动走到吞云吐雾的李昂身边,释放善意:“李昂是吧,陆雨时。” 马路对面的罗鹏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情况?” 平时陆雨时看见抽烟的人恨不得两米开外就绕道走,他居然主动走过去跟男人打招呼,看起来,还挺和善。 我去,陆雨时春风化雨啊。 李昂好似也有些意外,微微点了下头就算作是回应了。 陆雨时注意到他右手捏着烟的手背有一个伤疤。 “你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听林蔷提起过你,你是林薇的男朋友。” 李昂看了一眼不远处打电话的林薇,没有搭理他。 陆雨时:“我知道你们来海州是干什么的。海州不适合你们,复仇也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你带她离开这里吧,林蔷的仇,我来报。” 李昂微微侧眸,语气不屑:“你能报?” “可以。” 李昂没说话了。 陆雨时:“如果是我都报不了的仇,你跟她也只是白白搭进去。林蔷很珍视,也很宝贝她这个妹妹。所以,请你不要让她搅入这趟浑水。” 李昂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林薇:“她决定的事情,我拦不住。她来了,就没打算走。我要看着她。” 陆雨时又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李昂扬扬下巴,指了指林薇:“我现在是她助理。” 陆雨时:“助理?” 李昂在口袋里摸索一番,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名片上印的是,零下律所,律师助理李昂。 陆雨时:“你堂堂京大政法和心理双学位硕士,你给一个本科生当助理?” 李昂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陆雨时,耸耸肩:“我坐过牢,不能做执业律师。” 陆雨时脸上不见一丝意外,也没有揪着坐牢的话题细问,而是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薇见陆雨时和李昂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挂了电话,匆匆过去。 “你查户口啊?” 第31章 事情,完全在掌握之中 林薇刚才吃饭团吃得急,嘴角沾了一粒米饭都没察觉,拽着李昂就上车去。 李昂顺手将烟蒂丢在垃圾桶里,上车离开。 陆雨时也没去追,还伸手跟开车的李昂挥了挥手。 罗鹏穿过马路,来到他跟前:“那男的谁啊?” 陆雨时将名片递给罗鹏:“林薇男朋友。你查查这间律所。” “李昂,律师助理。” 罗鹏想起什么,小心翼翼询问道:“那个陈部长——” “我干的,你有意见?” 一句话杀死聊天。 罗鹏哪敢有意见,佩服还来不及:“我就是好奇,你都忍了那么久了,干嘛突然……对他下手了。” 陆雨时没说话,往车子的方向走。 罗鹏赶忙去开车,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薇和李昂离开的方向。 是了,是为了她。 先不说林薇能不能对付得了陈愈,只说陈愈折在陆雨时手里,张家那对兄妹或许还能咽下这口气,可若是折在林薇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律师手里,只怕林薇很难全身而退。 正要启动车子时,炸炸突然飞奔而来,一头羊毛卷迎风摇晃,敲敲后车窗。 陆雨时降下车窗,皱眉看着她。 “你来消费,还没给钱呢。这是账单,我只算了你的茶钱,薇薇的茶,我请她喝的。你的那壶,一百八十八,微信还是支付宝?” 罗鹏一脸无语地回头来:“大姐,你一个员工打劫老板,要点脸。要不是我们陆老师,你就要睡桥洞了。” 炸炸:“叫谁大姐呢。店里生意本来就不好,老板不应该以身作则吗?” 罗鹏:“……” 陆雨时在手机上转了账:“给你转过去了。” 炸炸笑:“陆老板走好。”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罗鹏小心翼翼观察后座的陆雨时,嘀咕道:“这家店又不挣钱,干嘛不关了?” “我钱多,你有意见?” 罗鹏不止不敢有意见,连话都不敢说了。 奇了怪了,他都给陈愈弄进去了,怎么脸上不见半点高兴,还开始怼人了? 我招谁惹谁了。 …… 当天晚上,海州电视台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表示将会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并在全台内部开展廉洁自查活动。 虽然动作很快,网上依旧是骂声一片。 与此同时,陈愈虽然被带走,但面对警方的询问皆以沉默应对,期间一位胸口佩戴着金狮胸针的年轻男律师自称是他的律师,与他会面。 陈愈看见来的是位年轻律师,年纪不过三十出头,颇有些失落,但见他胸口别着金狮胸针,问:“你是?” 金柯长了一张出身很好,又会读书的精明脸:“金柯。” 姓金,陈愈问:“你们奥盛律所的创始人金道峰是你什么人?” “我叔叔。” 陈愈:“你叔叔怎么没来?” 金柯眼底扬起一丝微不可闻的蔑视,你算老几,也配让我叔叔亲自来这里? 面上依旧是和煦笑着,只说:“律所那么多事,他哪能事事操心,不过他对陈部长的案子也是非常上心的,特意嘱咐我第一时间赶过来。” 陈愈嗤笑一声,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又问:“小张董是什么态度,我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小张董就是张嘉信,张家二房长子。 金柯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愈。 陈愈接过,看了一眼,是一张偷拍的凌子由和小橙子在快餐店吃饭的照片。 “小张董说,陈部长是聪明人,看见照片自然就懂该怎么做了。” 陈愈紧紧捏着照片,脸色煞白,半天才说出一句:“陆雨时呢?小张董不打算对他做什么吗?” 金柯顶了顶腮,好似有些不太高兴,面上依旧是笑着。 “陈先生,这是张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好说什么的。” 他见陈愈不说话了,才提醒道:“您是做新闻主播出身的,又跟张家打过交道,想必知道张家处事低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懂的吧?” “天海集团和奥盛律所已经做好了后续的应对措施。” “事情,完全在掌握之中。” 陈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母女,终是低下了头,一行泪滴落在看守所的地上。 十分钟后,金柯从看守所出来,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敲打过了,没问题,这种人很好控制。” 说罢,挂了电话,随手将那张偷拍的照片丢进垃圾桶。 …… 见过律师后,原本不肯开口的陈愈主动交代了全部问题,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些相关人物也被带走调查,对天海集团而言无关痛痒,不过是处理了几个项目负责人。 于沈莉莉,却是灭顶之灾。半个月后,关闭多日的美盛瑜伽馆门口被贴上了检察院的封条。她原本打算趁早将房子脱手,可附近的中介听到风声,没人敢接手。 幸运的是她在房子被检察院查封之前,将自己的首饰和一些贵重衣物全都当了,因自己银行账户被冻结,还特意将赃款汇给了一个可信的姐妹。 只是,没过多久,等她去找这位颇有背景的姐妹索要这笔钱时,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对方直接将她拉黑。她找上门去,却被一伙来历不明的社会人士痛揍,昔日姐妹还警告她。 “这些钱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啊。你看法院受不受理你的案件。你现在外面还欠那么多钱,失信人员,钱给你了也是被法院拿走,还不如给我快活几天。以后别让我碰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罢,一伙人离开了。 沈莉莉痛哭不已,拖着一身狼狈的伤,在快餐店吃过一碗面,微信余额只剩不到三百块。 吃完饭出来,站在过街天桥上,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偌大的城市竟无处可去。 她擦了擦鼻尖的血,一只脚爬上天桥的栏杆,这时,一只手递过来一包湿纸巾。 沈莉莉扭过头。 “怎么是你。你来看我笑话?” 林薇将湿纸巾塞到她手里。 沈莉莉捏着湿纸巾,狼狈地别过头去:“你把我的生活毁了,你现在来充好人,干嘛?真把自己当圣母了?” 林薇淡道:“我不是来阻止你自杀的,你要死就死,但从这里跳下去,会造成大面积交通瘫痪,还会给底下的司机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人家好端端下了班回家吃饭,被你这么一跳,以后开车都有心理阴影。” 沈莉莉一脸无语地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动作不及林薇快,自己脸上先挨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火辣辣的疼。 第32章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林薇这一巴掌打得不轻,甩甩手:“抱歉,身体本能,正当防卫。” “……” “我来找你,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莉莉不解地看着林薇。 “你跟陈愈,是怎么认识的?” 沈莉莉擦了一把泪,风一吹,眼角的泪痕未干,有了几分风尘女子的美艳破碎感。 林薇:“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吗?” 沈莉莉不理她,这时候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生道理,更不想听任何人的鸡汤。 林薇追着她:“我第一次在瑜伽馆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最近才想起来,你很像一个人。” 沈莉莉停下脚步。 林薇:“你很像大学时代的凌子由。” 沈莉莉眉头皱起,她见过凌子由的,从脸型到五官,从出身到脾性习惯,哪里有半分像。 林薇:“确实,你跟她哪里都不太像,但你笑起来,某个角度,特别像她。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陈愈的。” 沈莉莉认真回忆了一番:“差不多是两年半以前吧,有个熟客带我去缙云会所,刚好就碰见他了。后面他主动约过我,再后面半推半就的,不就男女那点事。” 缙云会所。 林薇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陈廷的呢?” 沈莉莉:“也是那个熟客推荐的。” 林薇:“你那个熟客叫什么名字?” 沈莉莉皱起眉头,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们都叫他老黄。” 林薇在手机里翻了翻,找到一张照片,递给沈莉莉:“是他?” 沈莉莉瞪大双眼:“就是他!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照片上是九叔的手下黄狗。 林薇没有回答,心里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没有一句多余解释,转身离开。 沈莉莉却被吊出无数的问题,抓住她不放:“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你认识是不是?林薇,你跟我说清楚!” 林薇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沈莉莉,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如同,当初张静雯她们被陈廷性骚扰时,你也没有对她们有任何的解释。” “就算真的有人给你设了局,可从头至尾没人逼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成年人要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说罢,匆匆离开。 …… 入了秋,海州依旧燥热潮湿,林薇坐地铁回到东桥里,下了地铁是一片闹市区,沿街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餐厅,菜市场,水果店,服装店还有一些花店,烟火气很足。 即使已经九点多了,附近吃宵夜的人还是很多。 再走一段距离就是居民区,要更安静些,路上偶尔会有几只流浪猫窜出来。 林薇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几个猫罐头,打开来,放在墙下,然后便走开了。她走后不久,从黑暗处窜出几只流浪猫吃罐头。 她又在小卖部门口的冰柜前停下,买了一瓶红茶茶饮,拧开喝了一口,继续走,最后在一棵异木棉下停下脚步。 十月,异木棉已经开始爆花了,粉色的花开满一树,不见多少树叶,明媚招展,是北方很难得见的画面。 “林薇?” 李昂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扭头看见李昂戴着口罩,穿着一身工作服,身上都是灰尘,头上还戴着用纸折成的帽子,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出来。 “我不是找人来打扫卫生了吗?怎么是你来做这些?” 李昂将垃圾丢进垃圾桶,摘掉口罩:“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一楼和二楼我收拾干净了,下周一开张没问题,肯定赶得上,不耽误你的事。” 说罢,走远一些,拍拍身上的灰尘。 林薇回头看着旁边的小店面,这里本来也是一家律所,附近案源太少,原本这里的律师干不下去要回老家,林薇因为喜欢门口的那棵花树,恰好租金合适,就租了下来。 办公用具都是现成的,倒是省了一笔钱。 正好律所的相关手续也都落实了,要赶着下周一开张。 两人去附近的面馆吃晚饭,李昂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主动打开话匣子:“真快,都十月份了,京州每年都是十月二十号开始供暖。这边还在穿短袖。” 林薇抬眸看他:“学长,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不用陪我耗在这里的。” 李昂腮帮子被面条塞得鼓鼓的:“我名片都印好了,你赶我走?”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十万,你拿着这个钱回你老家也好,去别的城市也好,重新开始吧。你还很年轻,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人,结婚生子,未来……” 李昂快速吃完碗里的面,没理她,朝着律所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里看着你!!” 林薇平静吃着面,没有再回答一个字。 李昂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身进了律所,进门时,脚还踢到了门槛,疼得一下抱起。 林薇一个人吃完面,回律所去看资料,店面不大,不到二十平米,但有两层,一层被布置成了会客区,二楼是林薇的办公室,再往上还有一个阁楼,李昂就住在这个阁楼里,平时洗漱都在二楼的公用卫生间。 二楼林薇的办公室有一面墙的窗户,窗外就是那棵异木棉花树,每次走进这间办公室,打开门,映入眼帘便是一眼的灿烂和心动,再沉重的心事在这棵花树面前都能被短暂忘记,好似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她掏出钥匙,打开书桌下的保险柜,从柜子里拿出一沓文件开始翻看起来,窗外慢慢安静下来,附近的居民都睡了,她不时取下眼镜揉揉发涩的眼睛,拿着笔继续看文件。 正好口有些渴,她起身去倒水,身体带动文件,文件中夹着的一张照片飞出,落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是一张陆雨时和王敏芝的结婚当日的合影。 那一年,三十七岁的陆雨时娶了成功的女企业家王敏芝,婚礼虽然尽量低调,可至今还是很多海州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照片上的陆雨时清俊儒雅,王敏芝般般入画,怎么看都该是棋逢对手的一对人生赢家,只是二人脸上都没有笑。 第33章 开业 临近开业,律所要忙的事情太多。 李昂一个人包办了一应琐碎杂事,一个人身兼数职司机、助理、财务、行政……忙起来整个人也显得不那么颓废了。 林薇每天都在楼上看资料,一坐就是大半天,偶尔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要查资料,网上找不到答案,就要出门去咨询专业人士。陈愈的事情虽然暂时算是结束了,可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终于到了周一,迎来了律所开业的日子。 林薇自己没有当回事,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工作,倒是李昂换了个人一般,剪短了头发,还特意穿了一套稍显正式的西装。人靠衣装,到底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相貌俊朗,气质出众,略一收拾便能窥见过往学生时代的风采。 林薇像往常一样推开门时,看见的便是他焕然一新的样子。 李昂正了正领带,见她不说话,忽然有些不自信:“很……奇怪吗?” “我印象中,你一直是这个样子。”林薇实话实说。 这才是李昂原本的样子。 李昂只是笑笑,这一笑,倒又显出几分无奈和蹉跎。 林薇正要上楼去,李昂目光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窗外,此时马路对面刚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好似是在寻找什么。 他扬扬下巴,提醒林薇。 林薇回过头去,便看见武亦涵左手捧着一大束黄色蔷薇,右手抱着一个招财猫摆件蹦蹦跳跳地穿过马路,进了律所,将那束热烈鲜活的黄蔷薇和招财猫一起抱在怀里,送到林薇面前。 “薇薇,开业大吉。” 声音里的喜悦比笑起来时眼角的褶子更难藏住。 一头羊毛卷蓬松依旧。 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林薇还是不太适应她的热情:“你从哪儿知道这里的,又怎么知道我今天开业?” 武亦涵顺手将招财猫放在门口的桌上:“老陆说的。” 人前叫陆老板,人后叫老陆。 林薇皱眉,这时有人敲门,是一名花店的店员:“有花篮,麻烦签收一下。” 林薇出门去,只见花店店员已经在律所门口一左一右摆了两个鲜花花篮,黄色蔷薇,热烈而自由。 武亦涵:“不用猜,肯定是老陆送的。你初来乍到,在这边又没有朋友,开业这种时候就是需要热闹一点,以后生意才会好,对不对?” 林薇看着那两束黄色蔷薇,怎么看怎么刺眼,一把接过单子签了字,随后将那两束花盆连同三脚架一起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花店店员看呆,怕后面说不清,赶忙拍照存档,顺便发给下订单的人。 李昂提醒花店店员:“花送到了,字也签了,还不走?” 武亦涵瞧着林薇动作,忙将自己怀里的那束黄蔷薇抱紧:“薇薇,你不要生气嘛,老陆也就是想给你添点喜气。他这个人吧,其实不坏的,你姐姐跟他……” 话说一半,见林薇冷觑着她,不敢说下去。 林薇:“林蔷在这里的过去跟我无关,无论她在这里跟谁相爱,跟谁是朋友,这些我都没有兴趣。我有我的生活,好走不送。” 说罢,一脸平静地进了律所。 武亦涵心有余悸,等她上了楼,又开始打量李昂:“你是她男朋友?长得还不错嘛。她一直这样?” 李昂将一个手写的律所的招牌挂在门口:“嗯,她就这样。” 武亦涵感慨一句:“好冷酷好无情,我喜欢。” 李昂:“………………” 陆雨时也是周一复工,电视台经过陈愈的事情,进行了一段时间自上而下的自查,连带着新闻部也有了不小的人事调动。 新上来的部长季方元是从综艺部的管理层中抽调过来的,上任第一天就亲自去云山别墅拜访了陆雨时,请他回电视台。 陆雨时说明理由,委婉回绝后,季方元承诺他不需要他立刻回主播台播新闻,可以跑跑外勤工作,顺便帮着台里栽培栽培新人,指点一下新人的工作,这方面他的资历和业务能力都是最能打的,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季方元态度摆得很正,不卑不亢,脑子也活络,陆雨时提前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不是张家兄妹的人,架不住他软磨硬泡,三顾茅庐,便也就答应了。 陈愈下台后,罗鹏也休完年假回了电视台,这天刚到工位,便收到花店员工微信发来的两张照片,是陆雨时让他给林薇开业送的黄蔷薇,全部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死丫头,白费了陆老师一片心意。” 正嘀咕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进新闻部的办公区,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许久不见陆雨时,也都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 罗鹏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欢迎陆老师回新闻部。” 其他人也都纷纷鼓掌,还有几个来得早的主播也都纷纷从工位上抬起头来,看见陆雨时还都有些意外。 季方元一道走进来,宣布道:“从今天开始,陆主播恢复工作,先从外勤工作做起,慢慢调整适应,大家欢迎。” 陆雨时一身休闲正装,看着比往日主播台上的样子要平和一些。 “抱歉,最近因为我个人的传闻,给大家添麻烦了。中午我请吃饭。” 众人一阵欢呼,陆雨时回到工位上后,罗鹏第一时间跑过去,给他看花店店员发过来的照片,顺便告状。 “我送了,人家不领情。” 陆雨时脱下外面的西装,看一眼办公桌桌面和椅子,他有洁癖,快一个多月没有回来,桌子椅子看着倒是还算干净。 “我回来后每天都擦,放心吧。”罗鹏忙献殷勤。 陆雨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拿湿纸巾擦了擦,随后这才坐下,打开电脑:“照片发我,你回去工作吧。” 电脑开机后,罗鹏正好发来照片,他顺势点开。 看见照片上林薇将黄蔷薇丢进垃圾桶,又好奇地点开其他几张照片,有一张能看见律所门口的那棵盛大灿烂的异木棉树。 那棵过分梦幻的粉色花树和附近的烟火气竟然意外地和谐。 异木棉在海州本地很常见,开得这般绚灿的,倒也不多见。 放在鼠标上的手忽然一顿,放大照片,照片上是武亦涵抱着那束黄色蔷薇和李昂说话。 他目光定在门口的招牌上的零下律所四个大字上。 手指挪动,鼠标选定那四个字的地方,放大,再放大,再放大…… 那四个字是手写后拓上去的,很工整的小楷。 和林蔷的字迹很像。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直到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陆……陆老师……”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名男记者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不安和歉意,欲言又止的样子。 办公区域人多眼杂,罗鹏也正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被陆雨时发现后,马上低头假装很忙的样子。 “出去聊吧。” 陆雨时合上电脑,从罗鹏身边经过时,还特意拍拍他的肩膀:“稿子写完了吗就乱瞟。” 罗鹏忙说:“正在写,马上写。” 见二人走远,看着跟在陆雨时身后的那个男记者,好似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他问旁边的女同事:“那谁啊?” 女同事够着脖子看了一眼:“严成啊,新闻部的记者,后来好像被调到农业频道去了。” 罗鹏问:“他找陆老师干嘛?” 女同事摇摇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脸讳莫如深。 罗鹏更加一头雾水:“怎么了?” 女同事凑在罗鹏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罗鹏脸色一变。 第34章 道别 陆雨时领着那名叫严成的记者来到一处僻静的消防楼道里。 严成见四周没人,一下就给陆雨时跪下了,双手触地,低着头,脊背微微颤抖着。 陆雨时见他这副样子,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离开,左腿却迈不动,被严成死死地抱住了。 陆雨时低头看他,冷道:“你这是干什么?别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 “陆主播,我错了,三年前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陈部长让我照着新闻稿念的,不信您可以去问新闻部其他同事。陈部长他那时候是副部长,他是领导,他的话我不敢不听……” 是了,三年前,在惠心大厦楼下报道林蔷跳楼的记者,正是严成。 他当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那段时间陆雨时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如同吃人一般,没多久陈愈上任新闻部一把手,他被调到了农业频道。 他花了很久才从同事们的一些茶余饭后的八卦中拼凑出事情真相。 并不复杂,张家内斗,牵连了陆雨时的枕边人,那个叫林蔷的女孩。 林蔷大四下学期在海州电视台实习过一段时间,且有电视台的同事后来看见过陆雨时和她出双入対,虽然并未公开情侣关系,但大抵是交往过一段时间。 他不过是被陈愈顺手利用罢了。 原先他心中存着一丝侥幸,日子也一直风平浪静的,可没想到前段时间身居高位的陈愈突然无声无息就没了,而且源头竟然是因为一则瑜伽老师的社会丑闻拔出萝卜带出泥,引出了陈愈的桃色新闻,乃至于更严重的受贿问题。 他怎么想也觉得这一切不会是巧合,加上又听了一些风言风语,都猜测陈愈倒台背后是陆雨时的手笔,更是寝食难安,夙夜难寐。 听说陆雨时刚恢复了工作,立刻就来主动认错。 “起来吧。” 严成不敢起来。 陆雨时其实不太想多费口舌,但见他如此,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放心,我恩怨分明。三年前的事,没有你严成,也会有王成章成李成。下次记住,你是记者,无论别人给你什么稿子,你都要过一遍,再三确认新闻的真实性,才能说出口。因为你要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观众。还有你自己的良心。” 说罢,抬腿甩开他的手,开门而去。 刚回办公室,罗鹏很八卦地凑过去,没看见严成:“严记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碎尸万段了?” 陆雨时白他一眼:“你新闻稿写完了吗?” 罗鹏:“……” 林薇中午的饭是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吃的,凌子由。 凌子由主动约她,说想跟她聊一聊,林薇没有犹豫,也没有告诉李昂自己要去见凌子由,怕李昂担心,只说去图书馆查资料,随后自己打车过去见面地点。 两人约在学院路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凌子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见林薇还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不肯出来,没想到你答得这么爽快。” 林薇在凌子由对面坐下,观她气色还不错,只是眼神有些疲态,心中稍安。 “我刚去了一趟看守所出来,老陈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林薇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恭喜我吗?”凌子由眼神犀利。 “那就太虚伪了。” 凌子由松了口气,自陈愈出事,这段时间她面对过太多周遭人的“关心”,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照单全收了,一开始还能敷衍,后来连敷衍都觉得疲惫。 林薇虽年轻,却难得的通透直爽,跟她说话,倒是省了那些弯弯绕绕。 林薇喝了一口水,又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凌子由:“我辞职了,打算带我女儿换个城市生活。” 她语气很平淡,林薇却能猜到要做这个决定的不易,要经过无数次的辗转难眠,故土难离,谁也不想人到中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凌子由笑笑:“海州太潮湿了,我想去个干爽一点的城市。” 林薇:“北方不错。刚去可能不适应,晚上还会流鼻血,建议你买一个空气加湿器。” 凌子由点点头,忽然释然地笑了:“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实际最有用的建议。” 林薇也笑了。 两人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站在路边的树荫下,都有些欲言又止,林薇先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刚出声,便听见凌子由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几乎叠在了一起。 第35章 律师是什么好工作吗 两人相视一笑。 林薇:“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 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出现,以陆雨时办事稳妥的风格,应该不会那么快对陈愈下手。 凌子由:“我跟老陈见面的时候,没有提你。不过我想替他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很抱歉。我也是干传媒的,老陈这事做得确实丧良心。” 林薇心境复杂:“你都跟他离婚了,替他说对不起,有什么意义。” 凌子由了然:“那你也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就算是我去举报老陈,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事实就是老陈确实做了违法的事情。只要这一点不改变,周遭人对我们母女的看法,也不会有本质的改变。我其实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流言蜚语这个东西,伤不到我了,但我女儿不一样,她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 这话倒是没错。 她侧头,看着二十八岁的林薇,这是一个很矛盾很尴尬的年龄,不上不下,事业上刚刚起步,前途未卜,出了校园刚看清了一些残酷而无奈的社会规则,无法苟同却又无力改变,但又还做不到彻底的躺平。 很多女孩二十五岁以后便开始视三十岁为一个人生大关,给自己很多莫须有的压力。 但其实,站在凌子由这个过来人看来,二十八岁,依旧是花一般的年纪。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般鲜活的年纪,却藏着这么深的心事,背负如此血淋淋的仇恨。 想来不免叫人惋叹。 “林薇,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听不进去,可你还年轻,张家财雄势大……” 话未说完,被林薇和煦打断:“我比你更不需要建议。” 凌子由讶异了两秒,复杂地笑笑,开车离开了。 林薇见她走了,转身朝着地铁口走去,走了没多久,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十字路口是新城区和老城区的交界,三年前市政规划了一条新的地铁路线,新开通的地铁线最近刚刚投入使用,海州电视台新闻部正在始发站地铁口做街头采访。 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大榕树遮蔽成荫。 这个点海州电视台应该正在播午间新闻,和六点半的海州新闻联播相比,午间新闻的调性更接地气,播报内容大多更偏向于一些日常的民生新闻。 按说这种新闻不需要出动陆雨时这种级别的大主播,电视台多的是外景记者。 陆雨时显然并不排斥这类工作,此刻他一身颀长站在地铁口,因为是出外景,脸上没有带妆,即使是站在烈阳下,整个人状态也比平时播新闻放松不少。 摄影师调试好机器,对他比了一个ok 的手势。 陆雨时调好耳麦,对着镜头,一秒进入状态:“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新开通的地铁十二号线的始发站汇新路站口。” 难得见电视台街头采访,偶尔会有几名附近的居民好奇地停下脚步。 正午烈阳炎炎,陆雨时目光捕捉到马路对面的林薇,对视的一瞬间,一瞬的晃神,随后又继续介绍:“十二号线全长五十五公里,之前汇新路附近的居民去机场需要从三号线转五号线再转七号线,最短时长需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十二号线开通后,从这里到机场只需要四十分钟……” 拍摄结束,等他再看回去时,林薇已经不见了。 林薇没有直接回律所,先去了一趟图书馆查资料,到四五点才往回走,午后的墙根下,那几只平时相熟的流浪猫闲适地午憩。 林薇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牛奶猫,那只猫也在这些流浪猫其中。 猫猫们睡得太香,以至于林薇从它们身边经过时,毫无察觉。 隔得很远,便看见李昂正在发传单,天气这么热,他也没舍得脱外面的西装,只是解开了扣子,挽着袖子。 “零下律所,新开张,有任何法律问题都可以免费咨询,大家多多关照,没事可以来喝杯茶。” 附近是老社区,来往都是老婆婆和孩子,天气又热,肯停下脚步接他传单的人根本没几个。 倒是有隔壁小卖铺门口打麻将的几个五十多的阿姨看他累出一身汗,体谅他:“那个小伙子,传单给我看看。” 李昂马上过去,给四人一人发了一张,热情地拉拢关系:“我们律所就在对面,刚开张,以后都是街坊邻居,大家多多关照啊。” 小卖部的老板娘王雪娥见李昂眉清目秀的,马上八卦道:“小伙子长得嘛怪好看的,今年多大了?结婚没呀?”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老家哪里的?” 李昂说:“春城。” 王雪娥马上捧场:“春城好地方呀,我去过的,四季如春啊,你怎么来了海州?” 隔壁桌的秀珍阿姨问:“跟你一起进进出出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还是你老婆啊?” 王雪娥马上说:“他们都不住一起,一个住店里,一个早出晚归,难不成是是兄妹?” 一双双八卦的眼睛全部投射过去。 李昂虽然也三十出头了,但社会经验其实并不太丰富,加上坐过三年牢,根本招架不住这些大姨们的七嘴八舌的问题。 “学长。” 林薇站在店门口,叫了他一声,李昂如获救兵:“那个,大家有法律问题,随时欢迎啊。” 王雪娥等人看林薇冷着一张脸,都不作声了,继续打牌。 等二人进了律所,又开始八卦。 “那女的是律所的老板,男的八成是个小白脸。” “哎呦呦,那小姑娘厉害的呀,年纪轻轻,爱情事业都蛮好的。” 王雪娥摇摇头:“你们懂什么,律师是什么好工作吗?当牛做马,猪狗不如。她厉害她律所开在这里,怎么不开在金融街,那些高楼大厦里面呀,开在咱们这么个犄角疙瘩里,生意能好就见鬼了。律师是什么,看着光鲜,实际上就是做服务嘛。她没有生意,挣个屁的钱。倒是那个男的嘛,长得蛮不错的。” 第36章 林律师,好久不见 十月一晃而过,十一月内陆已经开始大降温。 海州依旧凉爽,温度保持在二十五度上下。 十月底,陆雨时接到律师齐颂的电话,说王敏芝的律师主动联系了他们,约双方正式会面,处理王敏芝的遗产分配问题。 地点约在奥盛律所。 陆雨时特意跟台里请了半天的假,一大清早开车过去,奥盛律所坐落在金融街最繁华地带,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整栋大厦都是奥盛律所的办公大楼,远远看去辉煌大气。 附近车位紧张,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正要扎进去,一辆红色敞篷跑车突然先他一步。 车上的人下了车,黑衣长裤,从头至尾连同手里的公文包全是名牌货,对方停好车后,有些戏谑又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没理会对方,将车子往前又开了开,找到一个空位扎进去。他抱着一盆绿植,走进大厦,等电梯时,又看见了刚才抢他车位的年轻人。 此时在一楼电梯口等电梯的大都是奥德律所的年轻律师们,这些律师大都名校毕业,且通过了极高的淘汰率才能进入奥盛工作,人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金柯站在其中依旧十分打眼,看见陆雨时走了过来,不复方才在门口的无礼,乖张地朝他颔首。 “小叔叔,早啊。” 他笑容和煦,仿佛和刚才那个抢陆雨时车位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那些在电梯口等电梯的年轻律师都向他投去复杂的目光,金柯和他们不同,他是富二代出身,名校毕业,且是奥盛律所创始人律师金道峰的侄子,去年已经和天海集团三代千金张知妍订婚。 张家如今是二房当家,张知妍是二房长子张嘉信的长女,还有一个在国外念书的弟弟。外界传言,张嘉信对这个准女婿非常看好。因而金柯虽然才三十岁,但在奥盛律所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同龄律师中几乎没有对手,更无人敢得罪。 其他年轻律师看见陆雨时都跟他微微颔首打招呼。 陆雨时含笑回应,没有理会一旁的金柯。 电梯来了,陆雨时走了进去,其他年轻律师没人敢进去,无论外界传闻如何,陆雨时到底是张家的重要成员,而且最近正在处理的王敏芝的巨额遗产问题,也是奥盛律所最近半年来金额最大的案子之一。 外界传闻王敏芝死的突然,没有留下遗嘱,按照遗产分配原则,作为她配偶的陆雨时就是遗产的最大受益者。 电梯门正要关上时,金柯突然昂首走了进去。 “恭喜啊,听说小叔叔你又回电视台了。” “听说王女士给你留了很多遗产啊,真羡慕。子初药业是不是马上要改姓陆了?要么说小叔叔你现在人送外号软饭王呢,确实是实至名归。” 子初药业是王敏芝一手创办的企业。 他一口一个小叔叔便也罢了,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显就是故意的。 陆雨时淡淡开口:“你跟知妍还没结婚,别乱攀亲戚。” 金柯笑:“我去看守所看过陈部长了,托小叔叔的福,他在看守所一切都好。” 电梯里安安静静。 陆雨时斜眸看他,眼神很平静,却叫人莫名心底发毛。 金柯倒并不怕陆雨时,横看竖看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让人害怕的,可他那个跛腿岳丈张嘉信说过,张家其他人便也罢了,只是别惹那条疯狗。 疯狗就是陆雨时。 金柯也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陆雨时会有这样一个绰号,这一次陈愈的事情倒是叫他见识了陆雨时的手段和城府。 “你在京州工作过?” 陆雨时忽然问了个很没头没尾的问题。 金柯还有点懵,好好的,陆雨时问这个做什么。 “实习过一段时间。小叔叔怎么对我的事情好奇了?” 电梯门这时开了。 十九楼的电梯口外没有人看着,金柯也懒得演戏,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迈步离开。 陆雨时看他背影,又想起之前在林薇的资料里看到过金柯的名字,若有所思。 许是想得太投入,电梯到了二十七楼,他还在思考,多亏齐颂派了自己的助理去电梯门口等他,因为最近律所刚换了办公室,怕他找不到地方。 男助理领着陆雨时往齐颂的新办公室走,到了门口,敲门,听里头传来请进的声音,推门而入。 陆雨时将绿植放在齐颂办公桌上:“听说你换了办公室,不好空手来,送给你的。” “客气了,陆先生,请坐。” 两人寒暄了几句,刚才那位男助理过来敲门,提醒二人:“王女士的律师过来了,已经到楼下了,马上上来。” 陆雨时好奇:“敏芝请的哪家律所的律师?” 齐颂将陆雨时带过来的绿植放在窗台上:“好像是一家新律所。我也很好奇。” 正说话间,身后脚步声传来。 “齐律师,人到了。” 陆雨时转过身去,目光看向办公室门口,呆住。 男助理领着一位姿色清丽的女律师走了进来,一身黑衣长裤,配色只有最基本的黑色和白色,简洁干练。 林薇进门时就已经看见了陆雨时,朝他微微颔首,又对齐颂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去:“齐律师,你好,零下律所林薇。” 齐颂与她握手:“林律师,你好,我是陆先生的律师齐颂,总算见面了。” 站在林薇身后的李昂也对齐颂微微颔首:“李昂,林律师的助理。” 齐颂回头看一眼陆雨时,敏锐地察觉出他看林薇的目光有些奇怪,又问林薇:“这位陆先生,还需要我介绍吗?” “齐律师真会开玩笑,整个海州谁不知道王敏芝女士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陆主播。陆主播,好久不见。” 林薇主动伸出手去,脸上半分笑意没有。 陆雨时一脸玩味地看她几秒,忽地笑了笑,伸手,与她短暂相握:“林律师,好久不见。” 他还特意主动伸手去跟李昂握了握手:“李助理,又见面了。” 齐颂有些意外:“你们……互相认识?” 陆雨时:“认识。” 林薇:“不熟。” 几乎是异口同声。 李昂马上解释:“哦,认识,但是不熟。” 倒也说得通。 齐颂没再追问了,四人坐下后,齐颂直奔主题:“王敏芝女士过世得很匆忙,没有留下任何的法律文件,她的遗产处理问题我们还是遵循……” 林薇打断:“王女士有遗嘱。” 第37章 孩子? 李昂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有王敏芝本人签字的法律委托文书,证明林薇是王敏芝聘请委托的律师,专门负责处理王敏芝的遗产问题。 林薇:“两个月前,也就是王女士过世前一个月,她找到我为她起草了一份遗嘱。这份遗嘱是经过公证的,不过暂时还不能公开。” 齐颂接过那份委托书大致扫了一眼,又将文件递给陆雨时确认。 陆雨时神色如常地接过文件。 本地那么多优秀能干的律师,王敏芝不找,偏偏要去千里之外找一个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是未知数的年轻女律师来给她做律师,处理她的巨额遗产问题。 这个人还偏偏是林薇。 而且,王敏芝立完遗嘱一个月之后就自杀了,她刚死,陈愈后脚就让他下课,紧接着警察就开始对他展开了调查,整个海州谣言四起,传言是他杀了王敏芝。 一件事可以是巧合,若是很多的巧合都碰巧凑在了一起,那便是蓄谋已久。 那么,林薇又知道多少?她在整件事里目前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再往深一点想,关于他和王敏芝的婚姻,林薇又知道多少? 全都是很要命很棘手的问题。 比起陈愈,棘手一万倍。 他低头看了一眼委托文书最下面那个熟悉的签字。 确实是王敏芝的字迹,王敏芝竟然不声不响地下了这么一步大棋,还真是让人意外。 想到这里,他嘴角忽地漾起一抹奇异的浅笑。 又想起上次在一灯书店阁楼,林薇故意在他面前举起那杯茶水,轻轻松开手指的样子。 当时她说,你继续阻扰我,这个杯子,就是你的下场。 那只杯子摔碎的声音,他至今还记得。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当时看他的眼神,完全是一种看人渣的眼神。 现在想来,她当时说的话,倒也未必不能实现。 林薇:“如果两位没有意见,根据王女士的个人意愿,我已经通知了王女士的父母,子初药业董事会的股东们,将在下周一上午十点聚在子初药业会议室,到时候我将会当众宣读王女士的个人遗嘱。还请陆先生和齐律师一定要准时出席。” 齐颂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淡道:“没问题。” 林薇含笑:“那好,我们下周见。” 齐颂和助理送陆雨时,林薇和李昂到了电梯口,电梯来了,三人皆是神色如常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三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同时卸下。 数字不断下降,电梯里安静得有些吊诡,站在电梯正中间的李昂松了松有些紧的西装领口。 陆雨时忽然开口,隔着李昂,问站在角落里的林薇:“王敏芝遗体告别会当天,你为什么要给她送一支黄蔷薇?蔷薇和玫瑰分不清吗?” 说起黄蔷薇,李昂想起什么,神色黯淡了一瞬。 林薇好似没听见陆雨时的话一般,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信息。 “这算是哪门子的复仇?” 林薇打字的手指动作顿住,抬眸,很公式化的一笑:“陆先生,我也是人,我也要生活,我打开门来做生意,王女士主动找到我委托我帮她处理遗嘱和遗产分配的问题,她的遗产金额具体有多少,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么请问,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案子呢。” 陆雨时:“就只是为了挣钱?” 声音里不无好奇。 李昂咳嗽了一声,提醒陆雨时:“陆先生,林律师是王女士的委托律师,而你是王女士的丈夫,现在外界有一些关于你们婚姻不太好的传闻,谨慎着想,还请你和林律师保持距离。” 他横在二人中间,一米八的个子将二人完全隔开。 陆雨时明知故问:“什么传闻?” 他每次这般笑容和煦,讲话轻巧的时候,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李昂正欲开口分说,身旁的林薇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不要在此间纠缠,李昂这才正了正领带,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在电梯门这时开了,林薇快步而出。 陆雨时疾步去追,一直追到外面的停车场,林薇正要上李昂的车,陆雨时一把将手放在车门上,不让她上车:“林薇,我们谈一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对了,请你转告你书店的员工,那位武小姐,请她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打扰我的生活,她很烦。” 陆雨时不是爱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哪怕对方是林蔷的亲妹妹。 可他实在是不能理解林薇给王敏芝当委托律师的动机。 “我管不了武亦涵,至于王敏芝,她在给你挖坑。你别被她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李昂一听这话,从驾驶位上下来,问陆雨时:“你什么意思?” 陆雨时:“字面意思。” 林薇很平静:“陆先生,王女士是我的客户,死者为大,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工作。” 李昂感觉很难插话,走到一旁去抽烟。 陆雨时锐利地盯着她:“王敏芝还跟你说什么了?” 林薇含笑看着他:“你到底在怕什么,就算她跟我说了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在玩火!” “我玩火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这张和林蔷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有这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姐妹俩如出一辙的倔强,陆雨时一时激动,失了分寸,抓住她手臂,分说道:“你姐姐死的时候,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现在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说有什么关系?” 一旁刚掏出打火机正要点烟的李昂呆了一下。 孩子? 他求证地看向林薇,眼睛里写满震惊和错愕。 林薇也霎时看向李昂,甩手想挣脱陆雨时,那只手却好似焊死在她胳膊上一样,她瞪了一眼陆雨时:“陆雨时,你放手!” 陆雨时明显察觉到林薇有些不太对劲,脚面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痛。 是林薇用高跟鞋的细跟用力踩上他的脚背,力道不轻。 陆雨时还是没有松手。 林薇看李昂眼神,心中又急又火大,一时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陆雨时,你烦不烦,你就这么喜欢到处给人当爹?” 这话一下精准戳中陆雨时软肋,手上一时失了力,被她趁机甩开。 林薇走到车边,见李昂双目猩红,情绪激动,抓住他手臂,恳求道:“学长,我们走吧。” 李昂胸口起伏,看看林薇,看着她那张脸,到底是忍了下来,上车离开。 车子渐渐走远,林薇从后视镜中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陆雨时,后背和额头都惊出一身冷汗。 李昂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了。 “孩子是怎么回事?” 林薇取下眼镜,疲惫地揉着眉心。 李昂:“说话。” 林薇木然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着。 李昂突然发作:“林蔷!你说话!” 这个骤然突然的名字,像是一声惊雷在林薇耳边炸开,她沉了口气,最后几乎是丢盔弃甲的投降道。 “去陵园。” 第38章 我姐姐过世了 去陵园的路上,林薇特意让李昂在花店门口停了停,店里所有黄色的花每样挑了一支,黄玫瑰、黄百合、黄剑兰、夏威夷、黄月季、马蹄莲、洋甘菊、向日葵…… 店员还是头次看见有人这样买花,因每种花的单价不同,店里一般都是一把一把的卖,店员花了很久才算好账。 到了林蔷墓前,林薇将那束精心包扎起来的黄色花束放在她墓碑前。 李昂看着照片上的林蔷,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水汽,抹了一把脸:“陆雨时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出事的时候怀孕两个月了。我看了法医报告才知道的。” 林薇看着墓碑上林蔷的照片:“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来的路上,李昂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可真正从林薇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又惊又怒,好似迎头被人挨了一闷棍,脑子里无数个问题也跟着冒出来。 三年牢狱生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人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沧桑了何止十年。 他这一生都颇为顺遂,父母在南方小镇春城的菜市场里开鱼档,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在当地日子过得也算宽裕,家里只有他这一个孩子,父母全部的爱和时间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他自己也很争气,从小学就是学霸,高考更是春城本地全县的文科高考状元。 入狱前,他在京州的大律所里意气风发,原本已经打算要结婚了,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也毫不为过。 可入狱后,这一切都变了,父母为了他的事情操碎了心,身体不复从前,他自己也因坐牢而失去了律师执业资格,他是法律系硕士,不能执业后,可选择的工作机会本就少了很多,加上又坐过牢,基本等于和法律工作无缘。 但这些都比不上「林薇」的死。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看守所。林薇以他的律师身份去见他,说想去海州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能救他。 李昂:“海州?找林蔷?她能帮什么忙?” 林薇满怀希望:“林蔷男朋友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他应该认识很多媒体朋友吧,找他帮忙,是不是可以曝光你的事?这样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而且……”她有些欲言又止:“而且,我听林蔷说过,陆雨时是张家的养子。也许这件事他真的能帮上忙。” 李昂皱起眉头,这倒确实是个办法,只是…… “你不是说,林蔷跟他分手了吗?你想让林蔷去求他,她个性那么要强,怎么……” 林薇打断他的话:“他们分手,不是陆先生的意思,是林蔷的意思。而且这事关乎你的前程的名誉,你要是真的被判刑了,你这一生就毁了。我怎么办?以林蔷的个性,她如果知道这些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至于那位陆先生,我相信林蔷,她喜欢的人,肯定不是一个善恶不分,怯弱胆小的人。” 李昂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听见这话心中又重燃了一丝希望,转念想到什么,又摇头:“不行!这样……你们两个的生活都有可能会被毁了的。” 林薇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自己常年被湿疹困扰的手,手掌上都是蜕皮的纹路,没有一个指纹是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而且,也许……也许那位陆先生真的很爱林蔷,就像你爱我这么爱她。事情不会更糟了。” “林薇,你不要天真了,没有那么简单的!” 林薇最后还是去了海州,再次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依旧是律师会面的时间。 他被两名警察带到见面的房间里,看见坐在对面一身黑衣的林薇,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整张脸笼罩着一层冰冷的悲色,好似全无生气。 他没等她开口,第一句话便问:“怎么是你?” 他进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坐在她对面的人不是林薇,是林蔷。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气质也有所相似,此刻林蔷还穿着林薇的衣服,可眼神却完全不同,哪怕她没说话,他也一眼就能分辨。 林蔷没说话,李昂这才看见她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一只秀雅的白色绢花。 他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想问她发生了什么,转念又想到林蔷是以林薇的身份来见他的,如果被发现,问题就大了。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警察,虽然律师法规定律师会见委托人时的对话不应该被监听,但很多看守所执行得并不严格。 他忍着心底巨大的疑问,含蓄问道:“林律师,你家里人出事了?” 律师会见委托人有详细的要求和准则,不被允许携带手机和任何通讯设备,原则上有些看守所可以携带电脑,但李昂所在的这间看守所管理很严,连电脑都不能携带。 虽然她和林薇从小就喜欢玩互换身份的游戏,早已得心应手,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比起身份被识破的危机,她更无从面对的是李昂。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心里打过无数次腹稿,可真正面对李昂,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该怎么跟他交代,林薇死了,而且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林蔷瞬间哽咽,定了定,说:“嗯,我姐姐过世了。” 她指的是被当做林蔷的林薇。 李昂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语无伦次:“怎么会……这么突然?” 林蔷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这些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还是先来说一下你的案子吧。” 李昂一脸陌生且惊诧地看着她:“你……你什么意思?” 林蔷看着法律文件,几秒后,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又坚定。 “李先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都要往前看。我身为你的律师,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替你打赢这场官司。形势很严峻,请你相信我。” 李昂彻底呆住,嘴里喃喃:“疯了……你疯了……” 眼泪竟是止不住的滑落。 第39章 沙滩夜话 临近中午时,陆雨时才回了电视台,罗鹏和一众同事正要去食堂吃午饭,远远看见陆雨时,正要同他打招呼,手刚举起,看见他黑着一张脸,马上收回手,假装没看见,不去触他眉头。 一行年轻人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都主动跟他打招呼,他点了下头,也没说话,一言不发回了工位上,脱了外套,动作有些急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透气,又喝了一大口水,满脑子都是林薇最后说的那句话。 陆雨时,你烦不烦,你就那么喜欢到处给人当爹? 林薇当时急于和李昂离开,才会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来。林薇怎么会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拿这个开玩笑。 仿佛是故意十分精准地踩在他的雷点上。 难道是林蔷告诉她的? 林蔷还真是不拿她这个妹妹当外人,连这么隐秘的事,都告诉了她。 他比林蔷大十二岁,网络上说三岁一代沟虽然不算准确,但十二岁确实是一道不小的鸿沟。两人最初在一起时都有些别扭,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磨合,彼此了解,找到了彼此能接受的相处模式。 可感情再好,年龄的鸿沟也还在。 “熬夜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等你过了三十岁就知道了。” “你才刚毕业,职业规划要好好做,不要白白蹉跎人生,浪费光阴。” “你第一天上班,还是要给同事和领导留个好印象,任何时候低调都不是坏事。” …… 诸如此类,他倒也并非故意说教,而是有时候真的忍不住,不自觉就打开了长辈模式。 林蔷大多数时候都会左耳进右耳出,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回了一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当爹啊?” 这话一出,陆雨时当时脸都黑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和煦些。 林蔷是知道他私生子身世的,话说出口,便意识到不太礼貌,马上道歉去哄他,他倒也没揪着不放,嘴上不说什么,可那几天明显说话都少了许多。 两人同居后,生活中总是少不得碰撞,后来有一次林蔷在他车上又说了类似的话,车内气压骤降。 “对不起对不起……” 与他相处久了,林蔷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见他不说话,马上轻轻地戳了戳他肩膀:“陆主播?陆老师?雨时哥哥?你笑一个好不好?我错了嘛……” 陆雨时不笑,她就在一旁闹他,一会儿挠痒痒,一会儿可怜且委屈地看着他,陆雨时心也就软下来了,嘴角轻轻扬起,勾出一抹无奈的妥协的笑。 “别闹了,我开车呢。” 林蔷这才不闹他了,看窗外风景不是回家的路:“不去你家吗?” “去海边。” “好端端的去海边干什么?” 他不解释,把车开到海边,下了车,脱了皮鞋走到海边的沙滩上,他刚下班,身上还穿着西装,他把外套和鞋子都脱了,光脚走在沙滩里。 林蔷少见他如此:“你怎么了?” 寂静漆黑的夜,海浪声一浪接过一浪。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沙滩上,林蔷穿着裙子,时不时踢踢沙子,浪花冲上来时,又喜欢拿脚去踩。 “多大了,还玩水。” “我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海,可兴奋了。所以每次看到大海都觉得像回到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时候。” 她虽心智早熟,比同龄人心思更深些,可在他面前却经常像个孩子。 陆雨时摇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沙滩多脏啊。”话是这么说,还是乖乖坐到他身边去,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陆老师,你有话要说啊。” 夜晚的海比白天寂静许多,还透着几分神秘,恰如此刻陆雨时的心境,他把脚埋进沙子里。 “你知道我小时候是在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的,后来老张董事长病了,出国养伤,我就被黄阿姨带回了家。” 林蔷看过网上的八卦,依稀有些印象:“黄阿姨?就是张董事长的第一任妻子?” “嗯,黄阿姨人很好,她还有个儿子,就是老张董事长的长子张嘉诚。” “我知道,张燃的爸爸嘛。” 陆雨时房产有好几处,那时候最常住的还是靠近海州电视台那套大平层,离一灯书店很近。 林蔷也在那个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那套房子里有一个专门留给张燃的房间,里面放了很多张燃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陆雨时和张嘉诚年少时的合影。 林蔷出于对陆雨时过去的好奇,在网上特意查过张家的轶事。 陆雨时含笑看她:“网上看的?还知道些什么?” 林蔷:“……车祸。” 她指的是,二十五年前黄培英和张嘉诚母子双双亡故,轰动全城的那场车祸。 “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看这些八卦。”他笑笑,默了会儿,继续说::“我是八岁那年被黄阿姨带回家的,大哥对我很好,我第一次在家里感受到亲情和关爱。” 林蔷好奇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别的事,她多少还能摸到一点他的脾气,可关于他身世和张家的这部分,他很少主动谈及,林蔷也从不过问,因此一点把握也没有。 “想问就问,不瞒你。” 林蔷问:“张董事长对你不好吗?” 陆雨时:“……他太忙,很少回家。我们见面时间并不多,而且他那时候跟黄阿姨感情也一般,跟二房的方霞云比较好。” 林蔷:“方霞云,就是现在的张夫人?” 陆雨时点点头:“所以你问我,他对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但我也不太在乎。我觉得有黄阿姨和大哥对我好,就已经很足够了。至于……张董事长,他那时候最疼的是方霞云生的那对龙凤胎。” 第40章 粉紫色异木棉 黄培英和张嘉诚车祸过世后不久,张自立就迫不及待地扶正了方霞云。 方霞云能扶正这么快,除了得张自立宠爱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方霞云膝下育有一对龙凤胎,只比长子张嘉诚小几个月。 哥哥张嘉信,妹妹张嘉玲,也是如今张家的主事人。 兄妹二人虽说是小三所出,但整个海洲都知道,张董事长最倚重最信任的就是二人,比身为张家长孙长子的张嘉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你爷爷呢?” 陆雨时一时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爷爷?” “就是老张董事长,他对你好吗?” 陆雨时低头抓了一把沙子:“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子。” 沙子在指尖慢慢滑落,童年里那个慈爱的老头,如今在他脑海中只剩下面目全非。 他心事如天上月,高不可攀又无法触及。 此刻他虽是笑着的,林蔷却觉得他心里难过极了,她主动挽着他坚实的手臂:“还好,老天爷对你不错了,至少还有黄夫人,张燃爸爸对你都很好。” 陆雨时听她语气里有些羡慕,问:“老天对你不好吗?” 林蔷惆怅了一瞬,马上振作,迎风笑说:“好!好得不得了,我有全世界最好的薇薇,老天爷最疼我了。” 薇薇。 林蔷最常挂在嘴边,陆雨时却从未得见的双胞胎妹妹。 陆雨时:“林薇对你这么重要?” 林蔷:“嗯,就跟张燃对你一样。” 自从黄培英和张嘉诚母子车祸,方霞云成了张董事长夫人后,张家就变成了二房当家。张嘉诚新婚妻子姜莱远走国外,产下遗腹子,孩子的名字没有遵从张家下一辈取名要从的知字辈,单名一个燃字。 名字是姜莱取的,生产时身边除了娘家人,只有陆雨时一个张家人。 陆雨时与张燃虽然名份上是叔侄,但陆雨时对张燃的感情很复杂,几乎可以说是视如己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陆雨时:“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对我很重要?” 林蔷看着前方漆黑的大海:“是没见过,不过你每次说起张燃,都很不一样。感觉就跟说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只有在说到他的时候,感觉才有点人的样子。” 人的样子?他问:“那我平时不是人吗?是鬼?” “嗯。” 林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像人,像……孤魂野鬼。” 四野寂静,天地都仿佛只剩下海浪声。 陆雨时看了她很久,这些年来他收到过各种评价,好听的难听的,中听的不中听的,什么评价都有,高冷,孤傲,虚伪,道貌岸然…… 还是头次听说,自己像是孤魂野鬼。 更叫他意外的是,他听到这话,竟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熨帖,心中还莫名有些轻松,明快。 陆雨时:“张家那对兄妹经常讽刺我,讽刺我喜欢给张燃当爹。所以我很不喜欢这种评价。” 林蔷愣了愣,联想到他和张燃的凄苦身世,二人虽然身在大富之家,可一个从未见过父亲,一个是只能以养子身份昭示的私生子,也难怪他对张燃很不一般。 张嘉诚车祸过世那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传言那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外界至今依然有那场车祸实际上出自二房手笔的传言。有了这些背景,张家兄妹讽刺他喜欢给张燃当爹,他听着自然是刺耳难受,也难怪他不爱听。 她很认真地朝他点点头:“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夜空繁星灿烂,陆雨时将女人和海风一并搂在怀中,吻了吻她额头:“你最乖了。” …… (为方便阅读,女主还是以林薇描写) 林薇和李昂在林蔷的墓碑前待了很久。 李昂慢慢冷静了许多,也逐渐想清楚了为什么林蔷要隐瞒林薇死时怀孕的事。 当时林蔷以林薇的身份去看守所看他,告知他自己会全力救他,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林蔷虽然也通过了法考,但没有进过律所实习,更没有律师经验,根本不可能应对上庭的难题。 后来她花钱请了一位京州本地很厉害的律师替代自己,帮助李昂辩护,无奈案子的证据链过于完整,纵然一眼便能看穿是有心之人做局,可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根本难以突破,李昂最终还是被判刑入狱。 在那之后,林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京州,去了距离京州不算近的另一座北方工业城市阑州重新开始,进律所实习,积累律师经验,每隔半年她都会去京州的监狱看望他。 断断续续也跟他说了林薇遇害的真相。 却唯独从来没有提过林薇怀孕的事。 她希望他出狱后能够重新开始,放下过去。她相信这也是林薇的愿望。告诉他孩子的事,只会让他徒增悲痛。 “你先回律所吧,我想在这儿多陪陪她。” 不知过了多久,李昂心如死灰地看着墓碑上林薇的照片。 林薇最后说了一句“真的很对不起”,便离开了陵园。 她前脚刚走,李昂忽然泪如雨下,手指抚摸着林薇的照片:“你怎么这么傻?” …… 林薇打车回律所,一直忙到深夜,李昂还没回来,她不放心,给李昂打电话,电话没人接,给他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怎么想都觉得无法放心,李昂不是海洲本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种时候他能去哪里? 想到这里,她坐不住,起身将窗户关上,准备出门去找他。 窗外粉紫色的异木棉开得正盛,窗户被收回时,窗棱边框碰到一朵开得盛极的异木棉,花朵猝不及防地从枝头掉落。 夜已深,附近街上的店面大都关门了,人声不多,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流浪猫的叫声,惬意又宁静。 那朵异木棉飘然而落,好似一片很小单元的粉紫色在她眼前轻盈起舞。 几乎是本能一般,她身子微微探出窗户,想伸手去接。 粉色的花瓣与她指尖短暂相碰,飘然下落。 她还想伸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了,那朵花在夜空中飘飘落落,最后在一颗头上轻轻砸了一下,飞落下去,被那人顺手接住了。 林薇从窗外望下去,只见那人一身颀长,站在花树下,此刻正捏着那朵硕大的粉紫色异木棉。 她正要关窗时,那人恰好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口一惊,心跳加速。 陆雨时捏着那朵异木棉,目光柔柔地看着二楼窗边的女人,许是秋夜寂寥,又许是这棵梦幻得过分的花树作祟,又或者是这朵突然砸落在他头顶的异木棉花过于美好…… 两道目光撞在一起时,他心中一瞬而过的心神荡漾。 久违的心动骗不了人,更骗不了他自己,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林蔷的亵渎,马上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儿,林薇关好窗户下楼来,见陆雨时还站在律所的门口,正在看门口那块手写的律所招牌。 之前收到罗鹏发来照片时,他就对这块招牌颇感兴趣。 “这是你写的?” 第41章 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林蔷 林薇还在给李昂打电话,听见他的问题,漫不经心道:“姐姐没告诉过你吗?我会的,她都会。她的小楷还是我逼她学的。” 这话倒是不假,陆雨时最开始在一灯书店认识林蔷的时候,她还在念大学,每周末晚上都在一灯书店兼职上夜班,其他人上夜班都在追剧刷手机,只有她,要么是在看书刷题,要么就是在练书法。 陆雨时:“你姐说你的字写得比她好。恕我眼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具体哪儿比她好。” 他语气并无讽刺,只是感慨林蔷的亲妹滤镜太厚,大约林薇做什么,她都觉得好极妙极。但“零下律所”这四个字来说,水平和林蔷差不多太多。 他自认这话并无冒犯,可林薇听着却是另一层意思,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陆雨时忽然想起什么:“我听你姐说,你会的,她都会。你是学法律的,她大学念的是中文系,不过她为了向你看齐,也自学通过了法考。” 林薇:“没什么好稀奇的,她会的,我也会。她考过了教师资格证,我也考过了。” 陆雨时了然了,又问:“她会的什么你都会?” 林薇举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李昂那头的回应,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陆雨时手指还轻轻捻着那朵异木棉,他没揪着往下问了,见她拧着眉心,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心焦:“出什么事了?” 林薇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正是焦急时,忽然看见不远处越来越近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昂,他手里拎着一瓶白酒,走路晃晃悠悠的。 林薇拧着眉心跑过去,扶住他:“学长?学长?” 李昂喝得浑身酒气,嘴里还在说醉话:“薇薇,我对不起你……你怎么这么傻……都怪我……” 林薇见陆雨时在一旁,怕李昂说出更过分的话,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见他身子歪歪扭扭的,呵斥了一声:“学长!” 李昂听见“林薇”的声音,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响又摇摇头:“你不是……你不是……” 林薇怕他说漏嘴,赶忙搀扶着他快步往律所走,她穿细高跟鞋,搀扶着人高马大的李昂颇有些费劲,陆雨时忍不住过去搭了把手。 律所楼道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行,陆雨时顺手将手里那朵异木棉放在一楼的茶几上:“我扶他上去吧。二楼还是三楼?” 林薇是不想麻烦他的,可李昂喝得大醉,她一个人确实很难将他扶上三楼的小阁楼。 “三楼。” 陆雨时搀扶着李昂往楼上走,林薇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生怕李昂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好在李昂后面没有再说醉话。 三楼阁楼没有上锁,门一推就开了,房间里只铺了一张床,一个书架,还有一张靠窗的书桌,桌上放了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 陆雨时将李昂放在他床上,累出了满头大汗,他目光打量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阁楼,看见桌上放着的林薇和李昂学生时代的合影。 可这屋子里的陈设却是单身人士的样子,不见任何女性的日用品。 林薇给李昂脱了鞋,盖好被子,房间太小,不透气,又将窗户推出一条缝,确认他没事后,才下楼去。锁好门,她跟陆雨时说了一声谢谢,便往回家的方向走。 陆雨时拿着那朵异木棉追上去,问:“李昂怎么没跟你住一起?” 林薇:“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雨时没有过多意外,只是静静地跟着她。 他背着手,轻轻把玩着那朵异木棉,迎面走来的人根本看不见他身后的花和手上的动作。 深夜寂静的巷子里,他跟着她走了很久,只觉得这个秋夜十分美好。 走了一会儿,林薇便有些饿了,正好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推门进去,走到摆放泡面的货架前,挑选起来。 “这么晚了吃泡面会长胖,我知道附近的一家面馆,这个点应该还开着。我开车送你过去?” 林薇从货柜上拿了一桶最常见的酸菜牛肉面:“不用,我吃这个就好了。” 她拿着泡面要去结账,陆雨时从她手里拿过那桶泡面,放回货架:“开车过去十分钟,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他身上没有穿正装,不是下了班后过来的,是在家里睡不着,换了身衣服开车出来,不知怎么的,想起罗鹏发给他的零下律所开业那天的照片,便鬼使神差地找过来了。 谁知,又鬼使神差地被那朵异木棉砸中。 林薇走出便利店,来到门口在手机上打车。 “陆先生,我姐姐是你前女友,因为你和张家兄妹的私斗而横尸街头,她死后还要被人泼脏水,诬陷是因为虐童而自杀。你告诉我,真相是这样吗?” 陆雨时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化为心底无声地一声叹息,开口:“对……” 被很冷静地打断。 “对不起有用的话,这世界上的律师都要失业了。” “我现在是你亡妻王敏芝的委托律师,替她处理遗嘱的事,而你和她的死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觉得,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我说句难听的,如果被人拍到你跟我深夜待在一起,别说是吃宵夜了,哪怕什么也不做,你只是顺道送我回家,第二天也会闹得满城风雨。你们媒体人惯会捕风捉影,讲故事的。再这么传下去,搞不好我也要名声尽毁。” “陆先生,我不想林蔷的仇还没报完,我自己就先变成了第二个林蔷。” 她每个字都话里带刺,不偏不倚刺中他软肋。 陆雨时问:“你打算怎么报仇?陈愈的事情明明很简单,被你弄得那么复杂。你如果要报仇,就应该直接拿陈愈开刀,找到他的犯罪证据后,直接去举报他,用尽一切办法公开他的罪行。可你又要帮被陈廷欺负过的女孩讨回公道,又要顾忌凌子由母女的立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凌子由不站在你这边呢,她转头就把你卖了?还有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陈廷就那么好对付?你也不怕把自己赔进去。”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严厉,他缓了缓,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你既然决定要回来复仇,就不应该有这些多余的善心。” “你姐姐说的没错,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和美貌一样,除了赏心悦目,自欺欺人,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不仅一无是处,反而是拖累。” “还有,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林蔷。无论你怎样讨厌我,你始终是你姐姐唯一的亲人。” 他说完,身侧的女人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 第42章 你倒是不年轻了 算起来,陈愈被带走已经快一个月了。 上次与凌子由谈话,她也曾透露案子很快就会移交法院,树倒猢狲散,而他赠予沈莉莉的房产和财产也都被法院索回,在沈莉莉的瑜伽馆所带走的监控中虽然有发现陈廷有很多对女性员工的性骚扰举动,警方在勒令瑜伽馆停业后,尝试联系了相关联系人,并询问是否需要起诉陈廷。 张静雯也接到了电话,但因为陈廷性骚扰案牵扯出了海州电视台高层包养情妇,受贿等重大问题,在网络上掀起了太大的舆论。 且陈廷在监控中的性骚扰举动,并不能作为上庭告他的性侵的实质性证据。反而陈愈的事情在慢慢平息,若是此时再将事情闹大,反而很容易被媒体抓到大做文章。如此一来,好不容易平复的生活也要再起波澜。 于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陆雨时说她复仇的方式过于复杂,过于善良,可是,他自己呢。 “那你呢?” 林薇看向他,眼神锋利,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你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找一个长得像凌子由年轻时候的风尘女子,还顺水推舟把她送到陈愈面前,让她成为陈愈的枕边人。你很会挑人嘛,沈莉莉这个人有点钱就不甘心当情妇,还想当事业女性,你知道她想开瑜伽馆,你又给她送了颗定时炸弹陈廷。” “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给人挖坑。” 陆雨时以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林薇。 林薇:“陈愈身在官场,并非两袖清风之辈,你想要他的把柄多的是。为什么还要搞这么大一出?” 陆雨时抱着双臂,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那朵异木棉花萼的坚硬部分。 “你猜。” 轻飘飘的两个字,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意味打量她。 想亲耳听一听,林蔷是怎么跟她说自己的。 还好奇,她是否真如林蔷所说的那般冰雪聪明,心细如尘。 林薇没有看他,余光却知道他在看自己。 “你不想用陈愈之前的把柄,不是因为你抓不到他的把柄,是因为……你很清楚,张家那对兄妹既然能控制陈愈,除了足够的利益交换,那便是他们手里握着陈愈的把柄。你如果用这些来威胁陈愈,是达不到最好的效果的。因为陈愈转头就可以去求那对兄妹。你只有手里握着那对兄妹手里没有的把柄,才能彻底把陈愈扳倒。所以你重新给他挖了一个天造地设的坑。” “你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对谁都是淡淡的。可你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陆雨时正色,第一次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林薇。 “你姐姐告诉你的?” 林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现在请你来猜,我为什么要让凌子由去举报陈愈?” “因为你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其中。你觉得凌子由是无辜的。” “她不无辜吗?” “当然不无辜。”他语气很淡,却十分确定。 林薇觉得无语,辩驳道:“我在跟凌子由接触的过程中发现,陈愈和凌子由分居两年了,而且陈愈的那些非法所得的财产并没有在凌子由名下。他们的财务是分开的,丁是丁卯是卯,何况他们又不在一家公司公司,她对他的工作状况和财务状况都不了解,她怎么不无辜?” 陆雨时手里把玩着那朵花,只说:“你还年轻。” 他本意是想说,你还年轻,有很多世俗的道理未必都懂。 人在年轻的时候,会得意忘形,觉得自己是主宰,觉得天高任鸟飞,可事实上,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早已被无数根看得见看不见的线束缚。 人这一生,看似是与天斗,与人斗,实际最后都是与自己斗。 而年轻的时候,是看不见这些线的。 林薇显然没心思去猜他的未尽之言,很直接地问道:“你倒是不年轻了,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凌子由她为什么不无辜?” 你倒是不年轻了。 陆雨时被这七个字噎得心中一哽,为了保持上镜的最佳状态,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很严苛的饮食和锻炼习惯,虽然偶尔放纵,但大部分时间执行的很好。身边的人也都是夸他状态保持的好,和同龄人站在一起完全是鹤立鸡群。 平时在电视台工作,电视台的同事也总是明里暗里地夸他保养得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他并非自恋不清醒之人,和林蔷在一起时,两人的十二岁年龄差也会一直提醒他,年龄不只是数字,他们中间差的十二年绝不是可以被轻易忽略的鸿沟。 林蔷之前,他也是谈过恋爱的,大都是同龄女生,就算小,也不过会小超过三岁,两个人在一起还不会有那么明显的感觉。 可他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被林薇贴脸开大又是另一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解释。 “就凭她是陈愈的妻子,她就一点都不无辜。你说,他们已经分居两年,可是,分居算离婚吗?你是律师,你能用分居的理由帮委托人起诉离婚吗?法院会给你判吗?” “你说他们财务来往很干净,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打一个很简单的比方,陈愈是海州电视台新闻部的部长,凌子由就是海州电视台新闻部部长夫人,你觉得这个头衔,在她的工作中,对她有帮助吗?她虽然不在海州电视台工作,可她是网站主编,也算同行。现在,你还能说她是无辜的?” 第43章 初见 “你说陈愈违法,凌子由完全不知情,我信。可你要说,陈愈违法,凌子由就可以全身而退,我不信。并非我不让她全身而退,而是婚姻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绑架。一个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另一个人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他看着手里的那朵粉紫色的异木棉,忽然想到了林蔷。 她就如这明媚的花儿一般,南方的冬季绽放,看过的人都会恍惚以为是到了春天。 花朵大而饱满,花型也不繁复,但挂满枝头时,便是一天一地的粉色,梦幻得不像话。 她那般鲜活生气,不屈服于命运,不畏严寒的生命力,却因为遇到了他而遭逢不幸。 那朵花丛枝头掉落的样子,恰如现实中,她从高处坠落的样子。 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她死了,那一年她才二十五岁。 她死了,那一年他三十七岁。 她死了,那一天他在结婚。 像是某种诅咒,又像是老天爷对他惩罚。 想到这里,他忽然胸口憋闷,手里的花也忽然变得沉重,不忍再看一眼。 林薇没留意他的思绪,只是听他如此冷静理智的分析,心中莫名火大,一时质问道:“婚姻是绑架,那林蔷呢?她那时候跟你已经分手了,她做错什么?凌子由不无辜,那林蔷就是死有余辜?!” 她冷冷瞪视着他,眸光深处隐隐有泪光涌动,一张脸气得发白,仔细听,声音也在颤抖,拳心捏得很紧。 陆雨时看着那张鲜活生动的脸瞪视着自己,心口倏地疼得厉害,几乎要不能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痴心想着,这要是林蔷该有多好。 如果她还活着,哪怕她要恨他怨他,甚至是要他这条命来换,他也是愿意的。 可惜…… 林薇没有等来陆雨时的回答,网约车进了巷子里,在她面前停下,她没有跟陆雨时打招呼,便自己上车离开。 陆雨时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启动离开了,他后知后觉地看过去,车子消失在了拐角处。 心中好一阵的怅然若失。 林薇坐在副驾驶座,从后车镜中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他,忽然想到,他们认识已经八年了。 八年,人生有多少个八年。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灯书店。 那时她还在海州大学念大二,每周五和周六两个晚上都要去一灯书店做夜班兼职,从晚上十点到翌日早晨八点。书店离海州大学不算远,公交二十分钟,虽然时薪不算高,但活儿很轻松,只需要收银和制作一些常见的饮品,顺便帮忙简单的打扫卫生,整理书籍就好。 而且一灯书店开在高档社区附近,来的客人大都是一些高素质群体,白天生意好,晚上过了十二点,基本就没有什么人了,夜班的时间非常自由。 她刚去没多久,初夏的一天夜里,已经十一点多了,店里突然来了一位戴着墨镜,衣着精致的年轻女子,林蔷正在整理书籍,余光瞥见一抹倩影翩然而至,好奇地看过去。 那女子身高约莫一米六八,穿一身鲜亮的红色一字肩长裙,长发微卷,明明那么瘦,侧面看肩膀是薄薄的一片,可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再这样无聊的初夏深夜,仿若一阵清风拂面而来。 林蔷看她侧脸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对方走到前台,取下墨镜。 林蔷一个激灵,努力按捺着内心的小激动,走回柜台:“小姐,你要喝什么?” 美人近在咫尺,她忍不住又凑近了看,真好看的一张脸啊,小巧精致,鹅蛋脸型,高鼻梁,脸上化了淡妆,肤若凝脂,几乎看不见毛孔——比电视里何止好看一百倍。 是了,刚才她取下墨镜时,林蔷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海州电视台的综艺主持人章琳,去年夏天主持了一档很火的选秀节目《我们听你唱》,还因颜值太高而在网络上引发过讨论。 因为《我们听你唱》太火,本地的很多商家找她代言,公交车外面都会印着她的巨幅海报,即使是林蔷这种不追星的人也都知道她。 林蔷也算美女,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中文系,也因为独特的气质而在美女堆中有一席之地,可看见了章琳,立刻有了一种“原来真正的美女是这样的”实感。 章琳点了一杯柠檬茶,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打电话。 林蔷端着做好的柠檬茶送给她,当时是十点半,之后林蔷继续去整理书籍,只是工作之余,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她,见她好似在等什么人。 那杯柠檬茶很快就喝完了,她等的人始终没来。 林蔷给她送过去一杯店里免费的柠檬水,正好听见她在电话:“我在你家门口的书店,你不来我就不走!我们看谁耗得过谁!” 听她语气,似乎是在和男朋友置气。 章琳挂了电话,眼圈红红的,看着窗外,我见犹怜四个字完全的具象化。 林蔷心都跟着化了,第一时间就在心里骂,死渣男。 居然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生气,简直就是没心肝。 网上说章琳是单身,她自己对外也一直宣称单身,没想到原来有男友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不过住在这附近的话,想必也是个有钱人吧。 林蔷整理好书籍,又将店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章琳等的那人还没到,她又去给她添了杯柠檬水,顺便在心里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快一点的时候,林蔷干完所有的活儿,趴在柜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那抹红色的倩影,心里脑补了一部一百万字的虐恋爱情小说。 章琳是女主,电视台受力捧的美女主持人,海州本地新晋的广告宠儿,却爱上某个渣男,对方至少也得是个才貌双全的科技新贵,亦或是野心勃勃征战商场的富二代,又或者是学生时代共同鼓励共同成长的校园初恋…… 门口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不久,店门被推开了。 林蔷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是章琳留意到了对方的到来,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人,林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男主角到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年轻男子,斯文清俊的长相,个子很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三往上,穿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束。 单看外形条件,确实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在章琳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隔得太远,林蔷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虽然知道一直盯着他们看不太好,但因画面过于美好,还是忍不住眼神一直往那边瞟。 男人跟章琳说话时,总感觉有道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这边,他看了一眼前台的方向,林蔷心虚,马上收回目光,躲在电脑后面假装很忙地敲键盘。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把头探出去。 两人不知聊了什么,章琳忽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我见犹怜的样子,中间还尝试去拉男人的手,男人眉宇间清清淡淡的,身体往后仰,手拿起手机,拒绝了和对方的肢体触碰,脸上由始至终看不见半分情绪。 章琳哭了会儿,大约是有些口干,将那杯柠檬水拿起来一口气喝完。 林蔷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再给她添杯水,又觉得不太礼貌,就在她犹豫的当口,男人走到水台那边,拿了一壶柠檬水,给她倒了一杯。 林蔷心想,惹人家女孩子生气,现在还知道给她拿水解渴,也算有点良心。 可男人拿来了水,放在桌上后,便无事一般地又坐下了,丝毫没有要给章琳倒水的意思。 林蔷又不解了,心想,怎么滴,倒杯水能累死你,还是你担心你给她倒杯水,她就会重新爱上你? 人家一个明艳大美女哭得梨花带雨的,你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对面,越看越让人生气。下一秒,章琳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忽地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她伸出手去,手握在透明水壶瓶身最窄处,林蔷以为她要给自己倒水,没想到下一秒,她站起了身,手举到对方头顶十厘米高的位置,轻轻一倾斜。 整瓶柠檬水都倒在了男人头顶。 林蔷目瞪口呆地捂住嘴,在心里默默唱战歌: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心里烟花升腾,炸开一朵一朵绚丽璀璨的烟火。 干得漂亮! 第44章 渣男,等一下 深夜的书店,安安静静。 章琳淋完那瓶水,将瓶子放在桌上,擦了把泪:“陆雨时,你给我等着。” 说罢,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蔷一脸欣赏地看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红色的倩影,心里在鼓掌喝彩:美女姐姐好样的,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 她笑得正美,转头看见被淋湿的男人站起身来,一边用餐巾纸简单擦了把脸,正要往外走。 “渣男,等一下!” 开口的瞬间,她便意识到祸从口出,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果然,她抬眸看去,只见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忽然脚步一顿。 书店里静得可怕。 空气仿佛要凝滞一般。 林蔷眨了眨眼,满脑子都是,这货要是住在这附近的话,会不会认识店主,会不会跟店主投诉她。 她还在试用期啊! 男人转过身来,头顶湿发还在滴水,白色上衣也被打湿粘在身上,眸光淡淡扫过去,看向林蔷。 林蔷微怔,这人倒也是奇怪,被泼了一瓶水,脸上不见半点不耐烦和怒意,眉宇间反而一派自在。 好似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不是被人泼了,只是不小心淋了场雨。 不对,这个比方也不对,淋雨也会使人心情烦躁。 眼前的男人却没有半分的不愉快。 他见她不说话,主动开口:“你叫我?” 这个声音一出来,听得人心中一麻,音色明亮,语气沉静,不带一点起伏,却莫名悦耳。 林蔷:“额,那个……刚才那位女士,没有付款。” 章琳刚才显然是在气头上,又走得太匆忙,一时就给忘了。 男人闻言,走到前台,一边拿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林蔷看了一眼电脑:“五十五。” 男人扫码付款,林蔷在心里窃喜,对方看起来是个脾性温和的渣男,应该不至于因为刚才那一声肺腑之言就去告她的状。 不至于,不至于。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应该要道个歉,于是她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个……对不……” 话没说完,男人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门口的夜色之中。 林蔷为此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哪天店长忽然找她谈话,说有人投诉她。万幸的是,试用期一个月的时间顺利度过。 那个晚上发生的故事很快就成了林蔷校外兼职生活的一段小插曲,淹没在繁重的学业和挣钱的重压之中。只是偶尔在书店打工时,还是会想起那个晚上,好奇二人的故事是否还有后续,更好奇那个男人的身份。 网上资讯发达,她很快就找到了男人的信息,是章琳的同事,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陆雨时,每天晚上六点半海州新闻联播的当家主播。 她在网络上找了一期他最近的新闻视频,确实是当晚的那个男人,只是西装革履,头发梳了上去,显得整个人成熟庄重许多。 “观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七月十八号,星期三,欢迎收看海州新闻联播。” 就是这个声音! 字正腔圆,口条清晰,咬文断句都颇有章法,听他播新闻简直就是耳朵的享受。 果然,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章琳。 只是可惜了…… 很快便到了大二暑假,她白天做家教,帮一个初二的学生做课外辅导,每天在书店上完夜班,回学校宿舍休息一上午,下午两点再去做家教,一直到下午六点结束。 那段时间她还在准备法考,海州的夏天又热又潮湿,书店里有空调,学习环境比大学图书馆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不止少有人打扰,还没有时间的限制,简直就是学习的最佳场所。 因为不是法律专业院校的学生,只靠网上的教学讲解视频和题海战术,还是有一些难度。 这天夜里十二点多,她刚刷完一套题,对完答案,心如死灰,屋漏偏逢连夜雨,腹内空空,五脏六腑都要跟着自相残杀。 书店对面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她只要来书店工作,宵夜基本都在那里解决。 她推门走进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炒面,结完账准备拿去便利店提供的微波炉那边加热,却发现微波炉正在工作。 她耐着性子等在一旁,一边无聊地刷手机。 加热时间到了,没有人来取餐。 店里除了收银员,也看不到其他人,她在四周找了找,没看见人,便对着微波炉先礼后兵:“我也很饿,所以,抱歉了。” 说罢,打开微波炉,一愣。 巧了不是,里面也是一份同款炒面。 她将炒面取出来,放在一旁,正要将自己的炒面放进去。 “不好意思,我忘了拿。” 身后一个沉静熟悉的声音传来。 第45章 杨梅 她一个激灵,慢慢转过身去,看见从后面的货架里走出来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 是陆雨时,白衬衫长裤,宽肩劲腰,看起来略有些疲色。 未出校园的女生大都对社会上的精英人士都带着好奇。林蔷也不例外,她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男人取走自己的炒面,走到便利店的橱窗边去吃。 不一会儿,林蔷的面也好了,她取出面,走到便利店,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临海的风也是潮湿的。不过在店里闷了太久,能出来透口气总是好的。 过了零点,附近的社区便安静下来,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夜跑的人从附近经过,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从陆雨时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少女坐在路边吃面的背影,吃了会儿,又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份酸奶,一份八盒,每一盒都插上吸管,然后一盒一盒地吸起来,吸到开心的地方,还会开心地跺脚。 陆雨时不自觉地看了很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想,为什么要这样子喝酸奶,买一大瓶不好吗? 刚好自己的面也有些干,便好奇地走去柜台放酸奶的地方,立刻就明白了。 那个女孩买的酸奶是临期促销的,买一送一。 他拿了一瓶酸奶,结了账走到窗边喝起来,没多久,他吃饭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拿着外套和公文包出了便利店。 走到店门口,从女孩身边经过时,正好看见对方的面已经吃完了,酸奶也喝完了,正在兴致勃勃地撕盒子最上面的酸奶盖,舔最上面的酸奶,一盒八罐,已经舔了一半了。 林蔷正在舔酸奶盖时,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好似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侧过头去,看见陆雨时站在自己两米左右的地方,正冷静而好奇地看着她。 看见她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舔得太认真,嘴角沾了一圈白色酸奶都没有察觉。 四目相对的瞬间,四周尬得要死。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眨眼的。 陆雨时平时在电视上播新闻时都是庄重斯文的样子,给人沉稳干练的感觉,可离开了摄像机,整个人便清爽俊朗不少,那双眼睛平静而温和,看着比电视上竟然还年轻。 也远比大学里那些所谓的学生会长什么的,看着睿智成熟许多。 林蔷面上云淡风轻,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忽地,陆雨时抬脚离开了,林蔷终于松了口气,低头看见手里舔了一半的酸奶盖,正要继续舔。 陆雨时转过身来。 林蔷抬眸看他,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心想,看什么看,没看过人舔酸奶盖吗?这年头舔酸奶盖犯法吗? 陆雨时透过那双灵动的眼睛,好似能猜到她的想法,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周。 林蔷看懂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一下,舔到酸奶,浑身一个激灵。 好丢人。 好丢人。 好丢人。 陆雨时见她眼神有些慌乱,一脸淡定地走了,随后淡定地进了旁边的小区,淡定按了电梯,淡定地回了家,淡定地喝了口水,淡定地进了浴室洗澡。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流水的声音。 洗澡洗到一半,竟是忽然大笑不止,水流太大,还呛了一口水。 林蔷后面不好意思舔剩下的酸奶盖,回了书店,整个人尴尬得头皮发麻。 翌日,陆雨时上午要去赶飞机,车子开到路口,正好看见书店门口停了一辆网约车,一名中年男子正和林蔷站在门口说话。 说是说话,其实更像是争执。 中年男子抽着烟,态度不太好,上了一整夜夜班的林蔷背着双肩包,打着哈欠,双眼皮只差要打架,想要离开,被中年男子拦住。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林蔷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男子在手机上确认后,方才放她走。 看两人动作,陆雨时大概明白了什么。 林蔷给了钱就要走了,男子又想起什么,开车要去追,林蔷躲之不及,加紧脚步跑得飞快。 男子启动车子,追至路口,眼看就要追上,陆雨时的车子突然横过去,挡住去路。 男子眼见着林蔷跑远了,不耐烦地降下车窗,质问陆雨时:“你怎么开车的?” 陆雨时没理会,略带歉意地颔首。 林蔷赶到公交车站时,正好赶上公交车到站,她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回头时,正好看见陆雨时的车子挡着那中年男人的车子。 陆雨时余光瞥见林蔷上了车,才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大路而去。 这件事之后,林蔷每天上夜班时都会特意留个心眼,到了十二点左右,便会看看便利店的方向,偶尔出去店外看几眼。 好似是在等待某人一般。 可之后的一周,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每天下午要去做家教,六点结束,之后会回宿舍休息,到宿舍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半,便会打开手机软件看海州新闻联播的直播。 看得多了,才发现,原来新闻也并不都是那么枯燥无趣的。 新闻很有趣。 新闻从陆雨时嘴里说出来,更有趣。 这天夜里十点左右,林蔷刷题刷得眼冒金星,一个声音忽然从很近的距离传来。 “凑这么近,不怕近视?”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她一下抬起头来,看见陆雨时就站在前台,正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题库。 林蔷马上合上题库。 陆雨时原本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她这一合上,他正好看见了封面,《刑法》真题专练。 “法学院的?”他好奇问道。 林蔷有些紧张,马上将题库藏到柜台下,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有啊。”他语气一本正经。 林蔷还等着他说有什么需求,却听见他问:“那天那个司机,是你什么人?” “……我爸。” 陆雨时了然。 林蔷心里却在想,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莫非他那天不是不小心拦住了林万强的车,而是故意去挡他的。 转头又觉得,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吧。 又或者,他要挟恩以报? 她提心吊胆地等他开口,哪知他只是微微一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杨梅吃吗?” 杨梅? 林蔷忽然想起来,她今天看的新闻联播里有一条新闻,今年雨水多,闻名全国的张洲杨梅产量少了一些,出外景的就是陆雨时。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脸提防地点点头。 他笑了,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放在前台上:“去张洲做节目,当地果农送的。我不爱吃,扔了浪费,给你吃吧。” 林蔷马上说:“我……没钱。” 新上市的杨梅本就贵,何况今年产量又少,又是张洲原产地的杨梅。 肯定死贵。 她说完,才想起陆雨时刚才是说要给她吃,没说要钱。 可穷习惯了,就很怕接受馈赠,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馈赠都是要同等价值的偿还的。 陆雨时好似猜到她的想法:“上次我帮了你,现在你帮我,很公平。” 等他走后,林蔷打开那个塑料袋,里头装了十几盒单独包装整齐的新鲜杨梅,个头比超市卖的还要大得多,一看就是每一颗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色泽鲜美,果型饱满,每一颗都令人垂涎欲滴。 林蔷终是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吃了,要这么还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已经洗干净,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了,要怎么还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盒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她自幼在内陆小镇长大,水果吃得最多的就是苹果香蕉这些常见的品类,吃杨梅的机会很少,来了海州后,有一次宿舍的女生买了一盒,请大家吃,她尝了一颗,便觉得味道酸甜,哪怕有些涩口,但味道层次丰富,非常好吃。 可陆雨时给她的这些杨梅,显然比那时吃的更加好吃,果肉更丰盈,一点都不涩口,而且酸甜的口感更丰富,简直就是杨梅中的极品。 吃完更觉得完蛋,这要怎么还。 第46集 不叫我渣男了? 那一袋子的顶级杨梅被林蔷放进了店里的冰箱里。足足吃了一个星期才吃完,每次吃的时候,都要烦恼,该怎么还陆雨时的人情。 可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陆雨时。 过了几天,有一天林蔷上完夜班刚要回宿舍补觉,店主忽然叫住她。 “那个林蔷,你等一下。” 店主是位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听说是老板外甥,叫白正道,看起来是个富二代,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每天来店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游戏。 其余时间都在书店三楼阁楼休息。 “阁楼我不住了,听说你下午还有兼职,正好,你上完夜班,正好上去休息休息,下午再去做兼职,中间省了来回的时间。给,这是电梯的卡,这是钥匙。” 说着,打了个哈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听说做兼职还包住宿的。 林蔷笑着拒绝:“不用,我坐公交很方便的。” 白正道打个哈欠,举着手:“给你就拿着呗。” 林蔷后退一步,手放在双肩包的肩带上,很直接就问:“你……你想潜规则我啊?” 四周空气静了静。 白正道一脸无语地打量她,随后摇摇头,将钥匙扔给她就走了。 “住不住随你。” 接下来的两天,白正道果然再也没有上去过阁楼,到点走人。 林蔷终是抵不过诱惑,拿着钥匙和卡上了三楼阁楼,打开门,发现房间里白正道的私人物品和台式电脑都已经没有不见了,只留了很多空啤酒罐,烟灰缸里的烟蒂也满满的。 确认白正道不会回来住以后,林蔷开心地打扫干净卫生,换锁太贵,拼夕夕买了个阻门器,放在门后。 为了报答白正道,她特意送了一盒杨梅给白正道。 白正道一看包装,意味深长地打量林蔷:“张洲杨梅,这个大个头,这一盒不少钱吧,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富二代。” 林蔷:“别人送的,我自己可舍不得买。” 白正道看一眼那盒杨梅,突然八卦起来:“男的送的?” 林蔷点点头。 “同学?” 林蔷摇头。 “学长?” 林蔷摇头。 白正道最后问:“那人出了社会,工作了的?” 林蔷点点头。 白正道马上摆出一副稳重社会人士的样子:“别怪哥哥没提醒你,社会险恶,人心难测。这出了社会的男人目的性都是很强的,你这种没出校园的小姑娘简直就是他们的最佳猎物,年轻鲜活,却脑袋空空,还一点都不物质。我猜,这杨梅也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没准就是单位福利,他顺手就给你了,你还得想怎么还他人情,啧啧啧……真抠门。” “这种男人,你一定要小心。” 没想到白正道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不靠谱,居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蔷疯狂点头,心里彻底打消了还陆雨时人情的想法,巧合的是,陆雨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林蔷一门心思准备准备法考,很快也就将这点心思放下了。 大三开学后,十一月底,法考主观题成绩出来了,一百分整。 没通过。 林蔷为此消沉了好几天,周末去一等书店兼职时,还是恹恹的。这天夜里过了零点,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书店。 十一月底,海州晚上的气温只有十度上下,那人穿了一身黑色修身大衣,内搭蓝色衬衫,头发比之前看着还要更短一些,比夏天时还要显得更清爽了一些,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举着一个大柚子。 因为白正道那番话,林蔷已经很久没有看海州新闻联播了。 不过十一月是丰海柚子丰收的季节,丰海柚子,全国驰名。 她不用猜都知道这又是他出去工作,果农送给他的。 林蔷撑着头,在电脑上追剧,嘴里喝着奶茶,余光瞥见他进来了,不等他开口,自己先拒绝:“我柚子过敏,陆主播不吃的话,拿去喂猪吧。” 喂猪? 陆雨时忍俊不禁:“陆主播?不叫我渣男了?” 林蔷头皮发麻,扭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陆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雨时又笑了一下。 林蔷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陆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陆雨时:“你法考过了吗?”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他就凭当时看见她在刷题,就知道她参加法考了? 林蔷又想起白正道的话,很直白地问:“你这么关心我干嘛,想泡我啊?” 陆雨时比她更直白:“还没到想泡的地步,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内容比声音更灼人。 林蔷莫名一阵耳热,忽然有点明白,章琳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这年头,不怕渣男长得帅,就怕渣男长得帅又有魅力啊。 他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哪个女生抵抗得了。 第47章 林父 林蔷咬着吸管,笑眯眯道:“我对你没意思。” 上大学后,追林蔷的男生也不少,每次遇到有男生主动约她吃饭,或者是透露出对她有意思的时候,她都会很直白地拒绝,将爱情的小火苗彻底浇灭。 当然这样会有别的问题,那就是对方可能会事后找补,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还会反咬她太自恋。 她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一般男生还没开始追的时候,只要她说出这句话,男生基本都会打退堂鼓了。 所谓男人,面子大过一切。 偶像剧里那种越挫越勇,穷追猛打的男主角,现实中只会得到两个字的评价,舔狗。 愿意当舔狗的男生,确实不少。 但在对方明确拒绝,不给一点希望后,还愿意当舔狗的男生,就不多了。 陆雨时却被她的直白逗笑,好奇道:“因为我是渣男?” 林蔷不甘示弱地笑起来,双眸明亮如星星,嘴里却是在问:“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大脑和钱包都空空如也,没见过世面,还是喜欢我二十岁的脸和身体?你们这种社会精英来追女大学生,要么就是想找处女,要么就是想花最低成本,来找个人崇拜自己,要么就是突然想结婚了,但在自己同龄人中已经骗不到人了,只能向下兼容,在这些未出社会的女大学生中挑个自己中意的,在她没有经过社会的风雨捶打之前,就把她圈养起来,让她彻底失去社会能力,给你结婚生孩子,这辈子都只能围着你一个人转,等她人到中年突然有一天反应过来,已经被孩子和家庭彻底套牢了,青春也拜拜了。这就是你们男人的阳谋!” “以上,我说完了。” 她笑着说这么犀利的话,陆雨时却觉得如沐春风,欣赏得很,等她说完,还鼓起了掌,顺便劝她:“明年法考加油啊,我觉得你很有当律师的潜质。” 林蔷在他脸上居然看不见半分怒意。 上次他在这里被章琳淋了一整瓶水,也是没事人一样。 这个人要么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要么是这些话和行为真的伤不到他。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可以断定他必然是位情绪稳定的情场高手。 她在心里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那番话约莫还是说得不够刺耳,不够难听,刀子扎得还是不够深,不够狠。 否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还能看她反应就推断出,她法考没过,和颜悦色地鼓励她继续再考。 果然和大学里的那些愣头青不一样。 陆雨时说完,将柚子放在柜台上,拍一拍:“丰海蜜柚,很甜的,你试试,小姑娘火气不要那么大。” 说罢,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下推开,一个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是她父亲。 陆雨时刚刚才被“敲打”了一番,现在不想多管闲事,何况这还是她的家事,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嘭地一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陆雨时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林父刚摔了前台的花瓶,此刻手正抓着女儿的头发将她往前台上磕。 “钱!我要钱!老子养你那么多年白养了?!” 林蔷好似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什么反抗的动作也没有,只是一脸平静地瞪视着他:“放手。” 林父:“你不给我钱是吧,我马上就去京州,我去找她。” 一听这话,林蔷眼神都变了,从笔筒里精准拿出一把小刀,陆雨时以为她要反击,怕闹出什么流血事件,抬脚准备走进去。 忽地,脚步一定。 只见林蔷将那把刀递给了林父:“好啊,你带着我的尸体一起去找她吧。她看到我的尸体就会知道,是你逼死了我。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更不会给你一分钱。” 说着,竟是笑了,嘴角勾起的瞬间,泪光闪闪。 陆雨时心头一动,怔在原地,看着她。 林蔷转头时,扫过门外的那道目光,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挑了挑眉,满脸写着:看吧,我是这种人。 少惹我。 这时,林父手机响了,林父这才松开了手,走到旁边,接了个电话:“去,一会儿就去。看不起谁呢,老子多的是钱。老子福气大,有两棵摇钱树。” 言语之间,语气竟然还有些得意。 正在扎头发的林蔷一听这话无语地笑了笑。 下一秒,林父挂了电话,听见了她的讥笑声,猝不及防地给了她一巴掌。 陆雨时心头一紧,重新推门进去。 “死丫头,我警告你,这个星期之内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去你们学校政教处告发你。” 林蔷余光瞥见陆雨时进来了,只觉得无地自容,强忍着泪水,颤抖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她没有求救,而是第一时间和他划清界限。 陆雨时走过去,问:“小姐,需要帮忙报警吗?” 第48章 告别 林父打量陆雨时好几眼,见他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狐疑道:“你认识她?” 林蔷:“够了,这是店里的客人。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真的报警了。还是你想害得我连这份工作都没了,那我以后更没钱给你了。” 林父这才不依不饶地离开,走到门口还看了陆雨时好几眼。 之后开车离开了。 林蔷等他走后,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陆雨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狼狈。 “陆先生,你还不走,是想趁人之危吗?” 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 她的话虽然很伤人,但陆雨时却只觉得心疼,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不明白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把一个少女逼成这步田地。 林蔷捡起一块碎片时,手指被划了一道,她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将碎片捏在拳心,用力握紧,用身体上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手软。 毕竟,比起这么多年来心里的伤痛,这点小小的身体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上。 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什么,一下站起身来,拿走前台的钥匙串和手机,朝着门口而去。 陆雨时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关了窗,锁上大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随后便开始在手机上打车。 陆雨时余光瞥见她打开了叫车软件,右手还在滴血,手机壳上都沾了血,主动开口:“你要去医院吗?我有车,我送你去。” 林蔷好似很赶时间,听见他这么说,竟是没有拒绝,只说了一个好字。 陆雨时的车子就停在路边,一辆黑色奔驰,林蔷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座,要系安全带时,忽然看见自己两只手都有血。 陆雨时侧身过来,没有帮她系安全带,而是找了湿纸巾递给她:“血擦一擦。” 林蔷接过来,擦了擦手,自己系好安全带,陆雨时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最近的医院是……” “不去医院,去这里。”她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一家按摩馆的位置。 陆雨时看了一眼,也没问去这里干什么,便朝着目的地而去。 路上林蔷也没闲着,先是给店主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小心砸坏了一个花瓶,把手弄伤了,要去医院处理一下,所以暂时就先把店给关了。 夜里不堵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按摩馆在一条巷子深处,路太窄,车子进不去了,林蔷下了车,在路边四处找了找,最后在一辆熟悉的二手车前停下。 陆雨时认出那是林父的车。 林父在这里? 林蔷站在巷子的入口处,看着巷子深处的那家按摩馆的招牌,开始拨打电话:“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嫖娼……” 陆雨时:“……” 等待出警的时间,陆雨时主动走过去:“在车里等吧,夜里风大。” 他是怕一会儿警察来了,带走林父,被林父看见是她报的警,又要闹出一番不必要的动静来。 林蔷明白他是好心,看了他一眼,重新上了车,只是这次没有坐副驾驶座,而是坐的后座。 陆雨时没有上车:“我有点渴,去买瓶水,你等一下。” 他很快回来,上了车,转过头来,递给她一个药店的塑料袋:“没伤到神经吧?先处理一下伤口。” 林蔷接过来,袋子里放的是碘伏、无菌纱布、创可贴之类处理伤口的东西,她心头一热,有点想哭,拼命忍住了。 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你做这些,我报答不了你的。” 陆雨时没有回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要你的报答。如果你觉得有压力,真诚地说声谢谢就好了。” 林蔷没有说谢谢,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很快,林蔷处理好伤口时,警车就到了,过了约莫十分钟,巷子深处鸡飞狗跳,好一阵动静。 一群男女抱着头出来上了警车,其中就有林父。 林蔷看见他被带上了警车,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程路上,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车窗被打开了,他怕她感冒,车速没有开很快,这样吹进车子里的风就是温和的夜风。 一直到凌晨两点,两人才又回到了书店。 林蔷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她眼圈还红红的,刚才林父打她时,她没哭,林父被警察抓走时,她也没哭,可此刻面对着陆雨时,却忽然哭了。 陆雨时想起她刚才说的趁人之类的话:“你先进去吧,我回去了。” “等一等。”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 陆雨时转过身来。 她不敢抬头看他眼神,很认真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她是第一次跟他说谢谢。 “杨梅很好吃,柚子肯定也很甜。今晚的事也谢谢你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的。” 陆雨时:“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还有,什么叫以后有机会?” 林蔷:“我不是很喜欢海州,大学毕业后就会离开这里了。我现在大三,大四就要实习,也就是说,最快还有半年我就可以离开海州了。你看见了,我的人生乱七八糟的,你也不想被我这样的人缠上吧。而且谈恋爱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至少也该是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在这方面,我不是你对手。你去挑一个更有挑战的对手吧。” 说罢,进了店里,背影洒脱。 陆雨时怔怔地站在门口,很久才离开,回了家洗了澡,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快三点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中午才醒来。 翌日是周日,林蔷除了暑假,开学后就只有周末才过来了。 如此又过了一周,到了周五晚上,陆雨时下了班,早早地回家,经过书店门口看见前台坐着一个玩手机的年轻男孩,是平时只会上白班的白正道。 想起上周林蔷跟他在门口道别的样子,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推门走进去。 来到前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之前上夜班的那个女孩请假了吗?” “哦,你说林蔷啊。” 林蔷,原来她叫林蔷。 “她不做了,说是学习太忙。”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寂寥之感。 心里空空落落的,什么也填补不了。 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找人查了林蔷的信息,知道她在海州大学中文系念书,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林薇,在京州政法大学念法律。 父母自幼离婚,林蔷跟了妈妈,林薇跟了爸爸,后来母亲过世后,姐妹俩才重新聚在一起,和父亲一起生活。 父亲酗酒,赌博,嫖娼,还因为开设赌场进过监狱,前几年才出来。 而当时举报他开设赌场的就是林蔷。 出狱后,他跟随女儿林蔷来到海州念大学,虽然也找了一份网约车司机的工作,但三天大雨两天晒网,三不五时经常地找女儿要钱。 也难怪他上次说,自己有两棵摇钱树。 上次林父威胁林蔷时,扬言说要去京州找她,当时他还以为她是林蔷的母亲,没想到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看完林蔷的资料,陆雨时百感交集——这世上的风雪冰霜,怎么都好似落到了她一个人头顶。 也难怪,她面对陌生的善意会那么提防。 那么,他的直觉没错,她上次一反常态地跟他说那番话,就是为了告别。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再也没有见过,只是很偶尔的偶尔,他脑子里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她当晚的话。 “……谈恋爱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至少也该是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在这方面,我不是你对手。” 第49章 重逢 再次重逢,已经是一年后了。 十一月中,海州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阴冷惆怅之中。 这天傍晚,距离直播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陆雨时正在主播台上熟悉稿子,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来来来,这里就是我们海州电视台新闻联播的演播厅。看看,我们海州电视台虽然不算一线卫视,但在南方收视率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我们的新闻节目,收视率在全国的新闻类节目中还是很能打的。” 说话的人是人事科的李长俊,三十出头,正领着十几个实习生参观电视台的各部门。 谭文莉刚走进来,看见这阵仗,立刻玩笑道:“李总监,又来实习生了,哇,都是俊男靓女啊。” 李长俊马上介绍:“这位是新闻部的新闻一姐谭文莉。叫谭姐。” 众实习生们礼貌道:“谭姐好。” 谭文莉:“老李你这个人就是嘴欠,我有那么老吗?叫谭主播就好了。” 众人一团哄笑。 谭文莉走到主播台,坐下拿出镜子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一边小声跟旁边的陆雨时八卦:“老李又夹带私活了。我看这里头好几个小姑娘要遭他毒手。” 陆雨时低着头在看稿,手里拿着一支笔一边划重点一边无聊转着,闻言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但没做任何评价。 对台里的这些是非八卦,他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不关心,也不拒绝。 李长俊:“这位要隆重介绍啊,我们海州电视台新闻部的定海神针,收视率神器,陆雨时陆主播。那个谁,老陆,打个招呼,不要那么高冷嘛。” 闻言,陆雨时抬起头来,温和地笑了笑。 忽地,目光一定,原本应该很快消失的浅笑慢慢定格在嘴角。 那十几张年轻新鲜的生面孔中有一张他并不陌生。 林蔷站在一群人靠后的位置,她身高一米六五,一群人里不算最高,也不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可站在那儿却是最吸睛的。 女孩穿了一身正装,脸上学生气还未完全褪去,她还特意化了妆,只是化妆技巧很一般,看着只有脸比寻常白了些,很多女人都热衷于精致的眼妆,可以显得眼睛大且有神。 林蔷显然就没有这个需求,她长了一双天生自带故事感的眼睛,眼型窄长,眼皮纤薄,脸部线条凌厉,五官精致,不笑时给人清冷,不好接近的距离感,可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形,明艳又傻气。 此刻,那双眼睛也正含笑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雨时手里转动的笔停下了动作。 演播厅灯光很亮,好似能照见人心底的秘密。 林蔷看过他深夜在便利店吃面,看过他被前女友淋水,看过他送她杨梅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工作时候的样子。 他今天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宝蓝色的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只是眉宇间给人孤冷疏离之感。 他五官生得大气,剑眉星目,鼻峰高耸,看真人给人锋芒过盛之感,可在镜头里却意外的多了一丝亲和感。 两道目光交缠在一起,几秒后,终是陆雨时先收回了目光,微微颔首,说了声:“欢迎大家。” 实习生中一大半都是女孩,看见陆雨时含笑跟大家打招呼,脸上都藏不住的开心,大家也都有礼地打招呼:“陆主播好。” 其中有个长相明艳大气的女生主动站出来,大大方方道:“陆学长,我是传媒大学播音主持系的大四学生冯乐妍,马上要来新闻部实习了,以后还请学长多多指教。” 谭文莉低着头看稿子,嘴里玩笑道:“哇哦,现在的小姑娘真主动啊。” 李长俊马上玩笑:“乐妍,刚来就攀关系了。我们陆主播可是台里出了名的难撩。” 陆雨时余光瞥见林蔷正在跟旁边的男实习生说着什么,好似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他正了正领带,清清嗓。 林蔷听见他的声音,看向主播台。 “李长俊,快直播了,你别给我找事。” 那名叫冯乐妍的实习生见陆雨时没有搭她的话茬,也没气恼,依旧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陆雨时。 直播很快后,演播厅不复刚才的欢乐,很快进入了严肃的工作状态。 李长俊原本是要带实习生们离开去下一个部门的,因为冯乐妍说想看直播,又领着众人往导播室的方向去。 陆雨时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视线一直落到某个焦点,耳机里忽然听见导播开始倒计时,马上进入状态。 “观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号,星期四,欢迎收看海州新闻联播。” 李长俊指着新闻画面中正在播新闻的陆雨时说:“我们陆主播上镜帅吧,新闻一哥不是随便叫的。” 林蔷看着镜头里衣冠楚楚播新闻的陆雨时,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被章琳淋了一整壶水的狼狈样子,忽然笑了一声。 旁边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孩好奇地看着她,小声八卦:“不是吧,你也是陆雨时的颜粉?” 林蔷马上摇头否认。 “终于碰见一个正常人了,我叫武亦涵,要去总编室,你去哪个部门?” “林蔷,我也是总编室。”她眼睛还盯着屏幕上的陆雨时,此时进入新闻画面,他正低着头看稿子。 武亦涵马上伸出手来:“幸会幸会,以后做个伴。” 新闻播了十几分钟,李长俊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提醒大家去下一个部门,孙乐言等一行女生临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直播中间,一到新闻画面,陆雨时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往导播室的方向看去。 谭文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正常。” 陆雨时眨了眨眼。 “你今天嗓子有点紧,紧张了。” 陆雨时低头看着稿子,清清嗓,不发一言。 第50章 柚子好吃吗? 当晚,参观完其他几个部门,已经是八点半了,李长俊主动提出做东请大家吃饭,算是个欢迎仪式。 一行人来到电视台附近的烤肉店,李长俊作为唯一的领导,席间侃侃而谈,好些实习生为了巴结他都在一旁主动社交。林蔷为了避免社交,就一直主动帮忙烤肉,分肉,倒酒,忙得团团转。 到了九点半,她举起面前的水杯,主动走到李长俊面前:“李总监,不好意思啊,宿舍十点就关门了,我得回去了。” 李长俊惊讶:“你还住校呢?没在附近租房子吗?” 附近是老城区的市中心,租金太贵,林蔷租不起。 李长俊见她为难, 摇摇头:“这我可就要说说你了,林蔷,电视台的工作可是很忙的,朝九晚五是不可能的,忙起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住在电视台。你这样可竞争不过其他人哦。” 林蔷笑说:“我坐公交地铁都很方便的,地铁不到六站,也就二十分钟。” 说罢,看看手机:“哎呀,真的来不及了,李总监,我先走了。各位慢用。” 说罢,拿起包离开了。 一直安静坐着的武亦涵也站起来:“等一等,我也要走,各位慢用。” 说罢,追了出去。 外面下了大雨,两人冒雨赶到公交车站,几乎淋成了落汤鸡。 “才第一天实习,就搞酒桌文化那套,真恶心。” 林蔷拿出纸巾擦脸上的雨水:“恶心?” 武亦涵一点都不拿她当外人,很自来熟地从她手里的纸巾包里抽走一张,自顾自地擦脸:“你刚刚没看见,李长俊摸那个穿粉裙子的女孩子的腰,那女孩脸都青了,一动都不敢动。” 林蔷确实没注意到,听见这话,一脸鄙夷。 这时,冯乐妍撑着伞也从烤肉店里走了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武亦涵八卦说:“那个冯乐妍,李长俊就不敢占她便宜,知道为什么?” 林蔷看那女孩从头到脚一身精致,手里拎着一个经典款的粉色戴妃:“富二代吧,家里应该挺有钱。” 沿海一带,江浙沪富二代扎根,林蔷早已习以为常。 武亦涵摇头:“不是,她是电视台高层从别台挖过来的,听说天生是播新闻的好苗子。你别说,她跟陆雨时颜值上还挺搭的。我看她眼神我就知道,她奔着陆雨时来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林蔷:“什么好戏?” 武亦涵:“你不知道,陆雨时的前任是章琳,台里力捧的女主持,现在都有人找她拍戏了,台里也批准了。听说之前台里有人喜欢陆雨时,都被章琳穿了小鞋。而且,陆雨时那个新搭档谭文莉,也是跟他刚搭档。哪儿那么容易被挤下去。你看吧,有热闹看呢。” 林蔷一脸好奇地看着武亦涵:“你是今天第一天实习吗?” “是啊。” “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武亦涵耸耸肩:“我有个学姐在综艺部那边当编导,负责的就是章琳那个很火的节目,我都是听她说的。” 林蔷没再往下问了。 武亦涵还在滔滔不绝:“你知道章琳为什么能主持「我们听你唱」吗?就是带火她的那个节目?” 林蔷其实对这一段已经不感兴趣了,因为她亲眼看见了章琳和陆雨时的爱情故事的结局,架不住武亦涵正讲在兴头上,不好扫她的兴,只得摇摇头回应她。 “就是因为陆雨时!章琳就是跟陆雨时谈恋爱后,才受台里重用的。” 林蔷这才又好奇起来:“为什么?陆主播不就是一个新闻主播吗?” 武亦涵:“你是一点八卦都不看啊,陆雨时姓张的。” 林蔷摇头:“姓张怎么了?” 武亦涵:“天海集团的张啊,他是张家的养子,不过大家私下都默认他的真实出身是张家的私生子。” 说到本地的天海集团,林蔷明白了许多。 海州电视台最大的广告赞助商,今天参观的很多节目录制现场都有天海集团的品牌标识。 原来如此。 不远处,来了一辆宝马车来接冯乐妍,看起来像是她家里的车,冯乐妍正要上车,目光忽然看见什么,赶忙给司机做了个让他先走的手势。 武亦涵看见这一幕,胳膊肘挤了挤林蔷。 林蔷看过去,那辆宝马离开后不久,后面不远处开了一辆黑色奔驰,她认出是陆雨时的车子。 冯乐妍主动伸出手去,拦住后面的奔驰车,弯腰凑在车门处跟开车的陆雨时说了几句什么。 武亦涵:“高手啊,自家的车不坐,我就说吧,奔着陆雨时来的。” 车内,陆雨时听见冯乐妍的请求,看了一眼不远处公交车站牌的方向,淡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有点急事,不太顺路。” 说罢,一脚油门离开,从林蔷和武亦涵身边经过时,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没有多看二人一眼。 后视镜中,公交车到站,林蔷拿手挡着头,冒雨上了车,上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还跟武亦涵挥挥手告别。 回学校的路上,林蔷想起武亦涵的话,在手机上搜寻陆雨时和天海集团的关系,从他童年时跟着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再到他八岁被黄培英带回抚养,后来黄培英和张嘉诚车祸身亡,大房虽留下一名遗腹子,却早已名存实亡…… 不知不觉地看入了神,时间过得飞快,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过了一站。 她赶在大学门口的最近一站下车,距离学校门口还有差不多一公里,若是没有下雨,步行回去也不过十分钟的事情,或者走到马路对面再坐回去一站也很简单,可眼下下着大雨,她又没带伞,可谓举步艰难。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竖型手拎包,方方正正的,正好适合举起来挡雨,想了想又觉得舍不得,这包三百块呢,也不便宜了,而且是她衣柜里最贵的包。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这是林薇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她把外套脱了,包在包上,以免包被雨水打湿,随后便要冲进瓢泼大雨之中,忽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她面前。 她一下定住,忽然忘了,自己还站在雨里。 副驾驶座位的车窗降下,里头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 “喜欢淋雨啊,上车。” 雨势太大,她很快又被淋成了落汤鸡,也没犹豫很久,手放在副驾驶座车门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后座。 车外大雨倾覆,车里开了暖风,很暖和。 上一次坐他的车是为了去确认老林在按摩店,之后她就报警将老林抓了起来,对二人而言,那晚记忆深刻。 一年前的事了,想起来,还像是昨天。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看见她低着头,正在擦脸上的雨水,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不见。”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心头一惊,她以为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却原来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林蔷。” “哪两个字?” “双木林,蔷薇的蔷。” 男人点点头,又问:“刚在公交车上想什么呢,坐过站了。” 林蔷:“这么大雨,又给您添麻烦了。”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客气。 陆雨时又想起之前他给她送柚子,她喝着奶茶,摆烂地说让他拿去喂猪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柚子好吃吗?” 第51章 酸奶 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这茬。 “……好吃啊,很甜。” 她心虚得没有抬头,因为那个柚子她带回宿舍给舍友分了吃,舍友们都说很甜,还特意给她留了一块,她一口也没吃,放了一夜,第二天就丢进了垃圾桶。 陆雨时看着内视镜中低着头的女孩,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 “你不是说毕业后就要离开海州,怎么突然来电视台实习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再一次主动开口。 林蔷用外套擦着包包外不小心淋上的雨水,擦得很仔细:“电视台实习工资很高,而且经常加班,还有加班费。实习在哪儿不是干,当然要挑个工资高的。” 陆雨时又问:“你父亲呢?” 擦拭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随后淡道:“哦,他酒驾出车祸,把自己给作死了。” 语气很无所谓,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陆雨时也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林蔷跟他说了句谢谢,正要下车去,一只手递过来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她没扭捏,接过伞来,道了声谢,撑开跑入雨中。 陆雨时坐在车内,大雨打在车窗上发出啪嗒声。外头风急雨骤,她背影单薄,伞几乎要撑不住,跑了几步进了校园,又回头来看,那辆车还停在原地。 隔得太远,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他目光很复杂,担心中夹杂着一丝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林蔷不敢耽搁,怕回去晚了,转身离开,赶在最后五分钟进了宿舍大门,想给对方报个平安,却想起来自己没有他手机号。 车内,陆雨时等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叫“杨梅柚子”的人。 当时他托人调查了林蔷的一些个人资料,上面有她的手机号,他顺便存起来了,只是备注没有写她的名字。 他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最后还是拨了过去。 林蔷还未走到宿舍房间门口,手机忽然响起,是一个海州本地陌生的号码。 陆雨时给她的那把伞还在滴水,水滴落到她鞋子上,又好似是打在她心底,她直觉已经猜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她接了电话:“喂。” “你进宿舍了吗?”他问。 林蔷愣了一愣。 电话又陷入一阵沉默,沟通好像是很难得一件事。 那头的男人好似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你别紧张,你手机号是我之前从书店那边要到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进不去宿舍。” 那头应了一声。 他还想说晚安的,又觉得不太合适,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说了只怕反而要引起她的提防,最后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林蔷回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明明实习了一天连轴转累了个半死,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陆雨时家在一灯书店附近,显然不顺路,而且她还坐过了站,他怎么会那么刚好地出现在那里呢?难道他一直跟着公交车? 而且,他为什么要找书店要她的手机号?换句话说,他有她的手机号已经一年了,却也没有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若不是这次意外冲锋,也许两个人的人生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太多问题,没有答案。 林蔷也没有多想了,第二天午休时,用培训时发的装资料的纸袋将陆雨时的伞放进去,准备给他送回去,可装了伞,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手边刚好买了一板酸奶,她掰下来一罐,找了张便利贴,写上「谢礼」两个字,贴在酸奶上,一并放进去,随后用订书机订紧纸袋的开口处。 如此才光明正大地抱着纸袋去了新闻部,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她问了一个记者,说是总编室来送资料的,对方也没多想,给她指了陆雨时的办公桌。 他工位上没太多杂物,整洁且干净。 她放下纸袋后就离开了。陆雨时几乎是前后脚回来的,看见桌上突然多出来的纸袋还有些意外。正好刚才那个给林蔷指路的记者看见这一幕,解释说:“总编室实习生送来的资料,说是给你的。” 陆雨时大约猜到是谁了,取下订书针,打开来,里头装的是伞,还有那罐贴着便利贴的酸奶。 他拿起酸奶,又在里头找了找,怕卡在了纸袋的边边角角,还特意将整个纸袋倒过来倒了倒,最后才确认,是她忘了放。 想起之前在便利店看见她抱着一排促销酸奶喝,最后还不忘一个一个舔酸奶盖的样子,连酸奶粘在嘴边都没发现……忽然笑了笑。 他一笑,四周好几个记者都觉得奇怪,目光诡异地看过去。 他注意到四周奇异的目光,将伞放进抽屉里,坐下后,拍了一张酸奶的照片,顺便主动加了林蔷的微信。 林蔷看见微信好友申请时,还有些意外,转念又想,他们现在也算半个同事了,加微信也很正常,于是通过了对方的申请。 收到那张酸奶照片时,林蔷正吸着酸奶,在电脑前做策划案,看见微信,还以为他是发来表达自己收到的意思,便只回复了一个笑脸。 她敲完策划案,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目光忽然看见桌上多出来的几根吸管,脑子里轰一声炸开,忽然就明白了陆雨时发过来酸奶照片的真正意思。 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过去这么久了,现在送吸管过去也是多此一举了吧。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多眼杂,她这么跑过去,总得找个由头吧,不然平白地惹人误会。 最后干脆装死,反正那个笑脸都已经发过去了,估计他看见那个笑脸,会觉得这也许是她的恶作剧。 可是,他们之间,是可以恶作剧的关系吗? 显然不应该是。 林蔷头疼死了,这时,小组长叫大家开会,一行人各自拿水杯往小会议室走,会开了一个下午,林蔷做的三个节目的策划案全部被毙,开会前信心满满,开会后垂心丧气。 晚上还要加班,六点左右,她去食堂吃饭,找了个角落坐下,远远看见武亦涵也在打饭,她赶忙低头假装玩手机,不想跟她打招呼。 她是来挣钱的,不是来跟陆雨时恶作剧的,更不是来交朋友的。 她也不需要朋友。 正好法考主观题的成绩这两天快出来了,她打开手机查询,也许是因为去年的失误,今年二战格外紧张。 最后看见成绩是一百三十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兴奋得跺起小碎步,整个人笑成了一朵花,一抬头,看见武亦涵端着餐盘站在桌前,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她笑容僵了僵。 “林蔷,你笑起来真好看。” 林蔷没有女性朋友,第一次听见这样真诚的夸奖,还有些不好意思:“是吗?” 武亦涵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什么事,给你高兴成这样子?” 林蔷摇摇头,低头继续吃饭,一边截图发给林薇:「我通过了」 那头林薇给她回复了一个表情包:「棒棒哒」 许是法考通过了,林蔷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一时兴起还哼起了歌,忽地,目光定住,眨了眨眼。 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他在那儿坐了多久了?刚才都看见了? 第52章 不婚主义者 武亦涵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陆雨时,又八卦起来:“冯乐妍去了新闻部,听说下个月就能上主播台播新闻了。” 林蔷心不在焉地回避着陆雨时有意无意投射来的目光:“是吗?” 武亦涵很不懂看脸色:“我看她是自找苦吃,喜欢谁不好,喜欢陆雨时。” 林蔷搅弄着手里的筷子:“你是陆主播黑粉?” 武亦涵:“我单纯八卦,你知道陆雨时跟章琳为什么分手吗?” 林蔷来了精神,用很随意的口吻问:“为什么?” 为什么分了手,还要淋他一身呢。 什么仇什么怨。 “因为他是个不婚主义者。” “他这个人倒是大方,跟他谈恋爱,要钱要资源都有,但就是一点,结婚不可能。章琳据说有点恨嫁……” 哦,原来如此。 不婚主义者,林蔷只在手机上看见过这类群体的描述,还从来没有在现实中遇到。 不过这年头,肯给钱给资源的男人也不多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能理解章琳要那么对他了。 但感情这种事,本身就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只要一开始就讲明白,那也不算有心欺骗,应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林蔷没有谈过恋爱,完全不懂其中的深深浅浅。 “后来,章琳想逼他,就跟他提了分手,转头就找了个富二代。她本意是想逼陆雨时回头的,没想到人家压根不在意,玩砸了。后来她跟那个富二代也分了,据说她还曾经低声下气挽留过他,但陆雨时根本没搭理她。总而言之,后来就不欢而散。这两个人还好不在一个部门,否则谁伺候得起这俩祖宗啊。” 林蔷听得大跌眼镜,目瞪口呆:“……” 所以,是她误会了,陆雨时不是渣男? 武亦涵摇头:“虽然不是渣男,但人心凉薄啊,说不爱就不爱了。章琳有什么错,恋爱脑罢了。所以啊,冯乐妍要是凑上去,最好的结局就是第二个章琳。” 林蔷心里想的却是,陆雨时好啊,给钱给资源,还不结婚。 这不就是天选男朋友吗? 等在他身边捞够了,过两年再主动提出跟他分手,以他这般冷血绝情,又孤傲的个性,肯定不会回头的呀,那不就断得干干净净了。 哇,完美。 林蔷越想越美,直到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自己是恋爱脑吗? 不是的话,万事大吉。 要是的话,跟他在一起那不就等于自虐? 不过怎么算也是不亏的呀。 再说了,结婚有什么好的,女人最好的归宿是事业,有了事业,还怕没钱、没自由、没男人吗? 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的。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林薇和李昂那样爱得全世界非你不可的。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就乐了起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眸光流转,忽然看见不远处陆雨时吃完饭,从兜里拿出中午她给的那一小罐酸奶,还在手里轻轻地掂了掂。 他动作漫不经心的,好似是在点她一般。 林蔷险些呛了一口:“我吃完了,我还要回去当牛做马,你慢慢吃。” 武亦涵放下筷子就去追她。 “林蔷,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啊?” “你长这么漂亮,追你的男生肯定很多吧?” 武亦涵的嘴跟个停不下来的小鹦鹉似的,一直到进了电梯还在喋喋不休,电梯要关上时,新闻部的好几个人进来了,陆雨时也在其中。 林蔷和武亦涵两人站在最后面,陆雨时进了电梯,不偏不倚就站在二人前面。 武亦涵和林蔷因为之前在演播厅见过陆雨时,看见他不免要打个招呼:“陆主播好。” 有个男记者见二人都是未出校园的实习生,又都是小姑娘,故意逗二人:“就叫陆主播,不叫我们,不拿我们当碟子菜啊。”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武亦涵秒变社恐,有些难以招架。 林蔷站出来解围,大大方方笑道:“前辈们好,我们刚来,在总编室实习,还没认个脸熟呢,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武亦涵一脸崇拜地看着林蔷,光明正大地躲在她身后,逃避社交。 “总编室出人才啊,以后谁关照谁还不好说呢。你叫什么名字?” “林蔷。” “小强的强,还是蔷薇的蔷啊?” 电梯内的人都笑起来。 “您可真会开玩笑。”林蔷一脸尬笑,余光瞥见旁边一道目光不声不响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男记者在兴头上还要再逗一逗林蔷,身旁的陆雨时在这时开口了:“老季,这周末咱们是要去海普那边做民俗采访吗?谁出外景?” 电梯门开了,林蔷和武亦涵如临大赦,一边道别一边作鼠窜。 林蔷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陆雨时感觉到西装口袋的位置有微小的动静。 “这小姑娘可以啊,漂亮,机灵,不去综艺部当群演可惜了。” 陆雨时把手伸进口袋里,手指在西装口袋缝里捏到一根塑料薄膜装着的细细长长的东西。 是一根酸奶吸管。 第53章 这么多吃的,你开杂货铺呢 十二月中,辞旧迎新,整个海州电视台都在筹备元旦晚会和年底的春节晚会,忙起来每个人都跟陀螺似的。 这天夜里,陆雨时回家时经过大厅,看见大厅里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台里新开的综艺节目《嗨!星期六》。 走了几步,余光瞥见什么,定下几步,斜眸看过去。 大屏幕上,镜头扫过观众席,林蔷的笑脸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笑得明媚如花,一脸灿烂,可惜镜头一闪而过。 导演老钱正巧经过:“这不是总编室的小林吗?我听说她现在可是大忙人。综艺节目固定群演,台里好多摄影师都特意喜欢拍她。小姑娘上镜,见谁都笑,还笑得特好看,每天都有人给她送好吃的,桃花旺的不行。” 一扭头,陆雨时人不见了。 海州冬天虽然不至于冰天雪地,可降温后,寒意彻骨,陆雨时到停车场取了车,车子开出电视大楼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楼,总编室的方向还亮着灯。 鬼使神差地又在前面掉了个方向。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了,总编室大部分办公室都还亮着灯。他朝着光亮处走去,走到公共办公区时,听见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 “林蔷,这都半夜了,你刚录完节目,你还不困啊。你说这电视台真不是一般人待的,熬夜跟熬鹰似的,他们综艺部为什么不能白天录节目呢,非要天天熬,每天熬到大半夜才散场。你去当群演,他们给你钱吗?” 是武亦涵的声音。 “钱是没有滴,不过那几个认识的小编导都请我吃饭了。我还不困,你先回家吧。”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那你呢?这个点你们宿舍早关门了吧。” “不回去了,我先刷会儿题,一会儿要是累了,我去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个钟点房睡几个小时。” “你总这样怎么行,我在附近租个了个小单间,一个月一千五,要不你跟我回去对付一晚。” “哎呀,你快点回去吧。你多耽误我一分钟,我就少刷一道题。” 武亦涵啧啧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我走了。” 陆雨时躲到旁边关了灯的会议室里,等武亦涵走后,才走出来,朝着林蔷工位走过去,远远看见她脱了鞋,半曲着一条腿放在凳子上,头搁在膝盖处,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刷题。 倏地,她打了个喷嚏。 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蔷一个激灵,转过头去,男人一身黑衣,眉目舒展,眼若灿星,身上还带着外头初冬深夜的寒气。 她第一反应是看看四周,确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才稍放心些。 林蔷问:“陆主播,总编室大家都下班了,你这么晚有事?” 一边说,又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怕喷到陆雨时,还把脖子往后仰了仰,马上拿了纸巾捂住鼻子和嘴巴。 “不好意思啊。” 夜里气温低,演播厅里有严格的控温,陆雨时身上穿着大衣,刚才一走进来就已经感觉出这间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比演播厅要低个至少五六度。 他看看四周,走到大厅调节中央空调的地方,摁了摁,发现没有作用。 林蔷赶忙把脚放下去,一边穿鞋一边解释:“那个中央空调坏了,叫了人来修,还没来呢。陆主播,你是来找张姐的,还是找王总监呀,领导们都不在,你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明天等他们上班了,帮你转达。” 男人转过身来:“我来找你。” 林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倒霉死了。 陆雨时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过去,即使知道办公室里没人,林蔷余光还是把办公室再扫了一遍,几乎是同时,身体已经本能地躲开了。 办公室里空气凝止。 陆雨时双手还保持着给她披大衣的姿势,见她躲闪,也没恼,淡道:“披着。” 林蔷干笑着拒绝:“不……不用了,叫人看见会误会的。” “披着。” 他再说了一次,语气还是淡淡的,眼神却已不算清明。 林蔷心如擂鼓,看见他目光马上回避,眼珠子转了转,马上跑去隔壁工位武亦涵的位置上拿了一块她平时用的午睡毯,披在身上:“这样就好了。不冷了。” 陆雨时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将大衣收回来,搭在手臂上。目光掠过她杂乱的办公桌台面,拆开的零食,酸奶,咖啡,薯片随意地放着,忽然想起刚才老钱说的话。 每天都有人给她送好吃的,桃花旺的不行。 “这么多吃的,你开杂货铺呢。” 林蔷:“同事们给的,不吃白不吃。” 陆雨时问:“男同事吧。” 林蔷心想,关你屁事,脸上还是保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雨时又问:“我不是男同事?” 别的男同事给的零食,你就不吃白不吃。 我让你披个大衣,你就退避三舍。 林蔷从善如流:“你衣服一看就很贵,我还得找机会还给你,衣服又不是伞,我随便找个袋子就能装进去,而且你衣服太大件了,料子看起来也不便宜,又不能揉不能折,我就这么拿着你的衣服去新闻部找你,那我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陆雨时略一思考:“你怕别人说你,为了实习转正留下来,跟我好上了?” 林蔷没说话等于默认。 陆雨时顺手将武亦涵工位上的椅子转过来,坐下:“看来你也不是对我这个渣男一点兴趣都没有啊。挺了解我啊,知道我能帮你实习转正。可你又不打算留在海州,你怕什么呢?” “我脸皮薄,行不行?” 林蔷看他坐下来了,一副不想走的样子,也不理他了,继续刷题。 他把头凑近电脑屏幕,看着上面的题,调侃道:“脸皮薄可当不了老师。” 声音从耳畔传来,林蔷微微侧头,发现两张脸挨得更近,那张平时在海州新闻上出现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她心跳一下加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陆雨时微微侧眸,看入她的眼。 林蔷被他看得脸红,心里筑起高墙,笑得明媚如花:“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不结婚啊?” 她问完这话,四周都静了静。 整个海洲电视台的人都知道他是张家私生子,也都知道他是不婚主义者。 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问这种问题。 林蔷笑容明媚地盯着他,想看看这种时候了,他还怎么维持面上的举重若轻。 可让她意外的是,陆雨时脸上不见任何不悦,眸底还升腾起期待来:“你觉得呢?” 第54章 跨年 林蔷并不怵他,似认真地想了想,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开口道:“你性取向是不是有点复杂。” 她一脸平静地说完,心里已经在放烟花了。 让你撩! 陆雨时端了几秒,终于忍俊不禁:“你用这句话,拒绝过多少人?” 林蔷是头回看见脸皮这么厚,心这么大的男人,一时有些难以应付:“你走不走,我要刷题了。” “下次再有男同事给你零食,慢点吃,别噎着。”最后三个字明显咬字很重。 话落地,人已经走远了。 他从总编室出来,在十二楼等电梯时,还在笑,电梯门这时打开,冯乐妍站在里面。看见陆雨时,眼睛一亮,疲色一扫而光。 “陆主播,这么巧。” 陆雨时收敛了笑意,走了进去。 冯乐妍看见陆雨时脸上渐渐消失的笑意,心中很是一咯噔,看了一眼十二楼的数字,心中思考着什么。 电梯下行,冯乐妍主动开口:“陆主播,我最近在午间新闻做实习主播,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成为你的搭档。” 陆雨时还在回味方才和林蔷那场聊天的愉悦,没听太清冯乐妍具体说了什么,敷衍回道:“加油。” “陆主播,你看过我的节目吗?有什么建议……” 不等她说完,便被陆雨时打断:“没看过。”正好电梯在一楼停下,陆雨时出了电梯,冯乐妍按了电梯门,电梯到了地下一层,她却没有出去,而是关上电梯门,摁了十二层。 …… 到了年底,稍有些家底的电视台都会举办跨年演唱会,海州电视台也不例外。总编室从节目策划到方案落实,全程都要跟进,整个部门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好不容易到了演唱会当天,总编室的人也都要去现场支援,协调各个部门的工作。 林蔷和武亦涵被分到去支援冯乐妍所在的主持小组。 舞台上一共六位主持人,其他大都是台里综艺部的常青树,只有冯乐妍一个新人,还是播新闻的。 “我靠,冯乐妍什么背景啊,刚来第一年就能主持这么大型的晚会。”武亦涵一边打哈欠一边感慨。 林蔷饿得眼冒金星,等那些主持人下台后,冯乐妍忽然朝她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要喝水的动作。 林蔷赶忙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过去,拧开递给她,冯乐妍伸手去解,啪一声,矿泉水倒在地上,弄湿了裙子。 林蔷以为是自己收手太急,习惯性地道歉,又要去给她再拿一瓶水,正要转头时忽然听见:“不用拿了,我不渴,我故意的。” 说罢,拎起礼服的大摆裙,就要离开,从林蔷身边经过时,高跟鞋故意踩上林蔷的运动鞋上,手轻轻一松,裙摆盖住了两只脚,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冯乐妍见林蔷面色如常,毫无痛苦,心中更是来气,加重了力道:“你以为你勾引陆主播,就能实习转正留下来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陆主播肯定也见得多了。” 武亦涵远远看见两人站在一起,挨得很近,不知在说什么。 林蔷咬着下唇,忍着脚下的疼,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时,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冯乐妍,她马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拎着裙子娇滴滴地过去:“总导,过来了。” 林蔷终于松了口气,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等脚下的疼痛感慢慢过去。 武亦涵等她走后,跑过去林蔷身边,只见她脸色苍白,下唇都快被咬出血了,关切道:“林蔷,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武亦涵低头看见她鞋子上凹下去的窄窄的印记,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冯乐妍干的,她有病吧。”转头又问,“你怎么得罪她了?” 林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远处有人叫二人,两人应了声,武亦涵怕她走路不便,主动伸手去搀扶她。 林蔷红着眼睛,马上抬手拒绝:“我没问题。” 武亦涵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犟死了。” 十一点五十五分时,林蔷终于歇了口气,在后台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着,安静地吃着面包,前面忽然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男士皮鞋。 “找你半天,你躲在这儿呢。” 陆雨时顺势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新年快乐。” 林蔷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如此刺耳,她侧头过去,看着他,又看看那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头回有人送新年礼物给她。 还是一个长得帅,事业有成的男人。 “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我侄子帮我挑的,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蔷竟第一次在陆雨时眼神中看见了一丝温情,他说起侄子时,和平时全然不同。 陆雨时见她没动作,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梵克雅宝,红玉髓四叶草手链。 他将手链取出来,给她戴上,手链的材质碰到皮肤时,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四周:“不……不用了。” 身体虽然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却还被男人握在掌心,好似没听见一般,将搭扣扣上了。 林蔷用去摘掉手链,被他制住两只手腕,“戴着,很漂亮。” 他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海州。” 林蔷挣了好几下,怎么也挣不开。 “看着我。” 林蔷哪敢看,低着头去看自己的鞋子,鞋子上还有冯乐妍刚才踩的印记,做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海州,大学毕业就要走。我只是很喜欢你。你来了电视台工作,我很开心,你看不出来吗?” 林蔷心如擂鼓,斜眸看他:“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穷酸还是喜欢我年轻?你想谈恋爱多的人愿意陪你谈,还是你天生犯贱,就喜欢挑硬骨头啃?” 她语气很不客气,脸上更是带着讽刺的笑。 陆雨时:“你这招已经用过一次了,我也退后过一次了。之前的一年多时间,我没有去招惹你吧。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你敢说你来电视台工作,真的只是因为这里给的实习工资高,你一点点私心都没有?” 林蔷没说话。 第55章 拒绝 前面舞台传来主持人带头的跨年倒计时。 “十……九……八……” 陆雨时更近一步,前面声音太大,他凑近贴在她耳畔,问:“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蔷眸心微颤,手上的手链轻轻摇晃,如她此刻摇摆的心。 男人深深地看入她的眼睛,慢慢凑近。 林蔷只看过林薇和李昂谈恋爱,自己根本没谈过恋爱,可看着男人五官立体的脸在自己慢慢放大,属于男人的气息同时慢慢入侵,她心中警铃大作,自己怎么能跟一个新闻主播在一起呢? 这无异于玩火自焚。 可是为什么,她并不想破坏这一刻,反而有点想心安理得的接受。 她脑中一秒钟恨不得闪过十万个念头,就在纠结之时,手机响了起来,会在这种特殊时刻给她打电话的人只有林薇。 想到林薇,她瞬间清醒过来,伸手去接电话:“薇薇……” “三……二……一……” 巨大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烟火升腾。 林蔷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糟糕的是她分辨得出,这心跳不是因为跨年,也不是因为林薇,是因为身旁的男人。 烟火声太大,林蔷听不太清林薇在那头说了什么,不过每年都是这样,约莫都是吉祥话和祝福语。 陆雨时怕她嫌吵,伸出手来捂住她耳朵。 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自己耳朵上,手指的皮肤贴着脸庞,她整个人一激灵,回头看着陆雨时,目光很复杂,错愕、不解、挣扎、还有一丝丝自己也分辨不出的心动。 天空炸开大朵大朵的烟花。 电话那头传来林薇熟悉的声音。 林蔷收回目光,举着手机,发自内心地笑道:“你也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万事胜意,心想事成……” 电话那头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林薇正在步行街的一家火锅店吃饭,李昂故意凑到电话那头:“林蔷,新年快乐,毕业了赶紧过来,明年我们三个就能一起跨年了。” 是啊,明年的今天,她应该是和林薇和李昂在一起,找一个冬天有雪,又能看见大海的城市重新开始,跨年夜的晚上,他们可以聚在出租屋里一起吃火锅,一起喝酒,然后一起唱歌,直到睡过去。 这才是她接下来的人生。 她的人生里,原本就不应该有陆雨时这样的人的存在。 烟花结束后,前头传来了热闹欢腾的歌舞声。 林蔷挂了电话,陆雨时放下了手,好奇道:“薇薇是谁?真羡慕她,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要是有跟她说话时一半的温柔,我就很知足了。” 林蔷将手里的手链取下来。 “戴着。”陆雨时嘴里哈出白气,语气已经有些无可奈何了。 林蔷眼里蓄满泪水:“你的喜欢,对我只是一种累赘。对不起……” 说罢,取下手链,放回在他掌心。 陆雨时手里捏着那串手链,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新年快乐。” 林蔷等他走了,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一边拿手给自己扇风:“不哭不哭。” 扭头时,余光瞥见武亦涵就站在不远处,一脸的目瞪口呆。 林蔷一下呆住,眨了眨眼,想解释,武亦涵一下抬起手来打断她:“不用解释,我懂!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你。姓陆的有眼光。你拒绝他,干得漂亮!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说罢,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林蔷一下被她逗笑,忍俊不禁,眼泪又要落下来,最后过去抱住她。 这种时候,她太需要一个拥抱了。 武亦涵看她这个反应,便知道她刚才只是逞强,她张开手臂抱住她,摸摸她的头:“不哭不哭,喜欢陆雨时又不丢人。你拒绝他,说明你心里有比谈恋爱更重要的事情,对不对?你这么漂亮又机灵,以后毕业了进入职场,大把男人给你挑。陆雨时算个屁。” 林蔷又被逗笑,从来没觉得有个朋友竟是这么温暖,她用力地抱紧武亦涵:“新年快乐,亦涵,你特别好,真的。” 武亦涵一脸开心:“哇,原来你还会夸人呢。” 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冯乐妍换了礼服,走到附近的停车场,正要上车之际,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冯乐妍!” 她转过头去,只见早已等候在停车场的林蔷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冯乐妍看看四周:“你干嘛?” 林蔷一脚踩上她的鞋子上,不敢用全力:“我刚才不理你,是因为你还要主持节目,你真当我好欺负啊?欺负我并不会让你心爱的陆主播高看你一眼。只会让你自己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还有,我明确告诉你,我没兴趣跟你抢男人,我大学毕业就会离开海州。我现在问你,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冯乐妍穿了一整个晚上高跟鞋,下了舞台,好不容易换了双平底鞋,林蔷那只脚就那么踩在她斜面上,她一脸嫌弃地呵斥:“你先把脚拿开,脏死了!” 林蔷一下加重了力道:“能不能好好相处?” “我要是说不能呢?”冯乐妍气急败坏。 林蔷:“那我就去跟你的陆主播告状,让他早日看清你的庐山真面目。你就是一个心胸狭隘,有心机但又不够聪明,只会欺软怕硬的贱人。” 一听到贱人两个字,冯乐妍瞬间破防:“你才是贱人。你以为他喜欢你啊?你别傻了。” “还真让你猜着了!陆主播就喜欢林蔷,我亲眼看见的,他刚刚跟林蔷告白,被林蔷拒绝了。”武亦涵突然从一旁跳出来。 冯乐妍傻了,嗤笑道:“你们俩做梦呢吧。” 武亦涵耸耸肩:“人要装傻,拦都拦不住。” 林蔷不想跟她纠缠,脚下用力:“能不能好好相处?” 冯乐妍自暴自弃地大吼一声:“做梦!” 武亦涵:“真犟。不过我有办法,我有很多你的丑照,都是从节目制作部后期搞来的,我剪了一段你的出糗视频,有你录制时抠鼻孔啊,还有你发音错误,断句不轻……总之,不要太精彩啊。我要把这段视频发给你心爱的陆主播。我听说陆主播对女大党的业务能力要求很高的。” 冯乐妍脸色大变:“不可以!” 武亦涵:“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ok?” 冯乐妍不情不愿道:“ok~” 林蔷这才拿开脚,冯乐妍红着眼睛:“你还不把视频删了。” 武亦涵:“你傻啊,我就算给你删了,可那些素材还在,我以后想剪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剪。你就自求多福吧。拜拜。” 说罢,搂着林蔷离开了。 夜已深,林蔷第一次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快捷酒店开房,而是回了武亦涵的出租屋。 房间不大,只有不到二十平米,虽然没有空调,但开了取暖器,也暖暖的。 而且床上还铺了电热毯,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 林蔷第一次觉得有朋友的感觉也不错。 “你为什么喜欢陆雨时啊?” 林蔷跟她说了之前在书店遇到他的事情,但没有提陆雨时半夜开车带她去找林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太不一样了。 “那他跟你表白,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因为我毕业后就要离开海州了。” “啊?以后不回来了吗?” “嗯……不知道。” “你不回来,我会想你的。我难得有个朋友。” “是吗?我以为你有很多朋友。” “没有,我朋友他们都嫌我烦。只有你最最最最好了。” “……其实,我也嫌你烦。” 两个女孩的笑声叠在一起,好似无忧又无虑。 第56章 聚会 自那晚过后,冯乐妍确实再也没有找过林蔷的麻烦,林蔷在总编室干得风生水起,时不时就被抓去在各大摄影棚当群演,一边备考教资,日子过得飞快。 春节过后,转眼就是到了二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期终于要结束了,负责带林蔷和武亦涵的直属领导很早就找到林蔷单聊,跟她偷录总编室最后只能留一个人下来,经过两个多月的观察,部门同事都觉得无论是工作能力,个性还是各方面来讲,都比较看好林蔷。 领导原意是想让林蔷提早放心,没想到林蔷却委婉地拒绝,并表示自己毕业后就去北方工作。领导好一顿劝,最后还是没有劝住。 武亦涵知道她要走,每天上班都愁眉不展。到了公布实习结果的那天,林蔷因为已经预知结果,连邮箱都没打开,旁边的武亦涵倒是一下炸开了。 “林蔷,你快来看……” 林蔷在电脑上刷题:“不用看,肯定是你。恭喜你转正了。” “不是,你快看。” 林蔷点开邮箱,发现人事部发来的转正名单里除了武亦涵,冯乐妍等人,最后还有一行字,总编室林蔷实习期延期三个月。 “三个月,那不就是六月份。林蔷,我们可以一起再玩三个月了。” 林蔷皱起眉头,跑去问直属领导,对方表示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劝她留下来好好工作。 “会不会是老陆干的?” 林蔷摇头,自从跨年那晚之后,陆雨时就没有再主动出现过,偶尔二人在食堂和电梯里遇见,也会装作陌生人一般。陆雨时被她拒绝了两次,就算没有自尊心受挫,按说也该及时止损,不至于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吧。 可除了他,林蔷也确实想不到别的合理解释。 她想着,电视台的实习工资比外面工作起步工资高很多,有钱为什么不挣呢。便也就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 当天下午,冯乐妍突然在实习群里提出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由转正的实习生请客,给要离开的实习生送行,群内十几名实习生积极响应。 “林蔷,你去吗,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林蔷借口要刷题,没有去,武亦涵原本也不打算去,架不住群里好几个没有转正的实习生说些酸话,说她转了正就忘了当初一起培训的情谊,不想请客,最后没办法还是得去。 晚上九点多,林蔷在办公室里加班,突然接到一名实习生的电话。 “林蔷,你赶紧过来吧,武亦涵喝大了,谁也不让碰,我们也不知道联系谁,你跟她关系好,你过来把她带走。” 武亦涵喝大了? 她不是滴酒不沾吗?怎么会喝多了呢? 林蔷顾不得许多,拿了包,出门时又回去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两罐纯牛奶。 地址是在群里之前的聊天记录中找到了定位,她特意留了个心眼,点开大众点评,顿时眉心一皱,冯乐妍疯了吧,聚餐就聚餐,居然挑了家人均一千五的日式居酒屋。 去的路上,林蔷就在心里算账,这一批实习生一共十五个,留下来的只有三个人,这顿饭按人均最低一千算,也得一万五,平摊在三个实习生头上,一个人五千! 这还是最低的消费,如果她们点了酒什么的,那账单只会更吓人。不是吃饭,根本就是鸿门宴。这么一想,武亦涵被灌酒也就不意外了。 冯乐妍本意肯定是为了针对自己,武亦涵只是被她连累。想到这里,现在林蔷算是知道冯乐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店员领她到包间,推开日式木质推拉门,大部分人都还算清醒,三五闲聊,女生们大都围着冯乐妍叽叽喳喳,长桌上摆满当季新鲜海鲜,龙虾、刺身、三文鱼……桌子的最末端,武亦涵趴在桌上,喝得醉醺醺的,正在说胡话。 林蔷轻轻推了推武亦涵:“亦涵?亦涵?” 武亦涵看见林蔷,捧住她的脸:“小蔷薇,你来了。你来了就好了,他们欺负我,一直灌我酒……” 林蔷回头,瞪了一眼桌子最远端的冯乐妍。 “这么多人看着,你觉得我会灌她酒呢,是她自己玩游戏输了。” 林蔷要搀扶着武亦涵起来,试了试,弄不动,她看了一眼包房里的十几名实习生,从包里拿出那两罐牛奶,插上吸管,递到武亦涵手里:“亦涵,你先喝点牛奶醒醒酒。不舒服就吐。” 冯乐妍:“林蔷,听说你实习延期了,挺厉害啊。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实习延期。我听说台里好多摄影师都在追你,你桃花运可以啊,关键时候就用上了。” 其他人看向林蔷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按说,我们今天这么多人,只有三个人转正,我,武亦涵,张桥,这顿饭我们三个人请客。平摊下来,一个人八千六,这样,我把零头抹了,武亦涵现在醉成这样,她的那八千,你替她给吧。你们不是好姐妹吗?这点钱不算什么吧。” 这点钱不算什么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 第57章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包房内,十几个实习生全都看向林蔷,神色各异。 林蔷看向另一位转正的实习生张桥,他喝得脸有些红,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张桥,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张桥正要说话,冯乐妍开口了:“张桥,你的那份钱,我替你出了。” 张桥马上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彻底不说话了。 林蔷看看一屋子人,再看看满桌子的珍馐美味:“你们都觉得冯乐妍的做法没有问题,是吗?” 没人说话。 林蔷说话时,有个坐在冯乐妍身侧的女孩走到门口,找服务生要了一个红酒杯。 正好新闻部的导演老钱从过道里经过,从门缝里看见了这一幕。 老钱去玩洗手间,回到包间,便开始八卦。 “现在的富二代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搞霸凌。” 包房里还有两人,一位是台里的资深摄影师罗政,闻言好奇:“谁啊?” “咱们新闻部新来的冯大主播,刚刚转正,在隔壁欺负人呢。” 罗政眼睛一亮:“冯乐妍,她什么后台啊那么硬,我还头回见实习生主持跨年晚会的,台里真够可以的。” 老钱看向包房里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男人走在榻榻米上,半曲着一条腿,衬衣领口敞开了两颗纽扣,正捏着一杯清酒浅酌,眉宇间淡淡的,看神情已有了几分醉意, “老陆,什么后台?你给老罗答疑解惑一下。反正我可惹不起。” 陆雨时喝了口酒,开始剥烤银杏吃:“信达食品创始人的孙女。” “我去,我说呢,原来是金主爸爸的孙女。难怪台里这么舔。” 老钱喝了口酒,忽然想到什么,窃笑起来。 罗政:“你笑什么?” 老钱看了一眼陆雨时,不敢说。 罗政更感兴趣了,玩笑道:“你们新闻部还有八卦啊?” 老钱看了一眼陆雨时,问:“能说吗?” 陆雨时顺手将手边的银杏壳砸过去。 “冯大小姐啊,从去我们新闻部第一天,我们就在私下打赌,这老陆什么时候能被她拿下。” 罗政骂了一句,又问:“姓陆的,全台的桃花运都被你小子一个人占了。你说实话,你俩有戏吗?” 陆雨时白了他一眼,老钱忙说:“没戏!刚毕业的小姑娘好骗归好骗,那也挺麻烦的。你看老陆之前交的那几个,章琳啊什么的,没一个是刚毕业的。这女人啊,还是得稍微有点阅历,年纪差距太大,说话都说不到一起,没什么意思。你是给她当爹呢,还是给她当男朋友?再说了,这小姑娘在那方面大都很保守,不开窍,没意思得很。” 罗政问陆雨时:“老陆,你觉得呢?” 陆雨时剥了颗银杏丢在嘴里,没说话。 老钱和罗政都不理他,继续喝酒,过了好几秒,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两人俱是一愣。 老钱一脸咋舌:“你还真喜欢这款?那冯乐妍不就正对你胃口?” 罗政摇摇头,又想到什么,问老钱:“对了,你还没说冯乐妍在那儿欺负谁呢。” 老钱:“哦,就那个老被抓去棚里当群演的女孩,笑得特好看那个。” 陆雨时剥银杏的动作停了一瞬。 罗政一拍大腿:“林蔷啊,她我熟啊,你早说是她,我去英雄救美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看什么看,人家年轻人的事情,你也要搅和。” 罗政:“你不懂,我去看热闹,谁欺负谁还不好说呢,这林蔷啊,可不是被欺负的小角色。我打包票,有好戏看,赌不赌。” 老钱不说话了,一脸不信,他看向陆雨时:“老陆,看热闹,去不去?” 陆雨时剥着银杏:“你们去吧,我回家了。单我买了,你们一会儿回家注意点。老钱你喝了酒别开车,记得找代驾。” 说罢,拿起外套往外走。 身后老钱和罗政倒是架不住好奇,往冯乐妍他们所在的包房去了。 包房内,武亦涵喝了牛奶,意识清醒过来一些,见林蔷一个人和冯乐妍在对峙,周围其他人要么是在看戏,要么是站在冯乐妍那头的。 服务生送来的红酒杯,被另一名女实习生倒满一整杯的清酒,几乎要溢出来。 冯乐妍:“这样吧,你要是给我道个歉,顺便把这瓶酒喝了。今天全场的单我买了。” 武亦涵迷迷糊糊道:“买单,什么买单?” 冯乐妍将房间的账单递给武亦涵。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武亦涵看见上面的数字时还是心惊肉跳:“不是,冯乐妍你疯了,吃个饭两万五,你抢钱啊。” 说罢,拉起林蔷的手:“我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就吃了几片三文鱼,我出两百。多的没有。” 说罢,发了两百块的红包在群里,便要拉着林蔷离开。 冯乐妍:“果然是穷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揣两百块就敢进来。打发要饭的呢。” 武亦涵红着脸道:“那你想怎样,我没有那么多钱,有我也不会给你的。我要早知道你定这么鬼地方,我才不来呢。你们这些人也是,她职场霸凌,你们也跟着为虎作伥,一群虚伪的小人。” 其他人都不说话。 冯乐妍:“你少理直气壮,大家在群里都是说好的,转正的实习生请客,你也没反对。面子你充了,现在又嫌贵了?嫌贵你别来啊。” 武亦涵还要反击,被林蔷拦住:“你傻啊,人家摆明了冲着你跟我来的。”武亦涵这才恍然大悟:“哦,就跨年那晚呗,都这么久了,你还来这套,冯乐妍你心眼够小的。” 冯乐妍耸耸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不是君子,我就是小人。” 老钱和罗政站在推拉门门口,一门之隔,里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林蔷看了一眼冯乐妍:“这杯酒,我要是不喝呢。” 冯乐妍轻轻笑道:“不喝你就别想走。” 林蔷点点头:“ok!既然我们双方不能达成共识,那我们报警吧。” 冯乐妍:“报……报什么警?” 林蔷拿手机去拨打110:“亏你还是新闻主播,人民群众无法解决的问题,当然要交给警察同志来解决。如果警察同志也无法解决,那我们就交给法律来解决。” “第一,你在群里说要请客的时候,亦涵确实没有拒绝,但你是在她答应之后,快下班时,才发过来的餐厅定位。这并不能代表她事先知道你选了这家高人均的餐厅,既然她没有提前知道,那她之前的同意就不具备参考意义;” “第二,我们是穷,没有你冯大小姐那么会投胎,所以我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有一分钱的用处,贫穷如果是原罪,那么在座各位能心安理得吃下这顿两万五的大餐,也是令人佩服。” “第三,我们都是不同学校的应届生,一起来实习,一起参加培训,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也算缘分一场。平时大家偶尔在群里抱怨抱怨工作,这场散伙饭原本应该是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未来,联络联络感情,可你们却搞成了一场集体的霸凌,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其他人纷纷被臊得没脸,有人说:“要不咱们平摊吧。两万五确实太多了……” 林蔷已经在手机上拨号了:“不用,交给警察处理最好。” 众人脸色大变,有人赶忙提醒冯乐妍:“乐妍,警察来了不太好吧,你是新闻主播,被台里知道……” 冯乐妍不耐道:“行了行了,你们走吧,晦气。” 林蔷这才挂断电话。 喝红了脸的武亦涵朝林蔷佩服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门口,罗政一脸得意地看看老钱,老钱也点头佩服。 第58章 飞花令 与林蔷她们所在的包房一房之隔的隔壁包房,原本是没人的,眼下却坐了一个人,面前的桌上只有一碟子烤银杏,旁边还点了一瓶店里最贵的酒。 听见隔壁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他倒了一杯酒,小酌一口,心情闲适,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又听见那头开始说话。 包房内,武亦涵原本要走了,她转身回去拿包,步子摇摇晃晃,显然之前被灌了不少。 林蔷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们刚才玩什么游戏?” 众人面面相觑,不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冯乐妍不耐烦道:“干嘛,你还想玩游戏,给你好闺蜜出头呢。” 林蔷含笑:“是啊,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什么游戏,你们能玩,我不能玩。说啊。还是你怕输给我。” 冯乐妍果然暴走:“我怕你。哼!我们玩飞花令,输的人喝酒。” 林蔷点点头,指指冯乐妍和她身边的几个女生:“原来如此,我要是记得没错,你们几个都是文科生吧,欺负亦涵一个工科生。真行。这样,我中文系的,飞花令我熟,我跟你玩。” 冯乐妍:“行啊。你来说一个字。” 林蔷:“就挑你最喜欢的那个。” 冯乐妍还有些纳闷:“我喜欢的?” 林蔷在屋里看了一圈,指向其中一个男生:“魏雨生,就他中间的雨字。” 那个被点到的男生还是一脸懵,又看看冯乐妍,傻傻地摆手摇头。 冯乐妍一下就明白了林蔷的话外之意,又恼又羞。 武亦涵默默露出吃瓜表情。 门口原本已经要离开的老钱和罗政听到这里,又来了精神。 身为当事人的陆雨时倒是微微愣了一愣。 林蔷问:“比吗?” 冯乐妍:“比就比。我先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林蔷:“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冯乐妍:“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林蔷:“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冯乐妍:“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林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林蔷反应太快,几乎不用思考,冯乐妍被她气势所吓,绞尽脑汁,正要开口,林蔷打断:“这样太慢了,不如一次性来三句。这回,我先来。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武亦涵在一旁鼓掌叫好。 隔壁的陆雨时嘴角微微漾开。 节奏一下加快了,冯乐妍明显紧张起来:“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阴来……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说了两句,便已有些吃力,旁边有位女生小声提醒她:“归去——” 冯乐妍一下补上:“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总算是把这三句给应付过去了。 林蔷:“太慢了,这次十句十句来吧,还是我先来,青蓑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吹落千行泪;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柳絮风轻,梨花雨细;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所有人都傻了。 武亦涵简直是目瞪口呆。 冯乐妍仍旧是在想:“雨……雨……” 林蔷:“雨不出来了?那喝酒吧,我说了十句,你要喝十杯。亦涵,愣着干嘛,倒酒。” 武亦涵赶忙去倒酒。 林蔷:“十杯我觉得不够,不如多喝点,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每个雨字隔着一道墙传入陆雨时耳中,都仿佛是在他心上敲着鼓,李蔷念诗越快,鼓点便越来越密集。 好似每次被她拒绝后,他都会退后一些,他自以为能掌控这种心动,可每次他自以为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她又会无端的出现,搅乱他的心。 上一次她拒绝他后不告而别,离开了书店,切断了两人的联系。陆雨时便知道了她的意思,见好就收,死缠烂打不是他的风格。 可那次在演播厅看见她,她站在一群实习生中间,只是简单的对视,他便已经开始紧张。在那场大雨中,他拒绝了冯乐妍搭车的邀请,提前开车去她大学门口等她,却看见她在公交车上看手机看得入迷,坐过了站都没发觉,他不放心又追过去,在下一站看见了她。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准备跑入那场大雨之中,他脚便不受控制地踩了油门,他不想让他淋雨,不想看她浑身湿透颤抖的样子。 他知道她个性要强,电视台人多眼杂,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在工作中去打扰她,怕将她拖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但其实每次在电梯间,走廊,电视屏幕上看见她,他心底都会泛起涟漪。 他的开心毫无道理,又猝不及防。 如同跨年夜那晚,倒计时的重要时刻,他跑去找她表白,没想到却再次被拒绝了。 …… 武亦涵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拿了个喝清酒的小酒杯,又找了个大的玻璃杯,用小杯倒了酒,再倒进大杯的玻璃杯里,嘴里还在数数:“小蔷薇,你慢点念,我都数不过来了,现在是多少杯?” 一屋子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杯玻璃杯里的透明清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全部不寒而栗。 林蔷:“没关系,你随便倒,整瓶酒倒下去都没问题,多了我给你背出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道巴山夜雨时;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 第59章 喝酒 很快,那杯玻璃杯酒杯装满了。 武亦涵这才不得不打断林蔷:“小蔷薇,你别背了,装满了。” 林蔷将装满清酒的玻璃杯递到冯乐妍面前:“愿赌服输,冯小姐,请吧。” 冯乐妍瞪视着林蔷,整张脸写着不服,旁边有男生出来劝道:“林蔷,算了,大家认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不等林蔷说话,武亦涵躲在林蔷身后反击道:“张振,刚才冯乐妍逼我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大家相识一场也算缘分,现在跳出来当好人?” 一直没说话的魏雨生突然看向林蔷,小心翼翼道:“林蔷,你还有三个月的实习期,你跟乐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留点余地。” 武亦涵继续骂:“魏雨生有你什么事,你真以为她们刚才背了那么多雨,是你魏雨生的雨,少拿自己当碟子菜,想当护花使者,你还不够格。冯乐妍,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 林蔷点点头,故意将玻璃杯举得离冯乐妍更近。 冯乐妍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忽而,想到什么,眉目舒展:“好,我喝。” 她从林蔷手里接过那杯酒:“你们谁愿意帮我把这杯酒喝了,我给他一万块。” 一万块对冯乐妍这样的富二代而言可能连个零花钱都不算。 可对一般的大学生而言确实不算个小数目。 好几个男实习生听着都很心动,但碍于面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武亦涵:“冯乐妍,你耍赖。你们这些人都有点骨气,谁要敢喝这杯酒,就是软骨头。” 冯乐妍继续加码,语气轻飘飘的,我马上转账:“两万块。” 几个男生都面面相觑,既不敢出头,又怕机会被别人抢走,张振把牙一咬,正要出声,门口忽然传来服务生的声音。 “两位先生,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包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武亦涵马上过去打开门,门口的老钱和罗政正欲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冯乐妍还有些发懵:“钱导,罗老师,你们……” 老钱和罗政也没想到就这么巧,本来听得兴致勃勃的,没想到突然被当场抓包了,俱是有些尴尬。 到底是前辈,老钱和罗政进了包房,老钱第一件事是把包房的门推紧合上,这里离电视台很近,保不齐再有其他同事经过,冯乐妍现在到底是新闻部的人,而且是台里大力栽培的女主播,不能让人看新闻部的笑话。 冯乐妍见老钱的动作,顿时便有些心虚。 老钱见众人一副不安的样子,马上找补道:“哦,刚才那个我跟罗大摄影师从走廊经过,正好听见有人背诗。” 罗政默契地开始捧哏:“对,背得太好了。我们两一不留神就多听了会儿。” 老钱:“对,就是这样……你们这是?” 一个女实习生赶忙解释:“哦,我们都是同一批来电视台的实习生,刚好今天实习结果出来了,好多人都要走,所以乐妍就张罗着让大家出来聚个餐。” 罗政很实诚地调侃:“你们都没毕业吧,家里有矿啊,来这种人均一千多的地方聚餐?” 屋内气氛一片尴尬。 老钱到底是新闻部的人,自然要护着冯乐妍,开始和稀泥:“小冯的心是好的,只是地方没有挑对嘛。再说了,你们玩游戏就玩游戏,喝酒哪有这么喝的。行了,都散了吧。我看这单你们aa吧。” 武亦涵有些不服,可面对着老钱和罗政两个电视台前辈,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林蔷开口质问:“为什么要aa?明明是——” 木制推拉门又被推开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众人回望过去,只见陆雨时不知何时站在了包房门口。 门口灯光昏暗,男人一身笔直地站在光影的亮处,眸色清明,外套还搭在手臂上,好似是刚巧经过一般。 罗政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我艹,你是人是鬼,你不走了吗?” 冯乐妍一听罗政这话,便猜到陆雨时一直都在,心中更加不安。 林蔷余光瞥见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小声跟身侧的武亦涵说:“亦涵,去拿包。” 陆雨时个子太高,门框与他身高齐平,他略一弯腰走了进来。 林蔷还是不依不饶:“冯主播,你们新闻部的领导都在这儿了,刚才大家都看见了,也听见了,你输给了我。这杯酒,你总是逃不过了吧。” 她是笑着说的,屋里的气压十分低。 罗政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林蔷说得挺有道理,本来就是你们先欺负人家,愿赌服输。” 冯乐妍咬着下唇,又委屈又可怜地看着陆雨时。 老钱见气氛太尴尬,马上出来打圆场:“既然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陆,于公呢,你是小冯的前辈,偶像。于私呢……” 于私呢……冯乐妍喜欢你。 可这件事看现场这么多人的反应,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若是贸然说出口,又下了冯乐妍的面子。且他很清楚,陆雨时和章琳分手分得不太愉快,于情于理,他肯定是不太想在和台里的女主播惹出这样的桃色新闻。 “于私呢,她们背的是带雨的诗句,这么巧你的名字里也带一个雨字,这杯酒你就替乐妍喝了吧。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武亦涵一脸无语,心想,你也太会和稀泥了。 罗政也摇摇头,觉得老钱这么安排很没道理。 陆雨时眸光淡淡扫了一眼屋里的人,说了一句“行啊”便向着冯乐妍伸出手去。 冯乐妍一脸感动地将那瓶酒递给陆雨时,嘴上却说:“陆主播,这酒会不会太多了……” 陆雨时的手指还未碰到那杯酒,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夺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整个包房里的人都看呆了,包括老钱和罗政。 罗政还好奇地拿起桌上空的清酒酒瓶看了一眼。 林蔷喝完那杯酒,将玻璃杯反扣,暗示已经喝完了,随后才看向冯乐妍。 冯乐妍完全看呆了,眨了眨眼,不懂她这是什么操作。 整个包房里落针可闻。 林蔷忽然爽朗大笑:“冯主播,你刚才不是说谁帮你喝,你给两万块吗?我喝了。微信还是支付宝?” 所有人集体沉默。 已经开始用看怪物的眼神去看林蔷。 冯乐妍更是哭笑不得。 武亦涵战战兢兢地关切:“林蔷,你没事吧?” 罗政也问:“对啊,你不难受吗?” 林蔷哈哈大笑,一张脸红扑扑的,摆摆手:“没事,罗老师,我爸是个酒鬼,我从小就会喝酒。再说这才多少点度数,都不到二十度,今天还是托了冯主播的福,不然我也喝不到这么好的清酒。不仅喝了酒,还挣了钱,真的好开心。” 满屋子人没有一个人脸上写着开心。 林蔷对着罗政和老钱礼貌地鞠了一躬:“两位前辈,那我跟亦涵就先走了。各位,用餐愉快。冯主播,那个两万块,最好支付宝转我,微信提现手续费太贵,我手机号你有的哈。” 冯乐妍:“……………………” 你是穷疯了吗? 但碍于陆雨时也在一旁,不好发作,只得微笑回应:“好,我一会儿就给你转过去!” 林蔷拉着武亦涵往门外走,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卸下,眼神变冷,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给一屋子人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第60章 羞耻 从餐厅出来,外面下了蒙蒙细雨。 两人奔跑在夜色中,一路欢呼,鬼叫,庆贺打赢了一场硬仗。 “小蔷薇,你酒量也太好了吧。你从陆雨时手里夺过那杯酒的时候,我都吓得心抽抽,还以为你要把那瓶酒泼在他脸上。他是不是有病?钱导演和稀泥,维护冯乐妍也就算了,他还跟着和稀泥,你刚才要是不出手,那杯酒要是被他喝了,我这辈子都反对你跟他在一起。” 狂奔在细雨中的林蔷一个紧急刹车,酒劲上了脸,红透透的,仍旧是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谈恋爱多耽误我挣钱啊。我以后是要挣大钱的人!大钱!” 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武亦涵嗅到她身上的酒气,想到包里还有一瓶没有喝的纯牛奶,拿出来,插上吸管,递给林蔷:“赶紧缓一缓。还好我只喝了一瓶,剩了一瓶。” 林蔷一脸开心地喝起来,走路摇摇晃晃。 武亦涵:“你说你为了气冯乐妍,也不用这样吧。” 林蔷又打了个酒嗝,光明正大道:“不是啊。我不是为了气她。” “……那,你是为了?” “当然是两万块啊。” “………………” 武亦涵想起她离开时,提醒冯乐妍支付宝转账时,一脸开心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假的,那表情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有对金主爸爸的感激,顿时很囧。 “你就为了两万块,你就把自己喝成这样?” 林蔷一脸较真:“至于!两万块能买好多东西呢。可以给我们家薇薇换个新的苹果电脑,毕业后租房子也能抵几个月房租了。两万块,很多的。” 武亦涵十分佩服,转头又问:“薇薇是谁啊?” 原本还有些惬意的林蔷忽然就停下了步子,改成走的,拢了拢碎发:“哦,我妹妹。我叫林蔷,她叫林薇。” 武亦涵好奇,从未听说林蔷还有个妹妹:“你居然还有个妹妹,她在哪儿呢?多大了?” “在北方上大学。” 武亦涵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这么干,不觉得羞耻吗?” 林蔷愣了愣,哈哈大笑:“羞耻?羞耻能当饭吃吗?我脸皮比城墙还厚,再说这钱不偷不抢不犯法的,我有什么可羞耻了。” 武亦涵小声嘀咕:“可这是你情敌的钱。” 林蔷一阵毛骨悚然:“什么情敌,冯乐妍现在是我金主爸爸,别说让我喝酒了,只要她价钱给的合适,让我跪滑都行。至于陆雨时,谁爱喜欢谁喜欢去,我反正不自讨苦吃。” 武亦涵听得五味杂陈,酒也全醒了,目光有些心疼又钦佩地看着林蔷的背影。 林蔷转过身来:“你愣着干嘛,走啊。” 武亦涵跟上去,不想破坏气氛,搞得太煽情,继续与她八卦:“冯乐妍是不是傻,还是她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能让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为了自己改变不婚原则。呵……我学姐跟我说,这男人过了三十岁,各个都是人精,惯会扮猪吃老虎。陆雨时这种就更是个中翘楚。女人想改变男人,就跟男人想征服世界一样,都是不分上下的痴人说梦。” 林蔷摇头:“不,我说的自讨苦吃不是这个意思……” 武亦涵:“那是什么意思?” 林蔷看看四周,车水马龙,细雨绵绵,确定没人偷听,凑到武亦涵耳边:“我觉得,陆雨时不像人,像鬼。他心里一定有不能见光的秘密。” 像鬼? 武亦涵愣了愣,一时没太明白林蔷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没往深处想,忽然又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蔷一脸天真:“当然是……用眼睛看的啊。” 武亦涵噗嗤笑出声来,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小蔷薇,你喝醉了好可爱啊。” 经过一家新开店的美甲店,武亦涵从店门口开业摆放的花篮里掐了一朵白色的玫瑰花,夹在林蔷耳边。 “小蔷薇,戴花花。” 林蔷拿起那朵白色玫瑰:“武亦涵你是不是瞎,这是玫瑰,不是蔷薇啦。” “长得都差不多,反正很衬你。” 两人笑嘻嘻,七扭八歪地走在街上。 到了分岔路口,林蔷打个哈欠,说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完,要回电视台,嘱咐武亦涵赶紧回家休息。 武亦涵见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还有些不能置信,嘀咕道:“喝这么多,还能回去搬砖?什么体质?” 林蔷行尸走肉地回了十二楼继续加班,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冯乐妍支付宝转过来的两万块,开心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手舞足蹈起来。 随后也不写策划案了,立刻就在电商平台开始看新款电脑,一边给林薇打电话:“我亲爱的薇薇~~” 虽然是双胞胎,可林蔷每次叫薇薇,就像是逗小孩一般。 此刻喝了酒,更像个开心的小傻子。 “姐今天发财了,我给你换个新电脑吧,苹果去年新出那款我看就不错。不贵,我看网上有活动,现在买很划算的。你要多大尺寸的?你别心疼钱,我实习期延长了三个月,又能多拿三个月的钱了。你就别担心钱的事情了。你不说话,我就给你买十三寸的了……哎呀,我给你花钱最开心了。自从老林那个死鬼死了之后,我每天都很开心。” 没讲几句,挂了电话,在电脑上下单。 第61章 我当然也会结婚生孩子啊 林蔷付完钱,浑身上下都写着开心,正好办公室里没人,又喝了点酒,不自觉就在办公室里跳起舞来,一开始只是放音乐,身体随着音乐自然地舒展,晃动,摇摆。 慢慢的,就开始放飞自我,办公椅上带滑轮,她坐在椅子上,开始在公共办公区滑行,地板是瓷钻的,椅子的转轮不要太丝滑,像飞一样。 一开始还只敢在离自己工位近的地方玩,后来胆子逐渐大了,一脚太用力,椅子的其中一个滑轮螺丝松了,滚落,椅子一下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墙。 林蔷脑子还跟一团浆糊似的,忘了反应,身体本能地抓紧椅子的扶手,紧闭双眼。 忽然,椅子一下停住。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她的电脑还在放歌。 林蔷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距离墙面不到半米,她松了口气,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半个人影。 莫非是老天爷也在保佑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想到这儿,她美美地抬起头,朝着“老天”感激道:“好险,谢谢老——” 从椅子后面伸出来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男人站在椅子后,一只手抓着椅子靠背,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女孩喝了酒,双颊好似染了腮红一般,她皮肤很透,即使这样近距离看也看不到毛孔,红晕好似是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 林蔷眨了眨眼,瞬间酒醒,所以,刚才是陆雨时救了她? 他怎么会在这儿? 等一等,他在这儿多久了? 刚才她在这间办公室里又是跳舞,又是滑椅子的,难道都被他看见了? 啊……好丢人。 “陆主播,谢谢啊。” 语气很生疏。 她想将椅子推回工位上,可是陆雨时的手还放在靠背上,好似是刚才为了阻止椅子撞上墙,一直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陆雨时收回手。 林蔷将椅子推回座位,陆雨时跟在她身后,捡起地上那个脱落的滑轮,又在附近找了找,螺丝太小,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 “你明天找后勤那边要个螺丝安上就好了。” 林蔷嗯了一声后便没再理他,继续坐在少了一个轮子的椅子上,在电脑上桌面上打开一个名为「我那该死的论文第八稿0225终极定稿版(导师批注修改)」 困得不行。 陆雨时就站在她身旁,语气淡淡:“论文很难改吗?” 林蔷本来不打算理他的,听见这话,瞬间破防,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陆雨时扭头看她:“我帮你改。” 林蔷大约是被论文折磨久了,听见有人这么说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玩笑,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后才想起来问:“你会?” 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陆雨时一脸坦荡:“不会。” 林蔷:“……………………” 陆雨时:“不会可以学嘛。你这是改,又不是写,改的话,根据你导师的批注来就可以了吧。” 林蔷:“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有钱,不愁找不到枪手呢。” 陆雨时反应过来:“也不是不行。你介意吗?” 他本意是你介意找个抢手给你改论文吗? 哪知林蔷一听到要花钱,立刻警铃大作,一口答道:“我没钱。” 陆雨时嘴角上扬一个月牙的弧度,淡道:“不是才挣了两万吗,这么快给你家薇薇买电脑买破产了?” 林蔷大囧,也就是说刚才她跟林薇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了。 刚才什么都看见了。 跳舞,鬼叫,滑椅子……林蔷心里一百个可云上身,面上依旧是稳的一批:“是啊,托了陆主播的福呢。” 这话就不太好听了。 陆雨时:“我看你在外面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怎么见了我就不会好好说话了,专往我心里扎刀子。” 林蔷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戳破:“少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你这人跟我一样,心是不锈钢做的,一般的刀子根本就扎不疼。” 她打开论文,开始根据导师的批注改论文。 四周只剩下敲键盘的声音。 陆雨时看她侧脸很久,忽然开口:“我没有要帮冯乐妍喝那杯酒,我也不喜欢她。” 林蔷目不斜视:“你帮不帮她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陆雨时:“那你背的那二十六句带雨的诗,也和我没关系吗?” 林蔷敲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很快又继续:“当然有关系,冯乐妍灌醉了亦涵,我气不过,所以要以牙还牙。直接让她输太便宜她了,我知道她喜欢你,所以我就故意挑了你名字中间的雨字来做飞花令的关键字,这叫杀人诛心。你满意了?” 陆雨时给她鼓掌:“甘拜下风。” “所以,我要感谢冯主播,要不是有她,我还不知道你能背出这么多带雨的诗。反正我听得是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林蔷还是一脸平静:“常见字而已,我好歹中文系的,背诗小意思了。” 陆雨时站了许久,顺势搬来隔壁武亦涵的椅子坐下,见她在改论文,没有打扰她,安安静静在一旁看着。 “一定要走?” “嗯。” “去哪儿?” “还没确定,不过应该是个能看见大海,冬天也会下雪的城市吧。威海、大连都不错。” “去找你的薇薇?” 林蔷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眸心微颤,答道:“对,去找薇薇。” 陆雨时:“薇薇是谁?” 林蔷:“我妹妹。” 陆雨时:“你妹妹多大了?” 林蔷:“跟我差不多大。” 陆雨时好奇:“双胞胎?” 林蔷一愣,狐疑地看向陆雨时,她从未说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妹妹,即使她说薇薇和自己差不多大,陆雨时怎么会反应这么快就猜到她们是双胞胎呢。 “对啊……”她又继续敲键盘。 陆雨时:“你打算一辈子跟你妹妹在一起?她也是要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你呢?” 林蔷理所当然答道:“我当然也会结婚生孩子啊。” 陆雨时神色晦暗。 “不过肯定不是现在,我还年轻,我要挣钱。等我挣够了钱,我就去结婚生孩子。”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陆雨时是不婚主义,她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这般聪明的人,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必然就会知难而退。 哪知,却听见他开口道。 “你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 林蔷呆住:“考虑什么?” 陆雨时看着她的眼睛说:“为了我留下来。” “如果你是担心工作和其他现实因素,这方面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邀请你妹妹过来海州定居,她的工作我也可以帮忙。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听起来很自大很自私,但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很有诚意。” 许是跨年那晚的告白不算成功,这次他换了更实际,也更内敛的方式。 林蔷却有些哭笑不得:“你还要给我介绍工作,介绍什么工作?” 陆雨时:“你法考不是过了吗?我可以帮你找律所实习。或者,等你教师资格证拿到了,我帮你联系学校。要是你喜欢电视台的工作,我也可以……” 林蔷抬手打断他:“我不喜欢电视台的工作,现在已经一点多了,你看看这栋大楼里有多少人在加班,总编室还好,后期那边天天熬大夜,我虽然也才实习了三个月,但我很确定世界上没人喜欢工作,大家只是讨生活而已。除非是自己当老板。我不像你和冯乐妍那样,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我没有爱好,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挣钱给我们家薇薇花。至于工作,虽然我还没毕业,但我做过的兼职覆盖各行各业,家教啦,奶茶店员工啦,配送员啦,超市促销啦,炸鸡店店员啦,礼仪啦……总而言之,我干一行恨一行。生活已经这么苦逼了,还要被人安排,更苦逼了。” 第62章 看见你,我就很开心 陆雨时若有所思:“等你毕业了,就能正式进入职场,不用做那些时薪很低的工作。无论你要做律师还是做老师,都算很体面的工作了。” 林蔷噗嗤笑出声来:“都是当牛做马的服务业,根本没什么区别。” 陆雨时好奇:“你很着急挣钱的话,可以创业。有什么好点子,我帮你参考参考?” 林蔷乐道:“我倒是知道很多,不过都不能实施。” 陆雨时:“为什么?” 林蔷:“我备考法考的时候,从反面案例里看见的。所有挣大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外面能挣大钱的,十有八九是法律的漏网之鱼。规则就是用来框住穷人的。” 陆雨时发现她喝了酒,格外善谈。 “这么悲观?” 林蔷:“我哪里悲观,我这叫清醒,好不好?我早早地看透了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无情,但我依旧深爱这个世界。自从老林死了,我每天的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老林死了之后,我遇到的全是好事。” 陆雨时深深看着她:“是吗?什么好事?” 林蔷:“我离开书店后,找了一家做做手打柠檬茶的店做兼职,店里就我跟另一个女生,忙起来一个小时要做七八十杯奶茶,我负责就是手打柠檬的环节,我刚干了两天就觉得自己胳膊要脱臼了。结果第三天,店里来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从那天开始我就负责点单了,再也不用手打柠檬了。我不知道多开心。” 陆雨时:“这么点小事,就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林蔷:“当然啊,这还不值得开心吗?而且还有很多这样的小事,这种小确幸多了,庸常的日子才显得没那么平凡啦。你开心很难吗?”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难,看见你,我就很开心。” 林蔷心尖尖一颤,脸更红了,似乎是要烧起来。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 林蔷一只手放在桌上,托住侧脸:“你就这么确定,我喜欢你?” 陆雨时眸色清亮:“确定。我还确定你嘴上肯定死不承认。” 林蔷抿着唇笑:“陆主播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我今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一年前的那一晚,我看得出来你跟你父亲关系肯定很恶劣,但他欺负你的时候,你都选择了忍受。其实你很清楚,他会慢慢老去,无论是身体还是各方面都会慢慢丧失能力,而你,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你可以平静面对他的欺凌,你清楚那只是恶人的无能狂怒。以你的个性,你大可以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在书店干下去,甚至你还可以装作不认识我,把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彻底从你的脑子里一键删除。我相信你做得到。可是你没有,你跟我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你就辞职不干了。”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可今晚我又重新认识了你。我才想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 林蔷慢慢地笑不出来了,问:“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 “你知道你报警抓了你父亲,你父亲出来后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更怕被你父亲知道,那晚是我帮了你。你很清楚,以他的个性,如果被他知道,你认识了我这样的人,哪怕我们清清白白,可他也会像吸血鬼一样缠上我。” 四周都安静下来。 “没有。”她小声否认,目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手放在键盘上,忘了接下来该敲什么字。 陆雨时将她的躲闪和不安看在眼里:“看,我就说你不会承认的吧。” 林蔷不再理他,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格外用力。 陆雨时看着电脑屏幕:“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敲什么,国内综艺节目的语言更网络化也更偏年轻化,死渣男老男人西装怪……” 念着念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林蔷不改了:“你不是要帮忙改吗,你给我改吧,我累了,我……” 陆雨时:“这么晚了,你宿舍关门了吧。” 林蔷:“我随便找个会议室打个地铺睡一晚。” 陆雨时看她两眼,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我车停在地下停车场b区,你去车里睡吧。” 林蔷:“你呢?” 陆雨时:“你不是你让我帮你改论文吗?你发到我邮箱,我回我自己办公位改,免得被人看见我在这儿,又给你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到时候又嫌烦突然要辞职。那我不是看不不见你了吗?” 林蔷在他车里睡了几个小时,勉强睡了个舒坦觉,早上六点多的时候,睁开眼来,发现驾驶座有人,她把头往前探去,只见陆雨时靠着驾驶座座椅,阖着双眼。 她把身子往后缩,准备趁着他没醒来之前悄悄离开,正要推车门下去,忽然看见总编室的张总监刚停好车,朝着这边走来,她赶忙把车门关好。 这一下,陆雨时便醒来了,睁开眼来,从内视镜中看她神色有些慌乱,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立刻明白了什么。 林蔷胆战心惊地躲在车门后装死。 第63章 小舅舅 张总监朝着陆雨时的车子走来,越来越近。 一只手递过来一件西装,是陆雨时的西装。 林蔷愣了愣,反应过来,接过来披在身上,盖住头。 “老陆,你怎么来这么早?”张总监低头跟陆雨时打招呼。 陆雨时:“哦,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正要走呢。” 张总监个子高,目光扫到他后座的窗边露出的一个头顶,头顶上还盖着陆雨时的西装,立刻露出八卦的神色。 “可以啊,陆主播,新女朋友?” 林蔷大叹倒霉,默默把头低得更低,早知道昨天不睡在他车上了,喝酒果然害死人。 “咱们电视台的同事?下来打个招呼呗。” 林蔷一阵心死,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雨时看了一眼后座的方向,淡道:“老张,你别开玩笑,亲戚家的小朋友,比较害羞。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开车离开。 “我论文你改完了?” “我找了个中文系硕士帮你改,三天后发你邮箱,可以吗?” “……” 林蔷以为他要把车开回去,没想到他在停车场绕了一圈,最后找到人少的一个区域,把车停在角落里,下车来,撑撑懒腰。 “我打车回家,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你怎么安排?” 林蔷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还是跟着下了车,将西装还给他:“我去亦涵家里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跟她吃早饭。” “正好方向相同,顺路载你一截。” 林蔷点点头,又问:“你干嘛自己不开车啊?” “我喝酒了。”他说。 林蔷:“在那家日料店?” 他点头。 林蔷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已经过去八九个小时了,应该没问题吧。你这么遵纪守法?” 陆雨时在手机上叫车:“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心存侥幸。要是被警察抓到,我这个新闻主播不干了事小,新闻联播的声誉会受到影响,海州电视台也会遭受非议。电视台的工作你也看见了,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我们站在屏幕前光鲜体面,但这是台前幕后很多人共同努力和付出才成就的我们,成就的海州电视台的今天。” 林蔷用异样目光看着他。 网约车来了,陆雨时拉了后车门,回头见林蔷还在发呆:“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林蔷走过去,坐上后座,她以为陆雨时也要坐后座,还特意往里挪了挪。可陆雨时没有坐后座,很绅士地坐了副驾驶座。 是为了避嫌。 他一上车,司机就认出他来:“你,你是那个新闻主播?我妈特别喜欢你。你星期几播新闻她一清二楚。”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玩手机的林蔷,淡道:“好,替我谢谢令堂。” 司机看了一眼后座的林蔷:“您女朋友啊?真漂亮啊。” 梅开二度了。 林蔷马上叫了一声:“小舅舅,你一会儿把我放前面路口,我去我同学家做功课。你顺便告诉我妈,我周末不回去了。” 声音生无可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没跑了。 车内气氛凝滞了几秒。 陆雨时打字的动作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机立马道歉:“哎呦,不好意思,是你外甥女啊。” 陆雨时心中一哽,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又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林蔷脸不红心不跳,等车一停下,便头也不回地往武亦涵租住的老小区里走,身后忽而传来一声戏谑。 “小蔷薇。” 林蔷一脸尴尬地转过身去,想警告他不要乱叫,武亦涵叫起来好听,可从他嘴里叫出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你不许这么叫!” 他笑笑:“三个月,说好了。” 他说三个月,就真的等了她三个月。 林蔷大学生涯的最后三个月,也是最忙碌的三个月。 日子像被按上了快进键。 三月初,她请假参加了上半年的教师资格证笔试,五月份又参加了面试,六月上旬便拿到了顺利通过的好结果。 五月底,林蔷主动提了离职,顺利拿到了实习报告。真正从海州电视台离开的那一刻,她心里反而又有些不舍。 这段时间她好似经常能在电视台偶遇陆雨时,电梯间,食堂,就连偶尔去棚里当群演,笑得脸都要僵的时候,也能在棚里的角落看见他,笑容清俊地与人闲谈,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她。 毕业典礼那天,她像每一个同龄人一样,穿着学士服参加毕业典礼,和同学们合照,吃散伙饭,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离别的不舍,大家都是感慨万千又有无限期待。 很多本地的同学都有家长来参加典礼,林蔷整个大学四年空余时间都在做兼职,要么就是刷题,参加各种考试,跟班里的同学也不太熟,合照时站在最边上的位置。 拍完照,其他人都陪着家长在校园内四处留影。 林蔷一个人孤零零的,羡慕地看着那些人。忽然手机接到了一个快递电话,是花店的员工,说她小舅舅给她送了一份花,问她具体在学校的哪个地方,好送过去。 是一大束纯白花束,几乎聚齐了这个季节花店能买到的每种花,玫瑰、百合、白色的莲花,桔梗,栀子花,茉莉,用满天星点缀着。 快递员将那捧花递给林蔷时,一同吸引来的还有四周的目光。 花上插着一张卡片,写着:毕业快乐。 落款是小舅舅。 林蔷长大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花束,以前还不理解,为什么小说和电视剧里,女生收到鲜花会那么开心。钱不是来的更实际吗? 可当她捧着这一束纯白而盛大的花束时,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每个脑细胞里都写着好开心,连日来的阴霾也好似一扫而空。 她抱着花束拍了一张自拍,发给陆雨时:「谢谢小舅舅」 同时将陆雨时的微信备注和手机通讯录一并改成了「小舅舅」 很快,小舅舅就打来电话。 林蔷捧着花,坐在湖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色的花?” “猜的。” 林蔷开心地笑起来:“谢谢……陆主播。为什么每种花都挑了一支啊。” 陆雨时问:“海州临海,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像夏天一样,你说你不喜欢海州,我把海州夏天会开的花全部送给你。你看着这束花,还会觉得海州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林蔷:“你都是这么追女孩子的?” 陆雨时:“你如果想知道答案,自己当面问我。” 电话两头都静了静。 陆雨时先开口:“订好票了?” 林蔷:“嗯。” 似是有些不死心,又问:“想好了?” 林蔷郑重地点点头:“嗯。” 那头沉默了片刻。 “几号走?” “明天。” “这么急?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给你庆贺一下的。可是我下午要出趟门,可能晚上才能回来。你怎么走?” “高铁。” “几点?” 林蔷主动说:“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晚上没事,我去一灯书店等你吧。吃饭就不用了,就算要请也该是我请你。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不着急的。多晚我都等。” 陆雨时顿了顿,说了一个“好”字。 第64章 心动 林蔷买的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从海州到京州的高铁票,车程十个小时。 她行李不多,大学四年除了生活必需消耗品,几乎没有买过其他东西,一个行李箱将将装满。 夏天天黑得晚,夜幕升起时,已经快七点多了。 在海州的最后一顿晚饭是和武亦涵一起吃的,武亦涵请客,选了一家离电视台很近的西餐厅。 “随便点,我请客。” 话是这么说,林蔷还是不敢点太贵的,在大众点评找了个团购套餐。 “哎呀,不用给我省钱,我现在可是海州电视台的正式员工,我有钱。你放心点大胆点。” 架不住她太热情,林蔷就又加了一份套餐里没有甜品。 武亦涵还是拗不过她,席间,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郑重地递过去:“小蔷薇,毕业快乐。” 林蔷很意外:“送给我的?” 武亦涵点点头,示意她打开来。 林蔷打开,是一支香奈儿的口红。 做兼职时,有些岗位会有化妆需求,她也买过一些化妆品,但都是奔着花小钱办大事的原则,小红薯收藏最多的也都是一些平价彩妆攻略。一百块搞定全脸化妆品系列…… 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有大牌化妆品。 武亦涵:“试试,看我挑的颜色好不好看?” 林蔷:“这很贵吧?” 武亦涵很肉疼地点点头:“嗯,四百多,可贵了。你赶紧试一试。” 林蔷看看四周:“还要吃饭呢,怎么试?” “手背啊,你个小傻子。一整晚上心不在焉的。”武亦涵吐槽道。 林蔷有些心虚地笑笑,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很水润的红,水蜜桃的颜色,闻起来还有淡淡的香味。 “好香啊,闻起来好高级。” 她小心翼翼地将口红收起来,视若珍宝,随后又非常正式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啊,亦涵,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口红。而且我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客气什么,说起来,要不是你不想留在海州,这个工作机会也轮不到我啊。我有自知之明的,就当是还你人情啦。” 林蔷摇摇头:“不是的,亦涵,你要自信一点。我觉得你超可爱的。个性又独立,共情能力也很强,我在海州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武亦涵很受感动,想起什么,故意玩笑:“比你家薇薇还可爱?” “薇薇才没你这么傻。”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很快过去,武亦涵吃完饭还要回电视台加班,分别时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你跟陆雨时怎么样了?” 林蔷:“什么怎么样,我明天早上的高铁就走了。” 武亦涵:“真的不考虑考虑?老陆可是黄金单身汉,你反正现在还年轻,也不着急结婚,如果只是想找人谈恋爱的话,他很合适啊。而且,我发现他这个人还不错。” 林蔷好奇:“你不是他黑粉吗?怎么替他说话了?” 武亦涵:“我是看不上他啊,年纪那么大了,根本配不上我们小蔷薇。但是我发现啊,你好像有点喜欢他。是不是?” “我哪有?!” “你看,反驳这么快,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你要是真的对他没意思,你才不屑理我呢。而且你看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亮晶晶的?”林蔷停下了脚步:“我吗?” 武亦涵点点头:“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啦。而且你上次跟冯乐妍比飞花令,一口气背了那么多诗,你敢说,你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林蔷没说话了。 武亦涵马上追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正常情况下,林蔷是不愿意聊这些的,可一想到反正明天早上就走了,便也就没什么不能聊的了。 “我当时看见他和章琳分手,有一阵子对他挺好奇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海州新闻的新闻主播。后来在网上找到了他的资料,我原本只是好奇,可是我看了他播新闻的样子,慢慢的,就有点……” 她也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只记得自己那段时间在公交上,在食堂里,几乎是任何空隙时间,都在看他播新闻的视频,电视台的官网,还有各大网络平台上能找到关于他的新闻视频几乎全部看了,还有很多是他出外景的视频。 这些视频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主播台上正襟危坐,保持着得体的浅笑,从容地播着新闻,上到国家大事,下到涉及衣食住行的基础民生,交通意外都有涉及。 台风季,他也会穿着雨衣坚守在狂风骤雨中,哪怕浑身湿透,脸上都是雨水,还是会声音洪亮,面容和煦地提醒市民朋友们台风季尽量不要出行,待在家中; 偏远山区的新桥落成之际,他站在还未正式投入使用的桥面,戴着安全帽,语气略带骄傲地介绍这则大桥通行后,会大大地降低运输成本,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 ……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海州市区发生了一起特大大为报复社会的新闻,一名旅游大巴车司机因自身生活不顺,开车冲入郊区水库,车上载有十五名游客一并身亡,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一名八岁的男童,是和父母一起来海州旅游的,虽然是本省人,但在省内内陆偏南的小镇长大,从未看过大海,这是父母第一次带他来海州看海,没想到还没进入海州市区,就先冲入了水库。 那个八岁的小男孩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海,人生永远停止在了八岁。 这一新闻在社会上掀起了很大的舆论,陆雨时当时播报新闻时,身旁的女主播忍不住泪盈于睫,尽力维持着声音。 陆雨时当时还给她递过纸巾,虽然镜头里看着他还算镇定,但林蔷却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极力克制的愤怒和无尽的惋惜。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似站在了演播厅,站在了他的面前。那则新闻结束后,那晚的新闻也全部结束,片尾字母出现时,陆雨时一直低着头整理文稿,一直到灯光暗下,他才重新抬起了头,黑暗中肩膀轻轻卸下,整个人好似丢了魂魄一样,仔细看,眼眶仿佛还有些泪光,只是不到两秒,节目就结束。 林蔷仿佛身临其境地看见了这么一幕,也并为之感染。 嗯,对了。 她一开始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在主播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她干一行恨一行,所以很羡慕那种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为之奋斗坚守的人。 主播台上的陆雨时,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当时选择去海州电视台实习时,她已经收到了本地一家小律所的实习offer,不是没有心动过,可一则律所工资太低,二则律所工作太忙,请假很难。 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去了海州电视台,一样繁忙,一样不好请假,可到底工资给得高,而且加班还有加班费。 最重要的是,还能看见陆雨时播新闻的样子。 第65章 离别 和武亦涵告别后,林蔷拎着行李箱往一灯书店的方向走,那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出了地铁口,街两旁是繁华的商业街,很多一线品牌店在此扎堆,从前林蔷偶尔经过,都是直接快步离开,可今天却突然在一家店门口驻足。 她知道这些店里的衣服都很贵,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海州了,和陆雨时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就算不是最后一次见,再见面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已经快闭店了,店里只有一名店员在做最后的清货,看见走进来的是个拎着行李箱的小姑娘,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消费得起的样子,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林蔷也很有眼力地没有去当季款那边,直奔折扣区,看见其中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眼睛一亮。衣服是真丝材质的,设计简洁,上手摸一摸面料便知质感很好。 一看价格,五千六。 “这条裙子是我们今年春季的小爆款,才刚到折扣区,就这一件了,试一试吧,上身很漂亮的。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姑娘穿了。” 店员看见她拿着裙子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便主动过去劝她试试。 林蔷硬着头皮进去试了一下,出来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不太适应,她平时穿衣多以舒服为主,大都是长袖长裤,很少穿裙子,何况是短裙。 店员给她系好装饰用的腰间系带,还打了个蝴蝶结,又帮着整理了一下:“白色果然就得皮肤白的人穿才行。我要是年轻十岁,我也带一件,真好看。” 林蔷穿着也喜欢,她问:“除了五折,还有别的折扣吗?” 店员说:“你办一个咱家会员,新会员还可以再优惠一百块。我额外再给你九五折,这就是最低了。” 林蔷在心里算了算,也能省两百多了,又安慰自己,这衣服上了班也能穿,她马上要工作了,买一件好衣服并不过分。 正给自己洗脑时,店员又给了拿来了一双银色单鞋:“你穿运动鞋,跟这裙子不搭的,试一试这双。” 林蔷看了一眼鞋子的价格,一千九,不敢试了,怕万一真的很合适怎么办。 店员看出她心思,主动说:“你先试一试,喜欢的话,我也给你折扣。” “不了,不了。” “试试。” “跟裙子很搭哦。” …… 等林蔷穿着那双银色单鞋,白裙子坐在一灯书店的窗边等陆雨时时,还是很不理解,自己怎么从地铁口出来,就花了平时可以花半年的生活费。 说不肉疼是假的。 可凡事只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离开了,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便也就都不重要了。 十点左右,小舅舅给她发微信:「我这边收工有点晚,可能要拜托你多等一会儿了。」 林蔷:「嗯,不着急,你好好工作。」 一灯书店新来的店员是个男生,平时都在打游戏,林蔷点了一杯柠檬茶坐在窗边,又拿出武亦涵送的口红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涂上,整理整理头发。 等到十一点多,林蔷就有些困了,最近太累了,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连衣裙是长袖的,她怕口红沾在衣服上,留下印子,特意把袖子挽到小臂处。 睡到两点多,门被人推开,她一下惊醒,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检查自己的口红有没有花,慌慌张张地把袖子放下来,可抬头一看,进来的人不是她在等的人。 夜深深,她趴在桌上看着陆雨时回家的方向,多了会儿,小舅舅发来微信:「我可能晚上到不了了,你要不去找你朋友休息一晚?我明天去高铁站找你。你把你订票信息发过来给我。」 林蔷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就将信息发给他了。 她在书店待到天亮,实在太困,便打车去了高铁站,怕陆雨时要来,没有进站,在外面找了家早餐店先吃东西。 高铁七点四十分启程,她吃完早餐,等到七点十分便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准备微信给他说一声,又觉得不太正式,还是主动拨通了他的号码。 存号码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竟是最后的告别。 电话很快接通,林蔷却有些近乡情怯,不知该如何其启齿。 “你在哪儿?” “我到高铁站了,刚吃完早饭。马上就要进站了。要不……” 要不,就这样吧。 要不,就到这里吧。 ……这样其实也很好。 窗户纸将破未破,这段感情也点到为止,若日后想来,纵然是遗憾,可到底是有几分美好的。 “我看见你了,先挂了。” 林蔷还没反应过来,陆雨时已经风尘仆仆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身上只穿了衬衫和西裤,额头和脖颈处都是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黑眼圈也有点重,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不好意思啊,昨晚去了荔江出差,回来的时候有点耽搁了。你等了很久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 陆雨时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还有唇上剩的不多的色彩:“你穿白色很好看,口红也很好看。” “谢谢。” 林蔷心想,能不好看吗,可贵了。可下一句话,她又招架不住了,只听他问:“是为了来见我,特意打扮的?” 他语气很淡,眼神却直白得近乎灼人。 林蔷与他对视不了太久,便低下头来,轻轻嗯了一声。 陆雨时将纸袋递给林蔷:“给你的,路上吃。” 林蔷接过来,打开来,纸袋里头整整齐齐放了四盒张洲杨梅,个头很大,每一颗都很饱满,色泽诱人。 看上面的贴纸,跟大二暑假那年吃的是同一家果园。 “这个季节,杨梅上市了吗?” “荔江挨着张洲,我昨晚回来的时候,特意绕了一段路去了一趟张洲的果园,路上给之前的果农打了电话,他说今年雨水不丰,他果园的果子还没上市,我请他帮我摘了几盒。收工后特意过去取的。只是没想到来去都不太顺利,又是堵车,又是遇到了交通车祸,总之我都怀疑是老天爷不想让你吃这几盒杨梅。” 他是故意玩笑,缓和气氛的。 林蔷却笑不出来,手里的杨梅沉甸甸的。 上一次他送给她一束由各种时令花卉组成的白色花束,说要把海州的夏天送给她。 现在,他一夜奔波,明知道她要走,还给她送来了还未上市的杨梅。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是让人不舍啊。 陆雨时看她眼圈发红,马上给她递纸巾,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好似是担心时间不够。 如果只是来告个别,几分钟就可以了。 可这一夜,他脑子里积攒了无数想跟她说的话。 “我明白,你这个年纪家人对你肯定是最重要的。我在你这个年纪,远没有你这样坚强。你要离开这里,我很理解。” 林蔷把头低得更低。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马上就要走了,不想多看看我吗?” 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她一阵耳热,还是鼓足勇气把头抬了起头,凝视着他。 他笑了,笑得很复杂,有开心,更多的是不舍。 她眼睛生得好看,笑起来如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神里溢出的光芒像是要将人融化。 她去海州电视台实习,李长俊领着他们一行人去演播厅打招呼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看得他第一次坐在主播台上有些紧张,就连女搭档都听出他嗓音有些紧了。 如果每天都能被这双眼睛看着,该是怎样开心的一件事。 他喝了一口水,恢复了自己的理智和冷静,说:“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跟你不会有结果。” “我也明白你面对一个比你大这么多,而且各方面都很不对等的男人的追求,肯定有很多的顾虑。” “我追过来,最想告诉你的话,不是我有多喜欢你。是你真的很好,我知道你活得很辛苦,对人很防备,外人可能觉得你冷冷的,可我知道你内心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林蔷心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面上却玩笑道:“嗯,我知道我很好,你很有眼光。” 第66章 再见 七点二十五分时,陆雨时送她到进站口。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那……”他不确定林蔷会不会上了高铁第一件事就把他联系方式全部删掉,问:“常联系???” 林蔷点点头:“常联系。” 陆雨时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喜欢下雪?” 他记得她说过,她和她的薇薇要找一个能看见大海,冬天还会下雪的城市生活。 她不喜欢海州,是因为海州没有雪吗? 林蔷点点头。 陆雨时问:“那你跑来海州念大学干嘛?” 林蔷含笑看着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真的要走了,再见,陆主播。” 她转身走到进站检票口,拿出身份证,要放上感应部位时,忽然又折身回去,问他:“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陆雨时:“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 林蔷听到第二句的时候,才觉得耳熟,是她那晚在书店跟他说的那番话。 “……谈恋爱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至少也该是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在这方面,我不是你对手。” 恍然大悟。 可是,这和他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陆雨时:“你说的这两种感觉,我都没有。” 林蔷:“………………” 陆雨时:“我也很难形容,这么说吧,我自幼是在一位老人家身边长大的,老人家对我很好,很喜欢我。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他的血脉至亲,可他说那只是一方面。还有很重要的一方面是,我是孩子。老人都喜欢孩子。这是天性。就好像我这样内心一片荒芜,死气沉沉的人,看见你这样朝气蓬勃的人,也没办法不喜欢。你眼睛里投射过来的一点点光芒,就足够让我心情明亮很久。” 林蔷思绪很复杂,问他:“你也就比我大十二岁……也没有那么老吧……” 陆雨时静道:“可我觉得我活得已经够久的了。你很鲜活,很有趣,看见你,我偶尔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林蔷还是很不懂,一个三十四岁,情绪稳定,工作体面,人生一片坦途,除了出身稍有些不太能拿到台面上,可这也并不是他能选择的,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如此的悲观,对人生如此沮丧呢?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选择不婚主义这条路的原因? 她又有些警惕,安慰自己,也许这只是他另辟蹊径的苦情戏,想要博取她的同情。 转念又想,若真的是苦情戏,那倒也好了。 至少他不是真的,对人生,对这个世界那般的绝望。 “陆主播,我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播新闻的样子很帅,你肯定很热爱你的工作,只是你自己没有发觉。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会当你的观众,默默支持你的。你加油。” 她最后抬眸看他:“再见。” 陆雨时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再见,无论你在哪里,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见你的。” 林蔷心跳漏了一拍,也没有答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上了高铁,坐上座位,脸还是烫的。 海州到京州,高铁十个小时,几乎横跨了大半个中国。 十个小时,林蔷满脑子都是陆雨时,他神色平静地在便利店门口提醒她嘴上沾了酸奶的样子;他给她送杨梅,送柚子的样子;还有他那晚陪着她去找老林,她报警后,他给她买药,从驾驶座侧身递给她的样子,还有在电视台初遇,他坐在主播台上的样子,大雨中他送她回学校的样子……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水木丰润,山清水秀的样子变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原,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北方,她终于来了,可心里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 脑子里总是想着他最后那句话。 无论你在哪里,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见你的。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呢。 她与他,是不是不要有交集比较好。 还是要问过林薇的意见,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高铁在京州站停下时,外面天已经是暮色,虽然入了夏,可下车后,还是明显感觉到京州的空气有些干燥,远不是海州那般潮湿。 原本在微信上说好一起要来接她的林薇和李昂,在出站口,却只看见李昂一个人。 李昂比林薇大三岁,今年也京大政法的硕士毕业生,他站在人群中,看见林蔷,冲她开心地挥挥手。 林蔷小跑过去,问:“学长,薇薇呢?” 林薇叫李昂学长,林蔷也一直跟着叫。 李昂顺手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嗨,别提了,突然被领导叫回去加班了。”又见她身上穿着很不是她平时风格的白裙子,还有那双银色单鞋:“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晚上吃饭我还约了个学弟,长得很帅,人又靠谱,家里都给在京州买好房了,要不要介绍给你?” 林蔷白了他一眼:“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家薇薇买房子啊。” 李昂:“我这正在不努力吗?” 林蔷:“指望不上你,我给我们家薇薇攒钱了,我现在可是小富婆。” 李昂:“这我信。你这裙子和鞋子一看就不便宜。链接发我一下,我给林薇来一套。” 林蔷:“你买?!我这裙子加鞋子四千多呢。你确定你舍得?” 李昂大跌眼镜:“四千,你一个奶茶都不舍得点的人,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你抢银行了?还是你谈恋爱了?肯定是,来来来,告诉我告诉我,我帮你参谋参谋。” 林蔷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走,李昂又叫她:“走错了,这边,地铁。” 林蔷一脸疲惫:“太累了,打车吧。” 李昂又咋舌:“这是……抢银行了,不过了?” 从高铁站出来,外面已经黑了,林蔷站在路边打车,前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蔷。” 第67章 要陪陆雨时走一段吗? 打字的手停下了动作。 高铁站外的天空是深墨蓝色,男人站在高铁站对面过道的等待区,身上的衣服全换了,不是早上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而是很正式的新闻主播的样子,黑西装黑西裤,白衬衫,就连头发都特意梳了上去。 站的那个位置也选得很好,无论她是从哪个出口里出来,他都能一眼捕捉。 他站在那里,林蔷都有种错觉,好似自己还是在海州一般。 她又想,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也许是从天明到天黑,可她若是没有从这个口出来,而是和李昂一起去坐地铁了,那他们岂不是要错过? 天虽然还没有完全黑,可来往的车子都已经开始亮灯,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好似时间静止了一般。 后面出来的李昂也在打车,听见有人叫林蔷的名字,也下意识地看过去,看见站在对面的高大清俊,容貌和气质都显得过分出众的男子,一时还不能将他和林蔷联系在一起,可扭头看见林蔷正一脸怔然,目光也看着对面的男子,这才意识到男人是来找她的。 “找你的,谁啊?”他问。 林蔷:“……小舅舅。” “小舅舅?”李昂下巴都要惊掉了,那张文气的脸也有些扭曲:“我怎么从来没有听林薇说过,她还有个小舅舅?” 林蔷从来没有觉得李昂这么多嘴过,一时语气很不耐烦:“我在海州认的。林薇不知道。” “认的?” 李昂再一次大跌眼镜,他目光复杂地打量林蔷身上的裙子,鞋子,最后问:“你傍大款了?” 林蔷给了他一脚:“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过来,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她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又回头来警告李昂,李昂正拿着手机准备拍下来这一幕顺便跟林薇八卦。 “你要不要这么八卦,不准拍照!” 林蔷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步履轻快地跑到对面,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她心跳加速,微风吹起她一侧的头发,风也是甜的。 这一路上的所有阴霾和不舍,在这一刻全部有了答案,她舍不得他。 “你……怎么来了?”她觉得还是像做梦一样,“而且……” “飞机。” 林蔷点了点头,许是站的离他太近,视线正好落到他西装的领口处,他内里的衬衫也全部扣上了扣子,领结打得一丝不苟。 他平时虽然也是西装衬衫西裤,但不播新闻时远没有这般正式,私下更是很少打领结。 “你……” 她很难准确形容此刻内心的心情,你了半天,最后只能含蓄地问,“你不热吗?穿成这样?” 已经入夏了,高铁站大部分男人都是短袖短裤,他穿成这样子站在这里实在过于瞩目。 陆雨时:“你不是说喜欢看我播新闻的样子,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这样过来了。” 对面,李昂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鬼鬼祟祟地偷拍二人。 陆雨时:“他在拍我们,你介意吗?” 林蔷不用看也知道陆雨时说的是谁了,很不客气地扭过头去,瞪着李昂,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李昂正拍得起劲,一个没注意,发现她转过头来了,马上做贼心虚地将手机收起来,还对二人露出一个很友好的笑容。 陆雨时对他笑笑,目光盯着他手里拿着的林蔷的行李箱。 林蔷马上解释:“你别误会,他他他……他是林薇的男朋友。” 陆雨时听她结巴起来,忍俊不禁:“我没有误会啊,他要是喜欢你,或者是你喜欢的人,不会是这个反应。猜到了。” 林蔷心虚地讪笑,也对啊,真是多此一举,反而露怯了。 陆雨时很有耐性地看着她,见她手里还拎着那个纸袋,里头的杨梅几乎没有动过:“杨梅怎么没吃?” 舍不得吃。 也忘了吃。 “柚子好吃吗?”他突然问。 “好吃啊。”林蔷低头看着银色的鞋面,车灯在银色鞋面一闪而过,像是最小单位的烟火一般。 陆雨时:“下次撒谎的时候,记得看着对方的眼睛。谎话有了诚意,才比较可信。” 对面的李昂给林薇发过去刚才偷拍的照片,抬头时还是不禁要感慨一番:“搞什么,俊男靓女,怎么像是要拍电视剧。” 林薇发过来一个问号。 李昂给她回复:“林蔷在海州认的小舅舅。” 林薇:「小舅舅?什么鬼。」 这时,李昂手机上收到林蔷发来的微信:「你先坐地铁回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李昂:「我站这么远,都碍到你了?」 话是这么说,人已经转身重新进了站内,去找转地铁的方向。 林蔷见他走了才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又问:“你今天不用播新闻吗?” “无心工作,请假了。” 他眼尾含着笑,静静看着地上二人的影子,因为挨得太近,两个影子有重叠的部分,两人的手也好似是握在了一起。 林蔷在海州电视台也算工作了半年,新闻部每个月的排班和人员编排,她都一清二楚,从未听过陆雨时有请假过。 她心中忽然很不安,像是人生走到了某个很重要的十字路口,林薇和陆雨时完全站在相反的方向。 林薇身后的那条路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平坦大路,路两旁开满鲜花。 上大学时,她曾幻想过无数次,毕业后她和林薇的路要怎么走,要怎么才能摆脱林志坚那个混蛋的控制。无论设想多少遍,答案都只有一个,她要跟她站在一起,一起看着林志坚变老,无所作为,看着他对自己的老去无能为力,哪怕要与他缠斗一辈子也无所谓。 可没想到,林志坚突然就把自己作死了。 好似萦绕在她心头二十年的阴影突然被移开了,她心中十分痛快,去警察局签字确认时,连假装伤心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从警察局出来站在十字路口,她几乎要仰天大笑,可笑着笑着也哭了。 老天爷终究还是开眼了。 他死后,那条路便只剩下光明和灿烂,也是这么多年来最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为什么,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相反的方向,陆雨时站在那里,他身后的路被一片迷雾笼罩,看不清明,他站在迷雾中,目光安静地看着她。 林蔷想,也许他身后根本没有路,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悬崖。 又或者,只是一条荆棘密布的短途。 他说的对,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 何况,没有人能陪对方一辈子,林薇身边已经有了李昂,她们感情再好,林薇终究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那她呢? 要陪陆雨时走一段吗? 往好处想,她还年轻,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也许不到两年,两个人中间就有一个人先腻了,选择及时切割。就算不是两年,也不会超过三年。 当然也许……不到两年。 爱情原本就是易碎的东西。 陆雨时察觉到她的不安,问:“是不是我突然过来,吓到你了?” 林蔷抬眸看着他:“没有,见到你,我很高兴。”忽然想起他刚才才提醒过她,撒谎的时候要看着对方,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真话。” 陆雨时看入她的眼:“我知道。” 林蔷看了一眼时间:“你怎么回去?” “我今晚不走,明早的飞机。” “那你住哪里?” “酒店。” 第68章 你们同居啦 林蔷也是傻了,忘了他是有钱人,怎么会没有地方住,她点点头,咬紧下唇,像是忽然做了某个决定一般:“那我先送你回酒店吧。” 陆雨时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看她这般青涩反应便猜到什么,他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放在她肩膀,好似是很怕这突然的身体接触让她抵触。 “你不用这么不安,我真的只是过来看看你,不是为了从你这儿索取什么。” “那种事,要跟自己很喜欢的人做才有意思。你不用强迫自己。” 林蔷心更乱了,一是心事被他察觉的害羞和窘迫,二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如果顺水推舟,借着她送他去酒店的机会邀请她上去坐一坐,她也未必就一定会拒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窗户纸一点就透,之后会发生什么也就都不奇怪了。 可如此一来,有些东西又好像是变了味。 她忽然踮起脚尖,去够他的唇,寻到了,准确地贴了上去。 他的唇很软,两片唇瓣一触即离。 陆雨时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个点到为止的吻就已经结束了,一点回味的余地也没有。 “我昨晚等了你一夜,你可以等我一夜吗?” 陆雨时回过神来,眼底升腾起巨大的惊喜,又有些不信,目光疑惑地看着她:“等一夜,然后呢?” “我去跟薇薇商量一下,要是她也同意,我就跟你回海州。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会觉得我很自恋。我也听说过你之前和章琳的故事,知道你这个人一旦分手了,是绝不会回头的。但我还是想要你亲口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想结束这段关系,你不要恨我,也不要阻拦我。” “如果我们注定没有结果,那就不要留任何遗憾。” 陆雨时略一思考,只说:“好。这段感情是我开始的,就由你来结束。” 打车到陆雨时订的酒店门口,两人坐在后座,两只垂在中间座椅上的手慢慢靠近。 夜风从窗外灌了进来,一切都仿佛尽在不言中。 到了市中心的一家老牌五星酒店门口,陆雨时下了车,还有些不放心,主动开口:“要不,我陪你去见林薇。于情于理,我都……” 林蔷趴在车窗上:“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昨晚没睡觉,今晚好好休息,就算薇薇不答应,我明天早上也会回来给你一个答复的。好聚好散。” 陆雨时:“你把你身份证信息发给我,我帮你订同一班回去的机票。” 林蔷想了想,也没有扭捏,点点头。 …… 林薇从大四起就在京州本地一家大律所实习,因为工作太忙,律所离学校又太远,索性便在律所最近的城中村租了一套一居室。 林蔷送完陆雨时,按照地址找到那个地方时,看着附近脏乱差的环境,错乱的电线,狭窄的街道,夏天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地下水道的臭味。 因为是夜里,偶尔会有骑着摩托车的社会青年经过,怎么看治安都不太好。 这一年多来,林薇就住在这种地方? 她还真是报喜不报忧。 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林蔷一层一层爬上去,爬到六层时怨气比鬼还重,楼道里的感应灯还坏了,她敲了敲603的门。 来开门的人是李昂,手里正拿着一根黄瓜当水果吃,“来了”又看看她身后,没看见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你一个人,小舅舅呢?” 林蔷瞪了他一眼:“渴死我了,给我口水喝。” 她进了门,目光打量房子内的陈设,整体布置得还算温馨舒适,心中又放心了不少。 “你休息会儿,等林薇回来就能吃饭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将卡式炉放在桌上,从厨房里端出各种备好的火锅涮菜,大概是知道她要来,还特意买了很多牛肉卷和鲜切牛肉。 “大夏天的,吃火锅啊?”林蔷拿手扇风,“空调遥控器在哪里?” “空调坏了,我给她买了个静音风扇,在卧室。你去拿一下。” 林蔷翻了个白眼,去房子里唯一的卧室搬来一架白色的落地风扇,放在窗户下,打开来,清风拂面而来,总算是凉快了一些。 “都快九点了,林薇怎么还没下班啊?” “她说律所在聚餐,一会儿就回来了。”李昂围着围裙忙里忙外,简直就是个贤内助:“你老实说,那个小舅舅何方神圣啊?” 林蔷问他:“这地方安全吗?林薇天天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会不会有危险?” 李昂:“我下班比她早,每天都去接她啊。” 林蔷一口水吐出来:“你们同居啦?” 李昂:“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她又不是未成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同居很正常啊。” 林薇大二就跟李昂在一起了,算起来两人在一起也快三年了。林蔷虽然在千里之隔的海州,可林薇一直跟她分享这段青涩的初恋,她也算是这段爱情的见证人。 听见二人同居,她心里忽然一阵空空落落的。 “怎么了?” 林蔷摇摇头:“你们现在已经同居了,是不是结婚也快了?” 李昂:“没那么着急,总得等事业稳定吧。而且林薇不是也说了,要和你一起去别的城市生活。去了新地方,又要重新开始。顺利的话,也得两三年吧。” 两三年,这么快。 这么快,林薇就要结婚,就要成为李昂的妻子,未来或许会是某个小朋友的妈妈。 虽然知道未来等着林薇的肯定是很好的日子,李昂也很可靠,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些不舍。 太快了。 小时候做梦都想长大,恨不得过完十岁直接跳到十八岁,可长大了,又盼着时间能慢点 。 快到十点的时候,李昂接到林薇的微信,说她下公交了,李昂马上摘掉围裙要下楼去接她,林蔷拦住他,说自己去接她就好。 李昂看她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便猜到她有话要单独和林薇说,便没有一道下楼去。 下了楼,往狭窄的街道走出去两百米,便看见路口的果蔬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薇薇。”林蔷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小碎步跑过去:“干什么呢?” 林薇转过头来,目光沉静温柔,第一眼注意到林蔷脚下的银色单鞋,目光往上,看见她身上的白裙子,眼睛一亮。 “买个西瓜。”她说。 结完账,林蔷主动抱起那个西瓜,问她:“薇薇,你上班累不累,你每天都这个点下班吗?你们律所给加班费吗?你怎么还戴上眼镜了?什么时候近视的?多少度,要不要紧?” 林蔷像个小金鱼一样咕噜咕噜问个不停,十足一个喋喋不休的小管家婆。 “小舅舅?” 林薇一句话就堵住了林蔷的嘴。 第69集 你跟他回海州吧 她们从一个娘胎出来,一起长大,脸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罢了,个性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重合的,有时候就连父母也分不出来。 此刻,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抱着大西瓜的林蔷说完,很老实地等待着林薇的反应。 林薇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不是。 见林薇不说话,林蔷很是忐忑不安,她在林薇面前,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气氛太诡异,她主动找台阶下:“好了好了,你不同意,我就不回去咯。没事的,你最重要,我最爱你。” 她是笑着说的,可心里却已经开始不舍了,好像也没脸去见陆雨时了。 他为了她奔波了一夜去买杨梅,还没休息片刻,就又为了她千里迢迢地飞过来,穿得像个花孔雀杵在高铁站对面…… 想到他明早要一个人飞回海州,心底就好似是堵了一颗大石头。 林薇看着林蔷落寞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倏地,停下脚步:“你跟他回海州吧。” 走在前头的林蔷一下定住脚步,转头来,眼睛瞬间恢复光芒,一脸开心地看着林薇:“真的,可以吗?” 林薇点点头:“如果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全部都是事实。我觉得这位陆先生也算是一位理智成熟,善良正直的好人。而且……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当初我要跟李昂在一起,我问你的意见,你说只要我开心就好。我也是一样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她说着,从林蔷手里接过西瓜。 林蔷又问:“你不介意他是新闻主播?我们社会地位相差那么多,也不介意他比我大那么多岁吗?” 林薇:“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是你跟他谈恋爱,又不是我。不过你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你可以很爱他,甚至可以比爱我,更爱他。我不介意,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更重要……” 林蔷马上打断,反驳:“他算个屁,他没有你一根头发丝重要。” 正在酒店洗手间内洗漱的陆雨时忽然打了个喷嚏。 林薇被她逗笑:“你听我把话说完……” 林蔷忽然想到什么,质问道:“等一下,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李昂在你心里,比我重要?” 林薇:“……” 正在出租屋的厨房里打扫卫生的李昂忽然打了个喷嚏。 林蔷满脸怨念地看着林薇:“没关系,虽然你变心了,更爱李昂那个书呆子,但我还是最爱你。我心里最爱的永远是你。” 林薇摇摇头:“你在你的陆主播面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林蔷:“……” 林薇目光无限温柔地看着林蔷:“我刚才话都没有说完,我要说的是,我不介意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重要。但你要记住,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好,陆老师也好,都只能陪你走一程。你现在跟他回去,无论你们能走多远,能在一起多久,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开心了,就回来。你还记得,八岁那年,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林蔷眼眶一热,点点头。 林志坚和妻子在林蔷林薇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林蔷跟着妈妈,林薇跟着父亲。 双胞胎八岁时,林母工作时不幸发生意外身亡,林志坚拿了林母的赔偿款,却没有好好善待两个孩子,而是拿着钱挥霍一空,赌博,酗酒,包养情人…… 父母离婚时,二人尚年幼不记事,母亲的过世让这对分开多年的双胞胎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以后,有我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林蔷还是忘不了林薇当时说这话的样子,泪光闪闪:“你说,以后有我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虽然说这话时才八岁,但她真的说到做到了。 无数次,她瘦弱的身姿挡在醉鬼一般的林志坚面前,手里拿着半截啤酒瓶,尖锐的破裂面对着林志坚:“你再打人,我就去派出所告你。警察叔叔说了,如果你再打我们,就要考虑换监护人了。你每个月就领不到妈妈的抚恤金了。” 声音还是稚气的,她也是孩子,也会害怕面前庞然大物一样的林志坚,一边说一边哭,可举着的啤酒瓶从未放下过,保护着身后满是伤痕的小姑娘。 …… 林薇抚摸着她的脸,一行清泪落下:“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保护了,还能保护我。我很以你为骄傲。真的。” 林蔷给她擦眼泪:“不说这些了,老林死了活该。他死了我天天都跟过年一样,恨不得每天醒来都要放一串鞭炮。过年要开开心心的。” 林薇被他逗笑,点点头:“是,现在的日子就很好,非常好。” “你记住,无论我在哪里,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林蔷泪如泉涌,想去拥抱林薇,奈何林薇怀里抱了个碍事的西瓜。 路灯下,两人笑中带泪,凝视着彼此。 凝视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第70章 心意 上了楼,李昂开门声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两人眼圈都红红的,林薇吩咐林蔷去厨房把西瓜切了,顺便给李昂递了个眼色,李昂马上跟她一道进了卧室,还关上门。 林蔷切好西瓜出来出来时,两个人也正好从卧室里出来。 吃饭前,林蔷在手机上找了陆雨时播新闻的视频,一脸害羞地递给林薇看:“就是他。” 李昂够着脖子看了一眼:“哇,新闻主播,难怪穿成那样了。我说呢,你怎么突然跑去电视台实习,你个花痴。” 林蔷瞪了他一眼,扬手假装要打他。 这时,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是林薇给她转过来了三万块钱。 “你给我钱干什么,我比你有钱,我这裙子,这鞋子,四千多呢。我买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不要,明天二十四小时过了,就会退回去了。” 林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收了。” 李昂也帮腔:“对啊,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一听到李昂也有份,再想到这钱是林薇每天加班换来的,更加觉得沉重:“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在电视台工作了半年,工资很高的。而且我之前打工也存到钱了。而且,陆主播也很有钱的,你们不用担心。” 林薇:“我们两个人挣钱总比你一个人快一点。再说了,你之前打工的钱大部分都被那个混蛋拿走了……” 说到林志坚,房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林薇叹了口气:“总之,陆主播有钱是他的事,你多一点钱,就多一点底气。乖,把钱收了,不要让我担心。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以后回来了,再还给我。” 林蔷知道她这么说就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把钱收了,低着头在手机上把钱收了:“谢谢你。” 李昂见姐妹俩个情绪都有些低落,马上开玩笑缓和:“林蔷,你可要抓紧啊,我跟林薇搞不好什么时候就结婚了。” 林蔷一听这话,马上看向林薇。 林薇:“别听他的,我没想那么快结婚。既然你不跟我们在一起,那我们就继续留在京州,等以后你过来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蔷开心地点点头,准备马上在手机上告诉陆雨时,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还是直接去找他比较好,火锅也不吃了,起身要去拿行李箱。 “你这就走了?你带回来的杨梅不吃了?”李昂开玩笑地摇摇头。 林薇看她开心得像个没头苍蝇的样子,叫住她:“林蔷。” 林蔷转过头来。 林薇:“这么晚了,你拿着行李箱跑去酒店找他,你让他怎么想?明早再去,不急。” 林蔷这才想到这一层,害羞又窘迫,又看见李昂在偷笑,马上一个眼风杀过去:“你不准笑!陆主播才不是那样的人!” 李昂:“是,你的陆主播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比正人君子还要正人君子。” 说着,又笑起来。 林蔷急得跳脚:“你个书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挣到大钱给我们家薇薇买大房子!” 李昂马上求饶:“努力,努力,一定努力。” 林薇看着二人打闹,也笑起来。 吃火锅吃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什么,回去卧室,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林蔷:“一个客户送的,我用不上,给你吧。” 林蔷打开来,里头是一枚雪花形状的钻石胸针,她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李昂。 李昂也狐疑起来,问:“男客户?” 林薇淡道:“嗯,开会的时候忽然发病了,我刚好捡到了他的药,顺便帮他打了120。他送我的谢礼。” 林蔷看着那个胸针上耀眼的钻石:“这是真钻石啊?这很贵吧。你拿着吧。你们律师这一行也看门面功夫的,你出门行头好些,那些客户也高看你一眼。你用,我用不上。” 林薇:“我现在还不算执业律师,我师父也是个女律师,我打扮得比她还体面,那不是下她的面子?而且,你不是喜欢雪吗?拿着。” 林蔷:“太贵重了。” 林薇:“我也是这么说的,太贵重了。可人家说了,小意思。” 李昂拍了张照片在网上搜了一下,一下子目瞪口呆:“乖乖……四十八万的小意思………………” 他将商品网页截图发到三人的群里,林薇和林蔷面面相觑。 林蔷马上将胸针还给林薇:“还是你拿着吧。以后李昂学长要是买不起房子,你就把这个胸针卖了凑个首付。而且,这位先生既然能送你这么贵的胸针,也是个人脉,说不定你以后还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留个信物,也好谈事。” 李昂也只得点点头。 林薇只得将胸针又收了起来,放回卧室。 林蔷等林薇去了卧室,马上开始点李昂:“你也该有点危机感了,看我们家薇薇多招人喜欢。” 李昂给她夹了一块肉:“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我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吗?” 等林薇回来,重新坐下吃饭,李昂突然问了一句:“你那男客户多大年纪,帅吗?” 林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71章 恨意滔天 翌日清晨,陆雨时起了个大早,刚洗漱完,就听见敲门声。 他去开门,门一开,林蔷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拎起打包好的早餐:“我来送早餐。” 说着就要进门。 陆雨时见她气色不错,心中已放心许多,可还是伸手放在门框上拦住她,想听她亲口说:“我等的答案呢。” 他总是这般冷静自持,林蔷突然想逗逗他,故意不说。 陆雨时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彼此。 男女之间的凝视原本就是一桩隐秘情事,凝视得越久,便越是暧昧。到底是林蔷先败下阵来,无奈妥协:“她同意了。” 陆雨时这才放下手来,又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将门关上。 林蔷进了房间,将早餐放在书桌上,发现他订的是套房:“哇,这房间好大啊,一晚上多少钱啊?” 下一秒,身体被人拥住,后背抵住了书桌的侧面,一只手放在了后腰处,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扣住她的头。 男人炽烈的吻贴了上来。 和昨晚她主动吻他,蜻蜓带水的那一下完全不同。 林蔷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心脏和头顶的方向奔涌,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她一只手撑在书桌的桌面,勉强保持着平衡,一只手想去推开他,却根本使不出什么劲,放在他起伏的胸口处。 陆雨时吻她时看见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凑在她耳畔,嗓音暧昧地提醒:“乖,嘴张开,眼睛闭起来。” 声音像一股电流似的传遍全身,林蔷羞得把眼睛闭上。 感受到他舌尖在自己的口腔内挑逗、还有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只手越来越用力,好似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想要更多,她双脚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头也微微仰起来。 她想,原来这才是接吻。 到底是第一次接吻,她反应是未经人事的青涩,但也努力回应他了。 他还是怕吓到她,没有吻很久,不舍地松开,声音也变了:“初吻?” 林蔷红着脸,青涩地点点头。 “还想要吗?” 林蔷脸更红了,羞归羞,又点了一下头。 他一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书桌的台面上,却只是极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林蔷不解地看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慢慢往下,到了某个位置,碰到某样硬挺的东西,林蔷心口猛跳,一下抽开了手,脸都跟着滚烫起来。 陆雨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没有更进一步:“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 林蔷点点头。 陆雨时:“我身世在海州不是秘密,出身不太好听,而且还是不婚主义者。我们之间差十二岁,你跟我走在一起,会有很多人说你闲话。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但你还是要承受很多我无法想象的压力,你真的不介意?” 林蔷双手穿过他肩膀,将他的头圈住:“你也会被人说老牛吃嫩草啊。你不怕我就是只是图你的钱吗?正好你不结婚,我趁年轻捞一笔,以后拍拍屁股,老死不相往来,一本万利。” 陆雨时:“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不是这种人。” 林蔷:“如果我是呢?” 陆雨时:“那也很好,说明你懂得为自己打算。人自私一点,不是坏处。可是如果是那样,我追你就要换个套路了。” 林蔷好奇:“换个什么套路?” 陆雨时:“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了。就直接光明正大地追你,要多高调有多高调,符合你虚荣拜金的个性。” 林蔷笑得不行,又问:“那你现在追我,是怎么个费尽心思法?” 陆雨时搂过她的腰:“嗯,比如说,要在你突然消失后,偶尔去你的大学看看你,看你上课打瞌睡,看你下了课就急急忙忙去做兼职,看你捶柠檬茶锤得胳膊都疼了,就找了个力气大的男生去帮你。还要找人给你介绍时薪稍高的兼职,但又不能过分高,否则你会怀疑。” 林蔷慢慢地笑不出来了。 陆雨时还在继续说:“还有,你大二法考没过,后来就在外面的辅导机构报了名,但你去咨询以后发现价格太贵,没有舍得报名,后来辅导机构的销售主动打电话给你,说他们有一个新去的老师为了开单,愿意开小班授课,只要你答应法考过了之后,帮他宣传一下,就可以了。价钱也就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下。” “你没发现每次线上上课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吗,只不过另一个人从来没有开过摄像头,也没有出过声。那个人叫石宇。” 林蔷对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记得之前上课时还纳闷过呢,线下上课时从未见过这个人,老师说他工作了,线下没时间,只有线上才有时间,可线上直播课,他从来没有出过声。 石宇,时雨,雨时。 如果是陆雨时,那么,就说得通了。可是…… “你为什么……?” “因为我付了钱,请了老师,为了让你安心上课,拐弯抹角地编了这样一个谎言。给你上课的老师,没有一个是新老师,都是海州市最好的法考老师。” 林蔷一时怔住,又问:“还有吗?” 陆雨时:“有啊,你去电视台实习后,我发现你经常加班,我只要下班早,都会去十二楼看一眼。看一眼才会放心。”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给她看。 是林蔷每次被抓去综艺部摄影棚里录节目,被录下来的笑容的片段,有些片段都没有出现在正片里,是他特意去找节目制作部的后期那边要来的原素材。 “你看,多会笑,可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 林蔷很不好意思,又有些无以为报:“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她一直以为他喜欢她,就只是一时兴之所好,没想到他默默做了这么多事。 说一点都不感动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她好,去追她,却顾虑着她的个性,用了最润物细无声的笨办法。 就算只是一时的兴之所好,也很值得珍视了。 她目光忽然扫到他身后的卧室的大床,一下羞红了脸,忙将目光移开,往下一看,又看见他身下某个部位还未完全歇下去,脸更红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雨时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逼你跟我上床。我陆雨时想要的女人,是逃不掉的。从我喜欢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早晚是我的。” 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主播台上冷静理智的样子,眼底的欲望只差要将人吞噬。 林蔷羞得把脖子往后仰,看了一眼他身下,又看看他:“可是你……”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昨晚李昂说的那句,是,你的陆主播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比正人君子还要正人君子。 倒是……难得看见正人君子如此一面。 陆雨时也觉得有些难以自控,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竭力平复了一下心绪,语气也恢复正常了些。 “如果你不打算跟我回去,我也就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事了。说出来也只是成为我们彼此的负担。这些事是我自愿做的,与你无关。可你既然决定跟我回去,我就要让你知道,你没有选错。我不会让你后悔你今天的选择。” ……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蔷还是能清楚记得他那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林薇死后的这三年,她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个早晨不该去敲开他的房门,不该跟他回海州。 如果那样,也许林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也许,她现在已经和李昂结婚生孩子,在某个地方安静地生活,那才是林薇的人生,可现在她成为了海州的一抔骨灰。 她曾经有多爱陆雨时,不顾一切地奔赴他,仿佛野火燎原一般,结果奔向的是林薇的死期。 从此天人永隔,这份爱全部变成了恨。 经过三年的沉淀,恨意滔天,如今变成了什么,她自己也分不清。 只是,她很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她叫林薇。 她要替林薇,找出真相,讨回公道。每一个欺负过林薇,手上沾了她鲜血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第72章 张嘉信 翌日是周末。 林薇照旧很早就来了律所,还带了早餐。 李昂正在一楼打扫卫生,看见她进门来,还带了早餐,有些不好意思:“昨晚……” 林薇面无表情地上楼去:“我扛不动你,陆雨时把你送上去的。要谢你去谢他吧。” 李昂没说话了,吃完早餐,看见桌上没发完的传单,突然想起前两天发传单的时候,附近有个奶奶向他咨询了几句孙女抚养权的问题。 他当时做了记录,回来后整理成了文字,准备给林薇看,想到这里,他找出文档,打印出来,上楼去。 林薇刚打开窗户,正看着一整窗繁盛的异木棉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门开着,李昂还是敲了敲门。 林薇回过神来,坐下准备工作了。 李昂将纸质资料拿给她看,语气拿捏得很小心:“我知道你忙,就耽误你一会儿。之前我发传单的时候,附近有个老奶奶跟我说了她的事情。她今年八十多岁了,老伴儿和儿子都已经过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孙女生活,现在儿子的前妻回来了,想要重新拿走孩子的抚养权,带出国抚养。这个前儿媳妇和老人的儿子之前离婚时,是主动放弃了抚养权的。老人家怕她居心不良,又舍不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女,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她想……” 他说话时,林薇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开电脑、戴眼镜、喝水,不等他说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人经济状况怎么样,退休工资有多少?积蓄又有多少?身体状况怎么样?” 这些问题看起来很残忍,但都是争抚养权很重要的衡量因素。 李昂:“老人经济条件还可以,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养孩子肯定不成问题。身体我看着也还硬朗。老人警惕心重,听说我只是一个助理,也没有跟我深聊。” 林薇:“八十岁还硬朗?” 李昂:“……” 林薇:“我很忙,没时间管这些。你要是想管,就继续跟进,我无所谓。” 李昂有些窘迫,又有些沮丧:“可我……不是律师。” 坐过牢这件事,对他的伤害还是很大。 林薇抬眸,看着他:“林薇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律师吗?如果她还活着,你猜她会不会嫌弃你坐过牢?!真要说起来,你的专业能力比我强,你才三十一岁,以后要一直这样畏缩不前地生活吗?” 李昂眼眸黯淡了一瞬。 见他如此,终究是于心有愧,补充了一句:“你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如果需要律师出面,我尽量抽时间。”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昂才明朗了些许:“那我去了。” …… 王敏芝留有遗嘱这件事在子初药业董事会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子初药业除了王敏芝和陆雨时夫妇持股最多,决策权重最高,持股仅次于二人的最大股东是天海食品,隶属于天海集团。 消息顺其自然地传入张家人耳中。 原以为王敏芝突然死了,陆雨时会顺理成章成为遗产继承人,子初药业也要改姓陆,没想到突然横生枝节,王敏芝竟然也留了一手。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万年老二张嘉信,收到律师电话时,正在高尔夫球场,面对着一片空旷的绿荫场地,一身休闲的西装,戴礼帽,手上握了一根金色的龙头拐杖。 因为太胖,那根用来辅助他走路的拐杖就显得格外细长,拐杖顶端的龙头的眼睛部位镶嵌了两颗三克拉的蓝宝石,龙头更是做工细致,栩栩若生,哪怕不识货的人只看一眼便也能猜到拐杖主人身份不凡。 整个绿荫场地,只有一名穿运动衣,戴遮阳帽的年轻男子在打球,球技很好。 挂了律师电话,张嘉信红润的脸上浮现一抹鄙夷的笑,一寻思,给妹妹打去电话,告知此事。 那头的张嘉玲还在开视频会议,看见手机屏幕上张嘉信的来电,第一反应是挂断,继续会议。 张嘉信被挂了电话也不气恼,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妹妹,老早以前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了。 他再次拨过去,这一次妹妹接了,因为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以张嘉信的个性是不会拨两次的。 张嘉信说完,电话那头的张嘉玲没有说话。 “这个王敏芝可以啊,以为是个搞科研的,不长心眼,没想到也是个会打算的主儿。嘉玲,你说话啊?有好戏看了。” 张嘉玲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什么好戏?” “那个狗杂种跟王敏芝内讧了。你看不出来吗?要是王敏芝的遗嘱是不给他一点股份,就以他自己手里那点股份,他根本赢不了我们。我们可以找其他人买股份,把子初药业搞到手,改成天海药业。” 张嘉玲听见他的笑声便头疼,冷冷戳破:“我记得,这话你说过好多年了,办成了吗?姓陆的那条疯狗你斗不过也就算了,王敏芝你也斗不过。我劝你别高兴太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敏芝搞不好,比那条疯狗还难缠。” 张嘉信被戳中痛处,面上有些不悦,很不客气地回怼:“她都死了,她还能怎么样?” 张嘉玲:“她是死了,可她现在不就让你大吃一惊了。你又知道,她后面没有别的后招。” 张嘉信不说话了。 张嘉玲听那头不说话,马上联系到什么,从家里的会议室走到另一间房:“王敏芝的死,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张嘉信马上否认,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关我什么事。” 张嘉玲问:“真的没关系?” 张嘉信被问得有些发毛:“就算她是我弄死的,怎么了?那条疯狗跟王敏芝根本就是利益夫妻,没有感情的,王敏芝死了,我看最高兴的人是就是他!张家谁不知道,他陆雨时最在乎的人,只有张燃那个小杂种。” 张嘉玲一脸无语:“张燃是老大唯一的骨血,你别乱说话。” 张嘉信乐道:“老大死的时候,他还在他妈肚子里。陆雨时那个杂种看着他长大的,杂种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不是小杂种?” 说着,轻蔑地笑起来。 张嘉玲觉得他已无药可救,最后提醒:“老二,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在我面前怎样说张燃都没问题,到了外人面前,最好积点口德。否则你哪个狐朋狗友不小心把话传进了爸爸耳朵里,我怕你两条腿都保不住。” 说罢,挂了电话。 张嘉信第二次被挂了电话,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这时候那个打球的男子有个球打偏了,从洞口旁边擦过,差一点点就能进洞。 张嘉信心里一股邪火无法发泄,正好看见这一幕,气极骂道:“什么狗屁新人冠军,打成这样,下次换人。” 虽然站得有些远,男子还是听见了他的骂声,一时停下动作,有些气恼,又有些不忿。 旁边一个教练模样的男子闻声,小心翼翼走过去,赔笑道:”张董消气,消气……他也是紧张了,发挥不太好。下次我给您找个更好的职业选手。“ 一边说一边给打球的男子使眼色,让他快走。 男子收起装备,上了代步车离开,嘴上咒骂道:“死瘸子,跑不动了还要折腾人。谁爱给你打球。” 第73章 张燃 张嘉玲挂了电话,步履匆匆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要坐下时,看见桌上的日历,周三的位置特意做了一个记号,写了一个姜字。 忽然想起什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张燃周四在莆溪有比赛,爸爸也会去,你找人订一束白色郁金香去现场,如果他最后赢了有奖牌,就把花送给他。如果没有拿奖牌,就不用送了。” 张燃只要有正规赛事,无论举办地在国内还是国外,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陆雨时是必定不会缺席的。 海州新闻联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歇,六名主播三男三女轮班上阵。 陆雨时的工作排班表就是根据张燃的比赛时间来安排的,赶上重要赛事,有时候能连续十天半个月都看到他在播新闻,就是在攒假期。 多年来,都是如此。 这一次,有所不同了,陆雨时不需要请假。 在本省蒲溪市举行的国内射击锦标赛(手枪项目)是蒲溪第一次承办如此大赛事的体育活动。海州电视台特意派了记者过去做外景采访,整个新闻部都知道张燃和陆雨时的关系,自是没跟人陆雨时抢这个难得的机会。 罗鹏也跟着沾光,一道去了。 射击虽然不算大众化体育项目,但蒲溪对这次的活动还是相当重视,尤其是大热选手张燃虽然自幼在英国长大,但祖籍是海州本地人,且从十几岁就开始代表国家参加过不少专业赛事,只差一枚奥运金牌便能实现大满贯。 当然,主办方重视张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张燃是天海集团董事长张自立的长孙,虽然他出生时,父亲和奶奶就死在了车祸之中,但他毕竟是长子所出,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是整个大房唯一的血脉。 据说这场比赛的举办地竞争很激烈,最后能花落蒲溪,也是张自立亲自在其中撮合促成。因为张燃的妈妈,张嘉诚的妻子姜莱祖籍就是蒲溪人,这场比赛的最大赞助方也是天海集团。 比赛一共三天,张自立在最后决赛的那天才在众人的期待中出席,虽已年近七十,看着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除了随行的工作人员,只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跟随在侧,是张自立最小的儿子张嘉熠,由张自立老年后的红颜知己明葵所生。 坊间关于明葵的传说有很多,有说明葵并非她的原名,她原先是一名新闻记者,后来偶尔在一次采访中被张自立一眼相中,张自立一掷千金,美人理所当然就成了他的枕边人。 多年来虽未有名分,但张自立对自己晚年所出的这个儿子张嘉熠非常喜欢,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明葵母子住在一起,正妻方霞云就成了摆设。 今年才十九岁,尚在国外念书的张嘉熠完美继承了母亲偏文气的俊美气质,镜头扫过都会忍不住多停留几秒,坐在张自立身侧,丝毫不像父子,反而更像是祖孙。 张嘉熠目光注意到台下媒体区的众多记者媒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定了定。 十米气手枪决赛,轮到张燃出场了,张自立眼神不太好了,有些老花,旁边的男助理老滕提醒他:“小燃出来了。”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张自立马上精神起来,浑浊的双眼试图去寻找张燃的身影。 没看见张燃,倒是看见了靶场正对的媒体区,为了能捕捉到最佳比赛画面,那里挤满了摄像机和长枪短炮。陆雨时就坐在后面的座椅上,正和罗鹏闲聊。 罗鹏看见张自立的眼神,小声跟他提醒了一句:“张董事长在看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陆雨时抬眸看过去,淡淡地看了那老者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俱是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倒是张自立旁边的少年跟陆雨时微微颔了颔首。 陆雨时看着那少年,心中忽然有些恍惚,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算起来,他比张燃还要小几岁。 时间真快啊。 罗鹏看见张燃朝着靶场的方向走过来,胳膊肘挤了挤旁边还在出神的陆雨时:“张燃来了。” 陆雨时回过神来,看向张燃。 张燃一出场,媒体区的摄影师集体来了精神,非常道义地相互通气:“快快快,张燃来了。” “哪个是张燃?”有人揉着眼睛问。 “一号靶位,穿红色衣服的。” “我去,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张燃一出场,全场都慢慢沸腾起来,之前还有些沉闷的体育馆都好似活了过来,在前一天举行的资格赛中,进入决赛的一共有八名选手。 张燃走在队伍的最末,一米八三的身高,穿一身红色的休闲装,双手插兜,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正在听歌,其他选手或许还有些紧张和凝重,他松弛得像是来当观众的。 罗鹏一脸兴奋地跟张燃挥了挥手,顺便跟陆雨时感慨:“这小子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张燃注意到媒体区的罗鹏,见罗鹏正跟自己挥手,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堪堪抬起来挥动了一下。 罗鹏:“真臭屁。” 张燃见坐在旁边的陆雨时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打个响指,又拿手指比了一个射击的动作,手指指到罗鹏时,罗鹏很配合地做了一个捂着胸口嗝屁的动作。 演技之出众,甚至还吐了舌头,翻了白眼。 一旁的陆雨时:“………………”一回眸,看见张燃也把手指方向对准了他,正要对他做同样幼稚的事情。 小时候二人经常如此玩闹,陆雨时也会很配合地做和罗鹏同样的反应。 可到底这是正式场合,陆雨时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眉峰轻轻一挑,提醒他注意场合,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张燃脸上写着“so?”翻了个白眼,对他耸耸肩,嘴里嘀咕道:“还是小时候好玩啊。一脸苦大仇深的,给谁看呢。” 张自立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他就站在整个体育馆最显眼的位置,张燃想跟他打招呼,肯定早就看见了,可他眼神朝这个方向瞥一眼都没有,好似是没发现他一样,一时神情很是复杂。 倒是一旁的张嘉熠将张自立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看向台下媒体区的陆雨时,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八人就位后,正式比赛前十五分钟,运动员可以进行不限次数的试射,主要是为了测试气手枪的性能,寻找手感,确认比赛的公允性。 四周欢呼声太热情,观众席有女观众几乎是尖叫地喊出他的名字:“张燃!!!” 其他正在试射的选手都纷纷看向张燃,目光很复杂,又羡慕,更多的是钦佩。 在男子十米气手枪这个项目,张燃确实算得上老将,只差一枚奥运金牌就能实现大满贯,加上本身身世过于耀眼和离奇,反倒是那张过分出众的脸,成了最容易忽略的优点。 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话题度,他都是全场当之无愧的人气王。 “张燃!!!” 张燃回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一脸严肃又无奈地做了一个消音的动作,那个方向立刻瞬间安静下来,像是某种魔法一样。 第74章 冠军 蒲溪的射击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 八位运动员采取立姿单臂,无任何依托式射击,试射阶段很快过去,八人都确认无误,张燃摘下耳机,放入裤子口袋里。 比赛正式开始,镜头扫过八名运动员,除了一号靶位的张燃,其他运动员要么戴着隔音耳机,要么戴了专业目镜,进行辅助射击。 “张燃不用戴目镜吗?那不是有点吃亏?”罗鹏小声问陆雨时。 陆雨时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淡道:“那你去指点指点他?” 罗鹏:“……陆老师,你现在越来越会聊天了。” 一句话,彻底把天聊死。 比赛开始后,观众席的张自立看着每个人都在射击,微微皱眉,他并不常看这类比赛,不了解规则,身后的老滕正要主动开口,张自立主动去问旁边的小儿子:“小熠,你给我说说。” 声音里满是慈爱。 张嘉熠:“决赛采用的是淘汰制,前面积分环节,有两轮射击,每轮射击五次。等到第十一枪时,每两枪,按照积分淘汰最末尾的一位选手,一直到最后决出第一名。” 一轮射击结束,现场开始报靶。 “一号靶位,10.3环,9.5环,9.1环,9.8环,9.2环;二号靶位……” 张自立又问:“这个成绩算好吗?” 张嘉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比赛才刚刚开始,而且张燃毫无疑问是冠军最有力的争夺者,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头。 张自立见张嘉熠不说话,眉头微微蹙起,很直白地问:“才一个十环,最高分是多少?” “10.9环。” 张自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抱着双臂继续看。 十枪过后,张燃以96.8环的成绩排在第五位,不算很好的开场。 “张燃有点危险啊。”罗鹏感慨起来,扭头一看,身旁的陆雨时正在手机上下棋。 以为他是在下围棋,定睛一看,五子棋。 罗鹏:“……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陆雨时:“你这么担心,你上啊。” 天又聊死了。 罗鹏很后悔主动找他说话了,默默挪了个座位,跟他隔开了一个位置。 张自立看见实时排名,也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的张燃。 他今年二十五岁,朝阳一般的年纪,可只要一想到,他父亲张嘉诚就是死在了二十五岁那年,心中便无法平静。 他大约是老了,没带老花镜,远远看见那个孩子的侧影,只觉得像极了那时候的嘉诚,身高,长相,气质,方方面面都很像。 眼前,张燃的身影逐渐和记忆中二十五岁的张嘉诚重合。 一样的出众,一样的众星捧月,一样的洞若观火。 即使在这样的专业赛事,处于落后的情况下,依旧不急不躁,看不见一点紧张,每次射击完便放下枪,一脸闲适地发呆,或者看看其他选手,另一只手一直有节奏地敲打着裤腿,偶尔也会看一眼媒体区,低头在手机上下五子棋的陆雨时,还会摇摇头。 从第十一枪开始,便进入了正式的淘汰环节,总分排名靠后的两名选手被淘汰后,张燃排在了最后一位。 罗鹏都跟着紧张起来:“张燃你小子可别玩了,我可是买了一千块赌你赢的……陆老师,你看看他。” 陆雨时托着腮,抬眸看了一眼总分排名,又看了一眼张燃。 张燃咧开嘴朝他笑笑,春天的秋田犬一样。 陆雨时满眼写着:你专心一点。 只剩下六人时,张燃排第五。 只剩下五人时,张燃排第四。 只剩下四人时,张燃排第三。 只剩下三人时,张燃排第二。 一路慢慢爬上了最后的决赛,每一次他擦边留下,现场都会爆发一阵欢呼,很快又安静下来。 张自立蹙起眉头,对老滕道:“这孩子,性子倒是没有嘉诚稳重。” 老滕:“现在的孩子都爱玩,小燃还是很稳的,夺冠没有悬念。” 张自立没说话,耐着性子继续看。 他的手机在老滕手里,手机上好几次都有电话打进来,只要是不太重要的人,老滕都直接按了拒接,也不敢去告诉张自立,这时候打扰他,无疑是自找没趣。 电话上出现一个“嘉熠妈”,老滕马上将手机拿过去,给张自立看了一眼,张自立眼睛还盯着场下的赛况,手上不耐烦地接起来:“是我,他跟我在蒲溪看张燃比赛,不是老早就跟你说了吗?是你自己说不来的。” 场下突然一片沸腾。 张自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旁边的张嘉熠含笑跟他说:“张燃赢了,第一名。” 张自立一开心,顾不得说话,直接将手机递给张嘉熠:“你跟你妈说,问个不停,烦死人。” 说罢,站起身来,跟着观众一起鼓掌,对老滕道:“稳得很。” 老滕也是一脸喜气:“那是自然。” 成绩一出来,张燃一个箭步冲到前面的媒体区,无数的媒体记者都冲过去,他直接走向罗鹏的方向。 “在蒲溪拿到冠军的心情是怎样的?” “张先生,采访一下,今天前面是发挥不太好吗?” “张先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打算回家继承家业吗?” 罗鹏兴奋地朝着张燃挥手,一回头,陆雨时还坐在原位上下棋:“陆老师,干活了,别玩了。你现在是海州新闻的外景记者。” 陆雨时下完一盘,慢悠悠地站起来时,张燃已经开始和罗鹏叙旧了。 “刚刚也太紧张了,你小子故意的吧。” 张燃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满地盯着陆雨时,和刚才比赛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喂,小老头,刚才那么惊险刺激的比赛你都不看,你低着头看什么呢?” 不等陆雨时开口,罗鹏先告状:“他玩五子棋呢。” 张燃:“………………” 陆雨时:“罗鹏你跟摄影师过去拍他颁奖的片段,我休息会儿,等颁完奖,张燃你再过来给我做个专访。” 一句话安排得明明白白。 张燃:“我是冠军,你是冠军?你安排我?” 罗鹏在旁边拱火:“就是,就是。冠军最大。对啊,陆老师你不过去看颁奖吗?” 话说完,立刻想起一会儿要给张燃颁奖的是比赛的赞助方,天海集团的董事长张自立。 立刻不说话了。 张燃:“玩个五子棋还给你玩累了,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四十岁的人活出了七十岁的精神头。” 这话罗鹏打死都不敢说。 陆雨时静静看他:“皮痒了,是吧?” 张燃一脸开心地把脸凑过去:“你打我呀。” 罗鹏:“………………”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叔侄。 第75章 小侄张燃 张自立给张燃颁奖,将花束递给他时,还特意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燃对他笑笑:“谢谢张董事长。” 张自立故意皱眉,张燃这才改口:“谢谢爷爷。” 合影环节,张自立紧紧地握住张燃的手,慈和道:“代我向你妈妈问好。有时间回家看看,我很欢迎的。” 张燃还是笑笑:“一定。” 张自立:“争取下次拿个奥运金牌,爷爷有奖励。” 张燃问都不问是什么奖励,还是笑笑:“努力。” 张自立感受到孩子很刻意的友好,但也并不介意,只是看着他的脸,难免又要想到张嘉诚,最后感慨万千地拍拍他胳膊:“又长高了。” 张燃眼尾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不知是忍不了了,还是故意的,好奇道:“比爸爸还高吗?” 无数的摄像机还对着二人。 张自立的神色不自然了一瞬,一眼恍惚,脑海中又浮现自己当年赶到医院,从医生口中得知张嘉诚没有抢救过来,一度昏厥过来的情景。 这么多年了,每每想来,还是要肝胆俱裂。 “你比你爸爸高一点。”张自立如实说,语气中满是惋惜。 张燃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合影结束,张自立主动提出:“你不着急回英国吧?一会儿结束了,陪我老头子吃个饭吧,正好嘉熠也在,你们年纪也差不多,认识认识,都是一家人。” 不远处,张嘉熠站在老滕身侧,戴着白色的头戴式耳机,安静地听着音乐,仿佛周围的喧哗和自己完全无关。 怎么看,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仔,还是学校里最乖最好欺负的那种。 张自立朝着张嘉熠挥挥手。 张燃一看张自立要介绍张嘉熠给他认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比张嘉熠大六岁,可按照辈分,他还要叫张嘉熠一声小叔。 这怎么叫得出口嘛。 老张家不要脸,他要脸啊。 方才决赛进场时,他其实就看见了观众区的二人,心中还纳闷,老头子不是很宝贝这个小儿子吗,一直藏着掖着,从不让他人前露面,怎么今天带来这里了。 若说是为了给他捧场,未免牵强。 莫非,老头子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他带到人前来,慢慢将他推到台前。 那张家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二房那对年近五十的龙凤胎,自以为大权在握,都快退休了还要跟一个未出校园的私生子弟弟争夺家产,争赢了还好说,可若是争输了,多年苦心经营就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他也不含蓄了,大大方方地含笑走过去。 不少记者都注意到这一幕,扛着摄影机追过去:“那个少年就是张董事长老年得子的私生子?这么大了。” “听说他妈跟咱们还是同行呢。” “走走走,今天赶上了,一起拍,都不亏。” 老滕见记者涌过来了,一个眼色,马上有几名安保人员围在外侧,确保张自立,张嘉熠和张燃三人不会被打扰。 张嘉熠看见父亲领着张燃走了过来,平静地取下耳机。 张自立:“嘉熠,这是张燃。小燃,这是嘉熠,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也不用拘泥于辈分,就叫名字吧。” 张燃一听,马上说:“那怎么行,妈妈和陆叔叔从小教我,虽然我们在国外生活,但我们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中国人,祖辈的规矩不能忘。再说我大他六岁,他辈分又比我高,我叫他名字,可是要遭雷劈的。” 虽然是开玩笑的活泼语气,可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很难不让觉得是在内涵张自立。 张自立:“………………” 身后的老滕也笑容僵了一瞬。 “嘉熠叔,你好啊,小侄张燃。” 孩子气的语气,可眼神深处的坏笑根本藏不住。 面对张燃的玩笑,张嘉熠倒是比张自立和老滕看起来还要平静些,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嘉熠,你的比赛很精彩,恭喜你拿了第一名。爸爸常说让我以你为榜样,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他这般冷静,有礼貌,主动以退为进,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暗藏锋芒,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应该具备的品质。 作为晚辈的张燃倒也不好继续拿辈分戏弄他了。 又想着,这小子可以,至少不是个无脑黄头小儿,再有老头子的偏爱,也够张家那对兄妹头疼了。 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束白色的郁金香朝着张燃走过去,被张自立的安保人员当做记者拦住。 张自立看见那束花,看了一眼老滕。 老滕过去将那束花接过来,问了几句送花人的问题,随后才走过去,将花递给张燃。 张自立:“姑姑送的,一片好心。” 张燃含笑接过来,对老滕道:“劳烦替我谢谢姑姑。” 老滕点头:“一定。” 张自立背着手:“走吧,去吃饭,正好有点饿了,一会儿吃饭你们慢慢聊。” 张燃能过来打招呼已经很给张自立面子了,一听还要吃饭,马上婉拒:“爷爷,陆叔叔还等我做采访呢,要不我叫他一起吃饭?” 张嘉熠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自立。 果然,张燃一搬出陆雨时,张自立便懂了他的意思,讪笑两声,拍拍他肩膀:“行,你先去吧。以后有机会。” 张燃对二人笑笑,转身离开,一转身,立刻活动活动脸上的肌肉,碍于有记者还在场,从口袋里掏出帽子戴上,捧着花朝着陆雨时和罗鹏的方向飞奔而去。 罗鹏的注意力还落到张嘉熠身上,见张自立跟他说话时满脸慈父样子,嘴里嘀咕着:“都是私生子,老东西怎地这么偏心。” 他是很确定陆雨时听不见,才敢说出口的,说完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不八卦会死吗?” 张燃捧着那束白色的郁金香穿过大半个场馆,来到了陆雨时面前,一脸兴奋道:“专访,专访,我来了,快采访我。” 罗鹏提醒:“你矜持一点。” 张燃:“你教我做事?” 罗鹏卑微摆手:“我不配。” 摄影师已经准备就位,陆雨时举着海州电视台的话筒:“恭喜,请问这次在家乡拿到第一名的感觉,和以往的比赛有什么不同?” 张燃看他一本正经地采访,嘴角憋着笑:“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笑笑。” 陆雨时耐着性子看他:“好好回答。” 张燃马上板起脸,一脸官方:“非常激动,非常开心,非常荣幸。” 摄影师和罗鹏都被逗笑。 陆雨时:“这次的比赛过程好像有些曲折,大家都很揪心,是没发挥好吗?” 张燃:“没啊,我超常发挥。” 摄影机只卡上半身,反正是看不见,陆雨时直接给了他一脚:“……好好说。” 张燃:“我好好说呢,我想逗你开心都不行吗?谁知道你宁愿玩五子棋也不看我比赛,越长大越敷衍。我以后要是有性格缺陷,成年阴影,就是你的错。” 罗鹏:“………………” 你都二十五岁了,性格早定型了吧。 成年阴影? 好小众的文字。 第76章 地铁 当天下午,张燃谢绝了主办方的宴请,撇下自己的训练团队,坐上陆雨时的顺风车,一道回了海州。 罗鹏开车,张燃原本是坐后座,一路上嘴不带停的,陆雨时嫌他烦,让罗鹏在应急车道停下车,自己下车去,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车子重新启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有线耳机戴上,闭眼睛开始睡觉。 被丢在后座的张燃抱着双臂,十分不满“什么年代了,还用有线耳机,我送你的蓝牙耳机呢。” 陆雨时:“罗鹏,他再不闭嘴,你就把他扔在路上,让他自己爬回去。” 张燃:“………………” 回到海州时,天都黑了,车子在一家五星酒店门口停下,张燃趴在车窗上:“来酒店干什么?” 陆雨时:“路上给你定了间套房,你自己去办理入住,我要回趟台里,晚上有个会,忙完再来找你吃饭。” 张燃大跌眼镜:“等等,我不能住你家吗?” 陆雨时:“我家?” 张燃:“电视台附近那套房啊,你卖了?这么缺钱?缺钱你跟我说啊。我是那种养不起你的人吗?我说了给你养老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陆雨时皱着眉头,觉得数月不见,这孩子当真是活泼得有些过分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聒噪?” 张燃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没卖的话,我去你家住呗,不用出去吃饭,我给你做饭,我做饭可好吃了。” 陆雨时眼眸垂下,对张燃的热情有些难以招架,只说:“那边太久没打扫,不太方便住人。” 张燃哦了一声:“那你现在住哪里?” 陆雨时:“郊区。” 张燃:“那我就跟你去住郊区嘛。” 陆雨时:“不太方便。” 张燃:“不方便?你郊区的新房里面没有给我准备房间?老陆啊老陆,你做人不可以这样的。是谁小时候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陆叔叔家就是你家,陆叔叔不管住哪里,家里永远都给你留一个房间,随时欢迎你来住。现在是怎样?穷到买不起大房子了?” 陆雨时倒并不是见外,只是他很清楚,张燃看着没心没肺的,实则心思细腻敏感。他若看见满屋子的蔷薇和后院的花花草草,便会明白他这几年的生活状态,多少又要担心。 “老陆,你不会是——” 张燃眼睛一亮,第一反应是去向罗鹏求证:“他又有女人了?” 罗鹏心想,有倒是有,可惜是个死人。 而且,不是新人,是位故人。 张燃看懂了罗鹏的眼神,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陆雨时:“行吧,你年纪也大了,我允许你有自己的秘密。那说好了,你一会儿过来找我吃饭。你要是不过来的话,我就去海州电视台找你领导告状。” 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张燃脸上的笑容慢慢卸下,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大情种啊。” 办了入住,在酒店里洗了澡,顺便睡了个觉,再醒来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手机上收到陆雨时断断续续发来的微信。 大意是会开得比想象中晚很多,让他自己饿了先吃点东西。 张燃自己在手机上搜了搜,找到一家酒店附近,车程不过十分钟,专卖姜母鸭的小店。打车过去,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时,他无聊地看看窗外。 他在英国出生,长大,除了每年父亲忌日回来拜祭,给陆雨时过过生日,回海州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对这里没有故乡的感情,但骨子里却爱极了本地的食物,沙茶面,海蛎煎、土笋冻、姜母鸭……每一样都是挚爱。 且不爱去那种高档餐厅,每次回来都要搜罗几家值得去的苍蝇小馆子。 外面夜色苍茫,他百无聊赖的目光忽然一定,注意对面路口,正在等红绿灯的一道倩影。 红灯变绿,网约车正要启程,对面的那道倩影也跟随人流走上人行道,穿过马路。 “停车!” 张燃忽然开口。 “还没到目的地呢,还有两公里。”司机提醒张燃。 张燃顾不得许多,目光还盯着那道离他越来越远的倩影:“靠边停,看见个熟人。” 司机靠边停后,张燃朝着那道身影的方向追去,一路步履匆匆,一直跟随那道身影进了附近的地铁口,这个点,地铁里人还是很多。 “那个……那个……林律师?” 情急之下,他叫了一声,林薇戴着耳机,根本没听见。 眼见着就要追上了,进地铁刷卡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在海州坐过地铁,又着急地在手机上操作起来。等弄好,刷卡再下扶梯时,已经过去四五分钟了,看提示屏最近的一班地铁三分钟前离开的,林薇多半是已经走了。 他还是不死心,在站台又找了找,终于找到最末尾的位置时,看见了坐在长椅上休息的一个熟悉身影。 是林薇。 她刚从律所出来,要回家,因为看了一天资料,头晕眼乏,等车时站不住,便在长椅上坐着等,没想到等着等着睡了过去,睡得太死,错过了一班车都不知道。 张燃追她一路追出了满头大汗,刚洗过澡的身体又有些黏腻起来,看见她的脸,才确定真的是她,终于松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又认错人了。 下班车还有两分钟才来,站内等地铁的人不多,他坐在林薇身旁的空位上,撑着头,入迷地看着她昏睡的样子。 地铁站内过堂风有点大,吹得她发丝糊在了唇边,发尾轻轻颤动着。 张燃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 下一班地铁来了,张燃回过神来,轻轻戳了戳她肩膀:“车来了。” 林薇反应过来,揉揉眼睛,说了一句谢谢,也没去看对方的样子,便起身进了地铁,车内人不多,她很顺利地找了个靠边的空位坐下,抱着公文包继续睡,有线耳机掉了一只,垂落在地也没有发现。 张燃跟在她身后进了地铁,四周那么多空位他不坐,就站在她面前,先是弯腰帮她捡起耳机,动作很小心地放好在她手里。 怕惊醒她,打扰了她休息,一举一动格外小心,决赛时也从未有这般紧张。 见她熟睡的样子,有些心疼,心想,这得是有多累? 转头又想,她不是在阑州工作吗,怎么来海州了? 难道,是为了她姐姐的事情? 第77章 你们老张家的基因也太霸道了 深夜的地铁内大都是疲惫归家的工作族,没一会儿,林薇身侧的人起身下车,站了好几站的张燃这才坐到她身边去。 整个车厢在这时,就只剩下二人。 张燃见她睡得死,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正要按下拍摄键,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来电提示。 电话是陆雨时打来的。 许是在偷拍,本就心虚,骤然响起的震动声更是吓了张燃一跳,又怕吵醒林薇,举着手机爬到车厢的角落里去接。 陆雨时就站在他住的酒店楼下:“我到你酒店门口了,你下来吧,去吃饭。” “呵呵,你现在想起来找我吃饭了,都快十二点了,老陆。” 而且早不打来,晚不打来。 陆雨时听力敏锐,听出那头的背影音有些杂,皱着眉头:“你不在酒店,在外面?” 张燃:“等你来找我吃饭,我都饿死了。我发你个地址,你一会儿过来找我。” 地铁到站了,陆雨时听见地铁的到站提示广播:“你在地铁上?” “对啊。” “你对海州又不熟,怎么想起来坐地铁了?” “老陆,我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也不是五岁,我坐个地铁怎么了?你们国内的地铁安全得很,又不像国外。” 正说得兴起,地铁停靠一站后,重新启动,他扭头一看,林薇不见了!!!慌忙看向窗外,只见林薇抱着公文包出了站,刚坐上扶梯。 他一时心中失落:“都怪你……” 回头看了一眼林薇下车的站点了,记住了。 陆雨时还是一头雾水:“什么都怪我?” …… 张燃发过去的小店离酒店并不远,陆雨时开车过去不到十分钟,原以为张燃应该比他到得早,没想到又等了二十分钟他才来,一脸垂头丧气的。 “你一个人,罗鹏呢?” 陆雨时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他还在加班。你吃什么?” “随便点吧,我又不挑食。” 陆雨时按照张燃的口味点了几样菜,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不吃米饭,只吃菜:“你最近又不播新闻,还这么自律?” 陆雨时问他:“你硕士毕业后也有小半年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不着急。” 陆雨时:“二十五岁不小了,距离下届奥运会还有三年多,你又不需要天天训练……” 张燃打断他:“老陆!打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操心,你学学姜女士,人家自己搞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我这个亲儿子想见她一面都要预约。” 陆雨时淡道:“我刚出来工作第一年就当上海州新闻联播的主播了,出道即终点,到头了,事业搞不搞都这样。” 张燃:“也对,你对当官没兴趣。你就打算播新闻播一辈子?” 陆雨时:“播到哪天算哪天,除非海州电视台新闻部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不会提前退休的。” 张燃想起下午收的那束白色的郁金香,好奇道:“姑姑下午找人送了我一束白色的郁金香,我知道她不是送给我的,做给老头子看的嘛。我是好奇,为什么是白色郁金香?我们家,有人喜欢这花吗?” 陆雨时抬眸看张燃:“你妈喜欢。” 张燃很意外:“姜女士喜欢白色郁金香?我怎么不知道?” 陆雨时:“老三和你妈年轻时候是很好的闺蜜,也是托老三的关系,大哥才认识你妈的。说起来,你爸妈能走在一起,老三也算半个媒人。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们关系就破裂了。” 老三就是张嘉玲,张燃口中的姑姑。 张燃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段过往,姜莱在他面前很少说起张家的过去,这么多年了,每年张嘉诚祭日,母子两都会一道回海洲拜祭,偶尔时间赶到了一起,也会碰见张家人,他也见过张嘉玲几次,可从未见过母亲和她说话,加上父亲的车祸外界一直传言是张家二房的手笔,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聊到车祸,气氛又有些沉重。 张燃想到什么,又问:“你最近还好吧?没受网上新闻的影响?” 陆雨时:“你中文好烂,网上说我杀妻夺产,那个叫谣言,不叫新闻。新闻是要经过证实的客观事实。我如果真的做了违法的事,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陪你吃饭?” 张燃一听他这种学究语气,就很头疼,吐槽了一句:“我中文烂还不是你教的。” 吃完饭,两人从餐厅出来,已经过了零点,路上行人和行人都少了很多。 “老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雨时上了车:“既然知道不该问,就不要问。不该小孩子管的事,不要管。” 张燃坐上副驾驶座,系安全带:“那个小老幺,就那个张嘉熠……你觉不觉得,他挺像一个人?” 陆雨时已经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耐着性子看他:“你不会想说,像我吧?” 张燃干笑道:“整体是不像,但眉眼有点像。主要是……气质很像你。就那种不动声色,杀伐决断,又暗藏锋芒的样子。我以前还好奇,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今天看了那小子,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你十九岁的时候,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 陆雨时双眸凝成寒冰:“你这话被张董事长听见,他能当场被你气死。” 张燃笑得更欢,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可我怎么听说,那小老幺的妈妈,之前跟你是一对校园情侣?” 四周一切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 车内落针可闻。 陆雨时登时瞪他一眼。 张燃马上不笑了,做了一个把嘴闭上,请他开车的手势。 车子重新启动后,张燃才终于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很不怕死地又问了一嘴:“真不是你儿子?” 陆雨时忍无可忍:“你再说话,我把你扔下去!” 张燃:“那你们老张家的基因也太霸道了。” 陆雨时:“我姓陆,姓张的是你,你少扯我。” 张燃:“好啦,我知道是开玩笑的,老头儿疑心那么重,孩子要不是他的,能那么宝贝。别生气啦,我嘴欠我嘴欠。” 陆雨时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摇摇头:“事情过去太久,我早就放下了。” …… 过了会儿,张燃看着窗外,试探性地问:“那林小姐呢,也放下了?” 陆雨时没说话了,静静地开着车。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张燃脑子里还是有很多疑问,但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第78章 回忆(一) 陆雨时开车送张燃回了酒店之后,原本是打算回云山别墅,可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又想起刚才张燃问的那句,那林小姐呢,也放下了? 他回答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下,过了红绿灯便掉头,去了淮海路附近的一个老社区。 下了车,抬眸时注意到三楼右边的房子亮起了灯。 302,林薇住在那里。 他当时收到关于林薇的资料时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信息。 老房子没有电梯,他爬楼梯到三楼,一楼两户,302和301的门是对着的,他走到301门口,先找到过道里的电表箱,将301的总电闸打开,随后弯腰掀开301门口摆放的地毯一角,取出一把钥匙,拧开门。 钥匙插进去的一瞬间,仿佛推开了一扇时光之门。 映入眼帘的是三年前的某个夜晚。 也是这般的深夜,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掀开地上的地毯,看见一把备用钥匙,这是林蔷的习惯。 可看着那把钥匙,他却弯腰捡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也可以说是冷战了三个月。 那年春节过后,林蔷从老家回来,突然跟他提了分手,还从两人的住处搬走了。 算起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半,感情好得蜜里调油,他在蜜罐子里泡了两年半,过了这一千多个好日子,突然,毫无预兆地,她就提了分手。 换做任何人都受不了。 他也不例外。 “为什么?你过年回家,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林蔷冷道:“林薇快要结婚了,我也想早点安定下来,你又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也快二十五岁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太冷静,他意外又心寒,简直是要措手不及,迎头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明明年前他们还一起看了烟花,一起规划了新一年的旅游计划,还商量了要带平安去配种,让平安生很多小猫崽子…… 怎么过了个年,她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他还是和煦地笑着,想跟她好好沟通:“如果你是不想跟林薇分开,我可以去找林薇和她男朋友谈一谈,我请他们来海州工作,我帮……” “陆雨时!” 林蔷打断他,语气更加坚决:“你还记得,我跟你从京州回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一下子就哑口了。 他答应过她,如果有一天她想分开,他一定会放手。 可是……太快,也太突然了。 他以为她会有一丝丝的留恋,可她没有,她找了行李箱就拿走了自己的东西,不止要甩了他,连平安也没有带。 他至今还记得,她拎着行李箱从房子里离开时,平安好似有所察觉一般,一边叫一边去追她,追到电梯口还在冲她叫。 “喵呜,喵呜……” 叫声传入他耳中都觉得可怜,动物尚且通人性,知道挽留她。 可他什么做不了,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之中。过了会儿,等他追过去时,电梯口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平安一个人摇着尾巴。 “喵呜,喵呜……” …… 后来,他找人打听她的近况,知道她跟学校递了辞职信,学校教师资源本来就缺乏,校方挽留后,最后双方决定,等她教完下学期就离开。 也许是知道她还有半年的时间才会离开海州,他又心存了一丝侥幸。 觉得这半年的时间,也许足够她回头了。 这两年半的幸福和快乐都不是假的,人心肉长,他不信她真的这么绝情。 又或者,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逼他放弃自己不婚的原则。 林薇结婚了,她也想安定下来,女人口中的安定,大概就是结婚的意思了。 他什么都能做到,唯独结婚做不到。 他的成长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婚姻是什么,是不伦的合法化。他承担不起为人父母的责任,从未奢想过结婚生子。 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便不该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她。 可当时她也是抛下了林薇,选择跟他回了海州。 虽然是他主动去追的,可他明白这对于当时二十二岁,刚刚走出校园的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他被她的勇气和爱感动,那个早晨他打开酒店房门看见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仿佛明亮了,幸福得一塌糊涂。 才会那么轻易地给出了那样的承诺。不想现在,成了命运刺向自己的利刃。 两个人就这么冷战了三个月,眼见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究是他坐不住,去了她的租房处。 按照她的习惯,找到了地毯下的钥匙。 一个分手三个月的前男友突然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过于疯癫,转身正要离开时,门忽然开了。 林蔷站在门后,看见他好似并不意外。 过道的灯是感应的,没多几秒,熄了。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出声,路灯从窗口洒进来,树影浮动,如人心摇摆不定。 “你……有事?”林蔷先开口。 灯又亮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想在她脸上看见零星半点的喜悦,什么也看不见。 林蔷见他不说话,要将门关上,门要合上的瞬间,一只大手伸了进来,一同倾身而来的还有男人的吻。 男人扣住她的后脑勺,暴风骤雨一般的吻将她包裹。 林蔷一开始还很懵,反应过来时想推开他,根本没有力气,用脚踹他,推搡,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拥着她往屋子里走,用脚踢上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爱恨和欲望都一并被吞没。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的身体也还是熟悉的气味,就连她的床也那么熟悉,他像流浪许久的人突然找到家的味道。 “陆雨时,你疯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被他压在身下,趁着他解皮带的间隙,终于分出一丝清明,用力打了他一巴掌,刚刚剪过的指甲还有未圆滑的部分,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轻微的疼感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喘息地看着身下夙夜思念的人。 林蔷看见那道血痕,也有些后悔,转头又想,这点小伤,化妆师很容易盖住,灯光一打,应该是不影响他上镜,不碍事的。 他手指摸了摸那道血痕,看着指腹上鲜红的血,眸色幽暗如不见底的深渊:“好,很好。” 很好? 林蔷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直觉房间里的气氛非常危险,想逃,可身体被他压住完全动弹不得,怎么看他都觉得他今晚不太正常,压着喘息,问他:“你,你怎么了?” 他双目猩红,抽出皮带绑住她手腕,任凭她如何挣脱也根本挣不脱:“很好,说明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就好。 不是做梦,最好。 第79章 回忆(二) 林蔷看他动作,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种玩法他们不是第一次尝试,可过往他从来不会如此粗暴。 “雨时,不要……”她声音开始颤抖,眼角泛起了泪光。 他眼神吃人一样,脸上的血痕未干,从前他在这件事上再如何禽兽,也不会这般样子。 “现在知道怕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你想怎么反抗就反抗,我就当情趣了。” 语气不急不缓,说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下一秒,不管不顾地俯身吻了下去。 林蔷动弹不得,脑子却十分清明,这时候还知道打蛇要打七寸:“陆雨时,你再这样,我就去举报你强|奸。” 这话一开口,他脊背一僵,果然停下了动作。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过于了解,就是这点不好,软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生死都握在对方手里。 只看对方愿不愿意。 在这个世界上,陆雨时最紧张的人,是张燃。 最在意的事,是新闻主播的工作。 如果她真的豁得出去举报他,是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新闻主播和别的娱乐节目主持人不太一样,这种丑闻若是传出来,他以后很难播新闻了。 他借着房间内昏黄的灯光看她,看见她脸上的决绝和冷静,嘴角漾起一抹玩味的笑,手背轻轻抚了抚她脸颊:“我的小雪,这么了解我?陆老师真是没白疼你。” 林蔷脸色煞白,别开头去,不与他对视。 “你不是过了法考吗?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强|奸?违背当事人意愿,迫使对方发生性关系。” “小雪,我违背你的意愿了吗?” 他好似是找回了一丝理智,却又好像没有,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恨意。 见她不回答,他捏住她下颚,将她头掰回来,强迫她看着自己:“回答我!我违背你的意愿了吗?” “你要跟我分手的时候,问过我的意愿吗?” 一行清泪划过女人的脸。 “你什么都是我教的,下棋是我教的,弹钢琴是我教的,接吻是我教的,上床也是我教的……我们才过了两年的好日子,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分手?!” “你知不知道你很害人,我每天上班行尸走肉,回了家平安又对着我叫,我吼多少次它都要叫。可我每天晚上失眠的时候,它又跑过来陪我,朝我摇尾巴。一只猫都知道可怜我,你却一次都没有来找过我。” “小雪,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你陆老师的心,也是心。” 林蔷被他捏着下颚,身体也被他制住,根本动不了,可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最后干脆闭上了眼。 陆雨时见她闭上了眼,一颗心裂成碎片,倏地,眸光一冷。 “你要去告我是吧,好,你去告吧。我不播新闻了,反正我工不工作这辈子的钱也够花了,你去告,你敢告,我就敢认!” “我不怕身败名裂,反正我陆雨时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没担过什么好名声。他们都骂我是私生子,骂我是没有妈的野种,我一个野种本来就不应该去播新闻,我当衣冠禽兽才更符合世俗的想象,才遂了那些人的意!!!” 他这一生局促不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就是怕错一步遂了那些人的意! 最后,没毁在那些恨他厌他的人手里,要毁在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 还是他自己亲手递上的刀。 他脸上还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雪,到时候,我们一起做一对臭大街的狗男女,好不好?” 他讲这番话是把自己彻底撕碎了,是要跟她同归于尽的势头。 她很了解他,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远不是新闻上看见的理智清醒,克己复礼的样子,一旦触碰到他的某些部分,他比谁都疯。 他怎么能不做新闻主播呢?他那么珍视这份工作,他说过,只要工作需要,他可以播一辈子新闻。 他怎么能说出这份话来。 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热爱且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事业。 林蔷听着心也跟着疼,房间里静了下来。 这时,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在她脸上,她睁开眼来,是陆雨时的泪。 她跟他认识这么久,他情绪一贯稳定,几乎没有什么大喜大悲,每年除了张嘉诚祭日和张燃生日,大都是平静如水的。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她很无措,过去两年多来,都是他在照顾她的情绪,轮到他情绪崩溃,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一个巨人倒下了,她根本接不住。 她想去摸一摸他,可是双手被皮带绑住了,根本动不了。 她以为接下来要有一场狂风骤雨,可他却没有更近一步了,而是重重地倒在她身侧,平静地平息自己的喘息。 林蔷还没从刚才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不知道他到底下一步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是找回了神志,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解开她手腕上的皮带。 林蔷在心里庆幸,他还是知道怕的。 “我毁不毁的,我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早就烂透了。” “小雪你跟我不一样,你才不到二十五岁,你的人生就像是清晨的朝阳,那么美好。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陪着我声名尽毁。就算那样真的能留住你,你也会恨我一辈子,对不对?” “你还年轻,我没得选,你可以。你走吧,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我祝你幸福。” 林蔷含泪看着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雨时,你……” 他忽然起身,站到床下去,背对着她,揉着头:“你别说话,我听见你声音,就会后悔刚才的那番话。我这三个月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答应你那种要求。” “你去跟别人结婚吧。” 他走到客厅去,捡起刚才进门时,混乱中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找出一张银行卡,返回卧室,想亲手交给她,却又怕自己心软,还是在门口处停下。 “卡里有一千万,密码是你生日,不管你去哪里生活都足够了。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说罢,将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朝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到卧室门口:“以后要是结婚了,算了……” 原本是想说,以后她要是结婚了,寄一张照片给他,他想看一看她穿婚纱的样子,可话说不出口,脑子里只要想一想,站在她身侧的另一个男人,心口便跟着疼。 算了,反正她去了哪里,他总有办法知道她的近况。 何必又让她费那个心。 转身要走,听见身后有轻轻的哭泣声。 第80章 回忆(三) 他抬脚要走,不能再在这里留下去了,他给不了她世俗的婚姻和幸福,长痛不如短痛,可走了几步还是又折回去,冲回卧室,两只手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抓住她手臂。 “你哭什么?你不许哭,是你要跟我分手,你还哭!” 林蔷泪如雨下:“对不起……我那时候不该跟你回来的……不该回来的……” 他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手指在皮肤上压下痕迹,看入她的眼:“你不许哭!我这两年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不要哭了,你一哭……” 他语气也软下来,几乎是没有任何退路地投降。 自从很多年前那晚,他开车陪她去找老林的位置,看见她冷静地报警,看见老林被抓走后,她眼神深处隐隐的泪光,他就在心里决定,以后不要让她哭。 她笑起来,多好看啊。 “你一哭,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雪你很好,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美好。这两年来我很幸福,很开心,我没有一天后悔过去那天飞去京州找你。” 只是,两年,太短了。 幸福开心的日子,也太短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片薄薄的唇贴了上来,她脸上泪痕未干,急切地捧着他的脸吻了起来。 他心想,完了,全完了,身体却又完全不听使唤。 他很了解她的身体,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的吐息都混合在了一起,身体也跟着慢慢沉沦,感觉到她的手在往下,来到某处,他脑中艰难分出一丝清明,抓住她的手:“小雪,你……” 林蔷吻住他的唇,又离开,目光动人地看着他:“雨时,钱我可以自己挣,我不觉得苦。大家都是这么过的。我也不会嫁人,我知道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有办法知道我的近况。你以后会明白我的,如果那时候你还要恨我怨我,我认。” 他听出这话的话外之意,想问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该问什么,脑子一片沉静,却听见她说:“至少今晚,我还是你的小雪。我这辈子,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小雪。” 来不及细想,便已欲火焚身,什么理智什么清醒,全然也顾不了了。 事后,他将她搂在怀中,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哄着她睡觉,暴风雨后的宁静和温馨总是格外让人眷念和珍视。 忽然,手在她后背处停了下来。 林蔷刚才耗费了许多的体力,此刻有些昏昏欲睡,抬头去看他:“还想要?” 他摇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小雪,我们结婚好不好?” 林蔷瞬间睡意全消,怔怔地看着他:“你……你不是……” 他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震惊,喜悦和羞赧全部看在眼里:“如果是你,我想我可以试试。” 林蔷脑子里还是很乱,本能地答:“我……我要去问林薇。” 陆雨时觉得好笑:“傻瓜,我问的是你,你想嫁给我吗?” 林蔷没有说话。 陆雨时只当她是吓坏了:“我下周有事要去一趟华盛顿,回来的时候我会带上一枚戒指,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了。不着急,慢慢想。” …… 一周后,他们再见面时,林蔷满脸都是喜悦,还有点小期待。 “我们分手吧。”他先开口。 林蔷被逗笑了:“陆老师,你好记仇。别逗我了,戒指呢……我都跟林薇说好了,我……” “我们分手吧。” 他语气很果决,没有一丝犹豫,那张脸,面无表情。 林蔷不笑了:“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 对啊,结婚。 不是说好了,回来就求婚的吗? 怎么…… “跟别人。”他目光冷静地看向窗外。 林蔷定了定,还没反应过来,问:“谁……谁啊?” 怎么会这么突然,而且……一点预兆都没有。 他身边哪有能结婚的对象。 “子初药业,王敏芝。” 林蔷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一时还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对面的男人变得全然陌生:“消息最快一周之内就会公布。” 林蔷一脑袋的问题,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陆雨时不是这样的人,可最后也只问出一个很无脑很无关的问题:“你……你很爱她吗?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这么突然地去决定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结婚。 为什么上周还在跟她求婚,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如此反复。 “我不想骗你,我不爱她,跟她结婚是身不由己。能说的就这些。你走吧,海州确实不值得你留恋。我这样的人,也不配……” 林蔷脸色煞白,愣了愣,起身离开,脑子里天旋地转的,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走到门口还撞了一下玻璃门,这一下撞得很重,跌在地上,发出的动静很大,餐厅里的十多双眼睛都看过去。 服务生也过去搀扶她。 林蔷含着泪,看见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颗心都碎成了齑粉,风一吹,四分五裂。 下一秒,捂着头上的伤离开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再一次,是两个月后,他结婚那天…… 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 万劫不复。 第81章 顺路 翌日清晨,林薇从302走出来,正在锁门时,身后301的门开了,有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林薇动作一顿,转过身去。 看见从301出来的人是陆雨时,倒也并不意外。 陆雨时又是另一番心境,他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当年的那些事,眼前的林薇,和他记忆里的林蔷长得一模一样,看着那张脸,他心头压着的石头好似又重了几分。 他还是勉强笑笑,正要开口打个招呼。 林薇已经面无表情地抽走钥匙,下楼去了。 陆雨时走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十分熟悉的背影,简洁利落的衣裙,舒适大方的鞋子,头发扎了起来,手里拎了一只公文包。 林蔷以前当老师的时候,也差不多是类似的风格。 只是林蔷的衣服暖色调居多,林薇的衣服以冷色调为主。 从楼道里出来,林薇手机响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机上回复消息,下台阶时脚下踩空,没站稳, 陆雨时走在她后面,将她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见她踩空了,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过去扶住她一只胳膊。 林薇踩空那一脚后,吓了一跳,身体往前倾,险些站不住,幸而有只大手忽然扶住了她,站定后,她惊魂未定地往后看了一眼。 陆雨时:“想什么呢,走路都能分神。”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放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谢谢。” 陆雨时松开手,看见她正在回复微信信息,便明白她刚才为何没有看路:“准备去子初药业?” 按照上周林薇在奥德律所见他和齐颂时所说的话,今天就该是宣读王敏芝遗嘱的日子了。 林薇:“我要先回一趟律所,拿点东西。” 陆雨时:“顺路,我送你。” 林薇:“不太顺路吧。” 陆雨时:“顺!” 他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林薇在他离开后,看了一眼对面楼层的三楼方向,三楼的过道窗口处,有一台摄像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拍下了他们刚才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陆雨时把车开过来了。 林薇拉开他车子后车座的车门。 车子开出小区,林薇开始在手机上回复信息,陆雨时在中间抽空给张燃打了个电话:“醒了没?酒店门口等我,我差不多十分钟到。” 听他语气,似乎是要去接人。 林薇以为是罗鹏,没有多想。 张燃挂了电话,继续睡,过了会儿,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刷牙都顾不得刷,赶忙下去。 手忙脚乱地到了酒店门口,正好看见陆雨时的车子等在门口。 他小跑过去,敲开他副驾驶座的车窗:“老陆,大清早的,你催命啊。” 林薇在手机上打字的手突然停下动作。 不需要抬头,她已经知道车外站着的人是谁了。 不是罗鹏,罗鹏不敢叫陆雨时老陆。 声音很年轻,比陆雨时小,还能叫他老陆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张燃。 陆雨时皱起眉头:“你没刷牙啊,上车!” 张燃打着哈欠,正要问他上车做什么,余光突然瞥到后座还有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他斜眸看过去,打哈欠打到一半,一下定住。 林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目光与张燃相撞。 陆雨时见张燃张着嘴,一副很讶异的样子:“上车!” 张燃对林薇露出一个很友好的笑容,伸手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停了停,又走到后座,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车子重新启动。 坐在后座的张燃看着林薇开始傻笑,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己没刷牙,马上闭上了嘴,顺便把车窗降下一道缝。 陆雨时:“张燃,我侄子。林律师……” 张燃马上说:“我知道,林小姐的妹妹嘛。我在你家里见过她们的照片。见过,见过……” 林蔷当年和陆雨时返回海州后,就一直和他同居住在电视台附近,书店旁边的那套房子里。那套房里有一间卧室是专门留给张燃的。 后来林蔷住进去之后,陆雨时怕她一开始很难适应两个人太快同居的过程,就把自己的主卧让给了她,自己去住张燃的房间。 主卧的床头柜上常年放着一张林蔷和林薇的合影。 当年林蔷出事后,陆雨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以婚假的名义请了足足两个月的假期,实则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日夜颠倒,饮食不均。 张燃给他电话,发现他手机关机,一连打了三天,都是关机,立刻觉出不对劲来,便飞去海州看他。 敲门后,看见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腮帮子两边都瘪了下去,唇周新长出来的胡须都快一厘米长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陆雨时这个样子,一时心疼不已。 原本打算他没事就立刻飞回英国的,可看他这样子,也走不了了,便留下照顾了他一段时间,每天陪着他吃饭散步,开车带他去兜风看海,看鸟语花香,陪他说话解闷,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慢慢地,才走了出来。 那几年,张燃也知道陆雨时有了新女友,日子过得顺心,陆雨时也给他看过林蔷的照片,还想过找个机会介绍林蔷给他认识,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照顾陆雨时的那段时间,张燃见到了主卧的那张照片,知道林小姐还有一位双胞胎的妹妹,在北方当律师。 …… 张燃上车后就一直看着林薇傻笑。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盯着他,皱眉头,“你正常一点。”又看一眼林薇,“不好意思,他有点……活泼。”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淡道:“你好,林薇。” 张燃张大眼睛看着她,满眼写着期待,想看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林薇眨了眨眼。 车子在街边一家宠物意愿门口停下,陆雨时下了车:“你们等一下,我去办点事。” 陆雨时一下车,张燃马上打量起林薇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张燃啊。” 林薇:“我知道你是张燃。射击冠军。陆雨时的侄子。” 张燃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把自己给忘了,马上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动作,怕她想不起来,嘴里还开始哼起曲子来。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开始还觉得他无厘头,在玩抽象,可慢慢也听出了他哼的曲子。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倏地,脑子一下炸开,骤然想起什么来! 去年圣诞节,是他! 第82章 平安 张燃看她表情,便知道她想起来了,神色恢复了几分认真,主动伸出手去。 “幸会,林律师。” 林薇没有伸手,目光绕过他身后,只见陆雨时从宠物店里拎着一个猫包走了出来,她以为陆雨时把车停在这边,是要去给平安买猫粮猫砂之类的东西,没想到他去取猫。 动物的嗅觉和直觉有时候比人还灵敏。 武亦涵和陆雨时认不出她,多半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林薇,而且亲身经历过林蔷的死。 可动物不管这些。 想到这里,她第一反应是要下车,可已经来不及了,陆雨时上车了,把猫包递给了坐在后座的张燃:“你没事吧,帮我照顾照顾它。” 张燃接过来:“平安怎么了,病恹恹的?” 猫包里面的平安这时注意到不远处的林薇,忽然一下来了精神,在猫包里急得打转,喵呜喵呜地叫。 “喵~~喵~~”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猫包中逐渐不安的平安,那是一只流浪猫,陆雨时说是在路边捡的,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她从小到大没有养过宠物,小时候觉得小鸡小鸭可爱,鹅黄色的绒毛,粉色的喙,小小一只,走起路来圆乎乎的身子一歪一歪的,可爱极了,好不容易养大了,慢慢就成了家禽的样子,后来就成了餐桌上的美食。 此后,再也没养过宠物。 得了只猫,新奇得不得了,两个人在洗手间找了个盆给小猫洗澡,都是第一次,像是照顾孩子一般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 “给猫取个名字吧。”陆雨时说。 林蔷想了想:“取个好养活的,叫平安,希望它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张燃察觉出平安有些急躁:“怎么了?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林薇,发现林薇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也靠着车门,缩在角落里,好似是有些怕平安。 “林律师,你怎么了?”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去看林薇,也发觉出她的不对劲来。 林薇咳嗽了一声,将车窗按下了一点,呼吸新鲜空气:“最近有点感冒,喉咙不太舒服,对猫毛有点过敏。” 张燃马上将平安递给前面的陆雨时:“你把它放在副驾驶座上,没事的。” “喵呜~喵呜~” 陆雨时接过猫包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平安,觉得它今日反常得很,许是林薇和林蔷长得一样,平安将她错认成了林蔷。 “不好意思,平安可能认错了人。” 他将猫包放在副驾驶座上,手轻轻拍了拍平安的头,安抚它:“不是她,乖,睡会儿吧~~” 他说不是她时,张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窗外清风拂过她的脸庞,朝阳初升,光打在她耳上的钻石耳钉上,折射出动人光芒。 “喵呜~~喵呜~~” 虽然看不见林薇了,可毕竟在同一个车内,气味没有消失,平安还在可怜地叫着,叫声听得人心里难受。 “老陆,平安怎么了?你送他去宠物医院干嘛?” 陆雨时透过内视镜看了眼坐在后座的林薇,再次确定,她不可能是林蔷的,若是林蔷在,不可能任由平安叫得这般凄厉而无动于衷。 “年纪大了,消化系统不太好,最近总是拉肚子。” 张燃马上反驳:“你个乌鸦嘴,小猫咪三岁哪里大了?” 车子到了律所附近的街口,车子想要开进去再开出来就很麻烦,一进一出耽误时间,林薇主动说:“停在路边就可以,我自己走进去。” 张燃趴在车窗上跟她挥手,满眼都是笑意:“林律师,很高兴认识你啊。” 林薇装没听见,头也没回地走入小巷烟火中,步履匆匆。 车子重新启动后,张燃心情极好地哼起了歌,过了半天,想起什么来,忽然问了一句:“老陆,林律师什么时候来的海州?她在这里出差还是长住?” 陆雨时:“应该是长住吧。” 张燃了然,又问:“刚才她下车的地方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你也是,人家既然是林小姐的妹妹,那也算你半个妹妹,你就应该好好照顾人家。那地方看起来那么乱,你怎么不帮她找个好点的工作?” 陆雨时:“…………” 张燃:“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雨时:“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张燃直接傻眼。 提到王敏芝,车内一片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张燃才把头凑到前面,问了一句:“陆叔叔,你既然那么喜欢林小姐,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结婚?而且,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不婚主义吗?” 大概知道自己要问的问题有些冒犯,张燃语气拿捏得很小心翼翼。 这个问题好奇答案的人有很多。 但林蔷死后,没人当面质问过他。 陆雨时:“你坐车也不老实,坐好。” “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永远支持你。” “这么相信我?”语气欣慰。 “那当然,小时候我妈不支持我玩枪,怕我戾气太重,要不是你一直支持我,鼓励我,我也成为不了今天的张燃。” …… 过了会儿,陆雨时才开口,淡道:“不是什么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燃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多问了。 到了酒店门口,陆雨时将猫包递给张燃:“我晚上过来接平安,你是订了明早的机票回英国吧?” 张燃接过猫包:“也不着急啊,我多陪你几天。” “随你吧。”又嘱咐了几句要照顾平安的注意事项,一直到快八点左右,才离开。 张燃看着陆雨时车子离开的背影,笑容慢慢卸下,认真琢磨起陆雨时刚才的话。 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她怎么能是王敏芝的律师呢?” 第83章 偷拍 林薇回到律所的时候,李昂正将单反相机里的内存卡拿出来,找了读卡器准备插进电脑里,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前后脚回来的,怎么比我晚到?” 林薇走过去,看电脑上李昂早上拍的照片,是她和陆雨时早上在三楼门口的那场“偶遇”,还有楼道口她险些跌倒,陆雨时伸手扶她,两人坐一辆车离开的画面。 早上,陆雨时去取车时,林薇特意看了一眼对面房子三楼楼道的方向。 当时李昂就站在那里,拿着相机偷拍。 昨晚301的房子亮灯时,住在对面的林薇就已经看见了,猜到是陆雨时过来了,便通知了李昂第二天早晨过去偷拍。 “中间去接张燃,耽误了点时间。” 李昂:“张燃?陆雨时的侄子,那个张家长孙,射击冠军?” 林薇想起张燃比划小提琴的样子:“嗯。时间差不多了,你换身衣服,我们动身去子初药业。” 李昂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别人还好,你要是见到了金柯,一定要冷静。” 林薇:“……” 李昂:“我的意思是,陆雨时那些人认不出你来,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林薇。金柯见过林薇,而且……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林薇:“该小心的人是他。还是,你怕他戳穿我不是林薇?” “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陈愈坐牢去了,下一个就是他。” 李昂知道劝不住她,只能最后提醒一句:“总之,你真的要忍住。” 林薇:“忍什么?” 李昂:“你见了他就知道他有多欠揍了。” …… 上午九点五十,子初药业董事会成员陆续汇聚于会议室。 为了保证会议的正常进行,大厦安保升级,所有股东都要在会议室门口签字,有些股东未能亲自到场,代表人也要出具有股东签字的委托协议。 门口还专门放了手机暂存处,所有入场人士都需要接受检查,不能带具有录音和摄影功能的电子设备入场。 大部分人虽有不满,但也都意识到王敏芝的遗嘱可能影响到子初药业未来的发展方向,事关重大,也都一一照做配合。 一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没收手机,谁给的权限?” 年轻人一身名牌西装,身姿挺拔,戴金丝镜框眼镜,西装胸口处憋着一只金狮胸针,是奥德律所合伙人律师身份象征。 身后还跟着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律师,但级别都没有他高。 这些年轻律师原本是打算掏出手机,听他这么一说,又都停下动作。 一旁的安保队长常征跑过来,认出来人胸口的金狮胸针,礼貌开口:“不好意思,金律师,我们也是根据王董律师的要求做事,麻烦配合一下。” 金柯:“天海食品是你们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我这次是代表天海食品董事长张嘉信先生来的,这是我的律师团队。我没有收到要没收手机和通讯设备的告知。烦请王董事长的律师亲自出来跟我解释一下。” 语气一派倨傲。 常征有些为难,即使他不是法律界人士,也知道眼前的金律师不仅是天海食品的代表律师,更是张嘉信未来的乘龙快婿,何况他是奥德律所创始合伙人的侄子,金家在整个海州法律界又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于情于理,他都得罪不起。 “抱歉,林律师还没来。” 金柯不屑地笑笑:“你们王董事长还真是有意思,她都嫁给陆主播了,按说也算半个张家人,放着奥德律所这么顶级的法律资源不用,去外面请些时间观念都没有的小律师。我倒要看看,对方是何方圣神,让我们这多人等她一个。” 电梯门打开,一女一男走了出来。 常征说:“林律师来了。” 金柯没有转过头去,态度倨傲地等在原地。 但凡这个小律师有点眼力,都该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 他身后的那些年轻律师都好奇地回过头去,自从外界传出王敏芝有遗嘱留下,且委托给了一位外地来的年轻女律师后,本地法律界就对这位女律师有诸多的好奇和传言。 别的不说,王敏芝遗产数目可以用庞大可怕来形容,代理费就算按业界最低百分之五来算,那也是天文数字了。 现在的法律行业僧多粥少,市场供大于求,很多法学专业毕业生毕业等于失业,即使能通过法考,找到律所实习,顺利拿到执业证,可没有稳定案源,根本难以为继,看似时间自由,可能到了年底,反而还要欠律所的钱。 挣的钱都不够交律所的租位费和社保费。 而每年能走到这一步的法学毕业生还仅仅只占应届生中的极少数。 律师两个字,早已不是在光鲜亮丽的职业代表,资源只掌握在顶层的少部分资深律师手中。 因此大家都想看看,是哪位宠儿能这么幸运,成为王敏芝的委托律师。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女律师走在前面,穿的是一身灰色正装,简约大方,除了钻石耳钉,没有别的首饰。 知道她年轻,却不知道还如此漂亮,即使是穿着略显老气的套装,却依旧遮不住一身清冷艳丽的气质。 林薇步子很快,脚下生风,朝着一行人走过来时,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 “居然还是个大美女。”有男律师小声感慨了一句。 这话落入唯一没有背过身的金柯耳中,出于好奇,他略一侧头,望过去,呆住。 几秒后,脸上的错愕化为轻蔑的讽笑,倏地,鼓起掌来。 “林律师,好久不见,世界真小啊。” 林薇已经走到了金柯面前来,竟是熟视无睹地上交了手机。 金柯极少被无视,用冷笑掩饰内心隐隐的怒意,又故意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林律师,别来无恙啊。这么快就不认识故人了,好没良心,我可是天天惦记着你呢。” 他语气明显是调戏,四周这么多律所的同事在,他毫无顾忌,其他人也已经见怪不怪。 见林薇不理他,这才看向站在林薇身后的李昂:“哇哦,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京大政法系李大才子吗?这么快出狱了?看起来监狱伙食不太行啊,清减了许多。你们俩……” 他笑得肆无忌惮:“林律师,你还真是什么垃圾都要。一个坐过牢,被吊销执照的律师,你也敢用?律师是什么很贱的职业,随便什么人穿身西服就能自称律师了吗?你不怕我去律协告你?” 李昂来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无论金柯要如何奚落嘲讽他,都要忍住,可没想到见了他本人,胸中一腔怒火根本止不住。 林薇:“……” 刚才是谁提醒她要冷静的。 还让她忍住不要动手。 见李昂似要发作,林薇开口:“金律师,李昂是我助理。我是王敏芝女士的代理律师,你挡我路了。” 金柯是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旁边还有晚来的其他股东也都被他这一挡,挡在了门外。他大致扫了一眼,确认这里头没有自己不能得罪的人,有恃无恐地站在原地。 含笑:“哦,就是你提出的,不能带手机和通讯设备入内?” 林薇:“我遵照的是王敏芝的个人意愿。发给各大股东的邮箱里有法律文件,你没细看吗?” 电梯门这时开了,陆雨时和齐颂二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原本正在交谈的二人看见这一幕,都停下脚步。 齐颂一看见金柯堵在会议室门口,便觉得有些汗颜。 “叫你看笑话了。” 陆雨时淡道:“跳梁小丑罢了。” 第84章 气场,似乎变了 金柯马上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帮年轻律师们,看众人神情,便意识到是自己的疏忽,面上依旧是得理不饶人。 这是他一贯作风。 “这里很多人都是代表子初药业的各大股东来的,我们还要跟自己的委托人交代会议细节。不带通讯设备,也没有任何的录音设备,若是传达信息有疏漏,委托人追责,你负责吗?” 一句你负责吗,音量陡然变大,现场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陆雨时正要走过去帮忙解围,便听见林薇开口:“会议室有监控,我们会将整个过程拍下来,以邮箱的形式发送给各大股东。” 金柯这才不说话了。 林薇看了一眼金柯身后的年轻律师们:“其实今天只是宣读王女士的遗嘱,各大股东只有知情权,张董事长不能亲自来,派个人过来点个卯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如此大阵仗。被外人看了,还以为你们奥德律所各个律师都很闲呢。这么多年了,金律师还是这么喜欢搞这些华而不实,浪费法律资源的门面功夫。” 说罢,绕开了他,进了会议室。 跟金柯一道来的年轻律师们自是各个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种场合就是过来点个卯,金柯一贯作风高调,非要带这么多人过来装逼,小律师们碍于他身份,不敢得罪。 林薇这番话,实在是帮他们出了一口浊气。 金柯当众被人打脸,气不过,还要追上去,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他一回头,正要发作,见是齐颂和陆雨时一道走了过来,这才收敛了怒意。 “齐律师。” 众年轻律师都礼貌同齐颂打招呼:“齐律师。” 齐颂也是奥德的高级合伙人,且资历更深,年纪也大许多,就连金柯也要对他客气一些。 金柯目光又扫过陆雨时,端出几分笑意:“小叔叔好啊。” 陆雨时扫了他一眼,交出手机后,径直进了会议室。 金柯扫了一眼众人,让他们先进去,自己走到过道的窗户边去抽烟,打火机打了几次都点不着火,气急败坏。 又想起刚才林薇方才奚落自己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从前林薇虽然也不怕他,但从不写在脸上,面子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可方才林薇虽然客客气气的,那双眼睛里却只有仇视和蔑视。 而且,气场,似乎变了。 怎么看也觉得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但……又好像没变。 是错觉吗? …… 陆雨时不在,罗鹏在新闻部上班简直就是丧如牛马,毫无灵魂地瞧着键盘,正无聊之际,手机上收到张燃的微信。 他给张燃的备注是:张.顶级好命.燃 看见这个备注,他哪敢怠慢,马上点开。 顶级好命的张燃发来一张自己坐在咖啡厅,怀里抱着平安的自拍。 办公室里打工人上班的怨气比鬼还大,这货在游闲地晒太阳,喝,撸猫。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算起来,罗鹏比张燃还大一岁,人家张燃一出生虽然没了爹,但人家爹虽然缺席了,钱没有缺席,豪门长孙的身份也没有缺席,现在年纪轻轻还是顶级运动员。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定睛一看,张燃所在的咖啡厅似乎有些眼熟,是电视台门口那家。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还专挑了陆雨时请假的时间,罗鹏马上拿起外套,跟旁边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下楼去。 张燃坐在咖啡厅内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平安,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看见罗鹏推门进来了,主动冲他挥了挥手。 “不耽误你工作吧,喝什么?” 罗鹏:“这么好,来请我咖啡?美式吧。” 张燃点好咖啡,也不跟他客套,开门见山:“林薇林律师,就是陆叔叔前女友的妹妹,你见过吗?” “见过。” 张燃:“她什么时候来的海州?” 罗鹏想了想:“不到三个月。” 张燃抚摸着平安,不动声色问:“她来干什么?” 罗鹏眸光一定,正色看着张燃,张燃在陆雨时面前永远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性子,可到了外人面前,便又是另一个样子。 任何职业能做到顶级,光有技术远远不够,还要有脑子有心理承受能力。 运动员也不例外。 像张燃这种级别的运动员,心性怎么可能如孩子那般单纯,在陆雨时面前不过是哄他开心罢了。 举重若轻,锋芒毕露,想知道什么就直接自己去找答案,连个弯都不会拐。 只是…… “放心,我不会告诉陆叔叔是你说的。”张燃猜中他的疑虑。 罗鹏嘻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她来给她姐姐复仇的。” 张燃神色淡定,问:“复仇?” 他记得陆雨时说,林小姐是自杀。 电视台也是这么播的。 难道不是吗? 张燃:“林小姐不是自杀吗?她找谁复仇?” 罗鹏正要开口,服务生送来咖啡,他马上不说话了,等服务生走了,才开口:“我才跟了陆老师两年,当年的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猜,多半不是自杀。张燃,你应该是最了解陆老师的人,你觉得呢?” 张燃摸着平安:“如果不是自杀,那凶手会是谁呢?陆叔叔结婚那天,林小姐出事。是冲着陆叔叔来的?” 罗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意味深长地看着张燃:“你知道林小姐出事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吗?” 张燃想了想,陆雨时没有跟他说过这个细节,是他自己后来在网上查到的。 “惠心大厦。” 罗鹏没说话,一脸的讳莫如深。 张燃:“惠心大厦怎么了?” 罗鹏看张燃表情,有些意外,转念又想到,张燃不在国内长大,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传闻,他不太了解也合理。 只得给他解释:“惠心大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建成之初是整个海州的地标建筑。那时候天海集团还不叫天海集团,叫天海商贸。惠心大厦就是天海商贸出钱建的,惠字是请大师赐的字,说是能保佑张家百年荣昌,心字,在当时指的是一个人,一个在海州很出名的女人。” 张燃略一思考:“陆可心?陆叔叔的生母?” 罗鹏点了点头。 第85章 爱屋及乌 张燃脑子转得很快,没有继续深问陆雨时生母的过往,而是直接得出结论:“所以,林小姐不是自杀。她是被陆叔叔无辜牵连的?” 选择和陆叔叔身世有关的惠心大厦,更像是某种警告,又或者是威胁。 看吧,你再跟我们作对,这就是你的下场。 …… 如果是这样。 林小姐,确实无辜。 他似乎是能明白陆雨时为何是现在这般活人微死,老气横秋的状态了。 罗鹏摸了摸鼻子:“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张燃自语道:“会是谁干的呢?” 罗鹏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高估了张燃的智商,叹道:“这还用猜,除了张家老二老三,谁这么记恨你陆叔叔?而且陆老师那天婚都没结完,就回了电视台播新闻,结果新闻播到一半,提示屏幕上出现了林小姐的新闻……” 他叹了一口气:“听说陆老师当天播完新闻后,满手的血,吓坏了演播厅的人。” “血?” 张燃想起来了,他当时回国来照顾他时,确实发现陆雨时手心有一道不算浅的血痂,他当时问他也不说,还以为是他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肤里,现在想想,可能是他自己故意的。 违心地娶了不爱的人,却在婚礼当天失去了挚爱,想用工作逃避婚姻,却被迎头一击,同一天失去了心爱的人,还要亲眼看着那些人给爱人泼脏水。 这里头随便拿出一件事,都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可这些事,都发生在同一天。 比起这些,手上的那点伤确实不算什么。 张燃又问:“那陆叔叔对林律师是什么态度?” 罗鹏:“还能什么态度,爱屋及乌,心怀愧疚呗。” 爱屋及乌?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张燃尴尬地笑了笑:“罗鹏,我中文其实一般,会说不太会写,当然我字大部分都认识,但成语确实……有点难。爱-屋-及-乌这四个字,要是我没猜错,是个成语吧。” 罗鹏终于在张&顶级好命&燃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的不自信,心中找回了一丢丢的平衡。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 他点点头:“显然!” 张燃:“这个成语的意思是,陆叔叔喜欢林律师?” 毕竟,长得完全一样。 罗鹏:“………………” 张燃:“你不说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罗鹏打量张燃,半开玩笑地狐疑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张燃含笑打量起罗鹏来,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关心关心陆叔叔的感情状况,不可以吗?毕竟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等等,一模一样!我居然会说成语!我果然是天才!” 说着,自我认可度爆棚地点点头。 罗鹏:“………………” 知道你是天才,低调一点会死吗? 罗鹏觉得不能再跟他聊天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他起身准备离开:“我稿子还没写完,陆老师回来又要找我麻烦,先回去搬砖了。” 张燃:“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叔叔到底喜不喜欢林律师?” 罗鹏脚步一定,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张燃:“林蔷死的时候,怀了他的孩子。你觉得他还会爱上别人,哪怕那个人长得跟林蔷一模一样,是因为你没有去过一个叫云山别墅的地方。” 说罢,转身离开了。 张燃一头雾水:“孩子?云山别墅?” 他举起病恹恹的平安,平静地看着一张猫脸,质问道:“平安,你爸秘密怎么这么多?他居然对我隐瞒了这么多事?最可气的是,他的助理居然知道的都比我多!!!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平安:“喵呜~~~” 张燃一秒变脸。 上午十点,王敏芝的遗嘱准时公开。 汇聚在子初药业会议室里的,除了王敏芝的父母,董事会的各大股东,还有一些子初药业内部的早期元老,这些人在子初药业上市之前就拥有一定的原始股份。 林薇走上台时,台下议论纷纷。 “董事长怎么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女律师……” …… 林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当众宣读:“本人林薇,零下律所的合伙人律师,也是子初药业董事长,法人代表王敏芝女士的遗嘱委托律师,接下来由我来宣读,王敏芝女士的遗嘱。” “根据王敏芝女士和陆雨时先生的婚前协议,王敏芝女士一共有一套面积两百三十平,市值一千五百万的不动产,和一辆八十万的奥迪代步车,银行账户合计一百三十六万的存款,这部分全部留给王女士的父亲王乾先生。” 对王敏芝的事业而言,房子,车子,存款都不算什么。 真正值钱的是子初药业的股份。 “另外,王敏芝女士和陆雨时先生共同持有子初药业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对于这部分股权,王女士另有安排。” 齐颂立刻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看着站在台上念遗嘱的林薇,脑子里很多次闪现出林蔷的样子。 林蔷跟他回海州后,就找了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是她自己通过面试找的。 陆雨时觉得她不太适合当老师,且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其实是很重要的,劝她仔细想想。林蔷却很坚持。 “你不是也过了法考吗?你可以去律所实习,也许当律师,比当老师更适合你。” “当律师就是当牛做马伺候人,很累的。” “谁跟你说的?” “林薇啊。” “……那难道当老师就很轻松吗?” “我知道当老师不轻松,高危行业,现在的孩子各个金贵,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当然,要是反过来,学生说你打你骂你,那就只能算你活该。都是伺候人,只不过老师伺候的是不讲道理的小祖宗。律师伺候的是没办法自己解决问题的成年人。两者比较,我觉得还是伺候小祖宗好一点。跟小孩子打交道到底还是轻松一点。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这些又是谁跟你说的?” “武亦涵,她姐就是老师。” “你不喜欢当律师,当老师,那你为什么要去考这考那?” “……以前年少无知啊。再说了,多考个证不就多条路?” 最后还是去了,那是她第一份正式工作。她在陆雨时面前一惯像个孩子,现在还要去给一群小孩子当老师,陆雨时实在是很难想象林蔷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讲课的样子。 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结果也没去成。 现在看着林薇当着这么多人念遗嘱,不禁有些恍惚。 第86章 张家的旁支 会议室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台上的女律师。 林薇:“这部分由夫妻二人共同持有的股份,王女士自愿将属于自己的二分之一,也就是子初药业26.5%的股份全部无偿赠予陈彦珍女士。” 台下一片哗然。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金柯听见这话,一下皱起眉头,问身侧的律师:“陈彦珍?谁啊?” 其他股东和股东代表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因为大家手机都在外面,连现场查都查不出来。 倒是很多子初药业内部早期元老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只是听到王敏芝将那么高比例的股权无偿赠与了陈彦珍,表情都很是一言难尽,有人欣喜,有人皱眉不语。 林薇:“陈彦珍女士,在哪来?” 众人都看向四周,寻找着陈彦珍的身影。 坐在最后一排,一个头发半白,身形偏瘦的中年女子举起手来,声音慵懒:“在这里。” 林薇:“王敏芝女士的遗嘱你听到了?” 陈彦珍一只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我又不瞎,听到了。” 林薇:“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陈彦珍女士是王敏芝女士的恩师,子初药业最初就是由王敏芝女士和陈彦珍女士合伙创立。多年前二人因为经营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多年来,陈彦珍陈教授一直在大学任教,担任硕士导师,在神经医药领域深耕多年,她的实验室和她本人拥有十二项国家专利,同时也在国内最大的制药公司担任顾问角色。” “王敏芝女士深知自己离世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子初药业的未来,这是她一生挚爱,也是她的一生心血,她经过深思熟虑,最信任最能托付的,就是陈彦珍女士。希望各位董事会的股东能够支持,并理解王女士的决定。” 经过林薇的介绍,现场的大部分心中的担心倒是去除了一些,只是又有更深的担心涌上来。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齐颂小声在陆雨时耳边跟他说着什么,陆雨时附耳听着,眼睛还盯着台上的林薇,嘴角微微上扬,他大概知道王敏芝想干什么了。 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死的这么突然了。 只是,林薇,她图什么呢。 金柯在这时举手。 林薇:“金律师请讲。” 金柯款款站起身来:“我不质疑王敏芝的遗嘱合法性,她有处置自己遗产的权利,但她要将名下股份赠给陈彦珍教授,需要提前告知各大股东,还要召开股东大会,取得一半以上股东的同意,才可以。她突然死了,留下一份遗嘱,就想把这个过程合法化合理化,是不是有点过于取巧了?” 其他股东和股东代表都纷纷附和。 金柯抬手来,打个响指。 现场又安静下来。 他话锋一转:“何况,我们还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王敏芝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网络上都说她的死存在蹊跷。如果她并非死于自杀,而是他杀。那么,一个嫌疑人也配继承王敏芝女士辛苦打拼的事业吗?自从王敏芝女士身故以来,子初药业的股价就一直在跌,这么下去,各位年底还想不想要分红了?”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金柯这话是冲着陆雨时去的。 陆雨时神色寂寂然的,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澄清都懒得费口舌,倒是身旁的齐颂先站了起来,正色道:“金律师,你是律师,是代表天海食品站在这里,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海食品。要是我没有记错,警方在一个多月以前,也就是王敏芝女士过世后的半个月,就已经结束了对陆先生的调查。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已经构成诽谤和诬陷。我方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也请你接下来注意言行。还有,作为同事,我提醒你一句,你是奥德律所的中级合伙人律师,你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奥德律所,不要让在座同行看笑话。” 金柯冷笑:“多谢齐律师提醒。那么我请问,警方确实是结束了对陆先生的调查,可警方也没有说王女士的死和陆先生无关。陆先生自己得意忘形在王女士的遗体告别会上说,这桩婚姻他获益良多。这也是我污蔑,诽谤他不成?”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 她记得很清楚,王敏芝遗体告别会那天,天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倾注,那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场合,其实不是很合适的时机。 她过去,是有别的事情想要确认,没想到花店的车子开了过去,陆雨时撑着伞站在殡仪馆的门口。 想等他进去后再下车,等了很久,他一直站在那里,最后没办法,手机上花店老板一直催她把花送进去,她只得下车去。 …… 那句“这桩婚姻,我获益良多。” 确实是从他口中亲口说出,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 第二天还风靡社交网络,获益良多四个字一度成为网络热词,被人在网络上肆意玩梗。 金柯一脸玩味地看着陆雨时:“小叔叔,不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林薇低着头,她手里拿着的文件夹里,除了王敏芝的遗嘱,后面还有一份王敏芝提供的她和陆雨时的婚前协议。 陆雨时从前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具体有多少钱,林蔷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直只当他是个富贵闲人,虽然是私生子,但钱至少不缺的。 三年前,他去找她时,突然给了她一张一千万的银行卡。 当时她其实就已经猜到,陆雨时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有钱,但具体多少钱,她也不敢想。而且,这些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直到三年后,她和王敏芝正式见面,王敏芝提供了二人的婚前协议,她第一次看见了陆雨时的婚前财产。 王敏芝当时说了一句话:“我们签婚前协议,不是为了保障我的利益,是为了保障他的利益。” 严格来说,陆雨时的婚前财产数目并不多,除了海州的两套房子,一辆车。值得注意的是,他名下还有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各百分之十的股权。 林蔷从未从陆雨时口中听说过这些,对这两家企业更是完全陌生。 还是王敏芝告诉她:“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的主要市场不在国内,严格来说不算国内的企业,总部在美国华盛顿,老板姓张,也是家族企业,和现任天海集团董事长张自立是同一个祖宗。” “张家的旁支?”她问。 王敏芝笑了:“其实没什么主支旁支的说法,任何长盛不衰的大家族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谁发展得好,谁就是主支,发展落魄的,自然就成了旁支。如果论实力,天海集团这一支,只能算旁支。得益于最近三十年国内经济发展得好,才迎头赶上了很多。” …… 此刻,面对金柯的发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雨时。 林薇目光冷静地打量着他,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隐瞒了很多事,对他满心愧疚。 却原来,他们是半斤八两。 当时他说要跟她结婚时,她已经做好准备,要跟他全盘托出,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和林薇的未来,可不等她开口,等来了他的一句。 “我们分手吧。” 他从华盛顿回来,就说他要跟王敏芝结婚,他说他身不由己。 真是好一个身不由己。 第87章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力量 金柯一脸玩味地看着陆雨时。 一旁的齐颂正要再次起身,替他发言。 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自己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在场的股东,最后目光落到林薇身上:“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我陆雨时,无条件尊重我亡妻的意愿。” 亡妻两个字,是看着林薇的眼睛说的。 那双和林蔷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样的锋利,一样的洞若观火。 李昂看了一眼林薇,陆雨时口中的亡妻指的似乎不是王敏芝,而是林蔷。 金柯不屑地笑了:“陆主播,这时候演深情就过了吧,据说你跟王敏芝结婚后从未同居,就连一起吃过饭都没有。既然你们都没有同床共枕过,怎么能算……” 齐颂听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忍怒打断道:“金律师,这里是公开场合,请你注意言行。” 金柯说:“网上都是这么说的,我只是搬运而已。” 这些婚姻内幕已经涉及个人隐私。 林薇开口:“金律师,今天是王敏芝女士遗嘱公开的日子,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谈论一个已故之人的个人隐私,我……” 余光扫过后排有人举起手。 林薇抬眸看过去,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彦珍:“陈教授,请讲。” 陈彦珍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目光有神,浑身洋溢着一种顶级学者的松弛感,是和商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依旧能从脸上看到年轻时候的风采。 “我拒绝。” 林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彦珍很肯定地,提高音量:“我说,我拒绝。” 林薇问:“这是王敏芝女士的遗嘱。” 陈彦珍笑起来,笑声爽朗:“她给,我就一定要啊?” 林薇:“可是……” 陈彦珍抬手打断:“不要跟我说什么死者为大,放屁,死了就死了,死人就是一堆灰,活着的人才是老大。搞笑极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非要通知我来,耽误我一上午的时间。你们自己玩儿吧,我没兴趣。” 说罢,打着哈欠离开了会议室。 一会议室的人都目瞪口呆。 这小老太太刚刚是放弃了……子初药业26.5%的股权吗? 陈彦珍真的就走了,她离开后,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 “这老太太好拽啊。” “按照子初药业现在的市值,这部分股权可是市值几亿啊。她居然就放弃了?” 林薇:“各位,以上就是王敏芝女士的遗嘱内容。如果各位有问题,可以随意联系我。告辞。” 说罢,疾步去追陈彦珍。 林薇离开后,会议室内再次爆发沸腾议论。 股东们纷纷作鸟兽散,刚才林薇去追陈彦珍走得急,没有拿公文包和桌上的文件,李昂正细心地替她收拾东西。 金柯一脸讪笑地走过去:“李大才子还真是能屈能伸啊,白天当助理,晚上是不是还要陪睡?你别说,你运气还真不错,也就是林薇不嫌弃你,人家现在接了这么大的单,你可要好好抱紧大腿啊,把她伺候舒服,毕竟,这世界上没有比软饭更好吃的饭了。” 陆雨时原本已经出了会议室,刚取回了手机,便听见身后金柯刺耳的笑声,他跟齐颂打了个招呼,让齐颂先走了。 李昂瞪视着金柯,拳头紧紧攥着。 陆雨时走近,斜着眸子看了一眼金柯:“金律师,以你的家世和能力,和知妍结婚,应该也算吃软饭吧?” “我差点忘了,你们还没结婚,只是订婚。张家这碗软饭,你吃不吃得上,还真是不好说。” 金柯被戳中痛处,气结:“陆雨时,你!” 陆雨时:“怎么不叫小叔叔了?哦,这会儿没人了,你连装都懒得装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知妍看见我,也是要叫我一声陆叔叔的。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吃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态度。” 金柯口舌上占不到便宜,倏尔一笑:“彼此彼此啊。” 等他走后,李昂将林薇的东西全放进包里:“谢谢。” 陆雨时和他一道往外走,语气好似随意地问道:“金柯是在京州念的大学,你们是校友?” 李昂:“同班同学。” 陆雨时明白了什么,又问:“林薇和林蔷个性挺像的。” 李昂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雨时:“她们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完全不同。一个刚中带柔,一个柔中带刚。” 说罢,匆匆离开。 从大楼出来,李昂直接回了车上等林薇,陆雨时走到门口,忽然望向大楼北侧的方向,北侧后有一个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只种了一棵香樟树。 此刻,陈彦珍就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这棵已经成长参天大树的香樟,犹记得这棵树种下去的时候,还没有身后的这座大楼。 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树下围栏里,摆了一个提示牌,提示牌上有栽种日期:2008年11月17号。 最初摘下时,这棵树只有不到三米。 林薇站在陈彦珍身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陈彦珍,是王敏芝珍藏的她和陈彦珍当时种下这棵树时的合影。 “陈教授,今天是十一月十七号,王敏芝女士特意选在今天公开自己的遗嘱,就是希望您能看在往日师生情分上,答应她的请求。” 陈彦珍接过那张照片,照片上的王敏芝穿着实验白袍,那时候她还在念博士,一脸的学生气。 那时候陈彦珍也还不是博士生导师,头发也没有白,目光柔和又不失英气。 “她怎么死的?”陈彦珍看着照片,只问出这句话。 不远处,陆雨时走到了附近,看见林薇和陈彦珍站在树下说话,停下了脚步,他看向香樟树正对着的一间办公室。 王敏芝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陈彦珍听完林薇的话,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并不意外,活到他这个年纪,生死都已看淡。 “她死了倒是痛快,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冷笑一声,再次抬眸看着香樟树繁茂的枝叶时,目光温和了几分。 林薇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阵微风拂过。 林薇站在风中,背影安静,岿然不动。 陆雨时想起方才李昂对林蔷和林薇的评价,一个刚中带柔,一个柔中带刚,眼前的林薇为何都不像。 陈彦珍最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色,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律师:“她是我最聪明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成功的学生。子初药业确实是我们共同的心血,她跟你说了吗,我跟她为什么决裂?” 林薇点点头。 陈彦珍:“所以,你很清楚,我如果接受了她的股权,接下来子初药业会发生什么?你确定,事情会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她可是,还有个丈夫啊。” “何况,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林薇:“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力量。” …… 没一会儿,陈彦珍就和林薇达成了共识,两人折身而返时,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陆雨时, 陈彦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周正俊秀的中年男子。 陆雨时微微颔首:“陈教授,幸会。” 陈彦珍:“你就是敏芝的丈夫?” 陆雨时:“是。” 陈彦珍:“还挺帅,其实我也挺喜欢看你播新闻。王敏芝那个人我是很了解的,她对爱情婚姻什的么,半点兴趣没有。当时我看网上说她跟你结婚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资本无利不起早。她肯定是拿自己最不屑的婚姻换了救命钱。说到底,还是为了子初药业。” 背起手,很直接地问:“你又是图什么,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陆雨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薇:“所以,您是决定接受这部分股权了?” 陈彦珍点了点头:“她年纪轻,斗不过你们,我陪你们玩一玩。” 陆雨时笑了,又以异样眼光看了一眼林薇。 十分钟以前,陈彦珍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王敏芝的赠予。 这么快,态度就变了。 陈彦珍将陆雨时看林薇的眼神看入眼底:“我还要回学校,林律师,后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说罢,挥挥手离开了,步子矫健,脊背挺直,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林薇要走,陆雨时挡住她去路:“王敏芝跟我的婚前协议,你看了?” 林薇:“王女士对我充分信任,没有任何隐瞒。” 陆雨时在她脸上看不见半点情绪波动:“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子初药业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你这时候搅和进来就是引火烧身。王敏芝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跟李昂离开这里,好好生活不可以吗?” 林薇:“林蔷当时也想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她走成了吗?” 说罢,绕开他,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陆雨时去追她:“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你要恨我,甚至是拿我这条命赔给她,我都……” 林薇一下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打断:“你的命?” “你的命能换回她的命吗?” …… “你的命,也配跟她的命比?” …… “还赔给她?我如果是她,我就不会想要你的命。我嫌脏。” 第88章 反常 你的命,能换回她的命吗? 你的命,也配跟她的命比? 还赔给她,我如果是她,我就不会想要你的命,我嫌脏。 林薇走后,陆雨时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林薇的话,仿佛是往他心上狠狠砸钉子,一个字就是一颗钉子,直至血肉模糊,又仿佛是万箭穿心,习以为常了。 他的命,确实换不回林蔷和孩子的命。 他的命,也不配跟林蔷的命比。 他活死人般的灰暗人生,又怎么能同林蔷那般明媚自由的人生相比。 他死气沉沉,满目疮痍。 林蔷朝气蓬勃,勇敢热烈。 林薇嫌他的命脏,确实是脏,他自己都嫌自己脏。 他和林蔷最后一次见面时,林蔷仓皇之下逃离餐厅,撞到了玻璃,他当时其实听见了身后的传来的响动,也看见了她的狼狈,可他没有起身去扶她,更没有回过一次头。 还有那个孩子…… 他从未肖想过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他愿意鼓足勇气迈入婚姻的林蔷,她腹中还有了他的骨血……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原本可以是他离世俗的幸福最近的一次。 按照原计划,他会向她求婚,将准备好的戒指给她戴上,他们可以一起筹备婚礼,选度蜜月的城市,然后再等一个多月,也许林蔷就会发现自己怀孕了。 一切,都触手可及。 他这一生,总算是能平稳落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他最爱的女人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 可惜……最后一面时,他给她留下的,只有心灰意冷和无尽的失望。 …… 他请假只请了上午,中午行尸走肉地回了办公室,下午又出了趟外景,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多,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罗鹏两个人。 一份外卖忽然放在他桌上。 他以为是罗鹏,正欲叫他拿走,一抬头,看见平安从旁边的工位上探出头来,喵呜了一声。 是张燃。 “平安,你爸是不是很没良心,把你丢给我一天,也不给我……” 话没说完,察觉出陆雨时情绪不太对劲。 “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在电脑上看稿子:“我很好啊。你怎么进来的?” 张燃指指正给他倒水的罗鹏:“除了他,还有谁。” “冠军大人请喝水” 罗鹏将水递给张燃后,见陆雨时冷着眸子,不敢说话,灰溜溜回了自己工位。 张燃:“我听罗鹏说你中午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特意给你打包了你爱吃的鸭血粉丝汤,给点面子,吃两口吧。” 他从包装袋里拿出那份鸭血粉丝汤,鸭血还是分开放的。 林蔷知道他爱吃,从前经常给他做,她做菜一惯很凑合,秉持着能吃就行,只要吃不死都行的原则,几乎没有不会做的菜。 陆雨时吃东西嘴很刁,为了上镜,常年节食,很少吃精致米面之类的加工食品,因此吃一样东西,就必须吃最好的,来满足口腹之欲。 林蔷一边抱怨他挑剔难伺候,一边跟着找网络上的人气美食博主学做,硬是把鸭血粉丝汤做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其实也不算难,食材选最好的,往往就成功了一大半。 做好了,她自己先尝个味,但从来不吃,因为她吃不惯鸭血,觉得太腥。不只是鸭血,猪血、羊血任何动物血液和内脏,她都不吃。 陆雨时有一次心血来潮,鸭血粉丝汤吃了一半,故意去吻她,嘴里藏了一块鸭血,硬是给她塞进了口腔,她想吐,他不许,吻着她不给她机会吐出来,最后硬生生是等她吞咽下去了才放过她。 “陆雨时,你好恶心啊。”事后林蔷跑去卫生间刷了好几遍牙,刷牙时,他又凑过去故意吻她,她刷一次,他就吻一次,逗她就是最有趣的事情。 …… 看着那一块一块切得方正的暗红色鸭血,忽然胃里一阵恶心涌上来,感觉到要吐出来了,他急忙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张燃将平安丢给罗鹏,疾步追去洗手间,看见陆雨时正跪在马桶边呕吐不止。 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张燃掩鼻,过去拍着他的后背,好让他舒服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陆雨时才吐完,他从洗手间走出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眼睛通红。 张燃给他递上纸巾:“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擦擦手:“胃不太舒服,吃点药就好了。” 他开车送张燃回酒店,到了酒店门口,一脸痞色道:“小燃,明早我就不过来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飞机落地给我发个微信,给你妈带个好。” 张燃哦了一声:“那你回去早点休息。” 车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张燃一边往酒店大堂的方向走,一边给罗鹏打电话:“陆叔叔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 “他没跟你说吗?今天是王敏芝的遗嘱公开日。” 张燃脚步一顿,大概猜到陆雨时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 “张燃,怎么了?” 张燃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你知道林律师具体在哪儿工作吗?” …… 深夜车少又不堵车,陆雨时只开了四十分钟便回到了云山别墅。 他将平安从猫包里放出来,房子里空空荡荡的,一股熟悉的蔷薇花香让他感到片刻的心安。 简单洗漱完便躺下了。 怎么也睡不着,抽屉里寻了几片药丸吃了方才进入浅眠,半梦半醒之间,又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团迷雾之中,迷雾深处有孩子和女人的嬉闹声。 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他:雨时,雨时…… 他循声走入那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雾光深处,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熟悉背影。 是林蔷,她好似是还抱着一个孩子,前方隐约有孩子的笑声传来, 看起来也不过是两三岁。 是林蔷和他们的孩子。 他做梦一般,一边去追一边唤:“小雪,你等等我,等等我……” 等他追上去,走到二人面前时,两张脸血肉模糊,七孔流血, “雨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好疼啊……” 孩子的笑声也慢慢变成了凄厉的哭声。 下一秒,陆雨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四周,房间里花瓶里装的白蔷薇似是有些蔫了,耷拉着头。 他下床去,将那束花从花瓶里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左右睡不着,干脆下楼去,来到花园,四野俱静,连风都是静悄悄的,他坐在秋千上发呆,绝望地等待着天明。 翌日早晨,张燃收拾好行李,教练团队的车来接他。 教练琼斯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国男子,个性非常开朗,去往机场的路上看见他闷闷不乐,还有些纳闷,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他的故乡。 张燃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那晚在地铁里和林薇偶遇的画面,还有昨晚陆雨时的反常,怎么想也觉得不能安心。 “这些都是我在海州买的,你尝一尝?” 琼斯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很多本地的常见零食,鱿鱼丝、绿豆糕、椰子饼,蛋卷…… 张燃毫无兴趣,琼斯自顾自地撕开一包鱿鱼丝,开心地吃起来。 窗外风景如画,张燃心绪复杂,忽然,目光一定,注意到琼斯手里的鱿鱼丝包装袋。 …… 九点多,林薇刚到律所,正要进门,一个开朗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林律师。” 她转过身去,只见张燃站在街对面,手里抱着一个椰子,朝她挥手走过来。 林薇问:“张先生,你有事?” 张燃:“什么张先生,这么客气,叫我张燃就行。” 林薇还等着他说明来意,他却是不紧不慢地看看四周,目光最后定在头顶的那一大片粉紫色的异木棉上:“哇,好春天啊。你选在这里工作,就是因为这棵花树吗?这是什么花?” “异木棉,海州很常见。”她说。 张燃又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林薇:“……你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 张燃:“你钢琴弹得不错啊,改天再合奏一下?” 林薇倏地停下脚步,看向张燃,心中有一丝慌乱,想着,张燃有没有告诉陆雨时她会弹钢琴。 她的钢琴,是陆雨时教的。 按说林薇是不应该会钢琴的。 张燃知道这点吗? 她记得,陆雨时跟她说过,张燃很聪明。 聪明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张燃是完全站在旁观者角度的,很多事情也许陆雨时这个当局者看不分明,却反而能叫张燃先发现端倪来。 张燃见她没跟上自己,转过头去,看她还站在原地,以一种平静又质疑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你别误会,我来找你,真的是有正经事。” 林薇耐着性子看他,不明白他大清早跑来能有什么正经事。 下一秒,张燃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鱿鱼丝。 林薇:“……………………” 张燃一看手里的鱿鱼丝,拿反了,配料表那一面朝上了,他将正面拿给林薇看。 鱿鱼丝包装袋的正面上印着一个小人伸出大拇指的照片。 运达食品代言人:射击冠军张燃。 张燃十分确定:“我从来没有接过这个代言,这是侵权,赤裸裸的侵权。侵权就算了,也不挑一张好看点的照片,这么丑。别说我自己了,我亲妈看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是我。” 林薇:“所以呢?” 张燃打个响指:“所以,我想请你作为我的律师,帮我讨回公道。” 林薇:“……” 第89章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姓张的 清晨的菜市场里人挤人,大都是来买菜的老头老太太,几乎看不见什么年轻人的身影, 李昂手里拎着一个买菜的小推车,跟在一位老太太身后,一边给她介绍:“魏奶奶,你之前跟我咨询过的你孙女的抚养权问题啊,你方便的话,可以去我们律所好好谈一谈。” 魏奶奶走到卖鸡蛋的摊位前,在各种不同价格的鸡蛋中,毫不犹豫地选了最贵的。 给完钱,便继续往前走,李昂在后面帮忙从店主手里接过鸡蛋,小推车里已经塞满了其他蔬菜和水果,鸡蛋就这么放进去,他怕弄碎,就只能让老板打包起来,用了两层塑料袋装好拎着。 刚弄好,前面魏奶奶又在鱼摊面前停下,李昂满头大汗地追过去,热情道:“魏奶奶,想买鱼啊,我家里就是开鱼档的,你想买什么鱼,我帮你挑。” 魏奶奶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看他一眼:“囡囡喜欢吃红烧鱼,鱼刺不能多。” “鲈鱼吧。刺少,鱼肉还鲜美,小孩子都爱吃。”说罢,拿起鱼摊上的舀子,在放淡水鲈鱼的鱼缸里舀了一条中等个头的鲈鱼。 从菜市场出来时,已经快九点,李昂又顺道送魏老太太回家,从律所附近的小卖部经过时,正好看见王雪娥在自家门口理货。 李昂微微颔首:“老板娘早。” 王雪娥见李昂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魏老太一个人在前面跟个甩手掌柜似的,不禁玩笑道:“老太太,厉害啊,律师的羊毛都能薅到。” 魏老太太没有理她,领着李昂到了一栋老房子楼下:“行了,辛苦你了,小伙子,就到这里吧。” 李昂擦擦汗:“我都到楼下了,帮您送上去吧,几楼?” “六楼。” 李昂二话不说,拎着东西就往上走。 魏老太太还有些意外,爬到一半,看他衬衫都被打湿了,语气温和许多:“辛苦你了,小伙子。” 李昂:“没事,我年轻。魏奶奶,你平时也是这样拎上去吗?其实你家住六楼,你可以在网上买菜的,直接送上门,很方便。是不是手机用不方便,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魏老太太:“超市的菜哪有菜市场好啊,我买条鱼,超市能帮忙杀就不错了。菜市场都是熟人,直接帮你弄得干干净净的。而且买菜的,都是街坊邻居,我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买过小香葱,生姜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习惯了。再说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我平时一个星期买一次菜,自己慢慢弄,也可以的。” 到了六楼,魏老太太将门打开,是一套不足六十平的一居室,房子里倒是收拾得安静整洁,只是阳台上摆了不少压得严严实实的纸箱和易拉罐。 魏老太太进了屋,来不及歇息,先去给李昂倒了杯水:”真是辛苦你了,小李。” 家里放了很多魏老太太孙女和父亲的合影,从小到大的都有。 “我们囡囡命苦啊,她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就不要她了,跟着别人跑掉了。我儿子一个人把她带大,又当爹又当妈……可惜啊……” 可惜儿子在送外卖的过程中出了车祸,没能留下。 …… 送完魏老太,回律所路上,王雪娥看见李昂回来了,一下叫住他:“小李回来了呀。” 王雪娥刚才理货时穿的是工作服,现在忙完了,又换了身轻便的碎花连衣裙,还化了妆,整个人十分俏丽,看见李昂笑得花枝乱颤地就过去了。 “我跟你说啊,小李,你就别浪费力气了,那个魏老太抠门得很,她没钱打官司的。她老公就是没钱做手术走的。他那个儿子也是一言难尽……总之,你不要在她身上白费力气了。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啊。一般人我才不告诉他的。” 隔得很远,李昂就看见张燃站在律所的花树下,好似是在和林薇说话,跟王雪娥道了声谢,脚步加快过去。 “林薇。” 张燃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长相斯文,身形偏瘦,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 虽然林蔷提过张燃的名字,但李昂是第一次见张燃本人,很朝气,锋芒毕露的一张脸,他站在那里,只一眼,便能看出和陆雨时那种内敛沉静的性子是完全不同的。 比体育频道里看着还要更帅气一些。 确实是天之骄子。 “律所的助理,李昂。这位……” 张燃目光暗暗打量李昂,大方伸出手去:“张燃。燃烧的燃。” 李昂也伸出手去,跟张燃握了握:“你好。” 林薇:“张先生,我要工作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不要打扰律所的工作。” 见李昂身上的衬衫都打湿了些:“你又去找那个魏老太了?有什么收获?” 李昂:“还行吧,事情比我想象中可能复杂一些。”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律所,张燃追过去,挡住两人去路,拿起那袋鱿鱼丝包装袋:“林律师,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李昂看看张燃,又看看林薇:“什么事?” 林薇:“张先生,像你这样的运动员,肯定有自己的法务团队。你只要肯出钱,什么律师找不到?” 张燃:“我律师在国外,国内没有。” 林薇:“你出这条巷子打个车,跟司机说你要去金融街的奥德律所。那个地方对姓张的都很欢迎,多的是优秀律师等着为你服务。” 张燃抱起双臂:“哇,有钱都不挣,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姓张的。” 第90章 是我本人 李昂在旁边问:“什么案子?” 张燃将鱿鱼丝的包装袋递给他。 林薇推开律所大门,张燃跟上去:“其实你不用这么讨厌我,我姓张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也没得选嘛。你要是讨厌这个姓,你可以叫我英文名oscar。” 他见李昂看着鱿鱼丝上面他的头像:“是我本人。” 包装袋上张燃的图像采用的是很老旧的印刷手法,人物完全失真。 “你也觉得认不出对不对?我这么……handsome,prefect的一张脸,被他们搞成这样子……简直就是……就是……” 书到用时方恨少! 张燃一脸力有不逮,又很不甘心,绞尽脑汁地想形容词。 李昂平静补充:“暴殄天物。” 张燃眨了眨眼:“报什么天?” 李昂:“……” 张燃:“你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虽然看起来长得很聪明,实际上也很聪明。但很不巧,我在国外长大。中文能说能看不会写。成语……一般般啦。报什么天?” 李昂:“暴殄天物,就是……践踏好东西的意思。” 张燃打个响指:“bingo!就是这个意思,总之,我要跟他们打官司,我要是是守护我的肖像权!守护我这张perfect的脸。” “……” 李昂一脸平静地纠正:“是……誓死。” 张燃再次尝试卷了一下舌头:“试试。” 李昂:“誓死。死,死,死!三声,平舌音。是,四声,翘舌音。” 许是李昂表情过于认真和一本正经,没有一丝不耐和嘲讽,换做别人,不管是有意无意,早该哈哈大笑了。 张燃第一次碰见这么正常的人,还有点不适应,默默给他鼓掌。 “你真是个好人。”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张燃:“你跟我上来。” 张燃跟在林薇身后上了二楼,刚推开门,便看见一整窗户开得繁盛而热烈的异木棉,赞叹地叫了一声。 “好漂亮啊。” 林薇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张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是子初药业董事长王敏芝的代理律师。你叔叔跟我的委托人是夫妻关系。天海食品是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子初药业正在经历一场动荡,我提醒你,我跟你们张家是站在对立面的。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我来当你的律师?” 张燃看着窗外的异木棉,听见她的问题,侧眸过去,看向她:“当然。” 林薇想了想,静道:“好,你的案子我接了。不过,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张燃意外:“什么事?” 林薇:“关于之前我们在阑州见过的事情,请你保密。” 张燃似是有些意外,走近办公桌,好奇地看着林薇,林薇以为他要问为什么,没想到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如炎炎夏日的一缕清风。 “那这就算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 李昂动作很快,不到中午就准备好了张燃的代理合同。 张燃签好字后,很爽快地付了定金,还和李昂加了联系方式,走之前,忽然想到什么,问李昂道:“对了,我想起来,昨天你们是不是去子初药业了?方便问一下,昨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昂整理着文件:“有保密协议,不能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燃:“随口问问,保密协议……” 半个小时后,张燃躺在酒店的床上,手机上就收到舅舅发来的一段视频,是昨天子初药业内部宣读遗嘱的视频文件。 他一边找到笔记本电脑,在电脑上打开视频,手机上给舅舅拨电话过去,换了副很乖巧的语气:“舅舅,你也太厉害了,哪儿弄到的?” 那头一个沉稳的声音,温和道:“我有个朋友是子初药业的小股东,这是他昨天下午收到的会议视频。小燃,你要这个干什么?视频内容我看了,我提醒你啊,这是张家内部的事情,你跟你妈都别搅和进去了。你比赛不是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英国?” 张燃:“认识几个新朋友,多待几天。这事你别告诉我妈,我就是看个热闹。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 挂了电话,张燃点开视频,直接拉进度条,他对王敏芝的遗嘱内容并不太感兴趣,一直快进,直到看见衣冠楚楚的金柯站起来,向陆雨时发难。 “一个嫌疑人也配继承王敏芝女士辛苦打拼的事业吗?” “警方没有说王女士的死和陆先生无关,陆先生自己得意忘形在王女士的遗体告别会上说,这桩婚姻他获益良多。这也是我污蔑,诽谤他不成?” 他按下暂停键,盯着画面定格上的人群中唯一站着的男律师,又想起陆雨时昨晚的反常,他用手机拍了个视频截图,发给罗鹏。 「这是谁?」 罗鹏:「金柯,张老二的女儿张知妍的未婚夫,奥德律所的合伙人,奥德律所创始人律师金道峰是他叔叔。」 收到回复时,张燃正在喝水,看见这么长一大串,玩味地笑了笑:“知妍的未婚夫……张老二什么眼光。脑子里有屎吗?” 罗鹏回复完,又放大那张照片,发现视频里还有林薇,联想到昨天上午陆雨时请假去了子初药业,问张燃:「什么情况?」 张燃没有回复了,只是盯着视频上的金柯,几秒后,得出结论。 “应该不是你。” 那就只可能是……林薇了。 第91章 婚前协议 张燃离开律所后不久,林薇手机上就收到了齐颂的电话,电话里说是有关于王敏芝遗嘱的事情想要跟她详谈。 十几分钟后,齐颂发来会面地点,约好晚上七点见面。 林薇看见那个地址时,心中一怔,是海州电视台附近的那家日式居酒屋,之前冯乐妍请客的那家。 是巧合吗?陆雨时故意的? 转念又想,他们要谈的事情毕竟事关子初药业未来,不好选在咖啡厅这样的公开场所,电视台附近能谈事的地方也并不太多。 晚上七点,她和李昂准时赴约,服务生领着二人到包间门口,推开木质推拉门,齐颂和陆雨时已经提前到了。 听见推门声,陆雨时抬起眸子,看过去。 林薇在二人对面的位置坐下,她戴了眼镜,眉眼看起来有些疲倦,坐下后,将碎发拢到耳后,露出耳边的那颗不属于林蔷的小小的黑痣。 陆雨时当然也看见了,喝了口清酒。 齐颂:“林律师,是这样,昨天人太多,有些事情不太方便细谈。事实上,王敏芝女士是没有权利将自己名下股份赠送给旁人的。根据他们的婚前协议,王敏芝所持有的百分之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是他们夫妻共同持有。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除非他们离婚,否则王敏芝是没有权利对这部分股权做处置的。” 说着,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这里面是他们二人的婚前协议,如果你……” 林薇打断:“齐律师,我看过他们的婚前协议。协议上确实是这么写的,我们先不去讨论这是不是霸王条款,以及王敏芝女士为什么要签这样不公平的一份婚前协议。这跟我无关。可是这份婚前协议上没有写,如果王敏芝死了,这部分股权如何处置。” “她是没有离婚,法律意义上她还是陆先生的妻子,永远都是。” 说到这里时,林薇看向陆雨时:“陆先生,你对这一点,有异议吗?” 她眼神很冷静,两人对视了几秒。 陆雨时垂眸,淡道:“没有。” 林薇:“所以,现在她死了,请问,她有权利处置自己的股权吗?” 齐颂开口:“林律师,这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婚前协议也许有漏洞,但是这不能成为……” 林薇:“齐律师,你的意思是,她死的时机不对,她应该在死前就知道自己要死,然后去找陆先生离个婚,得到陆先生的同意,才能处置自己的股权,是吗?” 齐颂打开那份婚前协议,翻开最后一页的补充协议,据理力争:“这份补充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婚前陆先生以个人名义借给王敏芝女士一共5.8亿美金的借款,条件是两人结婚后,王敏芝女士持有的百分之五十三股份要无条件变更为夫妻共同持有。如果王敏芝女士想要拿回这部分股权,必须先偿还陆先生这部分贷款,否则不能随意离婚,更不能随意处置这部分股权。” 齐颂说完,包间里安安静静。 当年陆雨时一句,我不爱她,娶她是身不由己。 这四个字曾经困住了林蔷很久很久,她曾迫切地想知道是怎样的身不由己,才值得让陆雨时舍弃了她。一直到林薇的死,这种不甘和好奇才被突如其来,近乎绝望的仇恨和痛苦所覆盖。 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直到王敏芝带来这份婚前协议,她才被迫明白了“身不由己”的真正含义。 她很清楚,陆雨时骨子里并非贪财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做这样的事。他有怎样的苦衷?以及,是什么人逼他这么做的? 他有什么把柄和软肋,能让他陷于被动的局面。 想来想去,也只有张燃和自己。 张燃毕竟身份特殊,身后不仅有张家,还有姜家。那么,就是自己了。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拿自己,威胁了陆雨时。 可他已经妥协了,那为什么“林蔷”还是死了? 莫非,是有人看穿了他们的这个局,故意用这种方式警告陆雨时。 …… 当然,比起林薇的命,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陆雨时,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很轻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一片死寂。 是李昂手机上有来电,他看了一眼,是母亲打来的,他小声跟林薇说了一声,便出去接电话了。 包间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对着齐颂和陆雨时。 林薇:“齐律师,你心里其实很清楚,王敏芝女士死了,这份补充协议就已经无效了。无论她归不归还陆先生的钱,陆先生用5.8亿美金就得到了她一半的股权,按照市值,这笔买卖稳赚不赔。至于她是否有权将属于她的这部分股权赠送给陈彦珍女士,这不是你我,甚至是陆先生能决定的。我已经将昨天的视频发给了各大股东,下周一子初药业会召开股东大会,只要有一半股东同意,陈彦珍女士就可以成为这一半股权的主人。” 齐颂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薇,没想到林薇看着这么年轻,立场却如此的坚定。 陆雨时少见齐颂吃瘪,淡淡地看了一眼林薇。 齐颂不动声色地看着林薇:“林律师,你初来乍到就接手了这么大的案子,你知道你后面要面对怎样的压力,还有……” 听见齐颂已经开始拿资质压人,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齐律师,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林律师说。” 齐颂:“可是……” 齐颂还在犹豫之时,林薇起身来:“陆先生,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言尽于此,下周见。” 第92章 你姐姐的死,和子初药业无关 “你姐姐的死,我很抱歉。但你搞错了方向,她的死,和子初药业没关系。” 走到门口的脚步倏地停下。 齐颂见状,拿着公文包出去了,走到门口还特意将门关上了。 包间里只剩下二人。 林薇转过身来:“所以呢?你找到凶手了吗?” 陆雨时沉默了。 林薇:“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在海州,陈愈现在还是你们海州电视台新闻部的部长,你们还是好同事,前后辈,没准工作之余,还能坐在这种地方喝喝酒,聊聊天。这就是你的抱歉?” 陆雨时抬起头来:“真相我还在找。当然,我很确定,无论真相是什么,她肯定是被我连累。所以,我理解你对我的仇恨。但是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林薇笑了:“你结婚之前,你们就已经分手了。她死的时候,你是王女士的丈夫,严格说来,你跟她毫无关系。她是否受你牵连而死,我会自己找出真相。” 陆雨时丧气道:“她死的时候,怀了我的孩子。她的死,怎么和我无关?” 李昂打完电话回来,准备回去包间,走到附近便看见齐颂站在门口稍远的地方,不许服务生靠近。 包房内,落针可闻。 “王敏芝去找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自杀。她想把子初药业交给陈彦珍。她自己也知道有这份婚前协议的存在,这件事很难办成,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是办不成的。她离不了婚,就只能通过自杀的方式来换取一丝希望。确实是个疯子。” 一直到那份遗嘱公开,陆雨时才想明白王敏芝的真正目的。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她为什么觉得你能帮她办到这件事?” …… 林薇:“陆先生,你无非是想说,王敏芝知道我跟你的关系,知道你对我心怀愧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股权大战中,你是最大的不定因素。只要你能站在我这边,她就有很大希望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吗?” 陆雨时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想起三年前婚礼当天,狂风大作,交换戒指的环节他晃了神,当时王敏芝还曾提点过他——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那场婚姻就是一桩彻头彻底的买卖,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林薇:“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你的这位亡妻,看起来是个疯子,但她很聪明,而且对你非常了解。” 陆雨时:“你知道她在利用你,还是愿意回来替陈彦珍保驾护航?你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林薇:“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天海集团也好,你背后的华希资本也罢,无非就是你们姓张的,仗着财雄势大想摘桃子。天海集团想把子初药业改成天海药业,你们看中的都是子初药业的研发实力和未来的市场前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钱字。” 陆雨时:“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你姐姐的死,和子初药业无关。你还是决定要趟进这趟浑水?” 包间里落针可闻。 林薇静了静,说:“我既然接了她的案子,就一定要替她完成她的遗愿。” 陆雨时:“她在利用你姐姐的死,利用我对你姐姐的愧疚,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林薇:“你们不也是利用了她对子初药业的珍视,趁火打劫,用远远低于市值的钱得到了她一半的股份吗?资本无利不起早,现在你跟我谈道义,不觉得无耻吗?” 她看似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陆雨时显然没有被迷惑,很直白地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你。” “林蔷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如果看见你现在被人利用,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会……” 下一秒,林薇拿起桌上未动的水杯,冷静利落地泼向陆雨时。 男人来不及躲闪,或者根本没想过躲闪。 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桌上,地上。 林薇随手将杯子丢在一旁,又拿纸巾擦了擦手上无意溅到的水,动作慢条斯理:“陆先生,你清醒一点。王敏芝没有利用我,我们是双向奔赴,殊途同归。你非要问我在不在意她利用我,我一点都不在意。至于林蔷……我相信她如果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她也一定也会支持我的。王敏芝的这颗桃子,我一定要替她保住。” 她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停下:“还有,林蔷死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怕的事情了。你眼中的危险,在我看来,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活着,才是真正的煎熬。 李昂在门口等了会儿,不见林薇出来,担心之余正要进去,门开了。 他目光看向林薇身后,还坐在原地的陆雨时,见他脸上有水痕,便猜到里头发生了什么,扭头见林薇已经走了,忙去追她。 齐颂见他脸色,也不好在此久待,不久便离开了。 陆雨时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烦闷地喝着酒,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林薇的话——林蔷死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怕的事情了。 从前他和林蔷在一起时,林蔷事事以林薇的想法为先,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林蔷心里,林薇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她们只是双胞胎,又不是命运共同体,就算从小感情再好,也不应该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他甚至会觉得林蔷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今晚听见林薇的这番话。倒是让他欣慰。 至少,林薇没有辜负林蔷。 只是,姐妹两都太犟了。 第93章 有喜欢的女孩了? 二人从包房离开,往门外走时,走在前头的李昂拐过了弯,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看见林薇站在一间包房门口,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那间包房是没人。 “怎么了?” 林薇站在的位置,是曾经陆雨时站的位置。 那时她为了给武亦涵出气,和冯乐妍比飞花令,用雨字念诗,她当时只顾着赢,洋洋洒洒背了很多带雨的诗。自以为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杀人且诛心,彻底打了冯乐妍的脸。一直到陆雨时突然推开这扇门。 当时他就站在这里,手上搭着外套。 过道的光并不太明亮,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扇门慢慢拉开时,自己内心的慌乱和怦然,有什么原本被隐藏的很好的秘密突然被一道强光照亮。 她连一点躲避的阴影处都没有找到,只想赶紧离开。 所以他走进来时,她第一反应是跟武亦涵说让她去拿包。 后来钱导为了保护新闻部的名声,开始站出来和稀泥,想要让陆雨时替冯乐妍喝了那杯酒。 她当时手比脑子快,一下就把那杯酒夺过来喝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是疯了。 “林薇?”李昂叫她。 她回过神来,迈开步子,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好一会儿,陆雨时也出来了,经过那间包间时也停了停。 他当时其实没有打算喝那杯酒,原本是打算接过来后便放下,再让冯乐妍给武亦涵道个歉,事情也就放下了。没想到手还没碰到那杯酒,就被林蔷夺走了。 看着她将那一大杯清酒一饮而尽,他内心确实是大吃了一惊。 那晚林蔷走后,一屋子人也很快就散了,老钱和罗政还追着他问个不停,问他不是走了,怎么又回去了。是不是对冯乐妍有意思。 他好不容易才脱身,原本叫了代驾准备,车子开回自家小区,他又临时改了主意,让代驾把车开回电视台。 他并不知道她回了电视台,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当代驾把车开回电视台附近,他一眼便看见十二楼总编室的方向还亮着灯。 他心底又很开心,让代驾把车开到了电视台的停车场,自己上了十二楼,刚走到总编室的公共办公区,就听见里头传来音乐的声音。 他慢慢走过去,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欢快的音乐声,喝醉了跳舞的小女孩。 一开始动作幅度还很小,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慢慢也就放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他不敢过去破坏这一幕,就倚着墙远远看着,手指也跟着节奏敲着。 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满活力,跳舞动作更是完全不在拍子上,却那么的有生命力,甚至让他也想跟着跳起来。 这一幕,换做任何人看了,都会被她的笑容和舞蹈所感染,并为之倾倒。 直到看见她开始玩椅子,怕她撞到墙,他才不放心地走近了些,他的担心也确实不是多余的,她真的得意忘形,险些撞到了墙上。幸而他及时出手,好不容易抓住了椅子的靠背。 …… 过了许久,陆雨时才从店里出来,走到停车的位置时,又看见了齐颂。 他没开车,是坐齐颂的车子过来的。 他以为齐颂等在这里,是为了送他回家:“我自己叫车走就行了。” 齐颂有些担心:“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问问,在这件事上你的态度。” 陆雨时:“我的态度不重要。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齐颂:“可是,下周一股东大会……” 陆雨时打断他:“股东大会不是重点,比起让我一个人占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一家独大,大部分人都更愿意看见我跟陈彦珍一人一半的局面。别的不说,到时候天海集团只需要再得到百分之七的股份,就可以轻松超过我和陈彦珍。你觉得,张嘉诚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齐颂:“所以我们才需要早做预防。” 陆雨时:“预防是没用的,王敏芝把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为了把这潭水搅浑。否则子初药业早晚要改姓张。” 齐颂:“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 陆雨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齐颂离开后,陆雨时打了车回云山别墅,车子开出市区,想起张燃的航班应该早就落地了,可一直没有收到他发来的报平安的微信。 他给张燃拨过去,那头很快接听。 “小燃,你到家了吗?” 张燃那头正在酒店的健身房跑步:“昨天就到了。” 陆雨时听他那头呼吸声,又看看手表:“现在英国是中午,你在跑步?” 张燃煞有介事道:“对啊,锻炼锻炼体力,为以后找女朋友做准备。” 陆雨时:“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谈个恋爱了。要是有女朋友了,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 张燃笑起来,一口答应:“好啊。那你红包可得早点准备。” 陆雨时听他语气有戏,细问:“有喜欢的女孩了?” 张燃:“嗯……还在观察。” 陆雨时:“观察什么?” 张燃:“你要不要这么八卦?你每次谈恋爱都不跟我说,我现在还没开始追呢,你就问东问西。你放心,我不像某些人,谈恋爱偷偷摸摸的,我这么孝顺,有女朋友了,肯定第一个告诉你。总之,你先把红包准备好。” 说罢,挂了电话。 第94章 运达食品 林薇自从那晚和陆雨时,齐颂会面后,翌日便开始拜访子初药业的股东,按照子初药业章程,占股超过百分之三就可以参加股东大会。 王敏芝的助理姜悦提前整理好了名单,还有给各大股东准备的上门见面礼,并陪同着林薇一一上门。 这些股东不看僧面看佛面,姜悦是王敏芝关系最近的助理,林薇是王敏芝亲自从外地请来的年轻律师,虽然都不解她这么做的深意,但说一千道一万,死者为大。 这些股东大都答应在周一的股东大会上同意让陈彦珍接受王敏芝的股份。 至于陈彦珍最后能不能顺利接王敏芝的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形成陆雨时和陈彦珍各占26.5%,天海食品占20%的三足鼎立的局面,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天深夜,二人拜访完最后一位股东,姜悦开车送林薇回律所,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车子非常可疑。 “后面有辆黑车,跟了我们一天了。” 林薇撑着疲惫的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车子离得太近,跟踪的人看起来不太聪明,她一眼认出开车的人是个黄头发的男子。 很眼熟。 几秒后,想起来了,是九叔的手下黄狗,之前在海边的旧船厂,陆雨时带她去见陈廷时,曾在门口见过。 姜悦一脸冷静,问:“林律师,需要报警吗?” 林薇:“不用管,陆雨时派过来的。” 听到陆雨时的名字,姜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看着手机,李昂给她发来消息,说约了运达食品的人面谈张燃的名誉肖像权案子,双方协商解决事宜,问她去不去。 「不去,你代表我去跟他们面谈吧」 这类案子证据充足,一告一个准,根本不需要开庭,直接面谈协商就好。 余光注意到姜悦的大量,似闲谈问道:“姜助理,你跟王董几年了?” “一毕业就跟着她了,有五年了。” 说起王敏芝,姜悦神色有些黯淡。 林薇:“那我们年纪差不多,我也毕业五年多了。咱们同龄?” 姜悦:“我硕士毕业,比你大。” 林薇点点头,想起王敏芝第一次去阑州见她时,姜悦也是跟在一旁的,办好遗嘱的相关事宜,王敏芝也特意跟她交代过,如果林薇有需要,姜悦会竭尽全力协助她,她可以无条件信任姜悦。 这一天拜访下来,姜悦确实很可靠。办事细致熨帖,话也不多,执行力很强,确实是个干助理的好苗子。 姜悦开车送林薇回了家,林薇回了家,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黄狗的车还停在楼下,忽然想起什么,又给李昂回复:「明天一起去吧,你问问张燃,看他去不去?」 李昂收到信息时,还有些意外,按说张燃已经把事情都委托给他们了,不需要他本人出面。 既然林薇说了,他还是问了一下张燃,张燃原本没兴趣,可听说林薇也去,马上改口,说自己也要去。 翌日上午十点,陆雨时刚到办公室收到了九叔发来的一张林薇、李昂、张燃三人在咖啡厅见面的照片。 陆雨时立刻把电话拨过去:“什么时候拍的?” 九叔:“就刚刚。黄狗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张燃不是应该回英国了吗?” 陆雨时问了他们的会面地址,挂了电话,让罗鹏帮自己请个假,要出门一趟,便匆匆而出。 罗鹏看他离开背影:“又请假?呵呵,你把电视台买下来得了。” …… 咖啡厅。 林薇和李昂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面前的咖啡桌上摆满了运达食品的各种食品,除了鱿鱼丝,还有海苔芝麻片,海苔肉松……包装外无一不印着张燃的名字。 都是李昂这几天从各大小卖部搜罗来的能买到的运达食品的产品,无一例外,都侵权了。 坐在对面的张燃正和运达食品的老板合影,老板是个挺和气的中年胖子,何运达。 合完影,老板一脸开心,拿出一件白色t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可以再请你帮我签个名吗?” 张燃很爽快:“没问题啊。” 李昂小声问林薇:“不是来谈协商吗?怎么好像是粉丝见面会?” 林薇喝了口咖啡,看了一眼手表:“两位,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何先生,我们发给您的律师函,您看了吗?” 张燃一字一笔地在t恤上签字:“哎呀,林律师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笑一笑。” 签完字,还要拿起来给林薇和李昂展示一下:“全世界我写得最好的两个中文字,就是我的名字。” 张燃两个字写得十分稚嫩,歪歪扭扭的,但一笔不错,写得很认真。 林薇,李昂:“……” 何运达一脸宝贝地将t恤收起来,突然摘下眼镜:“律师函我看了,我知道是我们不对,我愿意道歉。但是钱我是真的没有啊。我们食品厂那都是乡镇小厂,大家都搞明星代言这些,我们请不起人嘛,这不就才……而且严格说来,我们也不算侵权。” 李昂:“怎么不算?” 何运达拿起一罐海苔花生:“你看,上面写的是射击冠军,张然。” 李昂拿起鱿鱼丝:“这上面清清楚楚是张燃的名字。” 何运达拿了一包鱿鱼丝,放在张燃的脸旁边:“可是,你摸着良心说,照片像他本人吗?” 李昂:“瞎子都认得出来。” 何运达激情反驳:“不!这张照片严重失真,根本赶不及张燃先生千分之一的帅气和英俊。更是毫无气质可言。对不对,偶像?” 张燃被夸得心花怒放,一副和何运达相逢恨晚的样子:“对!!!何老板,你太有眼光了!” 李昂:“……………………” 何运达:“既然不像他,应该也不算侵权吧。” 李昂在桌上找了找,找到一包图像稍微清晰的海苔片:“这个总能认出来了吧?” 何运达:“这个什么也没写,没写是代言人,这样也算侵权吗?” 李昂:“……………………”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张先生,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何运达一脸天真,满怀希望地看着张燃。 张燃笑笑:“告!一告到底!” 何运达瞬间垮脸:“……………………” 第95章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李昂又问了一遍:“张先生,你确定?” 张燃:“确定肯定及一定。” 李昂点点头,正色,问何运达:“何先生,你为什么要用张燃的名字和肖像为你的产品做宣传?” 何运达扶了扶眼镜,一脸可怜道:“我是他粉丝啊。他每场比赛我都看的。别的不说,就前几天你在蒲溪那场比赛,我就觉得比得一般,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有发挥出你的正常水准。” 语气之严厉,张燃还有些汗颜:“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何运达还要滔滔不绝,李昂抬手打断:“何先生,请你说真话。” 李昂:“我查过了, 你们公司的产品销量还不错,远没有你说的那么艰难。前几年你们厂都快倒闭了,你天天在直播间哭穷卖货,也没有什么气色。其实原因很简单,海州本地的市场大部分都饱和了,天海食品一家独大,留给你们小工厂的生存空间并不多。也不只是你们这一家,很多家小厂子都倒闭了,直到你开始用张燃的头像和名声,你们才在海州慢慢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大的商超进不去,但很多本地的小渠道都愿意给你们一个面子。这两年你们经营的还不错,还还清了债务,准备扩建工厂。是这样吧?”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李昂,这件事她完全没管,都是李昂在忙,没想到他私下做了这么多功课。 张燃也很佩服地看了一眼李昂:“哇,李助理,你好棒。” 何运达也没想到李昂能查到这么多,毕竟他们厂离海州车程就有三个小时,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产品的出货渠道大都是在一些本省内的乡镇,中小学附近的小卖部啊,小商贸超市啊,海州卖得反而不多,怎么运气就那么差呢,居然能被张燃发现。 李昂:“我查过了,你不止是用了张燃先生的名气和头像做虚假宣传,而且你还对外宣称,你跟张燃先生的母亲姜莱女士背后的姜氏家族是远房亲戚,刚好你妻子也姓姜,那么巧也是蒲溪人。所以也就没人怀疑你跟张燃的这一层远亲关系。一些渠道商和经营商不看姜家面子,也要看张家面子,也因此,才愿意给你机会的。” 张燃看向何运达:“哇,商业奇才啊。” 李昂:“你就是吃准了张燃先生很少回国,而且张家即使很不巧地发现了运达食品在用张燃先生做虚假宣传,也不会替他出面处理这些不上台面的小名誉侵权案。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而是不想多管闲事。因为要出面管,就必须先找张燃先生获得他的个人许可和授权。这种事办好了,别人不会感恩,办不好,反而有错。你就是吃准了,张家大房和二房多年不和,张家二房不会愿意惹上这种事。宁愿装作看不见,也不会管你。你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利用张燃先生。” 何运达被当众戳穿,只能用干笑掩饰尴尬。 “张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也是为了我厂子里的村民着想啊。我们也要吃饭啊,也要养家糊口啊。天海食品财大气粗,一家独大,霸占了销售渠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我这厂子是我爸传给我的,我爸辛苦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做鱿鱼丝,我不能让这厂子在我手里倒闭啊。” “我们镇上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我雇佣的都是一些家庭妇女和年纪大的阿姨,我兢兢业业,这份工作对她们很重要的呀。我求求你们了,我愿意道歉,我以后都不用张燃先生做虚假宣传了,我也不对外宣称我跟姜家是远房亲戚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告我啊?” 何运达说得情真意切,不似撒谎。 李昂看了一眼张燃:“张先生,你的意思呢?” 张燃拿起桌上的一罐海苔花生,打开来,倒在手里吃了几颗:“蛮好吃的。” 递给李昂和林薇:“你们也试试?” 林薇,李昂:“……” 何运达马上说:“我们的食材都是良心的,没有添加剂,而且你们看,包装是做得差了一点,钱都放在用料上了。小孩老人都绝对可以放心吃。” 张燃吃完,问林薇:“林律师,有湿纸巾吗?”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他。 张燃接过,擦擦手,问何运达:“天海食品也卖这些吗?” 何运达点点头。 张燃了然了:“这样,你可以继续使用我的名字和肖像,但……包装好好搞!要帅气,帅气是第一位,要一眼就能认出我。” 李昂和林薇都看向他,目光不解。 刚才是谁要一告到底的。 何运达也懵了:“你的意思是,你要给运达食品代言?” 张燃:“对啊,我觉得你们产品蛮好吃的。” 何运达一听这话,脸上并无开心,尬笑道:“可是……我请不起。” 张燃一脸开心:“一块两块不嫌多啊。” 何运达:“………………” 真的假的? 李昂默默看着张燃。 林薇目光看向窗外,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过来,是陆雨时的车子。 来得真快啊。 何运达:“真的吗?一块,两块?” 就能请到一个顶级运动员做代言?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何运达一脸警惕:“有什么附加条件吗?” 张燃:“有啊。” 何运达:“什么啊?” 张燃:“你努努力,帮我搞垮天海食品。” 何运达一口咖啡险些喷出来。 李昂目光也看见了外面正在下车的陆雨时,他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正低头看手机。 何运达马上摆手:“张先生,你别开玩笑了。天海食品是大公司,背后还有天海集团。我们运达食品就是个小虾米啊。不对,我们连小虾米都不算。” 张燃还有些失落,一脸真诚地问:“啊,那你要怎样才能搞垮天海食品?” 何运达:“不是……这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嘛。” 张燃:“我不要抱怨,我要具体可执行的方向,你缺什么,你跟我说。” 何运达苦笑摇头:“缺钱啊。” 张燃:“我给你钱。” 何运达不笑了:“……” 张燃:“还缺什么?” 何运达见张燃不似玩笑,试探性地答:“缺……缺资源。” 张燃想了想:“我不就是你最大的资源。” 何运达:“你图什么呀?” 张燃:“图个乐呵。” 下一秒,一只手将他耳朵揪起来。 第96章 依赖 张燃鬼叫了一声,正要发作,扭头一看,瞬间歇火,转头又想到林薇坐在对面看着,马上向陆雨时投去求饶的目光。 “老陆,老陆……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 陆雨时揪着他耳朵往外走:“你长本事了,敢骗我了。” “我,我,我有正经事。林律师,救我。”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陆雨时目光看过去,心口倏地猛跳了一下,林薇今天穿了一身纯白套装,没有戴眼镜,披着头发,化了淡妆,就连首饰都搭配得格外用心,设计繁复的钻石耳环在光下闪闪夺目,仔细闻,她今天还用了香水,极淡的玫瑰香。 林薇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眸来,有些不悦地看他一眼。 目光明明冷静,可她今天实在美得过于炫目。 林蔷喜欢白色,肤色也白,是天生的,海州紫外线那么高,她不太喜欢涂防晒,肤色还是比正常人白很多,穿一身白色美得不费吹灰之力。 林薇突然抬眸看向他,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仓促收回目光,慢慢松开了张燃。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零食,注意到上面的文字和内容,好似是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你的正经事?” 张燃揉着耳朵:“我打算进军国内食品界,我介绍一下,这位何先生是我的商业合作伙伴。” 何运达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摆摆手,完全不敢搭话。 陆雨时扬手就要打人。 张燃跑到林薇身后,一只手本来是要搭在椅背上,可林薇正好往后靠了靠,他一只手刚好搭在了她肩膀上。 陆雨时注意到张燃的动作,心口一跳,呵道:“张燃!” 林薇感觉到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几乎是本能地脊背一僵,捏紧拳头。 张燃烫手一般,一下举起手来:“林律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拳头这才慢慢松开。 陆雨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口又是猛地一跳。 想起从前和林蔷在一起,即使两人正式交往后,她还是防备心很重,有时候她在看书的时候,或者睡着了,他突然跑过去想给她一个惊喜,手刚碰到她身体,她也会反应很大地站起来,或者是直接将他的手打开。 他觉得不对劲,也问过她。 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两个人感情稳定了很多,才慢慢跟他打开心扉,因为小时候经常被人乱摸,所以对男人警惕。 老林喜欢斗地主,有一次输了没钱给,赶上她去找他要午餐费,老林输了钱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到她要钱更加火冒三丈,干脆对牌友说,我把她给你摸两下,牌钱就算了吧。 那年她才只有六岁,被几个老男人围在一起摸了好久,虽然那时候懵懵懂懂,但浑身都不舒服,后来再也不敢在老林打牌的时候去找他了,穿的衣服也越来越保守。 那几个摸过她的老光棍后来看见她都会色眯眯地盯着她,还有个老头儿笑着说要给她买糖吃,其实就是想摸她。 这种事小时候经历的多了,已经形成了身体记忆,所以她从小对男人的警惕心就格外的重。 之前在一灯书店,白正道好意帮她,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是他要潜规则她。 陆雨时当时听得五味杂陈的,双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看入她的眼:“现在呢,还会害怕吗?” 她马上笑起来,像一朵开在万里雪山山巅的一朵白色野花:“我长大了,以前有林薇保护我,现在我自己也可以保护我自己。” 她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也从不说让他为难的话,懂事得让他心疼。 他摸摸她的头:“谁说的,你还有我,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她又说:“可是,习惯会滋生依赖,我不好依赖你的。我们在一起就很好了。” 她后面有没有依赖他,他也说不清,反而是她离世后,他的心空出来一个大洞,无底深渊似的,拿什么都填不满。 …… 林薇站起身来:“张先生,既然你和何先生已经达成了和解,后续李昂跟进就可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罢,拍了拍李昂的肩膀,自己要先离开。 张燃去追她:“林律师,事情没有结束,你刚才没听见我说嘛,我要和运达食品合作,以后我就长期在国内发展了,我在国内也是需要法务的,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啊。” 陆雨时:“什么国内发展?” 张燃语气不耐烦:“一会儿跟你说。” 陆雨时:“……” 林薇:“你跟李昂谈就好了,李昂可以代表我。” 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他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玫瑰香。 林薇停下脚步,耳边繁复的钻石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比钻石更闪亮的是她的那双眸子。 “陆先生,请你不要派人跟踪我了。” 张燃一脸的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老陆,你变态啊?你派人跟踪林律师干什么?” 陆雨时:“………………” 林薇说罢离开了。 陆雨时还看着她的背影,她穿的裙子是很修身的款式,不是平时的中长裙,而是偏短的款式,脚下踩了一双白色的细高跟鞋。 张燃盯着陆雨时的目光:“你看什么?” 陆雨时看向李昂:“她要去见谁?” 李昂:“她最近都在拜访子初药业的股东。有什么问题?” 陆雨时看着李昂:“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李昂:“……” 应该有什么问题。 张燃眼神犀利地盯着林薇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有问题。” 陆雨时看向他。 张燃:“林律师怎么每天都这么好看。” 陆雨时:“……………………” 李昂:“……………………” 第97章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姜悦开车来接林薇,林薇上车后,不远处黄狗的车子也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林薇问姜悦:“后面那辆车,有办法甩开吗?” 姜悦只说了两个字“当然”,突然加速,踩着绿灯最后一秒穿过十字路口,将黄狗的车甩在对面,等红灯过了,黄狗再开过去时,已经不见了她们车子的踪影。 陆雨时收到九叔发来的黄狗跟丢林薇的消息时,距离林薇离开才过去不到五分钟,他看了一眼张燃:“你跟我出来。” 两人走到咖啡厅外。 陆雨时叉着一只腰转过身来,走在后面的张燃马上后退两步,双手做好防御攻势。 “过来!”音量不低。 张燃壮着胆子小碎步挪过去。 “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回英国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语气像个老父亲。 张燃不回答,反而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骗我?” 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陆雨时强忍着怒火:“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张燃:“我每周都给你打电话,你每次都说你很好。我来了海州才知道,你好个屁。老陆,你没发现吗,你现在这种状态非常危险。” 突如其来的关心反而让人不适。 “……我很好。” 反应了几秒,忽然看向张燃,再度严厉起来:“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张燃躲了躲:“那你告诉我,你哪里好?工作半死不活,你多久没播新闻了?天天混日子。你看你自己,整天行尸走肉似的。才四十岁,你把自己搞得像个糟老头子。你比张家那个老头儿还老头儿。” 陆雨时眉心一凛。 张燃后知后觉:“好像骂得太脏了。” 陆雨时:“……” 张燃:“你当然还是很帅的。毕竟张家祖坟这辈子就冒过两次青烟,你一次,我一次。往后不会再有了。” 陆雨时拿他没办法:“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燃笑得一脸真诚:“我想在海州多陪你一段时间。” “……” 他一笑,陆雨时就严厉不起来,他捏捏眉心,又问:“运达食品怎么回事?” 张燃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就正常的商业投资咯。他们家海苔花生蛮好吃的,反正钱多得花不完。我想投资一下。” 陆雨时气得再次扬起手来。 张燃躲了躲:“哎呀,你放心啦,我有分寸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倒是你,你跟林律师怎么回事?” 陆雨时:“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张燃哦了一声,又问:“所以你们两个,是在……打仗吗?不对,应该用battle。对,你们在battle吗?” 陆雨时疲惫道:“又关你什么事?” 张燃:“当然有关系啊。你心情这么差,不就是因为她吗?王敏芝的律师是谁都好,偏偏是她。是林小姐唯一的妹妹。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一定要得到子初药业吗?” 陆雨时冷着眸子问:“你怎么不干脆问我为什么要跟王敏芝结婚?” 张燃:“你跟王敏芝结婚,又不关我的事。” 陆雨时:“我要不要得到子初药业,就关你的事?” 张燃点点头:“关啊。” 陆雨时只差要气死了:“关你什么事?” 张燃:“跟你一个人有关的事,可以跟我没关。但要是跟你和林律师两个人都有关的事,那就跟我有关。” 陆雨时听出不对劲来:“你什么意思?” 张燃笑起来,笑得一脸傻气:“我好像有点喜欢林律师。” 陆雨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他好一会儿:“你再说一遍。” 张燃很肯定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有了,林律师。” 空气静了静。 …… 李昂和何运达还双双坐在原位,隔得太远,听不见陆雨时和张燃在说什么,只能隐约看出气氛不太融洽。 何运达:“他们聊什么,怎么看起来……不尴不尬的?” 李昂看了一眼,摇摇头。 …… 陆雨时在脑子里回想了会儿,张燃见林薇是上一次他在林蔷家临时住了一夜,翌日和林薇在门口碰到,顺路送她回律所的路上去了一趟酒店,让张燃帮忙带一下平安。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不就见过她一次吗?一次就喜欢上了?” 张燃脑子里想的是去年圣诞节,因为大雪,航班起飞延误,他在阑州机场从中午十二点等到了晚上七点多,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等待的旅客们逐渐不安,有人去找地勤沟通,有人给家人打电话,有人坐在地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有孩子啼哭…… 张燃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传来。 很熟悉的曲子。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陆雨时很喜欢的曲子,张燃小时候听陆雨时弹过。 只是这个人一开始弹得不太熟练,后面才慢慢顺畅了很多,伴随着这一阵钢琴声的传来,原本充斥着焦躁和不安的候机大厅突然慢慢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张燃循着声音走过去,隔得很远,看见了一群人围在一起,直觉告诉他,那个弹钢琴的人就在那儿。 人太多围着那架钢琴,他站在人群的外围,只能看见弹钢琴的是个背影清瘦的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 张燃旁边有个背着小提琴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也够着脖子正在听钢琴,许是听得兴起,有些技痒,他将小提琴盒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准备合奏,但要拿出小提琴时,看看四周,又有些犹豫。 张燃就这么看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烦墨迹的人,他迈步走过去,伸出手:“帅哥,小提琴借我试试?” 那男学生犹豫了两秒,将小提琴递给了张燃。 张燃接过小提琴,也没有特意走进人群里去,而是站在人群外围,等待了几秒,拉动起来。 这首曲子小提琴进入的地方节奏很快,是曲子的高潮部分。 原本围着钢琴的那些旅客听见身后传来的小提琴声,都纷纷回过头去。 弹钢琴的那个背影听见身后的合奏,也微微一震,随后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弹奏着,而且越来越放松,弹得越来越投入。 这首曲子是坂本龙一为同名电影所作,电影讲述的是一群战俘的悲喜和无奈,不被世俗所容得的爱欲,遥远的和平,被战争裹挟和倾轧的人性…… 而这首曲子写得非常动人。 即使是完全不懂音乐的人,听见这首曲子也会为之动容,人生是无常的,而这首曲子能激发人们内心对爱的向往,还有无限的勇气。 人长得漂不漂亮,长了眼睛的人看一眼就能分辨。 音乐好不好听,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 两人的合奏越来越默契,音乐动人,这种默契又是另一种动人。 原来围在钢琴外的人们慢慢分开,自发地分出一条道来,张燃站在路的这头,尽头是那架钢琴。 他凝视着那道背影,慢慢地,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走向了,那个背影。 第98章 复仇,这么刺激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离那个背影越来越近,呼吸也跟着紧了紧,下一秒,很轻微的一声。 琴弦断了一根。 这种突发状况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很棘手,但张燃是运动员,从小在各种赛事中经历过比这更棘手的状况,只停了一瞬,便继续拉起来,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曲子已经到了尾声,纵然断了一根弦,合奏不尽完美。 可那又怎样,不完美的结尾,总是好过没有结尾。 他一鼓作气,拉得从未有过的投入,倒是那把小提琴的主人听见琴弦断了,紧张地追了过来,从他手里取过自己的小提琴:“我的琴。” 曲子在这时正好结束了。 周围很多人都鼓起掌。 张燃看见那人将钢琴的琴盖合上,拿起旁边的行李箱,看似是要准备离开了,他心中一急,正欲过去找那人搭话,那个男学生却拽住他:“你把我琴拉坏了,你得赔我。” “赔赔赔,我肯定赔,你等一下。” 他目光还望着那个背影。 男学生以为他找借口不想赔他的琴:“这可是我最贵的一把琴了,你别想跑。” 二人的争执引来四周其他人驻足。 弹钢琴的人回过头去时,正好看见很多人围着刚才拉小提琴的人,看不清样子,便没有久留,很快离开了。 张燃再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四周都是形形色色的旅客,找不见那抹白色的倩影。 那名男学生还在不依不饶,张燃拿出手机,问他小提琴多少钱,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钱扫给了他。 他回到那架钢琴旁,看着空空的座位,心中好一阵失落。 等他再回去原来的位置时,突然想到什么,刚才围观的人有很多人都拿着手机,如果有人拍下了那一幕,放到网上,也许能找到她。 他在手机上设定找附近的视频,倒是搜到了好几个,但都没有那个身影的正面,然后用关键字搜索,阑州机场大雪,钢琴…… 果然,找到了一个清晰的正面角度。 只是,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中忽然一愣。 怎么会是她呢。 …… 对,严格说来,他没有见过林薇。 结束蒲溪的比赛,跟陆雨时回海州的当晚,在十字路口,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她。 他当时来不及多想,便下了车去追她,一路追到地铁。 她累得睡着了,他就光明正大地看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怕惊扰了她。 …… “张燃?!” 陆雨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张燃回过神来:“嗯,见一次就喜欢了。” 陆雨时皱起眉头,只觉得头疼:“全世界那么多人你不喜欢,你喜欢她?” 张燃一脸不解地看着陆雨时:“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应该替我感到开心吗?我终于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陆雨时给了他一脚,看了一眼不远处咖啡厅里面的李昂。 又想起林薇在一灯书店的阁楼,当着自己的面,举起茶杯轻轻放手,任由茶杯摔碎的画面。 当时她说,如果他继续阻扰她,那个杯子就是他的下场。 那时候他还觉得她在危言耸听,可现在看来,她的复仇就算不是冲着他来的,可他们之间也很难善了。 毕竟,他是罪魁祸首。 张燃卷入其中,只会让局面更混乱。 而且……他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夜他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半夜跑去零下律所找她,站在花树下,伸手接住了一朵从枝头掉落的异木棉。 接住那朵花的同时,他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二楼的窗边,头探了出来,花影交错,夜色动人。 无论何时想起那一幕来,心中还是会泛起阵阵涟漪。 “你换个人喜欢吧。”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地补充:“谁都行,她不可以。” 张燃不可以喜欢林薇。 她太危险了。 张燃:“就因为她是林小姐的妹妹?我要是追上了她,那我不就是你……” 陆雨时很不耐烦地打断:“你追不上!你追什么追!她来海州不是来谈恋爱的。你知道那个李昂是她什么人吗?” 张燃:“助理啊。” 陆雨时:“是他前男友。他们从大学就在一起了。” 张燃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一层关系:“前男友???” 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陆雨时看出他的疑惑:“李昂坐过牢。” 张燃:“so?我看得出来,他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没有感情的。” 陆雨时:“……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目标一致,他们是来海州复仇的。李昂的仇,林蔷的仇,也许还有林薇的仇,总之很复杂……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要这时候给我添堵。否则我真要被你气死。” 张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复仇,这么刺激。 陆雨时看了一眼手表:“你现在一直住酒店?” 张燃点点头。 陆雨时:“我这两天找人把电视台附近那套房子收拾一下,你先住那边吧。等你玩够了,你就回英国,记住,不要去招惹林薇。” 张燃耸耸肩。 目送陆雨时离开后,他回了咖啡厅,在李昂对面坐下,忽然很认真地打量起他来,以情敌的角度来打量。 李昂被他看得一脸莫名:“我的脸,有什问题吗?” 张燃目光最后落到李昂手背的那个伤疤。 李昂看了一眼手上的伤疤。 张燃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收回目光,面色缓了缓:“不好意思啊。刚才说到哪里,我们继续。” 第99章 人总是要变的 简氏大厦会客室。 林薇和姜悦从上午十点等到中午十二点,美女秘书每隔半个小时过来问一次,需不需要加水。 其实是赶人走。 眼见着快到饭点了,姜悦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林薇,她倒是沉得住气,一整个上午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她走过去提醒林薇:“林律师,要不我们下午再来吧。” 林薇:“也好。” 美女秘书一脸微笑地送两人从会客室离开后,便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十几个人正在开会,秘书走到简董身侧,小声跟他说了一句,她们走了。 离开简氏大楼,姜悦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这个简董虽然家大业大,但人品真的不敢恭维,之前跟我们汪董闹得不太愉快,已经两年多没有参加过股东大会了。其实他占股也才百分之五,是所有大股东里面最少的,其他股东我们都拜访过了,也都同意在股东大会上投赞成票,少他一个没事的。” 这些信息,林薇是知道的。 二人在简氏大楼附近的找了家快餐店简单吃了中饭,再上车时,姜悦问:“还回去简氏大楼?” “去这里。” 林薇在手机地图上找到西山高尔夫俱乐部的位置,发给姜悦。 姜悦一边导航一边问:“去这里干什么?” 林薇:“去见我们该见的人。” 姜悦:“没听说简董爱打高尔夫啊。” 林薇:“我们去见张董。” 姜悦微微皱眉:“你是说,天海食品的小张董?你见他干什么,他巴不得王董的股份给陈教授,这样他只要再从其他股东手里买过百分之七,就可以超过陈教授和那个人。到时候又是一场动荡。” 那个人? 听姜悦语气,似乎对陆雨时颇为不满。 过了几秒,又问:“你确定简董和张董今天一定会去这里?” 林薇:“碰碰运气吧。” 陆雨时曾说过,张嘉信这个人因为年轻时断了一条腿,所以个性有些古怪。他从小高尔夫就打得好,断腿后一瘸一拐的,惹人笑话,后来就不再打了。 自己虽然不打,但喜欢看别人打。 西山俱乐部,就是他买下来的。 眼下,虽然子初药业的股东大会还没有开,但陈彦珍、陆雨时,和天海食品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并不遥远,张嘉信想买股份,最好下手的人是简董。 一来简董跟王敏芝有过节,二则他这个人过于信奉算命,每次有重大投资行为之前,都会找相熟的大师算过,大师若是说不行,他是一定不会掏钱的。在外人看来正当年的王敏芝死得十分蹊跷,他多半会觉得晦气,将这部分股份抛售。 而在陆雨时,陈彦珍,张嘉信三人中间,出得起价,也更迫切想要这百分之五股份的,自然也就只有张嘉信了。 这家高尔夫球场是会员制,林薇和姜悦进不去,姜悦提出要办会员,却遭到拒绝,因为只有内部会员的推荐,才能办理。 姜悦这般稳重的人,听见这话也有些气结,最后两人只能站在大厅里干等。 等到约莫两点左右时,看见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在门口停下,车上下来的人将钥匙丢给专门的泊车员,刚迈步进来,便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林薇和姜悦。 “林律师,这么有缘。” 金柯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律师装扮,他看了一眼姜悦:“林律师你可以啊,都能使唤得动姜助理了。” 姜悦嗤之以鼻,转过身去。 金柯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起林薇,她今日穿得清凉,和平日里那种沉闷的律师装束完全不同,身上没来由地一顿燥热。 转头又觉得奇怪,他认识林薇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从未见过她穿着如此大胆。 “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薇轻轻笑了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拜访一下金学长的未来岳父张董事长。可惜不是这里的会员,进不去。” 金柯难得听林薇称呼自己金学长,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你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 林薇:“人总是要变的。” 金柯:“你见张董事长干什么?” 林薇从善如流:“我初来乍到,天海食品是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以后少不得要跟张董事长打交道,总该提前来打个招呼,才算不失礼数。” 金柯看看四周:“怎么没看见你那个碍事的跟班李昂?” 林薇玩笑道:“你想见他的话,我打电话叫他过来。” 金柯:“不用。我看见他那张脸就倒胃口,走吧。” 姜悦没想到林薇和金柯只是说了几句话,金柯就愿意带她进去见张董了,一时又对林薇有些刮目相看。 一路上,金柯都不时斜眸去看身侧的林薇,凑到她耳边打趣:“你说你早这么打扮,什么案子拿不到。至于跟着李昂吃这么多年的苦吗?对了,李昂坐牢这几年,你在哪儿高就啊?” 林薇:“阑州。” 这里是张嘉信的产业,金柯这般亲近地跟林薇说话,也不怕惹人误会。 姜悦跟在后面,看得一脸不屑。 隔得很远,便看见张嘉信坐在休息区,和往常一样,草坪上正在打球,不对,表演打球的是位中年专业的运动员。 金柯领着二人来到张嘉信面前,谦和地打招呼:“张叔叔。” 张嘉信正盯着那个运动员看他打球,听见声音,知道是金柯来了,只应了声。 那个球打得太偏,张嘉信有些可惜,扭头不悦地看了一眼金柯,正欲开口,目光忽然注意金柯身侧的林薇。 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两步。 张嘉信握紧手里的拐杖,眉头深锁,眼神骇然,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好似是想确认什么。 这反应落入金柯眼中就有些奇怪了。 姜悦也有些奇怪地看着张嘉信,又看看林薇。 林薇撩了一下头发,微微一笑:“张董好,我叫林薇,是子初药业王董事长的律师。” 张嘉信还盯着她那张脸:“你叫什么?” “林薇。” 张嘉信:“你怎么长得跟那个谁一模一样……” 金柯心中忽然紧张了一下,莫非张嘉信认识林薇,可是怎么可能呢,林薇之前在京州工作,后面去了阑州,是最近才来的海州。 林薇淡淡一笑:“您说的应该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林蔷,她三年前过世了。” 金柯又是一惊,双胞胎姐姐? 林薇居然还有双胞胎姐姐? 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张嘉信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双胞胎?” 林薇含着笑:“姐姐叫林蔷,我叫林薇。我之前在京州念的大学,跟金律师是大学校友。最近才来的海州。” 张嘉信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你刚刚说你是谁,王敏芝的律师?原来你就是王敏芝的律师?” “那你跟那条疯狗……” 林薇露出一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的样子,天真地睁大眼睛。 张嘉信笑起来,故意问:“你不知道你姐姐跟王敏芝的丈夫,也就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我们张家的养子陆雨时,是什么关系吗?” 金柯听得一脸问号,但他不敢当着张嘉信的面去问林薇了,目光看向林薇,听她怎么回答。 林薇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知道,他们在一起过。” 金柯:“………………” 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早知道不带林薇进来了,眼下,他只得强装镇定,好似自己提前知道了一切,以免叫张嘉信看出端倪,又要说他办事不牢靠。 姜悦听到这话,倒是一派冷静。 张嘉信:“你跟他熟吗?” 林薇:“不熟,之前从未见过。我这次也是为了王董事长的遗嘱才来的海州,陆先生是她丈夫,肯定要打交道。仓促之间,见过几面。” 张嘉信目光打量她,想到不久之前陈愈的事,忽然问了一句:“你姐姐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第100章 好一朵蔷薇花 金柯也好奇地看向林薇。 林薇:“三年前警方就已经结案,姐姐是自杀。电视台的新闻也是这么说的。” 张嘉信:“你是律师,你真的相信你姐姐是自杀?至于电视台的新闻嘛……” 说到新闻,他不以为然地笑笑。 林薇明知故问:“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呢?”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随口一问:“对了,前段时间海州电视台新闻部部长陈愈的丑闻,张董事长知道吗?” 张嘉信依旧是一脸泰然:“……有所耳闻。” 林薇不动声色地盯着张嘉信:“我虽然不相信我姐姐会自杀,但我看过海州新闻当年的报道,我绝对相信我姐姐不会虐童,更不会因此自杀。我听说那则新闻当年就是出自陈部长的手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开眼了,坏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想这也是天意。” 天意? 张嘉信不屑地笑笑,觉得自己还是高看了林薇。 “你知道是谁把陈愈送进去吃牢饭的吗?” 林薇:“陈部长不是因为一桩网络上的丑闻受到牵连的吗?他的小情妇开了一家瑜伽馆,瑜伽馆的金牌教练对同事性骚扰,在网络上引起了公愤,被人人肉开盒才牵连到了他……” 张嘉信摇摇头,觉得林薇天真得很:“那是姓陆的那条疯狗干的,为了给你姐姐报仇,这事儿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薇脸上不见讶然,笑道:“张董事长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张嘉信愣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他问这话,原本是想试探一下林薇的态度,想看看之前陈愈下马一事,是否和她有关系。 毕竟,她出现在海州的时间也很巧合。 而且,虽然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却能成为王敏芝的遗嘱代理律师,还是不能小觑。 见林薇如此态度,他又放心了些。 也对,林薇现在是王敏芝的律师,王敏芝要将股份留给陈彦珍,林薇现在为陈彦珍四处奔走,摆明了就是跟陆雨时和华希资本作对。 想来,她跟陆雨时是不太对付的。 许是放下了戒心,张嘉信心情看起来不错,主动问她:“晚上有事吗?我约了简董聊子初药业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金柯听得头疼,马上提醒张嘉信:“张叔叔,林薇是王董事长的律师,现在在帮陈教授接王董的班,您跟简董谈事,带上她不合适吧?” 这不是上赶着给敌人送情报吗? 张嘉信心情大好:“哎呀,这有什么,林律师不是外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我要拿到子初药业又不是秘密。你以为姓陆的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陆雨时说的没错,张嘉信这个人,不分善恶,只要是陆雨时的敌人,他都来者不拒。 明明是三个人的战争,他眼里只有陆雨时这一个对手,完全不把股份和陆雨时一样多的陈彦珍放在眼里。 更没把自己这个年轻的女律师看在眼里。 晚上吃饭的地点在朗园,张家名下的高级会所,也是陆雨时当年和王敏芝结婚的地方,距离海州电视台很近。 简董是六点多到的,进了包房便看见张嘉信正和一位穿白衣服的美女有说有笑,又看见坐在一旁的姜悦,面上顿时有些不悦。 “简董,终于见到您了。我是王敏芝女士的律师,很高兴见到您。” 林薇转过身来,起身的一瞬间,原本还有些不开心的简董顿时眼前一亮,他虽然之前粗略地看过林薇发过去的视频,知晓了王敏芝遗嘱的内容,但视频拍得根本看不清人的脸,他也就没有放心在上。 此刻,林薇身着一身纯白朝他款款走来,虽是一身职场装扮,却一点都不沉闷,知性中透着一股冷艳感。 林薇在他面前停下时,耳边的钻石耳环还在轻轻地晃动,整个人灵动且轻盈,衬的那张脸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简董一时看的眼睛都直了,早知道王敏芝的律师这么漂亮,他也舍不得让她吃闭门羹啊。 林薇还举着手:“简董?” “……哦,幸会幸会,林律师。” 简董伸出手去,握住林薇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目光恨不得像一台透视机器,能将她里外看遍。 姜悦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 张嘉信看他这副样子,便知他又动了色心,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金柯,小声问:“你跟林律师是大学校友,熟到什么程度?” 金柯不太明白张嘉信的话外之意。 张嘉信很直接地问:“酒量怎么样?” 金柯很肯定道:“滴酒不沾,一喝就醉。” 张嘉信明白了什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金柯,又看了一眼简董。 金柯看明白了他的眼神,张嘉信这是想拿林薇当礼物送给简董,好跟简董谈买卖。 一则,讨好了简董,买股份的事情就好谈了;二则,手里还能拿个林薇的把柄,以后林薇就任由他拿捏;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个下午他算是听明白了,林薇有个双胞胎姐姐,是陆雨时的前女友,三年前死得不明不白。 张嘉信拿着林薇的把柄,没准还能顺便拿捏他最讨厌的陆雨时。 一箭三雕。 这老东西看着慈眉善目的,简直无耻之尤。 他刚才心里还嘀咕呢,这老东西怎么会那么好带林薇来应酬,没想到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简兴涛是什么货色,海州商界谁不知道,那是个看个美女就走不动道的天生老色胚,公司里招女员工都要看颜值。 他想着林薇看着是个没脾气的,实际上个性要多刚烈有多刚烈,自己从前那么多机会都没有得手,她如今刚来了海州,且年龄上来了,个性似乎是比从前圆滑了些,人也褪去了青涩有了几分风韵,只看她今天这身装扮,还有下午在高尔夫俱乐部大厅里跟他说话的态度便能看出。 这一下午,他虽顾忌着张嘉信,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但眼睛也根本离不开她。 他还没得手呢,居然要这么白白便宜了简兴涛这个老东西吗。 想来,真是不甘。 但到底是不好拒绝张嘉信,他点了下头,暗示这事交给自己来办。 林薇那点酒量,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他盯着不远处和简董说话的林薇,心中好一阵惋惜,可惜了,好一朵娇艳的蔷薇花。 第101章 不要提她 晚上七点多,陆雨时主动约张燃吃饭,地点选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本地菜馆,因为上午张燃说喜欢林薇,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的。 吃饭吃到一半,陆雨时手机上接到九叔的电话。 “张嘉信约了子初药业的股东简董在朗园吃饭。” 陆雨时并不意外,说了句:“我知道了。” 正欲挂了电话,那头九叔又说:“林薇也在。” 陆雨时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九叔:“他们六点多进的朗园,现在应该还在吃饭。张嘉信也就算了,那个简董,我听说很好色啊,之前还占过王敏芝的便宜。而且林薇是跟着张嘉信一起来的,所以我就想告诉你一声。” 张嘉信带着林薇去跟简兴涛吃饭? 陆雨时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张燃,想起张燃上午才跟自己说他喜欢林薇。 又想起林蔷从前说过,林薇酒量很差,一喝酒就脸红。 “好,我马上回去。”神色如常地挂了电话。 张燃嗤之以鼻:“又要回去加班?你又不上镜播新闻,你们电视台离了你不能转吗?搞得好像电视台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 陆雨时丢下一句:“你又没有上过班,你懂什么。” 出了店里,他开车往朗园的方向赶,路上给林薇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被接听。 好巧不巧,路上好几个红绿灯,等得他几乎要丧失耐心。 进了朗园,他直奔前台,没任何耐性,开口便问:“张嘉信在哪个房间?” 前台的服务人员都认识他,见他黑着脸,更不敢不告诉他。 他寻到包房门口,也没敲门,直接拧开门闯进去。 包房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林薇正和简董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简董刚出了布,林薇出的是剪刀。 林薇:“简董,你又输了。再喝一杯。” 说罢,就要伸手去拿白酒酒瓶,给简董倒酒。 简董手还保持着布的手势,顺势包住她的手,借着几分醉意揩油:“我没输,我这个布啊,包罗万象,我把你的剪刀都包住了。” 林薇被他突然的身体接触吓了一跳,挣了挣,想挣脱,中年男人的另一只手也覆了过来。 张嘉信和金柯坐在一旁闲话,似是看好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简董在趁机占林薇便宜,姜悦正欲过去替林薇解围,陆雨时在这时闯了进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林薇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是什么神情,只见她林薇一动不动的,连反抗一下都没有,心里顿时蹿了一股无名火。 张嘉信将他反应看在眼里,喝了口酒,装作没看见他一般。 金柯调笑道:“小叔叔,这么巧,你也来朗园吃饭,走错房间了吧?” 陆雨时冷冷地站在门口,看着林薇的背影:“林律师,我找你有点事,你出来一下。” 林薇强忍着浑身的不自在,挣开了简董的手,转过身去,恢复了日常的语气:“陆先生,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有事,明天去我律所找我。” 很忙? 忙着被调戏吗? 明明上午在咖啡厅里被张燃不小心碰了一下,都那么紧张的样子,现在被简兴涛占了便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他,就永远是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请你出来!” 他语气明明还算镇定,眼神却十分可怕,包房里的气氛一时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有些诡异。 金柯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 张嘉信难得见陆雨时这般情状,一时对林薇还有些刮目相看。 简兴涛被扰了兴致,还有些不太高兴:“哪来的狗在这儿乱叫,嚯,是陆主播啊,你来这儿干什么,这儿又没有软饭给你吃。” 他一说这话,张嘉信和金柯都笑起来。 陆雨时只盯着林薇。 局面不能闹得太难看,林薇笑了笑:“张董,简董,我去下洗手间,很快回来。” 林薇起身离开时,看了一眼姜悦,让姜悦盯着这些人,以免他们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在她的水杯和酒杯里动什么手脚。 姜悦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让她放心出去。 林薇从包房出来时,简董还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背影,陆雨时看着很不是滋味,但见林薇出来了,便没有多事。 二人走到室外的露台说话。 风一吹,陆雨时火气消了一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里头没一个人好人,包括王敏芝的那个助理,你以为她站在你这边的,她替王敏芝盯着你罢了。” 露台外就是一大片的草坪,再远一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天黑了,能听见海浪声拍打岩壁的声音。 陆雨时和王敏芝就是在这里结的婚。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一阵清劲的夜风温柔拂过,林薇清醒了些:“陆先生,我在做什么不需要跟你报备。如果你有事,明天再谈。我里头还有应酬。” 陆雨时:“林蔷说你酒量很差,这里不是你……” 一提到林蔷,林薇马上打断他,眼神里尽是疲惫:“不要提她。” 她此时神情比方才应付张嘉信,金柯,简兴涛三人还要心累些。 陆雨时心里针扎一般。 林薇目光安静地看着夜色中的那片草地,陆雨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草地上什么也没有,不知她在想什么。 “人是会变的,这几年在阑州我酒量练出来了,千杯不倒。就不劳烦陆先生操心了。” 她说完这话,抬脚往里走。 陆雨时一时情急,抓住她手臂:“要么你现在跟我走,要么我打电话给李昂。你自己选。” 第102章 我算老几 他这么说,是基于李昂是她前男友的立场。 就算分手了,以李昂的个性,也不会坐视她这般危险冒进的行事,否则她也不会不带他出来了。 多少,李昂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林薇:“陆先生,我也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现在跟我进去,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喝一杯,要么请你立刻离开。” 两人站在一起,从远处看几乎要贴在一起。 她眼神明晃晃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你敢吗? 陆雨时看着她的眼睛,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聪明得近乎妖孽。 她不仅没有跳入他的逻辑,反将了他一军。 又好似是很了解他,知道他很厌恶跟张嘉信坐在一起。 他自以为能用李昂拿捏她,没想到反而被她轻易拿捏了,这种出其不意地就陷于被动局面的感觉久违又陌生。 “你怎么……” 怎么会那么了解我。 怎么会那么像她。 怎么会……怎么会…… 不远处金柯找了出来,林薇看见他,又见陆雨时防线松了,放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也失了力道,轻轻往旁边移了移,挣开了。 “金律师,这里。” 金柯远远瞧着林薇和陆雨时站在一处,冲林薇招招手:“快点,简董找你呢。” 林薇含笑走了过去:“来了。” 穿过拐弯的地方,四下无人,金柯双手插兜,凑到她耳畔:“别怪学长没提醒你,少喝点酒,姓简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得近了,他闻见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一阵心神荡漾。 他认识林薇很多年了,大学时代认识她是因为她是李昂的女友,后来他毕业后进了奥德在京州的分所,那么巧,林薇也去了那里实习。 他不是没有向她抛过橄榄枝,她面上永远是客客气气的,挑不出一点问题,却一次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痒。一开始对她好奇,是因为她是李昂的女友,后来他也分不太清,他对她奇怪的占有欲是因为李昂,还只是男人天生的征服欲。 认识她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她这般打扮。 两人挨得近了,林薇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往旁边挪了一步,轻轻掩鼻:“谢谢学长。” 一声学长,金柯十分受用:“一会儿我会让你给简董敬酒,身不由己,我岳父在这儿盯着呢,你自己机灵点儿。” 呵呵…… 林薇看他一眼:“真是多谢学长提点啊。” 回到包房,她看了一眼姜悦,姜悦朝她暗示她的水没有问题,她这才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金柯随后进来,坐下后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白酒,下一秒,他开口道:“林学妹,难得简董今天心情这么好,咱们做后辈的,敬简董一杯。以后常来常往。” 他拿了一个空的酒杯,倒了一杯白酒,放在林薇面前。 姜悦见状,主动伸手去拿那杯酒:“林律师不太能喝,我替她喝吧。” 金柯一个眼风扫过去,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姜助理,我跟我学妹说话,有你什么事。” 林薇站起来,从金柯手里接过那杯酒:“那就多谢学长了。” 她举杯朝向简兴涛:“简董,下周一的股东大会就拜托您了。” 她正要喝下那杯酒,金柯又开口起哄道:“这么喝多没意思,喝交杯酒才够诚意。简董,你说是吧?” 简兴涛正巴不得,举杯站起来:“那是我的荣幸。” 林薇觉得可笑地看了一眼金柯,她倒是不扭捏,微微侧过身去,简兴涛也兴致勃勃地将手举过去。 下一秒,一道身影冲了过来,硬生生挤到林薇和简兴涛中间,一只手夺过了林薇手里的酒,泼在金柯脸上,另一只手夺过简兴涛手里的酒,泼在了简兴涛脸上。 动作飞快,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整间包房都安静下来。 原本在看好戏的张嘉信看傻了两秒,嘴角拼命忍着笑。 姜悦目瞪口呆。 金柯傻了。 简兴涛还很懵,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陆雨时,你有病啊!” 陆雨时正眼都不看他,只盯着大圆桌对面的张嘉信:“我有病,你第一天知道吗?这么喜欢喝交杯酒,跟我喝,我陪你喝。” 简兴涛气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指着他:“陆雨时,王敏芝死了,你装都不装了,你以为你算老几,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雨时:“老二,你告诉简兴涛,我算老几?” 张嘉信皮笑肉不笑:“我姓张,你姓陆,我哪知道你算老几。你也看不上我们张家啊。” 简兴涛白白的没了兴致,拿手指了指张嘉信,又指指陆雨时,气急败坏地走了。 金柯想发作,可看了一眼张嘉信,又看了一眼陆雨时后面的林薇,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酒水。 陆雨时看向姜悦:“愣着干嘛,送林律师回家。” 姜悦站起身来,走到林薇身侧。 金柯见林薇站在原地没动,没有要走的意思,马上过去质问陆雨时:“小叔叔,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 陆雨时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冷道:“金律师,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是你叔叔金道峰和你爸爸金远峰现在亲自站在这里,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注意你的语气。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清楚。这里姓张,别说你还没跟知妍结婚,结了婚,你也没资格开口。” “老二,你最好管好你这个未来女婿,下次被我听见他再叫我小叔叔,他这根舌头保不保得住就不好说了。你也不想知妍嫁个哑巴吧。” 金柯不是第一次叫陆雨时小叔叔了,却是第一次见他反应这么大。 从前他只当陆雨时能忍,没想到也是个有脾气的。 只是,你一个私生子,凭什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马上看了一眼张嘉信,却发现张嘉信脸色也不太好看。 包房里气压很低,林薇不太好再待下去,跟张嘉信微微颔首:“张董,谢谢今天的款待,我就先告辞了。我们股东大会再见。” 说罢,和姜悦一道离开了。 陆雨时见林薇走了,转身也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四,你有意思吗?你又不喜欢做生意,也不缺钱,你老霸占着子初药业做什么?人家王敏芝现在被你们逼得都寻了死路,你自己的名声和女人也搭进去了,有意思吗?” “不是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刚好现在王敏芝死了,你可以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何苦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呢?我看这个小林律师就不错嘛,长得跟她姐姐一模一样,你一点都不心动吗?” 楔子 惠心大厦 婚礼进行到一半时,狂风大作。 “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司仪第三次提醒。 新娘王敏芝很有耐性地等着站在自己对面的新郎,风吹乱她头顶洁白的头纱,她生得明艳大气,目光娴静,肤色却透着一种不健康的白,此刻她立于狂风中,如一朵马上就要四分五裂的蒲公英。 新郎倒是周正俊朗,时尚杂志走出来的模特一般,只是此刻他一脸死灰,见不到半点往日海州新闻一哥的风采。 风很大,他如一棵松柏岿然不动。 婚礼地址选在朗园,不对外公开,草坪的尽头是一片悬崖,悬崖下是海岸线。天气好的时候,站在悬崖上能眺望整个海平面。 可惜,今天不是好天气。 巨大的海浪拍打着岩石,怒吼着,仿佛警告这个世界,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之中。 现场来观礼的嘉宾不过百人,身份显贵非常,大都是女方王敏芝生意上的合伙伙伴,作为海州市近来崛起的年轻女企业家,王敏芝身上的光环明显多于身为新闻主播的新郎陆雨时。 司仪僵笑着正要第四次提醒陆雨时。 王敏芝微微靠近新郎,小声说了一句:“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话音刚落,王敏芝便感觉陆雨时气场瞬间变了,他抬起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下面观礼的人,电视台的高层,还有张家的代表。 没有一个是他的亲人。 他这一生,实在是荒腔走板,不成样子。 活了三十七年,自以为早已逃脱牢笼,却原来不过是一场痴梦。 这就是他陆雨时的命。 演戏这种事,他向来信手拈来。 只是他方才走了神,忽然想到,若是和他结婚的人是那人……只是在脑子里想了一下,他便已经觉得幸福得不能呼吸。 没想到,只是这么短暂的瞬间,很快便被打断了。 “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王敏芝的话,将他拉回现实。 陆雨时脸上不见愠色,他很少将情绪写在脸上,闻言只是很静地看了一眼王敏芝,又从戒指盒里拿过戒指,戴在她手上。 交换完戒指,到了亲吻新娘的环节,陆雨时绅士地侧头过去,唇在距离王敏芝很近的位置准确地停下,唇边带着冰冷的浅笑。 “王敏芝,她少一根头发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悬崖下,海浪声一浪接过一浪,远方黑云聚集,暴风雨正在靠近。 下午四点多,暴风雨席卷全城,婚礼转到了室内。 晚宴要六点才开始,陆雨时等到五点半,敲了敲手里的香槟酒杯:“非常感谢各位来参加我和敏芝的婚礼,我晚上还有工作,就不陪各位了,这杯酒算是我赔罪,抱歉。”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动作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不远处,王敏芝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欣赏、钦佩、还有……无奈。 宾客中有人调侃道:“章台,你们电视台就只有陆主播一个新闻主播吗?人家结婚,你们还不肯放人?” 酒店的服务人员小声八卦:“陆主播比新闻上还帅,一点看不出来已经三十七岁了,说二十七我都信。” “结婚还要去播新闻,真敬业啊” “敬业什么,不就是一吃软饭的。” 陆雨时喝完那杯香槟酒,便在助理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才走出大厅,便将西装领口别着的新郎胸花一把扯下,随手丢进垃圾桶。 因为暴雨,陆雨时六点十分才到电视台,今天日子特殊,若是碰见同事,难免要恭喜他新婚之类,助理虽然不知道陆雨时为什么要结这个婚,但也看出他对婚事的不满和敷衍,猜他疲惫至此,必然不想在此时应付旁人。何况,时间也快来不及了,便让司机从车库进电视台,不从正门走。 出了电梯便是新闻部,每个人看见他都是好一阵道贺,“恭喜陆老师,新婚快乐。” 怕时间来不及,陆雨时步履匆匆,到演播厅时已经没时间换衣服,好在新郎礼服的外套和新闻主播的着装调性并不违背。 他只补了个妆,便坐上了主播的位置,旁边的女搭档谭文莉看他身上还穿着黑色礼服,忍不住调侃:“我们陆老师不愧是海州电视台的门面,结婚还这么敬业,佩服。给我们带喜糖了吗?” 陆雨时戴好耳机,喉间有些发涩,给助理打了个手势:“水。” 助理将保温杯给他送过去,他喝了一口,漱口,将口腔里那杯香槟的味道全部清除,又清清嗓。 监视器前,身为总导演的老钱看着监视器上陆雨时周正清瘦的面庞,调侃道:“喂,老陆,十几年了,你怎么还这副样子,吃防腐剂了?” 声音传入陆雨时耳中,他正视着自己正前方的摄影机,面无表情道:“你少喝点酒,不吃糖不吃淀粉,每天保持运动也可以。” 演播厅里各部门工作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进行着直播前最后的准备工作。 新闻稿被递到了陆雨时面前,他很快速地扫了一眼。 时间来到六点二十九分。 老钱:“各部门注意,直播马上开始,十秒倒计时……十……” 灯光就位。 摄影机就位。 …… “三,二……一。” 老钱按下直播按钮。 海州新闻联播庄重而有节奏感的片头cg画面出现。 和男女主播同时出现的,还有陆雨时十年未变,字正腔圆,自带磁性的嗓音。 “观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六月十六,星期五,欢迎收看海州新闻联播。” …… 直播进行到一半,提示屏上出现一行提示。 陆雨时念道:“插播一条时事新闻,今天下午五点,惠心大厦发生一起跳楼事故,接下来请看前方记者的详细报道。” 惠心大厦? 陆雨时心头忽然蒙上一层阴云。 画面切换到了惠心大厦下的实时画面,因为暴风雨,记者穿着雨衣,站在风雨中进行播报:“死者是一位年轻女性,经过警方核实,为我市公立小学的一名数学老师,此前曾有家长投诉这位老师有虐童倾向。” 惠心大厦。 年轻女性。 公立小学。 数学老师。 虐童嫌疑。 这几个词汇放在一起,他大概已经猜到新闻中的跳楼者是谁了,心脏好似被人紧紧捏着,透不过气来。 她怎么会…… 想抬头去看一眼大屏幕确认心中的猜想,却又不敢,害怕真的如自己所料。 握着笔的手不自觉地就加重了力道。 传入他耳中的每个字都如一把利刃,一刀一刀惋割着他的心。 新闻画面中,警方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因为暴风雨,女子的尸体已经被保护起来了,摄影机捕捉不到对方的长相。 警戒线外围满了撑着伞,穿着雨衣的围观者。 整个海州,都被这场暴风雨吞没。 “惠心大厦,不是张家的产业吗?”身旁的女主播谭文莉小声嘀咕了一句。 下一秒,吱一声。 陆雨时手里的笔被他生生折断了,身体也轻轻颤抖着。 谭文莉见到这一幕犹是心中一惊,她做陆雨时的搭档三年来,是第一次看他失态。 陆雨时这个人平时淡淡的,对什么事都是一笑了之,从未见过他跟谁红过脸。他此刻虽看起来还算冷静,什么也没做,可周身却围绕着一股危险可怕的气场,眼神也不复往日温润,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相关情况,警方正在调查,后续我们将会继续为大家跟进报道。” 画面从事故现场切回演播厅。 老钱盯着监视器里还低着头的陆雨时,皱眉:“老陆?陆雨时?!这里是演播厅,不是你的新婚现场!” 陆雨时抬起头来,眼神冷冽如刀,手里还握着那断了半截的笔,笔芯插入掌心。 老钱第一次看见他在演播厅内失态,也是吃了一惊,马上说:“切谭文莉。” 画面只能先切到谭文莉的单人画面。 陆雨时在新闻主播的位置上已有十多年,他和老钱是这个演播厅当之无愧的定海神针。 只要有二人在,这个演播厅从未出过新闻事故。 因为陆雨时的反常,谭文莉也有些没底,她觉得自己身旁好似坐着一个活死人,播起新闻来也比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还要紧张,好不容易播完一段民生新闻,满头冷汗去看陆雨时。 发现他正襟危坐,面色沉静,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 可他握着半截笔的手掌心正在流血,猩红血液顺着掌心皮肤滴落到新闻稿纸上。 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第1章 小心有刺 三年后,同样的暴风雨。 只是,三年前婚纱照上的新娘王敏芝已经成了一张遗像。 平时门可罗雀的殡仪馆门口这日停满豪车,多如牛毛,光是撑着伞来接人的礼仪人员一茬一茬的,下饺子一般。 王敏芝是本地有名的女企业家,今天是她的遗体告别会,前来吊唁的不少都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殡仪馆当天的安保也是全线升级,门口还站了不少身强体健的黑衣保安。 算起来,王敏芝跳楼已经半个月,警方直至两天前才将遗体移交给陆雨时,为了让她早日往生,陆雨时紧急操办了这场追悼会。 秋雨连绵,他一袭黑衣站在殡仪馆门口迎候宾客,气质儒雅,五官周正俊朗,即使最近深处风波旋涡,依旧风华不减,只是看着比三年前清瘦沧桑了些。 “陆老师,客人到得差不多了,告别会马上要开始了。”助理罗鹏提醒道。 陆雨时转身要进去之时,余光瞥见一抹清瘦的身影,脚步忽然一定。 一辆印着“天天鲜花”的小皮卡车在殡仪馆门口停下,一个瘦弱的身影跳下驾驶座,麻利地打开后备箱,搬出里面的三箱黄玫瑰。 黄玫瑰,王敏芝最喜欢的花。 殡仪馆今天是一片黄玫瑰的海洋。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抹熟悉的身影。 大雨淅淅沥沥,女人没打伞,手忙脚乱地将花搬上小推车,冒雨朝着大门的方向而来,没走几步,身上全淋湿了,好在穿着一身黑,长衣长袖,倒也并不至于出洋相。 黑色显瘦,女人本就单薄,这样浑身湿透站在雨中忙碌,更显落魄。 隔着密密麻麻的雨帘,水汽如烟似雾,陆雨时看不真切女人的脸,捏着金色伞柄的手却不自觉加重。 是林蔷! 几乎是一瞬之间,陆雨时眼中升腾起一丝稍纵即逝的微弱的光,很快又熄灭了。 因为他想起来了,林蔷三年前就死了——在他结婚当天。 惠心大厦…… “陆老师,该进去了。”罗鹏再次的提醒打断了他的思绪。 陆雨时刚转身,身后传来声响,他眉心微蹙,转过身去,视线看过去——路面积雨太多,女人推着的小推车出了故障,突然翻车,鲜花翻了一地。 女人也摔了一跤,她手上擦伤了,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不敢耽搁时间,去捡被雨水打湿的鲜花。 全世界不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陆雨时很容易地就猜到了女人的身份,淡淡扫了一眼,罗鹏马上心领神会,朝里叫了一声:“来几个人,帮帮忙。” 马上有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撑着伞跑出来帮忙。 林薇头顶的大雨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急雨打在伞面发出的“砰砰砰”的声音。 是一把伞面宽大,面料密实,通体黑色的伞,伞柄是标志性的金色狮头。 陆雨时的伞。 撑伞的人已经换成了罗鹏,罗鹏帮她将小推车扶正,少了只轮子,可能是卡在了哪个缝隙,刚才她推得急,完全没有注意。 罗鹏帮她将小推车放回车子后备箱,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看了一眼她手掌上的擦伤。 林薇冻得浑身发抖,嘴唇也有些发白,她从腰包里拿出一张单子:“麻烦签个字。” 罗鹏不负责这些琐事,领着林薇进去找能签字的人,一路上都在回忆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人。 时间太紧,市内的殡仪馆都要提前预定,但这对于人脉通天的陆雨时不是什么难事。 这家殡仪馆同一日有好几家在举行追悼会,王敏芝的追悼会在其中最大的一个告别厅举办,规格最高,来参与追悼会的宾客也最多身份最为隆重,门口甚至还有专门的登记人员和安保人员,需要专门的电子邀请函才能入内。 罗鹏这张脸就是通行证,走几步不时回头看一眼林薇,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他跟了陆雨时两年了,还从未见过陆雨时发善心。 何况,还是在王敏芝的遗体告别会上。 找到管事的人签完字,罗鹏看似随口一问 :“加个微信,下次需要花,再找你们店。” 林薇摸了摸口袋,冷得声音都在打颤:“手机……在车上。” 罗鹏今年不过二十六岁,名校毕业,人长得帅,个性又骚包,加上跟着陆雨时见了些世面,在外面撩妹无往不利。 没想到主动问一个花店员工要微信,居然被拒绝了。 他耸耸肩,做出一副“可惜,你要不到我联系方式”的臭屁表情。 林薇出去时,正好经过告别厅。 “今天雨很大……” 是陆雨时的声音。 「海州新闻」傍晚六点半准时会出现的声音,十五年雷打不动。 “谢谢大家冒雨来参加我亡妻的追悼会,我替敏芝谢谢大家。” 台上,陆雨时正在致辞,他声音很有磁性,脸上不复往日新闻主播的锐气和锋芒,声音也比往常多了些凝重。 林薇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斜眸过去,视线越过满屋子黑压压的贵客,径直看向台上正在发言的男人。 猝不及防地,与陆雨时的目光撞上。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王敏芝跳楼,外界传闻陆雨时继承了巨额遗产,三年前二人这桩婚姻便不被看好,从前陆雨时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一哥,当家门面,可那场婚姻过后,他一夜之间成了街知巷闻的软饭男。 整个海州,都在看他的笑话。 三年后,膝下无儿无女的王敏芝跳楼,陆雨时继承了巨额遗产,外界又开始盛传他吃绝户,蓄谋已久杀妻夺家产。 这一次,他直接被服役了快二十年的电视台下课,离开了稳坐了十五年的六点半新闻主播的位置。 警方将他里里外外查了个遍,没有半点问题,最后才归还王敏芝的遗体。 按说王敏芝是社会公众人物,且她的死亡在社会上掀起了如此大的舆论,警方应该公开她的死因,但王敏芝的父亲坚决拒绝公开女儿的真正死因。 于是,整件事情就变得微妙起来。 …… 即使知道……站在门厅口的那人不是林蔷,可对视的那一刻,陆雨时心中某个位置还是针扎一般。 林蔷如果还活着,绝不可能用这样平静的眼神看他。 四周目光太多太杂,还有一些媒体记者。 陆雨时很自然地移开视线,继续发表致辞。 “我知道,外界对我,对我和敏芝的这桩婚姻有很多不好的传闻,但我很感激她,她教会我很多非常重要的人生道理。” 他顿了一顿。 “这桩婚姻,我获益良多。” 陆雨时此时正值风口浪尖,在一众媒体面前毫不避讳地直接说出“获益良多”四个字,实在是惹人浮想联翩。 台下黑压压身份尊贵的宾客们听见这四个字也都神色各异。 陆雨时不动声色地看向门外的方向,原本站在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 告别会结束后,陆雨时要陪同工作人员护送王敏芝的棺椁去火化,目光忽然一定,伸出手去,在宾客们献的小山一样的黄色玫瑰中抽出一朵黄色花朵来。 罗鹏见他不对劲:“怎么了?” 陆雨时:“这不是玫瑰,是蔷薇。” 玫瑰和蔷薇无论是花型还是花苞大小,不仔细看都差不太多,又都是黄色,若非是专业人士,还真是发现不了。 花店送来的黄玫瑰都是处理过的,特意去过花刺,陆雨时手里这支花枝上花刺密布,显然没有经过处理。 罗鹏提醒:“小心有刺。” 已经来不及了,陆雨时指尖传来一丝奇异的触感,并不太疼,他移开拇指,指腹上赫然插着一根花刺。 第2章 我去!双胞胎啊 暴风雨过去,夜里难得的风平浪静。 一轮孤月挂在天际,没有半颗星星。 空荡荡的豪华游艇在夜色中慢慢离开海岸线,驶向大海,雨已经停了很久,罗鹏站在船尾,斜靠着栏杆,点起一根烟,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船头的陆雨时。 男人手里捧着一个金丝楠木的骨灰盒,夜风将他额前头发高高吹起,露出额头左侧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疤很细,即使露出额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平时演播室里灯光打得极亮,加上上镜妆容的遮盖,根本看不出来。 游艇在距离海岸线两百公尺左右的地方停下,远方城市灯火葳蕤。 他打开骨灰盒,抓了一把骨灰,面无表情地洒入大海,一把,两把,抓到第三把时忽然没了耐性,干脆将整个骨灰盒直接丢进了大海里。 砰一声,金丝楠木的盒子连同没有洒完的骨灰一起沉入海底,骨灰遇水溶解慢慢扩散,漂浮在大海中,盒子重一些,慢慢下坠。 游艇驾驶室内负责驾驶的罗鹏看见这一幕,下意识看看四周,若是有人拍下这一幕,只会坐实陆雨时杀妻传闻。 好在,四周只有无声汹涌的大海。 游艇上除了陆雨时,罗鹏,再没有第三个人在场。 陆雨时满脸写满疲惫,低头时,看见手上还沾着王敏芝的骨灰粉末。 罗鹏在这时走过去,贴心地递过去一包湿纸巾,陆雨时取出一张,擦了擦手,丢给他。 “新闻部陈部长最近日子不好过啊 ,我听说他老婆想跟他离婚很久了,每次他都答应得好好的,可是一到离婚冷静期最后一天他就故意缺席,屡试不爽,听说他老婆都快疯了。这孙子够缺德啊。” 王敏芝跳楼当天,陆雨时还在电视台准备六点半的新闻直播,是昔日对他有提携之恩的前辈,如今的新闻部部长陈愈亲自带了一名台里新来的年轻实习主播,并当众宣布,陆雨时从当天起停职,等待台里通知。 陆雨时问为什么。 陈愈告诉他,王敏芝跳楼了。 他话音未落,警察已经找到了演播厅,陆雨时就这样离开了自己坐了十五年的新闻主播位置。 …… “还有,海州新闻的收视率已经连续下降超过半个月了,再这么下去,我看那孙子真要下课了。”罗鹏幸灾乐祸。 陆雨时的手机在这时响了,是陈愈打来的,他只看了一眼,便将手机递给罗鹏。 罗鹏接过,从善如流地按了接听键:“陈部长,我是罗鹏……哦,我们还在海上,陆老师正在和夫人做最后的告别。嗯……理解……明天?怕是不太行啊,陆老师现在状态不太好……明白,我一定替您传达。” 说罢,挂了电话,将手机还给陆雨时。 “陈部长约您明天中午在陈园吃饭,我帮您推了。先晾他几天,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陆雨时目光看着大海深处,手指有节奏地在栏杆上敲着,栏杆上还有下午那场雨留下的水滴,他手指碰到水滴,慢慢停下动作,记忆翻涌,漫不经心地问道。 “殡仪馆……” 他只说了三个字,罗鹏秒懂:“那姑娘说没带手机。不过知道她在哪儿工作,找人还不是轻轻松松的。您认识她?” “很像一位故人。” 罗鹏眸色瞬间好奇起来,他跟了陆雨时两年,自认机灵,对陆雨时脾气秉性摸得很准,唯独关于一件事,他拿捏不好,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位?” 陆雨时淡淡扫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罗鹏便知道他不高兴了,做了一个自己把嘴缝上的动作。 接近午夜时,游艇才返航,回到岸上。 车子驶回郊区的云山别墅,进门时,门口保安认出陆雨时的奔驰车,还特意朝他微微颔首。 坐在后座的陆雨时一脸疲惫地阖着双眼,那支黄蔷薇就被他拿在手里。 “明天下午两点,带她来这里见我。” 陆雨时进门前只丢了这一句话。 “简单!”罗鹏随口应了一句。 车子从云山别墅出来,罗鹏把车子停在路边,又认真回忆了会儿,打开手机搜索关键字“惠心大厦跳楼女子”,没有任何痕迹。 作为传媒行业从业人员,罗鹏很清楚,这种上过电视台的新闻,如果在网上搜不到任何消息,只有一个可能,背后有人清理了和该事件有关的一切痕迹。 一般人到这里可能也就结束了,可罗鹏是记者,而且是海洲电视台的员工,他打个了电话给负责后期制作的同事:“老鬼,还剪片子呢,帮兄弟个忙呗,三年前,陆主播结婚那天好像有一则新闻,惠心大厦有个女老师跳楼,帮我找找那个女老师的照片。” 回了家,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手机上正好收到同事发来的照片,一同发来的还有一条语音。 “小罗,后期这边找不到当年的素材了,也是奇了怪了,一般都会有存档的。” 罗鹏觉得不对劲来,皱起眉头。 “不过当年的事我有印象,那个女孩之前在海州电视台实习过,我在别的带子里找到了一张她在策划部的照片,发你了。” 罗鹏点开照片,是大学刚毕业的林蔷在综艺策划部开会的样子。 放大照片,照片上的林蔷和昨天在殡仪馆见到的花店女孩长得一模一样。 “我去!双胞胎啊。” 第3章 林蔷,林薇 翌日下午两点,罗鹏赶到云山别墅时,正好看见陆雨时送奥德律所的律师团队一行人从房子里出来。 陆雨时余光瞥见罗鹏是一个人来的,灰头土脸。 一只狸花猫趁着一行人从屋里出来,开门的空挡跑了出来,罗鹏眼疾手快,帮忙捉住了,狸花猫在他怀里扑腾了几下,罗鹏摸了摸猫头,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安生了些。 陆雨时与为首的齐颂齐律师握手:“齐律师,后续遗产处理的事情就拜托了。” 奥德律所是海州本地最具财力和影响力的大律所之一,齐颂也是律所的高级合伙人,这一行人皆是深色西装,西装面料和剪裁一看就不是便宜货,胸口还都别着一枚奥德律所专有的金色徽章,徽章上有狮子印记,在本地法律领域是身份的象征。 走在最前面的齐颂临要上车前,还是有些担忧:“陆先生,你确定要这么做?” 陆雨时拍拍他肩膀:“按我说的做就好。后面有任何问题,我负责。” 他想到什么:“对了,敏芝刚走,流言蜚语很多,这件事等过段时间再对外公开吧。” 齐颂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王女士的律师团队,我联系过了,她们说王女士过世前一周突然更换了律师团队,现在的新律师团队还没有跟我们这边取得联系。” 陆雨时:“不急。” 一行人上车离开后。 罗鹏举起狸花猫,同时露出一个很谄媚的笑:“平安好像又胖了。” 平安,陆雨时养的狸花猫的名字,是只母猫。 猫通人性,听见罗鹏说它胖,烦躁又嫌弃地挣了挣,好似是想从罗鹏手里挣脱出去。 陆雨时从他手里接过猫,抱在怀里,轻轻摸了摸,平安马上乖顺下来,舒心地躺在他手臂上。 罗鹏指指平安:“你有没有良心,陆老师不在的时候,我天天来给你喂水喂猫粮。这么熟了,还不让摸。” 平安闭着眼,舒服地躺在陆雨时怀中,眼皮子都懒得抬。 陆雨时目送齐颂一行人的车子离开,问:“让你办的事呢?” 罗鹏心虚地摸摸鼻子:“我去那家天天鲜花的店里问过了,他们说那个女孩是做兼职的。就做了一天。倒是留了一个联系方式,我打过去……说是个空号。” 这么一想,昨天她说没带手机,搞不好就是个借口。 长得漂亮的女人,果然都很会骗人。 昨晚,也是在这里,他一句“简单”回了陆雨时,不到一个晚上,就打脸了。 陆雨时好似也并不意外,转身进了别墅:“名字呢?” “林薇。” 陆雨时抱着平安穿过别墅的正厅,走廊,厨房,一路来到后院。 目之所及,是一座色彩绚丽的顶级小花园,三面外墙种满了各种颜色不同品种的蔷薇,红的、黄的、粉的、橘的、白的…… 院内种满了各种适合热带的绿植,种类繁复,但花却只有一种,蔷薇,市面上常见的品种这里几乎都有。 白蔷薇最多。 陆雨时沿着一条石子路,穿过水塘、小桥、来到花园中的亭子中间,将平安轻轻放在中间的木桌上。 亭子四角还挂了贝壳做的风铃。 风一吹,贝壳碰撞在一起,虽不清脆,倒也有另一种风雅。 昨天下过雨,花园里的植物肆意疯长,花也开得更旺,石子路上有很多蚯蚓,是需要打理一番了。 罗鹏拎着工具来到亭子里,干活用的围裙,剪刀,手套,帽子,陆雨时一一换上。 “陆老师,你这园子太大了,应该找个专门的园艺师傅来打理,自己一个人打理,太浪费时间了。要不我跟你一起?” 陆雨时戴好遮阳帽,熟练利落地换上手套:“我自己来就好。你要实在没事,去厨房拿茶具过来,泡点茶,一会儿喝。” 罗鹏去厨房找来陶瓷炉和一套手作茶具,在亭子里有条不紊地煮起茶来。 煮茶也是有讲究的,陆雨时喜欢喝白茶,家里常备着白牡丹和特级的白毫银针,罗鹏对茶叶一窍不通,陆雨时专门教过他怎么煮茶。 不同的茶叶有不同的烹煮方式。 新白茶因为含茶多酚和咖啡碱较多,不适合用来煮茶,更宜冲泡。 老白茶因为存放得久,内含物质转化,更适合煮茶,不过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待水开后,放入茶叶,二次沸腾后,关火焖一会儿,闻到茶香味,就可以倒出来了。 罗鹏一边烹茶,时不时抬头看几眼陆雨时,见他像个职业花农打理院子,不禁嘀咕:“四十岁多好的年纪,天天搞这些,非要把自己折腾得像个小老头。爱情真是害人不浅呐。” 忽然想起什么,见陆雨时正在除地上的杂草,怕他听不见,特意走过去:“有很多媒体记者想要采访您,别的也就算了,财经周刊的李社长是你大学同学,你看?” “一个星期之内,我除了律师谁也不见。” 罗鹏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网上的传言您看了吗?” 本地各大门户网站的头条今天都是:新闻一哥陆雨时自爆婚姻中“获益良多”,疑似回应“杀妻”“吃绝户”。 评论区很热闹。 ——中年男人吃相太难看了吧,老婆刚死就嘚瑟上了。 ——王敏芝身家过亿,这已经不是吃软饭了,是谋财害命! ——新闻人的脸都被他丢光了。 ——守护全世界最好的陆主播。 陆雨时抓起一根杂草,用力扯掉:“早跟你说了,少看网上乱七八糟的东西,脑子会坏的。没事看看新闻。” 罗鹏:“……我才不给陈部长贡献收视率呢。” 烈阳高悬,陆雨时没一会儿就累出了一身汗,他抱着一捧刚刚剪下来的白色蔷薇花枝回到亭子里,摘掉手套,从罗鹏手里接过一杯凉得刚好的茶汤,喝了一口,赞道。 “你现在煮茶的水平,可以去茶室兼职了。” “陆老师教得好。” 两人坐在亭子中间品着茶,吹吹风,平安在旁边偶尔睁开眼,打个哈欠,喵呜一声。 檐下的贝壳风铃偶尔碰在一起。 难得的午后闲暇。 罗鹏忽然开口,询问道:“林薇,是那位林小姐的双胞胎妹妹?” “是吧。” 陆雨时望着满院迎风招展的蔷薇花。 罗鹏小心拿捏着语气:“那她来海州,是来干什么的?而且,她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您夫人过世了,她出现了。” 陆雨时想起在殡仪馆发现的那支黄色蔷薇。 林薇为什么要留一支黄蔷薇给王敏芝呢。 他想起林蔷说过,她喜欢白蔷薇,林薇和他不同,林薇喜欢黄蔷薇。 是因为这个吗? 陆雨时喝了会儿茶,重新戴上手套,拿起花店常用的刀具,开始给那些白蔷薇去除花梗上的花刺和杂叶,方便一会儿插花。 “你最近没事吧,没事的话,帮我再找找。一定要找到她。” 第4章 你姐姐叫林蔷? 罗鹏找了林薇一周,杳无音信,连带着一周都不敢在陆雨时面前提一个林字。 这天清晨,罗鹏开车送陆雨时出门,天气很好,坐在后座的陆雨时阖着眸子养精蓄锐,身旁放了一束包得很精美的白色蔷薇。 红灯变绿,倏地哐当一声。 一辆共享单车忽然从人行道冲出来,幸好罗鹏刹车踩得及时,他把头伸进去骂了一句:“我艹,怎么骑车的,赶去投——” 单车翻在地上,骑车的人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步子将车子扶起来。 罗鹏赫然呆住,顿了顿:“你给我站住!!!就是你,那个那个……小黄车!” 他情绪太激动,脑子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对方的名字。 “林薇,就是你!你给我站住!” 这一个星期他可真是好找啊!!!! 殡仪馆附近的花店和咖啡店他都找遍了,只差没拿她的照片找黑客帮忙搜各个路口的监控了。 呵呵,踏破铁鞋无觅处! 居然撞他手上了! 罗鹏刚才紧急刹车时,坐在后座的陆雨时因为系了安全带,身体只是微微前倾,他第一反应是去看旁边的那束白色蔷薇。 确认花没有事,心中稍安。 他赶时间,不想在此间纠缠,正想开口让罗鹏上车走了,忽然听见林薇两个字,心尖一颤,淡淡朝窗外扫去。 隔着车窗玻璃,只见林薇推着一辆共享单车,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卫衣套装,头上戴了一个头戴式耳机,背着一个学生气的双肩包,像是赶着去上课的女大学生,听见罗鹏喊她停下,有些不情愿地停下脚步。 陆雨时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她头发随意地绑着,看起来是中长发。 林蔷原先也是中长发,后来是陆雨时说喜欢长发,她才一直留着长发,二人分手后,她便将长发剪成了齐肩短发。 林薇近视一百五度,没有戴眼镜,直到罗鹏走到她面前来,才认出他是陆雨时的助理,之前在殡仪馆门口帮助过她。 她平静地点了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 罗鹏却无法平静,只差要跳脚了,这一周他为了找她是什么办法都想了,只差没掘地三尺,正要发作,忽然想到身后车里还坐着陆雨时。 忍了。 “你……你过来!我们家陆老师找你。” 林薇知道陆雨时在身后的车子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好似不是很想过去打招呼。 罗鹏更加不解,满脸写着:陆雨时能高看你一眼,那是你的福气。 陆雨时安静地看着后视镜中的那个背影,几秒后,竟是主动下车来。 罗鹏惊了一惊,看林薇的眼神更加烦闷,只觉得现在的小姑娘不懂事极了。 莫说对方是在海州有一定社会地位,人人见了都要叫一声陆老师,亦或陆主播的陆雨时。 单说陆雨时比她年长十几岁,出于最基本的礼貌,她也该主动过来打声招呼。 她不仅一动不动,见陆雨时主动下车来跟她打招呼,竟然还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地。 太没有眼力见了! 陆雨时下了车,不疾不徐地走到林薇身边,神色是寂寂然的,看不出太多的情绪。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再将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最后定在她脸颊和耳朵连接处的一颗小黑痣。 心里最后一点点不切实际的希冀也像泡沫般破碎了。 林薇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走近,握着车把手的手却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两人谁也没开口,仿佛是在比谁更有定力。 罗鹏看看陆雨时,又看看林薇,心中很是不解,这古怪的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雨时忽然随和地笑了一笑:“你姐姐叫林蔷?” “是。” 她神色平静,似乎并不意外林蔷这两个字为什么会从陆雨时嘴里说出来。 陆雨时淡道:“你姐姐……是我朋友。” 林薇听他这么给他和林蔷的关系下定义,主动开口:“抱歉,林蔷走了三年,我才来海州,不太清楚她在这边的人际关系。” 是啊,林蔷死了三年了。 三年前,是他主动去警察局确认的遗体,他曾亲手掀开过盖在她尸体上的白布,这朵他娇养了三年的蔷薇花,终究是没有留住。 罗鹏见陆雨时眸色中闪过一丝黯淡,主动问林薇:“这么早,去上班?” 林薇没有回答。 罗鹏是看出来了,无论是之前在殡仪馆故意说没带手机,还是刚才听说陆雨时在车上,她一动不动的样子,这个叫林薇的小姑娘摆明了是不想和陆雨时扯上关系。 也难怪,他找了一个星期,明明蛛丝马迹那么多,却找不到人! 刚才罗鹏问她是不是去上班,看似是闲聊,实则是想打听她的个人信息。 免得陆雨时下次让他找人,他又要抓瞎。 陆雨时的思绪被罗鹏的声音拉回现实,他淡淡看了一眼林薇:“我听你姐姐说你是学法律的?” 罗鹏打量林薇上下,皱起眉头:“你们律师现在上班都这么随意了?不是有着装要求吗?在哪家律所上班?” 林薇敷衍地指了指前面一片繁华的建筑群,说:“不好意思,两位,我上班要迟到了。” 说罢,微微颔首,就要骑车离开。 罗鹏瞪大双眼,什么叫“那边”,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难道下次陆雨时让他来找人,他要挨着那一片建筑群去找吗? 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 罗鹏这回有经验了,拿出手机,正准备找她加个联系方式,免得下次陆雨时要找人找不到,还未开口,忽然听见陆雨时清清然的声音:“林薇,方便加个微信吗?” 方便? 加个微信吗? 罗鹏瞪大双眼,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一向人淡如菊的陆雨时竟然主动要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眼睛长天上的小姑娘的微信??? 这两年来,他跟在陆雨时身边,见到无数人凑上来要加他微信,他大都以一句没带手机为由拒绝了。 他这么一说,对方只要不是个傻子,多半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会过多纠缠。 除了去年海州电视台年会,新台长女儿非要加他微信,他实在推脱不开加了,除此之外他没见陆雨时主动加过任何人的微信。 是任何人。 果然,比白月光更可怕的,是死掉的白月光。 此刻,站在陆雨时面前的,简直可谓是死灰复燃的复刻版白月光。 林薇没有犹豫很久,很痛快地拿出手机加了陆雨时的微信,似乎是不想和他多纠缠。 林薇的微信名叫“rosie林”,头像是一只很可爱的牛奶猫。 陆雨时用的是本名,头像是标准的新闻主播的公式照,儒雅清俊,加上打光,照片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 加过微信,林薇骑上小黄车,戴上耳机,便要走了。 陆雨时想起她之前在雨中送花的狼狈样子,忽然开口:“林薇?” 林薇耐着性子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生活上或者工作上遇到难事,可以找我。”他说完,犹是有些不放心,还补充了一句:“任何事情都可以。” 这话就有些自相矛盾了。 如果林蔷只是陆雨时一个故去三年的朋友,陆雨时是犯不上主动说这番话的。 林薇眼底没有任何好奇,留下一句“不需要”,便骑车离开。 罗鹏看她背影,还在嘀咕:“哪家律所招人这么随意?” 陆雨时也有疑问,他记得林蔷说过,她和林薇高中毕业后,一个来海州念中文系,一个去了京州念律法。 海州,内陆最南的沿海城市。 京州,最北方的工业城市。 林蔷还说过林薇读书很厉害,以高于往年均分五十分的好成绩考到了京州人大政法系,每年都能拿到奖学金和助学金,成绩也很好。 毕业多年也一直在京州工作,怎么会来海州呢。 为了给林蔷复仇? 还只是简单的想换个城市生活。 车子重新上路后,陆雨时主动给林薇发了一条微信:「你上班迟到了吗?」 第5章 陈廷 「你上班迟到了吗?」 收到陆雨时微信时,林薇刚抵达美盛瑜伽馆,动作麻利地换下宽松的卫衣卫裤,内里穿了一套低胸款的瑜伽训练服,贴身弹性的面料勾勒出饱满的身材。 林薇看着干瘦,实则肉都听话地长在了该长的地方,即使是站在那些身材管理很严苛的女瑜伽老师中间,依旧赢得不费吹灰之力。 看到陆雨时发来的微信,她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将手机丢进了储物柜里,随后对着镜子快速补了个淡妆,拿起一块电子手表戴上。 她来这家瑜伽馆做助教快一周了,所谓助教,就是协助瑜伽老师上课。 说白了,就是打杂的。 上课时帮助学员调整动作,收拾器材,偶尔也出去发发传单,打打推销电话。 “低一点,对,再低一点……” 正在上课的是瑜伽馆的金牌瑜伽老师陈廷,社交网友拥有一百多万粉丝,他的瑜伽视频很火,尤其是在塑身美体方面有自己的独特见解,自带粉丝属性的他是这家瑜伽馆的人气王,不少少妇冲着他来。 也是这家瑜伽馆的金字招牌。 此刻,陈廷正在调整一位中年学员的动作,目光却盯着不远处正弯着腰,帮学员保持平衡动作的林薇,视线落在她胸口位置,喉结滚动。 男人舔了舔嘴唇,看林薇的眼神如同饥肠辘辘的狐狸在果园外看见了一串成熟度正好的饱满葡萄。 林薇好似没看见一般。 下了课,她喝水时,陈廷从她身边经过,不轻不重地捏了她屁股一下,林薇一动未动。 旁边一起喝水的女瑜伽老师章茉也看见了这一幕,做了一个毛骨悚然的动作:“小林,你没事吧?” 林薇无事人一样,平静地摇摇头。 章茉一愣,她看林薇也不过二十多岁,正常情况下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被陈廷这种色鬼揩油,要么泼辣骂回去,亦或小心审时度势,面露惊恐……无论如何,也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林啊,你不能这么好欺负,他这是在试探你,要是你不反抗,他后面会越来越过分的。上一个助教就是被他欺负走的,听说在跟他打官司,但是根本没有证据。” 林蔷看了一眼走廊的监控,问:“不是有监控吗?” 章茉看看四周,没有别的同事,小声说:“咱们这个瑜伽馆是新开的,小老板娘听说是个小三,不会做生意。花了很多钱才把陈廷挖过来的,怎么会帮着那个助教跟陈廷作对,摆明了就是要保这个财神爷。” 林薇若有所思:“是吗?” 章茉:“什么是吗,你要长点心,要是不行,你网上买点辣椒水,防狼喷雾,或者电棒啥的,留着防身,有总比没有好。”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着章茉,很正式地说了一句:“谢谢。” 许是她语气太正式,章茉还有些不好意思。 下一节课林薇还是给陈廷当助教,期间陈廷的水杯空了:“小林,去帮我倒杯温水。” 林薇接过水杯,水杯递到她手里时,陈廷还趁机轻轻地摸了摸她手背。 茶水间没有监控,林薇神色自若地往他水杯里吐了口口水。 回到教室,她将水杯递给陈廷后便走到墙角,后背靠着墙,余光瞥见陈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手指愉悦地敲了敲墙壁。 …… 林蔷的墓选在市郊一座靠海的陵园。 海风有点大,吹得陆雨时身姿更加单薄,他怀里抱着一束白色蔷薇,来到林蔷的墓碑前,却发现墓碑前放了一束黄色的蔷薇。 花还很新鲜,是今天刚放在这里的。 想起在来的路上见到的林薇,是她吗? 可是,她为什么要给林蔷送黄色蔷薇呢,林蔷最喜欢的不是白色蔷薇吗? 墓碑上林蔷的照片已经褪色了,明显被擦拭过,很干净。 他将那束白色蔷薇放在黄色蔷薇旁边。 风很大,天却很蓝,像一面能照见人心的镜子。 他静静地站在墓碑前,过了许久,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开口道:“我看见你妹妹了。她来海州了,还去了敏芝的追悼会。” 那束黄色蔷薇是用塑料纸包裹起来的,风一吹,发出很轻的声音。 蔷薇最外一层的花瓣也轻轻晃动。 第6章 你这是诱奸 陆雨时从陵园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他看了一眼他给林薇发的微信:「你上班迟到了吗?」 已经过去三个多小时了,一直没有回复。 回程路上,车子经过林薇指的那一片建筑群,坐在后座的陆雨时忽然开口:“你去查一下,她在做什么工作?” 罗鹏想着自己已经有她的微信了,也知道她在这一片上班,陆雨时说她是学法律的,想找她应该不至于太难。 “好。” 将陆雨时送回云山别墅后,罗鹏便在微信上找出早上添加的林薇的微信,也不跟她客气,直接拨打语音过去。 刚接通,那头直接拒接了。 罗鹏:「我是陆老师的助理,海州电视台新闻部记者二组小组长,海大中文系学生会主席蝉联三届得主罗鹏」 十分钟过去了,没有回复。 半个小时过去了,没有回复。 一个小时后过去后,罗鹏站在了早上偶遇林薇,她手指的那片区域地铁口。 这一带虽然不算市中心,可临近地铁,有高档写字楼,商场,医院,公园,还有新开发的楼盘和一些中高端住宅小区。 不说上千,上百家公司是有的。 要在这里头,大海捞针找出一个人来,简直难于登天啊。 罗鹏叉着腰,看着手机上的rosie林头像的那只牛奶猫:“小丫头片子,你给我等着!” 他来到最大的写字楼大厅,昂首走到前台,拿出记者证,清清嗓:“你好,我是海州电视台记者罗鹏,有点问题想请教一下。” 前台的两位小姐看他衣着得体,长相周正,又有记者证,对他态度十分礼貌。 罗鹏拿出一张自己上午偷拍的林薇的照片:“这个女孩叫林薇,你们又在这栋楼见过她吗?” 两位前台辨认了一番照片上的女孩,都摇头。 罗鹏:“好好看看,我拍的很模糊,人很漂亮的。” 前台甲问:“她怎么了?” 罗鹏打个响指:“得罪我了。” 两人:“……” 一整个下午,罗鹏拿着林薇的照片跑遍了附近这一带的所有写字楼,双腿跑瘸,从一开始意气风发,信誓旦旦,到最后的累成狗。 气喘吁吁:“臭……丫头……片子,别让我找到你!” …… 晚上十点半,商场关门,林薇收拾好东西,刚走出商场,正准备扫共享单车,陈廷开着车从她身边经过,特意停下:“小林,我送你回家。” 林薇冷道:“不用。” 陈廷完全不在意林薇的冷脸,反而觉得别有风味:“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骑车回家不安全,上车吧。” 林薇:“不太顺路。” 陈廷:“我看过你简历上留的地址,很顺路的。你住淮海路那边吧,上车。” 看过简历,也就是有备而来了。 林薇看了一眼商场门口的监控,笑了笑,拉开后座的车门,后座上放了很多瑜伽馆发的礼袋和在超市选购的一些东西,东西其实不太多,零零散散放在后排。 “不好意思,东西太多,你坐副驾驶座吧。” 林薇也不跟他废话,坐上了副驾驶座,正要系安全带,旁边的陈廷忽然倾身而来,要帮她系安全带。 密闭空间内,男人刻意制造近距离接触,只有一个目的。 太拙劣了。 陈廷今年四十多岁了,因为练瑜伽,身段保持比较好,身子柔软,虽然不至于大腹便便,中年油腻,却有另一种中年太监附体的恶心。 他上了一天课,身上没有洗澡,还带着一股体味,林薇一下子屏住了呼吸,眉头微蹙。 陈廷看林薇反应,眉宇间浮现出马上要得手的得意,和“你也不过如此”的蔑视。哪知,下一秒,却听见——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林薇说罢,动作迅速冷静地系上了安全带。 她在瑜伽馆工作不过一周,从不与人亲近,独来独往,和谁都是淡淡的,陈廷习惯了她的冷言冷语,听得多了,反而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看她冷傲如霜的样子,陈廷骨头都酥了半边,他拿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看你,满头大汗的,喝点水。” 矿泉水底部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蜡珠,他提前用注射器注了听话水在里面,然后用蜡烛封住孔,只要不是警惕心太重的人根本发现不了。 林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那瓶水,没有犹豫地接过来,但没喝,而是放在手里。 陈廷一边启动车子,一边玩笑道:“你看你小林,给你瓶水,你还警惕心这么重。” 林薇心里冷笑,拧干水,仰头喝了一口。 陈廷看她喝了一口,方才放心。 车里太热,林薇拿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陈廷见她热,还很贴心地给她打开了空调。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等红绿灯时,陈廷忽然将手放在林薇大腿上。 林薇头开始昏昏沉沉的,眼前画面也开始模糊,她用手捂着头,拒绝道:“水里有东西……” 陈廷笑着看她,手沿着大腿根往上摸去,动作非常放肆:“是好东西。” “你这是诱奸。”声音乍听之下有些黏糊,仔细听,是从容不迫的。 “小妖精,天天穿成那样,瑜伽馆就我一个男老师,你说你勾谁呢?听说你很缺钱啊,跟我睡啊,我给你钱。我前面给你使了那么多眼色,你都给我装死。没办法,我就只能用点手段了。” 林薇捂着头,皱起眉头:“你这是犯法的。” 陈廷:“那你去告我啊,我就说是你勾引我的。” 说罢扯开林薇上衣的领口,急不可耐地亲过去。 林薇眼神一瞬变冷,正要将他推开,忽然旁边有人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 陈廷正在兴头上忽然被打断,他捧着林薇的头,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想赶走对方。 下一秒,忽然呆住。 第7章 多管闲事 站在车窗外的人面带微笑,一手拿着记者证,一手举着手机,摄像头对准车内活色生香的画面,还有车子的车牌号。 陈廷懵了懵,显然还没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红灯变绿,前面车子走后,陈廷的车子还停在路中央,后面的车子不耐烦地按喇叭催促。 罗鹏拍完照,取完证,还没看见陈廷主动下车来,很没好气的弯着腰,瞪视着车里的陈廷。 他找了林薇一下午,附近大大小小的律所都快被他翻了个底掉,大半天下来腰都要断了,此刻真是一点耐性也没有。 又去看车内的林薇,林薇背对着他,看不见是什么表情,可罗鹏一看见她上衣领口被扯烂,大半个肩膀露在外面,内衣肩带也完全暴露,一时不知哪儿来的一股邪火。 陆雨时在意的人,你个老小子也配惦记。 还好他及时赶到! 否则被陆雨时晓得林薇被这么一个老小子糟践,还不知道要怎么不高兴。 见陈廷还呆愣着,罗鹏不耐烦地对陈廷做了一个让他赶紧靠边停车的动作。 陈廷不太想理会罗鹏,可罗鹏刚才拍照取证了,又是记者,他到底是有些心亏,他看了一眼林薇,心中又是一惊。 林薇脸上不见一丝惊恐不安,当然显然也没有得救的感激。 平静之中带着那么一丝丝的不耐烦。 这个反应……不正常到可以用诡异形容了。 陈廷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林薇。 林薇一脸平静地将上衣领口扯好,冷道:“你还不靠边停车?他是海州电视台的记者,你想上社会新闻?” 这语气……虽然很淡很冷,却也说不出的蔑视。 和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难道她刚才,是装的? 可是,他明明亲眼看她喝了一口矿泉水里的水呀,按说现在应该昏迷,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冷静地说话,思路还这么清晰。 简直是……见鬼了。 难道,买到假货了? 问题太多,陈廷一时间很难想明白,罗鹏还在不耐烦地敲车窗,他只得先将车子靠边停好。 罗鹏看他动作磨磨蹭蹭,不耐烦道:“下车!” 陈廷不情不愿地下车来。 罗鹏瞪他两眼,又看了一眼还坐在副驾驶上的林薇,想起自己这一下午来跑断腿,浑身来气,可想到陆雨时,和她方才的遭遇,到底是语气软了些。 “你也下来!” 林薇也下了车。 罗鹏看看陈廷:“证件拿出来看一下,在哪儿工作?” 陈廷正要拿出来,林薇很冷静地开口:“记者不是警察。” 罗鹏立马瞪她一眼,你怎么回事,我在帮你。 陈廷经过林薇这一提醒,忽然回过神来,记者不是警察,没有查人证件的权限。 原本还有些心虚,顿时挺直腰杆:“对啊,你又不是警察,你凭什么看我证件。” 罗鹏先是瞪了林薇一眼,好端端的,帮你你还倒打一耙。 随后对陈廷不客气道:“你个臭流氓,我刚刚都看见了,你趁着红绿灯的时候性骚扰人家。还有你,我看你捂着头,哪里不舒服吗?” 陈廷马上辩解:“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们是同事。什么性骚扰——” “你闭嘴,问你了吗??” 罗鹏又问林薇:“你说。放心,我是记者,我给你撑腰。” 陈廷冷汗不断,一脸紧张地看向林薇。 林薇冷道:“你误会了,没有你说的那种事。” 陈廷心中松了口气,心中觉得林薇还是分得清轻重的,只要她还想在瑜伽馆工作,这时候就得帮他遮掩。 罗鹏却是瞪大双眼:“喂,你是不是怕他?他是你领导还是你老板,像他这种老东西,我见得多了……” 先前罗鹏叫陈廷臭流氓,他毫无所动,可一听罗鹏叫他老东西,顿时破防。 “你你你……你说谁老呢。” 罗鹏叉着腰:“说你啊老东西。皮都松了,还不老?” “我皮肤本来就薄而细腻,你倒是年轻,油腻得要死。” “我有你油腻?占小姑娘便宜。” …… 林薇觉得二人的对话实在过于无聊幼稚,在手机上打了个车,很快车子来了,她拉开车门,正要上车离开。 罗鹏顾不得和陈廷斗嘴,去拦林薇:“你这就走了?我在为你出头,你被人占便宜,就这么算了?” 林薇只说了一句,“多管闲事。” 便上车离开。 罗鹏一脸莫名地看着车子远去,只差要原地跳脚,这个林薇脾气怎么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 他在心里祈祷,陆雨时可千万别喜欢她,喜欢这种人,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陈廷那头见罗鹏去纠缠林薇了,赶忙要跑,他上了车,目光无意中扫过副驾驶座,没看见之前给林薇的那瓶矿泉水 心中忽然慌了一下,难道是被林薇刚才在慌乱中拿走了? 联想到这一晚上林薇的种种过于冷静,不正常的反应,他心中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可转念又想,自己是瑜伽馆的招牌,何况对方只是一个小地方来的,二十多岁毫无背景的小姑娘,怕什么。 他正要启动车子,有人不急不慢地窜到了他车前。 是罗鹏,他双手插兜,目光玩世不恭地盯着他。 …… 林薇回了家,洗了澡,从包里拿出陈廷在车里递给她的矿泉水,她当时喝了一口,其实是抿着嘴的,根本没有张嘴。 后来她假装擦汗,其实是拿湿纸巾擦了擦嘴,擦去了粘在嘴上的一些残余。 她在瓶身上找了找,很快找到底部的那个蜡点,她拿手机拍了张照片,随后找了一个透明袋,将整瓶水装进去。 再打开手机的录音app,点开来,是刚才在车里的录音。 “水里有东西……” “是好东西。” 有这些证据,足够让陈廷就范了。 只是,没想到罗鹏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那里? 她想起早上和陆雨时二人偶遇时,她虽然没有说自己在哪里上班,只是指了指那一带,难道罗鹏就根据这个找到了她了吗? 陆雨时既然知道了她的工作,那看来,瑜伽馆是不能再去了。 第8章 沈莉莉 翌日上午,林薇刚来瑜伽馆,便被叫到了店长办公室。 店长是个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子,姿色艳丽,名叫沈莉莉。伊今年不到三十岁,穿一身dvf碎花裹身裙,身段苗条,正在窗前做瑜伽。 “陈老师今天跟我请假了,你知道吗?” 陈老师就是陈廷。 只是林薇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昨晚碰见那种事今天就不敢来上班了。 “他跟我说了,他昨晚是好心送你回家,结果被你和一个记者误会了。” 说到这里,沈莉莉上下打量起林薇来,沈莉莉没怎么关注过她,毕竟身为一个店长,她每天可忙的事情太多了,哪儿顾得上留意一个做兼职的。 女人看女人的眼光往往比男人更锐利更精准。 只一眼,沈莉莉便知道,这个林薇是从小地方来的,漂亮归漂亮,脾气却不好惹。 “你认识记者?”试探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不认识。” 听说林薇不认识那记者,沈莉莉放心不少,其实她很清楚陈廷那点小心思,也不太看得上,但没办法,自己的瑜伽馆需要陈廷这块金字招牌来招揽顾客。 “你是做兼职的吧,这样,你晚上去他家给他道个歉,让他尽快回来上班。把他哄高兴了,我给你兼职转正职,你要是不愿意转正,我给你涨时薪。” 她神情很自信,仿佛这一招无往不利。 也对,工作机会和钱,对绝大多数而言,确实很重要。 林薇本来是来辞职的,昨晚被罗鹏撞见了她和陈廷纠缠,陆雨时知道她在这里工作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再在这里待下去,也没有必要。 只是沈莉莉的话和态度,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于是,她问道:“我晚上下了班,都已经十多点了,这么晚,你让我一个人去一个四十多岁,而且曾经对我有过不当行为的男人家里,会不会不太合适?”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沈莉莉一脸的习以为常:“有什么不合适的,陈老师会吃了你吗?你知不知道,他不来上班,我们瑜伽馆要损失多少生意!今天他没来,好几个学员都在问。” 沈莉莉话锋一转,蔑笑道:“再说了,陈老师这个人很大方的。你跟他,也不吃亏啊。” 林薇冷笑了一声。 “陈廷结婚了吧,你这是,让我去破坏他的家庭,给他当小三?” 沈莉莉一愣,陈廷已婚这件事,整个瑜伽馆没人知道,他在网上的人设也一直是瑜伽大师,从未谈及过自己的家庭。 就连她,也是托了好多关系无意中才知道的,陈廷还特意拜托过她,不要说出去。 那么,林薇是从哪里知道陈廷已婚。 沈莉莉心中虽慌,面上依旧维持着身为老板的气势,轻蔑道:“你老家是桂宁下头一个小镇吧,穷得只剩一山二水三分地了。” “你们这些小地方来的女孩子,不都是想在大城市扎根吗?陈老师很有钱的,他就是你的机会。别怪我不提醒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虽然长得是漂亮,看起来也还年轻,可女人的青春没有几年,你也要抓紧。” 这话从沈莉莉口中说出来,就十分的讽刺。 “沈莉莉,你跟多少被陈廷性骚扰过的女生说过这话?” 沈莉莉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员工直呼其名,当面质问,何况是一个做兼职的女人。 一下暴跳如雷,“你!你一个二十八岁还在做兼职的,你敢喊我全名!你不想干了?” 林薇轻轻笑了笑:“对啊,我不干了。” 对啊,我不干了。 她说完这六个字,仿佛是一巴掌打在了沈莉莉脸上。 办公室里静了一静。 林薇说罢,挥挥手,转身而去。 沈莉莉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火冒三丈,给陈廷打电话,电话打通了,一直没人接。 下一秒,沈莉莉气得将手机砸在地上。 …… 林薇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从商场出来,在路边扫码小黄车,忽然听见身后一声车喇叭,她四处看了看,陆雨时的车子就停在路边,前面的车窗降下来,罗鹏冲她眨了眨眼。 “上车,陆老师找你。” 林薇看了一眼后车窗的方向,没有犹豫很久,走过去,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拉不开。 罗鹏冲她使眼色,让她坐后座。 林薇沉了口气,去拉后车座的车门,车里很干净,没有任何香味和杂味,陆雨时坐在靠里的座位,一身休闲的黑色西装,白衬衫,黑色皮鞋。 听见开门的声音,一直望着窗外的陆雨时回过头来,看见林薇上了车,朝她淡淡一笑。 “又见面了。” 他语气很随意,好似他们真的只是寻常偶遇一般。 林薇目光扫过他右手无名指上的金色戒指,眸心微颤,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陆雨时捕捉到她一瞬而过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戒指,这是他和林蔷的情侣对戒,林蔷的后事当时是林薇处理的,后续林蔷出租屋里的很多私人物品也都被她带走了。 那些私人物品里应该也有林蔷和他的相片,还有二人去旅游时的一些纪念品,这么一想,林薇应该是知道他的。 也难怪她看见他,并不意外。 只是,她知道多少就不好说了。 至少,这枚戒指,她应该不陌生。 车子重新启动,朝着外环而去。 陆雨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喝水吗?” 林薇取下双肩包抱在怀里,这样坐车舒服些,听见陆雨时的声音,本想说不用,余光却看见她手里的那瓶水跟陈廷昨晚递给她的那瓶水,是同款。 愣住。 第9章 你拿我们陆老师跟那个老……混蛋比 林薇微愣,昨晚陈廷也是在这儿拿了一瓶加了听话水的矿泉水试探她,还诱骗她喝了下去,陆雨时现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是有心,还是无心的? 如果是有心,那么是揶揄,还是讽刺,又或者只是善意的提醒。 林薇看不出他什么心思,更懒得跟他说话,接过来,拿在手里,没有拧开的意思。 “谢谢。” 声音礼貌又刻意,是在提醒他,自己跟他不熟。 林薇很轻易就在瓶底找到了那个小蜡珠,同样的位置,不作他想,这瓶水也被陈廷动了手脚。 是陆雨时从陈廷车里拿的。 她马上问:“你把陈廷怎么了?” 陆雨时淡淡地扫过去,只见林薇直视着自己,好似是有些生气。 这个反应,就很有趣。 她即使能秒懂这瓶水被陈廷动过手脚,和昨晚陈廷给她的那瓶是同款,可怎么能这么快确定,是他把陈廷怎么着了。 一个是温文尔雅的新闻主播。 一个是性骚扰的瑜伽老师。 正常人是不会直接质问新闻主播,你把对方怎么样了。 林薇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么,只有一个解释,她对陆雨时是有一定基本了解的。 开车的罗鹏听不下去:“喂,我们陆老师是为了帮你出气,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昨晚要是没有我突然出现,你搞不好就已经被那个老混蛋……” 林薇不紧不慢地反击:“陈廷今年四十二岁,他如果是老混蛋,你的陆老师呢?” 陆雨时今年四十岁。 罗鹏一下子哑口,慌乱地从内视镜中看了一眼陆雨时,见他没有生气,嘴角还少见地漾起一丝似有若无的浅笑,心中才稍微放心了些。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拿我们陆老师跟那个老……混蛋比。” 林薇冷冷地看着罗鹏的后脑勺:“我二十八岁,比你还大两岁。你讲话注意点。” 罗鹏瞪大双眼,女人的年龄还真是世纪难题,他从内视镜中看了一眼坐在后座,面不和心更不和的二人。 这两人坐在一起,一个二十八岁,一副要跟全世界干架的样子。一个四十岁,一副天塌下来也接得住,举重若轻的淡然姿态。 莫名……很搭。 “你到底把陈廷怎么了?” 林薇又问了一遍,她并不是在意陈廷的死活,但她还有事要做,陈廷暂时还不能死。 陆雨时淡淡一笑:“你姐姐说你很聪明。确实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罗鹏:“你急什么,这不带你去找陈廷吗?” 林薇没再说话了,为避免和二人的眼神交流,直接看向窗外。 车子开进市里,陆雨时一直在手机上回复信息,偶尔看一眼窗外,车子行到一处十字路口,他提醒了一句:“前面右拐,不走高架,绕一下。” “不走高架很堵的。”罗鹏抱怨。 “听我的。” 罗鹏正想问为什么,找出导航看了一眼,看见前方高速会经过慕心大厦,一个激灵,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后面很自觉地不再多话。 林薇静道:“走高架。” 涉及到林蔷的事情,罗鹏都很自觉地不说话,只敢小心翼翼地看一眼后座的陆雨时。 “听林薇的。” 陆雨时面不改色,继续在手机上回复信息,手机那头有一个叫“ck”的人给他发了一份文档,他点开。 是林薇的个人资料,非常详细,包括她从小到大的小学,中学,大学,再到她大学毕业后从业方向。 陆雨时快速扫了一眼,看见她的工作经历时,眉心微微蹙起,似是有些意外。 一同发来的还有几张照片,是林薇和男友学生时代的合影。 林薇的男友叫李昂,也是学法律的,比林薇高两级,长相很斯文。 两人站在雪地里,宛如一对璧人。 资料上写:李昂入狱两年,于今年出狱,目前状况未知。 陆雨时记得林蔷说过,林薇个性比较活泼,是个很温暖的人,是因为李昂的事,才导致个性大变的吗? 也许,不仅仅是李昂,还有林蔷。 对林薇而言,世界上最重要的两个人都接连出事,人生遭逢巨变,性情难免会有所改变。 车子上了高速,经过惠心大厦时,林薇看着大厦顶端的天台,这栋大厦是九十年代由当时的海生集团出资建设,六十二层楼高,在建设初期曾是整个海州最高的建筑,一度成为九十年代海州的地标性建筑。 三十多年过去了,曾经的辉煌也已经过去了,大厦外墙呈现出一种半新不旧的年代感。 林蔷,就是在这里“跳楼”死的。 后座的两人都没说话,气压很低很低。 汽车开得很稳,林薇手里的那瓶矿泉水里的水轻轻晃荡着,如人心,又如三年未见的真相。 车子从惠心大厦旁边经过时,陆雨时收起手机,淡淡地扫了一眼,只觉得大厦外面的惠心两个字,刺眼至极。 …… 现在是九月,阳光很好,气温也比盛夏时降下去一些。 车子在海边一座废弃的造船厂门口停下。 林薇下了车,看看四周,没看见任何人影,目之所及只有一大片海洋,浪花翻腾,海浪声不绝。 罗鹏故意打了个响指:“薇姐,这边请。” 薇姐? 林薇没有计较这个称呼,跟上陆雨时和罗鹏的步伐。 船厂已经荒废多年,目之所及一片萧条,三人朝着船厂大门走去,门口有两个穿t恤的年轻人等着,一边抽烟一边玩手机。 看二人服色和年龄,像是社会闲散人员。 其中年纪稍大的黄狗看见罗鹏和陆雨时迎面走来,忙将没抽完的香烟丢在地上,用鞋底用力捻碎,又拿手散了散四处的余味,好似是害怕陆雨时闻见香烟的气味,弄完则一切,又看一旁的搭档麻鸡还毫无察觉地看手机,吞云吐雾,吓得赶忙用力打了他一下头。 “烟!掐灭!” 被打的麻鸡还有些不明所以,扭头看见,一副看见鬼的样子,马上将烟从嘴里抽出来,丢在地上,赶忙踩碎。 做完这一切,两人才对陆雨时做了一个讨好的笑容。 黄狗热情道:“陆老师来了,九叔在里头等您呢。” 陆雨时神情淡淡的,轻轻道了一声:“辛苦。” 黄狗受宠若惊,愣了两秒,连忙摆手,一副我不配的眼神,忽然看见跟在陆雨时和罗鹏后面的林薇,眼珠子瞪得浑圆。 陆雨时居然有女人了。 三人进了厂内,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看得出来这是一座曾经规模不小的船厂,厂内还有已经报废的旧轮船,船身已经腐朽,隔得很远看像是模型。 不远处,一个麻袋被高高吊起,麻袋上血迹斑斑,还不断有血迹从麻袋底端滴落在地上。 旁边几个打手手持就地取材的铁棍,打累了在一旁说笑。 第10章 这并不是林薇要的结果 九叔是一位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看起来比陆雨时年长一些,原本在一旁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见是陆雨时三人来了,打起精神来。 他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最后面的林薇,好似是惊讶,又好似是欣慰,最后全都化为意味深长的一声叹息。 林薇没有朝九叔的方向看,目光盯着那个被吊起的血淋淋的麻袋,地上还有一摊血迹。 “法治社会你搞这套?你忘了你自己的职业了?”她质问陆雨时。 陆雨时心中一怔,这两句话虽都是质问,可后一句却藏着隐隐的关切,怎么听怎么奇怪。 他是新闻主播,世俗眼里的正面形象,眼前的这一幕和他的形象确实相差很大。 陆雨时淡道:“你学法律的,而且工作几年了,你最清楚,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更不是人们所看到的样子。” 言下之意是,新闻主播只是他展示给外界的一面,至于真实的他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 林薇直视着他的眼睛:“陆先生,无论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我请你适可而止。我是学法律的,你这样做是违法的。你应该庆幸,我不是警察。” 罗鹏调侃:“你要是警察,这老小子敢占你便宜?” 林薇瞪了他一眼。 罗鹏做了一个把嘴缝上的手势。 陆雨时轻轻抬了一下手,九叔的手下马上会意,将那个麻袋放了下来,从麻袋里拽出满身血污的陈廷。 九叔手下这些人下手重归下手重,却也还算有分寸,没有打头。 陈廷被从麻袋里放出来时,整个人还缩在一起,抱着头,手臂,受伤和腿骨受伤最严重,头发上沾了不少身上的血迹。 被放出来后,他看看四周一张张陌生而凶神恶煞的面孔,忽然眼睛一定,看见了林薇,他脑子转得快,马上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心中自认倒霉,想过去求饶,无奈双腿被打得走不了,只能爬向林薇。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不知道她背景这么硬。 罗鹏踢了他一脚:“好好说话,又没打你头,话都说不清。你自己跟林小姐说,你干了什么?” 陈廷蜷缩着身子,战战兢兢:“我……我好色,我给你喝的水里下了听话水,我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罗鹏一脸得意地看了一眼林薇,见她一言不发,好似是吓坏了,又踢了一脚陈廷。 “这种事没少干吧,一看就是老手?糟践了多少女孩?” “就……就三四个……” 罗鹏叉腰:“你当老子记者白干的,这么好骗?老实说。” “……十……三个。” 罗鹏露出一个“真是小看你了”的表情,随后朝着他肚子用力踢了一脚:“混蛋。” 林薇看陈廷表情痛苦,大声喝止:“够了!” 罗鹏收住脚,蹲下问陈廷:“陈先生,这里有位学法律,正义感爆棚的林小姐,你需要她帮你报警吗?哦,对了,我忘了,林小姐昨天也差点吃了你的亏。现在不是十三个,是十四个。” 陈廷马上说:“不,不用报警。不报警。我是自己摔伤的。” 罗鹏起身,看了一眼林薇,耸耸肩:“看吧,他不需要报警。” 林薇看看罗鹏,又看看陆雨时,很冷静地问:“你什么意思?” 陆雨时淡道:“他自己说他是摔伤的,他可以摔伤了,自己去医院。也可以摔伤了,去医院的过程中失足掉进了海里,几天后被附近海钓的人发现。他的结局,取决于你的一念之间。” 罗鹏也说:“这种人渣就算法律来判,也不会判很多年的,还不如死了干净。免得以后再祸害别人。” 陈廷一听这话,赶忙抓住林薇的裤脚:“小……林小姐,不要啊,我求求你……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给你磕头……” 说罢,颤颤巍巍地便要坐起来给林薇磕头。 罗鹏的话,听起来荒唐,其实没错。 若要等法律才审判他,过程繁复,还需要聚齐过往的受害者来一起起诉他,这十三个人里,未必人人都愿意站出来,也许有人已经过上了正常生活,不想旧事重提,徒增麻烦。 向法律寻求正义的过程,不仅需要人力物力,更需要做好生活被颠覆,伤口被审视,身为受害人却要被道德审判的最坏准备。 而且,极有可能辛苦一场,最后吃力不讨好,反而是受害者还要遭受第二次的伤害,身边人的奇异目光,周遭人的不理解,还有搭在这场官司里面的时间和精力。 大部分人光是活着,工作,寻求最基本的生存,已经耗尽心力。 所以,陈廷失足落海,一切以意外结束,看似确实是最好的结果。 只是,这并不是林薇要的结果。 第11章 我活成什么样子了? 陈廷不容易支起身体,但身体因为挨打多了,只能保持着蜷缩状态,正要给林薇磕头,林薇忽然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搀扶起来。 “我送你去医院。” 罗鹏愣了愣,瞪大双眼,挡在林薇面前:“你要送他去医院?” 九叔也看了一眼陆雨时,等待着他的反应。 林薇慢慢抬眸,瞪视着罗鹏,又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轻轻笑了一笑:“让她走吧。” 罗鹏不情不愿地让开了。 林薇搀扶着陈廷往船厂外走,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你在这儿等一下。” 陈廷完全看不懂此刻的局面,林薇为什么要救他呢,难道是为了保住工作,可她只是一个兼职生,而且,她学法律的,为什么要来瑜伽馆做兼职? 最重要的是,她都能认识九叔这种小有名气的江湖人物,还跟大名鼎鼎的陆雨时认识,为什么要去瑜伽馆做兼职。 他昨晚才那么对她,她今天又为什么要救他呢? 怎么想都想不通。 陈廷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黄狗和麻鸡,他现在浑身是伤,想跑估计也跑不了多远,只能先应付下来,点点头。 林薇走路带风地折回去,来到陆雨时面前:“聊一聊。” 两人走到船厂更深处,靠近窗边的地方。 天空湛蓝得像一面镜子,海风拂过林薇的长发。 陆雨时目光静静地看着她,她不说话的时候,跟林蔷更像,带一点淡淡的冷意,一开口,反而和林蔷不同。 林蔷虽然也清冷,却不是林薇这般好似对这个世界已经完全失望的死灰样子。 好似是察觉到陆雨时的目光,林薇开口了。 “陆先生,林蔷是林蔷,我是我,无论你跟林蔷是什么关系,她已经过世了。她在时,我们从未见过面,她现在不在了,我和你之间,也没有认识的必要。我请你不要插手我的人生。” 她正要离开,手臂被一只手抓住,她抬眸,眼神静静地瞪视着陆雨时。 陆雨时记得林蔷说过:“我们家薇薇是这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最元气的小女孩,就像小太阳一样。” 林蔷只有在说起林薇时,眼神才会难得的温柔和善良。 甚至偶尔陆雨时会恍惚,林薇真的有那么好?! 他没有见过林薇,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看起来外冷心更冷的女人和林蔷口中那个小太阳一般的薇薇联系在一起。 只是,人是会变的。 尤其是人生遭逢过巨变的人。 林蔷,你的薇薇,你的小太阳,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你知道了,会难过吗? 林薇自然是不知陆雨时此刻脑子里在想什么,可看他一副陷入沉思的样子,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扒开了,还轻轻拍了拍被他抓过得地方。 好似是很不喜欢被他触碰一般。 “抱歉。” 陆雨时回过神来,“你姐姐……是我前女友,这段关系并没有不光彩。我之前也很想见见你,你姐姐似乎有她的难言之隐。” 林薇不做声。 陆雨时:“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跟她的关系。但你姐姐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你在别的地方我管不着,你既然来了海州,我就有责任要照顾你。这件事我如果不知道也就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没办法袖手旁观。当然,你要带走陈廷我没意见,但你以后不能再去瑜伽馆了。准备好简历和正装,你住在淮海路那边吧,林蔷曾经住的地方。我明天上午十点去你家楼下接你,我帮你物色了一个很好的工作机会,我想你会喜欢的。” 不仅知道她住在哪里,这么短的时间里,连工作都联系好了。 面试想必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你什么意思?” “你二十八岁了,你姐姐不会想看见你活成这个样子的。” 林薇冷笑:“我活成什么样子了?” 陆雨时凝视着林薇,这张和林蔷一模一样的脸,他日思夜想的脸,此刻如林蔷一般无二的锋利,一般无二的残忍。 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林薇或许知道些林蔷的死因,那么她的刻意疏远和不能再明显的恨意,就都有了解释。 见他没有回答,林薇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陆先生,你不会是真把自己当我姐夫了吧?” 陆雨时眸光黯了一瞬,手指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戒指内圈有林蔷的名字。 他们曾经爱得如夏季的狂风骤雨,这段因为各种原因从未公之于众的恋情看起来如无根浮萍,可实际上两个人都有认真计划过未来。 陆雨时想和她去国外,过平静的生活。 只要再多给他一点时间,多一点点的选择,他也许现在已经过上了这样的生活,在地球的另一端,陪着林蔷过着平静的日子。 只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从林薇嘴里说出来的姐夫两个字,对他而言,是遥不可及的梦。 “陆先生,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爱情,你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你已经事业有成,有钱有势还有社会地位,而她只是一个出身贫寒,刚出校园的社会新人。你们在一起快三年,你图她年轻漂亮,她图你帅气多金。虽说是情出自愿,但也是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第12章 你就惯着她吧 林薇的话又在陆雨时心中砸出一个大洞。 林蔷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就跟他在一起了,那时他已经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一哥,又因为张家养子的身份,在外面被人高看一等。 那一年林蔷二十二岁,陆雨时已经三十四岁了。 一个刚刚出社会,三观还未成型,一个出身不凡,且在社会上名利双收,游刃有余的赢家,无论谁来看,都无法将二人看作是普通情侣。 三十四岁和二十二岁,比起很多老夫少妻的年龄差也许不算离谱,可若是换个角度,陆雨时十八岁上大学时,六岁的林蔷才刚刚上小学。 林薇的话,虽然难听,但话糙理不糙。 陆雨时依旧是一脸沉静:“你来海州,到底是为了什么?” “与你无关。” 她讲话淡淡的,透着一股子不可言说的固执。 说完,便离开了。 罗鹏看她背影:“拽什么拽,要不是我,你早就被那个陈廷吃干抹净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音刚落,却听到陆雨时说,“罗鹏,你送他们去医院。” 罗鹏满头问号。 陆雨时:“这里不好打车。” 罗鹏一脸无语,转头去追林薇,心里骂道:你就惯着她吧。 罗鹏离开后,陆雨时一脸和煦地走到九叔身边:“见笑了,九叔。” 九叔还看着外面林薇离开的方向:“确实一模一样,我都有点恍惚了。” 陆雨时轻轻笑了笑:“长得是一样,个性……” 虽然只见了林薇三面,一次是在殡仪馆,一次是昨天,然后是今天,可每次见到她,给他的感觉都仿佛完全不同。 九叔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说:“个性,其实也有点像。” 九叔同她一句话也没说,却也有这种惊人的直觉。 九叔又问:“她不是在北方生活吗,她来海州干什么?” 陆雨时看向林薇离开的方向:“复仇吧。” 九叔:“林蔷的仇?” 陆雨时摇摇头:“林蔷的仇,我不会让她插手的。她应该也不知道太多,她这次来,可能是为了她自己的事。” 九叔:“她自己的事?” 陆雨时点了点头,想起在那份资料上看见的林薇男友李昂的信息,眉宇间似是有些担忧。 “那个叫陈廷的,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工作吗?” 陆雨时闻言,收回目光,看向九叔。 九叔抱臂笑了一下:“沈莉莉。” 陆雨时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九叔拍拍陆雨时的肩膀:“你再不动手,林蔷的仇,搞不好真要被她妹妹报了。” …… 陆雨时发了话,罗鹏再不情愿,也要照办。 他拉着一张脸,开车送林薇和陈廷去医院,陈廷坐在后座,屁股只敢坐三分之一,后背更不敢靠着座椅,怕血迹沾在真皮座椅上。 到了市内的医院门口,林薇搀扶着陈廷下车,对开车的罗鹏说了一句:“谢谢。” 罗鹏下了车,找湿纸巾去擦车上被陈廷坐过的位置留下的血迹,虽然只有一点,但也会留下气味。 他自己是不在意,可陆雨时狗鼻子,闻得出来。 “要不是陆老师发话,我才懒得送你们来呢。” 林薇没有理会他,搀扶着陈廷往医院方向走。 罗鹏擦完后座,又拿祛除异味的喷雾在车里喷了喷:“学法律学成这样,真是给律师丢人。” 林薇回头来,讽刺道:“当狗当成你这样,也不容易啊。” 罗鹏瞬间大为光火,暴跳如雷:“死丫头,你骂谁呢?” 林薇:“你不是陆雨时的狗吗?” 罗鹏只差要气结:“陆老师还不是为了帮你!你以为你算老几啊,要不是因为你姐姐,陆老师正眼都懒得看你一眼。我也不会救你,昨晚就该让你被这个老色批占便宜。” 林薇微微一笑,手指撩开挡住视线的头发:“你又知道我一定需要你救,需要他陆雨时来救?我求你们了吗?多管闲事!” 罗鹏气得用手指点点她的背影:“我告诉你,你别不信,只要你在海州一天,你就一定有求陆老师的一天。” 林薇转过身来,冷笑:“也许,是他求我呢。” 第13章 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到了医院,陈廷的伤口得到了有效的处理,手上和腿上的骨折也打了石膏,一只腿吊着,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谢谢你啊,小林。你放心,我记你的好,我回头就跟小老板说,给你涨工资。” 小老板指的是瑜伽馆的老板娘沈莉莉。 他显然还不知道,林薇已经辞职了。 “托你的福,我已经不干了。” 陈廷一惊,马上安抚:“误会,都是误会,我手机在哪儿,我一会儿给小老板打电话解释一下。你放心,工作肯定给你保住。” 这番话倒是讲得情真意切,很懂感恩的样子。 林薇:“不用了,我去瑜伽馆工作不是为了挣钱。” 陈廷:“那是为……为什么?” 林薇没说话,搬了把椅子在他病床前坐下,一边取下双肩包。 陈廷想起方才在船厂的情形,试探性地问:“你跟陆主播,认识?” 林薇:“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嘛,谁不认识?” 陈廷:“你们关系好像不太一样。” 林薇斜眸过去,看似随意地问道:“你怎么这么怕陆雨时?他不就是一个新闻主播吗?” 陈廷露出一个“你还是太嫩了”的高深表情:“你外地的吧,刚来海州?” “上个月刚来。” 这就对了。 陈廷点点头:“陆雨时可不只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他姓张的。” 林薇:“姓张?姓张怎么了?全国姓张的人没有一亿也有几千万吧。” 陈廷:“在海州,不一样。张家,天海集团,旗下有天海运输,天海食品,天海通讯,天海汽车,天海酒店……总而言之,商业版图覆盖各个行业。不仅有钱,而且人家张家从清朝起就是名门世家了,祖上出过状元,民国时期那也是为了民族复兴做过卓越贡献的,在政界那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林薇若有所思:“他不是姓陆吗?” 陈廷:“他是张家的养子。” 林薇:“只是一个养子,你就怕成这样?” 陈廷:“别说养子了,就算是张家的狗也叫人害怕啊。再说了,张家的狗还分三六九等呢,何况也不是谁都能当张家的狗的。总之,这种有权有势的人家,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谁敢得罪。” 张家的狗。 林薇轻轻地笑了一笑。 “你真不认识陆雨时?”陈廷终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不认识。” 得到肯定答复,陈廷终于放心:“不认识也好,这种人离得越远越好。我看他老婆八成就是他杀的。这种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听说了吗?三年前,他结婚那天,有个女孩为了他跳楼了。听说就是他地下情人。受不了他为了钱娶富婆。当时好多人还传呢,说那女孩都怀孕了,被人给弄死了。这事要么是王敏芝干的,要么就是陆雨时干的,就他两了,没别人了。好了,结了婚,窝里斗,姓王的怎么可能斗得过姓张的,所以被弄死了吧。网上天天说,王敏芝就是陆雨时弄死的。他还被警察带走了,你看海州新闻,他都多久没播新闻了,八成是有事。” 陈廷只顾着说陈年八卦,没注意到一旁林薇的脸色非常难看。 “你还挺八卦,人家夫妻间的秘辛你也知道。那陆雨时是怎么杀了他妻子的?” 陈廷看看四周,发现自己住的是单人病房,放心下来,煞有介事道:“冷暴力!” 林薇:“……他冷暴力,你亲眼看见了?” 陈廷:“他们结婚后一直分居。你看陆雨时那张脸,恨不得写着无欲无求,只差要遁入空门了。你是女人你天天面对这样一张脸,你有兴趣吗?” 林薇:“你不是说他们分居吗,分居的话,怎么天天对着?” 陈廷答不上来,觉得她在抬杠,懒得跟她继续八卦,无聊地看看四周。 “其实我住一般的病房就可以,不用住这种单人病房,怪浪费钱的。” 林薇回过神来:“我有些事要跟你谈,不太方便有外人在场。” 陈廷满头问号。 林薇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文件夹,顺便取出一个眼镜盒,戴上眼镜,用手腕上的黑色头绳随手将长发利落挽起,整个人看着干练清爽不少。 陈廷就这么看着她从一个做兼职看起来很好拿捏的小姑娘,忽然变成了白领丽人,整个人目瞪口呆。 林薇朝他微微一笑。 “陈先生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零下律所的林薇林律师。” 陈廷目瞪口呆:“你……你是律师?” 林薇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律师执业证,打开来展示给他看。 陈廷看着证件上面林薇的蓝底照,心凉了半截,小心翼翼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这时,有人敲门,林薇看了一眼手机,正好是中午十二点:“真准时。我的委托人到了。” 她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扎着马尾,戴着口罩的年轻女孩,女孩走到门口还有些担心。 林薇:“放心吧,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说着,将门开得大了很多。 女孩透过门缝看见躺在床上,浑身缠满纱布,吊着一只腿,手上打着石膏,动弹不得的陈廷,这才放心地走了进来。 因为对方戴着口罩,陈廷辨认了半天,也没认出对方是谁来。 女孩露在口罩外的眼神看见陈廷受伤的样子,非常意外,还有些惶恐。 林薇想开口让对方将口罩取下来,转念一想,算了。 “这位是我的委托人,张静雯小姐。” 听到这个名字,陈廷瞪大眼睛,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薇坐下,打开电脑,继续介绍:“张静雯小姐从今年五月开始在美盛瑜伽馆兼职做助教,七月中旬离职。七月初,有一天瑜伽馆聚餐后十一点多了,你借口送她回家路上骗她喝下矿泉水瓶里的不明液体,张小姐昏迷后,你对她进行了性侵,事后还威胁她不能将这件事说出去,否则就让她在瑜伽馆干不下去。” 第14章 善有善报,恶有恶果 她话语冷静,不带一丝感情,身后的当事人却轻轻啜泣起来。 即使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张静雯想起来当时的情景和事后的经历还是有些后怕和难过。 林薇正欲递给她一张纸巾,忽然听见陈廷开口了。 “我……我没有!那天是她自己喝多了,不信你去问那天一起在场的同事,很多人都看见了……你有什么证据?再说了,她每天裙子穿那么短,都能看到屁股蛋了,那我一时把持不住,也很正常吧。这也算我一个人的错吗?难道她就一点错都没有吗?这种事一个巴掌——” 陈廷敢这么说,就是吃准了张静雯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林薇和张静雯没有任何证据能指证他。 否则,这件事当时也不会被轻轻揭过。 林薇抬眸,淡淡地扫过去,她眼风凌厉,陈廷后面的话一下全都咽了回去。 张静雯听陈廷这么说自己,马上反驳道:“你撒谎……你撒谎……” 她越说声音越发颤抖,仿佛很不想回忆那晚的一切。 可她记得很清楚,那晚自己被陈廷带走后,翌日在他家里醒来便有所察觉,她当时根据自己身体的反应,已经意识到昨夜陈廷对自己做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是迫切想要离开陈廷家,对于发生的一切,她只觉得羞耻和愤怒,想快点逃离,可她发现自己的内裤不见了,她在房间里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还好她那天穿得是长裤,否则她不敢想,如果是裙子,该要怎么办。 她当时刚毕业,因为工作不太好找,只能先去瑜伽馆做兼职过渡一下,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第一时间也想过报警,可没有任何证据,当时瑜伽馆的同事虽然看见她被带走了,本来有个同事说要帮她作证,可第二天却突然反口。她猜测是沈莉莉找过对方,沈莉莉如果拿工作威胁,正常人是很难抗争的。 而她只是一个做兼职的,陈廷是瑜伽馆的金牌老师,是瑜伽馆的金字招牌,不用想也知道沈莉莉站哪边。 没过多久,她压力太大,加上陈廷还在继续骚扰她,她只能选择了离开。 病房里安安静静。 张静雯虽然戴着口罩,可林薇透过她露在口罩外那双被泪水泡着的眼睛,仿佛能看懂她过去这段时间的全部痛苦和挣扎,还有自责内疚。 林薇看了一眼张静雯今天的穿搭,这么热的天,她穿着长袖长裤,还戴着口罩,一个人的穿衣风格不会无缘无故地改变。 看来那件事发生之后,确实是受了很大的影响。 那一晚虽然已经过去,可那一晚之后,施暴者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惩罚,反而是受害者要陷入无尽的怀疑和自责中。 怀疑自己是否有不恰当的举动,让对方误会,自己是轻浮之人。 更加自责自己的怯弱和胆小。 这是第二重的伤害,是刻在心里的。 若是从此一生顺遂倒也还好,可若是再有这种类似的情况发生,过往的痛苦回忆会让她时时刻刻变回惊弓之鸟,变得敏感多疑,变得自卑怯弱。 所以,她现在连穿裙子的勇气都没有了,也尽量不穿露肤度高的衣服。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第二重心理上的伤害要远远比那一晚身体上的伤害长远得多,恶劣得多。 林薇看着张静雯挣扎纠结的样子,开口道:“你如果不愿意说,可以不说。我叫你来,不是为了让你再经历一遍当时的痛苦。” 张静雯有些意外,又有些感动:“可是……姐姐你不是律师吗?律师的工作不是倾听,然后写法律文件,向法院提出诉讼吗?” 林薇:“律师的工作没那么复杂,我的理解是,我是你的律师,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你不需要感到压力。而且你已经跟我说过一次当时的状况,我已经知道你遭遇了什么,更知道我要做什么。当着我的面说,和当着施暴者的面说,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你不需要做这样为难的事情。” 她轻轻拍了拍张静雯的肩膀。 张静雯一颗悬着的心慢慢落地,有些动容地看着林薇。 “接下来,交给我,我未必能帮你讨回公道,也未必能让你忘记当晚的一切,但……” “善有善报,恶有恶果。相信我,我不会让他全身而退的。” 林薇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微微颔首。 张静雯莫名很受鼓舞,也多了些不切实际的期待,因此她也小心翼翼地感激颔首。 林薇转过头来,看着陈廷。目光冰冷:“我记得你昨晚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说我的穿着是为了勾引你。” “一个女孩子穿得再少,裙子再短,都是她的自由。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法律规定,穿短裙犯法,那也不能成为你侵犯她的理由。于情于理,她什么错也没有。事实是,你侵犯她,根本无关乎她穿什么,只关乎你这个人,本质就是个人渣。” “陈廷,我要起诉你。” 陈廷虽然被骂多少有些不痛快,但一听说要被起诉,根本有恃无恐。 起诉什么的,虽然听起来很唬人,但还真不如被九叔吊起来打这一顿遭的罪大。 林薇:“不是以张静雯的名义,而是我,作为受害人,我林薇要起诉你。你在我兼职一周的时间内,对我多次性骚扰,昨晚你还亲手给我喝了一瓶加了听话水的矿泉水。” 陈廷压根不以为然:“你直接起诉吧。” 林薇:“我有物证。” 她从包里拿出用透明袋装着的昨晚的那瓶矿泉水。 “矿泉水瓶子上应该还有你的指纹,瓶底有蜡点,蜡点是为了堵针孔的。随便找家化验机构,就能弄清楚你在这瓶水里加了什么东西,瓶口应该有我的口水残留,水里也有我的dna。” 陈廷这下知道利害了,正要说话,林薇不给他机会:“对了,我还有录音。” 她打开手机,播放昨晚的录音。 “……你在水里加了东西……” “……是好东西……” 又点开另一段,是上午在船厂的录音,录音太长,她在进度条上划了好几次,终于准确找到陈廷当时自己主动承认的片段。 “……十三个……” 林薇将手机收起来,低着头还在电脑键盘上敲着什么。 陈廷心中骇然,没想到林薇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看来是碰到了个硬茬,可转念一想,自己昨晚又没有得手,顶多也就是预谋犯罪。 “我又没有真的对你做什么。” 林薇:“是没有。” 陈廷点点头,心中第一次庆幸自己昨晚的失手。 林薇:“可是我有证据,证明你得手了。” 第15章 对不起三个字如果有用,那还要律师干什么 林薇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透明袋,里头装着一条男士内裤。 林薇:“陈老师,认识吗?” 陈廷目瞪口呆:“这不是我的吗?怎么在你手里。” 林薇:“哦,我偷的。” 偷的?????? 陈廷满脸写着一言难尽,无法直视:“你……还有这种癖好?你偷我内裤干什么?” 张静雯也很懵地看着林薇。 林薇:“你每次上完课,都会在瑜伽馆洗澡,我顺手偷的,另外我还在上面加了点我的私人东西。” 私人东西???? 陈廷又是一个激灵,反应了好几秒才应过来,只差要惊掉下巴了:“你!你你你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最后只你出一句:“你有病吧。” 张静雯也惊得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林薇。 陈廷:“你还是律师呢,你这样……不合法吧?” 林薇抬眸,目光天真无辜:“你有证据证明,我这么做不合法吗?” 陈廷一副受害人的姿态:“你偷我内裤,我可以查监控的。” 林薇很耐心地给他解释:“瑜伽馆洗澡的地方为了保护个人隐私,没有安监控。而且沈莉莉很早就说了,瑜伽馆的监控是坏的。如果监控突然变好了,那么我相信,监控里应该能找到很多你骚扰其他女同事的证据。” 陈廷不说话了,半天问了一句:“你去瑜伽馆上班,就为了……偷我内裤?” 林薇:“我没偷你内裤啊。这条内裤是你对我施暴后,我趁着你不注意留下来的。内裤上有你跟我的dna,我相信法官会做出正确的判断。” …… …… …… 病房里静了静。 陈廷大脑爆炸,脑浆片甲不留,很久才平复过来。 他看她撒谎连眼睛都不眨,心中已经凉了半截,只能无力地指责她:“……你撒谎。” 声音软绵绵的,自己也知道没有信服力。 林薇:“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你撒谎这三个字,刚才我的委托人张静雯也是这么说的。那么,你跟我,到底是谁在撒谎呢,还是我们都撒谎了?” 陈廷不说话了。 林薇:“谎言和真话的唯一区别,是证据。如果有证据能证明谎言是真的,那么,谎言就是真的。换言之,有些人说的即使是真话,可如果没有证据支撑,也不会有人相信。” 前半句,指的是林薇自己。 后半句,指的却是张静雯。 张静雯的遭遇是真的,却因为没有证据,导致没有人相信她,一直处于劣势。 现在林薇的话,确实是谎言,陈廷没有得手,可她手上就是有证据支撑自己的谎言,那么陈廷没有做,也得认。 这就是游戏规则。 而且他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只要拿走女孩们的内裤,就能天衣无缝地完美隐身。 林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短短的几分钟之内,陈廷脸色已经变了几遭,终于是支撑不住,先道歉:“对……对不起……我道歉……” 林薇:“不用跟我道歉。你昨晚对我做的事,给了我把柄,我并不生气。至于你之前在瑜伽馆对我咸猪手,我也早就当场报回去了。” 陈廷:“哈?” 林薇笑眯眯道:“你一共让我给你倒过八次水,摸过我五次,我每次给你倒的水里,都吐了口水。而且每一次,我都看你亲口喝下去。” 陈廷:“………………” 想起自己每一次借着让她倒水的机会,都会摸一下她的手,难怪他每次喝水时,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在冷飕飕地看着他。 他内心甚至因此洋洋得意过,觉得自己很吸引注意,原来…… 想到自己喝过那么多她的口水,胃里忽然好一阵恶心。 张静雯听林薇这么说,心中也好似出了一口闷气。 陈廷不耐烦道:“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会想让我跟她道歉吧?” 他指的是张静雯。 林薇没说话。 陈廷很自觉,看了一眼张静雯:“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我跟你诚挚道歉。” 张静雯有些意外,没想到还有陈廷主动跟自己道歉的这一天,她一时还有些难以适应。 陈廷这种人,居然会主动道歉。 陈廷说完,幽幽地看了一眼林薇,眼神写着,这下你满意了吧。 林薇微微一笑:“对不起三个字如果有用,那还要律师干什么。” “你以为你是谁,你一句对不起,她就要原谅你?就要放下这一切?从你嘴里说出对不起三个字,比鳄鱼的眼泪还要虚伪。看你这么轻易就说出这三个字,我就知道,你毫无悔改之意。诚挚道歉?诚挚两个字怎么写,你都不知道吧。你只是突然发现自己处于劣势,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可是我告诉你,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陈廷心中浮现不好的念头:“你……你还想怎样?” 林薇:“我从小家里穷,所以很早就认准一个事实,除非是巨富之家,否则普通人的第一位永远是钱。” 陈廷一听要钱,果然肉疼,但知道不能在这时激怒她,只能换个角度:“你怎么能用钱来衡量这些女孩的痛苦呢。你这样,那她们成什么了?我如果出钱,那不成嫖了 。” 张静雯也说:“林律师,我也不想要他的钱。” 林薇:“不想要的话,也很简单啊。你可以拿去送给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给那些流浪的猫猫狗狗买点吃的。又或者拿去旅个游,总之干什么都好。让他出钱,不是为了让你开心,而是为了让他疼。人只有为了自己所做的事付出比预期更大的代价,才会知道疼。” 林薇:“你说有十三个人是吧,一个人十万块。一共一百三十万。” 陈廷大惊:“你说多少?” 第16章 请你好好享受你此刻的痛苦 张静雯也觉得这个数字多了,但她说不出这种话来,一则虽然现在的社会人心浮躁,社交网络上千万豪宅,百万高薪比比皆是,某些网络红人靠着直播就可以月入百万,霸总小说里男主标配是上亿身价,可现实是,挣钱是很难得。 钱只是流向了被好运和风口选中的小部分人,并没有流向普罗大众。 像她这样刚毕业的普通大学的大学生想要在生存之余,存下十万块,其实是很难的。也许不止对于她这样的人而言,对很多普通人而言,一年存十万,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二则她私心里不愿不想,更不能将自己那晚的遭遇,用金钱来衡量。 否则真如陈廷所说,这一切和交易有什么区别。 那她那晚的遭遇成了什么,她又成了什么。 陈廷:“一百三十万,你还不如不救我,让我被九叔打死算了。” 林薇:“这个数字,我是衡量过的,确认你绝对支付得起,只不过对你而言,确实是需要……割肉。给你一天的时间筹款,可以做到吗?” 陈廷自暴自弃:“你干脆杀了我。” 刚才道歉道得那么痛快,现在要他给钱,就只有一句,你干脆杀了我。 果然,世人最爱的只有钱。 林薇:“好啊,那我把你所做的一切发给你老家的妻子,你儿子今年八岁,叫乐乐是吧,他好像一直以你为荣吧。如果被他知道,他老爸是个人渣……” 陈廷心中升腾起一股彻骨凉意,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阻止:“不要!” 张静雯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薇,又看看陈廷,她一直以为陈廷是单身,没想到陈廷竟然是有家庭的。 瑜伽馆根本就没人知道。 他也一直以单身自居。 林薇转动着手里的笔,不动声色地等着陈廷做出选择。 病床上,陈廷陷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沉默之中,脑子里把自己曾经对那些女孩做过的事情全都回想了一遍。 最后想到了自己在老家的儿子,乐乐。 他不喜欢妻子,觉得妻子没有情趣,妻子只有一点好,那就是帮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儿子,只要想到这个儿子,他心中便会被爱充盈,觉得自己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 上一次见到儿子,还是上个月他回家给他过生日,他知道儿子喜欢飞机,特意给他买了航空公司出的飞机模型纪念品,儿子当时很高兴,举着飞机,说以后要当飞行员。 想到儿子,他幸福到不能呼吸。 如果被他知道…… 陈廷忽然委屈至极,愤懑至极,可偏偏他现在浑身是伤,什么也做不了,而且他也动不了林薇,林薇虽然嘴上说自己不认识陆雨时,可在船厂见二人说话的样子,绝不是寻常关系。 说一千道一万,他不是林薇的对手,更得罪不起林薇背后的陆雨时。 他这回,是踩到铁板了。 陈廷这头正要开口,林薇的手机响了一下,是「学长」打来的。 林薇接起:“怎么了?” 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说:“出事了。我给你发过去了。” 林薇举着手机,电脑连着微信,「学长」刚刚发给她的一条链接。 她点开,标题是「百万粉丝瑜伽博主涉嫌性侵霸凌」 配图是几张经过特殊处理过的照片,可林薇一眼还是认出上面的人是陈廷。 下面的评论也很有意思。 ——这不是那个瑜伽博主陈廷吗?我之前报了他的课,他私联过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老登一看就不老实。 ——这家瑜伽馆也不是什么好人开的,听说老板娘是小三。 林薇看了一眼转发量,已经超过三百万了,刚刚还冲上了本地热搜。 电话那头的学长问:“看见了吗?” 林薇:“看见了。” 学长:“……是陆雨时做的?”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这么大的转发量,而且在网络上迅速发酵,那么多大v转发,没有点这方面的资源是办不到的。 除了陆雨时,没有别人了。 这时,陈廷的手机也在这时响了起来,他拿过来,点击,看着看着,脸色大变,他第一反应是看向林薇,目光憎恶复杂,一只手捏紧了身下的床单,可转念又想明白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丧气的样子,捏着床单的手也慢慢松开。 是了,如果是林薇做的,他也许还能做点什么反击一下。 可如果做这一切的人是陆雨时,那么,他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他得罪不起陆雨时。 下一秒,他将手机用力地砸向墙壁。 手机从张静雯身边飞过去,她吓得本能地缩在林薇背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忽然看见林薇电脑桌面上的照片,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第一反应也是看了一眼林薇,眼神很复杂,可转眼又想到,刚刚林薇还在用陈廷儿子威胁他,应该不至于在网上公布这些。 所以,不是她。 林薇对电话那头说了一句:“学长,我这头还有点事,先挂了。” 学长:“林薇,你……” 电话已经挂了。 林薇沉了口气,看了一眼自己电脑上只敲了个标题的文件“自愿认罪书”,他原本是打算让陈廷先出点血,那一百三十万出来赔偿给那些女孩子,至于这些钱女孩子们要怎么用,那是她们的事情。 然后再让他签署一份认罪书,分给十三人,算是一个把柄,免得陈廷日后觉得给钱给多了,又去纠缠她们。 手中有个能威慑她的东西,总归是好的。 如此一来,这样也算能让他长点记性了。 只是没想到,陆雨时出手了,他的办法就更简单粗暴了。 直接让他社会性死亡。 张静雯那十三个女孩的气想必是气顺了些,只是,多少可怜了陈廷的孩子。 无论如何,这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了。 林薇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电脑和相关文件:“陈先生,我想我们刚刚的交易可以作废了。虽然这并不是我的本意,但……” 但事已至此,她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这个结果……不是她所预想的,可对陈廷而言,也算自食恶果了。 离开病房之前,她最后看了一眼陈廷:“请你好好享受你此刻的痛苦。告辞。” 第17章 林律师,谢谢你 从医院出来,张静雯还在看评论区,她给每一条骂陈廷的人都点了赞,整个人轻松许多,连带着脚步也轻快了不少。 林薇出了医院,走向路边刚停下的网约车,正要上车时,张静雯见她要走,赶忙过去:“林律师,你不是律师吗?你怎么能……偷东西?还伪造证据,威胁陈廷?幸好陈廷手受了伤,行动不便,他要是多个心眼,把你的话录下来,那你怎么办?” 林薇从包里拿出那个装了陈廷内裤的透明袋子,丢进一旁的垃圾桶,又拿湿纸巾擦了擦手,一并丢进垃圾桶。 “我骗他的。他把瑜伽馆当自己家一样,经常趁着人少的时候,穿着内裤在换衣间走来走去。有一次他出来喝水被我看见了,所以我买了一款一模一样的。至于什么dna,随便弄一弄,糊弄糊弄他就好了。他那种人作恶太多,本来就心虚,随便诈一诈就会上钩。” 张静雯恍然大悟。 “还是要谢谢你,林律师。” 林薇看着张静雯露在口罩外那双漂亮的眼睛:“我做这一切有我自己的目的,帮你,只是顺带手。” 张静雯虽然好奇,但也没有继续刨根问底:“那网上的那些……” 林薇坦诚:“不是我做的,所以你不用谢我。律师费也不用给了,” 张静雯一愣,有些意外:“不是你,那是?” 正在看手机的林薇抬头来,想了想:“……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张静雯:“那他肯定是个好人。陈廷要真给我钱,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现在这样,让他身败名裂,是最好的办法。” “身败名裂?” 林薇看了张静雯一眼,她还刚出校门,不知人生有多漫长。 她所做这些工作,不过是为了让陈廷付出对等的痛苦。 现在,陆雨时雷厉风行地做了一刀切,陈廷短时间内元气大伤,至少在海州,是很难重新开始了。 这也算是他应得的报应。 只是,人生很长,未来的事情,谁又知道。 时间不仅能让受害者放下旧日的伤口,同样也能让陈廷这样的祸害好了伤疤忘了疼,无论如何,只能一切往前看。 张静雯见她要走了,赶忙摘下口罩,很认真地跟她说了一声:“林律师,虽然网上的事情不是你做的,但肯定和你有关系。所以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林薇上车前最后看了一眼张静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很多事,但我还是想说。” “你跟那十三个女孩,你们都没有做错什么。不要因为陈廷那种人渣而审视,否定自己。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值得。” “你们都很好,未来也一定会更好。以后遇到任何法律上的问题,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说罢,微微一笑,上了车。 张静雯久久看着车子离开,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当时她正在街边发传单,自从瑜伽馆离职后,她一边找工作,一边做兼职。 发传单虽然是比在瑜伽馆辛苦一些,好在不需要经营太复杂的人际关系,而且可以戴着口罩,不用跟人打交道。 这份工作,对她而言就很好了。 那天,有一个穿着灰色套装,戴着眼镜的女人从她手里接过传单,抬头看她一眼,露出一个微笑,递过来一张名片。 “你好,请问你是张静雯小姐吗?” “我是零下律所的林薇,我是一名律师。我想,我可以帮你。” …… 林薇刚坐上网约车,便给李昂拨去电话。 “学长,我这边忙完了。我现在去找沈莉莉。” 电话那头传来李昂有些担心的声音:“陆雨时已经知道你在做什么了,他会做什么?” 林薇想了想:“我给你发一个地址,你去这里等着。如果看见他,给我发个信息。” 说罢,挂了电话,发过去一个地址。 …… 美盛瑜伽馆馆长办公室。 到饭点了,沈莉莉打开外卖app,准备点餐,忽然微信来了消息,她点开,是朋友给她发的陈廷涉嫌性骚扰霸凌的消息链接。 沈莉莉点开来,那些照片里有陈廷穿着美盛瑜伽馆服装的宣传照,虽然陈廷的脸打了码,可衣服没有打码,稍微有心之人只要放大照片都能看清。 天塌了。 越来越多的人给她发消息,关切她,向她询问事件真相。 「莉莉,这个人不是你重金请来的老师吗,怎么这么恶心?」 「亲爱的,网上消息看了吗,真的假的啊?要是真的,我以后可不敢去你那儿上课了。」 「小莉啊,转发量五百万了,这事跟你有关系吗?」 …… 无数的关心和责问让沈莉莉一个头两个大,她马上拎起包,准备去找陈廷问清楚,一边给备注为“亲爱的”打电话。 对方一直不接电话。 她情绪越来越烦躁。 此时,一名瑜伽馆的员工急急忙忙地敲门走进来:“馆长,出事了,好多学员看见了新闻,嚷着要退卡退课呢……” 沈莉莉不耐烦道:“瞎啊,我这不在找人帮忙吗?好好跟大家解释,就说是误会。” 员工说:“可是学员里也有人说,被陈老师咸猪手过,大家现在都很恐慌,还有人要报警呢。” “什么?报警?” 沈莉莉瞪大双眼,想了想:“我找人删帖了,这么点事还难不倒我沈莉莉。不管是谁在背后搞我,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说罢,继续给亲爱的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她一边冲员工使眼色,让她赶紧走,一边语气一软:“老公……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删个帖子……这点事对你而言,不算难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不耐烦道:“什么帖子,你发过来。” 沈莉莉马上将链接发了过去。 那头看了一眼:“多大点事。” 沈莉莉一脸开心:“老公最最最最好了。” 男人将那个链接随手发给助理,又打了个电话:“把网上关于这个帖子的所有消息全部删了。” 第18章 陈部长,稀客 云山别墅,陆雨时家门口。 烈阳下,陈愈的车子停在陆家门口,陈愈坐在后车座,时不时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过了会儿又给陆雨时打电话。 电话没有人接。 不远处,陆雨时的车子开了回来。 罗鹏远远就认出了陈愈的车子,立刻想掉头,却早已被不远处的陈愈发现,陈愈车上的司机,也是他的助理按了按喇叭,伸手做了一个让他们过去的手势。 罗鹏马上看了一眼,回程路上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陆雨时。 “陆老师,陈部长在你家门口。” 陆雨时抬起眼皮,看过去,家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红旗,是陈愈的车子,天气这么热,陈愈应该是坐在车里。 “过去吧。” 来得正好,倒是省得他去找他了。 车子在陆家门口停下,罗鹏下了车来,跟陈愈的司机打了个招呼,陈愈坐在后座,等着陆雨时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 无论二人之前闹得多么不愉快,到底是多年故友,陈愈又是新闻部部长,是陆雨时的上司。 哪知陆雨时下车来,竟是径直朝着门口方向走去。 到底是陈愈坐不住,他主动下了车,熟络地叫了他一声:“老陆。” 陆雨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一副才看见陈愈的样子,淡道:“陈部长,稀客。” 二人都曾是海州新闻的男主播,只是陈愈比陆雨时年长五岁,陆雨时作为实习主播进入新闻部时,陈愈是当时风头最劲的年轻主播,可陆雨时出现后,一切就都变了。 观众的审美有偏差,可收视率的数字骗不了人。 陈愈就这么在事业上升期多了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且这个竞争者还是自己的一力提携的后辈。好在后来陈愈主动退出一线,改走行政路线,一路左右逢源,才走到今天的新闻部部长的位置,已经是整个海州电视台的中流砥柱。 退居幕后后,陈愈虽还是保持着多年的饮食和锻炼习惯,身形保持得依旧很好,但应酬到底是多了起来,脸上比陆雨时略浮肿些,此时他和陆雨时站在一起,无论是穿衣风格还是整个人的状态都完全不同,一个体制内机关干部,庄严老道的风格,一个依旧是清俊如风,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干练模样。 陈愈还用平常的口吻,主动和他拉近关系。 “小陆,我等你一上午,忙什么去了?” 陆雨时一脸平静:“处理一点私事。” 陈愈很理解地点点头:“你现在是大忙人啊,王敏芝就这么走了,我听说她身价保守估计十几亿,要处理这么大宗的遗产,确实挺忙的。忙得都没时间回去工作了吧?” 陆雨时抬眸来,安静地看着他。 两个人就这么在门口干站着,陈愈看他一点也没有邀请他进去坐坐的想法:“你不请我进去坐坐?” “不太方便。” 陈愈却来了兴致,手放在门把手上,似乎是想要拧开进去一探究竟:“屋里有女人?” 陆雨时疲惫地站在原地。 “我家里要是有女人,陈部长要不要掏出手机拍一张,转头卖给外面的媒体,新闻标题我都帮你想好了:海州电视台新闻主播陆雨时杀妻谋产,金屋藏娇。” 口条清晰,语气淡淡,不带任何感情,仔细看嘴角还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比任何言语都更打陈愈的脸。 陈愈倒也没生气:“我们陆主播一张嘴果然比刀子还好使,不愧是我们海州电视台精心培养多年的人才。” 他这话就是在点陆雨时——你现在是要继承巨额遗产了,可也不能忘记海州电视台对你的栽培。 陆雨时何等聪明,又如何听不出来:“海州新闻不是有新的实习主播了吗?是你自己说的,观众看我这张脸看了十五年,早就看得厌烦了,海州新闻需要的是新鲜朝气的面孔。你忘了,是你找人代替了我,把我从新闻主播的位置上赶了下来。” “这一天,你是不是等了很久?当年世界杯期间,海州新闻收视率萎靡不振,新闻部的郑部长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用我,替换掉你,从那天开始我就没有从海州新闻主播的位置上下来过。你等了很久,终于等到了机会了吧。现在你满意了,陈部长?” 不远处,罗鹏主动给陈愈的司机兼助理,递了根烟。 隔得太远,二人听不见两位老大在说什么,只觉得气氛不太融洽,但多年来关于二人不和的传闻整个海州电视台早有耳闻,因此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陈愈的助理正在头疼地打电话:“对啊,删掉……怎么会删不掉呢,我是代表陈部长在给你打电话,什么?就一个本地丑闻,怎么就删不掉呢……” 罗鹏好奇道:“删什么?” 陈愈助理本来就烦:“一个什么瑜伽老师的破帖子,烦死了。” 罗鹏一个激灵:“陈廷?” 陈愈助理:“你也看到了?” 罗鹏点点头:“跟陈部长有什么关系啊?” 陈愈助理看看四周,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陈愈和陆雨时,小声八卦:“陈部长有个小三,开了家瑜伽馆,这个陈廷就是那儿的金牌教师。” 罗鹏一脸吃瓜的表情:这是什么鬼热闹。 他就送林薇和陈廷去了趟医院,陆雨时就闷不吭声就把陈廷给料理了? 陈廷居然是在陈部长的小三开的瑜伽馆工作,这么巧,他就撞到了林薇的枪口上,被陆雨时给料理了,是巧合吗? 陈愈这头见陆雨时已经把话说得这般难听,正准备离开,忽然听见对方开口。 “前辈,我们找个地方聊一聊吧。” 陈愈一愣,转身回看了一眼陆雨时,这个曾经受他提携,又取代了他,逼得他只能退居幕后,走仕途的后辈。 他想起陆雨时刚来海州电视台的样子,海州新闻有固定三组男女搭配的主播,采取的是轮班制,也就是三男三女的组合,偶尔还会有各大传媒院校推荐而来,或者是台领导从别台挖过来的优秀实习主播,再这样一群人尖尖里,陆雨时绝不是最帅最俊的,可当他穿上一身正装,坐上主播台时,摄像机里的他清俊有余,口条清晰,声线磁性,整个人锋芒四射,最重要的是,新闻主播应有的严肃感和亲和感平衡的刚刚好。 通俗来说,他就是很有观众缘。 其他主播在他面前也都失了几分色彩。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那个横空出世的陆雨时如今竟也有了那么几分和光同尘的意味。 陆雨时刚进电视台的时候,就称呼他为前辈。 后来两人卷入电视台的政治内斗中,上任郑部长为了收视率,推了陆雨时上位,那之后陈愈就主动疏远了陆雨时。 原本陆雨时对他单方面还是很敬重的,可三年前的那件事之后,陆雨时对陈愈便再也没有往日的客气和尊敬,见到他永远是一副死人样子。 因此时隔多年,陈愈忽然听见这句前辈,心中还是颇多感慨。 他打量陆雨时一眼,见他神情淡淡,这么多年了,他忽然叫他一声前辈,而且还主动说要跟他聊一聊,实在是反常得很。 若是换做寻常,陈愈不会搭理,可今时不同往日,是他这个上司,有求于人。 “好啊,去哪里?” 第19章 这里是我跟林蔷认识的地方 陆雨时没有说要去哪里,陈愈让助理开车跟着前头陆雨时的车,从郊区进了市区。 路上,陈愈手机上又传来沈莉莉的催促,问他事情处理好了没有。 陈愈这才想起这茬来,一边给沈莉莉回复了两个字,放心。 一边问助理:“网上的事情处理干净了吗?” 助理战战兢兢地握着方向盘:“有点难度……” 陈愈颇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我不是让你联系小张了吗,他之前在酒桌上跟我拍胸脯保证,海州本地网络上的新闻没有他摆不平的。” 助理小心拿捏语气:“张总监说……背后的人,他得罪不起。” 正在看手机的陈愈忽然一下抬起头来,老谋的眼神中透出一丝精光:“是谁?” “张总监没说。” 陈愈皱着眉头,鏖战官场多年,这点敏锐还是有的。 沈莉莉要么是得罪了什么大人物,要么就是自己得罪了人不自知。 如果只是前者,尚且好说,如果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要注意了。 他在手机里找到对方的电话,直接拨过去,电话通了,他声音洪亮地打招呼:“小张,是我。这么点小事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那头很识时务地客套了几句,陈愈便直奔主题:“理解,你为难的话就算了,都是小事。那个……我方便问下,这事儿背后是谁?” 助理开着车,一边在车内镜中小心翼翼地观察陈愈的神情,不过是要删个新闻,怎么看陈愈的神情忽然有些凝重起来了。 那头挂了电话后,陈愈还有些吃惊地举着手机。 车子忽然停下,陈愈身子往前倾了倾,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助理赶忙解释:“到了。” 陈愈下了车去,地方是市中心一处闹中取静的高端社区的核心地带,陆雨时的车子就停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人文书店门口。 书店的名字叫“一盏灯” 陆雨时已经下车,陈愈跟上他的步伐,一道进了书店。 书店的面积不算小,冷气开得很大,占地约有一百多平,而且分了两层,一层分了餐饮区和阅读区。 陆雨时好似对这里很熟悉,进了店里,先去收银台,收银台有个穿着手作围裙的女店员,正抱着一杯奶茶在追剧。 女店员看着不到三十,最惹眼的要数那一头蓬松的羊毛卷。 陆雨时敲了敲柜台桌面。 羊毛卷的女店员抬起头来,见是陆雨时,并不意外,从柜台里拿出一个感应器放在柜台上,打了哈欠,慵懒地问:“老样子?” 陆雨时没有计较对方的态度,取走感应器,点了一下头,随后便带着陈愈穿过书架,来到角落的一个室内电梯门口,电梯很窄很小,旁边还挂了一个提示牌:工作人员专用。 陆雨时用感应器按了一下,电梯方才能使用,电梯门很窄,只能容纳两三个人。 电梯来到三层,门口也挂了一个提示牌:非营业区。 推开门,是一间视野开阔的阁楼,房子收拾得还算干净,窗边放了一张大书桌。 陈愈看他熟门熟路的:“这里你常来?” “嗯。” 陆雨时脱下外套,随手放在椅背上,又拿遥控器将房间的空调打开,做完这一切才放松地在窗下坐下。 这时敲门声响起,刚才楼下收银台的那位羊毛卷女店员送来一壶清茶和两个杯子,放下后便离开了,离开时还将门给二人关上了。 陈愈透过窗户看向窗外,海州电视台的大楼就在不远处:“离电视台这么近,我竟然不知道这里还有家书店。” 陆雨时利落地挽起袖子,主动给陈愈倒了一杯茶:“我以前就住后面的小区。” 后面有个环境很好的社区,是本地的高端楼盘。 “有段时间我经常失眠,夜里常来这里,来得多了,也就熟了。” 陈愈明白了,新闻主播的工作不是朝九晚五,经常熬夜加班,若是偶尔失眠,有这样一家书店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陆雨时这个人,他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不喝酒不抽烟不应酬,镜头前业务超群,外形出众,嗓音能打,镜头后沉默寡言,即使是在以内斗闻名的电视台内部,他也从不站队。 陈愈:“今年房价跌成这样,附近的房子也没低于十二万一平,这么好的地方开书店,老板真是有钱没地方撒。” 陆雨时闻言,品了一口清茶,淡道:“老板生意不太好做,后来我就买下来了。” 陈愈端起茶杯,正要送入口中,听说陆雨时买下了这家店,动作顿了一瞬,放下茶杯,看了看四周:“我知道你有钱,当主播就是打发时间玩儿。我就佩服你这点,明明可以在家当个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偏偏要自找苦吃在电视台当打工狗,处处看人脸——” 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因为他想起来了,整个海洲电视台没人敢给陆雨时脸色看。 真要论起来,整个海州电视台,唯一敢为难陆雨时的人,也就只有他陈愈了。 陈愈咳嗽了一声:“这店挣钱吗?” “不挣,还要倒贴。” 陈愈好奇道:“那你为什么要买这家店,你现在又不住这里,而且我看生意也一般,如果你想盘出去,我可以帮你介绍人。” 陆雨时:“不需要,我买这家店不是为了挣钱。” 陈愈:“那是为了什么?” 午后的空气静了静。 陆雨时动作儒雅地又品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陈愈,眼神和往日儒雅温润的样子完全不同…… ……是要吃人的样子。 陈愈心中一惊,算起来,二人认识也有二十年了,陆雨时这样的眼神,他只见过两次。 上一次还是三年前,他结婚当天,直播结束,工作人员都在有条不紊地做收尾工作,谭文莉突然叫了一声,从主播台上站起来。 演播厅里众人的目光都被谭文莉吸引,看过去,只见坐在她身侧的陆雨时正浑身颤抖着,右手满手是血,已经在新闻稿纸上氤氲出一大片血迹。 听见四周的议论,陆雨时才回过神来,慢慢从座位上站起来,他看看四周的目光,好似不明白大家为何用那么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好似这才察觉到伤口的存在一般,眉心微微蹙起。 血液是从手心的伤口沁出来的,那只签字笔扎的很深,伤口边缘还有黑色墨迹,整个手掌都是红色的,手背倒还好些,只从指缝渗出来一些,他皮肤白皙,十指修长,关节分明,这般举着自己的手,脸色苍白地笑了笑。 画面看起来非常诡异。 “抱歉,我去处理一下。”说罢,匆匆离开。 陆雨时举着那只鲜血淋漓的手从演播厅离开时,看见了站在角落里的陈愈,脚步并未停留,目光也只是匆匆一瞥。 但就那一眼,陈愈却感到了十足的恨意和威慑,心中生起一种不寒而栗之感,而后竟有些后怕起来,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件错事。 他那个眼神,陈愈这辈子都记得。 恰如此刻。 恰如此时。 陆雨时看着右手手心的伤疤,淡道:“因为,这里是我跟林蔷认识的地方。” 四周安安静静,午后炽烈的阳光从窗外直射进来,打在穿着白衬衫的陆雨时苍白的脸上,有一种诡异的光彩。 陈愈还在暗处,当林蔷这两个字从陆雨时嘴里说出来时。 砰一声。 陈愈听见自己心里什么东西碎掉了。 两人对视了很久,一明一暗。 “你知道沈莉莉跟我是什么关系?” 陆雨时轻轻笑了:“前辈离开主播台这么多年了,业务是生疏了。” 他话锋一转,问:“情妇和小三这两个词,很烫嘴吗?” 第20章 锋芒 沈莉莉并不知道陈愈此刻有自己的水深火热,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都没人接,便逐渐有些坐不住了。 这时,一个瑜伽馆的员工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开门声太大,吓了沈莉莉一跳,语气不耐地指责道:“你要死啊,进门不会敲门吗?” 员工急道:“小老板,警察来了。” 沈莉莉一听懵了懵:“警察来干什么?” 两名民警已经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不少瑜伽馆的学员和员工,或好奇或不安地张望着。 其中一名警察拿出证件:“我们接到举报,有人说你们这里有人涉嫌性骚扰,我们是过来取证的。” 沈莉莉到底也是见过世面的,一听这话一点也不慌张,调笑道:“警察同志,你们说的是网上的消息吧,那都是假消息,同行之间的小把戏。没那回事。” 两名警察一脸严肃:“你是这里的老板吧,请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我看你们这里都有监控,监控视频调出来我们看一下。” 沈莉莉脸色微异:“没问题,配合警察同志的工作,那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我懂,我懂……” 过了两秒,一副忽然想起重要事情的样子:“哎呀,不巧,我们这儿的监控好像出了技术故障。” 其中一名警察问:“什么故障?我们有专业的技术人员,可以解决问题。” 沈莉莉呆住:“…………” 两名警察看沈莉莉的神色,立刻明白了什么。 “我看你店里生意挺好,大都是女性消费者比较多。法律虽然没有规定瑜伽馆这类健身场所一定要安装监控,但既然你自己装了监控。那么根据我国民法典中的相关法律规定,你就有配合公安机关调查的义务,监控录像至少要保存三十天。” 沈莉莉尴尬又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门口一直围观的女学员有人说了一句:“网上那个死变态就是这家瑜伽馆的,他之前还摸我屁股来着。这瑜伽馆根本就不是为了保护用户隐私才装的监控,就是为了骗大家放心,实际上呢,出了事,监控拿不出来,她就想保护陈廷那个臭流氓。” 又有其他人附和:“对,太恶心了……” 两名警察抬手让大家安静,转头对沈莉莉道:“如果你拿不出监控,可能得需要你跟我们走一趟了。” 沈莉莉一听,马上说:“我找找,我找找……” 眼下陈廷已经殉了,没道理她和瑜伽馆也要跟着陪葬,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和陈廷彻底切割。 她在电脑前装模作样地找了会儿,然后惊喜道:“我找到了!大家放心,瑜伽馆一定跟大家站在一起,保护大家的隐私和安全。” 门口根本没人附和她。 两名警察走到电脑前,拿出u盘开始拷贝。 沈莉莉在一旁提心吊胆,心里已经把陈廷骂了一百零八回。 ………………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桌上是一条清晰的明暗交界线。 陆雨时整个人都被刺眼的日光笼罩着,给人一种不可逼视的强势之感,他嘴角还是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是冰冷刺骨,看着叫人不寒而栗。 饶是陈愈也是心中一惊,陆雨时平时在电视台虽然出了名的沉默寡言,但脾性却是温和无双,因此人缘一直不错,加上在主播台上一惯温文尔雅,因此给人整体的感觉还是人畜无害。 加上,陈愈给他小鞋穿不是一天两天了,却也从未见过他有过任何的抱怨和在意。 他以为陆雨时也未见得有多喜欢林蔷,不过是一个女伴,死了便也就死了。 今天看来,他是错了。 可说破天,陆雨时也不过是张家一个可有可无的养子罢了,除开这层身份,他在海州电视台也不过是一个新闻主播,既无职位,又非网上很火的主持人。 纵然有助于提升收视率,得观众喜欢,可说到底观众缘这个东西本身就是个玄学,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取代他的人,不代表一直找不到。 “林蔷确实死的很无辜。可是她的死,和我无关。你做这一切,如果是为了给她复仇,你是不是搞错了对象?” 光影暗处的陈愈气定神闲地喝了一口茶。 陆雨时眸色清亮:“我要是告诉你,茶里有毒呢。” 陈愈脸色大变,还没吞咽下去的茶水一下吐了出来,还竭尽全力地将口腔里的口水都一并搜刮吐了出来。 陆雨时讥笑了一声,随后当着陈愈的面,举起茶杯,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茶。 “我记得你以前在主播台上可是临危不乱的,怎么,现在当官了,这么怕死?” 他语气淡淡,放下了茶杯:“我知道林蔷的死和你无关。可是,你手上,沾了她的血。你现在得到的权力,你现在的成功,都是踩着她的尸体才够到的。我看到你,一秒都觉得恶心。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三年能容忍你吗?” 陈愈也正想问这个问题:“为什么?” 陆雨时:“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三年来我看你,就跟看个死人一样,你在我眼里,和死了没两样。” 陈愈愣了几秒,随即不屑地大笑起来:“就凭你?你真当自己姓张啊,你只是张家一个养子。就算真的如传闻所言,你不止是张家的养子,是张董事长的私生子,那又怎么样?养子和私生子,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你有天海集团的股票和产业吗?你在张家能上桌吃饭吗?你在真正的张家人面前,抬得起头来吗?” 这番话说得很难听,却也是外界对陆雨时的真正看法。 他的身世在海州电视台,甚至在整个海州都不是秘密,电视台内部都传他个性如此淡漠,也是因为这段并不体面的身世。 陆雨时正色,定定地看着陈愈:“不管我姓什么,和她的死有关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的。” 他讲得利落干净,语气和神色里都看不出对自己身世的在意。 陈愈笑得更欢:“口气还挺大,你怎么不放过?你有什么资——” 他忽然恍然大悟:“哦,这就是你要弄死王敏芝的原因?想谋夺她的遗产,给自己增加筹码,好为你的小情人复仇?你知道自己没有本事,更没有财力和张家那对兄妹斗,所以你就要借你老婆王敏芝的手,你脑子发昏,王敏芝是生意人,她必然不会因为你而去得罪张家,所以你们两口子意见不同,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死了王敏芝?” 第21章 我叫林薇,零下律所的律师 下午三点多,两名民警拷贝走了瑜伽馆的监控视频,并让沈莉莉电话保持联系,如果有需要,她后续可能需要配合调查。 沈莉莉见自己办公室门口围满了人,网络上的丑闻发酵到了这种地步,现在连警察都来了,这些人肯定是要退课退会费的,可公司账上哪有那么多钱赔给她们。 她见两名警察要走,灵机一动,马上拿起外套:“我送送两位警察同志。” 两人都说不用,沈莉莉执意要送二人,在门口被瑜伽馆一名会员拉拽住:“你跑什么跑,退卡。” “对,退钱。” “我刚办的一万多的课,给我退了。” 沈莉莉心中很是不耐烦,面上依旧是笑着,推开这些人:“我这么大的店,你们还怕我跑了?也不看看我老公是谁。” 那几名带头的女性会员还是不太满意,不可能放开她。 瑜伽馆的工作人员都跑出来看热闹,每个人也都是忧心忡忡的样子,章茉也在其中。 沈莉莉马上招呼员工:“你们一个个是死的吗?还不快把她们拉开?” 员工们面面相觑,都过去沈莉莉那边,也一起拽住她:“我们上个月工资还没发呢,到底什么时候发。” 沈莉莉已是焦头烂额,只能耐着性子先安抚众人:“多大点事,你们放心,我能摆平,我沈莉莉在海州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我还会赖你们的钱吗?我手上这个宝格丽灵蛇手镯随便卖出去也值个十几万的。我不差这点钱。” 众人见她手上的亮光闪闪的华贵手镯,窃窃私语。 “谁知道是不是假货?” “二奶最喜欢用假货。” 沈莉莉趁着众人分神之际,一个快步朝着门口跑去,顾不得形象,飞奔逃命,一路穿过四周看热闹的路人,脚下生风下了扶梯。 店里的会员和工作人员都纷纷去追。 一行人浩浩荡荡追至一楼大厅,四周都是来逛街的路人,早已不见沈莉莉的去向。 沈莉莉此刻就躲在一楼临街的一家咖啡店的柜台后,小心翼翼地张望着,生怕那群人闯进咖啡厅来。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来。 一位身形纤细的白领女子坐在了柜台前的椅子前,顺便点了一杯咖啡。 沈莉莉随意扫了一眼,好一张明媚如花的脸,竟还有那么一丝熟悉,定睛一看,林薇! 林薇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装束,灰色西装配中长衬裙,内搭粉色飘带真丝衬衫,一头黑发柔顺地垂于身后,脚上踩着的是一双中跟鞋,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 脸上还化了妆,配了简约款的首饰,不抢眼,却足够吸睛。 和早上在瑜伽馆里见到的素面朝天的林薇,完全判若两人。 若非亲眼所见,简直叫人不敢相信。 沈莉莉看呆了几秒,心中冒出来无数个问题,正要开口,忽然看见瑜伽馆的员工章茉走了进来,沈莉莉吓得赶忙蹲下,躲在柜台后面。 章茉没看见沈莉莉,而是先看见了一个长得像林薇的人,但又不是很确定,半信半疑地走进来:“林薇?” 林薇回过头去,盈盈一笑:“章老师,这么巧。” 章茉用异样目光打量着林薇上下:“林薇,你这是……” 林薇:“哦,刚好在附近有个面试,所以穿得正式了点。” “面试?你不是上午才离职吗?这么快……” 这么快就找到新工作了? 奥特曼也没这速度。 见她身上衣服质感上乘,不是便宜货,章茉转头又好奇道:“你面试什么工作,要穿成这样?” “律师。” 章茉大跌眼镜:“律师?你……你是学法律的?” 躲在柜台后的沈莉莉同样的压抑,瞪大双眼。 林薇:“我看起来不像学法律的吗?” 章茉摇摇头,脑子里一时有太多的问题,但因为和林薇也不算很熟,并不是能八卦这些的关系,她最后问了一句:“你在这儿,有看见小老板吗?” 林薇哦了一声,眼神很自然地扫了一眼柜台后面的方向。 沈莉莉满脸恳求地看着林薇,疯狂给她使眼色。 林薇手指有节奏地敲着木质台面,好似在逗耍落入自己陷阱的一只小鸟儿。 沈莉莉提心吊胆,委屈可怜地望着林薇,似乎是早已忘记自己早上在办公室里对林薇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讽刺。 林薇此时只需要轻轻张口,那些瑜伽馆的会员和员工便会将她拉出去,要退钱的,要工资的……只怕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漫长的几秒终于过去。 林薇淡淡开口:“没看到。” 沈莉莉终于松了一口气。 章茉点了点头,林薇那么讨厌沈莉莉,若是她看见沈莉莉在这里,必然不会隐瞒。 林薇看着章茉离开了,敲了敲桌子:“出来吧,小老板。” 沈莉莉目光不放心地扫扫店外,过了好一会儿,确定没人,才直起身来,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心有余悸地喘着气。 她扫了一眼林薇,有些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谢谢”,便准备离开了。 “他们找不到你,现在肯定在商场的各个出口等你呢。也别想开车走了,瑜伽馆的员工都认识你的车,肯定在车库等你呢。” 这话刚好又提醒了沈莉莉,她烦躁地皱起眉头,准备给陈愈打电话求救,让他派人来接自己,号码还没拨出去,便听见林薇悠悠然的声音。 “想打电话给陈愈吗?他不会救你的。” 沈莉莉停下拨号的动作,慢慢抬头打量起林薇来,这么年轻漂亮的一张脸,跑来瑜伽馆做兼职。 竟然还知道陈愈的名字。 莫非…… 沈莉莉马上挺直腰杆,撩了一下头发:“先来后到,你得叫我一声姐姐。” 林薇噗嗤笑出声来,店员这时候给她送来咖啡,她赶忙喝了一口压压惊,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 沈莉莉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林薇学着沈莉莉刚才撩头发的样子,也撩了一下头发。 “沈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陈愈的小情人。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林薇,零下律所的律师。” 律师??? 沈莉莉花了很久才消化掉林薇这段简短的自我介绍。 不是,林薇真是律师啊? 她还以为她刚才是编瞎话唬章茉呢。 她是律师,那她为什么要去瑜伽馆做兼职啊。 而且,她是律师,她为什么会知道陈愈的名字。 林薇好似能看穿沈莉莉的想法,她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沈小姐,我代表我的委托人凌子由凌女士,也就是陈愈先生法律意义上的妻子,向你提出索赔。陈愈先生在二人婚姻存续期为你花的每一分钱,都属于他们夫妻双方的共同财产,这里有一份详细的清单,请你在一周之内退回这些钱和大额的礼物。否则凌女士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第22章 凌子由 与此同时,「一灯」书店三楼阁楼。 面对陈愈的杀死王敏芝的质疑,陆雨时只是蜻蜓点水地笑了笑,他目光淡淡地朝着窗外望去。 楼下,罗鹏和陈愈的助理将车子停在了阴凉处,此刻正在外面抽烟闲聊。 正要收回目光时,忽然定了定。 书店对面的便利店靠窗位置,坐着一个穿灰色宽松衬衫,戴着鸭舌帽的男子,正在吃泡面,眼神时不时地抬起看向阁楼的方向。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那人镇定自若地收回目光,继续吃面, 隔得太远,午后阳光又刺眼,加上对方戴了帽子,陆雨时看不太真切那人的面容,只觉得轮廓有些熟悉,他没有继续多看,神色自若地拿起手机,给罗鹏发起微信。 「便利店,鸭舌帽,灰衬衫」 「不要打草惊蛇」 罗鹏看着陆雨时发来的两条微信,秒懂其义,随后对陈愈的助理说要去买烟,便信步朝着对面的便利店走去。 进了便利店,目光看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午后便利店人不多,他一眼便看见了目标人物,坐在窗边正在吃泡面。 因为坐着看不见身高,体型偏瘦,帽檐压得很低,看不见长相。 罗鹏注意到对方的右手手背中心有一个很明显细长的伤疤,他朝着柜台方向走去,假装看柜台后的香烟,实际上是通过后面的镜子看那个手背有疤的男子。 “炫赫门。” 男子一直坐在那里吃泡面,目光却早已注意到罗鹏,快速地吃完面,扔掉泡面盒子,匆匆离开了便利店。 罗鹏扫码结完账,跟上去,对方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大众,驱车离开。 罗鹏拿手机拍下车子的车牌,对楼上的陆雨时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黑色大众内,开车的男子从后视镜中看见这一幕,那是一双年轻又沧桑的眼睛,整张脸看起来有些不修边幅。 他掏出手机给林薇打电话,语气平静:“陆雨时发现我了。” 林薇举着手机,脸上不见丝毫的意外:“好,你先回律所等我。” 男人还举着手机,手上的疤痕清晰可怖,似乎是有些放心不下:“你……注意安全。” 林薇说了一句放心,便挂了电话。 陆雨时想必是在调查陈廷的过程中,无意中知道了陈廷在沈莉莉的瑜伽馆工作,猜到了她为什么要去沈莉莉的瑜伽馆工作,甚至以他的聪明,应该也已经猜到她这趟来海州的目的。 他去找陈愈,想必就是要跟他秋后算账。 现在,比的就是谁的动作更快。 林蔷的仇,怎么能让陆雨时来报呢。 这趟回来,她原本是不想和陆雨时有任何牵扯的,可眼下,陆雨时打乱了她的全盘计划,而且李昂已经暴露,她再不阻止,陈愈就要落到陆雨时手里。 陈愈自己或许还看不清局面,可林薇很清楚,陈愈不是陆雨时对手,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量级。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了一眼沈莉莉,只见对方还在比对那份清单,心里估计在猜林薇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份清单。 这时,一位商务精英打扮的中年女子进了店里。 林薇冲着对方挥挥手,中年女子风尘仆仆地走过去,远远看见拿着清单看的沈莉莉,眉心微微皱起。 林薇轻轻咳嗽了一声,沈莉莉有些不耐地抬起眼眸,这才发现进来的中年女子,她目光暗暗打量对方的穿着,典型的职场精英,又看见对方脖子上挂着工牌,xx网站主编。 “沈小姐,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委托人,也就是陈愈先生的妻子凌子由女士。” 沈莉莉一个激灵,彻底呆住。 凌子由倒是很淡定,她坐在林薇身侧的空位上,脸上看不见一丝怒意和不悦,只有工作和生活的疲惫,她甚至对沈莉莉公式化地笑了一笑。 “凌子由。” 简短而有力的自我介绍,没有多余的情绪。 沈莉莉端视着凌子由并不算年轻的脸,女人过了四十,过得好不好只需要看脸,头发和手就知道了。 凌子由的脸虽然已经不饱满,却十分紧致,头发染了并不夸张的栗色,发色很自然,发尾也不见毛躁,手也不是干家务的手。 不论姿色,也是个很有本事又注重生活品质的中年女人。 她幻想过无数次陈愈的正牌太太是什么样子,就算不是丑八怪,也至少是个颐指气使不讨人喜欢的女人。 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象力的匮乏。 “老陈天天说你个性强势,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母老虎呢。”沈莉莉心中不免要一阵戚戚然。 凌子由显然并不在意她的评价,只是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开口:“林律师,我一会还要回公司,我只能给你……大概四十分钟的时间。” 对于工作日的职场女性来说,时间确实很重要。 被无视的沈莉莉撇撇嘴:“还真是日理万机啊。” 四十分钟够了! 只是,要先搞定那头也在行动的陆雨时。 林薇看了一眼手机:“抱歉,凌女士,我去打个电话,五分钟,你们先聊。” 沈莉莉见林薇要去打电话,以为是她故意找的借口,想要让沈莉莉和她独处。 对嘛,沈莉莉自从给陈愈当情妇后,就一直在脑子里幻想这天,她要和陈愈的正妻当面锣对面鼓,面对面地好好较量一番。 为了这一天,她一直绷得紧紧的,护肤不敢落下一天,做瑜伽更是不敢懈怠,身形保持得清瘦苗条,该饱满的地方饱满,该精瘦的地方绝没有一丝赘肉。 陈愈对她这副身体可是喜欢得紧。 否则也不会被她吹了几句耳旁风就给她钱开了这家瑜伽馆。 现在,终于来到了这一刻。 沈莉莉不自觉地挺直腰杆。 凌子由并未正眼瞧她,一直皱着眉在回复工作群里的信息,余光瞥见沈莉莉的动作:“我对你没兴趣,也不想跟你搞雌竞,事实上我半年前就跟老陈提离婚了,是他一直拖着不放。” 沈莉莉很轻浮地切了一声:“你要他净身出户,他当然不会答应。” 凌子由觉得可笑地摇摇头,和她再无话可说。 林薇走到咖啡厅外,沉了口气,主动给陆雨时打了微信语音过去。 第23章 那则新闻就是你的杰作 「一灯」书店三楼阁楼。 陆雨时站在窗边,目睹那名戴着鸭舌帽的男子从便利店出来,驱车离开,罗鹏在后面追着车子拍下了车牌。 陈愈看他背影,语重心长起来:“就算你继承了王敏芝的遗产,你也不是张家那对兄妹的对手。别幼稚了,你趁着现在我还愿意好好跟你说话,自己回电视台主动销假,今晚六点半直播,我六点十分在演播厅等你,你要是不回去,你这辈子可以不用回海州新闻了。” “反正,像你这样的出身,也不需要挣钱,所谓的工作,也不过是玩票。你现在有了王敏芝的巨额遗产,这辈子也可以躺平了。” 说着,复杂地笑了笑,起身就要走。 陆雨时看着不远处的电视大楼,建筑最高处还有海州电视台的标志:“前辈,在你心里新闻到底是什么?” 陈愈动作定了一定,见他背影似是有话要说,又坐回去:“海州新闻部的每个人都有资格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唯独你没有。你陆雨时是张家的养子,虽然这身份在你看来可能不太体面,可这层身份到底是给了你很多的好处。至少你不必像大多数人一样为钱发愁,为了钱而工作。电视台的那些高层不看僧面看佛面,也要给你两分薄面。” “不过我告诉你,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你今晚,必须回到演播厅,给我播新闻,否则你别干了。” 这是他第二次拿这话威胁陆雨时。 陆雨时哑然失笑,忽然转过身来。 “我不会回去的。” 他语气很淡,眼神却十分笃定,仿佛世上没人可以动摇他的想法。 到底是相识多年,陈愈是最知道他的脾气秉性的,真要硬碰硬,他不是陆雨时的对手。可他同样也清楚,陆雨时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富二代,如果真的只是玩票,他不会在新闻主播的位置上一坐就是十五年。 他自己也是新闻主播出身,知道坐在那个位置所要面对和肩负的压力。 别的不说,光说每天雷打不动的直播,便是一项不小的工作重压,不仅是对专业能力的考验,更是对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的考验。 他看得出来,陆雨时很喜欢这份工作。 “海州新闻需要你。” 陈愈软硬兼施,主动放低姿态。 陆雨时却并不吃这套,他此刻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上司陈愈。 “不是海州新闻需要我,也不是海州电视台需要我,是你陈愈需要我。海州新闻最新一周的收视率已经跌破十年来最低点,你这个时候让我回去,不是因为观众有多喜欢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外界盛传我杀了王敏芝,侵吞她的遗产。我现在回去主播台,就算什么也不说,收视率也能涨。” 陈愈被戳穿想法,依旧不动声色:“警察已经还你清白了。” 陆雨时:“我跟台里交了请假申请,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休过年假了,我想台里不会反对。” 陈愈并不放弃,很快换了方向:“这个年代看电视的人本来就很少了,年轻人都更喜欢在网上追剧看节目,我们传统媒体的路越走越窄,更何况是本来就严肃的新闻节目。海州新闻的收视率如果继续这么降下去,后面真的不好说。陆雨时,你是电视台的老人了,你真的愿意看到那一天吗?” 他言辞恳切,似有几分同事真情。 陆雨时静静看着他:“传统媒体的路越走越窄,不是我陆雨时一个人能改变的局面,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性。你说的没错,年轻人喜欢追剧看综艺娱乐节目,但新闻是一个电视台的根本。不要跟我扯这些,说来说去,你就是想保住你新闻部陈部长的位置。” 陈愈脸色很难看。 “还有,我主持的是海州新闻,不是综艺节目,新闻就是新闻,新闻不能儿戏。我在这时候回去播新闻,会降低新闻的可信度,人们会更多关注我身上的流言蜚语,而忽略了新闻本身,如此一来未免喧宾夺主。” “这样对所有台前幕后工作人员的努力很不尊重,所以我拒绝。” 两人对视了几秒。 空气焦灼。 陈愈突然笑了一下:“陆雨时,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陆雨时双手撑在桌子上,目光逼视着陈愈:“ 陈愈,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新闻部的部长位置,是怎么来的吧?” 陈愈觉得和他多说下去也是浪费口舌,起身准备离开。 在他身后的窗外,原本晴空万里的午后突然电闪雷鸣,天空乌云密集,一场暴风雨蓄势而来。 陆雨时突然拿起桌上的一个遥控器,打开了阁楼墙上的壁挂电视,电视刚打开,播放了一段短片。 “插播一条时事新闻……” 阁楼里突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让陈愈停下脚步。 三年前,也是这般天气。 陆雨时以工作为由逃离了那场令他窒息厌恶的婚礼,没想到回到自己最熟悉的主播台,却要被逼着亲口播出自己最爱之人的死讯。 直到新闻播过一半,提示屏上突然出现一行字。 “插播一条实时新闻,今天下午五点,惠心大厦发生一起跳楼事故,接下来请看前方记者的详细报道。” “死者是一位年轻女性,经过警方核实,为我市公立小学的一名数学老师,此前曾有家长投诉这位老师有虐童倾向。” 陈愈对这则新闻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印象深刻,一辈子都不会忘。 当时,陈愈就在演播厅,事故是下午五点发生的,记者五点十分就已经到达了案发地点,从一切的反应时间来看,演播厅的导演,导播和其他工作人员都事先不知道有这则新闻的存在。 新闻虽然讲究实时性,可在直播中临时插入实时新闻,也是有严格的审核程序的。 那则新闻,就是陈愈下的指令。 否则,记者怎么会提前知道死者的身份信息,而且还知道她之前陷入过虐童丑闻。这些未经证实的传闻按说是不能出现在以严谨闻名的新闻节目中。 所以,从始至终,林蔷的死,都是一场有预谋的阴谋。 不仅害死了她,还要在她死后给她泼脏水。 还要让她成为新闻丑闻的主角。 还要让陆雨时亲口念出那则新闻。 杀人诛心,不若如此。 陈愈回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陆雨时。 陆雨时:“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则新闻就是你的杰作。你帮着张家那对兄妹搞了这么大的阵仗,才当上的这个部长!否则,以你的能力,你的资历,你至少还要熬个七八年才有希望坐上这个位置!” 一道惊雷劈下。 陆雨时正欲上前去与陈愈对峙,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是林薇打过来的微信语音。 屏幕上跳动着rosie林的名字。 陆雨时瞥了一眼,林薇这时候给他打来语音,想来是已经知道他在做什么了。 那么,他猜的不错。 无论是她来海州的目的,还是刚刚在楼下便利店看见那个男人的身份。 手机屏幕上的牛奶猫头像还在跳动。 过了几秒,陆雨时好容易按下满腔的怒火,拿起手机,走到一旁,接了语音。 他情绪收放自如,语气平静:“喂。” 第24章 林蔷的仇我自己会报 林薇站在商场外面,此刻电闪雷鸣,天色越来越暗,广场上人们快步疾步。 陆雨时虽然只说了一个字,而且他已经控制住了情绪。 可林薇几乎是本能地听出他声音里的异样,眉心微微皱起。 陆雨时听见电话那头的雷声,看向窗外。 乌云滚滚,雷声轰隆,似有暴雨倾覆。 雷声每一下都似是敲在他心尖尖上,浑身血肉都跟着一颤一颤的,脑子却从未有过的清明——他记得,林蔷死的那天,也是这样的雷雨天气。 林薇举着手机,看着愈渐暗沉的天色,一颗心亦慢慢沉落谷底。 两头都有十万火急的状况,此时却都是十分默契地静了静。 陆雨时没听见林薇说话,默了会儿,道:“下雨了,海州不比你们北方,天气变幻莫测,你早点回家,免得被雨淋了。” 语气是关切的。 林薇听懂了他的话外之意,他是想让她住手,离开海州。 “你跟陈愈在一起?”她开门见山。 林薇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像是在陆雨时耳边低问。 因为职业原因,陆雨时对人的声音很敏感,林薇的声音不仅是肉嗓听着像林蔷,就连经过手机这种工具传过来的声音质感,都很像林蔷。 难道双胞胎,就连声音都可以这么像吗? 林薇半天没听见声音:“陆雨时?” 不是陆主播,也不是陆先生。 她直呼其名,没有任何敬意,却也没有恨意。 这三个字仿佛一阵清劲的风将陆雨时心中的一滩死水掀起了细微的水波涟漪,在心头荡漾开来。 他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陈愈,松了松领带:“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 陈愈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雨时此时的异样,不禁有些好奇他在跟谁讲电话。 “林蔷的仇我自己会报,请你不要插手。” 声音熟悉,语气却陌生冰冷。 陆雨时静道:“你姐姐在天有灵,不会希望看见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有雨点落下来了,打在林薇脸上,好似眼泪一般。 陆雨时:“今天晚上六点半,我在书店等你,我们谈一谈吧。” 说罢,不待林薇回答,挂了语音。 …… 雨越来越大了,林薇疾步回了咖啡厅,坐在凌子由身侧,凌子由正在打电话,说的都是公事。 沈莉莉举着手机,正在摄像头里补口红,眼神瞥到林薇回来了,赶忙抿了抿嘴唇,将手机收起来。 林薇将咖啡一饮而尽,动作像是喝酒一样,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快刀斩乱麻。 “沈小姐,这份清单你有疑问吗?” 沈莉莉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凌子由,耸耸肩:“这些都是老陈他自愿赠与。” 正在打电话的凌子由留了耳朵在这头的事上,听见沈莉莉的话,拿起那份清单大致扫了一眼,清单上大都是一些不超过五位数的转账和一些高档化妆品护肤品的赠予记录。 凌子由挂了电话,对林薇道:“这些加起来都不超过十万块。不需要搞这么大阵仗。” 她说完,看了一眼沈莉莉手镯上的宝格丽手镯,光这个手镯都不值十万。 沈莉莉好奇问道:“你这份清单从哪里来的?” 林薇没有说话,只是拿起公文包,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我这里还有别的文件。这份是沈莉莉女士名下的一套价值八百万的房产,一辆价值五十万的代步车,其他类似首饰之类的东西,我就不举例了。” 凌子由听到这里,眉头深深皱起。 摆在台面上的这些房子和车加起来就有八百五十万,看沈莉莉的穿戴,陈愈花在她身上只怕有八位数。 “沈小姐,请你告知一下,这些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沈莉莉依旧理直气壮:“我自己挣的。” 林薇:“我很好奇,做什么工作能在短短的两年多的时间里挣这么多钱。就我所知,两年半以前你还在一家酒吧做小姐。你的房子和车子,还有你的穿戴,你用的贵价护肤品化妆品,甚至包括你开瑜伽馆的钱,这些都是在认识陈部长之后才有的。” 沈莉莉神色有一丝的慌乱。 凌子由听到这里,明白过来了什么,她用异样目光看了一眼林薇,起身要走,林薇将手放在她大腿上,示意她留下。 “凌女士,你想跟你丈夫离婚,不是因为你发现他出轨,而是因为你发现他身居高位,多次利用职务受贿。这些就是证据。” 凌子由没有否认。 沈莉莉却是一脸的习以为常。 林薇:“我知道你们结婚多年,女儿已经上高二了。你想要尽快跟他切割,保全你自己和你女儿。可是仅仅只是离婚,是不够的。” 凌子由用异样目光看和林薇:“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窗外暴雨倾覆,行人纷纷避雨。 沈莉莉好奇地看着凌子由,又看看林薇,完全听不懂二人在说什么。 林薇拿出手机,播放了一段视频,是陆雨时播放的林蔷跳楼的那则新闻。 “陈愈当时是海州新闻新闻部的副部长,这则新闻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凌子由:“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薇:“新闻里面跳楼的人,是我的双胞胎姐姐。她没有虐童,更没有自杀,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陈愈制造了这则新闻,并凭此得到了新闻部部长的位置。” 凌子由震惊非常,却还是不肯信:“这……这二者有什么关系吗?你凭什么……” 林薇看了一眼沈莉莉,沈莉莉倒是镇定,好似听到什么八卦轶事都习以为常了。 沈莉莉撞见林薇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好似读懂了一般,无奈解释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连我都知道,电视台这些年的收益大不如前,天海集团从很早以前就是海州电视台最大的广告赞助商。金主爸爸面前,区区一个新闻部部长的位置算什么。下面人看着再高的位置,对上头而言,不过是利益交换的工具。” 这种事陈愈没有在沈莉莉面前说过,但不妨碍她在风月场上混迹多年,道听途说也好,亲耳所闻也罢。 总之,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 “不过一码归一码,老陈那个人我还是懂的……”她一时嘴快,忘了原配还在,眉飞色舞:“他那个人吧,其实不坏,就是有点官迷。本来播新闻播得好好的,谁知道横空杀出来一个陆雨时,人比人气死人。他走仕途一开始也走得不太顺,那也是摸爬滚打了很多年才混到了中层,偏偏头上有个正部长顶着,他在副部长那个位置上还真是呆了很多年,说来也奇怪,三年前就当上了部长……扯远了,杀人他肯定是不敢的,你别乱泼脏水。” 凌子由忍怒看了一眼沈莉莉,狐疑道:“你跟了他很多年?” 沈莉莉:“就两年半左右吧。” 凌子由:“那你怎么知道他这么多事?” 这些过去,陈愈那么要面子的人显然是不会主动告诉她的。那么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 沈莉莉打开了话匣子:“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干我们这行那也是需要做功课的。男人就跟小动物一样,你得顺毛捋,先让他高兴了,才能捞到好处。那我想哄他高兴,不就得做做功课,调查调查他的过去,这样才能做到趋利避害,知冷知热。就算你要给他挠痒痒,也得先找准他哪个地方能摸哪个地方不能摸吧,然后再去找他最喜欢你挠哪个地方,找准了地方,诶,掌握力度,挠到他心里去。他开心了,什么都好说。这个,就叫专业!” 凌子由:“………………” 沈莉莉说到兴头上,一时得意,没忍住大笑起来。 林薇盯着她的笑,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她看了一眼一旁沉默的凌子由,心下冒出一个有些疯狂的念头,转念又觉得应该是自己多想。 第25章 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 「一灯」书店,一楼。 外头下了急雨,羊毛卷女店员出去将外面的活动宣传牌收了进来,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漫天大雨,忽然想起林蔷的死,亦是有些难过。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陆雨时已经很久没有过来这里了,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 三楼阁楼里,屋子里没有开灯,暗了许多。 电视上还在循环播放那则新闻视频。 陆雨时就站在窗边,看着楼下,这里是三楼,距离地面不过十几米,而慕心大厦一共有五十多层,距离地面两百多米。 这三年来他无数次午夜梦回,梦到林蔷被人从慕心大厦楼顶推下去,一次又一次,他在梦里一直在爬楼梯,爬不完的楼梯,每一次都不等他爬到楼顶,人便没了。 哪怕知道是梦,他也拼了命的想救她,可每一次都慢了一步。 他一次又一次亲眼看着她被一双无形的手推下天台,一次又一次的无力,崩溃,痛苦,无助…… 每次午夜惊醒,都要出一身冷汗。 睡衣被汗水打湿后粘在身上,毛孔张开,一股冷意凉遍全身。 陈愈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陆雨时的背影。 “都三年了,你现在来跟我算账有意思吗?林蔷不就跟过你一段时间,露水情缘罢了,你陆雨时还缺女人?你要是喜欢这种大学生清纯冷艳调调的,我给你安排。一个林蔷没了,张蔷李蔷王蔷多的是。你犯不上为了一个女人,跟我过不去。” 陈愈说完,四周静悄悄的。 陆雨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良久:“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 陈愈沉默。 陆雨时:“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 窗外电闪雷鸣,屋里新闻声音环绕,等了三年,他终于能为林蔷做点什么,可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脑子里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很久之前林蔷说过的一句话。 “陆老师,你觉不觉得新闻和恋爱很像。” 陆雨时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哪里像?” “新闻永远都只捡好听的说,描述的是人们理想中的样子。每一条新闻,都不止是表面看着那么简单,因为新闻只是工具,同样,谈恋爱也只是情侣的交流方式,事实上这段感情真实的样子,并不在双方口中,也不在旁人眼里,而在双方心里。有些情侣天天吵架,可天打雷劈也分不开,有情侣恩爱和谐,但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对方不是一路人,不过是人生路上恰巧偶遇,携手走了一段路而已。” “而且新闻是语言的艺术,谈恋爱又何尝不是。女人都是听觉动物,很好哄,也很好骗。” 林蔷性子是乐观的,陆雨时少见她如此消极,问道:“小雪,我骗你了吗?” 他叫她小雪。 全世界,只有他这么叫她。 林蔷不喜欢拿没有答案的问题折磨自己,很快又笑起来:“你没有,你很好。” 陆雨时捧住她的脸,看入她的眼,目光无限温柔:“小雪,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感情也是,对吗?” 林蔷当时没有回答。 陆雨时也没有再追问,他们之间有太多的秘密,经不起打破砂锅问到底。 若非此时想起,陆雨时大概早已忘记了这个片段了。 是啊,新闻最重要的是真实。 感情也是。 露水情缘?陆雨时眼底忽然漫起潮水般的怒意:“林蔷死的时候,怀了我的孩子。你知道吗?” 陈愈惊了一瞬,又说:“所以呢?你是在为那个孩子可惜?你想要孩子外面愿意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你现在在这里演什么悲情戏码,整个海州电视台谁不知道你陆雨时是不婚主义者,你要是真爱林蔷,你们在一起那么久,为什么不公开?你也觉得她这种人上不了台面吧,还是你怕别人在背后说你闲话,说你陆大主播平时装得谦谦君子,实际上还是喜欢刚出校园的小姑娘,听说你比林蔷大一轮,你陆雨时也逃不掉老牛吃嫩草。” “你要真爱她,你会跟王敏芝结婚?还怀孕?你就那么确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说不定人家……” 陈愈话没说完,迎头被揍了一拳,身子往后踉跄了几步,好容易扶住墙才堪堪稳住。 这一拳力道很重,陈愈用手擦了一把嘴角,看见手上的血,又惊又怒,他抬眸看着陆雨时,只觉得他此时陌生得可怕。 平时那个谦逊温和,儒雅持重的新闻主播好似突然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陆雨时,你他妈疯了!” 第26章 我不能让我姐姐白死 咖啡厅里,窗外雷雨倾覆,咖啡厅里的人多了起来。 凌子由经过一番认真思量,忽然用异样目光看着林薇:“你到底是谁?” 林薇此时在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一个律师的工作内容。 她忽然回想起来,上个月她和陈愈协商离婚,离婚冷静期的最后一天两人约定好了去签字,不出意外地陈愈又失约了。 电话打过去永远是在忙工作。 忙不完的工作。 她一腔怒火地拨电话,一个衣着精致的年轻女人走到她身侧,递过来一张名片:“您好,凌女士,我是零下律所的律师林薇。” 凌子由不想走诉讼程序,私心还是想好聚好散,从未考虑过诉讼离婚,因此也没有接触过律师。 “不需要。” “一个月!”林薇笑了笑:“我可以让你一个月恢复单身。” 凌子由抬起头来,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一脸自信的女律师。 现在想想,她当时的出现也并非是偶然。 “你到底想干什么?”凌子由又问了一遍。 沈莉莉也好奇地看着林薇。 林薇不紧不慢地将桌上的法律文书等东西收起来,一边说:“凌女士,你丈夫身为海州电视台的高层管理人员,以他的薪资水平,是拿不出这么多钱的。那么这些钱,是从哪儿来的?还有关联在陈愈父母和他一个堂妹一个表弟名下的另外几处房产,都和他们的实际收入情况很不符合。你能解释这些钱的来由?” 沈莉莉惊讶于这些连她都不知道细节,亦更加不解林薇到底要做什么。 凌子由最后自欺欺人地摇摇头:“我不信……这些都是你瞎编的……” 林薇猜到凌子由是这个反应,问沈莉莉:“沈小姐,你说呢?我是瞎编的吗?” 沈莉莉不说话,她心里还心存一丝幻想,陈愈有后台,不是一个外来的小律师就能轻松扳倒的。 只要凌子由和陈愈离了婚,她就有机会上位,到时候再给陈愈生个儿子,稳固地位,一切顺理成章。 如今这点挫折又算什么。 因此,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站在陈愈那头的。 心里正这般想着,不想林薇突然开口:“沈小姐,陈愈就算跟凌女士离婚,也不会娶你的。” 沈莉莉一惊,林薇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为什么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凭什么说他不会娶我?”语气轻浮又不服气。 林薇:“陈愈在一个小渔村长大,名校毕业,好不容易混到今时今日,你觉得他会娶一个风尘女出身的女人吗?我劝你不要抱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陈廷现在已经声名狼藉,你的瑜伽馆也干不下去了,你还要面临巨额赔偿。陈部长现在自身难保,他不会救你的。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们连夫妻都不算,他更加不会救你了。你别以为你那些房子车子都是你的,那些都是不义之财,赃款。” “天网恢恢,你现在去自首还来得及。” 沈莉莉犟嘴:“陈愈后面是张家,是海州电视台。你凭什么跟他斗?” 林薇:“你也知道他是借了张家的势,我如果把事情闹大,满城风雨,再将海州电视台和张家全部搅入其中,外头人谁分得清真相,谁又在乎真相。嘴长在人们身上,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到时候,你觉得张家会不会放弃他这颗棋子?海州电视台还会不会保他?” “陈廷没出事的时候,他是你的摇钱树。你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货色,可你对他的所作所为丧且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一旦出事了,警察来了,你还想过要保他吗?你保得住吗?陈廷之于你,和陈愈之于海州电视台,之于张家,是一样的。” 沈莉莉彻底呆住:“你……你这么做,你想过你自己的下场吗?” 凌子由也看向林薇。 还有什么下场能惨过林蔷呢。 林薇淡道:“我不能让我姐姐白死。” 沈莉莉和凌子由双双沉默了。 过了会儿,凌子由站起来:“够了!我跟陈愈不在一个单位,我不清楚他的工作细节,对他在外面的所作所为也不了解。这些年我跟他一直在分居,我没有要过他一分一毫,他那些不义之财也跟我和我女儿无关。” 沈莉莉见凌子由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不屑地撇撇嘴。 林薇:“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你在互联网传媒行业工作,你应该最清楚,一旦事发,你和你女儿的生活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就算你可以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可你女儿呢?她才上高二。你自认为没有花他的钱,可你们是夫妻!就算你现在跟陈愈离婚,你觉得你跟你女儿就能从这场风波中置身事外吗?” 凌子由当然知道答案,却还有太多的犹豫。 人到中年,不求大喜大悲,但求一个安稳,做任何会打破安稳的决定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头疼。 林薇:“沈莉莉刚才跟我的对话,你听见了!陈愈他利用职权受贿这是不争的事实。你不要自欺欺人,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是拿着这些证据和沈莉莉一起去举报他。如果他是清白的,我相信警察一定会还他公道。你敢吗?” 两个女人双双呆住。 第27章 野种就是野种! 「一灯」书店阁楼。 窗外的雨好似没有尽头,陆雨时明明是站在屋里,浑身却有一种被大雨浇透,吸满水的衣服沉甸甸的压在肩膀上,潮湿,沉重,可他没有地方可去。 林蔷死后,他心里的那场雨就没停过。 陈愈擦去嘴角的血,看着他的背影:“你到底想怎样?你要是真想替林蔷报仇,你找错了人。” 陆雨时望着漫天大雨:“你说的没错,你是没有杀她。他们害死了她,还要借你的手来诛我的心。你只是这个环节里最不重要的一环。” 他转身,一脸死气沉沉:“可是你,陈愈,我曾经最尊重的前辈。你利用职权,制造假新闻,林蔷已经死了,还要被你再泼一层脏水,受人非议,你跟那些杀死她的人没有区别。你自甘堕落,公器私用,践踏了一个新闻人的尊严。” 陈愈不服:“她怎么没有虐童,她——” 陆雨时霎时抬眸,如原本结冰平静的湖面登时炸开一条裂缝,所有冰渣随着水波荡漾开来,掀起冰冷巨浪。 陈愈后脊背蹿起一股凉意,一下忘了后面要说的话。 陆雨时:“新闻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真实!那则新闻你手下人调查了吗?证实了吗?谁能证明她虐童,你懂什么叫虐待?老师责问学生,语气重了也叫虐待?老师夸奖了这个学生,没有夸另一个,难道这就叫厚此薄彼?你根本就不了解事情全貌,甚至你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急于给她扣上一顶虐童的帽子,好让她的自杀变得合情合理。” 陆雨时当时坐在主播台上,他不敢看屏幕上的新闻画面。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在心底在庆幸,还好新闻播出时,她已经死了,她不必面对这场身后的霸凌。 “新闻是可以这么儿戏的事情吗?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虐童,你就可以把那则新闻张冠李戴,和她的死牵扯在一起,引导大众认为她是因为被学校开除而自责自杀吗?你想过学校要背负什么?你想过那个孩子的家庭要背负什么?你想过大众会怎么议论她吗?你有想过,如果有一天,大家知道真相,会不会为曾经骂过她而自责?你什么都没想过,你只是利用职权为自己谋权。” “你这样的人,简直就是新闻人的耻辱!” 窗外一记惊雷劈下。 陈愈惊得哆嗦了一下,捏着拳心,身体微微颤抖着,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他瞪视着陆雨时:“不是每个人一出生就姓张。” 这句话陆雨时没得反驳,目光再度看向窗外。 陈愈:“陆雨时,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我们相识多年,我欣赏过你,提携过你,我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来跟我算账!没错,我是背弃了新闻人的理想,可是这世道吃人啊,我人到中年,我不成功,我还不如去死!当官的谁不想往上爬!” “你现在来跟我说这些没有任何意义。你很清楚我背后是谁!他们把我扶持到这个位置上不容易,我就算是个工具,我也是个有用的工具。” 说话间,理了理衣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忽又想起什么:“你刚刚说有两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什么?” 陆雨时:“我想看你到底能爬多高,事实证明,你不中用啊。我给了你三年的时间,你还在这个新闻部部长的位置。台里的领导班子核心层,你进去过吗?区区一个新闻部部长的位置,你就志得意满了?你就成功了?” 陈愈不解地看着陆雨时。 陆雨时:“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你只是张家那对兄妹用来掣肘我的工具。他们以为派你就能看住我,就能让我不要轻举妄动……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陈愈疑窦更深:“你只是一个养子,就算你真的是张董事长的私生子,你也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野种。就算你从小在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就算你被已故的黄夫人抚养过几年,你以为,你就能姓张了吗?野种就是野种!不配跟人家从出生起就姓张的比!你现在找我麻烦,就等于是在跟张家那对兄妹开战!你敢吗?” 这话,陈愈这个下午好似已经说过无数次,他自以为这话能戳中陆雨时的软肋,可每次陆雨时都是淡淡的。 因为生母原因,他自出生起便不得张董事长张自立的喜爱。自小是在早就退休的老张董事长张仕荣身边长大的,后来张仕荣年迈病重,张自立的妻子黄培英才不得不将他带回家抚养。 张家行事一贯老牌传统,更是注意隐私,这些秘辛的细节知道的人本身不算太多。 只有经常和张家接触的人,才会从这些家庭成员的只字片语中得到些碎片化的信息。 窗外,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天还是暗暗的。 “陈愈,你说,电视台为什么没落了,海州新闻的对手是谁?是那些新兴媒体吗?互联网?自媒体?”陆雨时望着窗外。 许是他话题转变得实在是太快,陈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陆雨时没有重复一遍自己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种无声的折磨,尤其折磨人。 因为不知道对方手里还有什么牌。 陈愈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陆雨时此时的心思却完全飘到了不应该去的地方——他忽然想,林薇在做什么。 她是打算从凌子由的方向入手吗? 想要劝凌子由去举报陈愈。 林蔷说的没错,林薇确实很善良,到了这样的关头,苦心收集了这么多的证据,却还要想着将陈愈的妻女从这场风波中划清出去。 只是…… 如此束手束脚,留有余地的,又怎么能叫复仇呢。 他看了一眼时间,四点三十分。 这时太阳又重新出来,天空也亮堂起来。 他将窗户推开,雨后的空气清新凉爽,带着丝丝水汽。 陈愈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打破沉默。 他拿出手机,无数的消息雨后春笋一般从屏幕上弹出,他以为是沈莉莉又来催他了,心中顿生烦躁,一条也不想看。 “你最好看一下。”陆雨时倚窗出声。 第28章 疯狗 「一灯」书店,一楼。 正在追剧的羊毛卷女店员抬起头时才发现外面已经雨过天晴,她打个哈欠,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四点半了。 陆雨时和陈愈这个天,可真能聊。 这时,手机上弹出一条信息,她点开来,眼花缭乱的新闻标题出现了。 「爆!电视台高层包养情妇,受贿金额高达千万」 羊毛卷一下看呆了,抬头看看楼顶,又看看手机。 “姓陆的手真黑。” 话是这么说,脸上却笑了起来,点开消息详情页,看见陈愈和沈莉莉被偷拍的亲密视频,有两人在高档会所外搂抱,在电梯间亲吻的画面。 还有陈愈出现在本地新闻中的截图,还有长长的图文详细列明陈愈名下的房产,和他买给父母兄弟的房产信息。 羊毛卷越笑越欢,笑着笑着忽然又笑不出来了,最后统统化作一声叹息。 …… 咖啡厅里,凌子由还在犹豫之际,放在桌上的三人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弹出微信消息。 凌子由的消息是女儿小橙子发来的消息链接。 「妈,网上的消息,是真的吗?」 沈莉莉的消息是助理发来的。 「小老板,陈部长出事了。」 林薇的消息是学长发来的。 没有文字,只有消息链接。 三人各自看了一会儿手机,各自陷入了余震之中。 凌子由忽然看向林薇:“这是你做的?” 沈莉莉捂着胸口,凌子由的话提醒了她,她也看向林薇:“对啊,你姐姐又不是老陈杀的,关他什么事,我还等着他离婚了当部长夫人呢。你害死人!” 事已至此。 林薇这一个月来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成了无用功。 凌子由没有理会他了,身为媒体人,她很清楚舆论的利害,她的家庭和家人,包括她自己所拥有的平静的生活,从这刻起都将彻底的分崩离析。 她的生活,完全被毁了。 她一边在手机上拨打电话,起身匆匆而去。 沈莉莉却还呆坐在原地,她见林薇要走,忽然抓住她:“你还想跑?都怪你!要不是你故意勾引陈廷,怎么会搞出这么多事?” 林薇此刻忽然疲惫至极,她看了一眼沈莉莉,没有说话。 沈莉莉却被这个眼神刺伤,爆发:“我真的很讨厌你们这些人!你凭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做错了什么?陈愈他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活得体面一点。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可是人有人的活法,我好不容易抱住陈愈的大腿,我……” 林薇耐着性子看了一眼沈莉莉:“你还记得张静雯吗?” 沈莉莉眨了眨眼:“张静雯是谁?” 林薇觉得可笑地摇摇头,不想再和她浪费一个字的口舌,收起桌上的东西转身离开。 沈莉莉不让她走,抓住她手臂,一巴掌就要挥过去。 眼看就要打在林薇脸上。 却在距离林薇的脸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下。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努力挣了挣想挣脱,无奈力气不在一个量级。 她抬头看着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男人,灰色衬衫,带着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年轻文气又略显沧桑的脸,唇周一圈胡子拉碴,看起来有些邋遢,眼神却十分犀利。 林薇:“学长,你怎么来了?” 李昂神情淡淡的:“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他松开沈莉莉的手,对林薇道:“走吧。” 林薇最后看了一眼沈莉莉,转身离开。 两人回到车里,李昂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我下午一直在你说的那家书店附近,陆雨时和陈愈是两点左右过去的,一直在阁楼。” 他一边说 ,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薇的神情。 “这件事他做得确实很漂亮,我以为中午那则新闻他只是针对陈廷,想为你出气。没想到那只是个前菜。陈廷的消息在网络上发酵之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人在评论区开始人肉美盛瑜伽馆的老板,之后就被人揪出沈莉莉是陈愈的情妇,在之后陈愈在海州电视台工作……一环扣一环,到了四点半,这则消息横空出世,一切顺理成章。” 林薇一边在在手机上搜索浏览相关信息,一边在心里梳理整件事。 这一连串的事情,看似是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后引发了的连锁效应,其实是背后之人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张牌随时可以推倒。 连东风都不缺,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换言之,也就是说,有没有林薇,陆雨时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对陈愈动手。 李昂没在林薇脸上看到一丝意外,又问:“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去一灯书店。” 李昂看了她一眼,眉心微蹙:“你不是不想见他吗?” 林薇沉了一口气:“林蔷的仇,不能由他来报。” 李昂没说什么了,启动车子往一灯书店方向而去。 …… 与此同时,书店阁楼内。 陈愈的手机被丢在桌上,手机屏幕上是他的丑闻,还有不断弹出的消息。 他颓废地坐在凳子上,想到自己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忽然觉得难以透气,他动作不耐地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又看看陆雨时。 陆雨时脸上不见一丝喜色。 “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毁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毁了我,林蔷就能死而复生吗?” 陆雨时嘴角扯出一个惨淡又无奈的笑。 “如果毁了你,林蔷就有机会死而复生,我不介意每天毁掉你千次万次。” 可惜,注定是痴想。 陈愈一下起身,双手捏起陆雨时的衣领,目光吃人一般看着他:“陆雨时!” “张家人不会放过你的。” 果然,他刚说完,陆雨时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一串数字,没有来电人的名字。 陆雨时看了一眼那个号码,拿给陈愈看了一眼。 陈愈认得那个号码,顿时脸色一变,眼神惊恐不安起来,好似这个号码比此时的陆雨时还要更可怕一些,他浑身的力道瞬间都卸下了,松开了陆雨时。 “看来张家人已经知道你出事了。你猜这个电话打过来,是为了救你呢,还是为了怪我?” 陈愈知道这个号码是谁打来的,却猜不透对方这时打电话来的意图。 陆雨时脸上不见半分惧色,他当着陈愈的面按了接听键,怕他听不见,特意按了免提。 那头一个干练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 “雨时啊,网上的事情,是你做的?” 陈愈一听见这个声音便屏住了气息,这是奥德律所的创始人律师金道峰的声音,金家和张家都是本地望族,天海集团所有法律相关的业务几乎都交给了奥德律所。 金道峰亲自打这个电话来,足以见得对这件事的重视。 陈愈得意地抬眸,看着陆雨时,准备看他如何应对。 陆雨时瞪视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静道:“是啊。” 陈愈的心脏好似被人攥紧了一般,他没想到陆雨时竟然一点都不怕电话那头的人。 那头沉默了几秒,叹了口气。 中年男子的叹息声从屏幕那头传来,陈愈浑身都在轻轻颤抖。 “……好,我知道了。我会告诉张董事长的。” 说罢,便挂了电话。 没有提及陈愈一个字,对陆雨时更是连一句语气稍重的问责也没有。 陈愈目瞪口呆,就这样?竟就这样结束了? 他并未出声,按说对方不知道他和陆雨时在一起,心中有火完全是可以在电话里当场发作的。 陆雨时好似能看穿他的想法:“我姓陆,不姓张。你知道张家那对兄妹背地里叫我什么吗?他们俩从来不叫我野种,也从来没有叫过我弟弟。” 陈愈只觉得他此时的眼神陌生而可怕,透着一股子非人非鬼的森然之气,直叫人不寒而栗:“叫……叫什么?” 陆雨时笑了:“疯狗。” 第29章 罪魁祸首 陈愈一时呆愣,脑子根本转不过弯来。 主播台上气质儒雅,脾性温和的新闻主播,下了台对什么都淡淡然的陆雨时。 疯狗? 陈愈暂时摁下这些疑问,又问:“你把事情搞这么大,不怕收不了场?” 陆雨时:“我把事情搞这么大,就是为了等收场。以海州电视台的新闻敏锐度,不出半个小时,海州电视台在各大平台的账号就会发表声明,跟你撇清关系,并积极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 “我预计你晚饭只能在看守所吃了。” “至于你还能吃几顿晚饭,那就要看你的嘴严不严实了。你知道的太多,张老二张老三肯不肯放过你,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放心,我没打算要你的命,我只是想看你仕途尽毁,妻离子散,家庭分崩离析。” “仅此而已。” 他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陈愈在听到仕途尽毁,妻离子散,分崩离析这些字眼时,脑海里已经闪现出无数张痛苦流泪的脸,他想起了无辜被牵连,事业大好的凌子由,凌子由跟他大学就在一起了,毕业没多久就跟他结婚,还为他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 小橙子。 他的女儿。 想到女儿,他居然很是愧疚,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们娘俩坐在同一个饭桌吃饭,更是连女儿现在上高几都想不起来了。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好爸爸。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全世界唯一会无条件疼他爱他的人,母亲从不以他如今的成就为荣,每次在电话里总是催促他常回家看看,她年纪那么大了,腿脚已经不便,可每次他回家,母亲还是会亲手做他爱吃的菜。 外人都说他脑子转得快,新闻主播的路走不通后,很快便改了行政路线,只有母亲对此耿耿于怀。 陈愈播新闻时,母亲每天都会定时定点地守在电视机前,她也不大关注陈愈播了什么新闻,只是盯着电视上的儿子看,看完新闻再给他打电话。 儿子,你又瘦了,要多吃点。 儿子,你脸色怎么不太好,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啊。 儿子,你怎么不播新闻了?你不播新闻了,我上哪儿去看你啊。 儿子,你少喝点酒吧……还是播新闻好啊,每周都能看见你…… …… 陈愈泪水决堤,终是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越来越靠近的警车鸣笛的声音。 陈愈被警察从书店带出来,要上警车时,李昂正好把车停在了书店不远处,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薇正要下车,李昂出声提醒了她,林薇抬起头,正好看见陈愈被带上了警车。 周围还有一些人群围观,罗鹏和陈愈的助理也在其中,两人皆是一副不能相信的样子。 陈愈的助理这时接了个电话,匆匆开车离开了。 警车离开后,林薇下了车,抬头看向三楼阁楼的方向时,目光骤然与陆雨时相撞,脚步一顿。 罗鹏刚送别陈愈的助理,扭头看见书店门口停着之前那辆黑色大众。 灰衬衫,那人怎么又回来了? 车子不远处,店门口站着一位身形纤细,背影倩丽的白领女子,正一头雾水之际,看见那人朝着书店走过去。 下过雨,风清气朗。 阳光也变得如清晨一般和煦。 “林蔷?!” 原本站在一楼门口看热闹的羊毛卷女店员看见林薇,忽然目光一亮。 林薇回过神来,看向门口朝着自己走来的女店员。 女店员盯着林薇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惊叹道:“天呐,居然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林薇陌生而平静地看着她。 羊毛卷见林薇完全不认识自己,还有些失落:“你姐真的没跟你提过我吗?一个字都没有?” 林薇安之若素:“你是?” 羊毛卷捂脸,欲哭无泪状,平复几秒:“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武亦涵,我是你姐的前同事,也是你姐在海州最好的朋友。你姐送了我一个外号,武炸炸,你可以叫我炸炸。” 林薇看了一眼她头顶着的蓬松羊毛卷,好似是猜到这个名字的来源了,自我介绍道:“林薇。” 武亦涵摆摆手:“我知道你,薇薇嘛,你姐说过的。她只要一说到你,整个人就幸福得要死。我们都知道她是妹控,终于见到你了。” 说罢,张开手臂就要热情地抱过去。 林薇身体微微往旁边挪了一步,躲了过去。 罗鹏在林薇转身时,忽然看见了她的脸,一个激灵:“我去!” 武亦涵一下扑空,又见林薇一脸冷淡,心中还有些失落:“你姐真的一次都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吗?” 林薇平静地摇头。 武亦涵忽然指指警车远去的方向:“你来的正好,陈愈那个王八蛋终于被警察带走了。是不是大快人心?” 林薇看了一眼手表:“不好意思,武小姐,我赶时间,我来见陆先生的。” 武亦涵被她公事公办的语气和冷静的话语一下弄得不知所措,只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薇进店后,车里的李昂才下了车,他穿过马路去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走到门口拆开来,抽了起来。 陆雨时一直站在三楼阁楼的窗边,目光有些好奇地看着楼下的李昂。 李昂抽烟时抬了下头,盯着他看了会儿,目光很复杂。 听见身后传来电梯开门的声音,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陆雨时才转过身去,对林薇笑了一笑。 他知道林薇要来,壁挂电视已经关了,以免她看见触景伤情。 “坐。”他先开口。 桌上还有陈愈刚刚用过的茶杯。 陆雨时已经给她拿了一个新茶杯,倒了一杯茶。 “我不是来喝茶的。”林薇站在门口,跟他保持着三米的社交距离。 陆雨时目光暗暗打量着一身律师装扮的林薇:“看来你找好工作了,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工作。” 他想起中午自己在船厂说过的话——你二十八岁了,你姐姐不会想看你活成这个样子的。 当时他还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中午在船厂跟你说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 林薇:“陆先生,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我说一句话就走,陈愈的事就算了,后面我姐姐的仇,我会自己报,请你不要插手。” 她又称呼他为陆先生了。 不是先前的直呼其名。 陆雨时:“一般这种话后面都会跟一个「否则」。你的「否则」是?” 林薇直视着他:“没有「否则」,有没有「否则」,林蔷都已经过世了。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她的具体死因,但如果被我查到,她的死和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他们,更不会放过你!” 她说罢,拿起桌上陆雨时刚给她倒的那杯茶,举至陆雨时眼前的高度,手指轻松一松。 瓷杯落地成花,茶汤撒了一地,瓷片粉碎。 清脆的一声,好似就砸在陆雨时心头,七零八落的。 林薇:“你继续阻扰我,这个杯子,就是你的下场。” 第30章 炸炸 二人无声的对峙被电梯开门的声音打断。 炸炸新沏了一壶茶送上来,还贴心地带了新的茶具,是一套银色杯身点缀桃粉色的手工茶具。 桃色和银色看起来完全不相配的颜色,搭配在一起,竟然意外和谐。 电梯门一打开,炸炸看见二人剑拔弩张地看着对方,又看见地上的碎瓷片,马上解围道:“谁砸的,砸的好,碎碎平安,我最近买了很多好看的杯子。这套我老早就不喜欢了,碎了正好。” 说罢,将先前那套陆雨时和陈愈用过的茶具收起来,一并丢进垃圾桶。 她重新将茶水放在陶瓷炉上。 陆雨时目光流转,拿起一只,直接看杯底,杯底有手写的字,他手里拿着的这只杯底,写的正是“昭昭”二字。 方正娟秀的小楷。 炸炸见林薇看着陆雨时的动作,拿起一只杯子,将杯底拿给林薇看,写的正是“如愿”二字。 “昭昭如愿,岁岁安澜。你姐的笔迹,你总该认得吧?” 林薇接过那只杯子,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心底一片沉然。 “这套茶具是我之前过生日,你姐姐送我的生日礼物。她特意去陶艺馆学做的,去了好几次,才做成功出来这一套。一直没机会拿出来用。你来了,正好。” 因为这套林蔷亲手制作的茶具,陆雨时和林薇之间的气氛意外地缓和了些。 许是出于对这套茶具的尊重,两人竟都是安静坐了下来。 水开了,炸炸熟练地倒入茶叶,焖煮,出汤,分茶,倒茶。 她动作行云流水,好似对茶道颇为熟谙,满屋飘着浓郁的茶香。 茶汤泛着淡淡的绿色。 “陆老板喜欢白茶,你姐姐喜欢红茶,我呢喜欢绿茶,这是我们海州本地产的岩茶,你试试。” 林薇喝了一小口。 炸炸一脸期待地看着她:“喜欢吗?” 林薇还不太习惯她如此直白的热情,淡道:“我不太喝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炸炸问:“那你喜欢喝什么?我下次给你备好。奶茶?果汁?咖啡?碳酸饮料?” 她一脸笑意,满怀期待地看着林薇,看起来像一只满心满眼都是你的毛茸茸的小动物。 很难让人招架。 陆雨时喝着茶,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薇的神情。 林薇忍着浑身的不自在,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陆先生,该说的我都说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起身来,又看一眼炸炸:“武小姐,谢谢你的茶。”说罢朝着电梯走去。 炸炸还有些失落:“这就走了?” 她看一眼还坐着的陆雨时,想问问二人聊了什么,气氛这么奇怪,但见陆雨时一张死鱼脸,又不敢去触他霉头。 陆雨时喝完杯中的茶水,又翻出杯底的“昭昭”二字看着。 “你觉不觉得,薇薇跟林蔷嘴里的那个薇薇,好像不太一样啊。”炸炸感慨起来,“林蔷不是说她很开朗吗?脸比你还臭。” 陆雨时:“人都是会变的。我记得你以前也不是现在这副丧家之犬的德行。” 炸炸瞬间炸毛:“你说谁丧家之犬?!” 陆雨时:“不然你老赖在我这儿做什么,都快一年多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正经找份工作。要不是看你是林蔷的朋友,我才懒得收留你。” 说着拿起外套就要下楼去,走到门口忽然折回来:“你要是哪天没钱了,这套茶具卖给我,我可以考虑帮你找个正经工作。” 说罢进了电梯。 “你想得美!做你的白日梦吧!”说着,对着电梯打了一圈军体拳。 电梯门突然打开了,陆雨时站在原地。 还保持着打拳姿势的炸炸呆了一呆。 陆雨时按了一楼,电梯门合上。 炸炸咬牙切齿地指着电梯门:“嘴这么毒,心里肯定很苦,苦死你算了,老东西。” …… 陆雨时从书店出来,不远处的罗鹏看见他,以为他要回家,正要上车去接他,忽然看见他朝着马路对面停着的那辆黑色大众走去了。 林薇站在车旁接电话,余光瞥见陆雨时朝着他走了过来,想上车去,可李昂不在车里,他刚刚去了便利店。 李昂这时从店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三角饭团和一杯牛奶,看见陆雨时时脚步顿了一顿,随后走到林薇身边,将饭团撕开,递给她。 林薇还是早上吃了早餐的,这一天下来确实很饿,也没客气,接过来就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打电话,动作有些狼吞虎咽。 李昂将那瓶牛奶拧开,递到她手里,随后又走到一旁去抽烟。 陆雨时主动走到吞云吐雾的李昂身边,释放善意:“李昂是吧,陆雨时。” 马路对面的罗鹏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情况?” 平时陆雨时看见抽烟的人恨不得两米开外就绕道走,他居然主动走过去跟男人打招呼,看起来,还挺和善。 我去,陆雨时春风化雨啊。 李昂好似也有些意外,微微点了下头就算作是回应了。 陆雨时注意到他右手捏着烟的手背有一个伤疤。 “你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听林蔷提起过你,你是林薇的男朋友。” 李昂看了一眼不远处打电话的林薇,没有搭理他。 陆雨时:“我知道你们来海州是干什么的。海州不适合你们,复仇也不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你带她离开这里吧,林蔷的仇,我来报。” 李昂微微侧眸,语气不屑:“你能报?” “可以。” 李昂没说话了。 陆雨时:“如果是我都报不了的仇,你跟她也只是白白搭进去。林蔷很珍视,也很宝贝她这个妹妹。所以,请你不要让她搅入这趟浑水。” 李昂看了一眼还在打电话的林薇:“她决定的事情,我拦不住。她来了,就没打算走。我要看着她。” 陆雨时又问:“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李昂扬扬下巴,指了指林薇:“我现在是她助理。” 陆雨时:“助理?” 李昂在口袋里摸索一番,摸出一张自己的名片,名片上印的是,零下律所,律师助理李昂。 陆雨时:“你堂堂京大政法和心理双学位硕士,你给一个本科生当助理?” 李昂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陆雨时,耸耸肩:“我坐过牢,不能做执业律师。” 陆雨时脸上不见一丝意外,也没有揪着坐牢的话题细问,而是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林薇见陆雨时和李昂站在一起不知在说什么,挂了电话,匆匆过去。 “你查户口啊?” 第31章 事情,完全在掌握之中 林薇刚才吃饭团吃得急,嘴角沾了一粒米饭都没察觉,拽着李昂就上车去。 李昂顺手将烟蒂丢在垃圾桶里,上车离开。 陆雨时也没去追,还伸手跟开车的李昂挥了挥手。 罗鹏穿过马路,来到他跟前:“那男的谁啊?” 陆雨时将名片递给罗鹏:“林薇男朋友。你查查这间律所。” “李昂,律师助理。” 罗鹏想起什么,小心翼翼询问道:“那个陈部长——” “我干的,你有意见?” 一句话杀死聊天。 罗鹏哪敢有意见,佩服还来不及:“我就是好奇,你都忍了那么久了,干嘛突然……对他下手了。” 陆雨时没说话,往车子的方向走。 罗鹏赶忙去开车,一边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薇和李昂离开的方向。 是了,是为了她。 先不说林薇能不能对付得了陈愈,只说陈愈折在陆雨时手里,张家那对兄妹或许还能咽下这口气,可若是折在林薇这样一个毫无背景的小律师手里,只怕林薇很难全身而退。 正要启动车子时,炸炸突然飞奔而来,一头羊毛卷迎风摇晃,敲敲后车窗。 陆雨时降下车窗,皱眉看着她。 “你来消费,还没给钱呢。这是账单,我只算了你的茶钱,薇薇的茶,我请她喝的。你的那壶,一百八十八,微信还是支付宝?” 罗鹏一脸无语地回头来:“大姐,你一个员工打劫老板,要点脸。要不是我们陆老师,你就要睡桥洞了。” 炸炸:“叫谁大姐呢。店里生意本来就不好,老板不应该以身作则吗?” 罗鹏:“……” 陆雨时在手机上转了账:“给你转过去了。” 炸炸笑:“陆老板走好。” 车子开出去一段距离,罗鹏小心翼翼观察后座的陆雨时,嘀咕道:“这家店又不挣钱,干嘛不关了?” “我钱多,你有意见?” 罗鹏不止不敢有意见,连话都不敢说了。 奇了怪了,他都给陈愈弄进去了,怎么脸上不见半点高兴,还开始怼人了? 我招谁惹谁了。 …… 当天晚上,海州电视台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表示将会配合相关部门的调查,并在全台内部开展廉洁自查活动。 虽然动作很快,网上依旧是骂声一片。 与此同时,陈愈虽然被带走,但面对警方的询问皆以沉默应对,期间一位胸口佩戴着金狮胸针的年轻男律师自称是他的律师,与他会面。 陈愈看见来的是位年轻律师,年纪不过三十出头,颇有些失落,但见他胸口别着金狮胸针,问:“你是?” 金柯长了一张出身很好,又会读书的精明脸:“金柯。” 姓金,陈愈问:“你们奥盛律所的创始人金道峰是你什么人?” “我叔叔。” 陈愈:“你叔叔怎么没来?” 金柯眼底扬起一丝微不可闻的蔑视,你算老几,也配让我叔叔亲自来这里? 面上依旧是和煦笑着,只说:“律所那么多事,他哪能事事操心,不过他对陈部长的案子也是非常上心的,特意嘱咐我第一时间赶过来。” 陈愈嗤笑一声,再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位置,又问:“小张董是什么态度,我这完全是无妄之灾。” 小张董就是张嘉信,张家二房长子。 金柯微微一笑,从包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陈愈。 陈愈接过,看了一眼,是一张偷拍的凌子由和小橙子在快餐店吃饭的照片。 “小张董说,陈部长是聪明人,看见照片自然就懂该怎么做了。” 陈愈紧紧捏着照片,脸色煞白,半天才说出一句:“陆雨时呢?小张董不打算对他做什么吗?” 金柯顶了顶腮,好似有些不太高兴,面上依旧是笑着。 “陈先生,这是张家的家事,我们外人不好说什么的。” 他见陈愈不说话了,才提醒道:“您是做新闻主播出身的,又跟张家打过交道,想必知道张家处事低调。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懂的吧?” “天海集团和奥盛律所已经做好了后续的应对措施。” “事情,完全在掌握之中。” 陈愈看了一眼照片上的母女,终是低下了头,一行泪滴落在看守所的地上。 十分钟后,金柯从看守所出来,一边抽烟一边打电话:“敲打过了,没问题,这种人很好控制。” 说罢,挂了电话,随手将那张偷拍的照片丢进垃圾桶。 …… 见过律师后,原本不肯开口的陈愈主动交代了全部问题,拔出萝卜带出泥,一些相关人物也被带走调查,对天海集团而言无关痛痒,不过是处理了几个项目负责人。 于沈莉莉,却是灭顶之灾。半个月后,关闭多日的美盛瑜伽馆门口被贴上了检察院的封条。她原本打算趁早将房子脱手,可附近的中介听到风声,没人敢接手。 幸运的是她在房子被检察院查封之前,将自己的首饰和一些贵重衣物全都当了,因自己银行账户被冻结,还特意将赃款汇给了一个可信的姐妹。 只是,没过多久,等她去找这位颇有背景的姐妹索要这笔钱时,连对方的面都没见到,对方直接将她拉黑。她找上门去,却被一伙来历不明的社会人士痛揍,昔日姐妹还警告她。 “这些钱本来就是不义之财,有本事你就去告我啊。你看法院受不受理你的案件。你现在外面还欠那么多钱,失信人员,钱给你了也是被法院拿走,还不如给我快活几天。以后别让我碰见你,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说罢,一伙人离开了。 沈莉莉痛哭不已,拖着一身狼狈的伤,在快餐店吃过一碗面,微信余额只剩不到三百块。 吃完饭出来,站在过街天桥上,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夜景,偌大的城市竟无处可去。 她擦了擦鼻尖的血,一只脚爬上天桥的栏杆,这时,一只手递过来一包湿纸巾。 沈莉莉扭过头。 “怎么是你。你来看我笑话?” 林薇将湿纸巾塞到她手里。 沈莉莉捏着湿纸巾,狼狈地别过头去:“你把我的生活毁了,你现在来充好人,干嘛?真把自己当圣母了?” 林薇淡道:“我不是来阻止你自杀的,你要死就死,但从这里跳下去,会造成大面积交通瘫痪,还会给底下的司机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人家好端端下了班回家吃饭,被你这么一跳,以后开车都有心理阴影。” 沈莉莉一脸无语地扬起手就要打下去。 动作不及林薇快,自己脸上先挨了一巴掌。 啪地一声,火辣辣的疼。 第32章 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林薇这一巴掌打得不轻,甩甩手:“抱歉,身体本能,正当防卫。” “……” “我来找你,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沈莉莉不解地看着林薇。 “你跟陈愈,是怎么认识的?” 沈莉莉擦了一把泪,风一吹,眼角的泪痕未干,有了几分风尘女子的美艳破碎感。 林薇:“你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吗?” 沈莉莉不理她,这时候她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人生道理,更不想听任何人的鸡汤。 林薇追着她:“我第一次在瑜伽馆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最近才想起来,你很像一个人。” 沈莉莉停下脚步。 林薇:“你很像大学时代的凌子由。” 沈莉莉眉头皱起,她见过凌子由的,从脸型到五官,从出身到脾性习惯,哪里有半分像。 林薇:“确实,你跟她哪里都不太像,但你笑起来,某个角度,特别像她。所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认识陈愈的。” 沈莉莉认真回忆了一番:“差不多是两年半以前吧,有个熟客带我去缙云会所,刚好就碰见他了。后面他主动约过我,再后面半推半就的,不就男女那点事。” 缙云会所。 林薇又问:“那你是怎么认识陈廷的呢?” 沈莉莉:“也是那个熟客推荐的。” 林薇:“你那个熟客叫什么名字?” 沈莉莉皱起眉头,想了想:“我还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们都叫他老黄。” 林薇在手机里翻了翻,找到一张照片,递给沈莉莉:“是他?” 沈莉莉瞪大双眼:“就是他!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照片上是九叔的手下黄狗。 林薇没有回答,心里大概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她没有一句多余解释,转身离开。 沈莉莉却被吊出无数的问题,抓住她不放:“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你认识是不是?林薇,你跟我说清楚!” 林薇一脸冷漠地看着她:“沈莉莉,我没有向你解释的必要。如同,当初张静雯她们被陈廷性骚扰时,你也没有对她们有任何的解释。” “就算真的有人给你设了局,可从头至尾没人逼你。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成年人要学会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说罢,匆匆离开。 …… 入了秋,海州依旧燥热潮湿,林薇坐地铁回到东桥里,下了地铁是一片闹市区,沿街两边都是大大小小的餐厅,菜市场,水果店,服装店还有一些花店,烟火气很足。 即使已经九点多了,附近吃宵夜的人还是很多。 再走一段距离就是居民区,要更安静些,路上偶尔会有几只流浪猫窜出来。 林薇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几个猫罐头,打开来,放在墙下,然后便走开了。她走后不久,从黑暗处窜出几只流浪猫吃罐头。 她又在小卖部门口的冰柜前停下,买了一瓶红茶茶饮,拧开喝了一口,继续走,最后在一棵异木棉下停下脚步。 十月,异木棉已经开始爆花了,粉色的花开满一树,不见多少树叶,明媚招展,是北方很难得见的画面。 “林薇?” 李昂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扭头看见李昂戴着口罩,穿着一身工作服,身上都是灰尘,头上还戴着用纸折成的帽子,手里拎着一袋垃圾出来。 “我不是找人来打扫卫生了吗?怎么是你来做这些?” 李昂将垃圾丢进垃圾桶,摘掉口罩:“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吧。一楼和二楼我收拾干净了,下周一开张没问题,肯定赶得上,不耽误你的事。” 说罢,走远一些,拍拍身上的灰尘。 林薇回头看着旁边的小店面,这里本来也是一家律所,附近案源太少,原本这里的律师干不下去要回老家,林薇因为喜欢门口的那棵花树,恰好租金合适,就租了下来。 办公用具都是现成的,倒是省了一笔钱。 正好律所的相关手续也都落实了,要赶着下周一开张。 两人去附近的面馆吃晚饭,李昂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主动打开话匣子:“真快,都十月份了,京州每年都是十月二十号开始供暖。这边还在穿短袖。” 林薇抬眸看他:“学长,这里有我一个人就行了。你不用陪我耗在这里的。” 李昂腮帮子被面条塞得鼓鼓的:“我名片都印好了,你赶我走?”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卡里有十万,你拿着这个钱回你老家也好,去别的城市也好,重新开始吧。你还很年轻,你完全可以再找一个人,结婚生子,未来……” 李昂快速吃完碗里的面,没理她,朝着律所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 “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里看着你!!” 林薇平静吃着面,没有再回答一个字。 李昂站在原地,定定看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转身进了律所,进门时,脚还踢到了门槛,疼得一下抱起。 林薇一个人吃完面,回律所去看资料,店面不大,不到二十平米,但有两层,一层被布置成了会客区,二楼是林薇的办公室,再往上还有一个阁楼,李昂就住在这个阁楼里,平时洗漱都在二楼的公用卫生间。 二楼林薇的办公室有一面墙的窗户,窗外就是那棵异木棉花树,每次走进这间办公室,打开门,映入眼帘便是一眼的灿烂和心动,再沉重的心事在这棵花树面前都能被短暂忘记,好似又回到了少女时代。 她掏出钥匙,打开书桌下的保险柜,从柜子里拿出一沓文件开始翻看起来,窗外慢慢安静下来,附近的居民都睡了,她不时取下眼镜揉揉发涩的眼睛,拿着笔继续看文件。 正好口有些渴,她起身去倒水,身体带动文件,文件中夹着的一张照片飞出,落在地上。 她弯腰捡起,是一张陆雨时和王敏芝的结婚当日的合影。 那一年,三十七岁的陆雨时娶了成功的女企业家王敏芝,婚礼虽然尽量低调,可至今还是很多海州百姓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 照片上的陆雨时清俊儒雅,王敏芝般般入画,怎么看都该是棋逢对手的一对人生赢家,只是二人脸上都没有笑。 第33章 开业 临近开业,律所要忙的事情太多。 李昂一个人包办了一应琐碎杂事,一个人身兼数职司机、助理、财务、行政……忙起来整个人也显得不那么颓废了。 林薇每天都在楼上看资料,一坐就是大半天,偶尔遇到不明白的地方就要查资料,网上找不到答案,就要出门去咨询专业人士。陈愈的事情虽然暂时算是结束了,可要做的事情还有太多太多。 终于到了周一,迎来了律所开业的日子。 林薇自己没有当回事,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工作,倒是李昂换了个人一般,剪短了头发,还特意穿了一套稍显正式的西装。人靠衣装,到底是名校毕业的高材生,相貌俊朗,气质出众,略一收拾便能窥见过往学生时代的风采。 林薇像往常一样推开门时,看见的便是他焕然一新的样子。 李昂正了正领带,见她不说话,忽然有些不自信:“很……奇怪吗?” “我印象中,你一直是这个样子。”林薇实话实说。 这才是李昂原本的样子。 李昂只是笑笑,这一笑,倒又显出几分无奈和蹉跎。 林薇正要上楼去,李昂目光掠过她看向她身后的窗外,此时马路对面刚好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四处张望,好似是在寻找什么。 他扬扬下巴,提醒林薇。 林薇回过头去,便看见武亦涵左手捧着一大束黄色蔷薇,右手抱着一个招财猫摆件蹦蹦跳跳地穿过马路,进了律所,将那束热烈鲜活的黄蔷薇和招财猫一起抱在怀里,送到林薇面前。 “薇薇,开业大吉。” 声音里的喜悦比笑起来时眼角的褶子更难藏住。 一头羊毛卷蓬松依旧。 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林薇还是不太适应她的热情:“你从哪儿知道这里的,又怎么知道我今天开业?” 武亦涵顺手将招财猫放在门口的桌上:“老陆说的。” 人前叫陆老板,人后叫老陆。 林薇皱眉,这时有人敲门,是一名花店的店员:“有花篮,麻烦签收一下。” 林薇出门去,只见花店店员已经在律所门口一左一右摆了两个鲜花花篮,黄色蔷薇,热烈而自由。 武亦涵:“不用猜,肯定是老陆送的。你初来乍到,在这边又没有朋友,开业这种时候就是需要热闹一点,以后生意才会好,对不对?” 林薇看着那两束黄色蔷薇,怎么看怎么刺眼,一把接过单子签了字,随后将那两束花盆连同三脚架一起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花店店员看呆,怕后面说不清,赶忙拍照存档,顺便发给下订单的人。 李昂提醒花店店员:“花送到了,字也签了,还不走?” 武亦涵瞧着林薇动作,忙将自己怀里的那束黄蔷薇抱紧:“薇薇,你不要生气嘛,老陆也就是想给你添点喜气。他这个人吧,其实不坏的,你姐姐跟他……” 话说一半,见林薇冷觑着她,不敢说下去。 林薇:“林蔷在这里的过去跟我无关,无论她在这里跟谁相爱,跟谁是朋友,这些我都没有兴趣。我有我的生活,好走不送。” 说罢,一脸平静地进了律所。 武亦涵心有余悸,等她上了楼,又开始打量李昂:“你是她男朋友?长得还不错嘛。她一直这样?” 李昂将一个手写的律所的招牌挂在门口:“嗯,她就这样。” 武亦涵感慨一句:“好冷酷好无情,我喜欢。” 李昂:“………………” 陆雨时也是周一复工,电视台经过陈愈的事情,进行了一段时间自上而下的自查,连带着新闻部也有了不小的人事调动。 新上来的部长季方元是从综艺部的管理层中抽调过来的,上任第一天就亲自去云山别墅拜访了陆雨时,请他回电视台。 陆雨时说明理由,委婉回绝后,季方元承诺他不需要他立刻回主播台播新闻,可以跑跑外勤工作,顺便帮着台里栽培栽培新人,指点一下新人的工作,这方面他的资历和业务能力都是最能打的,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季方元态度摆得很正,不卑不亢,脑子也活络,陆雨时提前看过他的资料,知道他不是张家兄妹的人,架不住他软磨硬泡,三顾茅庐,便也就答应了。 陈愈下台后,罗鹏也休完年假回了电视台,这天刚到工位,便收到花店员工微信发来的两张照片,是陆雨时让他给林薇开业送的黄蔷薇,全部被丢进了垃圾桶里。 “死丫头,白费了陆老师一片心意。” 正嘀咕着,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进新闻部的办公区,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许久不见陆雨时,也都纷纷停下手头的动作。 罗鹏第一个带头,鼓起掌来:“欢迎陆老师回新闻部。” 其他人也都纷纷鼓掌,还有几个来得早的主播也都纷纷从工位上抬起头来,看见陆雨时还都有些意外。 季方元一道走进来,宣布道:“从今天开始,陆主播恢复工作,先从外勤工作做起,慢慢调整适应,大家欢迎。” 陆雨时一身休闲正装,看着比往日主播台上的样子要平和一些。 “抱歉,最近因为我个人的传闻,给大家添麻烦了。中午我请吃饭。” 众人一阵欢呼,陆雨时回到工位上后,罗鹏第一时间跑过去,给他看花店店员发过来的照片,顺便告状。 “我送了,人家不领情。” 陆雨时脱下外面的西装,看一眼办公桌桌面和椅子,他有洁癖,快一个多月没有回来,桌子椅子看着倒是还算干净。 “我回来后每天都擦,放心吧。”罗鹏忙献殷勤。 陆雨时还是有些不放心地拿湿纸巾擦了擦,随后这才坐下,打开电脑:“照片发我,你回去工作吧。” 电脑开机后,罗鹏正好发来照片,他顺势点开。 看见照片上林薇将黄蔷薇丢进垃圾桶,又好奇地点开其他几张照片,有一张能看见律所门口的那棵盛大灿烂的异木棉树。 那棵过分梦幻的粉色花树和附近的烟火气竟然意外地和谐。 异木棉在海州本地很常见,开得这般绚灿的,倒也不多见。 放在鼠标上的手忽然一顿,放大照片,照片上是武亦涵抱着那束黄色蔷薇和李昂说话。 他目光定在门口的招牌上的零下律所四个大字上。 手指挪动,鼠标选定那四个字的地方,放大,再放大,再放大…… 那四个字是手写后拓上去的,很工整的小楷。 和林蔷的字迹很像。 他盯着那四个字看了很久,直到身侧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陆……陆老师……” 他转过头去,看见一名男记者站在自己身后,脸上带着不安和歉意,欲言又止的样子。 办公区域人多眼杂,罗鹏也正朝着这个方向看过来,被陆雨时发现后,马上低头假装很忙的样子。 “出去聊吧。” 陆雨时合上电脑,从罗鹏身边经过时,还特意拍拍他的肩膀:“稿子写完了吗就乱瞟。” 罗鹏忙说:“正在写,马上写。” 见二人走远,看着跟在陆雨时身后的那个男记者,好似有些眼熟,但又想不起来。 他问旁边的女同事:“那谁啊?” 女同事够着脖子看了一眼:“严成啊,新闻部的记者,后来好像被调到农业频道去了。” 罗鹏问:“他找陆老师干嘛?” 女同事摇摇头,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脸讳莫如深。 罗鹏更加一头雾水:“怎么了?” 女同事凑在罗鹏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罗鹏脸色一变。 第34章 道别 陆雨时领着那名叫严成的记者来到一处僻静的消防楼道里。 严成见四周没人,一下就给陆雨时跪下了,双手触地,低着头,脊背微微颤抖着。 陆雨时见他这副样子,手放在门把手上,就要离开,左腿却迈不动,被严成死死地抱住了。 陆雨时低头看他,冷道:“你这是干什么?别人看见以为我欺负你。” “陆主播,我错了,三年前的事情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都是陈部长让我照着新闻稿念的,不信您可以去问新闻部其他同事。陈部长他那时候是副部长,他是领导,他的话我不敢不听……” 是了,三年前,在惠心大厦楼下报道林蔷跳楼的记者,正是严成。 他当时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知那段时间陆雨时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如同吃人一般,没多久陈愈上任新闻部一把手,他被调到了农业频道。 他花了很久才从同事们的一些茶余饭后的八卦中拼凑出事情真相。 并不复杂,张家内斗,牵连了陆雨时的枕边人,那个叫林蔷的女孩。 林蔷大四下学期在海州电视台实习过一段时间,且有电视台的同事后来看见过陆雨时和她出双入対,虽然并未公开情侣关系,但大抵是交往过一段时间。 他不过是被陈愈顺手利用罢了。 原先他心中存着一丝侥幸,日子也一直风平浪静的,可没想到前段时间身居高位的陈愈突然无声无息就没了,而且源头竟然是因为一则瑜伽老师的社会丑闻拔出萝卜带出泥,引出了陈愈的桃色新闻,乃至于更严重的受贿问题。 他怎么想也觉得这一切不会是巧合,加上又听了一些风言风语,都猜测陈愈倒台背后是陆雨时的手笔,更是寝食难安,夙夜难寐。 听说陆雨时刚恢复了工作,立刻就来主动认错。 “起来吧。” 严成不敢起来。 陆雨时其实不太想多费口舌,但见他如此,还是开口道:“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放心,我恩怨分明。三年前的事,没有你严成,也会有王成章成李成。下次记住,你是记者,无论别人给你什么稿子,你都要过一遍,再三确认新闻的真实性,才能说出口。因为你要面对的,是成千上万的观众。还有你自己的良心。” 说罢,抬腿甩开他的手,开门而去。 刚回办公室,罗鹏很八卦地凑过去,没看见严成:“严记者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碎尸万段了?” 陆雨时白他一眼:“你新闻稿写完了吗?” 罗鹏:“……” 林薇中午的饭是和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吃的,凌子由。 凌子由主动约她,说想跟她聊一聊,林薇没有犹豫,也没有告诉李昂自己要去见凌子由,怕李昂担心,只说去图书馆查资料,随后自己打车过去见面地点。 两人约在学院路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凌子由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看见林薇还有些意外。 “我还以为你不肯出来,没想到你答得这么爽快。” 林薇在凌子由对面坐下,观她气色还不错,只是眼神有些疲态,心中稍安。 “我刚去了一趟看守所出来,老陈已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了。” 林薇笑了一下,没说话。 “不恭喜我吗?”凌子由眼神犀利。 “那就太虚伪了。” 凌子由松了口气,自陈愈出事,这段时间她面对过太多周遭人的“关心”,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她照单全收了,一开始还能敷衍,后来连敷衍都觉得疲惫。 林薇虽年轻,却难得的通透直爽,跟她说话,倒是省了那些弯弯绕绕。 林薇喝了一口水,又问:“之后有什么打算?” 凌子由:“我辞职了,打算带我女儿换个城市生活。” 她语气很平淡,林薇却能猜到要做这个决定的不易,要经过无数次的辗转难眠,故土难离,谁也不想人到中年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凌子由笑笑:“海州太潮湿了,我想去个干爽一点的城市。” 林薇:“北方不错。刚去可能不适应,晚上还会流鼻血,建议你买一个空气加湿器。” 凌子由点点头,忽然释然地笑了:“这是我这段时间听到的,最实际最有用的建议。” 林薇也笑了。 两人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站在路边的树荫下,都有些欲言又止,林薇先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刚出声,便听见凌子由也说了一句同样的话。 “对不起。” “对不起。” 两道声音几乎叠在了一起。 第35章 律师是什么好工作吗 两人相视一笑。 林薇:“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也是我说。” 如果不是她的突然出现,以陆雨时办事稳妥的风格,应该不会那么快对陈愈下手。 凌子由:“我跟老陈见面的时候,没有提你。不过我想替他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很抱歉。我也是干传媒的,老陈这事做得确实丧良心。” 林薇心境复杂:“你都跟他离婚了,替他说对不起,有什么意义。” 凌子由了然:“那你也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就算是我去举报老陈,结果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事实就是老陈确实做了违法的事情。只要这一点不改变,周遭人对我们母女的看法,也不会有本质的改变。我其实在哪里生活都无所谓,流言蜚语这个东西,伤不到我了,但我女儿不一样,她才十七岁,花一样的年纪。” 这话倒是没错。 她侧头,看着二十八岁的林薇,这是一个很矛盾很尴尬的年龄,不上不下,事业上刚刚起步,前途未卜,出了校园刚看清了一些残酷而无奈的社会规则,无法苟同却又无力改变,但又还做不到彻底的躺平。 很多女孩二十五岁以后便开始视三十岁为一个人生大关,给自己很多莫须有的压力。 但其实,站在凌子由这个过来人看来,二十八岁,依旧是花一般的年纪。 这么好看的一张脸,这般鲜活的年纪,却藏着这么深的心事,背负如此血淋淋的仇恨。 想来不免叫人惋叹。 “林薇,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你肯定听不进去,可你还年轻,张家财雄势大……” 话未说完,被林薇和煦打断:“我比你更不需要建议。” 凌子由讶异了两秒,复杂地笑笑,开车离开了。 林薇见她走了,转身朝着地铁口走去,走了没多久,忽然停下脚步。 前方十字路口是新城区和老城区的交界,三年前市政规划了一条新的地铁路线,新开通的地铁线最近刚刚投入使用,海州电视台新闻部正在始发站地铁口做街头采访。 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大榕树遮蔽成荫。 这个点海州电视台应该正在播午间新闻,和六点半的海州新闻联播相比,午间新闻的调性更接地气,播报内容大多更偏向于一些日常的民生新闻。 按说这种新闻不需要出动陆雨时这种级别的大主播,电视台多的是外景记者。 陆雨时显然并不排斥这类工作,此刻他一身颀长站在地铁口,因为是出外景,脸上没有带妆,即使是站在烈阳下,整个人状态也比平时播新闻放松不少。 摄影师调试好机器,对他比了一个ok 的手势。 陆雨时调好耳麦,对着镜头,一秒进入状态:“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就是新开通的地铁十二号线的始发站汇新路站口。” 难得见电视台街头采访,偶尔会有几名附近的居民好奇地停下脚步。 正午烈阳炎炎,陆雨时目光捕捉到马路对面的林薇,对视的一瞬间,一瞬的晃神,随后又继续介绍:“十二号线全长五十五公里,之前汇新路附近的居民去机场需要从三号线转五号线再转七号线,最短时长需要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十二号线开通后,从这里到机场只需要四十分钟……” 拍摄结束,等他再看回去时,林薇已经不见了。 林薇没有直接回律所,先去了一趟图书馆查资料,到四五点才往回走,午后的墙根下,那几只平时相熟的流浪猫闲适地午憩。 林薇的微信头像是一只牛奶猫,那只猫也在这些流浪猫其中。 猫猫们睡得太香,以至于林薇从它们身边经过时,毫无察觉。 隔得很远,便看见李昂正在发传单,天气这么热,他也没舍得脱外面的西装,只是解开了扣子,挽着袖子。 “零下律所,新开张,有任何法律问题都可以免费咨询,大家多多关照,没事可以来喝杯茶。” 附近是老社区,来往都是老婆婆和孩子,天气又热,肯停下脚步接他传单的人根本没几个。 倒是有隔壁小卖铺门口打麻将的几个五十多的阿姨看他累出一身汗,体谅他:“那个小伙子,传单给我看看。” 李昂马上过去,给四人一人发了一张,热情地拉拢关系:“我们律所就在对面,刚开张,以后都是街坊邻居,大家多多关照啊。” 小卖部的老板娘王雪娥见李昂眉清目秀的,马上八卦道:“小伙子长得嘛怪好看的,今年多大了?结婚没呀?” “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你老家哪里的?” 李昂说:“春城。” 王雪娥马上捧场:“春城好地方呀,我去过的,四季如春啊,你怎么来了海州?” 隔壁桌的秀珍阿姨问:“跟你一起进进出出那个女的,是你女朋友,还是你老婆啊?” 王雪娥马上说:“他们都不住一起,一个住店里,一个早出晚归,难不成是是兄妹?” 一双双八卦的眼睛全部投射过去。 李昂虽然也三十出头了,但社会经验其实并不太丰富,加上坐过三年牢,根本招架不住这些大姨们的七嘴八舌的问题。 “学长。” 林薇站在店门口,叫了他一声,李昂如获救兵:“那个,大家有法律问题,随时欢迎啊。” 王雪娥等人看林薇冷着一张脸,都不作声了,继续打牌。 等二人进了律所,又开始八卦。 “那女的是律所的老板,男的八成是个小白脸。” “哎呦呦,那小姑娘厉害的呀,年纪轻轻,爱情事业都蛮好的。” 王雪娥摇摇头:“你们懂什么,律师是什么好工作吗?当牛做马,猪狗不如。她厉害她律所开在这里,怎么不开在金融街,那些高楼大厦里面呀,开在咱们这么个犄角疙瘩里,生意能好就见鬼了。律师是什么,看着光鲜,实际上就是做服务嘛。她没有生意,挣个屁的钱。倒是那个男的嘛,长得蛮不错的。” 第36章 林律师,好久不见 十月一晃而过,十一月内陆已经开始大降温。 海州依旧凉爽,温度保持在二十五度上下。 十月底,陆雨时接到律师齐颂的电话,说王敏芝的律师主动联系了他们,约双方正式会面,处理王敏芝的遗产分配问题。 地点约在奥盛律所。 陆雨时特意跟台里请了半天的假,一大清早开车过去,奥盛律所坐落在金融街最繁华地带,寸土寸金的地方,一整栋大厦都是奥盛律所的办公大楼,远远看去辉煌大气。 附近车位紧张,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车位,正要扎进去,一辆红色敞篷跑车突然先他一步。 车上的人下了车,黑衣长裤,从头至尾连同手里的公文包全是名牌货,对方停好车后,有些戏谑又有些抱歉地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没理会对方,将车子往前又开了开,找到一个空位扎进去。他抱着一盆绿植,走进大厦,等电梯时,又看见了刚才抢他车位的年轻人。 此时在一楼电梯口等电梯的大都是奥德律所的年轻律师们,这些律师大都名校毕业,且通过了极高的淘汰率才能进入奥盛工作,人人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金柯站在其中依旧十分打眼,看见陆雨时走了过来,不复方才在门口的无礼,乖张地朝他颔首。 “小叔叔,早啊。” 他笑容和煦,仿佛和刚才那个抢陆雨时车位的人完全不是一个人。 那些在电梯口等电梯的年轻律师都向他投去复杂的目光,金柯和他们不同,他是富二代出身,名校毕业,且是奥盛律所创始人律师金道峰的侄子,去年已经和天海集团三代千金张知妍订婚。 张家如今是二房当家,张知妍是二房长子张嘉信的长女,还有一个在国外念书的弟弟。外界传言,张嘉信对这个准女婿非常看好。因而金柯虽然才三十岁,但在奥盛律所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同龄律师中几乎没有对手,更无人敢得罪。 其他年轻律师看见陆雨时都跟他微微颔首打招呼。 陆雨时含笑回应,没有理会一旁的金柯。 电梯来了,陆雨时走了进去,其他年轻律师没人敢进去,无论外界传闻如何,陆雨时到底是张家的重要成员,而且最近正在处理的王敏芝的巨额遗产问题,也是奥盛律所最近半年来金额最大的案子之一。 外界传闻王敏芝死的突然,没有留下遗嘱,按照遗产分配原则,作为她配偶的陆雨时就是遗产的最大受益者。 电梯门正要关上时,金柯突然昂首走了进去。 “恭喜啊,听说小叔叔你又回电视台了。” “听说王女士给你留了很多遗产啊,真羡慕。子初药业是不是马上要改姓陆了?要么说小叔叔你现在人送外号软饭王呢,确实是实至名归。” 子初药业是王敏芝一手创办的企业。 他一口一个小叔叔便也罢了,偏还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显就是故意的。 陆雨时淡淡开口:“你跟知妍还没结婚,别乱攀亲戚。” 金柯笑:“我去看守所看过陈部长了,托小叔叔的福,他在看守所一切都好。” 电梯里安安静静。 陆雨时斜眸看他,眼神很平静,却叫人莫名心底发毛。 金柯倒并不怕陆雨时,横看竖看不觉得他有什么值得让人害怕的,可他那个跛腿岳丈张嘉信说过,张家其他人便也罢了,只是别惹那条疯狗。 疯狗就是陆雨时。 金柯也一直没搞明白为什么陆雨时会有这样一个绰号,这一次陈愈的事情倒是叫他见识了陆雨时的手段和城府。 “你在京州工作过?” 陆雨时忽然问了个很没头没尾的问题。 金柯还有点懵,好好的,陆雨时问这个做什么。 “实习过一段时间。小叔叔怎么对我的事情好奇了?” 电梯门这时开了。 十九楼的电梯口外没有人看着,金柯也懒得演戏,连声招呼都没打,直接迈步离开。 陆雨时看他背影,又想起之前在林薇的资料里看到过金柯的名字,若有所思。 许是想得太投入,电梯到了二十七楼,他还在思考,多亏齐颂派了自己的助理去电梯门口等他,因为最近律所刚换了办公室,怕他找不到地方。 男助理领着陆雨时往齐颂的新办公室走,到了门口,敲门,听里头传来请进的声音,推门而入。 陆雨时将绿植放在齐颂办公桌上:“听说你换了办公室,不好空手来,送给你的。” “客气了,陆先生,请坐。” 两人寒暄了几句,刚才那位男助理过来敲门,提醒二人:“王女士的律师过来了,已经到楼下了,马上上来。” 陆雨时好奇:“敏芝请的哪家律所的律师?” 齐颂将陆雨时带过来的绿植放在窗台上:“好像是一家新律所。我也很好奇。” 正说话间,身后脚步声传来。 “齐律师,人到了。” 陆雨时转过身去,目光看向办公室门口,呆住。 男助理领着一位姿色清丽的女律师走了进来,一身黑衣长裤,配色只有最基本的黑色和白色,简洁干练。 林薇进门时就已经看见了陆雨时,朝他微微颔首,又对齐颂微微一笑,主动伸出手去:“齐律师,你好,零下律所林薇。” 齐颂与她握手:“林律师,你好,我是陆先生的律师齐颂,总算见面了。” 站在林薇身后的李昂也对齐颂微微颔首:“李昂,林律师的助理。” 齐颂回头看一眼陆雨时,敏锐地察觉出他看林薇的目光有些奇怪,又问林薇:“这位陆先生,还需要我介绍吗?” “齐律师真会开玩笑,整个海州谁不知道王敏芝女士的丈夫是大名鼎鼎的陆主播。陆主播,好久不见。” 林薇主动伸出手去,脸上半分笑意没有。 陆雨时一脸玩味地看她几秒,忽地笑了笑,伸手,与她短暂相握:“林律师,好久不见。” 他还特意主动伸手去跟李昂握了握手:“李助理,又见面了。” 齐颂有些意外:“你们……互相认识?” 陆雨时:“认识。” 林薇:“不熟。” 几乎是异口同声。 李昂马上解释:“哦,认识,但是不熟。” 倒也说得通。 齐颂没再追问了,四人坐下后,齐颂直奔主题:“王敏芝女士过世得很匆忙,没有留下任何的法律文件,她的遗产处理问题我们还是遵循……” 林薇打断:“王女士有遗嘱。” 第37章 孩子? 李昂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有王敏芝本人签字的法律委托文书,证明林薇是王敏芝聘请委托的律师,专门负责处理王敏芝的遗产问题。 林薇:“两个月前,也就是王女士过世前一个月,她找到我为她起草了一份遗嘱。这份遗嘱是经过公证的,不过暂时还不能公开。” 齐颂接过那份委托书大致扫了一眼,又将文件递给陆雨时确认。 陆雨时神色如常地接过文件。 本地那么多优秀能干的律师,王敏芝不找,偏偏要去千里之外找一个无论是经验还是能力都是未知数的年轻女律师来给她做律师,处理她的巨额遗产问题。 这个人还偏偏是林薇。 而且,王敏芝立完遗嘱一个月之后就自杀了,她刚死,陈愈后脚就让他下课,紧接着警察就开始对他展开了调查,整个海州谣言四起,传言是他杀了王敏芝。 一件事可以是巧合,若是很多的巧合都碰巧凑在了一起,那便是蓄谋已久。 那么,林薇又知道多少?她在整件事里目前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再往深一点想,关于他和王敏芝的婚姻,林薇又知道多少? 全都是很要命很棘手的问题。 比起陈愈,棘手一万倍。 他低头看了一眼委托文书最下面那个熟悉的签字。 确实是王敏芝的字迹,王敏芝竟然不声不响地下了这么一步大棋,还真是让人意外。 想到这里,他嘴角忽地漾起一抹奇异的浅笑。 又想起上次在一灯书店阁楼,林薇故意在他面前举起那杯茶水,轻轻松开手指的样子。 当时她说,你继续阻扰我,这个杯子,就是你的下场。 那只杯子摔碎的声音,他至今还记得。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她当时看他的眼神,完全是一种看人渣的眼神。 现在想来,她当时说的话,倒也未必不能实现。 林薇:“如果两位没有意见,根据王女士的个人意愿,我已经通知了王女士的父母,子初药业董事会的股东们,将在下周一上午十点聚在子初药业会议室,到时候我将会当众宣读王女士的个人遗嘱。还请陆先生和齐律师一定要准时出席。” 齐颂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淡道:“没问题。” 林薇含笑:“那好,我们下周见。” 齐颂和助理送陆雨时,林薇和李昂到了电梯口,电梯来了,三人皆是神色如常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三人脸上的笑容几乎是同时卸下。 数字不断下降,电梯里安静得有些吊诡,站在电梯正中间的李昂松了松有些紧的西装领口。 陆雨时忽然开口,隔着李昂,问站在角落里的林薇:“王敏芝遗体告别会当天,你为什么要给她送一支黄蔷薇?蔷薇和玫瑰分不清吗?” 说起黄蔷薇,李昂想起什么,神色黯淡了一瞬。 林薇好似没听见陆雨时的话一般,低头在手机上回复信息。 “这算是哪门子的复仇?” 林薇打字的手指动作顿住,抬眸,很公式化的一笑:“陆先生,我也是人,我也要生活,我打开门来做生意,王女士主动找到我委托我帮她处理遗嘱和遗产分配的问题,她的遗产金额具体有多少,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么请问,我有什么理由拒绝这个案子呢。” 陆雨时:“就只是为了挣钱?” 声音里不无好奇。 李昂咳嗽了一声,提醒陆雨时:“陆先生,林律师是王女士的委托律师,而你是王女士的丈夫,现在外界有一些关于你们婚姻不太好的传闻,谨慎着想,还请你和林律师保持距离。” 他横在二人中间,一米八的个子将二人完全隔开。 陆雨时明知故问:“什么传闻?” 他每次这般笑容和煦,讲话轻巧的时候,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李昂正欲开口分说,身旁的林薇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不要在此间纠缠,李昂这才正了正领带,将原本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在电梯门这时开了,林薇快步而出。 陆雨时疾步去追,一直追到外面的停车场,林薇正要上李昂的车,陆雨时一把将手放在车门上,不让她上车:“林薇,我们谈一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对了,请你转告你书店的员工,那位武小姐,请她不要有事没事就去打扰我的生活,她很烦。” 陆雨时不是爱热脸贴冷屁股的人,哪怕对方是林蔷的亲妹妹。 可他实在是不能理解林薇给王敏芝当委托律师的动机。 “我管不了武亦涵,至于王敏芝,她在给你挖坑。你别被她当枪使了都不知道。” 李昂一听这话,从驾驶位上下来,问陆雨时:“你什么意思?” 陆雨时:“字面意思。” 林薇很平静:“陆先生,王女士是我的客户,死者为大,请你尊重一下我的工作。” 李昂感觉很难插话,走到一旁去抽烟。 陆雨时锐利地盯着她:“王敏芝还跟你说什么了?” 林薇含笑看着他:“你到底在怕什么,就算她跟我说了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你在玩火!” “我玩火跟你有什么关系?” 看着眼前这张和林蔷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有这水泼不进针扎不透,姐妹俩如出一辙的倔强,陆雨时一时激动,失了分寸,抓住她手臂,分说道:“你姐姐死的时候,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现在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说有什么关系?” 一旁刚掏出打火机正要点烟的李昂呆了一下。 孩子? 他求证地看向林薇,眼睛里写满震惊和错愕。 林薇也霎时看向李昂,甩手想挣脱陆雨时,那只手却好似焊死在她胳膊上一样,她瞪了一眼陆雨时:“陆雨时,你放手!” 陆雨时明显察觉到林薇有些不太对劲,脚面忽然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痛。 是林薇用高跟鞋的细跟用力踩上他的脚背,力道不轻。 陆雨时还是没有松手。 林薇看李昂眼神,心中又急又火大,一时顾不得许多,脱口而出:“陆雨时,你烦不烦,你就这么喜欢到处给人当爹?” 这话一下精准戳中陆雨时软肋,手上一时失了力,被她趁机甩开。 林薇走到车边,见李昂双目猩红,情绪激动,抓住他手臂,恳求道:“学长,我们走吧。” 李昂胸口起伏,看看林薇,看着她那张脸,到底是忍了下来,上车离开。 车子渐渐走远,林薇从后视镜中看着还站在原地的陆雨时,后背和额头都惊出一身冷汗。 李昂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平静了。 “孩子是怎么回事?” 林薇取下眼镜,疲惫地揉着眉心。 李昂:“说话。” 林薇木然看着窗外的风景,沉默着。 李昂突然发作:“林蔷!你说话!” 这个骤然突然的名字,像是一声惊雷在林薇耳边炸开,她沉了口气,最后几乎是丢盔弃甲的投降道。 “去陵园。” 第38章 我姐姐过世了 去陵园的路上,林薇特意让李昂在花店门口停了停,店里所有黄色的花每样挑了一支,黄玫瑰、黄百合、黄剑兰、夏威夷、黄月季、马蹄莲、洋甘菊、向日葵…… 店员还是头次看见有人这样买花,因每种花的单价不同,店里一般都是一把一把的卖,店员花了很久才算好账。 到了林蔷墓前,林薇将那束精心包扎起来的黄色花束放在她墓碑前。 李昂看着照片上的林蔷,眼底慢慢蒙上一层水汽,抹了一把脸:“陆雨时说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她出事的时候怀孕两个月了。我看了法医报告才知道的。” 林薇看着墓碑上林蔷的照片:“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来的路上,李昂心里已经猜到了答案,可真正从林薇嘴里听到肯定的答案,还是又惊又怒,好似迎头被人挨了一闷棍,脑子里无数个问题也跟着冒出来。 三年牢狱生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人的心境却已经完全不同,沧桑了何止十年。 他这一生都颇为顺遂,父母在南方小镇春城的菜市场里开鱼档,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在当地日子过得也算宽裕,家里只有他这一个孩子,父母全部的爱和时间都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他自己也很争气,从小学就是学霸,高考更是春城本地全县的文科高考状元。 入狱前,他在京州的大律所里意气风发,原本已经打算要结婚了,说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也毫不为过。 可入狱后,这一切都变了,父母为了他的事情操碎了心,身体不复从前,他自己也因坐牢而失去了律师执业资格,他是法律系硕士,不能执业后,可选择的工作机会本就少了很多,加上又坐过牢,基本等于和法律工作无缘。 但这些都比不上「林薇」的死。 他记得很清楚,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是在看守所。林薇以他的律师身份去见他,说想去海州试试,看有没有办法能救他。 李昂:“海州?找林蔷?她能帮什么忙?” 林薇满怀希望:“林蔷男朋友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他应该认识很多媒体朋友吧,找他帮忙,是不是可以曝光你的事?这样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而且……”她有些欲言又止:“而且,我听林蔷说过,陆雨时是张家的养子。也许这件事他真的能帮上忙。” 李昂皱起眉头,这倒确实是个办法,只是…… “你不是说,林蔷跟他分手了吗?你想让林蔷去求他,她个性那么要强,怎么……” 林薇打断他的话:“他们分手,不是陆先生的意思,是林蔷的意思。而且这事关乎你的前程的名誉,你要是真的被判刑了,你这一生就毁了。我怎么办?以林蔷的个性,她如果知道这些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至于那位陆先生,我相信林蔷,她喜欢的人,肯定不是一个善恶不分,怯弱胆小的人。” 李昂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听见这话心中又重燃了一丝希望,转念想到什么,又摇头:“不行!这样……你们两个的生活都有可能会被毁了的。” 林薇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自己常年被湿疹困扰的手,手掌上都是蜕皮的纹路,没有一个指纹是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什么也不做吧?而且,也许……也许那位陆先生真的很爱林蔷,就像你爱我这么爱她。事情不会更糟了。” “林薇,你不要天真了,没有那么简单的!” 林薇最后还是去了海州,再次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依旧是律师会面的时间。 他被两名警察带到见面的房间里,看见坐在对面一身黑衣的林薇,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整张脸笼罩着一层冰冷的悲色,好似全无生气。 他没等她开口,第一句话便问:“怎么是你?” 他进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坐在她对面的人不是林薇,是林蔷。 她们长得一模一样,气质也有所相似,此刻林蔷还穿着林薇的衣服,可眼神却完全不同,哪怕她没说话,他也一眼就能分辨。 林蔷没说话,李昂这才看见她黑色西装胸前别了一只秀雅的白色绢花。 他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想问她发生了什么,转念又想到林蔷是以林薇的身份来见他的,如果被发现,问题就大了。他警惕地看了一眼门口的警察,虽然律师法规定律师会见委托人时的对话不应该被监听,但很多看守所执行得并不严格。 他忍着心底巨大的疑问,含蓄问道:“林律师,你家里人出事了?” 律师会见委托人有详细的要求和准则,不被允许携带手机和任何通讯设备,原则上有些看守所可以携带电脑,但李昂所在的这间看守所管理很严,连电脑都不能携带。 虽然她和林薇从小就喜欢玩互换身份的游戏,早已得心应手,但这一次的情况不太一样。 比起身份被识破的危机,她更无从面对的是李昂。 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在心里打过无数次腹稿,可真正面对李昂,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该怎么跟他交代,林薇死了,而且是因为自己而死的。 林蔷瞬间哽咽,定了定,说:“嗯,我姐姐过世了。” 她指的是被当做林蔷的林薇。 李昂目瞪口呆,脑子里一片空白,语无伦次:“怎么会……这么突然?” 林蔷从公文包里拿出文件:“这些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们还是先来说一下你的案子吧。” 李昂一脸陌生且惊诧地看着她:“你……你什么意思?” 林蔷看着法律文件,几秒后,抬起头来,神情凝重又坚定。 “李先生,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都要往前看。我身为你的律师,一定会竭尽全力地替你打赢这场官司。形势很严峻,请你相信我。” 李昂彻底呆住,嘴里喃喃:“疯了……你疯了……” 眼泪竟是止不住的滑落。 第39章 沙滩夜话 临近中午时,陆雨时才回了电视台,罗鹏和一众同事正要去食堂吃午饭,远远看见陆雨时,正要同他打招呼,手刚举起,看见他黑着一张脸,马上收回手,假装没看见,不去触他眉头。 一行年轻人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都主动跟他打招呼,他点了下头,也没说话,一言不发回了工位上,脱了外套,动作有些急躁地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透气,又喝了一大口水,满脑子都是林薇最后说的那句话。 陆雨时,你烦不烦,你就那么喜欢到处给人当爹? 林薇当时急于和李昂离开,才会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来。林薇怎么会知道他最讨厌别人拿这个开玩笑。 仿佛是故意十分精准地踩在他的雷点上。 难道是林蔷告诉她的? 林蔷还真是不拿她这个妹妹当外人,连这么隐秘的事,都告诉了她。 他比林蔷大十二岁,网络上说三岁一代沟虽然不算准确,但十二岁确实是一道不小的鸿沟。两人最初在一起时都有些别扭,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磨合,彼此了解,找到了彼此能接受的相处模式。 可感情再好,年龄的鸿沟也还在。 “熬夜对身体不好,你还年轻,等你过了三十岁就知道了。” “你才刚毕业,职业规划要好好做,不要白白蹉跎人生,浪费光阴。” “你第一天上班,还是要给同事和领导留个好印象,任何时候低调都不是坏事。” …… 诸如此类,他倒也并非故意说教,而是有时候真的忍不住,不自觉就打开了长辈模式。 林蔷大多数时候都会左耳进右耳出,有一次实在忍不住,回了一句:“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当爹啊?” 这话一出,陆雨时当时脸都黑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和煦些。 林蔷是知道他私生子身世的,话说出口,便意识到不太礼貌,马上道歉去哄他,他倒也没揪着不放,嘴上不说什么,可那几天明显说话都少了许多。 两人同居后,生活中总是少不得碰撞,后来有一次林蔷在他车上又说了类似的话,车内气压骤降。 “对不起对不起……” 与他相处久了,林蔷察言观色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见他不说话,马上轻轻地戳了戳他肩膀:“陆主播?陆老师?雨时哥哥?你笑一个好不好?我错了嘛……” 陆雨时不笑,她就在一旁闹他,一会儿挠痒痒,一会儿可怜且委屈地看着他,陆雨时心也就软下来了,嘴角轻轻扬起,勾出一抹无奈的妥协的笑。 “别闹了,我开车呢。” 林蔷这才不闹他了,看窗外风景不是回家的路:“不去你家吗?” “去海边。” “好端端的去海边干什么?” 他不解释,把车开到海边,下了车,脱了皮鞋走到海边的沙滩上,他刚下班,身上还穿着西装,他把外套和鞋子都脱了,光脚走在沙滩里。 林蔷少见他如此:“你怎么了?” 寂静漆黑的夜,海浪声一浪接过一浪。 两人手拉着手走在沙滩上,林蔷穿着裙子,时不时踢踢沙子,浪花冲上来时,又喜欢拿脚去踩。 “多大了,还玩水。” “我十岁的时候才第一次看到海,可兴奋了。所以每次看到大海都觉得像回到第一次看见大海的时候。” 她虽心智早熟,比同龄人心思更深些,可在他面前却经常像个孩子。 陆雨时摇摇头,找了个地方坐下,拍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沙滩多脏啊。”话是这么说,还是乖乖坐到他身边去,把头轻轻地靠在他肩膀上:“陆老师,你有话要说啊。” 夜晚的海比白天寂静许多,还透着几分神秘,恰如此刻陆雨时的心境,他把脚埋进沙子里。 “你知道我小时候是在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的,后来老张董事长病了,出国养伤,我就被黄阿姨带回了家。” 林蔷看过网上的八卦,依稀有些印象:“黄阿姨?就是张董事长的第一任妻子?” “嗯,黄阿姨人很好,她还有个儿子,就是老张董事长的长子张嘉诚。” “我知道,张燃的爸爸嘛。” 陆雨时房产有好几处,那时候最常住的还是靠近海州电视台那套大平层,离一灯书店很近。 林蔷也在那个房子里住过一段时间,那套房子里有一个专门留给张燃的房间,里面放了很多张燃从小到大的照片,还有陆雨时和张嘉诚年少时的合影。 林蔷出于对陆雨时过去的好奇,在网上特意查过张家的轶事。 陆雨时含笑看她:“网上看的?还知道些什么?” 林蔷:“……车祸。” 她指的是,二十五年前黄培英和张嘉诚母子双双亡故,轰动全城的那场车祸。 “没看出来,你还喜欢看这些八卦。”他笑笑,默了会儿,继续说::“我是八岁那年被黄阿姨带回家的,大哥对我很好,我第一次在家里感受到亲情和关爱。” 林蔷好奇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别的事,她多少还能摸到一点他的脾气,可关于他身世和张家的这部分,他很少主动谈及,林蔷也从不过问,因此一点把握也没有。 “想问就问,不瞒你。” 林蔷问:“张董事长对你不好吗?” 陆雨时:“……他太忙,很少回家。我们见面时间并不多,而且他那时候跟黄阿姨感情也一般,跟二房的方霞云比较好。” 林蔷:“方霞云,就是现在的张夫人?” 陆雨时点点头:“所以你问我,他对我好不好,我也不知道。但我也不太在乎。我觉得有黄阿姨和大哥对我好,就已经很足够了。至于……张董事长,他那时候最疼的是方霞云生的那对龙凤胎。” 第40章 粉紫色异木棉 黄培英和张嘉诚车祸过世后不久,张自立就迫不及待地扶正了方霞云。 方霞云能扶正这么快,除了得张自立宠爱之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方霞云膝下育有一对龙凤胎,只比长子张嘉诚小几个月。 哥哥张嘉信,妹妹张嘉玲,也是如今张家的主事人。 兄妹二人虽说是小三所出,但整个海洲都知道,张董事长最倚重最信任的就是二人,比身为张家长孙长子的张嘉诚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你爷爷呢?” 陆雨时一时还不太习惯这个称呼:“爷爷?” “就是老张董事长,他对你好吗?” 陆雨时低头抓了一把沙子:“他在我面前,就是一个很慈祥的老头子。” 沙子在指尖慢慢滑落,童年里那个慈爱的老头,如今在他脑海中只剩下面目全非。 他心事如天上月,高不可攀又无法触及。 此刻他虽是笑着的,林蔷却觉得他心里难过极了,她主动挽着他坚实的手臂:“还好,老天爷对你不错了,至少还有黄夫人,张燃爸爸对你都很好。” 陆雨时听她语气里有些羡慕,问:“老天对你不好吗?” 林蔷惆怅了一瞬,马上振作,迎风笑说:“好!好得不得了,我有全世界最好的薇薇,老天爷最疼我了。” 薇薇。 林蔷最常挂在嘴边,陆雨时却从未得见的双胞胎妹妹。 陆雨时:“林薇对你这么重要?” 林蔷:“嗯,就跟张燃对你一样。” 自从黄培英和张嘉诚母子车祸,方霞云成了张董事长夫人后,张家就变成了二房当家。张嘉诚新婚妻子姜莱远走国外,产下遗腹子,孩子的名字没有遵从张家下一辈取名要从的知字辈,单名一个燃字。 名字是姜莱取的,生产时身边除了娘家人,只有陆雨时一个张家人。 陆雨时与张燃虽然名份上是叔侄,但陆雨时对张燃的感情很复杂,几乎可以说是视如己出,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陆雨时:“你都没见过他,怎么知道他对我很重要?” 林蔷看着前方漆黑的大海:“是没见过,不过你每次说起张燃,都很不一样。感觉就跟说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只有在说到他的时候,感觉才有点人的样子。” 人的样子?他问:“那我平时不是人吗?是鬼?” “嗯。” 林蔷:“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不像人,像……孤魂野鬼。” 四野寂静,天地都仿佛只剩下海浪声。 陆雨时看了她很久,这些年来他收到过各种评价,好听的难听的,中听的不中听的,什么评价都有,高冷,孤傲,虚伪,道貌岸然…… 还是头次听说,自己像是孤魂野鬼。 更叫他意外的是,他听到这话,竟也不生气,反而觉得十分熨帖,心中还莫名有些轻松,明快。 陆雨时:“张家那对兄妹经常讽刺我,讽刺我喜欢给张燃当爹。所以我很不喜欢这种评价。” 林蔷愣了愣,联想到他和张燃的凄苦身世,二人虽然身在大富之家,可一个从未见过父亲,一个是只能以养子身份昭示的私生子,也难怪他对张燃很不一般。 张嘉诚车祸过世那年,也不过二十五岁,传言那场车祸并非意外,而是人为,外界至今依然有那场车祸实际上出自二房手笔的传言。有了这些背景,张家兄妹讽刺他喜欢给张燃当爹,他听着自然是刺耳难受,也难怪他不爱听。 她很认真地朝他点点头:“好,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夜空繁星灿烂,陆雨时将女人和海风一并搂在怀中,吻了吻她额头:“你最乖了。” …… (为方便阅读,女主还是以林薇描写) 林薇和李昂在林蔷的墓碑前待了很久。 李昂慢慢冷静了许多,也逐渐想清楚了为什么林蔷要隐瞒林薇死时怀孕的事。 当时林蔷以林薇的身份去看守所看他,告知他自己会全力救他,不过是一时的权宜之计,也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 林蔷虽然也通过了法考,但没有进过律所实习,更没有律师经验,根本不可能应对上庭的难题。 后来她花钱请了一位京州本地很厉害的律师替代自己,帮助李昂辩护,无奈案子的证据链过于完整,纵然一眼便能看穿是有心之人做局,可这个局做得天衣无缝,根本难以突破,李昂最终还是被判刑入狱。 在那之后,林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京州,去了距离京州不算近的另一座北方工业城市阑州重新开始,进律所实习,积累律师经验,每隔半年她都会去京州的监狱看望他。 断断续续也跟他说了林薇遇害的真相。 却唯独从来没有提过林薇怀孕的事。 她希望他出狱后能够重新开始,放下过去。她相信这也是林薇的愿望。告诉他孩子的事,只会让他徒增悲痛。 “你先回律所吧,我想在这儿多陪陪她。” 不知过了多久,李昂心如死灰地看着墓碑上林薇的照片。 林薇最后说了一句“真的很对不起”,便离开了陵园。 她前脚刚走,李昂忽然泪如雨下,手指抚摸着林薇的照片:“你怎么这么傻?” …… 林薇打车回律所,一直忙到深夜,李昂还没回来,她不放心,给李昂打电话,电话没人接,给他发微信,也没有回复。 怎么想都觉得无法放心,李昂不是海洲本地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这种时候他能去哪里? 想到这里,她坐不住,起身将窗户关上,准备出门去找他。 窗外粉紫色的异木棉开得正盛,窗户被收回时,窗棱边框碰到一朵开得盛极的异木棉,花朵猝不及防地从枝头掉落。 夜已深,附近街上的店面大都关门了,人声不多,深巷里偶尔传来几声流浪猫的叫声,惬意又宁静。 那朵异木棉飘然而落,好似一片很小单元的粉紫色在她眼前轻盈起舞。 几乎是本能一般,她身子微微探出窗户,想伸手去接。 粉色的花瓣与她指尖短暂相碰,飘然下落。 她还想伸手去抓,却已经来不及了,那朵花在夜空中飘飘落落,最后在一颗头上轻轻砸了一下,飞落下去,被那人顺手接住了。 林薇从窗外望下去,只见那人一身颀长,站在花树下,此刻正捏着那朵硕大的粉紫色异木棉。 她正要关窗时,那人恰好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心口一惊,心跳加速。 陆雨时捏着那朵异木棉,目光柔柔地看着二楼窗边的女人,许是秋夜寂寥,又许是这棵梦幻得过分的花树作祟,又或者是这朵突然砸落在他头顶的异木棉花过于美好…… 两道目光撞在一起时,他心中一瞬而过的心神荡漾。 久违的心动骗不了人,更骗不了他自己,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对林蔷的亵渎,马上收回了目光。 不一会儿,林薇关好窗户下楼来,见陆雨时还站在律所的门口,正在看门口那块手写的律所招牌。 之前收到罗鹏发来照片时,他就对这块招牌颇感兴趣。 “这是你写的?” 第41章 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林蔷 林薇还在给李昂打电话,听见他的问题,漫不经心道:“姐姐没告诉过你吗?我会的,她都会。她的小楷还是我逼她学的。” 这话倒是不假,陆雨时最开始在一灯书店认识林蔷的时候,她还在念大学,每周末晚上都在一灯书店兼职上夜班,其他人上夜班都在追剧刷手机,只有她,要么是在看书刷题,要么就是在练书法。 陆雨时:“你姐说你的字写得比她好。恕我眼拙,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具体哪儿比她好。” 他语气并无讽刺,只是感慨林蔷的亲妹滤镜太厚,大约林薇做什么,她都觉得好极妙极。但“零下律所”这四个字来说,水平和林蔷差不多太多。 他自认这话并无冒犯,可林薇听着却是另一层意思,没忍住白了他一眼。 陆雨时忽然想起什么:“我听你姐说,你会的,她都会。你是学法律的,她大学念的是中文系,不过她为了向你看齐,也自学通过了法考。” 林薇:“没什么好稀奇的,她会的,我也会。她考过了教师资格证,我也考过了。” 陆雨时了然了,又问:“她会的什么你都会?” 林薇举着手机,焦急地等待着李昂那头的回应,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陆雨时手指还轻轻捻着那朵异木棉,他没揪着往下问了,见她拧着眉心,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心焦:“出什么事了?” 林薇一句话也不想跟他多说,正是焦急时,忽然看见不远处越来越近的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昂,他手里拎着一瓶白酒,走路晃晃悠悠的。 林薇拧着眉心跑过去,扶住他:“学长?学长?” 李昂喝得浑身酒气,嘴里还在说醉话:“薇薇,我对不起你……你怎么这么傻……都怪我……” 林薇见陆雨时在一旁,怕李昂说出更过分的话,一把夺走他手里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见他身子歪歪扭扭的,呵斥了一声:“学长!” 李昂听见“林薇”的声音,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半响又摇摇头:“你不是……你不是……” 林薇怕他说漏嘴,赶忙搀扶着他快步往律所走,她穿细高跟鞋,搀扶着人高马大的李昂颇有些费劲,陆雨时忍不住过去搭了把手。 律所楼道狭窄,最多只能容纳两人并行,陆雨时顺手将手里那朵异木棉放在一楼的茶几上:“我扶他上去吧。二楼还是三楼?” 林薇是不想麻烦他的,可李昂喝得大醉,她一个人确实很难将他扶上三楼的小阁楼。 “三楼。” 陆雨时搀扶着李昂往楼上走,林薇心惊胆战地跟在后面,生怕李昂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好在李昂后面没有再说醉话。 三楼阁楼没有上锁,门一推就开了,房间里只铺了一张床,一个书架,还有一张靠窗的书桌,桌上放了很多法律方面的书籍。 陆雨时将李昂放在他床上,累出了满头大汗,他目光打量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小阁楼,看见桌上放着的林薇和李昂学生时代的合影。 可这屋子里的陈设却是单身人士的样子,不见任何女性的日用品。 林薇给李昂脱了鞋,盖好被子,房间太小,不透气,又将窗户推出一条缝,确认他没事后,才下楼去。锁好门,她跟陆雨时说了一声谢谢,便往回家的方向走。 陆雨时拿着那朵异木棉追上去,问:“李昂怎么没跟你住一起?” 林薇:“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陆雨时没有过多意外,只是静静地跟着她。 他背着手,轻轻把玩着那朵异木棉,迎面走来的人根本看不见他身后的花和手上的动作。 深夜寂静的巷子里,他跟着她走了很久,只觉得这个秋夜十分美好。 走了一会儿,林薇便有些饿了,正好经过一家24小时便利店,她推门进去,走到摆放泡面的货架前,挑选起来。 “这么晚了吃泡面会长胖,我知道附近的一家面馆,这个点应该还开着。我开车送你过去?” 林薇从货柜上拿了一桶最常见的酸菜牛肉面:“不用,我吃这个就好了。” 她拿着泡面要去结账,陆雨时从她手里拿过那桶泡面,放回货架:“开车过去十分钟,我正好有话要跟你说。” 他身上没有穿正装,不是下了班后过来的,是在家里睡不着,换了身衣服开车出来,不知怎么的,想起罗鹏发给他的零下律所开业那天的照片,便鬼使神差地找过来了。 谁知,又鬼使神差地被那朵异木棉砸中。 林薇走出便利店,来到门口在手机上打车。 “陆先生,我姐姐是你前女友,因为你和张家兄妹的私斗而横尸街头,她死后还要被人泼脏水,诬陷是因为虐童而自杀。你告诉我,真相是这样吗?” 陆雨时嘴角的笑意慢慢凝固,化为心底无声地一声叹息,开口:“对……” 被很冷静地打断。 “对不起有用的话,这世界上的律师都要失业了。” “我现在是你亡妻王敏芝的委托律师,替她处理遗嘱的事,而你和她的死可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你觉得,我跟你之间,有什么好说的?我说句难听的,如果被人拍到你跟我深夜待在一起,别说是吃宵夜了,哪怕什么也不做,你只是顺道送我回家,第二天也会闹得满城风雨。你们媒体人惯会捕风捉影,讲故事的。再这么传下去,搞不好我也要名声尽毁。” “陆先生,我不想林蔷的仇还没报完,我自己就先变成了第二个林蔷。” 她每个字都话里带刺,不偏不倚刺中他软肋。 陆雨时问:“你打算怎么报仇?陈愈的事情明明很简单,被你弄得那么复杂。你如果要报仇,就应该直接拿陈愈开刀,找到他的犯罪证据后,直接去举报他,用尽一切办法公开他的罪行。可你又要帮被陈廷欺负过的女孩讨回公道,又要顾忌凌子由母女的立场,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凌子由不站在你这边呢,她转头就把你卖了?还有你怎么就那么确定,陈廷就那么好对付?你也不怕把自己赔进去。” 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严厉,他缓了缓,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和:“你既然决定要回来复仇,就不应该有这些多余的善心。” “你姐姐说的没错,你这个人就是太善良了。善良和美貌一样,除了赏心悦目,自欺欺人,根本就是一无是处。不仅一无是处,反而是拖累。” “还有,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林蔷。无论你怎样讨厌我,你始终是你姐姐唯一的亲人。” 他说完,身侧的女人微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 第42章 你倒是不年轻了 算起来,陈愈被带走已经快一个月了。 上次与凌子由谈话,她也曾透露案子很快就会移交法院,树倒猢狲散,而他赠予沈莉莉的房产和财产也都被法院索回,在沈莉莉的瑜伽馆所带走的监控中虽然有发现陈廷有很多对女性员工的性骚扰举动,警方在勒令瑜伽馆停业后,尝试联系了相关联系人,并询问是否需要起诉陈廷。 张静雯也接到了电话,但因为陈廷性骚扰案牵扯出了海州电视台高层包养情妇,受贿等重大问题,在网络上掀起了太大的舆论。 且陈廷在监控中的性骚扰举动,并不能作为上庭告他的性侵的实质性证据。反而陈愈的事情在慢慢平息,若是此时再将事情闹大,反而很容易被媒体抓到大做文章。如此一来,好不容易平复的生活也要再起波澜。 于是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陆雨时说她复仇的方式过于复杂,过于善良,可是,他自己呢。 “那你呢?” 林薇看向他,眼神锋利,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你为什么要煞费苦心找一个长得像凌子由年轻时候的风尘女子,还顺水推舟把她送到陈愈面前,让她成为陈愈的枕边人。你很会挑人嘛,沈莉莉这个人有点钱就不甘心当情妇,还想当事业女性,你知道她想开瑜伽馆,你又给她送了颗定时炸弹陈廷。” “没看出来,你这么会给人挖坑。” 陆雨时以一种欣赏的目光打量着林薇。 林薇:“陈愈身在官场,并非两袖清风之辈,你想要他的把柄多的是。为什么还要搞这么大一出?” 陆雨时抱着双臂,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那朵异木棉花萼的坚硬部分。 “你猜。” 轻飘飘的两个字,眼神带着几分探究意味打量她。 想亲耳听一听,林蔷是怎么跟她说自己的。 还好奇,她是否真如林蔷所说的那般冰雪聪明,心细如尘。 林薇没有看他,余光却知道他在看自己。 “你不想用陈愈之前的把柄,不是因为你抓不到他的把柄,是因为……你很清楚,张家那对兄妹既然能控制陈愈,除了足够的利益交换,那便是他们手里握着陈愈的把柄。你如果用这些来威胁陈愈,是达不到最好的效果的。因为陈愈转头就可以去求那对兄妹。你只有手里握着那对兄妹手里没有的把柄,才能彻底把陈愈扳倒。所以你重新给他挖了一个天造地设的坑。” “你这个人,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对谁都是淡淡的。可你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 陆雨时正色,第一次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林薇。 “你姐姐告诉你的?” 林薇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那现在请你来猜,我为什么要让凌子由去举报陈愈?” “因为你不想让无辜的人卷入其中。你觉得凌子由是无辜的。” “她不无辜吗?” “当然不无辜。”他语气很淡,却十分确定。 林薇觉得无语,辩驳道:“我在跟凌子由接触的过程中发现,陈愈和凌子由分居两年了,而且陈愈的那些非法所得的财产并没有在凌子由名下。他们的财务是分开的,丁是丁卯是卯,何况他们又不在一家公司公司,她对他的工作状况和财务状况都不了解,她怎么不无辜?” 陆雨时手里把玩着那朵花,只说:“你还年轻。” 他本意是想说,你还年轻,有很多世俗的道理未必都懂。 人在年轻的时候,会得意忘形,觉得自己是主宰,觉得天高任鸟飞,可事实上,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早已被无数根看得见看不见的线束缚。 人这一生,看似是与天斗,与人斗,实际最后都是与自己斗。 而年轻的时候,是看不见这些线的。 林薇显然没心思去猜他的未尽之言,很直接地问道:“你倒是不年轻了,那你给我解释解释,凌子由她为什么不无辜?” 你倒是不年轻了。 陆雨时被这七个字噎得心中一哽,为了保持上镜的最佳状态,多年来他一直保持着很严苛的饮食和锻炼习惯,虽然偶尔放纵,但大部分时间执行的很好。身边的人也都是夸他状态保持的好,和同龄人站在一起完全是鹤立鸡群。 平时在电视台工作,电视台的同事也总是明里暗里地夸他保养得好,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 他并非自恋不清醒之人,和林蔷在一起时,两人的十二岁年龄差也会一直提醒他,年龄不只是数字,他们中间差的十二年绝不是可以被轻易忽略的鸿沟。 林蔷之前,他也是谈过恋爱的,大都是同龄女生,就算小,也不过会小超过三岁,两个人在一起还不会有那么明显的感觉。 可他有自知之明是一回事,被林薇贴脸开大又是另一回事。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解释。 “就凭她是陈愈的妻子,她就一点都不无辜。你说,他们已经分居两年,可是,分居算离婚吗?你是律师,你能用分居的理由帮委托人起诉离婚吗?法院会给你判吗?” “你说他们财务来往很干净,可是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我打一个很简单的比方,陈愈是海州电视台新闻部的部长,凌子由就是海州电视台新闻部部长夫人,你觉得这个头衔,在她的工作中,对她有帮助吗?她虽然不在海州电视台工作,可她是网站主编,也算同行。现在,你还能说她是无辜的?” 第43章 初见 “你说陈愈违法,凌子由完全不知情,我信。可你要说,陈愈违法,凌子由就可以全身而退,我不信。并非我不让她全身而退,而是婚姻这种东西,本质上就是绑架。一个人犯了不可饶恕的错,另一个人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他看着手里的那朵粉紫色的异木棉,忽然想到了林蔷。 她就如这明媚的花儿一般,南方的冬季绽放,看过的人都会恍惚以为是到了春天。 花朵大而饱满,花型也不繁复,但挂满枝头时,便是一天一地的粉色,梦幻得不像话。 她那般鲜活生气,不屈服于命运,不畏严寒的生命力,却因为遇到了他而遭逢不幸。 那朵花丛枝头掉落的样子,恰如现实中,她从高处坠落的样子。 永远地,失去了生命。 她死了,那一年她才二十五岁。 她死了,那一年他三十七岁。 她死了,那一天他在结婚。 像是某种诅咒,又像是老天爷对他惩罚。 想到这里,他忽然胸口憋闷,手里的花也忽然变得沉重,不忍再看一眼。 林薇没留意他的思绪,只是听他如此冷静理智的分析,心中莫名火大,一时质问道:“婚姻是绑架,那林蔷呢?她那时候跟你已经分手了,她做错什么?凌子由不无辜,那林蔷就是死有余辜?!” 她冷冷瞪视着他,眸光深处隐隐有泪光涌动,一张脸气得发白,仔细听,声音也在颤抖,拳心捏得很紧。 陆雨时看着那张鲜活生动的脸瞪视着自己,心口倏地疼得厉害,几乎要不能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痴心想着,这要是林蔷该有多好。 如果她还活着,哪怕她要恨他怨他,甚至是要他这条命来换,他也是愿意的。 可惜…… 林薇没有等来陆雨时的回答,网约车进了巷子里,在她面前停下,她没有跟陆雨时打招呼,便自己上车离开。 陆雨时回过神来时,车子已经启动离开了,他后知后觉地看过去,车子消失在了拐角处。 心中好一阵的怅然若失。 林薇坐在副驾驶座,从后车镜中看着还站在原地的他,忽然想到,他们认识已经八年了。 八年,人生有多少个八年。 犹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一灯书店。 那时她还在海州大学念大二,每周五和周六两个晚上都要去一灯书店做夜班兼职,从晚上十点到翌日早晨八点。书店离海州大学不算远,公交二十分钟,虽然时薪不算高,但活儿很轻松,只需要收银和制作一些常见的饮品,顺便帮忙简单的打扫卫生,整理书籍就好。 而且一灯书店开在高档社区附近,来的客人大都是一些高素质群体,白天生意好,晚上过了十二点,基本就没有什么人了,夜班的时间非常自由。 她刚去没多久,初夏的一天夜里,已经十一点多了,店里突然来了一位戴着墨镜,衣着精致的年轻女子,林蔷正在整理书籍,余光瞥见一抹倩影翩然而至,好奇地看过去。 那女子身高约莫一米六八,穿一身鲜亮的红色一字肩长裙,长发微卷,明明那么瘦,侧面看肩膀是薄薄的一片,可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再这样无聊的初夏深夜,仿若一阵清风拂面而来。 林蔷看她侧脸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对方走到前台,取下墨镜。 林蔷一个激灵,努力按捺着内心的小激动,走回柜台:“小姐,你要喝什么?” 美人近在咫尺,她忍不住又凑近了看,真好看的一张脸啊,小巧精致,鹅蛋脸型,高鼻梁,脸上化了淡妆,肤若凝脂,几乎看不见毛孔——比电视里何止好看一百倍。 是了,刚才她取下墨镜时,林蔷一眼就认出来了,她是海州电视台的综艺主持人章琳,去年夏天主持了一档很火的选秀节目《我们听你唱》,还因颜值太高而在网络上引发过讨论。 因为《我们听你唱》太火,本地的很多商家找她代言,公交车外面都会印着她的巨幅海报,即使是林蔷这种不追星的人也都知道她。 林蔷也算美女,即使是在美女如云的中文系,也因为独特的气质而在美女堆中有一席之地,可看见了章琳,立刻有了一种“原来真正的美女是这样的”实感。 章琳点了一杯柠檬茶,又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开始打电话。 林蔷端着做好的柠檬茶送给她,当时是十点半,之后林蔷继续去整理书籍,只是工作之余,总是忍不住偷偷去看她,见她好似在等什么人。 那杯柠檬茶很快就喝完了,她等的人始终没来。 林蔷给她送过去一杯店里免费的柠檬水,正好听见她在电话:“我在你家门口的书店,你不来我就不走!我们看谁耗得过谁!” 听她语气,似乎是在和男朋友置气。 章琳挂了电话,眼圈红红的,看着窗外,我见犹怜四个字完全的具象化。 林蔷心都跟着化了,第一时间就在心里骂,死渣男。 居然舍得让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生气,简直就是没心肝。 网上说章琳是单身,她自己对外也一直宣称单身,没想到原来有男友的。也不知道对方是何方神圣。不过住在这附近的话,想必也是个有钱人吧。 林蔷整理好书籍,又将店里的卫生打扫了一遍,章琳等的那人还没到,她又去给她添了杯柠檬水,顺便在心里问候了对方祖宗十八代。 快一点的时候,林蔷干完所有的活儿,趴在柜台上看着不远处的那抹红色的倩影,心里脑补了一部一百万字的虐恋爱情小说。 章琳是女主,电视台受力捧的美女主持人,海州本地新晋的广告宠儿,却爱上某个渣男,对方至少也得是个才貌双全的科技新贵,亦或是野心勃勃征战商场的富二代,又或者是学生时代共同鼓励共同成长的校园初恋…… 门口有汽车停下的声音,不久,店门被推开了。 林蔷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是章琳留意到了对方的到来,目光一直跟随着那人,林蔷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男主角到了! 她收回目光,看向门口,进来的是一位三十上下的年轻男子,斯文清俊的长相,个子很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三往上,穿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束。 单看外形条件,确实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男人在章琳对面的空位上坐下。 隔得太远,林蔷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虽然知道一直盯着他们看不太好,但因画面过于美好,还是忍不住眼神一直往那边瞟。 男人跟章琳说话时,总感觉有道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他们这边,他看了一眼前台的方向,林蔷心虚,马上收回目光,躲在电脑后面假装很忙地敲键盘。 过了会儿,又忍不住把头探出去。 两人不知聊了什么,章琳忽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我见犹怜的样子,中间还尝试去拉男人的手,男人眉宇间清清淡淡的,身体往后仰,手拿起手机,拒绝了和对方的肢体触碰,脸上由始至终看不见半分情绪。 章琳哭了会儿,大约是有些口干,将那杯柠檬水拿起来一口气喝完。 林蔷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再给她添杯水,又觉得不太礼貌,就在她犹豫的当口,男人走到水台那边,拿了一壶柠檬水,给她倒了一杯。 林蔷心想,惹人家女孩子生气,现在还知道给她拿水解渴,也算有点良心。 可男人拿来了水,放在桌上后,便无事一般地又坐下了,丝毫没有要给章琳倒水的意思。 林蔷又不解了,心想,怎么滴,倒杯水能累死你,还是你担心你给她倒杯水,她就会重新爱上你? 人家一个明艳大美女哭得梨花带雨的,你跟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对面,越看越让人生气。下一秒,章琳因哭泣而耸动的肩膀忽地停下了动作。 下一秒,她伸出手去,手握在透明水壶瓶身最窄处,林蔷以为她要给自己倒水,没想到下一秒,她站起了身,手举到对方头顶十厘米高的位置,轻轻一倾斜。 整瓶柠檬水都倒在了男人头顶。 林蔷目瞪口呆地捂住嘴,在心里默默唱战歌: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恨执着的伤…… 心里烟花升腾,炸开一朵一朵绚丽璀璨的烟火。 干得漂亮! 第44章 渣男,等一下 深夜的书店,安安静静。 章琳淋完那瓶水,将瓶子放在桌上,擦了把泪:“陆雨时,你给我等着。” 说罢,戴上墨镜,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蔷一脸欣赏地看着那抹逐渐远去的红色的倩影,心里在鼓掌喝彩:美女姐姐好样的,下一个更好下一个更乖。 她笑得正美,转头看见被淋湿的男人站起身来,一边用餐巾纸简单擦了把脸,正要往外走。 “渣男,等一下!” 开口的瞬间,她便意识到祸从口出,一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果然,她抬眸看去,只见那个已经走到门口的男人,忽然脚步一顿。 书店里静得可怕。 空气仿佛要凝滞一般。 林蔷眨了眨眼,满脑子都是,这货要是住在这附近的话,会不会认识店主,会不会跟店主投诉她。 她还在试用期啊! 男人转过身来,头顶湿发还在滴水,白色上衣也被打湿粘在身上,眸光淡淡扫过去,看向林蔷。 林蔷微怔,这人倒也是奇怪,被泼了一瓶水,脸上不见半点不耐烦和怒意,眉宇间反而一派自在。 好似自己这副狼狈样子不是被人泼了,只是不小心淋了场雨。 不对,这个比方也不对,淋雨也会使人心情烦躁。 眼前的男人却没有半分的不愉快。 他见她不说话,主动开口:“你叫我?” 这个声音一出来,听得人心中一麻,音色明亮,语气沉静,不带一点起伏,却莫名悦耳。 林蔷:“额,那个……刚才那位女士,没有付款。” 章琳刚才显然是在气头上,又走得太匆忙,一时就给忘了。 男人闻言,走到前台,一边拿出手机扫码:“多少钱?” 林蔷看了一眼电脑:“五十五。” 男人扫码付款,林蔷在心里窃喜,对方看起来是个脾性温和的渣男,应该不至于因为刚才那一声肺腑之言就去告她的状。 不至于,不至于。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应该要道个歉,于是她鼓足勇气,开口道:“那个……对不……” 话没说完,男人转身离开,消失在了门口的夜色之中。 林蔷为此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生怕哪天店长忽然找她谈话,说有人投诉她。万幸的是,试用期一个月的时间顺利度过。 那个晚上发生的故事很快就成了林蔷校外兼职生活的一段小插曲,淹没在繁重的学业和挣钱的重压之中。只是偶尔在书店打工时,还是会想起那个晚上,好奇二人的故事是否还有后续,更好奇那个男人的身份。 网上资讯发达,她很快就找到了男人的信息,是章琳的同事,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陆雨时,每天晚上六点半海州新闻联播的当家主播。 她在网络上找了一期他最近的新闻视频,确实是当晚的那个男人,只是西装革履,头发梳了上去,显得整个人成熟庄重许多。 “观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七月十八号,星期三,欢迎收看海州新闻联播。” 就是这个声音! 字正腔圆,口条清晰,咬文断句都颇有章法,听他播新闻简直就是耳朵的享受。 果然,也只有这样的男人才配得上章琳。 只是可惜了…… 很快便到了大二暑假,她白天做家教,帮一个初二的学生做课外辅导,每天在书店上完夜班,回学校宿舍休息一上午,下午两点再去做家教,一直到下午六点结束。 那段时间她还在准备法考,海州的夏天又热又潮湿,书店里有空调,学习环境比大学图书馆不知要强上多少倍,不止少有人打扰,还没有时间的限制,简直就是学习的最佳场所。 因为不是法律专业院校的学生,只靠网上的教学讲解视频和题海战术,还是有一些难度。 这天夜里十二点多,她刚刷完一套题,对完答案,心如死灰,屋漏偏逢连夜雨,腹内空空,五脏六腑都要跟着自相残杀。 书店对面就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她只要来书店工作,宵夜基本都在那里解决。 她推门走进对面的便利店,买了一份炒面,结完账准备拿去便利店提供的微波炉那边加热,却发现微波炉正在工作。 她耐着性子等在一旁,一边无聊地刷手机。 加热时间到了,没有人来取餐。 店里除了收银员,也看不到其他人,她在四周找了找,没看见人,便对着微波炉先礼后兵:“我也很饿,所以,抱歉了。” 说罢,打开微波炉,一愣。 巧了不是,里面也是一份同款炒面。 她将炒面取出来,放在一旁,正要将自己的炒面放进去。 “不好意思,我忘了拿。” 身后一个沉静熟悉的声音传来。 第45章 杨梅 她一个激灵,慢慢转过身去,看见从后面的货架里走出来一个高大清俊的身影。 是陆雨时,白衬衫长裤,宽肩劲腰,看起来略有些疲色。 未出校园的女生大都对社会上的精英人士都带着好奇。林蔷也不例外,她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男人取走自己的炒面,走到便利店的橱窗边去吃。 不一会儿,林蔷的面也好了,她取出面,走到便利店,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临海的风也是潮湿的。不过在店里闷了太久,能出来透口气总是好的。 过了零点,附近的社区便安静下来,除了偶尔会有几个夜跑的人从附近经过,几乎看不见什么人影。 从陆雨时的视线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少女坐在路边吃面的背影,吃了会儿,又从塑料袋里拿了一份酸奶,一份八盒,每一盒都插上吸管,然后一盒一盒地吸起来,吸到开心的地方,还会开心地跺脚。 陆雨时不自觉地看了很久,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心想,为什么要这样子喝酸奶,买一大瓶不好吗? 刚好自己的面也有些干,便好奇地走去柜台放酸奶的地方,立刻就明白了。 那个女孩买的酸奶是临期促销的,买一送一。 他拿了一瓶酸奶,结了账走到窗边喝起来,没多久,他吃饭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拿着外套和公文包出了便利店。 走到店门口,从女孩身边经过时,正好看见对方的面已经吃完了,酸奶也喝完了,正在兴致勃勃地撕盒子最上面的酸奶盖,舔最上面的酸奶,一盒八罐,已经舔了一半了。 林蔷正在舔酸奶盖时,忽然觉得有一道目光好似落在了自己身上,她侧过头去,看见陆雨时站在自己两米左右的地方,正冷静而好奇地看着她。 看见她转过头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舔得太认真,嘴角沾了一圈白色酸奶都没有察觉。 四目相对的瞬间,四周尬得要死。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眨眼的。 陆雨时平时在电视上播新闻时都是庄重斯文的样子,给人沉稳干练的感觉,可离开了摄像机,整个人便清爽俊朗不少,那双眼睛平静而温和,看着比电视上竟然还年轻。 也远比大学里那些所谓的学生会长什么的,看着睿智成熟许多。 林蔷面上云淡风轻,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忽地,陆雨时抬脚离开了,林蔷终于松了口气,低头看见手里舔了一半的酸奶盖,正要继续舔。 陆雨时转过身来。 林蔷抬眸看他,两只黑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心想,看什么看,没看过人舔酸奶盖吗?这年头舔酸奶盖犯法吗? 陆雨时透过那双灵动的眼睛,好似能猜到她的想法,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周。 林蔷看懂了他的动作,下意识地用舌尖舔了一下,舔到酸奶,浑身一个激灵。 好丢人。 好丢人。 好丢人。 陆雨时见她眼神有些慌乱,一脸淡定地走了,随后淡定地进了旁边的小区,淡定按了电梯,淡定地回了家,淡定地喝了口水,淡定地进了浴室洗澡。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流水的声音。 洗澡洗到一半,竟是忽然大笑不止,水流太大,还呛了一口水。 林蔷后面不好意思舔剩下的酸奶盖,回了书店,整个人尴尬得头皮发麻。 翌日,陆雨时上午要去赶飞机,车子开到路口,正好看见书店门口停了一辆网约车,一名中年男子正和林蔷站在门口说话。 说是说话,其实更像是争执。 中年男子抽着烟,态度不太好,上了一整夜夜班的林蔷背着双肩包,打着哈欠,双眼皮只差要打架,想要离开,被中年男子拦住。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林蔷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男子在手机上确认后,方才放她走。 看两人动作,陆雨时大概明白了什么。 林蔷给了钱就要走了,男子又想起什么,开车要去追,林蔷躲之不及,加紧脚步跑得飞快。 男子启动车子,追至路口,眼看就要追上,陆雨时的车子突然横过去,挡住去路。 男子眼见着林蔷跑远了,不耐烦地降下车窗,质问陆雨时:“你怎么开车的?” 陆雨时没理会,略带歉意地颔首。 林蔷赶到公交车站时,正好赶上公交车到站,她上了车,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回头时,正好看见陆雨时的车子挡着那中年男人的车子。 陆雨时余光瞥见林蔷上了车,才重新启动车子,朝着大路而去。 这件事之后,林蔷每天上夜班时都会特意留个心眼,到了十二点左右,便会看看便利店的方向,偶尔出去店外看几眼。 好似是在等待某人一般。 可之后的一周,都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每天下午要去做家教,六点结束,之后会回宿舍休息,到宿舍的时候差不多六点半,便会打开手机软件看海州新闻联播的直播。 看得多了,才发现,原来新闻也并不都是那么枯燥无趣的。 新闻很有趣。 新闻从陆雨时嘴里说出来,更有趣。 这天夜里十点左右,林蔷刷题刷得眼冒金星,一个声音忽然从很近的距离传来。 “凑这么近,不怕近视?”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她一下抬起头来,看见陆雨时就站在前台,正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题库。 林蔷马上合上题库。 陆雨时原本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她这一合上,他正好看见了封面,《刑法》真题专练。 “法学院的?”他好奇问道。 林蔷有些紧张,马上将题库藏到柜台下,问:“你……有什么需要吗?” “有啊。”他语气一本正经。 林蔷还等着他说有什么需求,却听见他问:“那天那个司机,是你什么人?” “……我爸。” 陆雨时了然。 林蔷心里却在想,他问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莫非他那天不是不小心拦住了林万强的车,而是故意去挡他的。 转头又觉得,他应该不至于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吧。 又或者,他要挟恩以报? 她提心吊胆地等他开口,哪知他只是微微一笑:“想请你帮个忙。” 帮忙? “杨梅吃吗?” 杨梅? 林蔷忽然想起来,她今天看的新闻联播里有一条新闻,今年雨水多,闻名全国的张洲杨梅产量少了一些,出外景的就是陆雨时。 可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一脸提防地点点头。 他笑了,将手里拎着的塑料袋放在前台上:“去张洲做节目,当地果农送的。我不爱吃,扔了浪费,给你吃吧。” 林蔷马上说:“我……没钱。” 新上市的杨梅本就贵,何况今年产量又少,又是张洲原产地的杨梅。 肯定死贵。 她说完,才想起陆雨时刚才是说要给她吃,没说要钱。 可穷习惯了,就很怕接受馈赠,因为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任何馈赠都是要同等价值的偿还的。 陆雨时好似猜到她的想法:“上次我帮了你,现在你帮我,很公平。” 等他走后,林蔷打开那个塑料袋,里头装了十几盒单独包装整齐的新鲜杨梅,个头比超市卖的还要大得多,一看就是每一颗都是经过精挑细选,色泽鲜美,果型饱满,每一颗都令人垂涎欲滴。 林蔷终是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 吃了,要这么还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已经洗干净,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了,要怎么还呢。 一边这么想着,一盒不知不觉就吃完了。 她自幼在内陆小镇长大,水果吃得最多的就是苹果香蕉这些常见的品类,吃杨梅的机会很少,来了海州后,有一次宿舍的女生买了一盒,请大家吃,她尝了一颗,便觉得味道酸甜,哪怕有些涩口,但味道层次丰富,非常好吃。 可陆雨时给她的这些杨梅,显然比那时吃的更加好吃,果肉更丰盈,一点都不涩口,而且酸甜的口感更丰富,简直就是杨梅中的极品。 吃完更觉得完蛋,这要怎么还。 第46集 不叫我渣男了? 那一袋子的顶级杨梅被林蔷放进了店里的冰箱里。足足吃了一个星期才吃完,每次吃的时候,都要烦恼,该怎么还陆雨时的人情。 可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陆雨时。 过了几天,有一天林蔷上完夜班刚要回宿舍补觉,店主忽然叫住她。 “那个林蔷,你等一下。” 店主是位无所事事的年轻男子,听说是老板外甥,叫白正道,看起来是个富二代,大学毕业后一直没有工作,每天来店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打游戏。 其余时间都在书店三楼阁楼休息。 “阁楼我不住了,听说你下午还有兼职,正好,你上完夜班,正好上去休息休息,下午再去做兼职,中间省了来回的时间。给,这是电梯的卡,这是钥匙。” 说着,打了个哈欠。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没听说做兼职还包住宿的。 林蔷笑着拒绝:“不用,我坐公交很方便的。” 白正道打个哈欠,举着手:“给你就拿着呗。” 林蔷后退一步,手放在双肩包的肩带上,很直接就问:“你……你想潜规则我啊?” 四周空气静了静。 白正道一脸无语地打量她,随后摇摇头,将钥匙扔给她就走了。 “住不住随你。” 接下来的两天,白正道果然再也没有上去过阁楼,到点走人。 林蔷终是抵不过诱惑,拿着钥匙和卡上了三楼阁楼,打开门,发现房间里白正道的私人物品和台式电脑都已经没有不见了,只留了很多空啤酒罐,烟灰缸里的烟蒂也满满的。 确认白正道不会回来住以后,林蔷开心地打扫干净卫生,换锁太贵,拼夕夕买了个阻门器,放在门后。 为了报答白正道,她特意送了一盒杨梅给白正道。 白正道一看包装,意味深长地打量林蔷:“张洲杨梅,这个大个头,这一盒不少钱吧,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个富二代。” 林蔷:“别人送的,我自己可舍不得买。” 白正道看一眼那盒杨梅,突然八卦起来:“男的送的?” 林蔷点点头。 “同学?” 林蔷摇头。 “学长?” 林蔷摇头。 白正道最后问:“那人出了社会,工作了的?” 林蔷点点头。 白正道马上摆出一副稳重社会人士的样子:“别怪哥哥没提醒你,社会险恶,人心难测。这出了社会的男人目的性都是很强的,你这种没出校园的小姑娘简直就是他们的最佳猎物,年轻鲜活,却脑袋空空,还一点都不物质。我猜,这杨梅也不是他自己花钱买的,没准就是单位福利,他顺手就给你了,你还得想怎么还他人情,啧啧啧……真抠门。” “这种男人,你一定要小心。” 没想到白正道这个人看着吊儿郎当不靠谱,居然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蔷疯狂点头,心里彻底打消了还陆雨时人情的想法,巧合的是,陆雨时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了。林蔷一门心思准备准备法考,很快也就将这点心思放下了。 大三开学后,十一月底,法考主观题成绩出来了,一百分整。 没通过。 林蔷为此消沉了好几天,周末去一等书店兼职时,还是恹恹的。这天夜里过了零点,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书店。 十一月底,海州晚上的气温只有十度上下,那人穿了一身黑色修身大衣,内搭蓝色衬衫,头发比之前看着还要更短一些,比夏天时还要显得更清爽了一些,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举着一个大柚子。 因为白正道那番话,林蔷已经很久没有看海州新闻联播了。 不过十一月是丰海柚子丰收的季节,丰海柚子,全国驰名。 她不用猜都知道这又是他出去工作,果农送给他的。 林蔷撑着头,在电脑上追剧,嘴里喝着奶茶,余光瞥见他进来了,不等他开口,自己先拒绝:“我柚子过敏,陆主播不吃的话,拿去喂猪吧。” 喂猪? 陆雨时忍俊不禁:“陆主播?不叫我渣男了?” 林蔷头皮发麻,扭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陆先生,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雨时又笑了一下。 林蔷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陆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陆雨时:“你法考过了吗?”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 之后再也没出现过,他就凭当时看见她在刷题,就知道她参加法考了? 林蔷又想起白正道的话,很直白地问:“你这么关心我干嘛,想泡我啊?” 陆雨时比她更直白:“还没到想泡的地步,只是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内容比声音更灼人。 林蔷莫名一阵耳热,忽然有点明白,章琳为什么会喜欢他了。 这年头,不怕渣男长得帅,就怕渣男长得帅又有魅力啊。 他顶着这张脸说这种话,哪个女生抵抗得了。 第47章 林父 林蔷咬着吸管,笑眯眯道:“我对你没意思。” 上大学后,追林蔷的男生也不少,每次遇到有男生主动约她吃饭,或者是透露出对她有意思的时候,她都会很直白地拒绝,将爱情的小火苗彻底浇灭。 当然这样会有别的问题,那就是对方可能会事后找补,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意思,还会反咬她太自恋。 她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我行我素。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一般男生还没开始追的时候,只要她说出这句话,男生基本都会打退堂鼓了。 所谓男人,面子大过一切。 偶像剧里那种越挫越勇,穷追猛打的男主角,现实中只会得到两个字的评价,舔狗。 愿意当舔狗的男生,确实不少。 但在对方明确拒绝,不给一点希望后,还愿意当舔狗的男生,就不多了。 陆雨时却被她的直白逗笑,好奇道:“因为我是渣男?” 林蔷不甘示弱地笑起来,双眸明亮如星星,嘴里却是在问:“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大脑和钱包都空空如也,没见过世面,还是喜欢我二十岁的脸和身体?你们这种社会精英来追女大学生,要么就是想找处女,要么就是想花最低成本,来找个人崇拜自己,要么就是突然想结婚了,但在自己同龄人中已经骗不到人了,只能向下兼容,在这些未出社会的女大学生中挑个自己中意的,在她没有经过社会的风雨捶打之前,就把她圈养起来,让她彻底失去社会能力,给你结婚生孩子,这辈子都只能围着你一个人转,等她人到中年突然有一天反应过来,已经被孩子和家庭彻底套牢了,青春也拜拜了。这就是你们男人的阳谋!” “以上,我说完了。” 她笑着说这么犀利的话,陆雨时却觉得如沐春风,欣赏得很,等她说完,还鼓起了掌,顺便劝她:“明年法考加油啊,我觉得你很有当律师的潜质。” 林蔷在他脸上居然看不见半分怒意。 上次他在这里被章琳淋了一整瓶水,也是没事人一样。 这个人要么城府太深,喜怒不形于色,要么是这些话和行为真的伤不到他。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可以断定他必然是位情绪稳定的情场高手。 她在心里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那番话约莫还是说得不够刺耳,不够难听,刀子扎得还是不够深,不够狠。 否则他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还能看她反应就推断出,她法考没过,和颜悦色地鼓励她继续再考。 果然和大学里的那些愣头青不一样。 陆雨时说完,将柚子放在柜台上,拍一拍:“丰海蜜柚,很甜的,你试试,小姑娘火气不要那么大。” 说罢,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门忽然被人从外面一下推开,一个满身烟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是她父亲。 陆雨时刚刚才被“敲打”了一番,现在不想多管闲事,何况这还是她的家事,推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嘭地一声。 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 陆雨时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只见林父刚摔了前台的花瓶,此刻手正抓着女儿的头发将她往前台上磕。 “钱!我要钱!老子养你那么多年白养了?!” 林蔷好似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什么反抗的动作也没有,只是一脸平静地瞪视着他:“放手。” 林父:“你不给我钱是吧,我马上就去京州,我去找她。” 一听这话,林蔷眼神都变了,从笔筒里精准拿出一把小刀,陆雨时以为她要反击,怕闹出什么流血事件,抬脚准备走进去。 忽地,脚步一定。 只见林蔷将那把刀递给了林父:“好啊,你带着我的尸体一起去找她吧。她看到我的尸体就会知道,是你逼死了我。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更不会给你一分钱。” 说着,竟是笑了,嘴角勾起的瞬间,泪光闪闪。 陆雨时心头一动,怔在原地,看着她。 林蔷转头时,扫过门外的那道目光,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挑了挑眉,满脸写着:看吧,我是这种人。 少惹我。 这时,林父手机响了,林父这才松开了手,走到旁边,接了个电话:“去,一会儿就去。看不起谁呢,老子多的是钱。老子福气大,有两棵摇钱树。” 言语之间,语气竟然还有些得意。 正在扎头发的林蔷一听这话无语地笑了笑。 下一秒,林父挂了电话,听见了她的讥笑声,猝不及防地给了她一巴掌。 陆雨时心头一紧,重新推门进去。 “死丫头,我警告你,这个星期之内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去你们学校政教处告发你。” 林蔷余光瞥见陆雨时进来了,只觉得无地自容,强忍着泪水,颤抖问道:“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她没有求救,而是第一时间和他划清界限。 陆雨时走过去,问:“小姐,需要帮忙报警吗?” 第48章 告别 林父打量陆雨时好几眼,见他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狐疑道:“你认识她?” 林蔷:“够了,这是店里的客人。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真的报警了。还是你想害得我连这份工作都没了,那我以后更没钱给你了。” 林父这才不依不饶地离开,走到门口还看了陆雨时好几眼。 之后开车离开了。 林蔷等他走后,蹲下身去收拾地上的花瓶碎片,她低着头,不敢去看陆雨时,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狼狈。 “陆先生,你还不走,是想趁人之危吗?” 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 她的话虽然很伤人,但陆雨时却只觉得心疼,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蹲在地上的女孩,不明白什么样的家庭环境能把一个少女逼成这步田地。 林蔷捡起一块碎片时,手指被划了一道,她没有叫出声来,而是将碎片捏在拳心,用力握紧,用身体上的疼痛来提醒自己,不要手软。 毕竟,比起这么多年来心里的伤痛,这点小小的身体上的疼痛又算得了什么。 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上。 下一秒,她忽然想起什么,一下站起身来,拿走前台的钥匙串和手机,朝着门口而去。 陆雨时不解地看着她的动作,跟在她身后,看见她关了窗,锁上大门,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随后便开始在手机上打车。 陆雨时余光瞥见她打开了叫车软件,右手还在滴血,手机壳上都沾了血,主动开口:“你要去医院吗?我有车,我送你去。” 林蔷好似很赶时间,听见他这么说,竟是没有拒绝,只说了一个好字。 陆雨时的车子就停在路边,一辆黑色奔驰,林蔷直接坐上了副驾驶座,要系安全带时,忽然看见自己两只手都有血。 陆雨时侧身过来,没有帮她系安全带,而是找了湿纸巾递给她:“血擦一擦。” 林蔷接过来,擦了擦手,自己系好安全带,陆雨时这才启动车子离开。 “最近的医院是……” “不去医院,去这里。”她在手机地图上找到一家按摩馆的位置。 陆雨时看了一眼,也没问去这里干什么,便朝着目的地而去。 路上林蔷也没闲着,先是给店主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不小心砸坏了一个花瓶,把手弄伤了,要去医院处理一下,所以暂时就先把店给关了。 夜里不堵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 按摩馆在一条巷子深处,路太窄,车子进不去了,林蔷下了车,在路边四处找了找,最后在一辆熟悉的二手车前停下。 陆雨时认出那是林父的车。 林父在这里? 林蔷站在巷子的入口处,看着巷子深处的那家按摩馆的招牌,开始拨打电话:“喂,110吗,我要报警,有人嫖娼……” 陆雨时:“……” 等待出警的时间,陆雨时主动走过去:“在车里等吧,夜里风大。” 他是怕一会儿警察来了,带走林父,被林父看见是她报的警,又要闹出一番不必要的动静来。 林蔷明白他是好心,看了他一眼,重新上了车,只是这次没有坐副驾驶座,而是坐的后座。 陆雨时没有上车:“我有点渴,去买瓶水,你等一下。” 他很快回来,上了车,转过头来,递给她一个药店的塑料袋:“没伤到神经吧?先处理一下伤口。” 林蔷接过来,袋子里放的是碘伏、无菌纱布、创可贴之类处理伤口的东西,她心头一热,有点想哭,拼命忍住了。 她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开口打破车内的沉默:“你做这些,我报答不了你的。” 陆雨时没有回头:“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要你的报答。如果你觉得有压力,真诚地说声谢谢就好了。” 林蔷没有说谢谢,车内又陷入了沉默。 附近的派出所出警很快,林蔷处理好伤口时,警车就到了,过了约莫十分钟,巷子深处鸡飞狗跳,好一阵动静。 一群男女抱着头出来上了警车,其中就有林父。 林蔷看见他被带上了警车,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回程路上,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车窗被打开了,他怕她感冒,车速没有开很快,这样吹进车子里的风就是温和的夜风。 一直到凌晨两点,两人才又回到了书店。 林蔷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来,她眼圈还红红的,刚才林父打她时,她没哭,林父被警察抓走时,她也没哭,可此刻面对着陆雨时,却忽然哭了。 陆雨时想起她刚才说的趁人之类的话:“你先进去吧,我回去了。” “等一等。”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 陆雨时转过身来。 她不敢抬头看他眼神,很认真地鞠了一躬:“谢谢你。” 她是第一次跟他说谢谢。 “杨梅很好吃,柚子肯定也很甜。今晚的事也谢谢你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的话,我会报答你的。” 陆雨时:“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报答。还有,什么叫以后有机会?” 林蔷:“我不是很喜欢海州,大学毕业后就会离开这里了。我现在大三,大四就要实习,也就是说,最快还有半年我就可以离开海州了。你看见了,我的人生乱七八糟的,你也不想被我这样的人缠上吧。而且谈恋爱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至少也该是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在这方面,我不是你对手。你去挑一个更有挑战的对手吧。” 说罢,进了店里,背影洒脱。 陆雨时怔怔地站在门口,很久才离开,回了家洗了澡,躺在床上时已经是快三点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到中午才醒来。 翌日是周日,林蔷除了暑假,开学后就只有周末才过来了。 如此又过了一周,到了周五晚上,陆雨时下了班,早早地回家,经过书店门口看见前台坐着一个玩手机的年轻男孩,是平时只会上白班的白正道。 想起上周林蔷跟他在门口道别的样子,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安,鬼使神差地下了车,推门走进去。 来到前台,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之前上夜班的那个女孩请假了吗?” “哦,你说林蔷啊。” 林蔷,原来她叫林蔷。 “她不做了,说是学习太忙。” 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没来由的寂寥之感。 心里空空落落的,什么也填补不了。 后来他实在是受不了,找人查了林蔷的信息,知道她在海州大学中文系念书,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林薇,在京州政法大学念法律。 父母自幼离婚,林蔷跟了妈妈,林薇跟了爸爸,后来母亲过世后,姐妹俩才重新聚在一起,和父亲一起生活。 父亲酗酒,赌博,嫖娼,还因为开设赌场进过监狱,前几年才出来。 而当时举报他开设赌场的就是林蔷。 出狱后,他跟随女儿林蔷来到海州念大学,虽然也找了一份网约车司机的工作,但三天大雨两天晒网,三不五时经常地找女儿要钱。 也难怪他上次说,自己有两棵摇钱树。 上次林父威胁林蔷时,扬言说要去京州找她,当时他还以为她是林蔷的母亲,没想到是她的双胞胎妹妹。 看完林蔷的资料,陆雨时百感交集——这世上的风雪冰霜,怎么都好似落到了她一个人头顶。 也难怪,她面对陌生的善意会那么提防。 那么,他的直觉没错,她上次一反常态地跟他说那番话,就是为了告别。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再也没有见过,只是很偶尔的偶尔,他脑子里还是会不受控制地冒出她当晚的话。 “……谈恋爱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至少也该是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在这方面,我不是你对手。” 第49章 重逢 再次重逢,已经是一年后了。 十一月中,海州连着下了半个月的雨,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阴冷惆怅之中。 这天傍晚,距离直播还有十五分钟的时候,陆雨时正在主播台上熟悉稿子,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 “来来来,这里就是我们海州电视台新闻联播的演播厅。看看,我们海州电视台虽然不算一线卫视,但在南方收视率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我们的新闻节目,收视率在全国的新闻类节目中还是很能打的。” 说话的人是人事科的李长俊,三十出头,正领着十几个实习生参观电视台的各部门。 谭文莉刚走进来,看见这阵仗,立刻玩笑道:“李总监,又来实习生了,哇,都是俊男靓女啊。” 李长俊马上介绍:“这位是新闻部的新闻一姐谭文莉。叫谭姐。” 众实习生们礼貌道:“谭姐好。” 谭文莉:“老李你这个人就是嘴欠,我有那么老吗?叫谭主播就好了。” 众人一团哄笑。 谭文莉走到主播台,坐下拿出镜子最后检查了一下妆容,一边小声跟旁边的陆雨时八卦:“老李又夹带私活了。我看这里头好几个小姑娘要遭他毒手。” 陆雨时低着头在看稿,手里拿着一支笔一边划重点一边无聊转着,闻言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但没做任何评价。 对台里的这些是非八卦,他向来左耳进右耳出,不关心,也不拒绝。 李长俊:“这位要隆重介绍啊,我们海州电视台新闻部的定海神针,收视率神器,陆雨时陆主播。那个谁,老陆,打个招呼,不要那么高冷嘛。” 闻言,陆雨时抬起头来,温和地笑了笑。 忽地,目光一定,原本应该很快消失的浅笑慢慢定格在嘴角。 那十几张年轻新鲜的生面孔中有一张他并不陌生。 林蔷站在一群人靠后的位置,她身高一米六五,一群人里不算最高,也不是长得最漂亮的那个,可站在那儿却是最吸睛的。 女孩穿了一身正装,脸上学生气还未完全褪去,她还特意化了妆,只是化妆技巧很一般,看着只有脸比寻常白了些,很多女人都热衷于精致的眼妆,可以显得眼睛大且有神。 林蔷显然就没有这个需求,她长了一双天生自带故事感的眼睛,眼型窄长,眼皮纤薄,脸部线条凌厉,五官精致,不笑时给人清冷,不好接近的距离感,可一笑,眼睛就弯成了月牙形,明艳又傻气。 此刻,那双眼睛也正含笑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陆雨时手里转动的笔停下了动作。 演播厅灯光很亮,好似能照见人心底的秘密。 林蔷看过他深夜在便利店吃面,看过他被前女友淋水,看过他送她杨梅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他工作时候的样子。 他今天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宝蓝色的领带,整个人看起来清爽利落,只是眉宇间给人孤冷疏离之感。 他五官生得大气,剑眉星目,鼻峰高耸,看真人给人锋芒过盛之感,可在镜头里却意外的多了一丝亲和感。 两道目光交缠在一起,几秒后,终是陆雨时先收回了目光,微微颔首,说了声:“欢迎大家。” 实习生中一大半都是女孩,看见陆雨时含笑跟大家打招呼,脸上都藏不住的开心,大家也都有礼地打招呼:“陆主播好。” 其中有个长相明艳大气的女生主动站出来,大大方方道:“陆学长,我是传媒大学播音主持系的大四学生冯乐妍,马上要来新闻部实习了,以后还请学长多多指教。” 谭文莉低着头看稿子,嘴里玩笑道:“哇哦,现在的小姑娘真主动啊。” 李长俊马上玩笑:“乐妍,刚来就攀关系了。我们陆主播可是台里出了名的难撩。” 陆雨时余光瞥见林蔷正在跟旁边的男实习生说着什么,好似根本没注意到刚才的小插曲,他正了正领带,清清嗓。 林蔷听见他的声音,看向主播台。 “李长俊,快直播了,你别给我找事。” 那名叫冯乐妍的实习生见陆雨时没有搭她的话茬,也没气恼,依旧是一脸崇拜地看着陆雨时。 直播很快后,演播厅不复刚才的欢乐,很快进入了严肃的工作状态。 李长俊原本是要带实习生们离开去下一个部门的,因为冯乐妍说想看直播,又领着众人往导播室的方向去。 陆雨时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背影,视线一直落到某个焦点,耳机里忽然听见导播开始倒计时,马上进入状态。 “观众朋友大家好,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五号,星期四,欢迎收看海州新闻联播。” 李长俊指着新闻画面中正在播新闻的陆雨时说:“我们陆主播上镜帅吧,新闻一哥不是随便叫的。” 林蔷看着镜头里衣冠楚楚播新闻的陆雨时,脑子里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他被章琳淋了一整壶水的狼狈样子,忽然笑了一声。 旁边一个头发卷卷的女孩好奇地看着她,小声八卦:“不是吧,你也是陆雨时的颜粉?” 林蔷马上摇头否认。 “终于碰见一个正常人了,我叫武亦涵,要去总编室,你去哪个部门?” “林蔷,我也是总编室。”她眼睛还盯着屏幕上的陆雨时,此时进入新闻画面,他正低着头看稿子。 武亦涵马上伸出手来:“幸会幸会,以后做个伴。” 新闻播了十几分钟,李长俊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提醒大家去下一个部门,孙乐言等一行女生临走时还有些依依不舍。 直播中间,一到新闻画面,陆雨时眼神就会不自觉地往导播室的方向看去。 谭文莉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正常。” 陆雨时眨了眨眼。 “你今天嗓子有点紧,紧张了。” 陆雨时低头看着稿子,清清嗓,不发一言。 第50章 柚子好吃吗? 当晚,参观完其他几个部门,已经是八点半了,李长俊主动提出做东请大家吃饭,算是个欢迎仪式。 一行人来到电视台附近的烤肉店,李长俊作为唯一的领导,席间侃侃而谈,好些实习生为了巴结他都在一旁主动社交。林蔷为了避免社交,就一直主动帮忙烤肉,分肉,倒酒,忙得团团转。 到了九点半,她举起面前的水杯,主动走到李长俊面前:“李总监,不好意思啊,宿舍十点就关门了,我得回去了。” 李长俊惊讶:“你还住校呢?没在附近租房子吗?” 附近是老城区的市中心,租金太贵,林蔷租不起。 李长俊见她为难, 摇摇头:“这我可就要说说你了,林蔷,电视台的工作可是很忙的,朝九晚五是不可能的,忙起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住在电视台。你这样可竞争不过其他人哦。” 林蔷笑说:“我坐公交地铁都很方便的,地铁不到六站,也就二十分钟。” 说罢,看看手机:“哎呀,真的来不及了,李总监,我先走了。各位慢用。” 说罢,拿起包离开了。 一直安静坐着的武亦涵也站起来:“等一等,我也要走,各位慢用。” 说罢,追了出去。 外面下了大雨,两人冒雨赶到公交车站,几乎淋成了落汤鸡。 “才第一天实习,就搞酒桌文化那套,真恶心。” 林蔷拿出纸巾擦脸上的雨水:“恶心?” 武亦涵一点都不拿她当外人,很自来熟地从她手里的纸巾包里抽走一张,自顾自地擦脸:“你刚刚没看见,李长俊摸那个穿粉裙子的女孩子的腰,那女孩脸都青了,一动都不敢动。” 林蔷确实没注意到,听见这话,一脸鄙夷。 这时,冯乐妍撑着伞也从烤肉店里走了出来,站在路边等车。 武亦涵八卦说:“那个冯乐妍,李长俊就不敢占她便宜,知道为什么?” 林蔷看那女孩从头到脚一身精致,手里拎着一个经典款的粉色戴妃:“富二代吧,家里应该挺有钱。” 沿海一带,江浙沪富二代扎根,林蔷早已习以为常。 武亦涵摇头:“不是,她是电视台高层从别台挖过来的,听说天生是播新闻的好苗子。你别说,她跟陆雨时颜值上还挺搭的。我看她眼神我就知道,她奔着陆雨时来的,这下有好戏看了。” 林蔷:“什么好戏?” 武亦涵:“你不知道,陆雨时的前任是章琳,台里力捧的女主持,现在都有人找她拍戏了,台里也批准了。听说之前台里有人喜欢陆雨时,都被章琳穿了小鞋。而且,陆雨时那个新搭档谭文莉,也是跟他刚搭档。哪儿那么容易被挤下去。你看吧,有热闹看呢。” 林蔷一脸好奇地看着武亦涵:“你是今天第一天实习吗?” “是啊。” “那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武亦涵耸耸肩:“我有个学姐在综艺部那边当编导,负责的就是章琳那个很火的节目,我都是听她说的。” 林蔷没再往下问了。 武亦涵还在滔滔不绝:“你知道章琳为什么能主持「我们听你唱」吗?就是带火她的那个节目?” 林蔷其实对这一段已经不感兴趣了,因为她亲眼看见了章琳和陆雨时的爱情故事的结局,架不住武亦涵正讲在兴头上,不好扫她的兴,只得摇摇头回应她。 “就是因为陆雨时!章琳就是跟陆雨时谈恋爱后,才受台里重用的。” 林蔷这才又好奇起来:“为什么?陆主播不就是一个新闻主播吗?” 武亦涵:“你是一点八卦都不看啊,陆雨时姓张的。” 林蔷摇头:“姓张怎么了?” 武亦涵:“天海集团的张啊,他是张家的养子,不过大家私下都默认他的真实出身是张家的私生子。” 说到本地的天海集团,林蔷明白了许多。 海州电视台最大的广告赞助商,今天参观的很多节目录制现场都有天海集团的品牌标识。 原来如此。 不远处,来了一辆宝马车来接冯乐妍,看起来像是她家里的车,冯乐妍正要上车,目光忽然看见什么,赶忙给司机做了个让他先走的手势。 武亦涵看见这一幕,胳膊肘挤了挤林蔷。 林蔷看过去,那辆宝马离开后不久,后面不远处开了一辆黑色奔驰,她认出是陆雨时的车子。 冯乐妍主动伸出手去,拦住后面的奔驰车,弯腰凑在车门处跟开车的陆雨时说了几句什么。 武亦涵:“高手啊,自家的车不坐,我就说吧,奔着陆雨时来的。” 车内,陆雨时听见冯乐妍的请求,看了一眼不远处公交车站牌的方向,淡道:“不好意思啊,我还有点急事,不太顺路。” 说罢,一脚油门离开,从林蔷和武亦涵身边经过时,直接一脚油门踩到底,没有多看二人一眼。 后视镜中,公交车到站,林蔷拿手挡着头,冒雨上了车,上车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还跟武亦涵挥挥手告别。 回学校的路上,林蔷想起武亦涵的话,在手机上搜寻陆雨时和天海集团的关系,从他童年时跟着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再到他八岁被黄培英带回抚养,后来黄培英和张嘉诚车祸身亡,大房虽留下一名遗腹子,却早已名存实亡…… 不知不觉地看入了神,时间过得飞快,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坐过了一站。 她赶在大学门口的最近一站下车,距离学校门口还有差不多一公里,若是没有下雨,步行回去也不过十分钟的事情,或者走到马路对面再坐回去一站也很简单,可眼下下着大雨,她又没带伞,可谓举步艰难。 她看看自己手里的竖型手拎包,方方正正的,正好适合举起来挡雨,想了想又觉得舍不得,这包三百块呢,也不便宜了,而且是她衣柜里最贵的包。 最最最最重要的是,这是林薇送给她的。 想到这里,她把外套脱了,包在包上,以免包被雨水打湿,随后便要冲进瓢泼大雨之中,忽地,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她面前。 她一下定住,忽然忘了,自己还站在雨里。 副驾驶座位的车窗降下,里头传来并不陌生的声音。 “喜欢淋雨啊,上车。” 雨势太大,她很快又被淋成了落汤鸡,也没犹豫很久,手放在副驾驶座车门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后座。 车外大雨倾覆,车里开了暖风,很暖和。 上一次坐他的车是为了去确认老林在按摩店,之后她就报警将老林抓了起来,对二人而言,那晚记忆深刻。 一年前的事了,想起来,还像是昨天。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看见她低着头,正在擦脸上的雨水,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不见。”他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好像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她心头一惊,她以为他们认识这么久了,却原来他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林蔷。” “哪两个字?” “双木林,蔷薇的蔷。” 男人点点头,又问:“刚在公交车上想什么呢,坐过站了。” 林蔷:“这么大雨,又给您添麻烦了。” 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客气。 陆雨时又想起之前他给她送柚子,她喝着奶茶,摆烂地说让他拿去喂猪时的样子,和现在完全不同。 想到这里,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柚子好吃吗?” 第51章 酸奶 已经过去一年了,他居然还记得这茬。 “……好吃啊,很甜。” 她心虚得没有抬头,因为那个柚子她带回宿舍给舍友分了吃,舍友们都说很甜,还特意给她留了一块,她一口也没吃,放了一夜,第二天就丢进了垃圾桶。 陆雨时看着内视镜中低着头的女孩,没有戳穿她的谎言。 车内再度陷入安静。 “你不是说毕业后就要离开海州,怎么突然来电视台实习了?” 短暂的沉默后,他再一次主动开口。 林蔷用外套擦着包包外不小心淋上的雨水,擦得很仔细:“电视台实习工资很高,而且经常加班,还有加班费。实习在哪儿不是干,当然要挑个工资高的。” 陆雨时又问:“你父亲呢?” 擦拭的动作忽然停了一下,随后淡道:“哦,他酒驾出车祸,把自己给作死了。” 语气很无所谓,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陆雨时也没有过多的意外,只是嗯了一声。 很快到了学校门口,林蔷跟他说了句谢谢,正要下车去,一只手递过来一把黑色的折叠伞。 她没扭捏,接过伞来,道了声谢,撑开跑入雨中。 陆雨时坐在车内,大雨打在车窗上发出啪嗒声。外头风急雨骤,她背影单薄,伞几乎要撑不住,跑了几步进了校园,又回头来看,那辆车还停在原地。 隔得太远,两人都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他目光很复杂,担心中夹杂着一丝久别重逢后的喜悦。 林蔷不敢耽搁,怕回去晚了,转身离开,赶在最后五分钟进了宿舍大门,想给对方报个平安,却想起来自己没有他手机号。 车内,陆雨时等了一会儿,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十点了,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一个叫“杨梅柚子”的人。 当时他托人调查了林蔷的一些个人资料,上面有她的手机号,他顺便存起来了,只是备注没有写她的名字。 他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几秒,最后还是拨了过去。 林蔷还未走到宿舍房间门口,手机忽然响起,是一个海州本地陌生的号码。 陆雨时给她的那把伞还在滴水,水滴落到她鞋子上,又好似是打在她心底,她直觉已经猜到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 她接了电话:“喂。” “你进宿舍了吗?”他问。 林蔷愣了一愣。 电话又陷入一阵沉默,沟通好像是很难得一件事。 那头的男人好似能猜到她心中所想:“你别紧张,你手机号是我之前从书店那边要到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怕你进不去宿舍。” 那头应了一声。 他还想说晚安的,又觉得不太合适,似乎有些过于暧昧了,说了只怕反而要引起她的提防,最后只说了一句:“早点休息。” 林蔷回宿舍,洗了澡,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明明实习了一天连轴转累了个半死,竟然一点睡意都没有。 陆雨时家在一灯书店附近,显然不顺路,而且她还坐过了站,他怎么会那么刚好地出现在那里呢?难道他一直跟着公交车? 而且,他为什么要找书店要她的手机号?换句话说,他有她的手机号已经一年了,却也没有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她。若不是这次意外冲锋,也许两个人的人生就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太多问题,没有答案。 林蔷也没有多想了,第二天午休时,用培训时发的装资料的纸袋将陆雨时的伞放进去,准备给他送回去,可装了伞,又觉得少了点什么。 她手边刚好买了一板酸奶,她掰下来一罐,找了张便利贴,写上「谢礼」两个字,贴在酸奶上,一并放进去,随后用订书机订紧纸袋的开口处。 如此才光明正大地抱着纸袋去了新闻部,办公室里大多数人都去吃饭了,她问了一个记者,说是总编室来送资料的,对方也没多想,给她指了陆雨时的办公桌。 他工位上没太多杂物,整洁且干净。 她放下纸袋后就离开了。陆雨时几乎是前后脚回来的,看见桌上突然多出来的纸袋还有些意外。正好刚才那个给林蔷指路的记者看见这一幕,解释说:“总编室实习生送来的资料,说是给你的。” 陆雨时大约猜到是谁了,取下订书针,打开来,里头装的是伞,还有那罐贴着便利贴的酸奶。 他拿起酸奶,又在里头找了找,怕卡在了纸袋的边边角角,还特意将整个纸袋倒过来倒了倒,最后才确认,是她忘了放。 想起之前在便利店看见她抱着一排促销酸奶喝,最后还不忘一个一个舔酸奶盖的样子,连酸奶粘在嘴边都没发现……忽然笑了笑。 他一笑,四周好几个记者都觉得奇怪,目光诡异地看过去。 他注意到四周奇异的目光,将伞放进抽屉里,坐下后,拍了一张酸奶的照片,顺便主动加了林蔷的微信。 林蔷看见微信好友申请时,还有些意外,转念又想,他们现在也算半个同事了,加微信也很正常,于是通过了对方的申请。 收到那张酸奶照片时,林蔷正吸着酸奶,在电脑前做策划案,看见微信,还以为他是发来表达自己收到的意思,便只回复了一个笑脸。 她敲完策划案,起身来伸了个懒腰,目光忽然看见桌上多出来的几根吸管,脑子里轰一声炸开,忽然就明白了陆雨时发过来酸奶照片的真正意思。 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快三点了,过去这么久了,现在送吸管过去也是多此一举了吧。 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午休时间,办公室里人多眼杂,她这么跑过去,总得找个由头吧,不然平白地惹人误会。 最后干脆装死,反正那个笑脸都已经发过去了,估计他看见那个笑脸,会觉得这也许是她的恶作剧。 可是,他们之间,是可以恶作剧的关系吗? 显然不应该是。 林蔷头疼死了,这时,小组长叫大家开会,一行人各自拿水杯往小会议室走,会开了一个下午,林蔷做的三个节目的策划案全部被毙,开会前信心满满,开会后垂心丧气。 晚上还要加班,六点左右,她去食堂吃饭,找了个角落坐下,远远看见武亦涵也在打饭,她赶忙低头假装玩手机,不想跟她打招呼。 她是来挣钱的,不是来跟陆雨时恶作剧的,更不是来交朋友的。 她也不需要朋友。 正好法考主观题的成绩这两天快出来了,她打开手机查询,也许是因为去年的失误,今年二战格外紧张。 最后看见成绩是一百三十分,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兴奋得跺起小碎步,整个人笑成了一朵花,一抬头,看见武亦涵端着餐盘站在桌前,一脸莫名地看着她。 她笑容僵了僵。 “林蔷,你笑起来真好看。” 林蔷没有女性朋友,第一次听见这样真诚的夸奖,还有些不好意思:“是吗?” 武亦涵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什么事,给你高兴成这样子?” 林蔷摇摇头,低头继续吃饭,一边截图发给林薇:「我通过了」 那头林薇给她回复了一个表情包:「棒棒哒」 许是法考通过了,林蔷心情都跟着明亮起来,一时兴起还哼起了歌,忽地,目光定住,眨了眨眼。 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他在那儿坐了多久了?刚才都看见了? 第52章 不婚主义者 武亦涵也看见了不远处的陆雨时,又八卦起来:“冯乐妍去了新闻部,听说下个月就能上主播台播新闻了。” 林蔷心不在焉地回避着陆雨时有意无意投射来的目光:“是吗?” 武亦涵很不懂看脸色:“我看她是自找苦吃,喜欢谁不好,喜欢陆雨时。” 林蔷搅弄着手里的筷子:“你是陆主播黑粉?” 武亦涵:“我单纯八卦,你知道陆雨时跟章琳为什么分手吗?” 林蔷来了精神,用很随意的口吻问:“为什么?” 为什么分了手,还要淋他一身呢。 什么仇什么怨。 “因为他是个不婚主义者。” “他这个人倒是大方,跟他谈恋爱,要钱要资源都有,但就是一点,结婚不可能。章琳据说有点恨嫁……” 哦,原来如此。 不婚主义者,林蔷只在手机上看见过这类群体的描述,还从来没有在现实中遇到。 不过这年头,肯给钱给资源的男人也不多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她就能理解章琳要那么对他了。 但感情这种事,本身就是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只要一开始就讲明白,那也不算有心欺骗,应该也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林蔷没有谈过恋爱,完全不懂其中的深深浅浅。 “后来,章琳想逼他,就跟他提了分手,转头就找了个富二代。她本意是想逼陆雨时回头的,没想到人家压根不在意,玩砸了。后来她跟那个富二代也分了,据说她还曾经低声下气挽留过他,但陆雨时根本没搭理她。总而言之,后来就不欢而散。这两个人还好不在一个部门,否则谁伺候得起这俩祖宗啊。” 林蔷听得大跌眼镜,目瞪口呆:“……” 所以,是她误会了,陆雨时不是渣男? 武亦涵摇头:“虽然不是渣男,但人心凉薄啊,说不爱就不爱了。章琳有什么错,恋爱脑罢了。所以啊,冯乐妍要是凑上去,最好的结局就是第二个章琳。” 林蔷心里想的却是,陆雨时好啊,给钱给资源,还不结婚。 这不就是天选男朋友吗? 等在他身边捞够了,过两年再主动提出跟他分手,以他这般冷血绝情,又孤傲的个性,肯定不会回头的呀,那不就断得干干净净了。 哇,完美。 林蔷越想越美,直到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自己是恋爱脑吗? 不是的话,万事大吉。 要是的话,跟他在一起那不就等于自虐? 不过怎么算也是不亏的呀。 再说了,结婚有什么好的,女人最好的归宿是事业,有了事业,还怕没钱、没自由、没男人吗? 爱情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的。 又不是每个人都跟林薇和李昂那样爱得全世界非你不可的。 她这般想着,不自觉就乐了起来,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眸光流转,忽然看见不远处陆雨时吃完饭,从兜里拿出中午她给的那一小罐酸奶,还在手里轻轻地掂了掂。 他动作漫不经心的,好似是在点她一般。 林蔷险些呛了一口:“我吃完了,我还要回去当牛做马,你慢慢吃。” 武亦涵放下筷子就去追她。 “林蔷,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啊?” “你长这么漂亮,追你的男生肯定很多吧?” 武亦涵的嘴跟个停不下来的小鹦鹉似的,一直到进了电梯还在喋喋不休,电梯要关上时,新闻部的好几个人进来了,陆雨时也在其中。 林蔷和武亦涵两人站在最后面,陆雨时进了电梯,不偏不倚就站在二人前面。 武亦涵和林蔷因为之前在演播厅见过陆雨时,看见他不免要打个招呼:“陆主播好。” 有个男记者见二人都是未出校园的实习生,又都是小姑娘,故意逗二人:“就叫陆主播,不叫我们,不拿我们当碟子菜啊。”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武亦涵秒变社恐,有些难以招架。 林蔷站出来解围,大大方方笑道:“前辈们好,我们刚来,在总编室实习,还没认个脸熟呢,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关照。” 武亦涵一脸崇拜地看着林蔷,光明正大地躲在她身后,逃避社交。 “总编室出人才啊,以后谁关照谁还不好说呢。你叫什么名字?” “林蔷。” “小强的强,还是蔷薇的蔷啊?” 电梯内的人都笑起来。 “您可真会开玩笑。”林蔷一脸尬笑,余光瞥见旁边一道目光不声不响地落在自己身上。 那男记者在兴头上还要再逗一逗林蔷,身旁的陆雨时在这时开口了:“老季,这周末咱们是要去海普那边做民俗采访吗?谁出外景?” 电梯门开了,林蔷和武亦涵如临大赦,一边道别一边作鼠窜。 林蔷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陆雨时感觉到西装口袋的位置有微小的动静。 “这小姑娘可以啊,漂亮,机灵,不去综艺部当群演可惜了。” 陆雨时把手伸进口袋里,手指在西装口袋缝里捏到一根塑料薄膜装着的细细长长的东西。 是一根酸奶吸管。 第53章 这么多吃的,你开杂货铺呢 十二月中,辞旧迎新,整个海州电视台都在筹备元旦晚会和年底的春节晚会,忙起来每个人都跟陀螺似的。 这天夜里,陆雨时回家时经过大厅,看见大厅里的大屏幕上正在播放台里新开的综艺节目《嗨!星期六》。 走了几步,余光瞥见什么,定下几步,斜眸看过去。 大屏幕上,镜头扫过观众席,林蔷的笑脸占据了大半个屏幕,笑得明媚如花,一脸灿烂,可惜镜头一闪而过。 导演老钱正巧经过:“这不是总编室的小林吗?我听说她现在可是大忙人。综艺节目固定群演,台里好多摄影师都特意喜欢拍她。小姑娘上镜,见谁都笑,还笑得特好看,每天都有人给她送好吃的,桃花旺的不行。” 一扭头,陆雨时人不见了。 海州冬天虽然不至于冰天雪地,可降温后,寒意彻骨,陆雨时到停车场取了车,车子开出电视大楼一段距离,他回头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大楼,总编室的方向还亮着灯。 鬼使神差地又在前面掉了个方向。 电梯在十二层停下,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了,总编室大部分办公室都还亮着灯。他朝着光亮处走去,走到公共办公区时,听见不远处有说话的声音。 “林蔷,这都半夜了,你刚录完节目,你还不困啊。你说这电视台真不是一般人待的,熬夜跟熬鹰似的,他们综艺部为什么不能白天录节目呢,非要天天熬,每天熬到大半夜才散场。你去当群演,他们给你钱吗?” 是武亦涵的声音。 “钱是没有滴,不过那几个认识的小编导都请我吃饭了。我还不困,你先回家吧。”一边说一边打哈欠。 “那你呢?这个点你们宿舍早关门了吧。” “不回去了,我先刷会儿题,一会儿要是累了,我去附近的快捷酒店开个钟点房睡几个小时。” “你总这样怎么行,我在附近租个了个小单间,一个月一千五,要不你跟我回去对付一晚。” “哎呀,你快点回去吧。你多耽误我一分钟,我就少刷一道题。” 武亦涵啧啧啧:“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啊,我走了。” 陆雨时躲到旁边关了灯的会议室里,等武亦涵走后,才走出来,朝着林蔷工位走过去,远远看见她脱了鞋,半曲着一条腿放在凳子上,头搁在膝盖处,正在笔记本电脑上刷题。 倏地,她打了个喷嚏。 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林蔷一个激灵,转过头去,男人一身黑衣,眉目舒展,眼若灿星,身上还带着外头初冬深夜的寒气。 她第一反应是看看四周,确认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才稍放心些。 林蔷问:“陆主播,总编室大家都下班了,你这么晚有事?” 一边说,又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怕喷到陆雨时,还把脖子往后仰了仰,马上拿了纸巾捂住鼻子和嘴巴。 “不好意思啊。” 夜里气温低,演播厅里有严格的控温,陆雨时身上穿着大衣,刚才一走进来就已经感觉出这间办公室里的空调温度比演播厅要低个至少五六度。 他看看四周,走到大厅调节中央空调的地方,摁了摁,发现没有作用。 林蔷赶忙把脚放下去,一边穿鞋一边解释:“那个中央空调坏了,叫了人来修,还没来呢。陆主播,你是来找张姐的,还是找王总监呀,领导们都不在,你有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我明天等他们上班了,帮你转达。” 男人转过身来:“我来找你。” 林蔷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 倒霉死了。 陆雨时脱下身上的外套,给她披过去,即使知道办公室里没人,林蔷余光还是把办公室再扫了一遍,几乎是同时,身体已经本能地躲开了。 办公室里空气凝止。 陆雨时双手还保持着给她披大衣的姿势,见她躲闪,也没恼,淡道:“披着。” 林蔷干笑着拒绝:“不……不用了,叫人看见会误会的。” “披着。” 他再说了一次,语气还是淡淡的,眼神却已不算清明。 林蔷心如擂鼓,看见他目光马上回避,眼珠子转了转,马上跑去隔壁工位武亦涵的位置上拿了一块她平时用的午睡毯,披在身上:“这样就好了。不冷了。” 陆雨时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将大衣收回来,搭在手臂上。目光掠过她杂乱的办公桌台面,拆开的零食,酸奶,咖啡,薯片随意地放着,忽然想起刚才老钱说的话。 每天都有人给她送好吃的,桃花旺的不行。 “这么多吃的,你开杂货铺呢。” 林蔷:“同事们给的,不吃白不吃。” 陆雨时问:“男同事吧。” 林蔷心想,关你屁事,脸上还是保持着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陆雨时又问:“我不是男同事?” 别的男同事给的零食,你就不吃白不吃。 我让你披个大衣,你就退避三舍。 林蔷从善如流:“你衣服一看就很贵,我还得找机会还给你,衣服又不是伞,我随便找个袋子就能装进去,而且你衣服太大件了,料子看起来也不便宜,又不能揉不能折,我就这么拿着你的衣服去新闻部找你,那我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陆雨时略一思考:“你怕别人说你,为了实习转正留下来,跟我好上了?” 林蔷没说话等于默认。 陆雨时顺手将武亦涵工位上的椅子转过来,坐下:“看来你也不是对我这个渣男一点兴趣都没有啊。挺了解我啊,知道我能帮你实习转正。可你又不打算留在海州,你怕什么呢?” “我脸皮薄,行不行?” 林蔷看他坐下来了,一副不想走的样子,也不理他了,继续刷题。 他把头凑近电脑屏幕,看着上面的题,调侃道:“脸皮薄可当不了老师。” 声音从耳畔传来,林蔷微微侧头,发现两张脸挨得更近,那张平时在海州新闻上出现的脸此刻就近在咫尺,她心跳一下加速,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陆雨时微微侧眸,看入她的眼。 林蔷被他看得脸红,心里筑起高墙,笑得明媚如花:“你年纪也不小了,为什么不结婚啊?” 她问完这话,四周都静了静。 整个海洲电视台的人都知道他是张家私生子,也都知道他是不婚主义者。 却唯独没有一个人敢当着他的面问这种问题。 林蔷笑容明媚地盯着他,想看看这种时候了,他还怎么维持面上的举重若轻。 可让她意外的是,陆雨时脸上不见任何不悦,眸底还升腾起期待来:“你觉得呢?” 第54章 跨年 林蔷并不怵他,似认真地想了想,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开口道:“你性取向是不是有点复杂。” 她一脸平静地说完,心里已经在放烟花了。 让你撩! 陆雨时端了几秒,终于忍俊不禁:“你用这句话,拒绝过多少人?” 林蔷是头回看见脸皮这么厚,心这么大的男人,一时有些难以应付:“你走不走,我要刷题了。” “下次再有男同事给你零食,慢点吃,别噎着。”最后三个字明显咬字很重。 话落地,人已经走远了。 他从总编室出来,在十二楼等电梯时,还在笑,电梯门这时打开,冯乐妍站在里面。看见陆雨时,眼睛一亮,疲色一扫而光。 “陆主播,这么巧。” 陆雨时收敛了笑意,走了进去。 冯乐妍看见陆雨时脸上渐渐消失的笑意,心中很是一咯噔,看了一眼十二楼的数字,心中思考着什么。 电梯下行,冯乐妍主动开口:“陆主播,我最近在午间新闻做实习主播,希望以后能有机会成为你的搭档。” 陆雨时还在回味方才和林蔷那场聊天的愉悦,没听太清冯乐妍具体说了什么,敷衍回道:“加油。” “陆主播,你看过我的节目吗?有什么建议……” 不等她说完,便被陆雨时打断:“没看过。”正好电梯在一楼停下,陆雨时出了电梯,冯乐妍按了电梯门,电梯到了地下一层,她却没有出去,而是关上电梯门,摁了十二层。 …… 到了年底,稍有些家底的电视台都会举办跨年演唱会,海州电视台也不例外。总编室从节目策划到方案落实,全程都要跟进,整个部门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好不容易到了演唱会当天,总编室的人也都要去现场支援,协调各个部门的工作。 林蔷和武亦涵被分到去支援冯乐妍所在的主持小组。 舞台上一共六位主持人,其他大都是台里综艺部的常青树,只有冯乐妍一个新人,还是播新闻的。 “我靠,冯乐妍什么背景啊,刚来第一年就能主持这么大型的晚会。”武亦涵一边打哈欠一边感慨。 林蔷饿得眼冒金星,等那些主持人下台后,冯乐妍忽然朝她使了个眼色,做了个要喝水的动作。 林蔷赶忙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过去,拧开递给她,冯乐妍伸手去解,啪一声,矿泉水倒在地上,弄湿了裙子。 林蔷以为是自己收手太急,习惯性地道歉,又要去给她再拿一瓶水,正要转头时忽然听见:“不用拿了,我不渴,我故意的。” 说罢,拎起礼服的大摆裙,就要离开,从林蔷身边经过时,高跟鞋故意踩上林蔷的运动鞋上,手轻轻一松,裙摆盖住了两只脚,没人知道她在做什么。 冯乐妍见林蔷面色如常,毫无痛苦,心中更是来气,加重了力道:“你以为你勾引陆主播,就能实习转正留下来了?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陆主播肯定也见得多了。” 武亦涵远远看见两人站在一起,挨得很近,不知在说什么。 林蔷咬着下唇,忍着脚下的疼,额头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这时,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冯乐妍,她马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拎着裙子娇滴滴地过去:“总导,过来了。” 林蔷终于松了口气,一动也不敢动,只能等脚下的疼痛感慢慢过去。 武亦涵等她走后,跑过去林蔷身边,只见她脸色苍白,下唇都快被咬出血了,关切道:“林蔷,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武亦涵低头看见她鞋子上凹下去的窄窄的印记,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冯乐妍干的,她有病吧。”转头又问,“你怎么得罪她了?” 林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不远处有人叫二人,两人应了声,武亦涵怕她走路不便,主动伸手去搀扶她。 林蔷红着眼睛,马上抬手拒绝:“我没问题。” 武亦涵一脸心疼地看着她倔强的背影:“犟死了。” 十一点五十五分时,林蔷终于歇了口气,在后台找了个安静的位置坐着,安静地吃着面包,前面忽然出现一双一尘不染的男士皮鞋。 “找你半天,你躲在这儿呢。” 陆雨时顺势在旁边的空凳子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新年快乐。” 林蔷第一次觉得这个声音如此刺耳,她侧头过去,看着他,又看看那他手里拿着的那个包装精美的盒子。 “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头回有人送新年礼物给她。 还是一个长得帅,事业有成的男人。 “不知道你们小姑娘喜欢什么,我侄子帮我挑的,他跟你年纪差不多大,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蔷竟第一次在陆雨时眼神中看见了一丝温情,他说起侄子时,和平时全然不同。 陆雨时见她没动作,拆开盒子,里面是一条梵克雅宝,红玉髓四叶草手链。 他将手链取出来,给她戴上,手链的材质碰到皮肤时,她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又看了看四周:“不……不用了。” 身体虽然往后退了一步,手腕却还被男人握在掌心,好似没听见一般,将搭扣扣上了。 林蔷用去摘掉手链,被他制住两只手腕,“戴着,很漂亮。” 他抬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海州。” 林蔷挣了好几下,怎么也挣不开。 “看着我。” 林蔷哪敢看,低着头去看自己的鞋子,鞋子上还有冯乐妍刚才踩的印记,做人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 “我知道你不会留在海州,大学毕业就要走。我只是很喜欢你。你来了电视台工作,我很开心,你看不出来吗?” 林蔷心如擂鼓,斜眸看他:“你喜欢我什么?喜欢我穷酸还是喜欢我年轻?你想谈恋爱多的人愿意陪你谈,还是你天生犯贱,就喜欢挑硬骨头啃?” 她语气很不客气,脸上更是带着讽刺的笑。 陆雨时:“你这招已经用过一次了,我也退后过一次了。之前的一年多时间,我没有去招惹你吧。是你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你敢说你来电视台工作,真的只是因为这里给的实习工资高,你一点点私心都没有?” 林蔷没说话。 第55章 拒绝 前面舞台传来主持人带头的跨年倒计时。 “十……九……八……” 陆雨时更近一步,前面声音太大,他凑近贴在她耳畔,问:“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林蔷眸心微颤,手上的手链轻轻摇晃,如她此刻摇摆的心。 男人深深地看入她的眼睛,慢慢凑近。 林蔷只看过林薇和李昂谈恋爱,自己根本没谈过恋爱,可看着男人五官立体的脸在自己慢慢放大,属于男人的气息同时慢慢入侵,她心中警铃大作,自己怎么能跟一个新闻主播在一起呢? 这无异于玩火自焚。 可是为什么,她并不想破坏这一刻,反而有点想心安理得的接受。 她脑中一秒钟恨不得闪过十万个念头,就在纠结之时,手机响了起来,会在这种特殊时刻给她打电话的人只有林薇。 想到林薇,她瞬间清醒过来,伸手去接电话:“薇薇……” “三……二……一……” 巨大的掌声和欢呼声中,烟火升腾。 林蔷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糟糕的是她分辨得出,这心跳不是因为跨年,也不是因为林薇,是因为身旁的男人。 烟火声太大,林蔷听不太清林薇在那头说了什么,不过每年都是这样,约莫都是吉祥话和祝福语。 陆雨时怕她嫌吵,伸出手来捂住她耳朵。 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覆盖在自己耳朵上,手指的皮肤贴着脸庞,她整个人一激灵,回头看着陆雨时,目光很复杂,错愕、不解、挣扎、还有一丝丝自己也分辨不出的心动。 天空炸开大朵大朵的烟花。 电话那头传来林薇熟悉的声音。 林蔷收回目光,举着手机,发自内心地笑道:“你也新年快乐,祝你新的一年万事胜意,心想事成……” 电话那头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林薇正在步行街的一家火锅店吃饭,李昂故意凑到电话那头:“林蔷,新年快乐,毕业了赶紧过来,明年我们三个就能一起跨年了。” 是啊,明年的今天,她应该是和林薇和李昂在一起,找一个冬天有雪,又能看见大海的城市重新开始,跨年夜的晚上,他们可以聚在出租屋里一起吃火锅,一起喝酒,然后一起唱歌,直到睡过去。 这才是她接下来的人生。 她的人生里,原本就不应该有陆雨时这样的人的存在。 烟花结束后,前头传来了热闹欢腾的歌舞声。 林蔷挂了电话,陆雨时放下了手,好奇道:“薇薇是谁?真羡慕她,你跟我说话的时候要是有跟她说话时一半的温柔,我就很知足了。” 林蔷将手里的手链取下来。 “戴着。”陆雨时嘴里哈出白气,语气已经有些无可奈何了。 林蔷眼里蓄满泪水:“你的喜欢,对我只是一种累赘。对不起……” 说罢,取下手链,放回在他掌心。 陆雨时手里捏着那串手链,临走时还不忘说一句:“新年快乐。” 林蔷等他走了,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一边拿手给自己扇风:“不哭不哭。” 扭头时,余光瞥见武亦涵就站在不远处,一脸的目瞪口呆。 林蔷一下呆住,眨了眨眼,想解释,武亦涵一下抬起手来打断她:“不用解释,我懂!我要是男人,我也喜欢你。姓陆的有眼光。你拒绝他,干得漂亮!我来就是想跟你说,新年快乐。” 说罢,比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林蔷一下被她逗笑,忍俊不禁,眼泪又要落下来,最后过去抱住她。 这种时候,她太需要一个拥抱了。 武亦涵看她这个反应,便知道她刚才只是逞强,她张开手臂抱住她,摸摸她的头:“不哭不哭,喜欢陆雨时又不丢人。你拒绝他,说明你心里有比谈恋爱更重要的事情,对不对?你这么漂亮又机灵,以后毕业了进入职场,大把男人给你挑。陆雨时算个屁。” 林蔷又被逗笑,从来没觉得有个朋友竟是这么温暖,她用力地抱紧武亦涵:“新年快乐,亦涵,你特别好,真的。” 武亦涵一脸开心:“哇,原来你还会夸人呢。” 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冯乐妍换了礼服,走到附近的停车场,正要上车之际,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冯乐妍!” 她转过头去,只见早已等候在停车场的林蔷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冯乐妍看看四周:“你干嘛?” 林蔷一脚踩上她的鞋子上,不敢用全力:“我刚才不理你,是因为你还要主持节目,你真当我好欺负啊?欺负我并不会让你心爱的陆主播高看你一眼。只会让你自己看起来像个跳梁小丑。还有,我明确告诉你,我没兴趣跟你抢男人,我大学毕业就会离开海州。我现在问你,在这段时间之内,我们能不能好好相处?” 冯乐妍穿了一整个晚上高跟鞋,下了舞台,好不容易换了双平底鞋,林蔷那只脚就那么踩在她斜面上,她一脸嫌弃地呵斥:“你先把脚拿开,脏死了!” 林蔷一下加重了力道:“能不能好好相处?” “我要是说不能呢?”冯乐妍气急败坏。 林蔷:“那我就去跟你的陆主播告状,让他早日看清你的庐山真面目。你就是一个心胸狭隘,有心机但又不够聪明,只会欺软怕硬的贱人。” 一听到贱人两个字,冯乐妍瞬间破防:“你才是贱人。你以为他喜欢你啊?你别傻了。” “还真让你猜着了!陆主播就喜欢林蔷,我亲眼看见的,他刚刚跟林蔷告白,被林蔷拒绝了。”武亦涵突然从一旁跳出来。 冯乐妍傻了,嗤笑道:“你们俩做梦呢吧。” 武亦涵耸耸肩:“人要装傻,拦都拦不住。” 林蔷不想跟她纠缠,脚下用力:“能不能好好相处?” 冯乐妍自暴自弃地大吼一声:“做梦!” 武亦涵:“真犟。不过我有办法,我有很多你的丑照,都是从节目制作部后期搞来的,我剪了一段你的出糗视频,有你录制时抠鼻孔啊,还有你发音错误,断句不轻……总之,不要太精彩啊。我要把这段视频发给你心爱的陆主播。我听说陆主播对女大党的业务能力要求很高的。” 冯乐妍脸色大变:“不可以!” 武亦涵:“那以后井水不犯河水。ok?” 冯乐妍不情不愿道:“ok~” 林蔷这才拿开脚,冯乐妍红着眼睛:“你还不把视频删了。” 武亦涵:“你傻啊,我就算给你删了,可那些素材还在,我以后想剪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剪。你就自求多福吧。拜拜。” 说罢,搂着林蔷离开了。 夜已深,林蔷第一次没有回宿舍,也没有去快捷酒店开房,而是回了武亦涵的出租屋。 房间不大,只有不到二十平米,虽然没有空调,但开了取暖器,也暖暖的。 而且床上还铺了电热毯,两个人洗完澡躺在床上,裹着被子,仿佛有聊不完的话题。 林蔷第一次觉得有朋友的感觉也不错。 “你为什么喜欢陆雨时啊?” 林蔷跟她说了之前在书店遇到他的事情,但没有提陆雨时半夜开车带她去找林父的那个夜晚。 那个夜晚,太不一样了。 “那他跟你表白,你为什么不答应呢?” “因为我毕业后就要离开海州了。” “啊?以后不回来了吗?” “嗯……不知道。” “你不回来,我会想你的。我难得有个朋友。” “是吗?我以为你有很多朋友。” “没有,我朋友他们都嫌我烦。只有你最最最最好了。” “……其实,我也嫌你烦。” 两个女孩的笑声叠在一起,好似无忧又无虑。 第56章 聚会 自那晚过后,冯乐妍确实再也没有找过林蔷的麻烦,林蔷在总编室干得风生水起,时不时就被抓去在各大摄影棚当群演,一边备考教资,日子过得飞快。 春节过后,转眼就是到了二月中旬,为期三个月的实习期终于要结束了,负责带林蔷和武亦涵的直属领导很早就找到林蔷单聊,跟她偷录总编室最后只能留一个人下来,经过两个多月的观察,部门同事都觉得无论是工作能力,个性还是各方面来讲,都比较看好林蔷。 领导原意是想让林蔷提早放心,没想到林蔷却委婉地拒绝,并表示自己毕业后就去北方工作。领导好一顿劝,最后还是没有劝住。 武亦涵知道她要走,每天上班都愁眉不展。到了公布实习结果的那天,林蔷因为已经预知结果,连邮箱都没打开,旁边的武亦涵倒是一下炸开了。 “林蔷,你快来看……” 林蔷在电脑上刷题:“不用看,肯定是你。恭喜你转正了。” “不是,你快看。” 林蔷点开邮箱,发现人事部发来的转正名单里除了武亦涵,冯乐妍等人,最后还有一行字,总编室林蔷实习期延期三个月。 “三个月,那不就是六月份。林蔷,我们可以一起再玩三个月了。” 林蔷皱起眉头,跑去问直属领导,对方表示也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劝她留下来好好工作。 “会不会是老陆干的?” 林蔷摇头,自从跨年那晚之后,陆雨时就没有再主动出现过,偶尔二人在食堂和电梯里遇见,也会装作陌生人一般。陆雨时被她拒绝了两次,就算没有自尊心受挫,按说也该及时止损,不至于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吧。 可除了他,林蔷也确实想不到别的合理解释。 她想着,电视台的实习工资比外面工作起步工资高很多,有钱为什么不挣呢。便也就心安理得的留了下来。 当天下午,冯乐妍突然在实习群里提出晚上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由转正的实习生请客,给要离开的实习生送行,群内十几名实习生积极响应。 “林蔷,你去吗,你去我就去,你不去我也不去。” 林蔷借口要刷题,没有去,武亦涵原本也不打算去,架不住群里好几个没有转正的实习生说些酸话,说她转了正就忘了当初一起培训的情谊,不想请客,最后没办法还是得去。 晚上九点多,林蔷在办公室里加班,突然接到一名实习生的电话。 “林蔷,你赶紧过来吧,武亦涵喝大了,谁也不让碰,我们也不知道联系谁,你跟她关系好,你过来把她带走。” 武亦涵喝大了? 她不是滴酒不沾吗?怎么会喝多了呢? 林蔷顾不得许多,拿了包,出门时又回去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两罐纯牛奶。 地址是在群里之前的聊天记录中找到了定位,她特意留了个心眼,点开大众点评,顿时眉心一皱,冯乐妍疯了吧,聚餐就聚餐,居然挑了家人均一千五的日式居酒屋。 去的路上,林蔷就在心里算账,这一批实习生一共十五个,留下来的只有三个人,这顿饭按人均最低一千算,也得一万五,平摊在三个实习生头上,一个人五千! 这还是最低的消费,如果她们点了酒什么的,那账单只会更吓人。不是吃饭,根本就是鸿门宴。这么一想,武亦涵被灌酒也就不意外了。 冯乐妍本意肯定是为了针对自己,武亦涵只是被她连累。想到这里,现在林蔷算是知道冯乐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店员领她到包间,推开日式木质推拉门,大部分人都还算清醒,三五闲聊,女生们大都围着冯乐妍叽叽喳喳,长桌上摆满当季新鲜海鲜,龙虾、刺身、三文鱼……桌子的最末端,武亦涵趴在桌上,喝得醉醺醺的,正在说胡话。 林蔷轻轻推了推武亦涵:“亦涵?亦涵?” 武亦涵看见林蔷,捧住她的脸:“小蔷薇,你来了。你来了就好了,他们欺负我,一直灌我酒……” 林蔷回头,瞪了一眼桌子最远端的冯乐妍。 “这么多人看着,你觉得我会灌她酒呢,是她自己玩游戏输了。” 林蔷要搀扶着武亦涵起来,试了试,弄不动,她看了一眼包房里的十几名实习生,从包里拿出那两罐牛奶,插上吸管,递到武亦涵手里:“亦涵,你先喝点牛奶醒醒酒。不舒服就吐。” 冯乐妍:“林蔷,听说你实习延期了,挺厉害啊。这么多人,就你一个人实习延期。我听说台里好多摄影师都在追你,你桃花运可以啊,关键时候就用上了。” 其他人看向林蔷的目光都有了变化。 “按说,我们今天这么多人,只有三个人转正,我,武亦涵,张桥,这顿饭我们三个人请客。平摊下来,一个人八千六,这样,我把零头抹了,武亦涵现在醉成这样,她的那八千,你替她给吧。你们不是好姐妹吗?这点钱不算什么吧。” 这点钱不算什么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 第57章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包房内,十几个实习生全都看向林蔷,神色各异。 林蔷看向另一位转正的实习生张桥,他喝得脸有些红,在一旁敢怒不敢言:“张桥,你觉得这样合理吗?” 张桥正要说话,冯乐妍开口了:“张桥,你的那份钱,我替你出了。” 张桥马上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彻底不说话了。 林蔷看看一屋子人,再看看满桌子的珍馐美味:“你们都觉得冯乐妍的做法没有问题,是吗?” 没人说话。 林蔷说话时,有个坐在冯乐妍身侧的女孩走到门口,找服务生要了一个红酒杯。 正好新闻部的导演老钱从过道里经过,从门缝里看见了这一幕。 老钱去玩洗手间,回到包间,便开始八卦。 “现在的富二代不得了啊,小小年纪就搞霸凌。” 包房里还有两人,一位是台里的资深摄影师罗政,闻言好奇:“谁啊?” “咱们新闻部新来的冯大主播,刚刚转正,在隔壁欺负人呢。” 罗政眼睛一亮:“冯乐妍,她什么后台啊那么硬,我还头回见实习生主持跨年晚会的,台里真够可以的。” 老钱看向包房里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人,男人走在榻榻米上,半曲着一条腿,衬衣领口敞开了两颗纽扣,正捏着一杯清酒浅酌,眉宇间淡淡的,看神情已有了几分醉意, “老陆,什么后台?你给老罗答疑解惑一下。反正我可惹不起。” 陆雨时喝了口酒,开始剥烤银杏吃:“信达食品创始人的孙女。” “我去,我说呢,原来是金主爸爸的孙女。难怪台里这么舔。” 老钱喝了口酒,忽然想到什么,窃笑起来。 罗政:“你笑什么?” 老钱看了一眼陆雨时,不敢说。 罗政更感兴趣了,玩笑道:“你们新闻部还有八卦啊?” 老钱看了一眼陆雨时,问:“能说吗?” 陆雨时顺手将手边的银杏壳砸过去。 “冯大小姐啊,从去我们新闻部第一天,我们就在私下打赌,这老陆什么时候能被她拿下。” 罗政骂了一句,又问:“姓陆的,全台的桃花运都被你小子一个人占了。你说实话,你俩有戏吗?” 陆雨时白了他一眼,老钱忙说:“没戏!刚毕业的小姑娘好骗归好骗,那也挺麻烦的。你看老陆之前交的那几个,章琳啊什么的,没一个是刚毕业的。这女人啊,还是得稍微有点阅历,年纪差距太大,说话都说不到一起,没什么意思。你是给她当爹呢,还是给她当男朋友?再说了,这小姑娘在那方面大都很保守,不开窍,没意思得很。” 罗政问陆雨时:“老陆,你觉得呢?” 陆雨时剥了颗银杏丢在嘴里,没说话。 老钱和罗政都不理他,继续喝酒,过了好几秒,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两人俱是一愣。 老钱一脸咋舌:“你还真喜欢这款?那冯乐妍不就正对你胃口?” 罗政摇摇头,又想到什么,问老钱:“对了,你还没说冯乐妍在那儿欺负谁呢。” 老钱:“哦,就那个老被抓去棚里当群演的女孩,笑得特好看那个。” 陆雨时剥银杏的动作停了一瞬。 罗政一拍大腿:“林蔷啊,她我熟啊,你早说是她,我去英雄救美去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看什么看,人家年轻人的事情,你也要搅和。” 罗政:“你不懂,我去看热闹,谁欺负谁还不好说呢,这林蔷啊,可不是被欺负的小角色。我打包票,有好戏看,赌不赌。” 老钱不说话了,一脸不信,他看向陆雨时:“老陆,看热闹,去不去?” 陆雨时剥着银杏:“你们去吧,我回家了。单我买了,你们一会儿回家注意点。老钱你喝了酒别开车,记得找代驾。” 说罢,拿起外套往外走。 身后老钱和罗政倒是架不住好奇,往冯乐妍他们所在的包房去了。 包房内,武亦涵喝了牛奶,意识清醒过来一些,见林蔷一个人和冯乐妍在对峙,周围其他人要么是在看戏,要么是站在冯乐妍那头的。 服务生送来的红酒杯,被另一名女实习生倒满一整杯的清酒,几乎要溢出来。 冯乐妍:“这样吧,你要是给我道个歉,顺便把这瓶酒喝了。今天全场的单我买了。” 武亦涵迷迷糊糊道:“买单,什么买单?” 冯乐妍将房间的账单递给武亦涵。饶是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武亦涵看见上面的数字时还是心惊肉跳:“不是,冯乐妍你疯了,吃个饭两万五,你抢钱啊。” 说罢,拉起林蔷的手:“我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就吃了几片三文鱼,我出两百。多的没有。” 说罢,发了两百块的红包在群里,便要拉着林蔷离开。 冯乐妍:“果然是穷人,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揣两百块就敢进来。打发要饭的呢。” 武亦涵红着脸道:“那你想怎样,我没有那么多钱,有我也不会给你的。我要早知道你定这么鬼地方,我才不来呢。你们这些人也是,她职场霸凌,你们也跟着为虎作伥,一群虚伪的小人。” 其他人都不说话。 冯乐妍:“你少理直气壮,大家在群里都是说好的,转正的实习生请客,你也没反对。面子你充了,现在又嫌贵了?嫌贵你别来啊。” 武亦涵还要反击,被林蔷拦住:“你傻啊,人家摆明了冲着你跟我来的。”武亦涵这才恍然大悟:“哦,就跨年那晚呗,都这么久了,你还来这套,冯乐妍你心眼够小的。” 冯乐妍耸耸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我不是君子,我就是小人。” 老钱和罗政站在推拉门门口,一门之隔,里头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林蔷看了一眼冯乐妍:“这杯酒,我要是不喝呢。” 冯乐妍轻轻笑道:“不喝你就别想走。” 林蔷点点头:“ok!既然我们双方不能达成共识,那我们报警吧。” 冯乐妍:“报……报什么警?” 林蔷拿手机去拨打110:“亏你还是新闻主播,人民群众无法解决的问题,当然要交给警察同志来解决。如果警察同志也无法解决,那我们就交给法律来解决。” “第一,你在群里说要请客的时候,亦涵确实没有拒绝,但你是在她答应之后,快下班时,才发过来的餐厅定位。这并不能代表她事先知道你选了这家高人均的餐厅,既然她没有提前知道,那她之前的同意就不具备参考意义;” “第二,我们是穷,没有你冯大小姐那么会投胎,所以我们挣的每一分钱都有一分钱的用处,贫穷如果是原罪,那么在座各位能心安理得吃下这顿两万五的大餐,也是令人佩服。” “第三,我们都是不同学校的应届生,一起来实习,一起参加培训,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也算缘分一场。平时大家偶尔在群里抱怨抱怨工作,这场散伙饭原本应该是大家坐在一起,聊一聊未来,联络联络感情,可你们却搞成了一场集体的霸凌,实在是令人刮目相看。” 其他人纷纷被臊得没脸,有人说:“要不咱们平摊吧。两万五确实太多了……” 林蔷已经在手机上拨号了:“不用,交给警察处理最好。” 众人脸色大变,有人赶忙提醒冯乐妍:“乐妍,警察来了不太好吧,你是新闻主播,被台里知道……” 冯乐妍不耐道:“行了行了,你们走吧,晦气。” 林蔷这才挂断电话。 喝红了脸的武亦涵朝林蔷佩服地伸出一个大拇指。 门口,罗政一脸得意地看看老钱,老钱也点头佩服。 第58章 飞花令 与林蔷她们所在的包房一房之隔的隔壁包房,原本是没人的,眼下却坐了一个人,面前的桌上只有一碟子烤银杏,旁边还点了一瓶店里最贵的酒。 听见隔壁传来的熟悉的声音,他倒了一杯酒,小酌一口,心情闲适,起身正准备离开,忽然又听见那头开始说话。 包房内,武亦涵原本要走了,她转身回去拿包,步子摇摇晃晃,显然之前被灌了不少。 林蔷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你们刚才玩什么游戏?” 众人面面相觑,不理解她这话的意思。 冯乐妍不耐烦道:“干嘛,你还想玩游戏,给你好闺蜜出头呢。” 林蔷含笑:“是啊,你怎么这么了解我。什么游戏,你们能玩,我不能玩。说啊。还是你怕输给我。” 冯乐妍果然暴走:“我怕你。哼!我们玩飞花令,输的人喝酒。” 林蔷点点头,指指冯乐妍和她身边的几个女生:“原来如此,我要是记得没错,你们几个都是文科生吧,欺负亦涵一个工科生。真行。这样,我中文系的,飞花令我熟,我跟你玩。” 冯乐妍:“行啊。你来说一个字。” 林蔷:“就挑你最喜欢的那个。” 冯乐妍还有些纳闷:“我喜欢的?” 林蔷在屋里看了一圈,指向其中一个男生:“魏雨生,就他中间的雨字。” 那个被点到的男生还是一脸懵,又看看冯乐妍,傻傻地摆手摇头。 冯乐妍一下就明白了林蔷的话外之意,又恼又羞。 武亦涵默默露出吃瓜表情。 门口原本已经要离开的老钱和罗政听到这里,又来了精神。 身为当事人的陆雨时倒是微微愣了一愣。 林蔷问:“比吗?” 冯乐妍:“比就比。我先来,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林蔷:“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冯乐妍:“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林蔷:“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冯乐妍:“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林蔷:“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林蔷反应太快,几乎不用思考,冯乐妍被她气势所吓,绞尽脑汁,正要开口,林蔷打断:“这样太慢了,不如一次性来三句。这回,我先来。春风春雨花经眼,江北江南水拍天;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 武亦涵在一旁鼓掌叫好。 隔壁的陆雨时嘴角微微漾开。 节奏一下加快了,冯乐妍明显紧张起来:“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柳阴来……雨后却斜阳,杏花零落香……” 说了两句,便已有些吃力,旁边有位女生小声提醒她:“归去——” 冯乐妍一下补上:“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总算是把这三句给应付过去了。 林蔷:“太慢了,这次十句十句来吧,还是我先来,青蓑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吹落千行泪;江暗雨欲来,浪白风初起;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细雨鱼儿出,微风燕子斜;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枕上诗书闲处好,门前风景雨来佳;柳絮风轻,梨花雨细;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 所有人都傻了。 武亦涵简直是目瞪口呆。 冯乐妍仍旧是在想:“雨……雨……” 林蔷:“雨不出来了?那喝酒吧,我说了十句,你要喝十杯。亦涵,愣着干嘛,倒酒。” 武亦涵赶忙去倒酒。 林蔷:“十杯我觉得不够,不如多喝点,风淅淅雨纤纤,难怪春愁细细添;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梧桐叶上三更雨,叶叶声声是别离。” 每个雨字隔着一道墙传入陆雨时耳中,都仿佛是在他心上敲着鼓,李蔷念诗越快,鼓点便越来越密集。 好似每次被她拒绝后,他都会退后一些,他自以为能掌控这种心动,可每次他自以为已经整理好自己的心,她又会无端的出现,搅乱他的心。 上一次她拒绝他后不告而别,离开了书店,切断了两人的联系。陆雨时便知道了她的意思,见好就收,死缠烂打不是他的风格。 可那次在演播厅看见她,她站在一群实习生中间,只是简单的对视,他便已经开始紧张。在那场大雨中,他拒绝了冯乐妍搭车的邀请,提前开车去她大学门口等她,却看见她在公交车上看手机看得入迷,坐过了站都没发觉,他不放心又追过去,在下一站看见了她。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准备跑入那场大雨之中,他脚便不受控制地踩了油门,他不想让他淋雨,不想看她浑身湿透颤抖的样子。 他知道她个性要强,电视台人多眼杂,所以他克制着自己,没有在工作中去打扰她,怕将她拖入流言蜚语的漩涡,但其实每次在电梯间,走廊,电视屏幕上看见她,他心底都会泛起涟漪。 他的开心毫无道理,又猝不及防。 如同跨年夜那晚,倒计时的重要时刻,他跑去找她表白,没想到却再次被拒绝了。 …… 武亦涵在一旁兴致勃勃地拿了个喝清酒的小酒杯,又找了个大的玻璃杯,用小杯倒了酒,再倒进大杯的玻璃杯里,嘴里还在数数:“小蔷薇,你慢点念,我都数不过来了,现在是多少杯?” 一屋子人胆战心惊地看着那杯玻璃杯里的透明清酒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全部不寒而栗。 林蔷:“没关系,你随便倒,整瓶酒倒下去都没问题,多了我给你背出来。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道巴山夜雨时;云青青兮欲雨,水澹澹兮生烟;少年听雨阁楼上,红烛昏罗帐;” 第59章 喝酒 很快,那杯玻璃杯酒杯装满了。 武亦涵这才不得不打断林蔷:“小蔷薇,你别背了,装满了。” 林蔷将装满清酒的玻璃杯递到冯乐妍面前:“愿赌服输,冯小姐,请吧。” 冯乐妍瞪视着林蔷,整张脸写着不服,旁边有男生出来劝道:“林蔷,算了,大家认识一场也算是缘分,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不等林蔷说话,武亦涵躲在林蔷身后反击道:“张振,刚才冯乐妍逼我喝酒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大家相识一场也算缘分,现在跳出来当好人?” 一直没说话的魏雨生突然看向林蔷,小心翼翼道:“林蔷,你还有三个月的实习期,你跟乐妍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留点余地。” 武亦涵继续骂:“魏雨生有你什么事,你真以为她们刚才背了那么多雨,是你魏雨生的雨,少拿自己当碟子菜,想当护花使者,你还不够格。冯乐妍,这杯酒你不喝也得喝!” 林蔷点点头,故意将玻璃杯举得离冯乐妍更近。 冯乐妍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气成了猪肝色,忽而,想到什么,眉目舒展:“好,我喝。” 她从林蔷手里接过那杯酒:“你们谁愿意帮我把这杯酒喝了,我给他一万块。” 一万块对冯乐妍这样的富二代而言可能连个零花钱都不算。 可对一般的大学生而言确实不算个小数目。 好几个男实习生听着都很心动,但碍于面子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武亦涵:“冯乐妍,你耍赖。你们这些人都有点骨气,谁要敢喝这杯酒,就是软骨头。” 冯乐妍继续加码,语气轻飘飘的,我马上转账:“两万块。” 几个男生都面面相觑,既不敢出头,又怕机会被别人抢走,张振把牙一咬,正要出声,门口忽然传来服务生的声音。 “两位先生,你们站在这里做什么?” 包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武亦涵马上过去打开门,门口的老钱和罗政正欲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 冯乐妍还有些发懵:“钱导,罗老师,你们……” 老钱和罗政也没想到就这么巧,本来听得兴致勃勃的,没想到突然被当场抓包了,俱是有些尴尬。 到底是前辈,老钱和罗政进了包房,老钱第一件事是把包房的门推紧合上,这里离电视台很近,保不齐再有其他同事经过,冯乐妍现在到底是新闻部的人,而且是台里大力栽培的女主播,不能让人看新闻部的笑话。 冯乐妍见老钱的动作,顿时便有些心虚。 老钱见众人一副不安的样子,马上找补道:“哦,刚才那个我跟罗大摄影师从走廊经过,正好听见有人背诗。” 罗政默契地开始捧哏:“对,背得太好了。我们两一不留神就多听了会儿。” 老钱:“对,就是这样……你们这是?” 一个女实习生赶忙解释:“哦,我们都是同一批来电视台的实习生,刚好今天实习结果出来了,好多人都要走,所以乐妍就张罗着让大家出来聚个餐。” 罗政很实诚地调侃:“你们都没毕业吧,家里有矿啊,来这种人均一千多的地方聚餐?” 屋内气氛一片尴尬。 老钱到底是新闻部的人,自然要护着冯乐妍,开始和稀泥:“小冯的心是好的,只是地方没有挑对嘛。再说了,你们玩游戏就玩游戏,喝酒哪有这么喝的。行了,都散了吧。我看这单你们aa吧。” 武亦涵有些不服,可面对着老钱和罗政两个电视台前辈,还是有些底气不足。 林蔷开口质问:“为什么要aa?明明是——” 木制推拉门又被推开了,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众人回望过去,只见陆雨时不知何时站在了包房门口。 门口灯光昏暗,男人一身笔直地站在光影的亮处,眸色清明,外套还搭在手臂上,好似是刚巧经过一般。 罗政看见他跟看见鬼一样:“我艹,你是人是鬼,你不走了吗?” 冯乐妍一听罗政这话,便猜到陆雨时一直都在,心中更加不安。 林蔷余光瞥见那人站在灯火阑珊处,没有往那个方向看一眼,小声跟身侧的武亦涵说:“亦涵,去拿包。” 陆雨时个子太高,门框与他身高齐平,他略一弯腰走了进来。 林蔷还是不依不饶:“冯主播,你们新闻部的领导都在这儿了,刚才大家都看见了,也听见了,你输给了我。这杯酒,你总是逃不过了吧。” 她是笑着说的,屋里的气压十分低。 罗政说了句公道话:“我觉得林蔷说得挺有道理,本来就是你们先欺负人家,愿赌服输。” 冯乐妍咬着下唇,又委屈又可怜地看着陆雨时。 老钱见气氛太尴尬,马上出来打圆场:“既然这样,解铃还须系铃人,老陆,于公呢,你是小冯的前辈,偶像。于私呢……” 于私呢……冯乐妍喜欢你。 可这件事看现场这么多人的反应,也不是人人都知道,若是贸然说出口,又下了冯乐妍的面子。且他很清楚,陆雨时和章琳分手分得不太愉快,于情于理,他肯定是不太想在和台里的女主播惹出这样的桃色新闻。 “于私呢,她们背的是带雨的诗句,这么巧你的名字里也带一个雨字,这杯酒你就替乐妍喝了吧。这事儿就算翻篇了。” 武亦涵一脸无语,心想,你也太会和稀泥了。 罗政也摇摇头,觉得老钱这么安排很没道理。 陆雨时眸光淡淡扫了一眼屋里的人,说了一句“行啊”便向着冯乐妍伸出手去。 冯乐妍一脸感动地将那瓶酒递给陆雨时,嘴上却说:“陆主播,这酒会不会太多了……” 陆雨时的手指还未碰到那杯酒,忽然从旁边伸出来一只手夺过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整个包房里的人都看呆了,包括老钱和罗政。 罗政还好奇地拿起桌上空的清酒酒瓶看了一眼。 林蔷喝完那杯酒,将玻璃杯反扣,暗示已经喝完了,随后才看向冯乐妍。 冯乐妍完全看呆了,眨了眨眼,不懂她这是什么操作。 整个包房里落针可闻。 林蔷忽然爽朗大笑:“冯主播,你刚才不是说谁帮你喝,你给两万块吗?我喝了。微信还是支付宝?” 所有人集体沉默。 已经开始用看怪物的眼神去看林蔷。 冯乐妍更是哭笑不得。 武亦涵战战兢兢地关切:“林蔷,你没事吧?” 罗政也问:“对啊,你不难受吗?” 林蔷哈哈大笑,一张脸红扑扑的,摆摆手:“没事,罗老师,我爸是个酒鬼,我从小就会喝酒。再说这才多少点度数,都不到二十度,今天还是托了冯主播的福,不然我也喝不到这么好的清酒。不仅喝了酒,还挣了钱,真的好开心。” 满屋子人没有一个人脸上写着开心。 林蔷对着罗政和老钱礼貌地鞠了一躬:“两位前辈,那我跟亦涵就先走了。各位,用餐愉快。冯主播,那个两万块,最好支付宝转我,微信提现手续费太贵,我手机号你有的哈。” 冯乐妍:“……………………” 你是穷疯了吗? 但碍于陆雨时也在一旁,不好发作,只得微笑回应:“好,我一会儿就给你转过去!” 林蔷拉着武亦涵往门外走,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卸下,眼神变冷,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给一屋子人面面相觑,风中凌乱。 第60章 羞耻 从餐厅出来,外面下了蒙蒙细雨。 两人奔跑在夜色中,一路欢呼,鬼叫,庆贺打赢了一场硬仗。 “小蔷薇,你酒量也太好了吧。你从陆雨时手里夺过那杯酒的时候,我都吓得心抽抽,还以为你要把那瓶酒泼在他脸上。他是不是有病?钱导演和稀泥,维护冯乐妍也就算了,他还跟着和稀泥,你刚才要是不出手,那杯酒要是被他喝了,我这辈子都反对你跟他在一起。” 狂奔在细雨中的林蔷一个紧急刹车,酒劲上了脸,红透透的,仍旧是一头雾水:“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谈恋爱多耽误我挣钱啊。我以后是要挣大钱的人!大钱!” 说着,还打了个酒嗝。 武亦涵嗅到她身上的酒气,想到包里还有一瓶没有喝的纯牛奶,拿出来,插上吸管,递给林蔷:“赶紧缓一缓。还好我只喝了一瓶,剩了一瓶。” 林蔷一脸开心地喝起来,走路摇摇晃晃。 武亦涵:“你说你为了气冯乐妍,也不用这样吧。” 林蔷又打了个酒嗝,光明正大道:“不是啊。我不是为了气她。” “……那,你是为了?” “当然是两万块啊。” “………………” 武亦涵想起她离开时,提醒冯乐妍支付宝转账时,一脸开心的样子,确实不像是假的,那表情也没有深仇大恨,只有对金主爸爸的感激,顿时很囧。 “你就为了两万块,你就把自己喝成这样?” 林蔷一脸较真:“至于!两万块能买好多东西呢。可以给我们家薇薇换个新的苹果电脑,毕业后租房子也能抵几个月房租了。两万块,很多的。” 武亦涵十分佩服,转头又问:“薇薇是谁啊?” 原本还有些惬意的林蔷忽然就停下了步子,改成走的,拢了拢碎发:“哦,我妹妹。我叫林蔷,她叫林薇。” 武亦涵好奇,从未听说林蔷还有个妹妹:“你居然还有个妹妹,她在哪儿呢?多大了?” “在北方上大学。” 武亦涵哦了一声,又问:“那你这么干,不觉得羞耻吗?” 林蔷愣了愣,哈哈大笑:“羞耻?羞耻能当饭吃吗?我脸皮比城墙还厚,再说这钱不偷不抢不犯法的,我有什么可羞耻了。” 武亦涵小声嘀咕:“可这是你情敌的钱。” 林蔷一阵毛骨悚然:“什么情敌,冯乐妍现在是我金主爸爸,别说让我喝酒了,只要她价钱给的合适,让我跪滑都行。至于陆雨时,谁爱喜欢谁喜欢去,我反正不自讨苦吃。” 武亦涵听得五味杂陈,酒也全醒了,目光有些心疼又钦佩地看着林蔷的背影。 林蔷转过身来:“你愣着干嘛,走啊。” 武亦涵跟上去,不想破坏气氛,搞得太煽情,继续与她八卦:“冯乐妍是不是傻,还是她觉得自己魅力很大,能让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为了自己改变不婚原则。呵……我学姐跟我说,这男人过了三十岁,各个都是人精,惯会扮猪吃老虎。陆雨时这种就更是个中翘楚。女人想改变男人,就跟男人想征服世界一样,都是不分上下的痴人说梦。” 林蔷摇头:“不,我说的自讨苦吃不是这个意思……” 武亦涵:“那是什么意思?” 林蔷看看四周,车水马龙,细雨绵绵,确定没人偷听,凑到武亦涵耳边:“我觉得,陆雨时不像人,像鬼。他心里一定有不能见光的秘密。” 像鬼? 武亦涵愣了愣,一时没太明白林蔷想要表达的意思,也没往深处想,忽然又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林蔷一脸天真:“当然是……用眼睛看的啊。” 武亦涵噗嗤笑出声来,捏捏她红扑扑的脸蛋儿:“小蔷薇,你喝醉了好可爱啊。” 经过一家新开店的美甲店,武亦涵从店门口开业摆放的花篮里掐了一朵白色的玫瑰花,夹在林蔷耳边。 “小蔷薇,戴花花。” 林蔷拿起那朵白色玫瑰:“武亦涵你是不是瞎,这是玫瑰,不是蔷薇啦。” “长得都差不多,反正很衬你。” 两人笑嘻嘻,七扭八歪地走在街上。 到了分岔路口,林蔷打个哈欠,说自己还有工作没做完,要回电视台,嘱咐武亦涵赶紧回家休息。 武亦涵见她蹦蹦跳跳的背影,还有些不能置信,嘀咕道:“喝这么多,还能回去搬砖?什么体质?” 林蔷行尸走肉地回了十二楼继续加班,没一会儿就收到了冯乐妍支付宝转过来的两万块,开心得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手舞足蹈起来。 随后也不写策划案了,立刻就在电商平台开始看新款电脑,一边给林薇打电话:“我亲爱的薇薇~~” 虽然是双胞胎,可林蔷每次叫薇薇,就像是逗小孩一般。 此刻喝了酒,更像个开心的小傻子。 “姐今天发财了,我给你换个新电脑吧,苹果去年新出那款我看就不错。不贵,我看网上有活动,现在买很划算的。你要多大尺寸的?你别心疼钱,我实习期延长了三个月,又能多拿三个月的钱了。你就别担心钱的事情了。你不说话,我就给你买十三寸的了……哎呀,我给你花钱最开心了。自从老林那个死鬼死了之后,我每天都很开心。” 没讲几句,挂了电话,在电脑上下单。 第61章 我当然也会结婚生孩子啊 林蔷付完钱,浑身上下都写着开心,正好办公室里没人,又喝了点酒,不自觉就在办公室里跳起舞来,一开始只是放音乐,身体随着音乐自然地舒展,晃动,摇摆。 慢慢的,就开始放飞自我,办公椅上带滑轮,她坐在椅子上,开始在公共办公区滑行,地板是瓷钻的,椅子的转轮不要太丝滑,像飞一样。 一开始还只敢在离自己工位近的地方玩,后来胆子逐渐大了,一脚太用力,椅子的其中一个滑轮螺丝松了,滚落,椅子一下重心不稳,眼看就要撞到前面的墙。 林蔷脑子还跟一团浆糊似的,忘了反应,身体本能地抓紧椅子的扶手,紧闭双眼。 忽然,椅子一下停住。 四周安安静静的,只有她的电脑还在放歌。 林蔷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距离墙面不到半米,她松了口气,左看看,右看看,没看见半个人影。 莫非是老天爷也在保佑她。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想到这儿,她美美地抬起头,朝着“老天”感激道:“好险,谢谢老——” 从椅子后面伸出来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男人站在椅子后,一只手抓着椅子靠背,低头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孩,女孩喝了酒,双颊好似染了腮红一般,她皮肤很透,即使这样近距离看也看不到毛孔,红晕好似是从皮肤深处透出来的。 林蔷眨了眨眼,瞬间酒醒,所以,刚才是陆雨时救了她? 他怎么会在这儿? 等一等,他在这儿多久了? 刚才她在这间办公室里又是跳舞,又是滑椅子的,难道都被他看见了? 啊……好丢人。 “陆主播,谢谢啊。” 语气很生疏。 她想将椅子推回工位上,可是陆雨时的手还放在靠背上,好似是刚才为了阻止椅子撞上墙,一直保持着抓握的姿势。 陆雨时收回手。 林蔷将椅子推回座位,陆雨时跟在她身后,捡起地上那个脱落的滑轮,又在附近找了找,螺丝太小,不知滚到了哪个角落。 “你明天找后勤那边要个螺丝安上就好了。” 林蔷嗯了一声后便没再理他,继续坐在少了一个轮子的椅子上,在电脑上桌面上打开一个名为「我那该死的论文第八稿0225终极定稿版(导师批注修改)」 困得不行。 陆雨时就站在她身旁,语气淡淡:“论文很难改吗?” 林蔷本来不打算理他的,听见这话,瞬间破防,很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说呢?” 陆雨时扭头看她:“我帮你改。” 林蔷大约是被论文折磨久了,听见有人这么说也顾不得对方是不是玩笑,不由得心中一喜,随后才想起来问:“你会?” 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陆雨时一脸坦荡:“不会。” 林蔷:“……………………” 陆雨时:“不会可以学嘛。你这是改,又不是写,改的话,根据你导师的批注来就可以了吧。” 林蔷:“我还以为你要说,你有钱,不愁找不到枪手呢。” 陆雨时反应过来:“也不是不行。你介意吗?” 他本意是你介意找个抢手给你改论文吗? 哪知林蔷一听到要花钱,立刻警铃大作,一口答道:“我没钱。” 陆雨时嘴角上扬一个月牙的弧度,淡道:“不是才挣了两万吗,这么快给你家薇薇买电脑买破产了?” 林蔷大囧,也就是说刚才她跟林薇打电话的时候他就在了。 刚才什么都看见了。 跳舞,鬼叫,滑椅子……林蔷心里一百个可云上身,面上依旧是稳的一批:“是啊,托了陆主播的福呢。” 这话就不太好听了。 陆雨时:“我看你在外面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怎么见了我就不会好好说话了,专往我心里扎刀子。” 林蔷大概是真的喝多了,听他这么说,摇了摇头,毫不留情地戳破:“少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你这人跟我一样,心是不锈钢做的,一般的刀子根本就扎不疼。” 她打开论文,开始根据导师的批注改论文。 四周只剩下敲键盘的声音。 陆雨时看她侧脸很久,忽然开口:“我没有要帮冯乐妍喝那杯酒,我也不喜欢她。” 林蔷目不斜视:“你帮不帮她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陆雨时:“那你背的那二十六句带雨的诗,也和我没关系吗?” 林蔷敲键盘的手指停顿了一瞬,很快又继续:“当然有关系,冯乐妍灌醉了亦涵,我气不过,所以要以牙还牙。直接让她输太便宜她了,我知道她喜欢你,所以我就故意挑了你名字中间的雨字来做飞花令的关键字,这叫杀人诛心。你满意了?” 陆雨时给她鼓掌:“甘拜下风。” “所以,我要感谢冯主播,要不是有她,我还不知道你能背出这么多带雨的诗。反正我听得是很开心。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林蔷还是一脸平静:“常见字而已,我好歹中文系的,背诗小意思了。” 陆雨时站了许久,顺势搬来隔壁武亦涵的椅子坐下,见她在改论文,没有打扰她,安安静静在一旁看着。 “一定要走?” “嗯。” “去哪儿?” “还没确定,不过应该是个能看见大海,冬天也会下雪的城市吧。威海、大连都不错。” “去找你的薇薇?” 林蔷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的眼,眸心微颤,答道:“对,去找薇薇。” 陆雨时:“薇薇是谁?” 林蔷:“我妹妹。” 陆雨时:“你妹妹多大了?” 林蔷:“跟我差不多大。” 陆雨时好奇:“双胞胎?” 林蔷一愣,狐疑地看向陆雨时,她从未说过自己有个双胞胎妹妹,即使她说薇薇和自己差不多大,陆雨时怎么会反应这么快就猜到她们是双胞胎呢。 “对啊……”她又继续敲键盘。 陆雨时:“你打算一辈子跟你妹妹在一起?她也是要谈恋爱,结婚生孩子的,你呢?” 林蔷理所当然答道:“我当然也会结婚生孩子啊。” 陆雨时神色晦暗。 “不过肯定不是现在,我还年轻,我要挣钱。等我挣够了钱,我就去结婚生孩子。”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陆雨时是不婚主义,她跟他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这般聪明的人,就知道她的意思了,必然就会知难而退。 哪知,却听见他开口道。 “你毕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考虑。” 林蔷呆住:“考虑什么?” 陆雨时看着她的眼睛说:“为了我留下来。” “如果你是担心工作和其他现实因素,这方面我都可以帮你解决。我这么说可能有些冒犯,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邀请你妹妹过来海州定居,她的工作我也可以帮忙。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听起来很自大很自私,但请你认真考虑一下。我很有诚意。” 许是跨年那晚的告白不算成功,这次他换了更实际,也更内敛的方式。 林蔷却有些哭笑不得:“你还要给我介绍工作,介绍什么工作?” 陆雨时:“你法考不是过了吗?我可以帮你找律所实习。或者,等你教师资格证拿到了,我帮你联系学校。要是你喜欢电视台的工作,我也可以……” 林蔷抬手打断他:“我不喜欢电视台的工作,现在已经一点多了,你看看这栋大楼里有多少人在加班,总编室还好,后期那边天天熬大夜,我虽然也才实习了三个月,但我很确定世界上没人喜欢工作,大家只是讨生活而已。除非是自己当老板。我不像你和冯乐妍那样,那么热爱自己的工作。我没有爱好,我唯一的爱好就是挣钱给我们家薇薇花。至于工作,虽然我还没毕业,但我做过的兼职覆盖各行各业,家教啦,奶茶店员工啦,配送员啦,超市促销啦,炸鸡店店员啦,礼仪啦……总而言之,我干一行恨一行。生活已经这么苦逼了,还要被人安排,更苦逼了。” 第62章 看见你,我就很开心 陆雨时若有所思:“等你毕业了,就能正式进入职场,不用做那些时薪很低的工作。无论你要做律师还是做老师,都算很体面的工作了。” 林蔷噗嗤笑出声来:“都是当牛做马的服务业,根本没什么区别。” 陆雨时好奇:“你很着急挣钱的话,可以创业。有什么好点子,我帮你参考参考?” 林蔷乐道:“我倒是知道很多,不过都不能实施。” 陆雨时:“为什么?” 林蔷:“我备考法考的时候,从反面案例里看见的。所有挣大钱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外面能挣大钱的,十有八九是法律的漏网之鱼。规则就是用来框住穷人的。” 陆雨时发现她喝了酒,格外善谈。 “这么悲观?” 林蔷:“我哪里悲观,我这叫清醒,好不好?我早早地看透了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无情,但我依旧深爱这个世界。自从老林死了,我每天的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开心。老林死了之后,我遇到的全是好事。” 陆雨时深深看着她:“是吗?什么好事?” 林蔷:“我离开书店后,找了一家做做手打柠檬茶的店做兼职,店里就我跟另一个女生,忙起来一个小时要做七八十杯奶茶,我负责就是手打柠檬的环节,我刚干了两天就觉得自己胳膊要脱臼了。结果第三天,店里来了一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从那天开始我就负责点单了,再也不用手打柠檬了。我不知道多开心。” 陆雨时:“这么点小事,就值得你开心成这样?” 林蔷:“当然啊,这还不值得开心吗?而且还有很多这样的小事,这种小确幸多了,庸常的日子才显得没那么平凡啦。你开心很难吗?”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不难,看见你,我就很开心。” 林蔷心尖尖一颤,脸更红了,似乎是要烧起来。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 林蔷一只手放在桌上,托住侧脸:“你就这么确定,我喜欢你?” 陆雨时眸色清亮:“确定。我还确定你嘴上肯定死不承认。” 林蔷抿着唇笑:“陆主播这么自信?” “不是自信,是我今晚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一年前的那一晚,我看得出来你跟你父亲关系肯定很恶劣,但他欺负你的时候,你都选择了忍受。其实你很清楚,他会慢慢老去,无论是身体还是各方面都会慢慢丧失能力,而你,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所以你可以平静面对他的欺凌,你清楚那只是恶人的无能狂怒。以你的个性,你大可以当那晚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继续在书店干下去,甚至你还可以装作不认识我,把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彻底从你的脑子里一键删除。我相信你做得到。可是你没有,你跟我说了那一番话之后,你就辞职不干了。” “我一开始以为你是不好意思,可今晚我又重新认识了你。我才想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 林蔷慢慢地笑不出来了,问:“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 “你知道你报警抓了你父亲,你父亲出来后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更怕被你父亲知道,那晚是我帮了你。你很清楚,以他的个性,如果被他知道,你认识了我这样的人,哪怕我们清清白白,可他也会像吸血鬼一样缠上我。” 四周都安静下来。 “没有。”她小声否认,目光又回到了电脑屏幕上,手放在键盘上,忘了接下来该敲什么字。 陆雨时将她的躲闪和不安看在眼里:“看,我就说你不会承认的吧。” 林蔷不再理他,手指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格外用力。 陆雨时看着电脑屏幕:“你要不要看看你自己在敲什么,国内综艺节目的语言更网络化也更偏年轻化,死渣男老男人西装怪……” 念着念着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林蔷不改了:“你不是要帮忙改吗,你给我改吧,我累了,我……” 陆雨时:“这么晚了,你宿舍关门了吧。” 林蔷:“我随便找个会议室打个地铺睡一晚。” 陆雨时看她两眼,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我车停在地下停车场b区,你去车里睡吧。” 林蔷:“你呢?” 陆雨时:“你不是你让我帮你改论文吗?你发到我邮箱,我回我自己办公位改,免得被人看见我在这儿,又给你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你到时候又嫌烦突然要辞职。那我不是看不不见你了吗?” 林蔷在他车里睡了几个小时,勉强睡了个舒坦觉,早上六点多的时候,睁开眼来,发现驾驶座有人,她把头往前探去,只见陆雨时靠着驾驶座座椅,阖着双眼。 她把身子往后缩,准备趁着他没醒来之前悄悄离开,正要推车门下去,忽然看见总编室的张总监刚停好车,朝着这边走来,她赶忙把车门关好。 这一下,陆雨时便醒来了,睁开眼来,从内视镜中看她神色有些慌乱,又看了一眼后视镜,立刻明白了什么。 林蔷胆战心惊地躲在车门后装死。 第63章 小舅舅 张总监朝着陆雨时的车子走来,越来越近。 一只手递过来一件西装,是陆雨时的西装。 林蔷愣了愣,反应过来,接过来披在身上,盖住头。 “老陆,你怎么来这么早?”张总监低头跟陆雨时打招呼。 陆雨时:“哦,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正要走呢。” 张总监个子高,目光扫到他后座的窗边露出的一个头顶,头顶上还盖着陆雨时的西装,立刻露出八卦的神色。 “可以啊,陆主播,新女朋友?” 林蔷大叹倒霉,默默把头低得更低,早知道昨天不睡在他车上了,喝酒果然害死人。 “咱们电视台的同事?下来打个招呼呗。” 林蔷一阵心死,心提到了嗓子眼, 陆雨时看了一眼后座的方向,淡道:“老张,你别开玩笑,亲戚家的小朋友,比较害羞。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开车离开。 “我论文你改完了?” “我找了个中文系硕士帮你改,三天后发你邮箱,可以吗?” “……” 林蔷以为他要把车开回去,没想到他在停车场绕了一圈,最后找到人少的一个区域,把车停在角落里,下车来,撑撑懒腰。 “我打车回家,离上班还有两个小时,你怎么安排?” 林蔷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还是跟着下了车,将西装还给他:“我去亦涵家里洗个澡,换身衣服,顺便跟她吃早饭。” “正好方向相同,顺路载你一截。” 林蔷点点头,又问:“你干嘛自己不开车啊?” “我喝酒了。”他说。 林蔷:“在那家日料店?” 他点头。 林蔷在心里算了算时间:“已经过去八九个小时了,应该没问题吧。你这么遵纪守法?” 陆雨时在手机上叫车:“这是原则性的问题,不能心存侥幸。要是被警察抓到,我这个新闻主播不干了事小,新闻联播的声誉会受到影响,海州电视台也会遭受非议。电视台的工作你也看见了,不是个人英雄主义,我们站在屏幕前光鲜体面,但这是台前幕后很多人共同努力和付出才成就的我们,成就的海州电视台的今天。” 林蔷用异样目光看着他。 网约车来了,陆雨时拉了后车门,回头见林蔷还在发呆:“傻站着干嘛,过来啊。” 林蔷走过去,坐上后座,她以为陆雨时也要坐后座,还特意往里挪了挪。可陆雨时没有坐后座,很绅士地坐了副驾驶座。 是为了避嫌。 他一上车,司机就认出他来:“你,你是那个新闻主播?我妈特别喜欢你。你星期几播新闻她一清二楚。”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看了一眼后座玩手机的林蔷,淡道:“好,替我谢谢令堂。” 司机看了一眼后座的林蔷:“您女朋友啊?真漂亮啊。” 梅开二度了。 林蔷马上叫了一声:“小舅舅,你一会儿把我放前面路口,我去我同学家做功课。你顺便告诉我妈,我周末不回去了。” 声音生无可恋,青春期的叛逆少女没跑了。 车内气氛凝滞了几秒。 陆雨时打字的动作一定,以为自己听错了。 司机立马道歉:“哎呦,不好意思,是你外甥女啊。” 陆雨时心中一哽,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又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林蔷脸不红心不跳,等车一停下,便头也不回地往武亦涵租住的老小区里走,身后忽而传来一声戏谑。 “小蔷薇。” 林蔷一脸尴尬地转过身去,想警告他不要乱叫,武亦涵叫起来好听,可从他嘴里叫出来就完全是另一回事。 “你不许这么叫!” 他笑笑:“三个月,说好了。” 他说三个月,就真的等了她三个月。 林蔷大学生涯的最后三个月,也是最忙碌的三个月。 日子像被按上了快进键。 三月初,她请假参加了上半年的教师资格证笔试,五月份又参加了面试,六月上旬便拿到了顺利通过的好结果。 五月底,林蔷主动提了离职,顺利拿到了实习报告。真正从海州电视台离开的那一刻,她心里反而又有些不舍。 这段时间她好似经常能在电视台偶遇陆雨时,电梯间,食堂,就连偶尔去棚里当群演,笑得脸都要僵的时候,也能在棚里的角落看见他,笑容清俊地与人闲谈,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她。 毕业典礼那天,她像每一个同龄人一样,穿着学士服参加毕业典礼,和同学们合照,吃散伙饭,面对未来的不确定和离别的不舍,大家都是感慨万千又有无限期待。 很多本地的同学都有家长来参加典礼,林蔷整个大学四年空余时间都在做兼职,要么就是刷题,参加各种考试,跟班里的同学也不太熟,合照时站在最边上的位置。 拍完照,其他人都陪着家长在校园内四处留影。 林蔷一个人孤零零的,羡慕地看着那些人。忽然手机接到了一个快递电话,是花店的员工,说她小舅舅给她送了一份花,问她具体在学校的哪个地方,好送过去。 是一大束纯白花束,几乎聚齐了这个季节花店能买到的每种花,玫瑰、百合、白色的莲花,桔梗,栀子花,茉莉,用满天星点缀着。 快递员将那捧花递给林蔷时,一同吸引来的还有四周的目光。 花上插着一张卡片,写着:毕业快乐。 落款是小舅舅。 林蔷长大这么大第一次收到花束,以前还不理解,为什么小说和电视剧里,女生收到鲜花会那么开心。钱不是来的更实际吗? 可当她捧着这一束纯白而盛大的花束时,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每个脑细胞里都写着好开心,连日来的阴霾也好似一扫而空。 她抱着花束拍了一张自拍,发给陆雨时:「谢谢小舅舅」 同时将陆雨时的微信备注和手机通讯录一并改成了「小舅舅」 很快,小舅舅就打来电话。 林蔷捧着花,坐在湖边:“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色的花?” “猜的。” 林蔷开心地笑起来:“谢谢……陆主播。为什么每种花都挑了一支啊。” 陆雨时问:“海州临海,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像夏天一样,你说你不喜欢海州,我把海州夏天会开的花全部送给你。你看着这束花,还会觉得海州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吗?” 林蔷:“你都是这么追女孩子的?” 陆雨时:“你如果想知道答案,自己当面问我。” 电话两头都静了静。 陆雨时先开口:“订好票了?” 林蔷:“嗯。” 似是有些不死心,又问:“想好了?” 林蔷郑重地点点头:“嗯。” 那头沉默了片刻。 “几号走?” “明天。” “这么急?本来还想请你吃顿饭,给你庆贺一下的。可是我下午要出趟门,可能晚上才能回来。你怎么走?” “高铁。” “几点?” 林蔷主动说:“不用那么麻烦的,我晚上没事,我去一灯书店等你吧。吃饭就不用了,就算要请也该是我请你。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不着急的。多晚我都等。” 陆雨时顿了顿,说了一个“好”字。 第64章 心动 林蔷买的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从海州到京州的高铁票,车程十个小时。 她行李不多,大学四年除了生活必需消耗品,几乎没有买过其他东西,一个行李箱将将装满。 夏天天黑得晚,夜幕升起时,已经快七点多了。 在海州的最后一顿晚饭是和武亦涵一起吃的,武亦涵请客,选了一家离电视台很近的西餐厅。 “随便点,我请客。” 话是这么说,林蔷还是不敢点太贵的,在大众点评找了个团购套餐。 “哎呀,不用给我省钱,我现在可是海州电视台的正式员工,我有钱。你放心点大胆点。” 架不住她太热情,林蔷就又加了一份套餐里没有甜品。 武亦涵还是拗不过她,席间,她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郑重地递过去:“小蔷薇,毕业快乐。” 林蔷很意外:“送给我的?” 武亦涵点点头,示意她打开来。 林蔷打开,是一支香奈儿的口红。 做兼职时,有些岗位会有化妆需求,她也买过一些化妆品,但都是奔着花小钱办大事的原则,小红薯收藏最多的也都是一些平价彩妆攻略。一百块搞定全脸化妆品系列…… 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有大牌化妆品。 武亦涵:“试试,看我挑的颜色好不好看?” 林蔷:“这很贵吧?” 武亦涵很肉疼地点点头:“嗯,四百多,可贵了。你赶紧试一试。” 林蔷看看四周:“还要吃饭呢,怎么试?” “手背啊,你个小傻子。一整晚上心不在焉的。”武亦涵吐槽道。 林蔷有些心虚地笑笑,在手背上轻轻划了一道,很水润的红,水蜜桃的颜色,闻起来还有淡淡的香味。 “好香啊,闻起来好高级。” 她小心翼翼地将口红收起来,视若珍宝,随后又非常正式地说了一声:“谢谢你啊,亦涵,我还是第一次收到这么贵的口红。而且我也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客气什么,说起来,要不是你不想留在海州,这个工作机会也轮不到我啊。我有自知之明的,就当是还你人情啦。” 林蔷摇摇头:“不是的,亦涵,你要自信一点。我觉得你超可爱的。个性又独立,共情能力也很强,我在海州这么多年,你是我唯一的朋友。” 武亦涵很受感动,想起什么,故意玩笑:“比你家薇薇还可爱?” “薇薇才没你这么傻。” 两人有说有笑,时间很快过去,武亦涵吃完饭还要回电视台加班,分别时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你跟陆雨时怎么样了?” 林蔷:“什么怎么样,我明天早上的高铁就走了。” 武亦涵:“真的不考虑考虑?老陆可是黄金单身汉,你反正现在还年轻,也不着急结婚,如果只是想找人谈恋爱的话,他很合适啊。而且,我发现他这个人还不错。” 林蔷好奇:“你不是他黑粉吗?怎么替他说话了?” 武亦涵:“我是看不上他啊,年纪那么大了,根本配不上我们小蔷薇。但是我发现啊,你好像有点喜欢他。是不是?” “我哪有?!” “你看,反驳这么快,一看就是心里有鬼。你要是真的对他没意思,你才不屑理我呢。而且你看他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特别好看。” “亮晶晶的?”林蔷停下了脚步:“我吗?” 武亦涵点点头:“这种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啦。而且你上次跟冯乐妍比飞花令,一口气背了那么多诗,你敢说,你对他一点意思都没有?” 林蔷没说话了。 武亦涵马上追问:“你什么时候喜欢他的?” 正常情况下,林蔷是不愿意聊这些的,可一想到反正明天早上就走了,便也就没什么不能聊的了。 “我当时看见他和章琳分手,有一阵子对他挺好奇的。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是海州新闻的新闻主播。后来在网上找到了他的资料,我原本只是好奇,可是我看了他播新闻的样子,慢慢的,就有点……” 她也很难形容那种感觉。 只记得自己那段时间在公交上,在食堂里,几乎是任何空隙时间,都在看他播新闻的视频,电视台的官网,还有各大网络平台上能找到关于他的新闻视频几乎全部看了,还有很多是他出外景的视频。 这些视频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主播台上正襟危坐,保持着得体的浅笑,从容地播着新闻,上到国家大事,下到涉及衣食住行的基础民生,交通意外都有涉及。 台风季,他也会穿着雨衣坚守在狂风骤雨中,哪怕浑身湿透,脸上都是雨水,还是会声音洪亮,面容和煦地提醒市民朋友们台风季尽量不要出行,待在家中; 偏远山区的新桥落成之际,他站在还未正式投入使用的桥面,戴着安全帽,语气略带骄傲地介绍这则大桥通行后,会大大地降低运输成本,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 ……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年海州市区发生了一起特大大为报复社会的新闻,一名旅游大巴车司机因自身生活不顺,开车冲入郊区水库,车上载有十五名游客一并身亡,其中年纪最小的是一名八岁的男童,是和父母一起来海州旅游的,虽然是本省人,但在省内内陆偏南的小镇长大,从未看过大海,这是父母第一次带他来海州看海,没想到还没进入海州市区,就先冲入了水库。 那个八岁的小男孩再也没有机会看到海,人生永远停止在了八岁。 这一新闻在社会上掀起了很大的舆论,陆雨时当时播报新闻时,身旁的女主播忍不住泪盈于睫,尽力维持着声音。 陆雨时当时还给她递过纸巾,虽然镜头里看着他还算镇定,但林蔷却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极力克制的愤怒和无尽的惋惜。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似站在了演播厅,站在了他的面前。那则新闻结束后,那晚的新闻也全部结束,片尾字母出现时,陆雨时一直低着头整理文稿,一直到灯光暗下,他才重新抬起了头,黑暗中肩膀轻轻卸下,整个人好似丢了魂魄一样,仔细看,眼眶仿佛还有些泪光,只是不到两秒,节目就结束。 林蔷仿佛身临其境地看见了这么一幕,也并为之感染。 嗯,对了。 她一开始喜欢他,就是因为他在主播台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她干一行恨一行,所以很羡慕那种能找到自己热爱的事业,并为之奋斗坚守的人。 主播台上的陆雨时,就是这样的人。 其实,当时选择去海州电视台实习时,她已经收到了本地一家小律所的实习offer,不是没有心动过,可一则律所工资太低,二则律所工作太忙,请假很难。 她便没有任何犹豫地去了海州电视台,一样繁忙,一样不好请假,可到底工资给得高,而且加班还有加班费。 最重要的是,还能看见陆雨时播新闻的样子。 第65章 离别 和武亦涵告别后,林蔷拎着行李箱往一灯书店的方向走,那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 出了地铁口,街两旁是繁华的商业街,很多一线品牌店在此扎堆,从前林蔷偶尔经过,都是直接快步离开,可今天却突然在一家店门口驻足。 她知道这些店里的衣服都很贵,可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海州了,和陆雨时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 就算不是最后一次见,再见面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 想到这里,她鼓足勇气走了进去,已经快闭店了,店里只有一名店员在做最后的清货,看见走进来的是个拎着行李箱的小姑娘,看衣着打扮也不像是消费得起的样子,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林蔷也很有眼力地没有去当季款那边,直奔折扣区,看见其中一条白色的连衣裙,眼睛一亮。衣服是真丝材质的,设计简洁,上手摸一摸面料便知质感很好。 一看价格,五千六。 “这条裙子是我们今年春季的小爆款,才刚到折扣区,就这一件了,试一试吧,上身很漂亮的。最适合你们这样的小姑娘穿了。” 店员看见她拿着裙子在镜子前比划了半天,便主动过去劝她试试。 林蔷硬着头皮进去试了一下,出来时,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还有些不太适应,她平时穿衣多以舒服为主,大都是长袖长裤,很少穿裙子,何况是短裙。 店员给她系好装饰用的腰间系带,还打了个蝴蝶结,又帮着整理了一下:“白色果然就得皮肤白的人穿才行。我要是年轻十岁,我也带一件,真好看。” 林蔷穿着也喜欢,她问:“除了五折,还有别的折扣吗?” 店员说:“你办一个咱家会员,新会员还可以再优惠一百块。我额外再给你九五折,这就是最低了。” 林蔷在心里算了算,也能省两百多了,又安慰自己,这衣服上了班也能穿,她马上要工作了,买一件好衣服并不过分。 正给自己洗脑时,店员又给了拿来了一双银色单鞋:“你穿运动鞋,跟这裙子不搭的,试一试这双。” 林蔷看了一眼鞋子的价格,一千九,不敢试了,怕万一真的很合适怎么办。 店员看出她心思,主动说:“你先试一试,喜欢的话,我也给你折扣。” “不了,不了。” “试试。” “跟裙子很搭哦。” …… 等林蔷穿着那双银色单鞋,白裙子坐在一灯书店的窗边等陆雨时时,还是很不理解,自己怎么从地铁口出来,就花了平时可以花半年的生活费。 说不肉疼是假的。 可凡事只要一想到,自己马上就离开了,这是见他的最后一面,便也就都不重要了。 十点左右,小舅舅给她发微信:「我这边收工有点晚,可能要拜托你多等一会儿了。」 林蔷:「嗯,不着急,你好好工作。」 一灯书店新来的店员是个男生,平时都在打游戏,林蔷点了一杯柠檬茶坐在窗边,又拿出武亦涵送的口红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涂上,整理整理头发。 等到十一点多,林蔷就有些困了,最近太累了,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连衣裙是长袖的,她怕口红沾在衣服上,留下印子,特意把袖子挽到小臂处。 睡到两点多,门被人推开,她一下惊醒,第一件事是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检查自己的口红有没有花,慌慌张张地把袖子放下来,可抬头一看,进来的人不是她在等的人。 夜深深,她趴在桌上看着陆雨时回家的方向,多了会儿,小舅舅发来微信:「我可能晚上到不了了,你要不去找你朋友休息一晚?我明天去高铁站找你。你把你订票信息发过来给我。」 林蔷脑袋昏昏沉沉的,也没多想,就将信息发给他了。 她在书店待到天亮,实在太困,便打车去了高铁站,怕陆雨时要来,没有进站,在外面找了家早餐店先吃东西。 高铁七点四十分启程,她吃完早餐,等到七点十分便有些坐不住了,本来准备微信给他说一声,又觉得不太正式,还是主动拨通了他的号码。 存号码后,这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打电话,竟是最后的告别。 电话很快接通,林蔷却有些近乡情怯,不知该如何其启齿。 “你在哪儿?” “我到高铁站了,刚吃完早饭。马上就要进站了。要不……” 要不,就这样吧。 要不,就到这里吧。 ……这样其实也很好。 窗户纸将破未破,这段感情也点到为止,若日后想来,纵然是遗憾,可到底是有几分美好的。 “我看见你了,先挂了。” 林蔷还没反应过来,陆雨时已经风尘仆仆地坐在了她的对面。 他身上只穿了衬衫和西裤,额头和脖颈处都是汗,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黑眼圈也有点重,手里还拎着一个纸袋。 “不好意思啊,昨晚去了荔江出差,回来的时候有点耽搁了。你等了很久吧。” 两人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 陆雨时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还有唇上剩的不多的色彩:“你穿白色很好看,口红也很好看。” “谢谢。” 林蔷心想,能不好看吗,可贵了。可下一句话,她又招架不住了,只听他问:“是为了来见我,特意打扮的?” 他语气很淡,眼神却直白得近乎灼人。 林蔷与他对视不了太久,便低下头来,轻轻嗯了一声。 陆雨时将纸袋递给林蔷:“给你的,路上吃。” 林蔷接过来,打开来,纸袋里头整整齐齐放了四盒张洲杨梅,个头很大,每一颗都很饱满,色泽诱人。 看上面的贴纸,跟大二暑假那年吃的是同一家果园。 “这个季节,杨梅上市了吗?” “荔江挨着张洲,我昨晚回来的时候,特意绕了一段路去了一趟张洲的果园,路上给之前的果农打了电话,他说今年雨水不丰,他果园的果子还没上市,我请他帮我摘了几盒。收工后特意过去取的。只是没想到来去都不太顺利,又是堵车,又是遇到了交通车祸,总之我都怀疑是老天爷不想让你吃这几盒杨梅。” 他是故意玩笑,缓和气氛的。 林蔷却笑不出来,手里的杨梅沉甸甸的。 上一次他送给她一束由各种时令花卉组成的白色花束,说要把海州的夏天送给她。 现在,他一夜奔波,明知道她要走,还给她送来了还未上市的杨梅。 这种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真是让人不舍啊。 陆雨时看她眼圈发红,马上给她递纸巾,他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好似是担心时间不够。 如果只是来告个别,几分钟就可以了。 可这一夜,他脑子里积攒了无数想跟她说的话。 “我明白,你这个年纪家人对你肯定是最重要的。我在你这个年纪,远没有你这样坚强。你要离开这里,我很理解。” 林蔷把头低得更低。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你马上就要走了,不想多看看我吗?” 他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她一阵耳热,还是鼓足勇气把头抬了起头,凝视着他。 他笑了,笑得很复杂,有开心,更多的是不舍。 她眼睛生得好看,笑起来如月牙一样,弯弯的,眼神里溢出的光芒像是要将人融化。 她去海州电视台实习,李长俊领着他们一行人去演播厅打招呼时,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看得他第一次坐在主播台上有些紧张,就连女搭档都听出他嗓音有些紧了。 如果每天都能被这双眼睛看着,该是怎样开心的一件事。 他喝了一口水,恢复了自己的理智和冷静,说:“我一开始就知道,我跟你不会有结果。” “我也明白你面对一个比你大这么多,而且各方面都很不对等的男人的追求,肯定有很多的顾虑。” “我追过来,最想告诉你的话,不是我有多喜欢你。是你真的很好,我知道你活得很辛苦,对人很防备,外人可能觉得你冷冷的,可我知道你内心是一个很温暖的人。” 林蔷心中已是一片兵荒马乱,面上却玩笑道:“嗯,我知道我很好,你很有眼光。” 第66章 再见 七点二十五分时,陆雨时送她到进站口。 “我就送你到这里了,那……”他不确定林蔷会不会上了高铁第一件事就把他联系方式全部删掉,问:“常联系???” 林蔷点点头:“常联系。” 陆雨时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喜欢下雪?” 他记得她说过,她和她的薇薇要找一个能看见大海,冬天还会下雪的城市生活。 她不喜欢海州,是因为海州没有雪吗? 林蔷点点头。 陆雨时问:“那你跑来海州念大学干嘛?” 林蔷含笑看着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我真的要走了,再见,陆主播。” 她转身走到进站检票口,拿出身份证,要放上感应部位时,忽然又折身回去,问他:“我好像还没问过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陆雨时:“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 林蔷听到第二句的时候,才觉得耳熟,是她那晚在书店跟他说的那番话。 “……谈恋爱这种事情,就算不是电光火石的一见钟情,至少也该是棋逢对手的相见恨晚,在这方面,我不是你对手。” 恍然大悟。 可是,这和他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陆雨时:“你说的这两种感觉,我都没有。” 林蔷:“………………” 陆雨时:“我也很难形容,这么说吧,我自幼是在一位老人家身边长大的,老人家对我很好,很喜欢我。我一直以为他喜欢我,是因为我是他的血脉至亲,可他说那只是一方面。还有很重要的一方面是,我是孩子。老人都喜欢孩子。这是天性。就好像我这样内心一片荒芜,死气沉沉的人,看见你这样朝气蓬勃的人,也没办法不喜欢。你眼睛里投射过来的一点点光芒,就足够让我心情明亮很久。” 林蔷思绪很复杂,问他:“你也就比我大十二岁……也没有那么老吧……” 陆雨时静道:“可我觉得我活得已经够久的了。你很鲜活,很有趣,看见你,我偶尔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林蔷还是很不懂,一个三十四岁,情绪稳定,工作体面,人生一片坦途,除了出身稍有些不太能拿到台面上,可这也并不是他能选择的,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如此的悲观,对人生如此沮丧呢? 这就是他这么多年来选择不婚主义这条路的原因? 她又有些警惕,安慰自己,也许这只是他另辟蹊径的苦情戏,想要博取她的同情。 转念又想,若真的是苦情戏,那倒也好了。 至少他不是真的,对人生,对这个世界那般的绝望。 “陆主播,我喜欢你,是因为我觉得你播新闻的样子很帅,你肯定很热爱你的工作,只是你自己没有发觉。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了,我也会当你的观众,默默支持你的。你加油。” 她最后抬眸看他:“再见。” 陆雨时深深地看着她:“没有再见,无论你在哪里,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见你的。” 林蔷心跳漏了一拍,也没有答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直到上了高铁,坐上座位,脸还是烫的。 海州到京州,高铁十个小时,几乎横跨了大半个中国。 十个小时,林蔷满脑子都是陆雨时,他神色平静地在便利店门口提醒她嘴上沾了酸奶的样子;他给她送杨梅,送柚子的样子;还有他那晚陪着她去找老林,她报警后,他给她买药,从驾驶座侧身递给她的样子,还有在电视台初遇,他坐在主播台上的样子,大雨中他送她回学校的样子…… 窗外的风景逐渐从水木丰润,山清水秀的样子变成了一片广袤的平原,心心念念了四年的北方,她终于来了,可心里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开心。 脑子里总是想着他最后那句话。 无论你在哪里,我想你的时候,就会去见你的。 可是,见了又能怎样呢。 她与他,是不是不要有交集比较好。 还是要问过林薇的意见,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高铁在京州站停下时,外面天已经是暮色,虽然入了夏,可下车后,还是明显感觉到京州的空气有些干燥,远不是海州那般潮湿。 原本在微信上说好一起要来接她的林薇和李昂,在出站口,却只看见李昂一个人。 李昂比林薇大三岁,今年也京大政法的硕士毕业生,他站在人群中,看见林蔷,冲她开心地挥挥手。 林蔷小跑过去,问:“学长,薇薇呢?” 林薇叫李昂学长,林蔷也一直跟着叫。 李昂顺手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嗨,别提了,突然被领导叫回去加班了。”又见她身上穿着很不是她平时风格的白裙子,还有那双银色单鞋:“你今天打扮这么好看,晚上吃饭我还约了个学弟,长得很帅,人又靠谱,家里都给在京州买好房了,要不要介绍给你?” 林蔷白了他一眼:“那你呢,你什么时候给我们家薇薇买房子啊。” 李昂:“我这正在不努力吗?” 林蔷:“指望不上你,我给我们家薇薇攒钱了,我现在可是小富婆。” 李昂:“这我信。你这裙子和鞋子一看就不便宜。链接发我一下,我给林薇来一套。” 林蔷:“你买?!我这裙子加鞋子四千多呢。你确定你舍得?” 李昂大跌眼镜:“四千,你一个奶茶都不舍得点的人,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衣服,你抢银行了?还是你谈恋爱了?肯定是,来来来,告诉我告诉我,我帮你参谋参谋。” 林蔷懒得理他,加快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走,李昂又叫她:“走错了,这边,地铁。” 林蔷一脸疲惫:“太累了,打车吧。” 李昂又咋舌:“这是……抢银行了,不过了?” 从高铁站出来,外面已经黑了,林蔷站在路边打车,前方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林蔷。” 第67章 要陪陆雨时走一段吗? 打字的手停下了动作。 高铁站外的天空是深墨蓝色,男人站在高铁站对面过道的等待区,身上的衣服全换了,不是早上那一身风尘仆仆的装束,而是很正式的新闻主播的样子,黑西装黑西裤,白衬衫,就连头发都特意梳了上去。 站的那个位置也选得很好,无论她是从哪个出口里出来,他都能一眼捕捉。 他站在那里,林蔷都有种错觉,好似自己还是在海州一般。 她又想,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等了多久? 也许是从天明到天黑,可她若是没有从这个口出来,而是和李昂一起去坐地铁了,那他们岂不是要错过? 天虽然还没有完全黑,可来往的车子都已经开始亮灯,他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好似时间静止了一般。 后面出来的李昂也在打车,听见有人叫林蔷的名字,也下意识地看过去,看见站在对面的高大清俊,容貌和气质都显得过分出众的男子,一时还不能将他和林蔷联系在一起,可扭头看见林蔷正一脸怔然,目光也看着对面的男子,这才意识到男人是来找她的。 “找你的,谁啊?”他问。 林蔷:“……小舅舅。” “小舅舅?”李昂下巴都要惊掉了,那张文气的脸也有些扭曲:“我怎么从来没有听林薇说过,她还有个小舅舅?” 林蔷从来没有觉得李昂这么多嘴过,一时语气很不耐烦:“我在海州认的。林薇不知道。” “认的?” 李昂再一次大跌眼镜,他目光复杂地打量林蔷身上的裙子,鞋子,最后问:“你傍大款了?” 林蔷给了他一脚:“你在这儿等我,不许过来,我过去跟他说几句话。” 她迈开脚步,走了几步又回头来警告李昂,李昂正拿着手机准备拍下来这一幕顺便跟林薇八卦。 “你要不要这么八卦,不准拍照!” 林蔷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过身去,步履轻快地跑到对面,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她心跳加速,微风吹起她一侧的头发,风也是甜的。 这一路上的所有阴霾和不舍,在这一刻全部有了答案,她舍不得他。 “你……怎么来了?”她觉得还是像做梦一样,“而且……” “飞机。” 林蔷点了点头,许是站的离他太近,视线正好落到他西装的领口处,他内里的衬衫也全部扣上了扣子,领结打得一丝不苟。 他平时虽然也是西装衬衫西裤,但不播新闻时远没有这般正式,私下更是很少打领结。 “你……” 她很难准确形容此刻内心的心情,你了半天,最后只能含蓄地问,“你不热吗?穿成这样?” 已经入夏了,高铁站大部分男人都是短袖短裤,他穿成这样子站在这里实在过于瞩目。 陆雨时:“你不是说喜欢看我播新闻的样子,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这样过来了。” 对面,李昂一边假装打电话一边鬼鬼祟祟地偷拍二人。 陆雨时:“他在拍我们,你介意吗?” 林蔷不用看也知道陆雨时说的是谁了,很不客气地扭过头去,瞪着李昂,做了一个割头的动作,李昂正拍得起劲,一个没注意,发现她转过头来了,马上做贼心虚地将手机收起来,还对二人露出一个很友好的笑容。 陆雨时对他笑笑,目光盯着他手里拿着的林蔷的行李箱。 林蔷马上解释:“你别误会,他他他……他是林薇的男朋友。” 陆雨时听她结巴起来,忍俊不禁:“我没有误会啊,他要是喜欢你,或者是你喜欢的人,不会是这个反应。猜到了。” 林蔷心虚地讪笑,也对啊,真是多此一举,反而露怯了。 陆雨时很有耐性地看着她,见她手里还拎着那个纸袋,里头的杨梅几乎没有动过:“杨梅怎么没吃?” 舍不得吃。 也忘了吃。 “柚子好吃吗?”他突然问。 “好吃啊。”林蔷低头看着银色的鞋面,车灯在银色鞋面一闪而过,像是最小单位的烟火一般。 陆雨时:“下次撒谎的时候,记得看着对方的眼睛。谎话有了诚意,才比较可信。” 对面的李昂给林薇发过去刚才偷拍的照片,抬头时还是不禁要感慨一番:“搞什么,俊男靓女,怎么像是要拍电视剧。” 林薇发过来一个问号。 李昂给她回复:“林蔷在海州认的小舅舅。” 林薇:「小舅舅?什么鬼。」 这时,李昂手机上收到林蔷发来的微信:「你先坐地铁回去吧,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李昂:「我站这么远,都碍到你了?」 话是这么说,人已经转身重新进了站内,去找转地铁的方向。 林蔷见他走了才终于松了口气,转头又问:“你今天不用播新闻吗?” “无心工作,请假了。” 他眼尾含着笑,静静看着地上二人的影子,因为挨得太近,两个影子有重叠的部分,两人的手也好似是握在了一起。 林蔷在海州电视台也算工作了半年,新闻部每个月的排班和人员编排,她都一清二楚,从未听过陆雨时有请假过。 她心中忽然很不安,像是人生走到了某个很重要的十字路口,林薇和陆雨时完全站在相反的方向。 林薇身后的那条路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平坦大路,路两旁开满鲜花。 上大学时,她曾幻想过无数次,毕业后她和林薇的路要怎么走,要怎么才能摆脱林志坚那个混蛋的控制。无论设想多少遍,答案都只有一个,她要跟她站在一起,一起看着林志坚变老,无所作为,看着他对自己的老去无能为力,哪怕要与他缠斗一辈子也无所谓。 可没想到,林志坚突然就把自己作死了。 好似萦绕在她心头二十年的阴影突然被移开了,她心中十分痛快,去警察局签字确认时,连假装伤心一下的心情都没有,从警察局出来站在十字路口,她几乎要仰天大笑,可笑着笑着也哭了。 老天爷终究还是开眼了。 他死后,那条路便只剩下光明和灿烂,也是这么多年来最梦寐以求的日子。 可为什么,她的目光一直盯着相反的方向,陆雨时站在那里,他身后的路被一片迷雾笼罩,看不清明,他站在迷雾中,目光安静地看着她。 林蔷想,也许他身后根本没有路,而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悬崖。 又或者,只是一条荆棘密布的短途。 他说的对,他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 何况,没有人能陪对方一辈子,林薇身边已经有了李昂,她们感情再好,林薇终究有自己的生活要过。 那她呢? 要陪陆雨时走一段吗? 往好处想,她还年轻,他们注定不会有结果,也许不到两年,两个人中间就有一个人先腻了,选择及时切割。就算不是两年,也不会超过三年。 当然也许……不到两年。 爱情原本就是易碎的东西。 陆雨时察觉到她的不安,问:“是不是我突然过来,吓到你了?” 林蔷抬眸看着他:“没有,见到你,我很高兴。”忽然想起他刚才才提醒过她,撒谎的时候要看着对方,怕他误会,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真话。” 陆雨时看入她的眼:“我知道。” 林蔷看了一眼时间:“你怎么回去?” “我今晚不走,明早的飞机。” “那你住哪里?” “酒店。” 第68章 你们同居啦 林蔷也是傻了,忘了他是有钱人,怎么会没有地方住,她点点头,咬紧下唇,像是忽然做了某个决定一般:“那我先送你回酒店吧。” 陆雨时不是傻子,更不是瞎子,看她这般青涩反应便猜到什么,他慢慢抬起手来,轻轻放在她肩膀,好似是很怕这突然的身体接触让她抵触。 “你不用这么不安,我真的只是过来看看你,不是为了从你这儿索取什么。” “那种事,要跟自己很喜欢的人做才有意思。你不用强迫自己。” 林蔷心更乱了,一是心事被他察觉的害羞和窘迫,二是他越是这样,她越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 他如果顺水推舟,借着她送他去酒店的机会邀请她上去坐一坐,她也未必就一定会拒绝,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窗户纸一点就透,之后会发生什么也就都不奇怪了。 可如此一来,有些东西又好像是变了味。 她忽然踮起脚尖,去够他的唇,寻到了,准确地贴了上去。 他的唇很软,两片唇瓣一触即离。 陆雨时还没反应过来时,这个点到为止的吻就已经结束了,一点回味的余地也没有。 “我昨晚等了你一夜,你可以等我一夜吗?” 陆雨时回过神来,眼底升腾起巨大的惊喜,又有些不信,目光疑惑地看着她:“等一夜,然后呢?” “我去跟薇薇商量一下,要是她也同意,我就跟你回海州。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会觉得我很自恋。我也听说过你之前和章琳的故事,知道你这个人一旦分手了,是绝不会回头的。但我还是想要你亲口答应我,如果有一天我想结束这段关系,你不要恨我,也不要阻拦我。” “如果我们注定没有结果,那就不要留任何遗憾。” 陆雨时略一思考,只说:“好。这段感情是我开始的,就由你来结束。” 打车到陆雨时订的酒店门口,两人坐在后座,两只垂在中间座椅上的手慢慢靠近。 夜风从窗外灌了进来,一切都仿佛尽在不言中。 到了市中心的一家老牌五星酒店门口,陆雨时下了车,还有些不放心,主动开口:“要不,我陪你去见林薇。于情于理,我都……” 林蔷趴在车窗上:“以后有机会再说吧。你昨晚没睡觉,今晚好好休息,就算薇薇不答应,我明天早上也会回来给你一个答复的。好聚好散。” 陆雨时:“你把你身份证信息发给我,我帮你订同一班回去的机票。” 林蔷想了想,也没有扭捏,点点头。 …… 林薇从大四起就在京州本地一家大律所实习,因为工作太忙,律所离学校又太远,索性便在律所最近的城中村租了一套一居室。 林蔷送完陆雨时,按照地址找到那个地方时,看着附近脏乱差的环境,错乱的电线,狭窄的街道,夏天空气里飘荡着一股地下水道的臭味。 因为是夜里,偶尔会有骑着摩托车的社会青年经过,怎么看治安都不太好。 这一年多来,林薇就住在这种地方? 她还真是报喜不报忧。 房子在六楼,没有电梯,林蔷一层一层爬上去,爬到六层时怨气比鬼还重,楼道里的感应灯还坏了,她敲了敲603的门。 来开门的人是李昂,手里正拿着一根黄瓜当水果吃,“来了”又看看她身后,没看见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就你一个人,小舅舅呢?” 林蔷瞪了他一眼:“渴死我了,给我口水喝。” 她进了门,目光打量房子内的陈设,整体布置得还算温馨舒适,心中又放心了不少。 “你休息会儿,等林薇回来就能吃饭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将卡式炉放在桌上,从厨房里端出各种备好的火锅涮菜,大概是知道她要来,还特意买了很多牛肉卷和鲜切牛肉。 “大夏天的,吃火锅啊?”林蔷拿手扇风,“空调遥控器在哪里?” “空调坏了,我给她买了个静音风扇,在卧室。你去拿一下。” 林蔷翻了个白眼,去房子里唯一的卧室搬来一架白色的落地风扇,放在窗户下,打开来,清风拂面而来,总算是凉快了一些。 “都快九点了,林薇怎么还没下班啊?” “她说律所在聚餐,一会儿就回来了。”李昂围着围裙忙里忙外,简直就是个贤内助:“你老实说,那个小舅舅何方神圣啊?” 林蔷问他:“这地方安全吗?林薇天天这么晚一个人回家,会不会有危险?” 李昂:“我下班比她早,每天都去接她啊。” 林蔷一口水吐出来:“你们同居啦?” 李昂:“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她又不是未成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同居很正常啊。” 林薇大二就跟李昂在一起了,算起来两人在一起也快三年了。林蔷虽然在千里之隔的海州,可林薇一直跟她分享这段青涩的初恋,她也算是这段爱情的见证人。 听见二人同居,她心里忽然一阵空空落落的。 “怎么了?” 林蔷摇摇头:“你们现在已经同居了,是不是结婚也快了?” 李昂:“没那么着急,总得等事业稳定吧。而且林薇不是也说了,要和你一起去别的城市生活。去了新地方,又要重新开始。顺利的话,也得两三年吧。” 两三年,这么快。 这么快,林薇就要结婚,就要成为李昂的妻子,未来或许会是某个小朋友的妈妈。 虽然知道未来等着林薇的肯定是很好的日子,李昂也很可靠,可不知怎么的,心里总有些不舍。 太快了。 小时候做梦都想长大,恨不得过完十岁直接跳到十八岁,可长大了,又盼着时间能慢点 。 快到十点的时候,李昂接到林薇的微信,说她下公交了,李昂马上摘掉围裙要下楼去接她,林蔷拦住他,说自己去接她就好。 李昂看她一直心神不宁的样子,便猜到她有话要单独和林薇说,便没有一道下楼去。 下了楼,往狭窄的街道走出去两百米,便看见路口的果蔬店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薇薇。”林蔷甜甜地叫了她一声,小碎步跑过去:“干什么呢?” 林薇转过头来,目光沉静温柔,第一眼注意到林蔷脚下的银色单鞋,目光往上,看见她身上的白裙子,眼睛一亮。 “买个西瓜。”她说。 结完账,林蔷主动抱起那个西瓜,问她:“薇薇,你上班累不累,你每天都这个点下班吗?你们律所给加班费吗?你怎么还戴上眼镜了?什么时候近视的?多少度,要不要紧?” 林蔷像个小金鱼一样咕噜咕噜问个不停,十足一个喋喋不休的小管家婆。 “小舅舅?” 林薇一句话就堵住了林蔷的嘴。 第69集 你跟他回海州吧 她们从一个娘胎出来,一起长大,脸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罢了,个性也有很大一部分是重合的,有时候就连父母也分不出来。 此刻,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抱着大西瓜的林蔷说完,很老实地等待着林薇的反应。 林薇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不是。 见林薇不说话,林蔷很是忐忑不安,她在林薇面前,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一种天然的敬畏。 气氛太诡异,她主动找台阶下:“好了好了,你不同意,我就不回去咯。没事的,你最重要,我最爱你。” 她是笑着说的,可心里却已经开始不舍了,好像也没脸去见陆雨时了。 他为了她奔波了一夜去买杨梅,还没休息片刻,就又为了她千里迢迢地飞过来,穿得像个花孔雀杵在高铁站对面…… 想到他明早要一个人飞回海州,心底就好似是堵了一颗大石头。 林薇看着林蔷落寞的背影,心里叹了口气,倏地,停下脚步:“你跟他回海州吧。” 走在前头的林蔷一下定住脚步,转头来,眼睛瞬间恢复光芒,一脸开心地看着林薇:“真的,可以吗?” 林薇点点头:“如果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全部都是事实。我觉得这位陆先生也算是一位理智成熟,善良正直的好人。而且……他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当初我要跟李昂在一起,我问你的意见,你说只要我开心就好。我也是一样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她说着,从林蔷手里接过西瓜。 林蔷又问:“你不介意他是新闻主播?我们社会地位相差那么多,也不介意他比我大那么多岁吗?” 林薇:“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么。是你跟他谈恋爱,又不是我。不过你要答应我,保护好自己。你可以很爱他,甚至可以比爱我,更爱他。我不介意,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更重要……” 林蔷马上打断,反驳:“他算个屁,他没有你一根头发丝重要。” 正在酒店洗手间内洗漱的陆雨时忽然打了个喷嚏。 林薇被她逗笑:“你听我把话说完……” 林蔷忽然想到什么,质问道:“等一下,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李昂在你心里,比我重要?” 林薇:“……” 正在出租屋的厨房里打扫卫生的李昂忽然打了个喷嚏。 林蔷满脸怨念地看着林薇:“没关系,虽然你变心了,更爱李昂那个书呆子,但我还是最爱你。我心里最爱的永远是你。” 林薇摇摇头:“你在你的陆主播面前,也是这个样子吗?” 林蔷:“……” 林薇目光无限温柔地看着林蔷:“我刚才话都没有说完,我要说的是,我不介意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比我重要。但你要记住,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也好,陆老师也好,都只能陪你走一程。你现在跟他回去,无论你们能走多远,能在一起多久,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如果不开心了,就回来。你还记得,八岁那年,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林蔷眼眶一热,点点头。 林志坚和妻子在林蔷林薇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林蔷跟着妈妈,林薇跟着父亲。 双胞胎八岁时,林母工作时不幸发生意外身亡,林志坚拿了林母的赔偿款,却没有好好善待两个孩子,而是拿着钱挥霍一空,赌博,酗酒,包养情人…… 父母离婚时,二人尚年幼不记事,母亲的过世让这对分开多年的双胞胎第一次看见世界的另一个自己。 “以后,有我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林蔷还是忘不了林薇当时说这话的样子,泪光闪闪:“你说,以后有我保护你,你不要害怕。” 虽然说这话时才八岁,但她真的说到做到了。 无数次,她瘦弱的身姿挡在醉鬼一般的林志坚面前,手里拿着半截啤酒瓶,尖锐的破裂面对着林志坚:“你再打人,我就去派出所告你。警察叔叔说了,如果你再打我们,就要考虑换监护人了。你每个月就领不到妈妈的抚恤金了。” 声音还是稚气的,她也是孩子,也会害怕面前庞然大物一样的林志坚,一边说一边哭,可举着的啤酒瓶从未放下过,保护着身后满是伤痕的小姑娘。 …… 林薇抚摸着她的脸,一行清泪落下:“你长大了,不需要我保护了,还能保护我。我很以你为骄傲。真的。” 林蔷给她擦眼泪:“不说这些了,老林死了活该。他死了我天天都跟过年一样,恨不得每天醒来都要放一串鞭炮。过年要开开心心的。” 林薇被他逗笑,点点头:“是,现在的日子就很好,非常好。” “你记住,无论我在哪里,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林蔷泪如泉涌,想去拥抱林薇,奈何林薇怀里抱了个碍事的西瓜。 路灯下,两人笑中带泪,凝视着彼此。 凝视着,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第70章 心意 上了楼,李昂开门声从厨房里出来,看见两人眼圈都红红的,林薇吩咐林蔷去厨房把西瓜切了,顺便给李昂递了个眼色,李昂马上跟她一道进了卧室,还关上门。 林蔷切好西瓜出来出来时,两个人也正好从卧室里出来。 吃饭前,林蔷在手机上找了陆雨时播新闻的视频,一脸害羞地递给林薇看:“就是他。” 李昂够着脖子看了一眼:“哇,新闻主播,难怪穿成那样了。我说呢,你怎么突然跑去电视台实习,你个花痴。” 林蔷瞪了他一眼,扬手假装要打他。 这时,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是林薇给她转过来了三万块钱。 “你给我钱干什么,我比你有钱,我这裙子,这鞋子,四千多呢。我买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不要,明天二十四小时过了,就会退回去了。” 林薇意味深长地看着她:“收了。” 李昂也帮腔:“对啊,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一听到李昂也有份,再想到这钱是林薇每天加班换来的,更加觉得沉重:“你们就不用担心我了,我在电视台工作了半年,工资很高的。而且我之前打工也存到钱了。而且,陆主播也很有钱的,你们不用担心。” 林薇:“我们两个人挣钱总比你一个人快一点。再说了,你之前打工的钱大部分都被那个混蛋拿走了……” 说到林志坚,房子里的气氛有些沉重。 林薇叹了口气:“总之,陆主播有钱是他的事,你多一点钱,就多一点底气。乖,把钱收了,不要让我担心。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这钱就当是我借你的,等你以后回来了,再还给我。” 林蔷知道她这么说就只是为了让她安心把钱收了,低着头在手机上把钱收了:“谢谢你。” 李昂见姐妹俩个情绪都有些低落,马上开玩笑缓和:“林蔷,你可要抓紧啊,我跟林薇搞不好什么时候就结婚了。” 林蔷一听这话,马上看向林薇。 林薇:“别听他的,我没想那么快结婚。既然你不跟我们在一起,那我们就继续留在京州,等以后你过来了,我们再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林蔷开心地点点头,准备马上在手机上告诉陆雨时,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还是直接去找他比较好,火锅也不吃了,起身要去拿行李箱。 “你这就走了?你带回来的杨梅不吃了?”李昂开玩笑地摇摇头。 林薇看她开心得像个没头苍蝇的样子,叫住她:“林蔷。” 林蔷转过头来。 林薇:“这么晚了,你拿着行李箱跑去酒店找他,你让他怎么想?明早再去,不急。” 林蔷这才想到这一层,害羞又窘迫,又看见李昂在偷笑,马上一个眼风杀过去:“你不准笑!陆主播才不是那样的人!” 李昂:“是,你的陆主播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比正人君子还要正人君子。” 说着,又笑起来。 林蔷急得跳脚:“你个书呆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挣到大钱给我们家薇薇买大房子!” 李昂马上求饶:“努力,努力,一定努力。” 林薇看着二人打闹,也笑起来。 吃火锅吃到一半,她忽然想到什么,回去卧室,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林蔷:“一个客户送的,我用不上,给你吧。” 林蔷打开来,里头是一枚雪花形状的钻石胸针,她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李昂。 李昂也狐疑起来,问:“男客户?” 林薇淡道:“嗯,开会的时候忽然发病了,我刚好捡到了他的药,顺便帮他打了120。他送我的谢礼。” 林蔷看着那个胸针上耀眼的钻石:“这是真钻石啊?这很贵吧。你拿着吧。你们律师这一行也看门面功夫的,你出门行头好些,那些客户也高看你一眼。你用,我用不上。” 林薇:“我现在还不算执业律师,我师父也是个女律师,我打扮得比她还体面,那不是下她的面子?而且,你不是喜欢雪吗?拿着。” 林蔷:“太贵重了。” 林薇:“我也是这么说的,太贵重了。可人家说了,小意思。” 李昂拍了张照片在网上搜了一下,一下子目瞪口呆:“乖乖……四十八万的小意思………………” 他将商品网页截图发到三人的群里,林薇和林蔷面面相觑。 林蔷马上将胸针还给林薇:“还是你拿着吧。以后李昂学长要是买不起房子,你就把这个胸针卖了凑个首付。而且,这位先生既然能送你这么贵的胸针,也是个人脉,说不定你以后还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留个信物,也好谈事。” 李昂也只得点点头。 林薇只得将胸针又收了起来,放回卧室。 林蔷等林薇去了卧室,马上开始点李昂:“你也该有点危机感了,看我们家薇薇多招人喜欢。” 李昂给她夹了一块肉:“吃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我是那种小心眼的男人吗?” 等林薇回来,重新坐下吃饭,李昂突然问了一句:“你那男客户多大年纪,帅吗?” 林蔷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71章 恨意滔天 翌日清晨,陆雨时起了个大早,刚洗漱完,就听见敲门声。 他去开门,门一开,林蔷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拎起打包好的早餐:“我来送早餐。” 说着就要进门。 陆雨时见她气色不错,心中已放心许多,可还是伸手放在门框上拦住她,想听她亲口说:“我等的答案呢。” 他总是这般冷静自持,林蔷突然想逗逗他,故意不说。 陆雨时耐着性子等她开口。 两人就这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看着彼此。 男女之间的凝视原本就是一桩隐秘情事,凝视得越久,便越是暧昧。到底是林蔷先败下阵来,无奈妥协:“她同意了。” 陆雨时这才放下手来,又顺手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将门关上。 林蔷进了房间,将早餐放在书桌上,发现他订的是套房:“哇,这房间好大啊,一晚上多少钱啊?” 下一秒,身体被人拥住,后背抵住了书桌的侧面,一只手放在了后腰处,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扣住她的头。 男人炽烈的吻贴了上来。 和昨晚她主动吻他,蜻蜓带水的那一下完全不同。 林蔷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心脏和头顶的方向奔涌,身体好似不是自己的了,她一只手撑在书桌的桌面,勉强保持着平衡,一只手想去推开他,却根本使不出什么劲,放在他起伏的胸口处。 陆雨时吻她时看见她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凑在她耳畔,嗓音暧昧地提醒:“乖,嘴张开,眼睛闭起来。” 声音像一股电流似的传遍全身,林蔷羞得把眼睛闭上。 感受到他舌尖在自己的口腔内挑逗、还有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两只手越来越用力,好似是想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似乎是想要更多,她双脚不自觉地踮起脚尖,头也微微仰起来。 她想,原来这才是接吻。 到底是第一次接吻,她反应是未经人事的青涩,但也努力回应他了。 他还是怕吓到她,没有吻很久,不舍地松开,声音也变了:“初吻?” 林蔷红着脸,青涩地点点头。 “还想要吗?” 林蔷脸更红了,羞归羞,又点了一下头。 他一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书桌的台面上,却只是极轻地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林蔷不解地看着他。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上慢慢往下,到了某个位置,碰到某样硬挺的东西,林蔷心口猛跳,一下抽开了手,脸都跟着滚烫起来。 陆雨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也没有更进一步:“你确定,要跟我在一起?” 林蔷点点头。 陆雨时:“我身世在海州不是秘密,出身不太好听,而且还是不婚主义者。我们之间差十二岁,你跟我走在一起,会有很多人说你闲话。我会尽全力保护你,但你还是要承受很多我无法想象的压力,你真的不介意?” 林蔷双手穿过他肩膀,将他的头圈住:“你也会被人说老牛吃嫩草啊。你不怕我就是只是图你的钱吗?正好你不结婚,我趁年轻捞一笔,以后拍拍屁股,老死不相往来,一本万利。” 陆雨时:“我相信我自己的眼光,你不是这种人。” 林蔷:“如果我是呢?” 陆雨时:“那也很好,说明你懂得为自己打算。人自私一点,不是坏处。可是如果是那样,我追你就要换个套路了。” 林蔷好奇:“换个什么套路?” 陆雨时:“就不需要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思了。就直接光明正大地追你,要多高调有多高调,符合你虚荣拜金的个性。” 林蔷笑得不行,又问:“那你现在追我,是怎么个费尽心思法?” 陆雨时搂过她的腰:“嗯,比如说,要在你突然消失后,偶尔去你的大学看看你,看你上课打瞌睡,看你下了课就急急忙忙去做兼职,看你捶柠檬茶锤得胳膊都疼了,就找了个力气大的男生去帮你。还要找人给你介绍时薪稍高的兼职,但又不能过分高,否则你会怀疑。” 林蔷慢慢地笑不出来了。 陆雨时还在继续说:“还有,你大二法考没过,后来就在外面的辅导机构报了名,但你去咨询以后发现价格太贵,没有舍得报名,后来辅导机构的销售主动打电话给你,说他们有一个新去的老师为了开单,愿意开小班授课,只要你答应法考过了之后,帮他宣传一下,就可以了。价钱也就是象征性地收了一下。” “你没发现每次线上上课的时候,只有两个人吗,只不过另一个人从来没有开过摄像头,也没有出过声。那个人叫石宇。” 林蔷对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记得之前上课时还纳闷过呢,线下上课时从未见过这个人,老师说他工作了,线下没时间,只有线上才有时间,可线上直播课,他从来没有出过声。 石宇,时雨,雨时。 如果是陆雨时,那么,就说得通了。可是…… “你为什么……?” “因为我付了钱,请了老师,为了让你安心上课,拐弯抹角地编了这样一个谎言。给你上课的老师,没有一个是新老师,都是海州市最好的法考老师。” 林蔷一时怔住,又问:“还有吗?” 陆雨时:“有啊,你去电视台实习后,我发现你经常加班,我只要下班早,都会去十二楼看一眼。看一眼才会放心。”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给她看。 是林蔷每次被抓去综艺部摄影棚里录节目,被录下来的笑容的片段,有些片段都没有出现在正片里,是他特意去找节目制作部的后期那边要来的原素材。 “你看,多会笑,可你从来没有这样对我笑过。” 林蔷很不好意思,又有些无以为报:“你……你怎么不早说啊?” 她一直以为他喜欢她,就只是一时兴之所好,没想到他默默做了这么多事。 说一点都不感动不开心,是不可能的。 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对她好,去追她,却顾虑着她的个性,用了最润物细无声的笨办法。 就算只是一时的兴之所好,也很值得珍视了。 她目光忽然扫到他身后的卧室的大床,一下羞红了脸,忙将目光移开,往下一看,又看见他身下某个部位还未完全歇下去,脸更红了,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陆雨时一看她眼神就知道她误会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逼你跟我上床。我陆雨时想要的女人,是逃不掉的。从我喜欢你的那天起,我就知道你早晚是我的。” 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主播台上冷静理智的样子,眼底的欲望只差要将人吞噬。 林蔷羞得把脖子往后仰,看了一眼他身下,又看看他:“可是你……” 她脑子里突然冒出来昨晚李昂说的那句,是,你的陆主播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比正人君子还要正人君子。 倒是……难得看见正人君子如此一面。 陆雨时也觉得有些难以自控,他往后退了一小步,竭力平复了一下心绪,语气也恢复正常了些。 “如果你不打算跟我回去,我也就不打算告诉你这些事了。说出来也只是成为我们彼此的负担。这些事是我自愿做的,与你无关。可你既然决定跟我回去,我就要让你知道,你没有选错。我不会让你后悔你今天的选择。” ……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蔷还是能清楚记得他那天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林薇死后的这三年,她每天都在后悔,后悔那个早晨不该去敲开他的房门,不该跟他回海州。 如果那样,也许林薇的悲剧就不会发生。 也许,她现在已经和李昂结婚生孩子,在某个地方安静地生活,那才是林薇的人生,可现在她成为了海州的一抔骨灰。 她曾经有多爱陆雨时,不顾一切地奔赴他,仿佛野火燎原一般,结果奔向的是林薇的死期。 从此天人永隔,这份爱全部变成了恨。 经过三年的沉淀,恨意滔天,如今变成了什么,她自己也分不清。 只是,她很清楚,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她叫林薇。 她要替林薇,找出真相,讨回公道。每一个欺负过林薇,手上沾了她鲜血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第72章 张嘉信 翌日是周末。 林薇照旧很早就来了律所,还带了早餐。 李昂正在一楼打扫卫生,看见她进门来,还带了早餐,有些不好意思:“昨晚……” 林薇面无表情地上楼去:“我扛不动你,陆雨时把你送上去的。要谢你去谢他吧。” 李昂没说话了,吃完早餐,看见桌上没发完的传单,突然想起前两天发传单的时候,附近有个奶奶向他咨询了几句孙女抚养权的问题。 他当时做了记录,回来后整理成了文字,准备给林薇看,想到这里,他找出文档,打印出来,上楼去。 林薇刚打开窗户,正看着一整窗繁盛的异木棉发呆,不知在想着什么。 门开着,李昂还是敲了敲门。 林薇回过神来,坐下准备工作了。 李昂将纸质资料拿给她看,语气拿捏得很小心:“我知道你忙,就耽误你一会儿。之前我发传单的时候,附近有个老奶奶跟我说了她的事情。她今年八十多岁了,老伴儿和儿子都已经过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孙女生活,现在儿子的前妻回来了,想要重新拿走孩子的抚养权,带出国抚养。这个前儿媳妇和老人的儿子之前离婚时,是主动放弃了抚养权的。老人家怕她居心不良,又舍不得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孙女,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她想……” 他说话时,林薇有条不紊地做自己的事情,开电脑、戴眼镜、喝水,不等他说完,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老人经济状况怎么样,退休工资有多少?积蓄又有多少?身体状况怎么样?” 这些问题看起来很残忍,但都是争抚养权很重要的衡量因素。 李昂:“老人经济条件还可以,虽然不算大富大贵,但养孩子肯定不成问题。身体我看着也还硬朗。老人警惕心重,听说我只是一个助理,也没有跟我深聊。” 林薇:“八十岁还硬朗?” 李昂:“……” 林薇:“我很忙,没时间管这些。你要是想管,就继续跟进,我无所谓。” 李昂有些窘迫,又有些沮丧:“可我……不是律师。” 坐过牢这件事,对他的伤害还是很大。 林薇抬眸,看着他:“林薇喜欢你,是因为你是律师吗?如果她还活着,你猜她会不会嫌弃你坐过牢?!真要说起来,你的专业能力比我强,你才三十一岁,以后要一直这样畏缩不前地生活吗?” 李昂眼眸黯淡了一瞬。 见他如此,终究是于心有愧,补充了一句:“你做你自己该做的事,如果需要律师出面,我尽量抽时间。” 听到最后一句话,李昂才明朗了些许:“那我去了。” …… 王敏芝留有遗嘱这件事在子初药业董事会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 子初药业除了王敏芝和陆雨时夫妇持股最多,决策权重最高,持股仅次于二人的最大股东是天海食品,隶属于天海集团。 消息顺其自然地传入张家人耳中。 原以为王敏芝突然死了,陆雨时会顺理成章成为遗产继承人,子初药业也要改姓陆,没想到突然横生枝节,王敏芝竟然也留了一手。 最先收到消息的是万年老二张嘉信,收到律师电话时,正在高尔夫球场,面对着一片空旷的绿荫场地,一身休闲的西装,戴礼帽,手上握了一根金色的龙头拐杖。 因为太胖,那根用来辅助他走路的拐杖就显得格外细长,拐杖顶端的龙头的眼睛部位镶嵌了两颗三克拉的蓝宝石,龙头更是做工细致,栩栩若生,哪怕不识货的人只看一眼便也能猜到拐杖主人身份不凡。 整个绿荫场地,只有一名穿运动衣,戴遮阳帽的年轻男子在打球,球技很好。 挂了律师电话,张嘉信红润的脸上浮现一抹鄙夷的笑,一寻思,给妹妹打去电话,告知此事。 那头的张嘉玲还在开视频会议,看见手机屏幕上张嘉信的来电,第一反应是挂断,继续会议。 张嘉信被挂了电话也不气恼,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这个妹妹,老早以前就没将他放在眼里了。 他再次拨过去,这一次妹妹接了,因为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以张嘉信的个性是不会拨两次的。 张嘉信说完,电话那头的张嘉玲没有说话。 “这个王敏芝可以啊,以为是个搞科研的,不长心眼,没想到也是个会打算的主儿。嘉玲,你说话啊?有好戏看了。” 张嘉玲忙里偷闲地问了一句:“什么好戏?” “那个狗杂种跟王敏芝内讧了。你看不出来吗?要是王敏芝的遗嘱是不给他一点股份,就以他自己手里那点股份,他根本赢不了我们。我们可以找其他人买股份,把子初药业搞到手,改成天海药业。” 张嘉玲听见他的笑声便头疼,冷冷戳破:“我记得,这话你说过好多年了,办成了吗?姓陆的那条疯狗你斗不过也就算了,王敏芝你也斗不过。我劝你别高兴太早,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敏芝搞不好,比那条疯狗还难缠。” 张嘉信被戳中痛处,面上有些不悦,很不客气地回怼:“她都死了,她还能怎么样?” 张嘉玲:“她是死了,可她现在不就让你大吃一惊了。你又知道,她后面没有别的后招。” 张嘉信不说话了。 张嘉玲听那头不说话,马上联系到什么,从家里的会议室走到另一间房:“王敏芝的死,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张嘉信马上否认,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起来:“关我什么事。” 张嘉玲问:“真的没关系?” 张嘉信被问得有些发毛:“就算她是我弄死的,怎么了?那条疯狗跟王敏芝根本就是利益夫妻,没有感情的,王敏芝死了,我看最高兴的人是就是他!张家谁不知道,他陆雨时最在乎的人,只有张燃那个小杂种。” 张嘉玲一脸无语:“张燃是老大唯一的骨血,你别乱说话。” 张嘉信乐道:“老大死的时候,他还在他妈肚子里。陆雨时那个杂种看着他长大的,杂种教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不是小杂种?” 说着,轻蔑地笑起来。 张嘉玲觉得他已无药可救,最后提醒:“老二,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在我面前怎样说张燃都没问题,到了外人面前,最好积点口德。否则你哪个狐朋狗友不小心把话传进了爸爸耳朵里,我怕你两条腿都保不住。” 说罢,挂了电话。 张嘉信第二次被挂了电话,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偏偏这时候那个打球的男子有个球打偏了,从洞口旁边擦过,差一点点就能进洞。 张嘉信心里一股邪火无法发泄,正好看见这一幕,气极骂道:“什么狗屁新人冠军,打成这样,下次换人。” 虽然站得有些远,男子还是听见了他的骂声,一时停下动作,有些气恼,又有些不忿。 旁边一个教练模样的男子闻声,小心翼翼走过去,赔笑道:”张董消气,消气……他也是紧张了,发挥不太好。下次我给您找个更好的职业选手。“ 一边说一边给打球的男子使眼色,让他快走。 男子收起装备,上了代步车离开,嘴上咒骂道:“死瘸子,跑不动了还要折腾人。谁爱给你打球。” 第73章 张燃 张嘉玲挂了电话,步履匆匆地往会议室的方向走,要坐下时,看见桌上的日历,周三的位置特意做了一个记号,写了一个姜字。 忽然想起什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张燃周四在莆溪有比赛,爸爸也会去,你找人订一束白色郁金香去现场,如果他最后赢了有奖牌,就把花送给他。如果没有拿奖牌,就不用送了。” 张燃只要有正规赛事,无论举办地在国内还是国外,南半球还是北半球,陆雨时是必定不会缺席的。 海州新闻联播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间歇,六名主播三男三女轮班上阵。 陆雨时的工作排班表就是根据张燃的比赛时间来安排的,赶上重要赛事,有时候能连续十天半个月都看到他在播新闻,就是在攒假期。 多年来,都是如此。 这一次,有所不同了,陆雨时不需要请假。 在本省蒲溪市举行的国内射击锦标赛(手枪项目)是蒲溪第一次承办如此大赛事的体育活动。海州电视台特意派了记者过去做外景采访,整个新闻部都知道张燃和陆雨时的关系,自是没跟人陆雨时抢这个难得的机会。 罗鹏也跟着沾光,一道去了。 射击虽然不算大众化体育项目,但蒲溪对这次的活动还是相当重视,尤其是大热选手张燃虽然自幼在英国长大,但祖籍是海州本地人,且从十几岁就开始代表国家参加过不少专业赛事,只差一枚奥运金牌便能实现大满贯。 当然,主办方重视张燃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张燃是天海集团董事长张自立的长孙,虽然他出生时,父亲和奶奶就死在了车祸之中,但他毕竟是长子所出,是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也是整个大房唯一的血脉。 据说这场比赛的举办地竞争很激烈,最后能花落蒲溪,也是张自立亲自在其中撮合促成。因为张燃的妈妈,张嘉诚的妻子姜莱祖籍就是蒲溪人,这场比赛的最大赞助方也是天海集团。 比赛一共三天,张自立在最后决赛的那天才在众人的期待中出席,虽已年近七十,看着却精神矍铄,红光满面,除了随行的工作人员,只有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年跟随在侧,是张自立最小的儿子张嘉熠,由张自立老年后的红颜知己明葵所生。 坊间关于明葵的传说有很多,有说明葵并非她的原名,她原先是一名新闻记者,后来偶尔在一次采访中被张自立一眼相中,张自立一掷千金,美人理所当然就成了他的枕边人。 多年来虽未有名分,但张自立对自己晚年所出的这个儿子张嘉熠非常喜欢,一年大部分时间都是和明葵母子住在一起,正妻方霞云就成了摆设。 今年才十九岁,尚在国外念书的张嘉熠完美继承了母亲偏文气的俊美气质,镜头扫过都会忍不住多停留几秒,坐在张自立身侧,丝毫不像父子,反而更像是祖孙。 张嘉熠目光注意到台下媒体区的众多记者媒体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定了定。 十米气手枪决赛,轮到张燃出场了,张自立眼神不太好了,有些老花,旁边的男助理老滕提醒他:“小燃出来了。” 原本有些昏昏欲睡的张自立马上精神起来,浑浊的双眼试图去寻找张燃的身影。 没看见张燃,倒是看见了靶场正对的媒体区,为了能捕捉到最佳比赛画面,那里挤满了摄像机和长枪短炮。陆雨时就坐在后面的座椅上,正和罗鹏闲聊。 罗鹏看见张自立的眼神,小声跟他提醒了一句:“张董事长在看你,要不要打个招呼?” 陆雨时抬眸看过去,淡淡地看了那老者一眼,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两人俱是默契地移开了目光。 倒是张自立旁边的少年跟陆雨时微微颔了颔首。 陆雨时看着那少年,心中忽然有些恍惚,这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 算起来,他比张燃还要小几岁。 时间真快啊。 罗鹏看见张燃朝着靶场的方向走过来,胳膊肘挤了挤旁边还在出神的陆雨时:“张燃来了。” 陆雨时回过神来,看向张燃。 张燃一出场,媒体区的摄影师集体来了精神,非常道义地相互通气:“快快快,张燃来了。” “哪个是张燃?”有人揉着眼睛问。 “一号靶位,穿红色衣服的。” “我去,我还以为是哪个明星呢。” 张燃一出场,全场都慢慢沸腾起来,之前还有些沉闷的体育馆都好似活了过来,在前一天举行的资格赛中,进入决赛的一共有八名选手。 张燃走在队伍的最末,一米八三的身高,穿一身红色的休闲装,双手插兜,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正在听歌,其他选手或许还有些紧张和凝重,他松弛得像是来当观众的。 罗鹏一脸兴奋地跟张燃挥了挥手,顺便跟陆雨时感慨:“这小子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张燃注意到媒体区的罗鹏,见罗鹏正跟自己挥手,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堪堪抬起来挥动了一下。 罗鹏:“真臭屁。” 张燃见坐在旁边的陆雨时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打个响指,又拿手指比了一个射击的动作,手指指到罗鹏时,罗鹏很配合地做了一个捂着胸口嗝屁的动作。 演技之出众,甚至还吐了舌头,翻了白眼。 一旁的陆雨时:“………………”一回眸,看见张燃也把手指方向对准了他,正要对他做同样幼稚的事情。 小时候二人经常如此玩闹,陆雨时也会很配合地做和罗鹏同样的反应。 可到底这是正式场合,陆雨时站起来,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眉峰轻轻一挑,提醒他注意场合,这里不是玩的地方。 张燃脸上写着“so?”翻了个白眼,对他耸耸肩,嘴里嘀咕道:“还是小时候好玩啊。一脸苦大仇深的,给谁看呢。” 张自立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他就站在整个体育馆最显眼的位置,张燃想跟他打招呼,肯定早就看见了,可他眼神朝这个方向瞥一眼都没有,好似是没发现他一样,一时神情很是复杂。 倒是一旁的张嘉熠将张自立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看向台下媒体区的陆雨时,似是在思忖着什么。 八人就位后,正式比赛前十五分钟,运动员可以进行不限次数的试射,主要是为了测试气手枪的性能,寻找手感,确认比赛的公允性。 四周欢呼声太热情,观众席有女观众几乎是尖叫地喊出他的名字:“张燃!!!” 其他正在试射的选手都纷纷看向张燃,目光很复杂,又羡慕,更多的是钦佩。 在男子十米气手枪这个项目,张燃确实算得上老将,只差一枚奥运金牌就能实现大满贯,加上本身身世过于耀眼和离奇,反倒是那张过分出众的脸,成了最容易忽略的优点。 无论是硬实力还是软实力,话题度,他都是全场当之无愧的人气王。 “张燃!!!” 张燃回头看向声音传过来的方向,一脸严肃又无奈地做了一个消音的动作,那个方向立刻瞬间安静下来,像是某种魔法一样。 第74章 冠军 蒲溪的射击比赛如火如荼的进行。 八位运动员采取立姿单臂,无任何依托式射击,试射阶段很快过去,八人都确认无误,张燃摘下耳机,放入裤子口袋里。 比赛正式开始,镜头扫过八名运动员,除了一号靶位的张燃,其他运动员要么戴着隔音耳机,要么戴了专业目镜,进行辅助射击。 “张燃不用戴目镜吗?那不是有点吃亏?”罗鹏小声问陆雨时。 陆雨时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淡道:“那你去指点指点他?” 罗鹏:“……陆老师,你现在越来越会聊天了。” 一句话,彻底把天聊死。 比赛开始后,观众席的张自立看着每个人都在射击,微微皱眉,他并不常看这类比赛,不了解规则,身后的老滕正要主动开口,张自立主动去问旁边的小儿子:“小熠,你给我说说。” 声音里满是慈爱。 张嘉熠:“决赛采用的是淘汰制,前面积分环节,有两轮射击,每轮射击五次。等到第十一枪时,每两枪,按照积分淘汰最末尾的一位选手,一直到最后决出第一名。” 一轮射击结束,现场开始报靶。 “一号靶位,10.3环,9.5环,9.1环,9.8环,9.2环;二号靶位……” 张自立又问:“这个成绩算好吗?” 张嘉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比赛才刚刚开始,而且张燃毫无疑问是冠军最有力的争夺者,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这头。 张自立见张嘉熠不说话,眉头微微蹙起,很直白地问:“才一个十环,最高分是多少?” “10.9环。” 张自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了,抱着双臂继续看。 十枪过后,张燃以96.8环的成绩排在第五位,不算很好的开场。 “张燃有点危险啊。”罗鹏感慨起来,扭头一看,身旁的陆雨时正在手机上下棋。 以为他是在下围棋,定睛一看,五子棋。 罗鹏:“……你就一点都不担心吗?” 陆雨时:“你这么担心,你上啊。” 天又聊死了。 罗鹏很后悔主动找他说话了,默默挪了个座位,跟他隔开了一个位置。 张自立看见实时排名,也是不太满意,但也没有表现在脸上,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台下的张燃。 他今年二十五岁,朝阳一般的年纪,可只要一想到,他父亲张嘉诚就是死在了二十五岁那年,心中便无法平静。 他大约是老了,没带老花镜,远远看见那个孩子的侧影,只觉得像极了那时候的嘉诚,身高,长相,气质,方方面面都很像。 眼前,张燃的身影逐渐和记忆中二十五岁的张嘉诚重合。 一样的出众,一样的众星捧月,一样的洞若观火。 即使在这样的专业赛事,处于落后的情况下,依旧不急不躁,看不见一点紧张,每次射击完便放下枪,一脸闲适地发呆,或者看看其他选手,另一只手一直有节奏地敲打着裤腿,偶尔也会看一眼媒体区,低头在手机上下五子棋的陆雨时,还会摇摇头。 从第十一枪开始,便进入了正式的淘汰环节,总分排名靠后的两名选手被淘汰后,张燃排在了最后一位。 罗鹏都跟着紧张起来:“张燃你小子可别玩了,我可是买了一千块赌你赢的……陆老师,你看看他。” 陆雨时托着腮,抬眸看了一眼总分排名,又看了一眼张燃。 张燃咧开嘴朝他笑笑,春天的秋田犬一样。 陆雨时满眼写着:你专心一点。 只剩下六人时,张燃排第五。 只剩下五人时,张燃排第四。 只剩下四人时,张燃排第三。 只剩下三人时,张燃排第二。 一路慢慢爬上了最后的决赛,每一次他擦边留下,现场都会爆发一阵欢呼,很快又安静下来。 张自立蹙起眉头,对老滕道:“这孩子,性子倒是没有嘉诚稳重。” 老滕:“现在的孩子都爱玩,小燃还是很稳的,夺冠没有悬念。” 张自立没说话,耐着性子继续看。 他的手机在老滕手里,手机上好几次都有电话打进来,只要是不太重要的人,老滕都直接按了拒接,也不敢去告诉张自立,这时候打扰他,无疑是自找没趣。 电话上出现一个“嘉熠妈”,老滕马上将手机拿过去,给张自立看了一眼,张自立眼睛还盯着场下的赛况,手上不耐烦地接起来:“是我,他跟我在蒲溪看张燃比赛,不是老早就跟你说了吗?是你自己说不来的。” 场下突然一片沸腾。 张自立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旁边的张嘉熠含笑跟他说:“张燃赢了,第一名。” 张自立一开心,顾不得说话,直接将手机递给张嘉熠:“你跟你妈说,问个不停,烦死人。” 说罢,站起身来,跟着观众一起鼓掌,对老滕道:“稳得很。” 老滕也是一脸喜气:“那是自然。” 成绩一出来,张燃一个箭步冲到前面的媒体区,无数的媒体记者都冲过去,他直接走向罗鹏的方向。 “在蒲溪拿到冠军的心情是怎样的?” “张先生,采访一下,今天前面是发挥不太好吗?” “张先生,下一步有什么打算?打算回家继承家业吗?” 罗鹏兴奋地朝着张燃挥手,一回头,陆雨时还坐在原位上下棋:“陆老师,干活了,别玩了。你现在是海州新闻的外景记者。” 陆雨时下完一盘,慢悠悠地站起来时,张燃已经开始和罗鹏叙旧了。 “刚刚也太紧张了,你小子故意的吧。” 张燃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满地盯着陆雨时,和刚才比赛时的状态完全不同。 “喂,小老头,刚才那么惊险刺激的比赛你都不看,你低着头看什么呢?” 不等陆雨时开口,罗鹏先告状:“他玩五子棋呢。” 张燃:“………………” 陆雨时:“罗鹏你跟摄影师过去拍他颁奖的片段,我休息会儿,等颁完奖,张燃你再过来给我做个专访。” 一句话安排得明明白白。 张燃:“我是冠军,你是冠军?你安排我?” 罗鹏在旁边拱火:“就是,就是。冠军最大。对啊,陆老师你不过去看颁奖吗?” 话说完,立刻想起一会儿要给张燃颁奖的是比赛的赞助方,天海集团的董事长张自立。 立刻不说话了。 张燃:“玩个五子棋还给你玩累了,你可真是越来越出息了。四十岁的人活出了七十岁的精神头。” 这话罗鹏打死都不敢说。 陆雨时静静看他:“皮痒了,是吧?” 张燃一脸开心地把脸凑过去:“你打我呀。” 罗鹏:“………………” 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叔侄。 第75章 小侄张燃 张自立给张燃颁奖,将花束递给他时,还特意慈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燃对他笑笑:“谢谢张董事长。” 张自立故意皱眉,张燃这才改口:“谢谢爷爷。” 合影环节,张自立紧紧地握住张燃的手,慈和道:“代我向你妈妈问好。有时间回家看看,我很欢迎的。” 张燃还是笑笑:“一定。” 张自立:“争取下次拿个奥运金牌,爷爷有奖励。” 张燃问都不问是什么奖励,还是笑笑:“努力。” 张自立感受到孩子很刻意的友好,但也并不介意,只是看着他的脸,难免又要想到张嘉诚,最后感慨万千地拍拍他胳膊:“又长高了。” 张燃眼尾笑得褶子都出来了,不知是忍不了了,还是故意的,好奇道:“比爸爸还高吗?” 无数的摄像机还对着二人。 张自立的神色不自然了一瞬,一眼恍惚,脑海中又浮现自己当年赶到医院,从医生口中得知张嘉诚没有抢救过来,一度昏厥过来的情景。 这么多年了,每每想来,还是要肝胆俱裂。 “你比你爸爸高一点。”张自立如实说,语气中满是惋惜。 张燃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合影结束,张自立主动提出:“你不着急回英国吧?一会儿结束了,陪我老头子吃个饭吧,正好嘉熠也在,你们年纪也差不多,认识认识,都是一家人。” 不远处,张嘉熠站在老滕身侧,戴着白色的头戴式耳机,安静地听着音乐,仿佛周围的喧哗和自己完全无关。 怎么看,都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学生仔,还是学校里最乖最好欺负的那种。 张自立朝着张嘉熠挥挥手。 张燃一看张自立要介绍张嘉熠给他认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他比张嘉熠大六岁,可按照辈分,他还要叫张嘉熠一声小叔。 这怎么叫得出口嘛。 老张家不要脸,他要脸啊。 方才决赛进场时,他其实就看见了观众区的二人,心中还纳闷,老头子不是很宝贝这个小儿子吗,一直藏着掖着,从不让他人前露面,怎么今天带来这里了。 若说是为了给他捧场,未免牵强。 莫非,老头子是想借这个机会,把他带到人前来,慢慢将他推到台前。 那张家还真是有好戏看了。 二房那对年近五十的龙凤胎,自以为大权在握,都快退休了还要跟一个未出校园的私生子弟弟争夺家产,争赢了还好说,可若是争输了,多年苦心经营就变成了为他人做嫁衣,不知道心中作何感想。 想到这里,他也不含蓄了,大大方方地含笑走过去。 不少记者都注意到这一幕,扛着摄影机追过去:“那个少年就是张董事长老年得子的私生子?这么大了。” “听说他妈跟咱们还是同行呢。” “走走走,今天赶上了,一起拍,都不亏。” 老滕见记者涌过来了,一个眼色,马上有几名安保人员围在外侧,确保张自立,张嘉熠和张燃三人不会被打扰。 张嘉熠看见父亲领着张燃走了过来,平静地取下耳机。 张自立:“嘉熠,这是张燃。小燃,这是嘉熠,你们年纪差不多大,也不用拘泥于辈分,就叫名字吧。” 张燃一听,马上说:“那怎么行,妈妈和陆叔叔从小教我,虽然我们在国外生活,但我们要时刻牢记自己是中国人,祖辈的规矩不能忘。再说我大他六岁,他辈分又比我高,我叫他名字,可是要遭雷劈的。” 虽然是开玩笑的活泼语气,可话里话外都是讽刺,很难不让觉得是在内涵张自立。 张自立:“………………” 身后的老滕也笑容僵了一瞬。 “嘉熠叔,你好啊,小侄张燃。” 孩子气的语气,可眼神深处的坏笑根本藏不住。 面对张燃的玩笑,张嘉熠倒是比张自立和老滕看起来还要平静些,伸出手去:“你好,我是嘉熠,你的比赛很精彩,恭喜你拿了第一名。爸爸常说让我以你为榜样,希望我们能成为朋友。” 他这般冷静,有礼貌,主动以退为进,眼神平静如水却又暗藏锋芒,完全不像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年应该具备的品质。 作为晚辈的张燃倒也不好继续拿辈分戏弄他了。 又想着,这小子可以,至少不是个无脑黄头小儿,再有老头子的偏爱,也够张家那对兄妹头疼了。 这时,有人递过来一束白色的郁金香朝着张燃走过去,被张自立的安保人员当做记者拦住。 张自立看见那束花,看了一眼老滕。 老滕过去将那束花接过来,问了几句送花人的问题,随后才走过去,将花递给张燃。 张自立:“姑姑送的,一片好心。” 张燃含笑接过来,对老滕道:“劳烦替我谢谢姑姑。” 老滕点头:“一定。” 张自立背着手:“走吧,去吃饭,正好有点饿了,一会儿吃饭你们慢慢聊。” 张燃能过来打招呼已经很给张自立面子了,一听还要吃饭,马上婉拒:“爷爷,陆叔叔还等我做采访呢,要不我叫他一起吃饭?” 张嘉熠闻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张自立。 果然,张燃一搬出陆雨时,张自立便懂了他的意思,讪笑两声,拍拍他肩膀:“行,你先去吧。以后有机会。” 张燃对二人笑笑,转身离开,一转身,立刻活动活动脸上的肌肉,碍于有记者还在场,从口袋里掏出帽子戴上,捧着花朝着陆雨时和罗鹏的方向飞奔而去。 罗鹏的注意力还落到张嘉熠身上,见张自立跟他说话时满脸慈父样子,嘴里嘀咕着:“都是私生子,老东西怎地这么偏心。” 他是很确定陆雨时听不见,才敢说出口的,说完冷不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不八卦会死吗?” 张燃捧着那束白色的郁金香穿过大半个场馆,来到了陆雨时面前,一脸兴奋道:“专访,专访,我来了,快采访我。” 罗鹏提醒:“你矜持一点。” 张燃:“你教我做事?” 罗鹏卑微摆手:“我不配。” 摄影师已经准备就位,陆雨时举着海州电视台的话筒:“恭喜,请问这次在家乡拿到第一名的感觉,和以往的比赛有什么不同?” 张燃看他一本正经地采访,嘴角憋着笑:“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笑笑。” 陆雨时耐着性子看他:“好好回答。” 张燃马上板起脸,一脸官方:“非常激动,非常开心,非常荣幸。” 摄影师和罗鹏都被逗笑。 陆雨时:“这次的比赛过程好像有些曲折,大家都很揪心,是没发挥好吗?” 张燃:“没啊,我超常发挥。” 摄影机只卡上半身,反正是看不见,陆雨时直接给了他一脚:“……好好说。” 张燃:“我好好说呢,我想逗你开心都不行吗?谁知道你宁愿玩五子棋也不看我比赛,越长大越敷衍。我以后要是有性格缺陷,成年阴影,就是你的错。” 罗鹏:“………………” 你都二十五岁了,性格早定型了吧。 成年阴影? 好小众的文字。 第76章 地铁 当天下午,张燃谢绝了主办方的宴请,撇下自己的训练团队,坐上陆雨时的顺风车,一道回了海州。 罗鹏开车,张燃原本是坐后座,一路上嘴不带停的,陆雨时嫌他烦,让罗鹏在应急车道停下车,自己下车去,坐在了副驾驶位置。 车子重新启程后,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有线耳机戴上,闭眼睛开始睡觉。 被丢在后座的张燃抱着双臂,十分不满“什么年代了,还用有线耳机,我送你的蓝牙耳机呢。” 陆雨时:“罗鹏,他再不闭嘴,你就把他扔在路上,让他自己爬回去。” 张燃:“………………” 回到海州时,天都黑了,车子在一家五星酒店门口停下,张燃趴在车窗上:“来酒店干什么?” 陆雨时:“路上给你定了间套房,你自己去办理入住,我要回趟台里,晚上有个会,忙完再来找你吃饭。” 张燃大跌眼镜:“等等,我不能住你家吗?” 陆雨时:“我家?” 张燃:“电视台附近那套房啊,你卖了?这么缺钱?缺钱你跟我说啊。我是那种养不起你的人吗?我说了给你养老的,说得出就做得到!” 陆雨时皱着眉头,觉得数月不见,这孩子当真是活泼得有些过分了。 “……你现在怎么这么聒噪?” 张燃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没卖的话,我去你家住呗,不用出去吃饭,我给你做饭,我做饭可好吃了。” 陆雨时眼眸垂下,对张燃的热情有些难以招架,只说:“那边太久没打扫,不太方便住人。” 张燃哦了一声:“那你现在住哪里?” 陆雨时:“郊区。” 张燃:“那我就跟你去住郊区嘛。” 陆雨时:“不太方便。” 张燃:“不方便?你郊区的新房里面没有给我准备房间?老陆啊老陆,你做人不可以这样的。是谁小时候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陆叔叔家就是你家,陆叔叔不管住哪里,家里永远都给你留一个房间,随时欢迎你来住。现在是怎样?穷到买不起大房子了?” 陆雨时倒并不是见外,只是他很清楚,张燃看着没心没肺的,实则心思细腻敏感。他若看见满屋子的蔷薇和后院的花花草草,便会明白他这几年的生活状态,多少又要担心。 “老陆,你不会是——” 张燃眼睛一亮,第一反应是去向罗鹏求证:“他又有女人了?” 罗鹏心想,有倒是有,可惜是个死人。 而且,不是新人,是位故人。 张燃看懂了罗鹏的眼神,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陆雨时:“行吧,你年纪也大了,我允许你有自己的秘密。那说好了,你一会儿过来找我吃饭。你要是不过来的话,我就去海州电视台找你领导告状。” 车子已经扬长而去。 张燃脸上的笑容慢慢卸下,叹了口气:“还真是个大情种啊。” 办了入住,在酒店里洗了澡,顺便睡了个觉,再醒来已经夜里十一点多了,饿得前胸贴后背,手机上收到陆雨时断断续续发来的微信。 大意是会开得比想象中晚很多,让他自己饿了先吃点东西。 张燃自己在手机上搜了搜,找到一家酒店附近,车程不过十分钟,专卖姜母鸭的小店。打车过去,车子在十字路口停下时,他无聊地看看窗外。 他在英国出生,长大,除了每年父亲忌日回来拜祭,给陆雨时过过生日,回海州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对这里没有故乡的感情,但骨子里却爱极了本地的食物,沙茶面,海蛎煎、土笋冻、姜母鸭……每一样都是挚爱。 且不爱去那种高档餐厅,每次回来都要搜罗几家值得去的苍蝇小馆子。 外面夜色苍茫,他百无聊赖的目光忽然一定,注意对面路口,正在等红绿灯的一道倩影。 红灯变绿,网约车正要启程,对面的那道倩影也跟随人流走上人行道,穿过马路。 “停车!” 张燃忽然开口。 “还没到目的地呢,还有两公里。”司机提醒张燃。 张燃顾不得许多,目光还盯着那道离他越来越远的倩影:“靠边停,看见个熟人。” 司机靠边停后,张燃朝着那道身影的方向追去,一路步履匆匆,一直跟随那道身影进了附近的地铁口,这个点,地铁里人还是很多。 “那个……那个……林律师?” 情急之下,他叫了一声,林薇戴着耳机,根本没听见。 眼见着就要追上了,进地铁刷卡时才想起来自己没在海州坐过地铁,又着急地在手机上操作起来。等弄好,刷卡再下扶梯时,已经过去四五分钟了,看提示屏最近的一班地铁三分钟前离开的,林薇多半是已经走了。 他还是不死心,在站台又找了找,终于找到最末尾的位置时,看见了坐在长椅上休息的一个熟悉身影。 是林薇。 她刚从律所出来,要回家,因为看了一天资料,头晕眼乏,等车时站不住,便在长椅上坐着等,没想到等着等着睡了过去,睡得太死,错过了一班车都不知道。 张燃追她一路追出了满头大汗,刚洗过澡的身体又有些黏腻起来,看见她的脸,才确定真的是她,终于松了口气。 还以为自己又认错人了。 下班车还有两分钟才来,站内等地铁的人不多,他坐在林薇身旁的空位上,撑着头,入迷地看着她昏睡的样子。 地铁站内过堂风有点大,吹得她发丝糊在了唇边,发尾轻轻颤动着。 张燃的心也跟着轻轻颤动。 下一班地铁来了,张燃回过神来,轻轻戳了戳她肩膀:“车来了。” 林薇反应过来,揉揉眼睛,说了一句谢谢,也没去看对方的样子,便起身进了地铁,车内人不多,她很顺利地找了个靠边的空位坐下,抱着公文包继续睡,有线耳机掉了一只,垂落在地也没有发现。 张燃跟在她身后进了地铁,四周那么多空位他不坐,就站在她面前,先是弯腰帮她捡起耳机,动作很小心地放好在她手里。 怕惊醒她,打扰了她休息,一举一动格外小心,决赛时也从未有这般紧张。 见她熟睡的样子,有些心疼,心想,这得是有多累? 转头又想,她不是在阑州工作吗,怎么来海州了? 难道,是为了她姐姐的事情? 第77章 你们老张家的基因也太霸道了 深夜的地铁内大都是疲惫归家的工作族,没一会儿,林薇身侧的人起身下车,站了好几站的张燃这才坐到她身边去。 整个车厢在这时,就只剩下二人。 张燃见她睡得死,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正要按下拍摄键,手机屏幕上跳出来一个来电提示。 电话是陆雨时打来的。 许是在偷拍,本就心虚,骤然响起的震动声更是吓了张燃一跳,又怕吵醒林薇,举着手机爬到车厢的角落里去接。 陆雨时就站在他住的酒店楼下:“我到你酒店门口了,你下来吧,去吃饭。” “呵呵,你现在想起来找我吃饭了,都快十二点了,老陆。” 而且早不打来,晚不打来。 陆雨时听力敏锐,听出那头的背影音有些杂,皱着眉头:“你不在酒店,在外面?” 张燃:“等你来找我吃饭,我都饿死了。我发你个地址,你一会儿过来找我。” 地铁到站了,陆雨时听见地铁的到站提示广播:“你在地铁上?” “对啊。” “你对海州又不熟,怎么想起来坐地铁了?” “老陆,我二十五岁了,不是十五岁,也不是五岁,我坐个地铁怎么了?你们国内的地铁安全得很,又不像国外。” 正说得兴起,地铁停靠一站后,重新启动,他扭头一看,林薇不见了!!!慌忙看向窗外,只见林薇抱着公文包出了站,刚坐上扶梯。 他一时心中失落:“都怪你……” 回头看了一眼林薇下车的站点了,记住了。 陆雨时还是一头雾水:“什么都怪我?” …… 张燃发过去的小店离酒店并不远,陆雨时开车过去不到十分钟,原以为张燃应该比他到得早,没想到又等了二十分钟他才来,一脸垂头丧气的。 “你一个人,罗鹏呢?” 陆雨时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他还在加班。你吃什么?” “随便点吧,我又不挑食。” 陆雨时按照张燃的口味点了几样菜,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不吃米饭,只吃菜:“你最近又不播新闻,还这么自律?” 陆雨时问他:“你硕士毕业后也有小半年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还没想好,不着急。” 陆雨时:“二十五岁不小了,距离下届奥运会还有三年多,你又不需要天天训练……” 张燃打断他:“老陆!打住!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操心,你学学姜女士,人家自己搞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我这个亲儿子想见她一面都要预约。” 陆雨时淡道:“我刚出来工作第一年就当上海州新闻联播的主播了,出道即终点,到头了,事业搞不搞都这样。” 张燃:“也对,你对当官没兴趣。你就打算播新闻播一辈子?” 陆雨时:“播到哪天算哪天,除非海州电视台新闻部不再需要我,否则我不会提前退休的。” 张燃想起下午收的那束白色的郁金香,好奇道:“姑姑下午找人送了我一束白色的郁金香,我知道她不是送给我的,做给老头子看的嘛。我是好奇,为什么是白色郁金香?我们家,有人喜欢这花吗?” 陆雨时抬眸看张燃:“你妈喜欢。” 张燃很意外:“姜女士喜欢白色郁金香?我怎么不知道?” 陆雨时:“老三和你妈年轻时候是很好的闺蜜,也是托老三的关系,大哥才认识你妈的。说起来,你爸妈能走在一起,老三也算半个媒人。只不过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们关系就破裂了。” 老三就是张嘉玲,张燃口中的姑姑。 张燃是第一次听说还有这段过往,姜莱在他面前很少说起张家的过去,这么多年了,每年张嘉诚祭日,母子两都会一道回海洲拜祭,偶尔时间赶到了一起,也会碰见张家人,他也见过张嘉玲几次,可从未见过母亲和她说话,加上父亲的车祸外界一直传言是张家二房的手笔,没想到,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聊到车祸,气氛又有些沉重。 张燃想到什么,又问:“你最近还好吧?没受网上新闻的影响?” 陆雨时:“你中文好烂,网上说我杀妻夺产,那个叫谣言,不叫新闻。新闻是要经过证实的客观事实。我如果真的做了违法的事,现在还能好好坐在这里陪你吃饭?” 张燃一听他这种学究语气,就很头疼,吐槽了一句:“我中文烂还不是你教的。” 吃完饭,两人从餐厅出来,已经过了零点,路上行人和行人都少了很多。 “老陆,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陆雨时上了车:“既然知道不该问,就不要问。不该小孩子管的事,不要管。” 张燃坐上副驾驶座,系安全带:“那个小老幺,就那个张嘉熠……你觉不觉得,他挺像一个人?” 陆雨时已经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耐着性子看他:“你不会想说,像我吧?” 张燃干笑道:“整体是不像,但眉眼有点像。主要是……气质很像你。就那种不动声色,杀伐决断,又暗藏锋芒的样子。我以前还好奇,你以前是什么样子,我今天看了那小子,有那么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你十九岁的时候,应该就是他这个样子。” 陆雨时双眸凝成寒冰:“你这话被张董事长听见,他能当场被你气死。” 张燃笑得更欢,一点都不掩饰自己内心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可我怎么听说,那小老幺的妈妈,之前跟你是一对校园情侣?” 四周一切嘈杂的声音顿时安静了。 车内落针可闻。 陆雨时登时瞪他一眼。 张燃马上不笑了,做了一个把嘴闭上,请他开车的手势。 车子重新启动后,张燃才终于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很不怕死地又问了一嘴:“真不是你儿子?” 陆雨时忍无可忍:“你再说话,我把你扔下去!” 张燃:“那你们老张家的基因也太霸道了。” 陆雨时:“我姓陆,姓张的是你,你少扯我。” 张燃:“好啦,我知道是开玩笑的,老头儿疑心那么重,孩子要不是他的,能那么宝贝。别生气啦,我嘴欠我嘴欠。” 陆雨时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摇摇头:“事情过去太久,我早就放下了。” …… 过了会儿,张燃看着窗外,试探性地问:“那林小姐呢,也放下了?” 陆雨时没说话了,静静地开着车。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张燃脑子里还是有很多疑问,但也没有再问下去了。 第78章 回忆(一) 陆雨时开车送张燃回了酒店之后,原本是打算回云山别墅,可路上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又想起刚才张燃问的那句,那林小姐呢,也放下了? 他回答不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放下,过了红绿灯便掉头,去了淮海路附近的一个老社区。 下了车,抬眸时注意到三楼右边的房子亮起了灯。 302,林薇住在那里。 他当时收到关于林薇的资料时一眼就注意到了这个信息。 老房子没有电梯,他爬楼梯到三楼,一楼两户,302和301的门是对着的,他走到301门口,先找到过道里的电表箱,将301的总电闸打开,随后弯腰掀开301门口摆放的地毯一角,取出一把钥匙,拧开门。 钥匙插进去的一瞬间,仿佛推开了一扇时光之门。 映入眼帘的是三年前的某个夜晚。 也是这般的深夜,他站在同样的位置,掀开地上的地毯,看见一把备用钥匙,这是林蔷的习惯。 可看着那把钥匙,他却弯腰捡起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那时他们已经分手三个月了,也可以说是冷战了三个月。 那年春节过后,林蔷从老家回来,突然跟他提了分手,还从两人的住处搬走了。 算起来,他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半,感情好得蜜里调油,他在蜜罐子里泡了两年半,过了这一千多个好日子,突然,毫无预兆地,她就提了分手。 换做任何人都受不了。 他也不例外。 “为什么?你过年回家,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林蔷冷道:“林薇快要结婚了,我也想早点安定下来,你又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我也快二十五岁了,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太冷静,他意外又心寒,简直是要措手不及,迎头被人打了一记闷棍。 明明年前他们还一起看了烟花,一起规划了新一年的旅游计划,还商量了要带平安去配种,让平安生很多小猫崽子…… 怎么过了个年,她就好似变了个人一般。 他还是和煦地笑着,想跟她好好沟通:“如果你是不想跟林薇分开,我可以去找林薇和她男朋友谈一谈,我请他们来海州工作,我帮……” “陆雨时!” 林蔷打断他,语气更加坚决:“你还记得,我跟你从京州回来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他一下子就哑口了。 他答应过她,如果有一天她想分开,他一定会放手。 可是……太快,也太突然了。 他以为她会有一丝丝的留恋,可她没有,她找了行李箱就拿走了自己的东西,不止要甩了他,连平安也没有带。 他至今还记得,她拎着行李箱从房子里离开时,平安好似有所察觉一般,一边叫一边去追她,追到电梯口还在冲她叫。 “喵呜,喵呜……” 叫声传入他耳中都觉得可怜,动物尚且通人性,知道挽留她。 可他什么做不了,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震动之中。过了会儿,等他追过去时,电梯口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平安一个人摇着尾巴。 “喵呜,喵呜……” …… 后来,他找人打听她的近况,知道她跟学校递了辞职信,学校教师资源本来就缺乏,校方挽留后,最后双方决定,等她教完下学期就离开。 也许是知道她还有半年的时间才会离开海州,他又心存了一丝侥幸。 觉得这半年的时间,也许足够她回头了。 这两年半的幸福和快乐都不是假的,人心肉长,他不信她真的这么绝情。 又或者,她这么做,只是为了逼他放弃自己不婚的原则。 林薇结婚了,她也想安定下来,女人口中的安定,大概就是结婚的意思了。 他什么都能做到,唯独结婚做不到。 他的成长经历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婚姻是什么,是不伦的合法化。他承担不起为人父母的责任,从未奢想过结婚生子。 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便不该那么轻易地答应了她。 可当时她也是抛下了林薇,选择跟他回了海州。 虽然是他主动去追的,可他明白这对于当时二十二岁,刚刚走出校园的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 他被她的勇气和爱感动,那个早晨他打开酒店房门看见的那一刹那,整个世界都仿佛明亮了,幸福得一塌糊涂。 才会那么轻易地给出了那样的承诺。不想现在,成了命运刺向自己的利刃。 两个人就这么冷战了三个月,眼见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终究是他坐不住,去了她的租房处。 按照她的习惯,找到了地毯下的钥匙。 一个分手三个月的前男友突然用备用钥匙打开了自己家的房门,他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过于疯癫,转身正要离开时,门忽然开了。 林蔷站在门后,看见他好似并不意外。 过道的灯是感应的,没多几秒,熄了。 黑暗中,两人都没有出声,路灯从窗口洒进来,树影浮动,如人心摇摆不定。 “你……有事?”林蔷先开口。 灯又亮了,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想在她脸上看见零星半点的喜悦,什么也看不见。 林蔷见他不说话,要将门关上,门要合上的瞬间,一只大手伸了进来,一同倾身而来的还有男人的吻。 男人扣住她的后脑勺,暴风骤雨一般的吻将她包裹。 林蔷一开始还很懵,反应过来时想推开他,根本没有力气,用脚踹他,推搡,全不是他的对手。 他拥着她往屋子里走,用脚踢上门。 门关上的一瞬间,爱恨和欲望都一并被吞没。 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她的身体也还是熟悉的气味,就连她的床也那么熟悉,他像流浪许久的人突然找到家的味道。 “陆雨时,你疯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被他压在身下,趁着他解皮带的间隙,终于分出一丝清明,用力打了他一巴掌,刚刚剪过的指甲还有未圆滑的部分,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轻微的疼感让他找回了些许理智,喘息地看着身下夙夜思念的人。 林蔷看见那道血痕,也有些后悔,转头又想,这点小伤,化妆师很容易盖住,灯光一打,应该是不影响他上镜,不碍事的。 他手指摸了摸那道血痕,看着指腹上鲜红的血,眸色幽暗如不见底的深渊:“好,很好。” 很好? 林蔷从未见过他如此眼神,直觉房间里的气氛非常危险,想逃,可身体被他压住完全动弹不得,怎么看他都觉得他今晚不太正常,压着喘息,问他:“你,你怎么了?” 他双目猩红,抽出皮带绑住她手腕,任凭她如何挣脱也根本挣不脱:“很好,说明我不是在做梦。” 不是做梦就好。 不是做梦,最好。 第79章 回忆(二) 林蔷看他动作,只觉得头皮发麻,这种玩法他们不是第一次尝试,可过往他从来不会如此粗暴。 “雨时,不要……”她声音开始颤抖,眼角泛起了泪光。 他眼神吃人一样,脸上的血痕未干,从前他在这件事上再如何禽兽,也不会这般样子。 “现在知道怕了?你知不知道我这三个月是怎么过的?你想怎么反抗就反抗,我就当情趣了。” 语气不急不缓,说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下一秒,不管不顾地俯身吻了下去。 林蔷动弹不得,脑子却十分清明,这时候还知道打蛇要打七寸:“陆雨时,你再这样,我就去举报你强|奸。” 这话一开口,他脊背一僵,果然停下了动作。 两个人在一起久了,过于了解,就是这点不好,软肋都是摆在明面上的,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时候,生死都握在对方手里。 只看对方愿不愿意。 在这个世界上,陆雨时最紧张的人,是张燃。 最在意的事,是新闻主播的工作。 如果她真的豁得出去举报他,是会影响到他的工作。 新闻主播和别的娱乐节目主持人不太一样,这种丑闻若是传出来,他以后很难播新闻了。 他借着房间内昏黄的灯光看她,看见她脸上的决绝和冷静,嘴角漾起一抹玩味的笑,手背轻轻抚了抚她脸颊:“我的小雪,这么了解我?陆老师真是没白疼你。” 林蔷脸色煞白,别开头去,不与他对视。 “你不是过了法考吗?那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强|奸?违背当事人意愿,迫使对方发生性关系。” “小雪,我违背你的意愿了吗?” 他好似是找回了一丝理智,却又好像没有,语气中透着一股子诡异的恨意。 见她不回答,他捏住她下颚,将她头掰回来,强迫她看着自己:“回答我!我违背你的意愿了吗?” “你要跟我分手的时候,问过我的意愿吗?” 一行清泪划过女人的脸。 “你什么都是我教的,下棋是我教的,弹钢琴是我教的,接吻是我教的,上床也是我教的……我们才过了两年的好日子,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分手?!” “你知不知道你很害人,我每天上班行尸走肉,回了家平安又对着我叫,我吼多少次它都要叫。可我每天晚上失眠的时候,它又跑过来陪我,朝我摇尾巴。一只猫都知道可怜我,你却一次都没有来找过我。” “小雪,谈恋爱不是这么谈的。你陆老师的心,也是心。” 林蔷被他捏着下颚,身体也被他制住,根本动不了,可她不敢看他的眼睛,最后干脆闭上了眼。 陆雨时见她闭上了眼,一颗心裂成碎片,倏地,眸光一冷。 “你要去告我是吧,好,你去告吧。我不播新闻了,反正我工不工作这辈子的钱也够花了,你去告,你敢告,我就敢认!” “我不怕身败名裂,反正我陆雨时从出生的那天开始,就没担过什么好名声。他们都骂我是私生子,骂我是没有妈的野种,我一个野种本来就不应该去播新闻,我当衣冠禽兽才更符合世俗的想象,才遂了那些人的意!!!” 他这一生局促不安,每一步都走得小心谨慎,就是怕错一步遂了那些人的意! 最后,没毁在那些恨他厌他的人手里,要毁在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手里。 还是他自己亲手递上的刀。 他脸上还在笑,却比哭还难看。 “小雪,到时候,我们一起做一对臭大街的狗男女,好不好?” 他讲这番话是把自己彻底撕碎了,是要跟她同归于尽的势头。 她很了解他,他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他远不是新闻上看见的理智清醒,克己复礼的样子,一旦触碰到他的某些部分,他比谁都疯。 他怎么能不做新闻主播呢?他那么珍视这份工作,他说过,只要工作需要,他可以播一辈子新闻。 他怎么能说出这份话来。 怎么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自己热爱且坚守了这么多年的事业。 林蔷听着心也跟着疼,房间里静了下来。 这时,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在她脸上,她睁开眼来,是陆雨时的泪。 她跟他认识这么久,他情绪一贯稳定,几乎没有什么大喜大悲,每年除了张嘉诚祭日和张燃生日,大都是平静如水的。 她是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她很无措,过去两年多来,都是他在照顾她的情绪,轮到他情绪崩溃,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像是一个巨人倒下了,她根本接不住。 她想去摸一摸他,可是双手被皮带绑住了,根本动不了。 她以为接下来要有一场狂风骤雨,可他却没有更近一步了,而是重重地倒在她身侧,平静地平息自己的喘息。 林蔷还没从刚才的那番话中回过神来,不知道他到底下一步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似是找回了神志,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解开她手腕上的皮带。 林蔷在心里庆幸,他还是知道怕的。 “我毁不毁的,我的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早就烂透了。” “小雪你跟我不一样,你才不到二十五岁,你的人生就像是清晨的朝阳,那么美好。我不能那么自私,让你陪着我声名尽毁。就算那样真的能留住你,你也会恨我一辈子,对不对?” “你还年轻,我没得选,你可以。你走吧,你去过你想要的日子。我祝你幸福。” 林蔷含泪看着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雨时,你……” 他忽然起身,站到床下去,背对着她,揉着头:“你别说话,我听见你声音,就会后悔刚才的那番话。我这三个月都在后悔当年为什么要答应你那种要求。” “你去跟别人结婚吧。” 他走到客厅去,捡起刚才进门时,混乱中丢在沙发上的外套,从口袋里找出一张银行卡,返回卧室,想亲手交给她,却又怕自己心软,还是在门口处停下。 “卡里有一千万,密码是你生日,不管你去哪里生活都足够了。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辛苦,我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说罢,将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朝着门口走去。 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到卧室门口:“以后要是结婚了,算了……” 原本是想说,以后她要是结婚了,寄一张照片给他,他想看一看她穿婚纱的样子,可话说不出口,脑子里只要想一想,站在她身侧的另一个男人,心口便跟着疼。 算了,反正她去了哪里,他总有办法知道她的近况。 何必又让她费那个心。 转身要走,听见身后有轻轻的哭泣声。 第80章 回忆(三) 他抬脚要走,不能再在这里留下去了,他给不了她世俗的婚姻和幸福,长痛不如短痛,可走了几步还是又折回去,冲回卧室,两只手将她从床上拽起来,抓住她手臂。 “你哭什么?你不许哭,是你要跟我分手,你还哭!” 林蔷泪如雨下:“对不起……我那时候不该跟你回来的……不该回来的……” 他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臂,手指在皮肤上压下痕迹,看入她的眼:“你不许哭!我这两年来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你不要哭了,你一哭……” 他语气也软下来,几乎是没有任何退路地投降。 自从很多年前那晚,他开车陪她去找老林的位置,看见她冷静地报警,看见老林被抓走后,她眼神深处隐隐的泪光,他就在心里决定,以后不要让她哭。 她笑起来,多好看啊。 “你一哭,我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小雪你很好,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美好。这两年来我很幸福,很开心,我没有一天后悔过去那天飞去京州找你。” 只是,两年,太短了。 幸福开心的日子,也太短了。 下一秒,他感觉到一片薄薄的唇贴了上来,她脸上泪痕未干,急切地捧着他的脸吻了起来。 他心想,完了,全完了,身体却又完全不听使唤。 他很了解她的身体,她又何尝不是。 两人的吐息都混合在了一起,身体也跟着慢慢沉沦,感觉到她的手在往下,来到某处,他脑中艰难分出一丝清明,抓住她的手:“小雪,你……” 林蔷吻住他的唇,又离开,目光动人地看着他:“雨时,钱我可以自己挣,我不觉得苦。大家都是这么过的。我也不会嫁人,我知道不管我去了哪里,你都有办法知道我的近况。你以后会明白我的,如果那时候你还要恨我怨我,我认。” 他听出这话的话外之意,想问什么,却又一时不知该问什么,脑子一片沉静,却听见她说:“至少今晚,我还是你的小雪。我这辈子,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小雪。” 来不及细想,便已欲火焚身,什么理智什么清醒,全然也顾不了了。 事后,他将她搂在怀中,手轻轻拍着她后背,哄着她睡觉,暴风雨后的宁静和温馨总是格外让人眷念和珍视。 忽然,手在她后背处停了下来。 林蔷刚才耗费了许多的体力,此刻有些昏昏欲睡,抬头去看他:“还想要?” 他摇头,认真看着她的眼睛。 “小雪,我们结婚好不好?” 林蔷瞬间睡意全消,怔怔地看着他:“你……你不是……” 他摸了摸她的头,将她的震惊,喜悦和羞赧全部看在眼里:“如果是你,我想我可以试试。” 林蔷脑子里还是很乱,本能地答:“我……我要去问林薇。” 陆雨时觉得好笑:“傻瓜,我问的是你,你想嫁给我吗?” 林蔷没有说话。 陆雨时只当她是吓坏了:“我下周有事要去一趟华盛顿,回来的时候我会带上一枚戒指,一个星期的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了。不着急,慢慢想。” …… 一周后,他们再见面时,林蔷满脸都是喜悦,还有点小期待。 “我们分手吧。”他先开口。 林蔷被逗笑了:“陆老师,你好记仇。别逗我了,戒指呢……我都跟林薇说好了,我……” “我们分手吧。” 他语气很果决,没有一丝犹豫,那张脸,面无表情。 林蔷不笑了:“为什么?” “我要结婚了。” 对啊,结婚。 不是说好了,回来就求婚的吗? 怎么…… “跟别人。”他目光冷静地看向窗外。 林蔷定了定,还没反应过来,问:“谁……谁啊?” 怎么会这么突然,而且……一点预兆都没有。 他身边哪有能结婚的对象。 “子初药业,王敏芝。” 林蔷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一时还有些哭笑不得:“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我……” 对面的男人变得全然陌生:“消息最快一周之内就会公布。” 林蔷一脑袋的问题,明知事出反常必有妖,陆雨时不是这样的人,可最后也只问出一个很无脑很无关的问题:“你……你很爱她吗?为什么……” 为什么可以这么突然地去决定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结婚。 为什么上周还在跟她求婚,一周的时间就可以如此反复。 “我不想骗你,我不爱她,跟她结婚是身不由己。能说的就这些。你走吧,海州确实不值得你留恋。我这样的人,也不配……” 林蔷脸色煞白,愣了愣,起身离开,脑子里天旋地转的,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走到门口还撞了一下玻璃门,这一下撞得很重,跌在地上,发出的动静很大,餐厅里的十多双眼睛都看过去。 服务生也过去搀扶她。 林蔷含着泪,看见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一时之间只觉得一颗心都碎成了齑粉,风一吹,四分五裂。 下一秒,捂着头上的伤离开了。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再一次,是两个月后,他结婚那天…… 一切都变得无可挽回。 万劫不复。 第81章 顺路 翌日清晨,林薇从302走出来,正在锁门时,身后301的门开了,有人从房子里走了出来。 林薇动作一顿,转过身去。 看见从301出来的人是陆雨时,倒也并不意外。 陆雨时又是另一番心境,他这一夜都没怎么睡好,脑海里总是挥之不去当年的那些事,眼前的林薇,和他记忆里的林蔷长得一模一样,看着那张脸,他心头压着的石头好似又重了几分。 他还是勉强笑笑,正要开口打个招呼。 林薇已经面无表情地抽走钥匙,下楼去了。 陆雨时走在她身后,看着她那十分熟悉的背影,简洁利落的衣裙,舒适大方的鞋子,头发扎了起来,手里拎了一只公文包。 林蔷以前当老师的时候,也差不多是类似的风格。 只是林蔷的衣服暖色调居多,林薇的衣服以冷色调为主。 从楼道里出来,林薇手机响了,她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机上回复消息,下台阶时脚下踩空,没站稳, 陆雨时走在她后面,将她一举一动都瞧在眼里,见她踩空了,几乎是本能地伸手过去扶住她一只胳膊。 林薇踩空那一脚后,吓了一跳,身体往前倾,险些站不住,幸而有只大手忽然扶住了她,站定后,她惊魂未定地往后看了一眼。 陆雨时:“想什么呢,走路都能分神。”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放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谢谢。” 陆雨时松开手,看见她正在回复微信信息,便明白她刚才为何没有看路:“准备去子初药业?” 按照上周林薇在奥德律所见他和齐颂时所说的话,今天就该是宣读王敏芝遗嘱的日子了。 林薇:“我要先回一趟律所,拿点东西。” 陆雨时:“顺路,我送你。” 林薇:“不太顺路吧。” 陆雨时:“顺!” 他朝着停车的方向走去,林薇在他离开后,看了一眼对面楼层的三楼方向,三楼的过道窗口处,有一台摄像机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拍下了他们刚才的一举一动。 不一会儿,陆雨时把车开过来了。 林薇拉开他车子后车座的车门。 车子开出小区,林薇开始在手机上回复信息,陆雨时在中间抽空给张燃打了个电话:“醒了没?酒店门口等我,我差不多十分钟到。” 听他语气,似乎是要去接人。 林薇以为是罗鹏,没有多想。 张燃挂了电话,继续睡,过了会儿,睁开眼,看了一眼手机,刷牙都顾不得刷,赶忙下去。 手忙脚乱地到了酒店门口,正好看见陆雨时的车子等在门口。 他小跑过去,敲开他副驾驶座的车窗:“老陆,大清早的,你催命啊。” 林薇在手机上打字的手突然停下动作。 不需要抬头,她已经知道车外站着的人是谁了。 不是罗鹏,罗鹏不敢叫陆雨时老陆。 声音很年轻,比陆雨时小,还能叫他老陆的人,全世界只有一个人,张燃。 陆雨时皱起眉头:“你没刷牙啊,上车!” 张燃打着哈欠,正要问他上车做什么,余光突然瞥到后座还有一个人,似乎是个女人,他斜眸看过去,打哈欠打到一半,一下定住。 林薇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窗外,目光与张燃相撞。 陆雨时见张燃张着嘴,一副很讶异的样子:“上车!” 张燃对林薇露出一个很友好的笑容,伸手去拉副驾驶座的车门,停了停,又走到后座,去拉开后座的车门。 车子重新启动。 坐在后座的张燃看着林薇开始傻笑,笑着笑着,又想起自己没刷牙,马上闭上了嘴,顺便把车窗降下一道缝。 陆雨时:“张燃,我侄子。林律师……” 张燃马上说:“我知道,林小姐的妹妹嘛。我在你家里见过她们的照片。见过,见过……” 林蔷当年和陆雨时返回海州后,就一直和他同居住在电视台附近,书店旁边的那套房子里。那套房里有一间卧室是专门留给张燃的。 后来林蔷住进去之后,陆雨时怕她一开始很难适应两个人太快同居的过程,就把自己的主卧让给了她,自己去住张燃的房间。 主卧的床头柜上常年放着一张林蔷和林薇的合影。 当年林蔷出事后,陆雨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萎靡不振,以婚假的名义请了足足两个月的假期,实则是把自己关在房子里,日夜颠倒,饮食不均。 张燃给他电话,发现他手机关机,一连打了三天,都是关机,立刻觉出不对劲来,便飞去海州看他。 敲门后,看见他吓了一跳,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腮帮子两边都瘪了下去,唇周新长出来的胡须都快一厘米长了。 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陆雨时这个样子,一时心疼不已。 原本打算他没事就立刻飞回英国的,可看他这样子,也走不了了,便留下照顾了他一段时间,每天陪着他吃饭散步,开车带他去兜风看海,看鸟语花香,陪他说话解闷,想方设法逗她开心。 慢慢地,才走了出来。 那几年,张燃也知道陆雨时有了新女友,日子过得顺心,陆雨时也给他看过林蔷的照片,还想过找个机会介绍林蔷给他认识,可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照顾陆雨时的那段时间,张燃见到了主卧的那张照片,知道林小姐还有一位双胞胎的妹妹,在北方当律师。 …… 张燃上车后就一直看着林薇傻笑。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盯着他,皱眉头,“你正常一点。”又看一眼林薇,“不好意思,他有点……活泼。”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淡道:“你好,林薇。” 张燃张大眼睛看着她,满眼写着期待,想看她是否还记得自己。 林薇眨了眨眼。 车子在街边一家宠物意愿门口停下,陆雨时下了车:“你们等一下,我去办点事。” 陆雨时一下车,张燃马上打量起林薇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是张燃啊。” 林薇:“我知道你是张燃。射击冠军。陆雨时的侄子。” 张燃一听这话,就知道她把自己给忘了,马上做了一个拉小提琴的动作,怕她想不起来,嘴里还开始哼起曲子来。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开始还觉得他无厘头,在玩抽象,可慢慢也听出了他哼的曲子。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倏地,脑子一下炸开,骤然想起什么来! 去年圣诞节,是他! 第82章 平安 张燃看她表情,便知道她想起来了,神色恢复了几分认真,主动伸出手去。 “幸会,林律师。” 林薇没有伸手,目光绕过他身后,只见陆雨时从宠物店里拎着一个猫包走了出来,她以为陆雨时把车停在这边,是要去给平安买猫粮猫砂之类的东西,没想到他去取猫。 动物的嗅觉和直觉有时候比人还灵敏。 武亦涵和陆雨时认不出她,多半是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林薇,而且亲身经历过林蔷的死。 可动物不管这些。 想到这里,她第一反应是要下车,可已经来不及了,陆雨时上车了,把猫包递给了坐在后座的张燃:“你没事吧,帮我照顾照顾它。” 张燃接过来:“平安怎么了,病恹恹的?” 猫包里面的平安这时注意到不远处的林薇,忽然一下来了精神,在猫包里急得打转,喵呜喵呜地叫。 “喵~~喵~~”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猫包中逐渐不安的平安,那是一只流浪猫,陆雨时说是在路边捡的,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她从小到大没有养过宠物,小时候觉得小鸡小鸭可爱,鹅黄色的绒毛,粉色的喙,小小一只,走起路来圆乎乎的身子一歪一歪的,可爱极了,好不容易养大了,慢慢就成了家禽的样子,后来就成了餐桌上的美食。 此后,再也没养过宠物。 得了只猫,新奇得不得了,两个人在洗手间找了个盆给小猫洗澡,都是第一次,像是照顾孩子一般手忙脚乱,又小心翼翼。 “给猫取个名字吧。”陆雨时说。 林蔷想了想:“取个好养活的,叫平安,希望它以后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 张燃察觉出平安有些急躁:“怎么了?怎么了?” 他看了一眼林薇,发现林薇脸色有些苍白,整个人也靠着车门,缩在角落里,好似是有些怕平安。 “林律师,你怎么了?” 陆雨时从内视镜中去看林薇,也发觉出她的不对劲来。 林薇咳嗽了一声,将车窗按下了一点,呼吸新鲜空气:“最近有点感冒,喉咙不太舒服,对猫毛有点过敏。” 张燃马上将平安递给前面的陆雨时:“你把它放在副驾驶座上,没事的。” “喵呜~喵呜~” 陆雨时接过猫包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平安,觉得它今日反常得很,许是林薇和林蔷长得一样,平安将她错认成了林蔷。 “不好意思,平安可能认错了人。” 他将猫包放在副驾驶座上,手轻轻拍了拍平安的头,安抚它:“不是她,乖,睡会儿吧~~” 他说不是她时,张燃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窗外清风拂过她的脸庞,朝阳初升,光打在她耳上的钻石耳钉上,折射出动人光芒。 “喵呜~~喵呜~~” 虽然看不见林薇了,可毕竟在同一个车内,气味没有消失,平安还在可怜地叫着,叫声听得人心里难受。 “老陆,平安怎么了?你送他去宠物医院干嘛?” 陆雨时透过内视镜看了眼坐在后座的林薇,再次确定,她不可能是林蔷的,若是林蔷在,不可能任由平安叫得这般凄厉而无动于衷。 “年纪大了,消化系统不太好,最近总是拉肚子。” 张燃马上反驳:“你个乌鸦嘴,小猫咪三岁哪里大了?” 车子到了律所附近的街口,车子想要开进去再开出来就很麻烦,一进一出耽误时间,林薇主动说:“停在路边就可以,我自己走进去。” 张燃趴在车窗上跟她挥手,满眼都是笑意:“林律师,很高兴认识你啊。” 林薇装没听见,头也没回地走入小巷烟火中,步履匆匆。 车子重新启动后,张燃心情极好地哼起了歌,过了半天,想起什么来,忽然问了一句:“老陆,林律师什么时候来的海州?她在这里出差还是长住?” 陆雨时:“应该是长住吧。” 张燃了然,又问:“刚才她下车的地方就是她工作的地方?你也是,人家既然是林小姐的妹妹,那也算你半个妹妹,你就应该好好照顾人家。那地方看起来那么乱,你怎么不帮她找个好点的工作?” 陆雨时:“…………” 张燃:“对了,你们怎么认识的?” 陆雨时:“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张燃直接傻眼。 提到王敏芝,车内一片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张燃才把头凑到前面,问了一句:“陆叔叔,你既然那么喜欢林小姐,为什么还要跟别人结婚?而且,我记得你之前不是不婚主义吗?” 大概知道自己要问的问题有些冒犯,张燃语气拿捏得很小心翼翼。 这个问题好奇答案的人有很多。 但林蔷死后,没人当面质问过他。 陆雨时:“你坐车也不老实,坐好。” “你不想说就算了,反正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永远支持你。” “这么相信我?”语气欣慰。 “那当然,小时候我妈不支持我玩枪,怕我戾气太重,要不是你一直支持我,鼓励我,我也成为不了今天的张燃。” …… 过了会儿,陆雨时才开口,淡道:“不是什么秘密,以后你就知道了。” 张燃听他这么说,便也没有再多问了。 到了酒店门口,陆雨时将猫包递给张燃:“我晚上过来接平安,你是订了明早的机票回英国吧?” 张燃接过猫包:“也不着急啊,我多陪你几天。” “随你吧。”又嘱咐了几句要照顾平安的注意事项,一直到快八点左右,才离开。 张燃看着陆雨时车子离开的背影,笑容慢慢卸下,认真琢磨起陆雨时刚才的话。 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她怎么能是王敏芝的律师呢?” 第83章 偷拍 林薇回到律所的时候,李昂正将单反相机里的内存卡拿出来,找了读卡器准备插进电脑里,听见声音,抬起头来。 “前后脚回来的,怎么比我晚到?” 林薇走过去,看电脑上李昂早上拍的照片,是她和陆雨时早上在三楼门口的那场“偶遇”,还有楼道口她险些跌倒,陆雨时伸手扶她,两人坐一辆车离开的画面。 早上,陆雨时去取车时,林薇特意看了一眼对面房子三楼楼道的方向。 当时李昂就站在那里,拿着相机偷拍。 昨晚301的房子亮灯时,住在对面的林薇就已经看见了,猜到是陆雨时过来了,便通知了李昂第二天早晨过去偷拍。 “中间去接张燃,耽误了点时间。” 李昂:“张燃?陆雨时的侄子,那个张家长孙,射击冠军?” 林薇想起张燃比划小提琴的样子:“嗯。时间差不多了,你换身衣服,我们动身去子初药业。” 李昂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别人还好,你要是见到了金柯,一定要冷静。” 林薇:“……” 李昂:“我的意思是,陆雨时那些人认不出你来,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林薇。金柯见过林薇,而且……总之,你一定要小心。” 林薇:“该小心的人是他。还是,你怕他戳穿我不是林薇?” “那就更没什么好怕的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陈愈坐牢去了,下一个就是他。” 李昂知道劝不住她,只能最后提醒一句:“总之,你真的要忍住。” 林薇:“忍什么?” 李昂:“你见了他就知道他有多欠揍了。” …… 上午九点五十,子初药业董事会成员陆续汇聚于会议室。 为了保证会议的正常进行,大厦安保升级,所有股东都要在会议室门口签字,有些股东未能亲自到场,代表人也要出具有股东签字的委托协议。 门口还专门放了手机暂存处,所有入场人士都需要接受检查,不能带具有录音和摄影功能的电子设备入场。 大部分人虽有不满,但也都意识到王敏芝的遗嘱可能影响到子初药业未来的发展方向,事关重大,也都一一照做配合。 一直到一个人的到来。 “没收手机,谁给的权限?” 年轻人一身名牌西装,身姿挺拔,戴金丝镜框眼镜,西装胸口处憋着一只金狮胸针,是奥德律所合伙人律师身份象征。 身后还跟着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律师,但级别都没有他高。 这些年轻律师原本是打算掏出手机,听他这么一说,又都停下动作。 一旁的安保队长常征跑过来,认出来人胸口的金狮胸针,礼貌开口:“不好意思,金律师,我们也是根据王董律师的要求做事,麻烦配合一下。” 金柯:“天海食品是你们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我这次是代表天海食品董事长张嘉信先生来的,这是我的律师团队。我没有收到要没收手机和通讯设备的告知。烦请王董事长的律师亲自出来跟我解释一下。” 语气一派倨傲。 常征有些为难,即使他不是法律界人士,也知道眼前的金律师不仅是天海食品的代表律师,更是张嘉信未来的乘龙快婿,何况他是奥德律所创始合伙人的侄子,金家在整个海州法律界又有着不小的影响力。 于情于理,他都得罪不起。 “抱歉,林律师还没来。” 金柯不屑地笑笑:“你们王董事长还真是有意思,她都嫁给陆主播了,按说也算半个张家人,放着奥德律所这么顶级的法律资源不用,去外面请些时间观念都没有的小律师。我倒要看看,对方是何方圣神,让我们这多人等她一个。” 电梯门打开,一女一男走了出来。 常征说:“林律师来了。” 金柯没有转过头去,态度倨傲地等在原地。 但凡这个小律师有点眼力,都该主动过去跟他打招呼。 他身后的那些年轻律师都好奇地回过头去,自从外界传出王敏芝有遗嘱留下,且委托给了一位外地来的年轻女律师后,本地法律界就对这位女律师有诸多的好奇和传言。 别的不说,王敏芝遗产数目可以用庞大可怕来形容,代理费就算按业界最低百分之五来算,那也是天文数字了。 现在的法律行业僧多粥少,市场供大于求,很多法学专业毕业生毕业等于失业,即使能通过法考,找到律所实习,顺利拿到执业证,可没有稳定案源,根本难以为继,看似时间自由,可能到了年底,反而还要欠律所的钱。 挣的钱都不够交律所的租位费和社保费。 而每年能走到这一步的法学毕业生还仅仅只占应届生中的极少数。 律师两个字,早已不是在光鲜亮丽的职业代表,资源只掌握在顶层的少部分资深律师手中。 因此大家都想看看,是哪位宠儿能这么幸运,成为王敏芝的委托律师。 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一男一女,女律师走在前面,穿的是一身灰色正装,简约大方,除了钻石耳钉,没有别的首饰。 知道她年轻,却不知道还如此漂亮,即使是穿着略显老气的套装,却依旧遮不住一身清冷艳丽的气质。 林薇步子很快,脚下生风,朝着一行人走过来时,所有人眼睛都看直了。 “居然还是个大美女。”有男律师小声感慨了一句。 这话落入唯一没有背过身的金柯耳中,出于好奇,他略一侧头,望过去,呆住。 几秒后,脸上的错愕化为轻蔑的讽笑,倏地,鼓起掌来。 “林律师,好久不见,世界真小啊。” 林薇已经走到了金柯面前来,竟是熟视无睹地上交了手机。 金柯极少被无视,用冷笑掩饰内心隐隐的怒意,又故意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林律师,别来无恙啊。这么快就不认识故人了,好没良心,我可是天天惦记着你呢。” 他语气明显是调戏,四周这么多律所的同事在,他毫无顾忌,其他人也已经见怪不怪。 见林薇不理他,这才看向站在林薇身后的李昂:“哇哦,这是谁啊,这不是我们的京大政法系李大才子吗?这么快出狱了?看起来监狱伙食不太行啊,清减了许多。你们俩……” 他笑得肆无忌惮:“林律师,你还真是什么垃圾都要。一个坐过牢,被吊销执照的律师,你也敢用?律师是什么很贱的职业,随便什么人穿身西服就能自称律师了吗?你不怕我去律协告你?” 李昂来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无论金柯要如何奚落嘲讽他,都要忍住,可没想到见了他本人,胸中一腔怒火根本止不住。 林薇:“……” 刚才是谁提醒她要冷静的。 还让她忍住不要动手。 见李昂似要发作,林薇开口:“金律师,李昂是我助理。我是王敏芝女士的代理律师,你挡我路了。” 金柯是站在会议室门口的,旁边还有晚来的其他股东也都被他这一挡,挡在了门外。他大致扫了一眼,确认这里头没有自己不能得罪的人,有恃无恐地站在原地。 含笑:“哦,就是你提出的,不能带手机和通讯设备入内?” 林薇:“我遵照的是王敏芝的个人意愿。发给各大股东的邮箱里有法律文件,你没细看吗?” 电梯门这时开了,陆雨时和齐颂二人从电梯里走出来,原本正在交谈的二人看见这一幕,都停下脚步。 齐颂一看见金柯堵在会议室门口,便觉得有些汗颜。 “叫你看笑话了。” 陆雨时淡道:“跳梁小丑罢了。” 第84章 气场,似乎变了 金柯马上看了一眼身后的那帮年轻律师们,看众人神情,便意识到是自己的疏忽,面上依旧是得理不饶人。 这是他一贯作风。 “这里很多人都是代表子初药业的各大股东来的,我们还要跟自己的委托人交代会议细节。不带通讯设备,也没有任何的录音设备,若是传达信息有疏漏,委托人追责,你负责吗?” 一句你负责吗,音量陡然变大,现场其他人都安静下来。 陆雨时正要走过去帮忙解围,便听见林薇开口:“会议室有监控,我们会将整个过程拍下来,以邮箱的形式发送给各大股东。” 金柯这才不说话了。 林薇看了一眼金柯身后的年轻律师们:“其实今天只是宣读王女士的遗嘱,各大股东只有知情权,张董事长不能亲自来,派个人过来点个卯就行了,根本不需要如此大阵仗。被外人看了,还以为你们奥德律所各个律师都很闲呢。这么多年了,金律师还是这么喜欢搞这些华而不实,浪费法律资源的门面功夫。” 说罢,绕开了他,进了会议室。 跟金柯一道来的年轻律师们自是各个都有忙不完的工作,其实大家都很清楚,这种场合就是过来点个卯,金柯一贯作风高调,非要带这么多人过来装逼,小律师们碍于他身份,不敢得罪。 林薇这番话,实在是帮他们出了一口浊气。 金柯当众被人打脸,气不过,还要追上去,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他一回头,正要发作,见是齐颂和陆雨时一道走了过来,这才收敛了怒意。 “齐律师。” 众年轻律师都礼貌同齐颂打招呼:“齐律师。” 齐颂也是奥德的高级合伙人,且资历更深,年纪也大许多,就连金柯也要对他客气一些。 金柯目光又扫过陆雨时,端出几分笑意:“小叔叔好啊。” 陆雨时扫了他一眼,交出手机后,径直进了会议室。 金柯扫了一眼众人,让他们先进去,自己走到过道的窗户边去抽烟,打火机打了几次都点不着火,气急败坏。 又想起刚才林薇方才奚落自己的样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从前林薇虽然也不怕他,但从不写在脸上,面子功夫做得滴水不漏,可方才林薇虽然客客气气的,那双眼睛里却只有仇视和蔑视。 而且,气场,似乎变了。 怎么看也觉得像是变了个人一般。 但……又好像没变。 是错觉吗? …… 陆雨时不在,罗鹏在新闻部上班简直就是丧如牛马,毫无灵魂地瞧着键盘,正无聊之际,手机上收到张燃的微信。 他给张燃的备注是:张.顶级好命.燃 看见这个备注,他哪敢怠慢,马上点开。 顶级好命的张燃发来一张自己坐在咖啡厅,怀里抱着平安的自拍。 办公室里打工人上班的怨气比鬼还大,这货在游闲地晒太阳,喝,撸猫。简直就是人生赢家。 算起来,罗鹏比张燃还大一岁,人家张燃一出生虽然没了爹,但人家爹虽然缺席了,钱没有缺席,豪门长孙的身份也没有缺席,现在年纪轻轻还是顶级运动员。 人比人,简直气死人。 定睛一看,张燃所在的咖啡厅似乎有些眼熟,是电视台门口那家。 无事不登三宝殿,何况还专挑了陆雨时请假的时间,罗鹏马上拿起外套,跟旁边的同事打了个招呼,便匆匆下楼去。 张燃坐在咖啡厅内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平安,还是那副恹恹的样子,看见罗鹏推门进来了,主动冲他挥了挥手。 “不耽误你工作吧,喝什么?” 罗鹏:“这么好,来请我咖啡?美式吧。” 张燃点好咖啡,也不跟他客套,开门见山:“林薇林律师,就是陆叔叔前女友的妹妹,你见过吗?” “见过。” 张燃:“她什么时候来的海州?” 罗鹏想了想:“不到三个月。” 张燃抚摸着平安,不动声色问:“她来干什么?” 罗鹏眸光一定,正色看着张燃,张燃在陆雨时面前永远是一副长不大的孩子性子,可到了外人面前,便又是另一个样子。 任何职业能做到顶级,光有技术远远不够,还要有脑子有心理承受能力。 运动员也不例外。 像张燃这种级别的运动员,心性怎么可能如孩子那般单纯,在陆雨时面前不过是哄他开心罢了。 举重若轻,锋芒毕露,想知道什么就直接自己去找答案,连个弯都不会拐。 只是…… “放心,我不会告诉陆叔叔是你说的。”张燃猜中他的疑虑。 罗鹏嘻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她来给她姐姐复仇的。” 张燃神色淡定,问:“复仇?” 他记得陆雨时说,林小姐是自杀。 电视台也是这么播的。 难道不是吗? 张燃:“林小姐不是自杀吗?她找谁复仇?” 罗鹏正要开口,服务生送来咖啡,他马上不说话了,等服务生走了,才开口:“我才跟了陆老师两年,当年的事,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猜,多半不是自杀。张燃,你应该是最了解陆老师的人,你觉得呢?” 张燃摸着平安:“如果不是自杀,那凶手会是谁呢?陆叔叔结婚那天,林小姐出事。是冲着陆叔叔来的?” 罗鹏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意味深长地看着张燃:“你知道林小姐出事的地方是什么地方吗?” 张燃想了想,陆雨时没有跟他说过这个细节,是他自己后来在网上查到的。 “惠心大厦。” 罗鹏没说话,一脸的讳莫如深。 张燃:“惠心大厦怎么了?” 罗鹏看张燃表情,有些意外,转念又想到,张燃不在国内长大,张家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传闻,他不太了解也合理。 只得给他解释:“惠心大厦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产物,建成之初是整个海州的地标建筑。那时候天海集团还不叫天海集团,叫天海商贸。惠心大厦就是天海商贸出钱建的,惠字是请大师赐的字,说是能保佑张家百年荣昌,心字,在当时指的是一个人,一个在海州很出名的女人。” 张燃略一思考:“陆可心?陆叔叔的生母?” 罗鹏点了点头。 第85章 爱屋及乌 张燃脑子转得很快,没有继续深问陆雨时生母的过往,而是直接得出结论:“所以,林小姐不是自杀。她是被陆叔叔无辜牵连的?” 选择和陆叔叔身世有关的惠心大厦,更像是某种警告,又或者是威胁。 看吧,你再跟我们作对,这就是你的下场。 …… 如果是这样。 林小姐,确实无辜。 他似乎是能明白陆雨时为何是现在这般活人微死,老气横秋的状态了。 罗鹏摸了摸鼻子:“应该可以这么说……吧。” 张燃自语道:“会是谁干的呢?” 罗鹏一听这话,便觉得自己高估了张燃的智商,叹道:“这还用猜,除了张家老二老三,谁这么记恨你陆叔叔?而且陆老师那天婚都没结完,就回了电视台播新闻,结果新闻播到一半,提示屏幕上出现了林小姐的新闻……” 他叹了一口气:“听说陆老师当天播完新闻后,满手的血,吓坏了演播厅的人。” “血?” 张燃想起来了,他当时回国来照顾他时,确实发现陆雨时手心有一道不算浅的血痂,他当时问他也不说,还以为是他不小心把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肤里,现在想想,可能是他自己故意的。 违心地娶了不爱的人,却在婚礼当天失去了挚爱,想用工作逃避婚姻,却被迎头一击,同一天失去了心爱的人,还要亲眼看着那些人给爱人泼脏水。 这里头随便拿出一件事,都是常人无法承受的。 可这些事,都发生在同一天。 比起这些,手上的那点伤确实不算什么。 张燃又问:“那陆叔叔对林律师是什么态度?” 罗鹏:“还能什么态度,爱屋及乌,心怀愧疚呗。” 爱屋及乌? 触及到了知识盲区,张燃尴尬地笑了笑:“罗鹏,我中文其实一般,会说不太会写,当然我字大部分都认识,但成语确实……有点难。爱-屋-及-乌这四个字,要是我没猜错,是个成语吧。” 罗鹏终于在张&顶级好命&燃的脸上看见了一丝的不自信,心中找回了一丢丢的平衡。 原来,你也有不会的。 他点点头:“显然!” 张燃:“这个成语的意思是,陆叔叔喜欢林律师?” 毕竟,长得完全一样。 罗鹏:“………………” 张燃:“你不说话,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罗鹏打量张燃,半开玩笑地狐疑道:“你问这些干什么?” 张燃含笑打量起罗鹏来,手指点了点太阳穴:“关心关心陆叔叔的感情状况,不可以吗?毕竟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等等,一模一样!我居然会说成语!我果然是天才!” 说着,自我认可度爆棚地点点头。 罗鹏:“………………” 知道你是天才,低调一点会死吗? 罗鹏觉得不能再跟他聊天了,嫉妒使人面目全非,他起身准备离开:“我稿子还没写完,陆老师回来又要找我麻烦,先回去搬砖了。” 张燃:“等一下,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陆叔叔到底喜不喜欢林律师?” 罗鹏脚步一定,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张燃:“林蔷死的时候,怀了他的孩子。你觉得他还会爱上别人,哪怕那个人长得跟林蔷一模一样,是因为你没有去过一个叫云山别墅的地方。” 说罢,转身离开了。 张燃一头雾水:“孩子?云山别墅?” 他举起病恹恹的平安,平静地看着一张猫脸,质问道:“平安,你爸秘密怎么这么多?他居然对我隐瞒了这么多事?最可气的是,他的助理居然知道的都比我多!!!他是不是不爱我了?!” 平安:“喵呜~~~” 张燃一秒变脸。 上午十点,王敏芝的遗嘱准时公开。 汇聚在子初药业会议室里的,除了王敏芝的父母,董事会的各大股东,还有一些子初药业内部的早期元老,这些人在子初药业上市之前就拥有一定的原始股份。 林薇走上台时,台下议论纷纷。 “董事长怎么找了个这么年轻的女律师……” …… 林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当众宣读:“本人林薇,零下律所的合伙人律师,也是子初药业董事长,法人代表王敏芝女士的遗嘱委托律师,接下来由我来宣读,王敏芝女士的遗嘱。” “根据王敏芝女士和陆雨时先生的婚前协议,王敏芝女士一共有一套面积两百三十平,市值一千五百万的不动产,和一辆八十万的奥迪代步车,银行账户合计一百三十六万的存款,这部分全部留给王女士的父亲王乾先生。” 对王敏芝的事业而言,房子,车子,存款都不算什么。 真正值钱的是子初药业的股份。 “另外,王敏芝女士和陆雨时先生共同持有子初药业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对于这部分股权,王女士另有安排。” 齐颂立刻看了一眼陆雨时。 陆雨时看着站在台上念遗嘱的林薇,脑子里很多次闪现出林蔷的样子。 林蔷跟他回海州后,就找了一份小学老师的工作,是她自己通过面试找的。 陆雨时觉得她不太适合当老师,且人生的第一份工作其实是很重要的,劝她仔细想想。林蔷却很坚持。 “你不是也过了法考吗?你可以去律所实习,也许当律师,比当老师更适合你。” “当律师就是当牛做马伺候人,很累的。” “谁跟你说的?” “林薇啊。” “……那难道当老师就很轻松吗?” “我知道当老师不轻松,高危行业,现在的孩子各个金贵,说不得打不得骂不得。当然,要是反过来,学生说你打你骂你,那就只能算你活该。都是伺候人,只不过老师伺候的是不讲道理的小祖宗。律师伺候的是没办法自己解决问题的成年人。两者比较,我觉得还是伺候小祖宗好一点。跟小孩子打交道到底还是轻松一点。成年人的世界,太复杂了。” “……这些又是谁跟你说的?” “武亦涵,她姐就是老师。” “你不喜欢当律师,当老师,那你为什么要去考这考那?” “……以前年少无知啊。再说了,多考个证不就多条路?” 最后还是去了,那是她第一份正式工作。她在陆雨时面前一惯像个孩子,现在还要去给一群小孩子当老师,陆雨时实在是很难想象林蔷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讲课的样子。 一直想找机会去看看,结果也没去成。 现在看着林薇当着这么多人念遗嘱,不禁有些恍惚。 第86章 张家的旁支 会议室里无数双眼睛盯着台上的女律师。 林薇:“这部分由夫妻二人共同持有的股份,王女士自愿将属于自己的二分之一,也就是子初药业26.5%的股份全部无偿赠予陈彦珍女士。” 台下一片哗然。 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的金柯听见这话,一下皱起眉头,问身侧的律师:“陈彦珍?谁啊?” 其他股东和股东代表也都纷纷议论起来。 因为大家手机都在外面,连现场查都查不出来。 倒是很多子初药业内部早期元老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只是听到王敏芝将那么高比例的股权无偿赠与了陈彦珍,表情都很是一言难尽,有人欣喜,有人皱眉不语。 林薇:“陈彦珍女士,在哪来?” 众人都看向四周,寻找着陈彦珍的身影。 坐在最后一排,一个头发半白,身形偏瘦的中年女子举起手来,声音慵懒:“在这里。” 林薇:“王敏芝女士的遗嘱你听到了?” 陈彦珍一只手撑着头,打了个哈欠:“我又不瞎,听到了。” 林薇:“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陈彦珍女士是王敏芝女士的恩师,子初药业最初就是由王敏芝女士和陈彦珍女士合伙创立。多年前二人因为经营理念不合,分道扬镳。多年来,陈彦珍陈教授一直在大学任教,担任硕士导师,在神经医药领域深耕多年,她的实验室和她本人拥有十二项国家专利,同时也在国内最大的制药公司担任顾问角色。” “王敏芝女士深知自己离世后,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子初药业的未来,这是她一生挚爱,也是她的一生心血,她经过深思熟虑,最信任最能托付的,就是陈彦珍女士。希望各位董事会的股东能够支持,并理解王女士的决定。” 经过林薇的介绍,现场的大部分心中的担心倒是去除了一些,只是又有更深的担心涌上来。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 齐颂小声在陆雨时耳边跟他说着什么,陆雨时附耳听着,眼睛还盯着台上的林薇,嘴角微微上扬,他大概知道王敏芝想干什么了。 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死的这么突然了。 只是,林薇,她图什么呢。 金柯在这时举手。 林薇:“金律师请讲。” 金柯款款站起身来:“我不质疑王敏芝的遗嘱合法性,她有处置自己遗产的权利,但她要将名下股份赠给陈彦珍教授,需要提前告知各大股东,还要召开股东大会,取得一半以上股东的同意,才可以。她突然死了,留下一份遗嘱,就想把这个过程合法化合理化,是不是有点过于取巧了?” 其他股东和股东代表都纷纷附和。 金柯抬手来,打个响指。 现场又安静下来。 他话锋一转:“何况,我们还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王敏芝到底是怎么死的?现在网络上都说她的死存在蹊跷。如果她并非死于自杀,而是他杀。那么,一个嫌疑人也配继承王敏芝女士辛苦打拼的事业吗?自从王敏芝女士身故以来,子初药业的股价就一直在跌,这么下去,各位年底还想不想要分红了?” 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长了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金柯这话是冲着陆雨时去的。 陆雨时神色寂寂然的,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澄清都懒得费口舌,倒是身旁的齐颂先站了起来,正色道:“金律师,你是律师,是代表天海食品站在这里,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天海食品。要是我没有记错,警方在一个多月以前,也就是王敏芝女士过世后的半个月,就已经结束了对陆先生的调查。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已经构成诽谤和诬陷。我方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也请你接下来注意言行。还有,作为同事,我提醒你一句,你是奥德律所的中级合伙人律师,你的一言一行也代表着奥德律所,不要让在座同行看笑话。” 金柯冷笑:“多谢齐律师提醒。那么我请问,警方确实是结束了对陆先生的调查,可警方也没有说王女士的死和陆先生无关。陆先生自己得意忘形在王女士的遗体告别会上说,这桩婚姻他获益良多。这也是我污蔑,诽谤他不成?”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 她记得很清楚,王敏芝遗体告别会那天,天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倾注,那是她回来后,第一次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场合,其实不是很合适的时机。 她过去,是有别的事情想要确认,没想到花店的车子开了过去,陆雨时撑着伞站在殡仪馆的门口。 想等他进去后再下车,等了很久,他一直站在那里,最后没办法,手机上花店老板一直催她把花送进去,她只得下车去。 …… 那句“这桩婚姻,我获益良多。” 确实是从他口中亲口说出,在场很多人都听见了。 第二天还风靡社交网络,获益良多四个字一度成为网络热词,被人在网络上肆意玩梗。 金柯一脸玩味地看着陆雨时:“小叔叔,不给大家解释一下吗?” 林薇低着头,她手里拿着的文件夹里,除了王敏芝的遗嘱,后面还有一份王敏芝提供的她和陆雨时的婚前协议。 陆雨时从前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具体有多少钱,林蔷也从来没有问过他,一直只当他是个富贵闲人,虽然是私生子,但钱至少不缺的。 三年前,他去找她时,突然给了她一张一千万的银行卡。 当时她其实就已经猜到,陆雨时可能比自己想象中更有钱,但具体多少钱,她也不敢想。而且,这些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一直到三年后,她和王敏芝正式见面,王敏芝提供了二人的婚前协议,她第一次看见了陆雨时的婚前财产。 王敏芝当时说了一句话:“我们签婚前协议,不是为了保障我的利益,是为了保障他的利益。” 严格来说,陆雨时的婚前财产数目并不多,除了海州的两套房子,一辆车。值得注意的是,他名下还有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各百分之十的股权。 林蔷从未从陆雨时口中听说过这些,对这两家企业更是完全陌生。 还是王敏芝告诉她:“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的主要市场不在国内,严格来说不算国内的企业,总部在美国华盛顿,老板姓张,也是家族企业,和现任天海集团董事长张自立是同一个祖宗。” “张家的旁支?”她问。 王敏芝笑了:“其实没什么主支旁支的说法,任何长盛不衰的大家族经过数百年的发展,谁发展得好,谁就是主支,发展落魄的,自然就成了旁支。如果论实力,天海集团这一支,只能算旁支。得益于最近三十年国内经济发展得好,才迎头赶上了很多。” …… 此刻,面对金柯的发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陆雨时。 林薇目光冷静地打量着他,她一直以为自己对他隐瞒了很多事,对他满心愧疚。 却原来,他们是半斤八两。 当时他说要跟她结婚时,她已经做好准备,要跟他全盘托出,赌上了自己的未来和林薇的未来,可不等她开口,等来了他的一句。 “我们分手吧。” 他从华盛顿回来,就说他要跟王敏芝结婚,他说他身不由己。 真是好一个身不由己。 第87章 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力量 金柯一脸玩味地看着陆雨时。 一旁的齐颂正要再次起身,替他发言。 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自己站起身来,他看了一眼在场的股东,最后目光落到林薇身上:“我要说的只有一句话,我陆雨时,无条件尊重我亡妻的意愿。” 亡妻两个字,是看着林薇的眼睛说的。 那双和林蔷一模一样的眼睛。 一样的锋利,一样的洞若观火。 李昂看了一眼林薇,陆雨时口中的亡妻指的似乎不是王敏芝,而是林蔷。 金柯不屑地笑了:“陆主播,这时候演深情就过了吧,据说你跟王敏芝结婚后从未同居,就连一起吃过饭都没有。既然你们都没有同床共枕过,怎么能算……” 齐颂听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忍怒打断道:“金律师,这里是公开场合,请你注意言行。” 金柯说:“网上都是这么说的,我只是搬运而已。” 这些婚姻内幕已经涉及个人隐私。 林薇开口:“金律师,今天是王敏芝女士遗嘱公开的日子,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谈论一个已故之人的个人隐私,我……” 余光扫过后排有人举起手。 林薇抬眸看过去,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陈彦珍:“陈教授,请讲。” 陈彦珍站了起来,打了个哈欠,整个人目光有神,浑身洋溢着一种顶级学者的松弛感,是和商人完全不同的气质。 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依旧能从脸上看到年轻时候的风采。 “我拒绝。” 林薇以为自己听错了。 陈彦珍很肯定地,提高音量:“我说,我拒绝。” 林薇问:“这是王敏芝女士的遗嘱。” 陈彦珍笑起来,笑声爽朗:“她给,我就一定要啊?” 林薇:“可是……” 陈彦珍抬手打断:“不要跟我说什么死者为大,放屁,死了就死了,死人就是一堆灰,活着的人才是老大。搞笑极了,我还以为是什么要紧事非要通知我来,耽误我一上午的时间。你们自己玩儿吧,我没兴趣。” 说罢,打着哈欠离开了会议室。 一会议室的人都目瞪口呆。 这小老太太刚刚是放弃了……子初药业26.5%的股权吗? 陈彦珍真的就走了,她离开后,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开始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 “这老太太好拽啊。” “按照子初药业现在的市值,这部分股权可是市值几亿啊。她居然就放弃了?” 林薇:“各位,以上就是王敏芝女士的遗嘱内容。如果各位有问题,可以随意联系我。告辞。” 说罢,疾步去追陈彦珍。 林薇离开后,会议室内再次爆发沸腾议论。 股东们纷纷作鸟兽散,刚才林薇去追陈彦珍走得急,没有拿公文包和桌上的文件,李昂正细心地替她收拾东西。 金柯一脸讪笑地走过去:“李大才子还真是能屈能伸啊,白天当助理,晚上是不是还要陪睡?你别说,你运气还真不错,也就是林薇不嫌弃你,人家现在接了这么大的单,你可要好好抱紧大腿啊,把她伺候舒服,毕竟,这世界上没有比软饭更好吃的饭了。” 陆雨时原本已经出了会议室,刚取回了手机,便听见身后金柯刺耳的笑声,他跟齐颂打了个招呼,让齐颂先走了。 李昂瞪视着金柯,拳头紧紧攥着。 陆雨时走近,斜着眸子看了一眼金柯:“金律师,以你的家世和能力,和知妍结婚,应该也算吃软饭吧?” “我差点忘了,你们还没结婚,只是订婚。张家这碗软饭,你吃不吃得上,还真是不好说。” 金柯被戳中痛处,气结:“陆雨时,你!” 陆雨时:“怎么不叫小叔叔了?哦,这会儿没人了,你连装都懒得装了。别怪我没提醒你,知妍看见我,也是要叫我一声陆叔叔的。你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吃软饭,就要有吃软饭的态度。” 金柯口舌上占不到便宜,倏尔一笑:“彼此彼此啊。” 等他走后,李昂将林薇的东西全放进包里:“谢谢。” 陆雨时和他一道往外走,语气好似随意地问道:“金柯是在京州念的大学,你们是校友?” 李昂:“同班同学。” 陆雨时明白了什么,又问:“林薇和林蔷个性挺像的。” 李昂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雨时:“她们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完全不同。一个刚中带柔,一个柔中带刚。” 说罢,匆匆离开。 从大楼出来,李昂直接回了车上等林薇,陆雨时走到门口,忽然望向大楼北侧的方向,北侧后有一个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只种了一棵香樟树。 此刻,陈彦珍就站在树下,抬头看着这棵已经成长参天大树的香樟,犹记得这棵树种下去的时候,还没有身后的这座大楼。 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树下围栏里,摆了一个提示牌,提示牌上有栽种日期:2008年11月17号。 最初摘下时,这棵树只有不到三米。 林薇站在陈彦珍身后,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陈彦珍,是王敏芝珍藏的她和陈彦珍当时种下这棵树时的合影。 “陈教授,今天是十一月十七号,王敏芝女士特意选在今天公开自己的遗嘱,就是希望您能看在往日师生情分上,答应她的请求。” 陈彦珍接过那张照片,照片上的王敏芝穿着实验白袍,那时候她还在念博士,一脸的学生气。 那时候陈彦珍也还不是博士生导师,头发也没有白,目光柔和又不失英气。 “她怎么死的?”陈彦珍看着照片,只问出这句话。 不远处,陆雨时走到了附近,看见林薇和陈彦珍站在树下说话,停下了脚步,他看向香樟树正对着的一间办公室。 王敏芝的办公室,就在那里。 陈彦珍听完林薇的话,似是有些意外,又似是并不意外,活到他这个年纪,生死都已看淡。 “她死了倒是痛快,想把这个烫手山芋扔给我。”冷笑一声,再次抬眸看着香樟树繁茂的枝叶时,目光温和了几分。 林薇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一阵微风拂过。 林薇站在风中,背影安静,岿然不动。 陆雨时想起方才李昂对林蔷和林薇的评价,一个刚中带柔,一个柔中带刚,眼前的林薇为何都不像。 陈彦珍最后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正色,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律师:“她是我最聪明最得意的学生,也是最成功的学生。子初药业确实是我们共同的心血,她跟你说了吗,我跟她为什么决裂?” 林薇点点头。 陈彦珍:“所以,你很清楚,我如果接受了她的股权,接下来子初药业会发生什么?你确定,事情会按照她预期的方向发展?她可是,还有个丈夫啊。” “何况,她已经是一个死人。” 林薇:“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力量。” …… 没一会儿,陈彦珍就和林薇达成了共识,两人折身而返时,正好看见了不远处的陆雨时, 陈彦珍好奇地打量着眼前周正俊秀的中年男子。 陆雨时微微颔首:“陈教授,幸会。” 陈彦珍:“你就是敏芝的丈夫?” 陆雨时:“是。” 陈彦珍:“还挺帅,其实我也挺喜欢看你播新闻。王敏芝那个人我是很了解的,她对爱情婚姻什的么,半点兴趣没有。当时我看网上说她跟你结婚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资本无利不起早。她肯定是拿自己最不屑的婚姻换了救命钱。说到底,还是为了子初药业。” 背起手,很直接地问:“你又是图什么,你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 陆雨时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薇:“所以,您是决定接受这部分股权了?” 陈彦珍点了点头:“她年纪轻,斗不过你们,我陪你们玩一玩。” 陆雨时笑了,又以异样眼光看了一眼林薇。 十分钟以前,陈彦珍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了王敏芝的赠予。 这么快,态度就变了。 陈彦珍将陆雨时看林薇的眼神看入眼底:“我还要回学校,林律师,后续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说罢,挥挥手离开了,步子矫健,脊背挺直,完全不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林薇要走,陆雨时挡住她去路:“王敏芝跟我的婚前协议,你看了?” 林薇:“王女士对我充分信任,没有任何隐瞒。” 陆雨时在她脸上看不见半点情绪波动:“你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子初药业比你想象中要复杂,你这时候搅和进来就是引火烧身。王敏芝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你跟李昂离开这里,好好生活不可以吗?” 林薇:“林蔷当时也想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她走成了吗?” 说罢,绕开他,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陆雨时去追她:“我知道是我对不起她。你要恨我,甚至是拿我这条命赔给她,我都……” 林薇一下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打断:“你的命?” “你的命能换回她的命吗?” …… “你的命,也配跟她的命比?” …… “还赔给她?我如果是她,我就不会想要你的命。我嫌脏。” 第88章 反常 你的命,能换回她的命吗? 你的命,也配跟她的命比? 还赔给她,我如果是她,我就不会想要你的命,我嫌脏。 林薇走后,陆雨时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林薇的话,仿佛是往他心上狠狠砸钉子,一个字就是一颗钉子,直至血肉模糊,又仿佛是万箭穿心,习以为常了。 他的命,确实换不回林蔷和孩子的命。 他的命,也不配跟林蔷的命比。 他活死人般的灰暗人生,又怎么能同林蔷那般明媚自由的人生相比。 他死气沉沉,满目疮痍。 林蔷朝气蓬勃,勇敢热烈。 林薇嫌他的命脏,确实是脏,他自己都嫌自己脏。 他和林蔷最后一次见面时,林蔷仓皇之下逃离餐厅,撞到了玻璃,他当时其实听见了身后的传来的响动,也看见了她的狼狈,可他没有起身去扶她,更没有回过一次头。 还有那个孩子…… 他从未肖想过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 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他愿意鼓足勇气迈入婚姻的林蔷,她腹中还有了他的骨血……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原本可以是他离世俗的幸福最近的一次。 按照原计划,他会向她求婚,将准备好的戒指给她戴上,他们可以一起筹备婚礼,选度蜜月的城市,然后再等一个多月,也许林蔷就会发现自己怀孕了。 一切,都触手可及。 他这一生,总算是能平稳落地,过上普通人的生活。 他最爱的女人肚子里还有了他的孩子。 可惜……最后一面时,他给她留下的,只有心灰意冷和无尽的失望。 …… 他请假只请了上午,中午行尸走肉地回了办公室,下午又出了趟外景,一直忙到夜里十点多,办公室里只剩下他和罗鹏两个人。 一份外卖忽然放在他桌上。 他以为是罗鹏,正欲叫他拿走,一抬头,看见平安从旁边的工位上探出头来,喵呜了一声。 是张燃。 “平安,你爸是不是很没良心,把你丢给我一天,也不给我……” 话没说完,察觉出陆雨时情绪不太对劲。 “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在电脑上看稿子:“我很好啊。你怎么进来的?” 张燃指指正给他倒水的罗鹏:“除了他,还有谁。” “冠军大人请喝水” 罗鹏将水递给张燃后,见陆雨时冷着眸子,不敢说话,灰溜溜回了自己工位。 张燃:“我听罗鹏说你中午回来之后就没吃过东西,特意给你打包了你爱吃的鸭血粉丝汤,给点面子,吃两口吧。” 他从包装袋里拿出那份鸭血粉丝汤,鸭血还是分开放的。 林蔷知道他爱吃,从前经常给他做,她做菜一惯很凑合,秉持着能吃就行,只要吃不死都行的原则,几乎没有不会做的菜。 陆雨时吃东西嘴很刁,为了上镜,常年节食,很少吃精致米面之类的加工食品,因此吃一样东西,就必须吃最好的,来满足口腹之欲。 林蔷一边抱怨他挑剔难伺候,一边跟着找网络上的人气美食博主学做,硬是把鸭血粉丝汤做出了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其实也不算难,食材选最好的,往往就成功了一大半。 做好了,她自己先尝个味,但从来不吃,因为她吃不惯鸭血,觉得太腥。不只是鸭血,猪血、羊血任何动物血液和内脏,她都不吃。 陆雨时有一次心血来潮,鸭血粉丝汤吃了一半,故意去吻她,嘴里藏了一块鸭血,硬是给她塞进了口腔,她想吐,他不许,吻着她不给她机会吐出来,最后硬生生是等她吞咽下去了才放过她。 “陆雨时,你好恶心啊。”事后林蔷跑去卫生间刷了好几遍牙,刷牙时,他又凑过去故意吻她,她刷一次,他就吻一次,逗她就是最有趣的事情。 …… 看着那一块一块切得方正的暗红色鸭血,忽然胃里一阵恶心涌上来,感觉到要吐出来了,他急忙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 张燃将平安丢给罗鹏,疾步追去洗手间,看见陆雨时正跪在马桶边呕吐不止。 卫生间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张燃掩鼻,过去拍着他的后背,好让他舒服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陆雨时才吐完,他从洗手间走出来,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洗了把脸,眼睛通红。 张燃给他递上纸巾:“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擦擦手:“胃不太舒服,吃点药就好了。” 他开车送张燃回酒店,到了酒店门口,一脸痞色道:“小燃,明早我就不过来送你了。你自己路上小心,飞机落地给我发个微信,给你妈带个好。” 张燃哦了一声:“那你回去早点休息。” 车子消失在夜色之中,张燃一边往酒店大堂的方向走,一边给罗鹏打电话:“陆叔叔今天上午干什么去了?” “他没跟你说吗?今天是王敏芝的遗嘱公开日。” 张燃脚步一顿,大概猜到陆雨时的反常是怎么回事了。 “张燃,怎么了?” 张燃回过神来,问了一句:“你知道林律师具体在哪儿工作吗?” …… 深夜车少又不堵车,陆雨时只开了四十分钟便回到了云山别墅。 他将平安从猫包里放出来,房子里空空荡荡的,一股熟悉的蔷薇花香让他感到片刻的心安。 简单洗漱完便躺下了。 怎么也睡不着,抽屉里寻了几片药丸吃了方才进入浅眠,半梦半醒之间,又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团迷雾之中,迷雾深处有孩子和女人的嬉闹声。 有一个很熟悉的声音在叫他:雨时,雨时…… 他循声走入那一片未知的迷雾之中,雾光深处,看见一个抱着孩子的熟悉背影。 是林蔷,她好似是还抱着一个孩子,前方隐约有孩子的笑声传来, 看起来也不过是两三岁。 是林蔷和他们的孩子。 他做梦一般,一边去追一边唤:“小雪,你等等我,等等我……” 等他追上去,走到二人面前时,两张脸血肉模糊,七孔流血, “雨时,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好疼啊……” 孩子的笑声也慢慢变成了凄厉的哭声。 下一秒,陆雨时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看看四周,房间里花瓶里装的白蔷薇似是有些蔫了,耷拉着头。 他下床去,将那束花从花瓶里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左右睡不着,干脆下楼去,来到花园,四野俱静,连风都是静悄悄的,他坐在秋千上发呆,绝望地等待着天明。 翌日早晨,张燃收拾好行李,教练团队的车来接他。 教练琼斯是个三十多岁的美国男子,个性非常开朗,去往机场的路上看见他闷闷不乐,还有些纳闷,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舍不得离开他的故乡。 张燃脑子里总是挥之不去那晚在地铁里和林薇偶遇的画面,还有昨晚陆雨时的反常,怎么想也觉得不能安心。 “这些都是我在海州买的,你尝一尝?” 琼斯不知道从哪里买了很多本地的常见零食,鱿鱼丝、绿豆糕、椰子饼,蛋卷…… 张燃毫无兴趣,琼斯自顾自地撕开一包鱿鱼丝,开心地吃起来。 窗外风景如画,张燃心绪复杂,忽然,目光一定,注意到琼斯手里的鱿鱼丝包装袋。 …… 九点多,林薇刚到律所,正要进门,一个开朗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林律师。” 她转过身去,只见张燃站在街对面,手里抱着一个椰子,朝她挥手走过来。 林薇问:“张先生,你有事?” 张燃:“什么张先生,这么客气,叫我张燃就行。” 林薇还等着他说明来意,他却是不紧不慢地看看四周,目光最后定在头顶的那一大片粉紫色的异木棉上:“哇,好春天啊。你选在这里工作,就是因为这棵花树吗?这是什么花?” “异木棉,海州很常见。”她说。 张燃又问:“那你喜欢什么花?” 林薇:“……你没事的话,我要工作了。” 张燃:“你钢琴弹得不错啊,改天再合奏一下?” 林薇倏地停下脚步,看向张燃,心中有一丝慌乱,想着,张燃有没有告诉陆雨时她会弹钢琴。 她的钢琴,是陆雨时教的。 按说林薇是不应该会钢琴的。 张燃知道这点吗? 她记得,陆雨时跟她说过,张燃很聪明。 聪明也就罢了,最关键的是,张燃是完全站在旁观者角度的,很多事情也许陆雨时这个当局者看不分明,却反而能叫张燃先发现端倪来。 张燃见她没跟上自己,转过头去,看她还站在原地,以一种平静又质疑的目光看着他,心中不禁有些奇怪。 “你别误会,我来找你,真的是有正经事。” 林薇耐着性子看他,不明白他大清早跑来能有什么正经事。 下一秒,张燃煞有介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鱿鱼丝。 林薇:“……………………” 张燃一看手里的鱿鱼丝,拿反了,配料表那一面朝上了,他将正面拿给林薇看。 鱿鱼丝包装袋的正面上印着一个小人伸出大拇指的照片。 运达食品代言人:射击冠军张燃。 张燃十分确定:“我从来没有接过这个代言,这是侵权,赤裸裸的侵权。侵权就算了,也不挑一张好看点的照片,这么丑。别说我自己了,我亲妈看了都未必能认得出是我。” 林薇:“所以呢?” 张燃打个响指:“所以,我想请你作为我的律师,帮我讨回公道。” 林薇:“……” 第89章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姓张的 清晨的菜市场里人挤人,大都是来买菜的老头老太太,几乎看不见什么年轻人的身影, 李昂手里拎着一个买菜的小推车,跟在一位老太太身后,一边给她介绍:“魏奶奶,你之前跟我咨询过的你孙女的抚养权问题啊,你方便的话,可以去我们律所好好谈一谈。” 魏奶奶走到卖鸡蛋的摊位前,在各种不同价格的鸡蛋中,毫不犹豫地选了最贵的。 给完钱,便继续往前走,李昂在后面帮忙从店主手里接过鸡蛋,小推车里已经塞满了其他蔬菜和水果,鸡蛋就这么放进去,他怕弄碎,就只能让老板打包起来,用了两层塑料袋装好拎着。 刚弄好,前面魏奶奶又在鱼摊面前停下,李昂满头大汗地追过去,热情道:“魏奶奶,想买鱼啊,我家里就是开鱼档的,你想买什么鱼,我帮你挑。” 魏奶奶一双眼睛透着精明,看他一眼:“囡囡喜欢吃红烧鱼,鱼刺不能多。” “鲈鱼吧。刺少,鱼肉还鲜美,小孩子都爱吃。”说罢,拿起鱼摊上的舀子,在放淡水鲈鱼的鱼缸里舀了一条中等个头的鲈鱼。 从菜市场出来时,已经快九点,李昂又顺道送魏老太太回家,从律所附近的小卖部经过时,正好看见王雪娥在自家门口理货。 李昂微微颔首:“老板娘早。” 王雪娥见李昂手里拎着大包小包,魏老太一个人在前面跟个甩手掌柜似的,不禁玩笑道:“老太太,厉害啊,律师的羊毛都能薅到。” 魏老太太没有理她,领着李昂到了一栋老房子楼下:“行了,辛苦你了,小伙子,就到这里吧。” 李昂擦擦汗:“我都到楼下了,帮您送上去吧,几楼?” “六楼。” 李昂二话不说,拎着东西就往上走。 魏老太太还有些意外,爬到一半,看他衬衫都被打湿了,语气温和许多:“辛苦你了,小伙子。” 李昂:“没事,我年轻。魏奶奶,你平时也是这样拎上去吗?其实你家住六楼,你可以在网上买菜的,直接送上门,很方便。是不是手机用不方便,我可以教你,很简单的。” 魏老太太:“超市的菜哪有菜市场好啊,我买条鱼,超市能帮忙杀就不错了。菜市场都是熟人,直接帮你弄得干干净净的。而且买菜的,都是街坊邻居,我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买过小香葱,生姜这些东西,都是他们送的,习惯了。再说了,羊毛出在羊身上,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我平时一个星期买一次菜,自己慢慢弄,也可以的。” 到了六楼,魏老太太将门打开,是一套不足六十平的一居室,房子里倒是收拾得安静整洁,只是阳台上摆了不少压得严严实实的纸箱和易拉罐。 魏老太太进了屋,来不及歇息,先去给李昂倒了杯水:”真是辛苦你了,小李。” 家里放了很多魏老太太孙女和父亲的合影,从小到大的都有。 “我们囡囡命苦啊,她妈在她两岁的时候就不要她了,跟着别人跑掉了。我儿子一个人把她带大,又当爹又当妈……可惜啊……” 可惜儿子在送外卖的过程中出了车祸,没能留下。 …… 送完魏老太,回律所路上,王雪娥看见李昂回来了,一下叫住他:“小李回来了呀。” 王雪娥刚才理货时穿的是工作服,现在忙完了,又换了身轻便的碎花连衣裙,还化了妆,整个人十分俏丽,看见李昂笑得花枝乱颤地就过去了。 “我跟你说啊,小李,你就别浪费力气了,那个魏老太抠门得很,她没钱打官司的。她老公就是没钱做手术走的。他那个儿子也是一言难尽……总之,你不要在她身上白费力气了。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啊。一般人我才不告诉他的。” 隔得很远,李昂就看见张燃站在律所的花树下,好似是在和林薇说话,跟王雪娥道了声谢,脚步加快过去。 “林薇。” 张燃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长相斯文,身形偏瘦,年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人走了过来。 虽然林蔷提过张燃的名字,但李昂是第一次见张燃本人,很朝气,锋芒毕露的一张脸,他站在那里,只一眼,便能看出和陆雨时那种内敛沉静的性子是完全不同的。 比体育频道里看着还要更帅气一些。 确实是天之骄子。 “律所的助理,李昂。这位……” 张燃目光暗暗打量李昂,大方伸出手去:“张燃。燃烧的燃。” 李昂也伸出手去,跟张燃握了握:“你好。” 林薇:“张先生,我要工作了,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不要打扰律所的工作。” 见李昂身上的衬衫都打湿了些:“你又去找那个魏老太了?有什么收获?” 李昂:“还行吧,事情比我想象中可能复杂一些。”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律所,张燃追过去,挡住两人去路,拿起那袋鱿鱼丝包装袋:“林律师,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李昂看看张燃,又看看林薇:“什么事?” 林薇:“张先生,像你这样的运动员,肯定有自己的法务团队。你只要肯出钱,什么律师找不到?” 张燃:“我律师在国外,国内没有。” 林薇:“你出这条巷子打个车,跟司机说你要去金融街的奥德律所。那个地方对姓张的都很欢迎,多的是优秀律师等着为你服务。” 张燃抱起双臂:“哇,有钱都不挣,看来你真的很讨厌姓张的。” 第90章 是我本人 李昂在旁边问:“什么案子?” 张燃将鱿鱼丝的包装袋递给他。 林薇推开律所大门,张燃跟上去:“其实你不用这么讨厌我,我姓张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也没得选嘛。你要是讨厌这个姓,你可以叫我英文名oscar。” 他见李昂看着鱿鱼丝上面他的头像:“是我本人。” 包装袋上张燃的图像采用的是很老旧的印刷手法,人物完全失真。 “你也觉得认不出对不对?我这么……handsome,prefect的一张脸,被他们搞成这样子……简直就是……就是……” 书到用时方恨少! 张燃一脸力有不逮,又很不甘心,绞尽脑汁地想形容词。 李昂平静补充:“暴殄天物。” 张燃眨了眨眼:“报什么天?” 李昂:“……” 张燃:“你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虽然看起来长得很聪明,实际上也很聪明。但很不巧,我在国外长大。中文能说能看不会写。成语……一般般啦。报什么天?” 李昂:“暴殄天物,就是……践踏好东西的意思。” 张燃打个响指:“bingo!就是这个意思,总之,我要跟他们打官司,我要是是守护我的肖像权!守护我这张perfect的脸。” “……” 李昂一脸平静地纠正:“是……誓死。” 张燃再次尝试卷了一下舌头:“试试。” 李昂:“誓死。死,死,死!三声,平舌音。是,四声,翘舌音。” 许是李昂表情过于认真和一本正经,没有一丝不耐和嘲讽,换做别人,不管是有意无意,早该哈哈大笑了。 张燃第一次碰见这么正常的人,还有点不适应,默默给他鼓掌。 “你真是个好人。”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张燃:“你跟我上来。” 张燃跟在林薇身后上了二楼,刚推开门,便看见一整窗户开得繁盛而热烈的异木棉,赞叹地叫了一声。 “好漂亮啊。” 林薇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张先生,你知不知道我是子初药业董事长王敏芝的代理律师。你叔叔跟我的委托人是夫妻关系。天海食品是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子初药业正在经历一场动荡,我提醒你,我跟你们张家是站在对立面的。即使是这样,你也要我来当你的律师?” 张燃看着窗外的异木棉,听见她的问题,侧眸过去,看向她:“当然。” 林薇想了想,静道:“好,你的案子我接了。不过,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张燃意外:“什么事?” 林薇:“关于之前我们在阑州见过的事情,请你保密。” 张燃似是有些意外,走近办公桌,好奇地看着林薇,林薇以为他要问为什么,没想到他忽然笑了笑,笑得如炎炎夏日的一缕清风。 “那这就算我们之间的秘密了?” …… 李昂动作很快,不到中午就准备好了张燃的代理合同。 张燃签好字后,很爽快地付了定金,还和李昂加了联系方式,走之前,忽然想到什么,问李昂道:“对了,我想起来,昨天你们是不是去子初药业了?方便问一下,昨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李昂整理着文件:“有保密协议,不能说。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燃:“随口问问,保密协议……” 半个小时后,张燃躺在酒店的床上,手机上就收到舅舅发来的一段视频,是昨天子初药业内部宣读遗嘱的视频文件。 他一边找到笔记本电脑,在电脑上打开视频,手机上给舅舅拨电话过去,换了副很乖巧的语气:“舅舅,你也太厉害了,哪儿弄到的?” 那头一个沉稳的声音,温和道:“我有个朋友是子初药业的小股东,这是他昨天下午收到的会议视频。小燃,你要这个干什么?视频内容我看了,我提醒你啊,这是张家内部的事情,你跟你妈都别搅和进去了。你比赛不是结束了吗,什么时候回英国?” 张燃:“认识几个新朋友,多待几天。这事你别告诉我妈,我就是看个热闹。我还有事,不跟你说了。” 挂了电话,张燃点开视频,直接拉进度条,他对王敏芝的遗嘱内容并不太感兴趣,一直快进,直到看见衣冠楚楚的金柯站起来,向陆雨时发难。 “一个嫌疑人也配继承王敏芝女士辛苦打拼的事业吗?” “警方没有说王女士的死和陆先生无关,陆先生自己得意忘形在王女士的遗体告别会上说,这桩婚姻他获益良多。这也是我污蔑,诽谤他不成?” 他按下暂停键,盯着画面定格上的人群中唯一站着的男律师,又想起陆雨时昨晚的反常,他用手机拍了个视频截图,发给罗鹏。 「这是谁?」 罗鹏:「金柯,张老二的女儿张知妍的未婚夫,奥德律所的合伙人,奥德律所创始人律师金道峰是他叔叔。」 收到回复时,张燃正在喝水,看见这么长一大串,玩味地笑了笑:“知妍的未婚夫……张老二什么眼光。脑子里有屎吗?” 罗鹏回复完,又放大那张照片,发现视频里还有林薇,联想到昨天上午陆雨时请假去了子初药业,问张燃:「什么情况?」 张燃没有回复了,只是盯着视频上的金柯,几秒后,得出结论。 “应该不是你。” 那就只可能是……林薇了。 第91章 婚前协议 张燃离开律所后不久,林薇手机上就收到了齐颂的电话,电话里说是有关于王敏芝遗嘱的事情想要跟她详谈。 十几分钟后,齐颂发来会面地点,约好晚上七点见面。 林薇看见那个地址时,心中一怔,是海州电视台附近的那家日式居酒屋,之前冯乐妍请客的那家。 是巧合吗?陆雨时故意的? 转念又想,他们要谈的事情毕竟事关子初药业未来,不好选在咖啡厅这样的公开场所,电视台附近能谈事的地方也并不太多。 晚上七点,她和李昂准时赴约,服务生领着二人到包间门口,推开木质推拉门,齐颂和陆雨时已经提前到了。 听见推门声,陆雨时抬起眸子,看过去。 林薇在二人对面的位置坐下,她戴了眼镜,眉眼看起来有些疲倦,坐下后,将碎发拢到耳后,露出耳边的那颗不属于林蔷的小小的黑痣。 陆雨时当然也看见了,喝了口清酒。 齐颂:“林律师,是这样,昨天人太多,有些事情不太方便细谈。事实上,王敏芝女士是没有权利将自己名下股份赠送给旁人的。根据他们的婚前协议,王敏芝所持有的百分之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是他们夫妻共同持有。属于夫妻共同财产,除非他们离婚,否则王敏芝是没有权利对这部分股权做处置的。” 说着,拿出了一个文件夹。 “这里面是他们二人的婚前协议,如果你……” 林薇打断:“齐律师,我看过他们的婚前协议。协议上确实是这么写的,我们先不去讨论这是不是霸王条款,以及王敏芝女士为什么要签这样不公平的一份婚前协议。这跟我无关。可是这份婚前协议上没有写,如果王敏芝死了,这部分股权如何处置。” “她是没有离婚,法律意义上她还是陆先生的妻子,永远都是。” 说到这里时,林薇看向陆雨时:“陆先生,你对这一点,有异议吗?” 她眼神很冷静,两人对视了几秒。 陆雨时垂眸,淡道:“没有。” 林薇:“所以,现在她死了,请问,她有权利处置自己的股权吗?” 齐颂开口:“林律师,这两码事不能混为一谈,婚前协议也许有漏洞,但是这不能成为……” 林薇:“齐律师,你的意思是,她死的时机不对,她应该在死前就知道自己要死,然后去找陆先生离个婚,得到陆先生的同意,才能处置自己的股权,是吗?” 齐颂打开那份婚前协议,翻开最后一页的补充协议,据理力争:“这份补充协议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婚前陆先生以个人名义借给王敏芝女士一共5.8亿美金的借款,条件是两人结婚后,王敏芝女士持有的百分之五十三股份要无条件变更为夫妻共同持有。如果王敏芝女士想要拿回这部分股权,必须先偿还陆先生这部分贷款,否则不能随意离婚,更不能随意处置这部分股权。” 齐颂说完,包间里安安静静。 当年陆雨时一句,我不爱她,娶她是身不由己。 这四个字曾经困住了林蔷很久很久,她曾迫切地想知道是怎样的身不由己,才值得让陆雨时舍弃了她。一直到林薇的死,这种不甘和好奇才被突如其来,近乎绝望的仇恨和痛苦所覆盖。 于是,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直到王敏芝带来这份婚前协议,她才被迫明白了“身不由己”的真正含义。 她很清楚,陆雨时骨子里并非贪财的人,为什么要答应做这样的事。他有怎样的苦衷?以及,是什么人逼他这么做的? 他有什么把柄和软肋,能让他陷于被动的局面。 想来想去,也只有张燃和自己。 张燃毕竟身份特殊,身后不仅有张家,还有姜家。那么,就是自己了。可是,如果真的有人拿自己,威胁了陆雨时。 可他已经妥协了,那为什么“林蔷”还是死了? 莫非,是有人看穿了他们的这个局,故意用这种方式警告陆雨时。 …… 当然,比起林薇的命,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陆雨时,不知他此时在想什么。 很轻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一片死寂。 是李昂手机上有来电,他看了一眼,是母亲打来的,他小声跟林薇说了一声,便出去接电话了。 包间里只剩下林薇一个人对着齐颂和陆雨时。 林薇:“齐律师,你心里其实很清楚,王敏芝女士死了,这份补充协议就已经无效了。无论她归不归还陆先生的钱,陆先生用5.8亿美金就得到了她一半的股权,按照市值,这笔买卖稳赚不赔。至于她是否有权将属于她的这部分股权赠送给陈彦珍女士,这不是你我,甚至是陆先生能决定的。我已经将昨天的视频发给了各大股东,下周一子初药业会召开股东大会,只要有一半股东同意,陈彦珍女士就可以成为这一半股权的主人。” 齐颂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薇,没想到林薇看着这么年轻,立场却如此的坚定。 陆雨时少见齐颂吃瘪,淡淡地看了一眼林薇。 齐颂不动声色地看着林薇:“林律师,你初来乍到就接手了这么大的案子,你知道你后面要面对怎样的压力,还有……” 听见齐颂已经开始拿资质压人,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齐律师,你先出去一下。我有话要跟林律师说。” 齐颂:“可是……” 齐颂还在犹豫之时,林薇起身来:“陆先生,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我言尽于此,下周见。” 第92章 你姐姐的死,和子初药业无关 “你姐姐的死,我很抱歉。但你搞错了方向,她的死,和子初药业没关系。” 走到门口的脚步倏地停下。 齐颂见状,拿着公文包出去了,走到门口还特意将门关上了。 包间里只剩下二人。 林薇转过身来:“所以呢?你找到凶手了吗?” 陆雨时沉默了。 林薇:“如果不是我突然出现在海州,陈愈现在还是你们海州电视台新闻部的部长,你们还是好同事,前后辈,没准工作之余,还能坐在这种地方喝喝酒,聊聊天。这就是你的抱歉?” 陆雨时抬起头来:“真相我还在找。当然,我很确定,无论真相是什么,她肯定是被我连累。所以,我理解你对我的仇恨。但是你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 林薇笑了:“你结婚之前,你们就已经分手了。她死的时候,你是王女士的丈夫,严格说来,你跟她毫无关系。她是否受你牵连而死,我会自己找出真相。” 陆雨时丧气道:“她死的时候,怀了我的孩子。她的死,怎么和我无关?” 李昂打完电话回来,准备回去包间,走到附近便看见齐颂站在门口稍远的地方,不许服务生靠近。 包房内,落针可闻。 “王敏芝去找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自杀。她想把子初药业交给陈彦珍。她自己也知道有这份婚前协议的存在,这件事很难办成,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是办不成的。她离不了婚,就只能通过自杀的方式来换取一丝希望。确实是个疯子。” 一直到那份遗嘱公开,陆雨时才想明白王敏芝的真正目的。 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她为什么觉得你能帮她办到这件事?” …… 林薇:“陆先生,你无非是想说,王敏芝知道我跟你的关系,知道你对我心怀愧疚。在这场没有硝烟的股权大战中,你是最大的不定因素。只要你能站在我这边,她就有很大希望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是吗?” 陆雨时心中确实是这样想的。 他想起三年前婚礼当天,狂风大作,交换戒指的环节他晃了神,当时王敏芝还曾提点过他——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那场婚姻就是一桩彻头彻底的买卖,婚礼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假象。 林薇:“她确实就是这么想的。你的这位亡妻,看起来是个疯子,但她很聪明,而且对你非常了解。” 陆雨时:“你知道她在利用你,还是愿意回来替陈彦珍保驾护航?你知道前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吗?” 林薇:“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天海集团也好,你背后的华希资本也罢,无非就是你们姓张的,仗着财雄势大想摘桃子。天海集团想把子初药业改成天海药业,你们看中的都是子初药业的研发实力和未来的市场前景,说来说去,也不过是为了一个钱字。” 陆雨时:“我现在很明确地告诉你,你姐姐的死,和子初药业无关。你还是决定要趟进这趟浑水?” 包间里落针可闻。 林薇静了静,说:“我既然接了她的案子,就一定要替她完成她的遗愿。” 陆雨时:“她在利用你姐姐的死,利用我对你姐姐的愧疚,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林薇:“你们不也是利用了她对子初药业的珍视,趁火打劫,用远远低于市值的钱得到了她一半的股份吗?资本无利不起早,现在你跟我谈道义,不觉得无耻吗?” 她看似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陆雨时显然没有被迷惑,很直白地又问了一遍:“我问的是你。” “林蔷已经死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她如果看见你现在被人利用,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会……” 下一秒,林薇拿起桌上未动的水杯,冷静利落地泼向陆雨时。 男人来不及躲闪,或者根本没想过躲闪。 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桌上,地上。 林薇随手将杯子丢在一旁,又拿纸巾擦了擦手上无意溅到的水,动作慢条斯理:“陆先生,你清醒一点。王敏芝没有利用我,我们是双向奔赴,殊途同归。你非要问我在不在意她利用我,我一点都不在意。至于林蔷……我相信她如果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她也一定也会支持我的。王敏芝的这颗桃子,我一定要替她保住。” 她转身出去,走到门口,停下:“还有,林蔷死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怕的事情了。你眼中的危险,在我看来,也许是最好的归宿。” 活着,才是真正的煎熬。 李昂在门口等了会儿,不见林薇出来,担心之余正要进去,门开了。 他目光看向林薇身后,还坐在原地的陆雨时,见他脸上有水痕,便猜到里头发生了什么,扭头见林薇已经走了,忙去追她。 齐颂见他脸色,也不好在此久待,不久便离开了。 陆雨时一个人坐在包间里,烦闷地喝着酒,脑子里回想着刚才林薇的话——林蔷死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任何值得我怕的事情了。 从前他和林蔷在一起时,林蔷事事以林薇的想法为先,有时候他甚至能感觉到,林蔷心里,林薇才是最重要的。 明明她们只是双胞胎,又不是命运共同体,就算从小感情再好,也不应该把对方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他甚至会觉得林蔷有些过于一厢情愿,今晚听见林薇的这番话。倒是让他欣慰。 至少,林薇没有辜负林蔷。 只是,姐妹两都太犟了。 第93章 有喜欢的女孩了? 二人从包房离开,往门外走时,走在前头的李昂拐过了弯,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头一看,看见林薇站在一间包房门口,定定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走过去,那间包房是没人。 “怎么了?” 林薇站在的位置,是曾经陆雨时站的位置。 那时她为了给武亦涵出气,和冯乐妍比飞花令,用雨字念诗,她当时只顾着赢,洋洋洒洒背了很多带雨的诗。自以为赢得不费吹灰之力,杀人且诛心,彻底打了冯乐妍的脸。一直到陆雨时突然推开这扇门。 当时他就站在这里,手上搭着外套。 过道的光并不太明亮,可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扇门慢慢拉开时,自己内心的慌乱和怦然,有什么原本被隐藏的很好的秘密突然被一道强光照亮。 她连一点躲避的阴影处都没有找到,只想赶紧离开。 所以他走进来时,她第一反应是跟武亦涵说让她去拿包。 后来钱导为了保护新闻部的名声,开始站出来和稀泥,想要让陆雨时替冯乐妍喝了那杯酒。 她当时手比脑子快,一下就把那杯酒夺过来喝了。 现在想想,当时真的是疯了。 “林薇?”李昂叫她。 她回过神来,迈开步子,离开了。 二人离开后好一会儿,陆雨时也出来了,经过那间包间时也停了停。 他当时其实没有打算喝那杯酒,原本是打算接过来后便放下,再让冯乐妍给武亦涵道个歉,事情也就放下了。没想到手还没碰到那杯酒,就被林蔷夺走了。 看着她将那一大杯清酒一饮而尽,他内心确实是大吃了一惊。 那晚林蔷走后,一屋子人也很快就散了,老钱和罗政还追着他问个不停,问他不是走了,怎么又回去了。是不是对冯乐妍有意思。 他好不容易才脱身,原本叫了代驾准备,车子开回自家小区,他又临时改了主意,让代驾把车开回电视台。 他并不知道她回了电视台,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当代驾把车开回电视台附近,他一眼便看见十二楼总编室的方向还亮着灯。 他心底又很开心,让代驾把车开到了电视台的停车场,自己上了十二楼,刚走到总编室的公共办公区,就听见里头传来音乐的声音。 他慢慢走过去,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欢快的音乐声,喝醉了跳舞的小女孩。 一开始动作幅度还很小,不知是不是酒劲上来了,慢慢也就放开了。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那么开心,他不敢过去破坏这一幕,就倚着墙远远看着,手指也跟着节奏敲着。 她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充满活力,跳舞动作更是完全不在拍子上,却那么的有生命力,甚至让他也想跟着跳起来。 这一幕,换做任何人看了,都会被她的笑容和舞蹈所感染,并为之倾倒。 直到看见她开始玩椅子,怕她撞到墙,他才不放心地走近了些,他的担心也确实不是多余的,她真的得意忘形,险些撞到了墙上。幸而他及时出手,好不容易抓住了椅子的靠背。 …… 过了许久,陆雨时才从店里出来,走到停车的位置时,又看见了齐颂。 他没开车,是坐齐颂的车子过来的。 他以为齐颂等在这里,是为了送他回家:“我自己叫车走就行了。” 齐颂有些担心:“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想问问,在这件事上你的态度。” 陆雨时:“我的态度不重要。你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情就好。” 齐颂:“可是,下周一股东大会……” 陆雨时打断他:“股东大会不是重点,比起让我一个人占百分之五十三的股份,一家独大,大部分人都更愿意看见我跟陈彦珍一人一半的局面。别的不说,到时候天海集团只需要再得到百分之七的股份,就可以轻松超过我和陈彦珍。你觉得,张嘉诚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齐颂:“所以我们才需要早做预防。” 陆雨时:“预防是没用的,王敏芝把命都搭进去了,就是为了把这潭水搅浑。否则子初药业早晚要改姓张。” 齐颂:“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了?” 陆雨时:“走一步看一步吧。” 齐颂离开后,陆雨时打了车回云山别墅,车子开出市区,想起张燃的航班应该早就落地了,可一直没有收到他发来的报平安的微信。 他给张燃拨过去,那头很快接听。 “小燃,你到家了吗?” 张燃那头正在酒店的健身房跑步:“昨天就到了。” 陆雨时听他那头呼吸声,又看看手表:“现在英国是中午,你在跑步?” 张燃煞有介事道:“对啊,锻炼锻炼体力,为以后找女朋友做准备。” 陆雨时:“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好好谈个恋爱了。要是有女朋友了,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 张燃笑起来,一口答应:“好啊。那你红包可得早点准备。” 陆雨时听他语气有戏,细问:“有喜欢的女孩了?” 张燃:“嗯……还在观察。” 陆雨时:“观察什么?” 张燃:“你要不要这么八卦?你每次谈恋爱都不跟我说,我现在还没开始追呢,你就问东问西。你放心,我不像某些人,谈恋爱偷偷摸摸的,我这么孝顺,有女朋友了,肯定第一个告诉你。总之,你先把红包准备好。” 说罢,挂了电话。 第94章 运达食品 林薇自从那晚和陆雨时,齐颂会面后,翌日便开始拜访子初药业的股东,按照子初药业章程,占股超过百分之三就可以参加股东大会。 王敏芝的助理姜悦提前整理好了名单,还有给各大股东准备的上门见面礼,并陪同着林薇一一上门。 这些股东不看僧面看佛面,姜悦是王敏芝关系最近的助理,林薇是王敏芝亲自从外地请来的年轻律师,虽然都不解她这么做的深意,但说一千道一万,死者为大。 这些股东大都答应在周一的股东大会上同意让陈彦珍接受王敏芝的股份。 至于陈彦珍最后能不能顺利接王敏芝的班,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一旦形成陆雨时和陈彦珍各占26.5%,天海食品占20%的三足鼎立的局面,那么后面的事情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这天深夜,二人拜访完最后一位股东,姜悦开车送林薇回律所,注意到后面跟着一辆黑色的车子非常可疑。 “后面有辆黑车,跟了我们一天了。” 林薇撑着疲惫的头,看了一眼后视镜,车子离得太近,跟踪的人看起来不太聪明,她一眼认出开车的人是个黄头发的男子。 很眼熟。 几秒后,想起来了,是九叔的手下黄狗,之前在海边的旧船厂,陆雨时带她去见陈廷时,曾在门口见过。 姜悦一脸冷静,问:“林律师,需要报警吗?” 林薇:“不用管,陆雨时派过来的。” 听到陆雨时的名字,姜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看着手机,李昂给她发来消息,说约了运达食品的人面谈张燃的名誉肖像权案子,双方协商解决事宜,问她去不去。 「不去,你代表我去跟他们面谈吧」 这类案子证据充足,一告一个准,根本不需要开庭,直接面谈协商就好。 余光注意到姜悦的大量,似闲谈问道:“姜助理,你跟王董几年了?” “一毕业就跟着她了,有五年了。” 说起王敏芝,姜悦神色有些黯淡。 林薇:“那我们年纪差不多,我也毕业五年多了。咱们同龄?” 姜悦:“我硕士毕业,比你大。” 林薇点点头,想起王敏芝第一次去阑州见她时,姜悦也是跟在一旁的,办好遗嘱的相关事宜,王敏芝也特意跟她交代过,如果林薇有需要,姜悦会竭尽全力协助她,她可以无条件信任姜悦。 这一天拜访下来,姜悦确实很可靠。办事细致熨帖,话也不多,执行力很强,确实是个干助理的好苗子。 姜悦开车送林薇回了家,林薇回了家,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黄狗的车还停在楼下,忽然想起什么,又给李昂回复:「明天一起去吧,你问问张燃,看他去不去?」 李昂收到信息时,还有些意外,按说张燃已经把事情都委托给他们了,不需要他本人出面。 既然林薇说了,他还是问了一下张燃,张燃原本没兴趣,可听说林薇也去,马上改口,说自己也要去。 翌日上午十点,陆雨时刚到办公室收到了九叔发来的一张林薇、李昂、张燃三人在咖啡厅见面的照片。 陆雨时立刻把电话拨过去:“什么时候拍的?” 九叔:“就刚刚。黄狗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信呢。张燃不是应该回英国了吗?” 陆雨时问了他们的会面地址,挂了电话,让罗鹏帮自己请个假,要出门一趟,便匆匆而出。 罗鹏看他离开背影:“又请假?呵呵,你把电视台买下来得了。” …… 咖啡厅。 林薇和李昂一脸生无可恋。 两人面前的咖啡桌上摆满了运达食品的各种食品,除了鱿鱼丝,还有海苔芝麻片,海苔肉松……包装外无一不印着张燃的名字。 都是李昂这几天从各大小卖部搜罗来的能买到的运达食品的产品,无一例外,都侵权了。 坐在对面的张燃正和运达食品的老板合影,老板是个挺和气的中年胖子,何运达。 合完影,老板一脸开心,拿出一件白色t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以……可以再请你帮我签个名吗?” 张燃很爽快:“没问题啊。” 李昂小声问林薇:“不是来谈协商吗?怎么好像是粉丝见面会?” 林薇喝了口咖啡,看了一眼手表:“两位,我们是来谈正事的。何先生,我们发给您的律师函,您看了吗?” 张燃一字一笔地在t恤上签字:“哎呀,林律师你不要这么严肃嘛,笑一笑。” 签完字,还要拿起来给林薇和李昂展示一下:“全世界我写得最好的两个中文字,就是我的名字。” 张燃两个字写得十分稚嫩,歪歪扭扭的,但一笔不错,写得很认真。 林薇,李昂:“……” 何运达一脸宝贝地将t恤收起来,突然摘下眼镜:“律师函我看了,我知道是我们不对,我愿意道歉。但是钱我是真的没有啊。我们食品厂那都是乡镇小厂,大家都搞明星代言这些,我们请不起人嘛,这不就才……而且严格说来,我们也不算侵权。” 李昂:“怎么不算?” 何运达拿起一罐海苔花生:“你看,上面写的是射击冠军,张然。” 李昂拿起鱿鱼丝:“这上面清清楚楚是张燃的名字。” 何运达拿了一包鱿鱼丝,放在张燃的脸旁边:“可是,你摸着良心说,照片像他本人吗?” 李昂:“瞎子都认得出来。” 何运达激情反驳:“不!这张照片严重失真,根本赶不及张燃先生千分之一的帅气和英俊。更是毫无气质可言。对不对,偶像?” 张燃被夸得心花怒放,一副和何运达相逢恨晚的样子:“对!!!何老板,你太有眼光了!” 李昂:“……………………” 何运达:“既然不像他,应该也不算侵权吧。” 李昂在桌上找了找,找到一包图像稍微清晰的海苔片:“这个总能认出来了吧?” 何运达:“这个什么也没写,没写是代言人,这样也算侵权吗?” 李昂:“……………………”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张先生,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何运达一脸天真,满怀希望地看着张燃。 张燃笑笑:“告!一告到底!” 何运达瞬间垮脸:“……………………” 第95章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李昂又问了一遍:“张先生,你确定?” 张燃:“确定肯定及一定。” 李昂点点头,正色,问何运达:“何先生,你为什么要用张燃的名字和肖像为你的产品做宣传?” 何运达扶了扶眼镜,一脸可怜道:“我是他粉丝啊。他每场比赛我都看的。别的不说,就前几天你在蒲溪那场比赛,我就觉得比得一般,心不在焉的,完全没有发挥出你的正常水准。” 语气之严厉,张燃还有些汗颜:“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何运达还要滔滔不绝,李昂抬手打断:“何先生,请你说真话。” 李昂:“我查过了, 你们公司的产品销量还不错,远没有你说的那么艰难。前几年你们厂都快倒闭了,你天天在直播间哭穷卖货,也没有什么气色。其实原因很简单,海州本地的市场大部分都饱和了,天海食品一家独大,留给你们小工厂的生存空间并不多。也不只是你们这一家,很多家小厂子都倒闭了,直到你开始用张燃的头像和名声,你们才在海州慢慢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大的商超进不去,但很多本地的小渠道都愿意给你们一个面子。这两年你们经营的还不错,还还清了债务,准备扩建工厂。是这样吧?”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李昂,这件事她完全没管,都是李昂在忙,没想到他私下做了这么多功课。 张燃也很佩服地看了一眼李昂:“哇,李助理,你好棒。” 何运达也没想到李昂能查到这么多,毕竟他们厂离海州车程就有三个小时,在一个靠海的小渔村,产品的出货渠道大都是在一些本省内的乡镇,中小学附近的小卖部啊,小商贸超市啊,海州卖得反而不多,怎么运气就那么差呢,居然能被张燃发现。 李昂:“我查过了,你不止是用了张燃先生的名气和头像做虚假宣传,而且你还对外宣称,你跟张燃先生的母亲姜莱女士背后的姜氏家族是远房亲戚,刚好你妻子也姓姜,那么巧也是蒲溪人。所以也就没人怀疑你跟张燃的这一层远亲关系。一些渠道商和经营商不看姜家面子,也要看张家面子,也因此,才愿意给你机会的。” 张燃看向何运达:“哇,商业奇才啊。” 李昂:“你就是吃准了张燃先生很少回国,而且张家即使很不巧地发现了运达食品在用张燃先生做虚假宣传,也不会替他出面处理这些不上台面的小名誉侵权案。倒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而是不想多管闲事。因为要出面管,就必须先找张燃先生获得他的个人许可和授权。这种事办好了,别人不会感恩,办不好,反而有错。你就是吃准了,张家大房和二房多年不和,张家二房不会愿意惹上这种事。宁愿装作看不见,也不会管你。你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利用张燃先生。” 何运达被当众戳穿,只能用干笑掩饰尴尬。 “张先生,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这也是为了我厂子里的村民着想啊。我们也要吃饭啊,也要养家糊口啊。天海食品财大气粗,一家独大,霸占了销售渠道,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呀。我这厂子是我爸传给我的,我爸辛苦了一辈子,一辈子都在做鱿鱼丝,我不能让这厂子在我手里倒闭啊。” “我们镇上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打工了,我雇佣的都是一些家庭妇女和年纪大的阿姨,我兢兢业业,这份工作对她们很重要的呀。我求求你们了,我愿意道歉,我以后都不用张燃先生做虚假宣传了,我也不对外宣称我跟姜家是远房亲戚了,你们能不能不要告我啊?” 何运达说得情真意切,不似撒谎。 李昂看了一眼张燃:“张先生,你的意思呢?” 张燃拿起桌上的一罐海苔花生,打开来,倒在手里吃了几颗:“蛮好吃的。” 递给李昂和林薇:“你们也试试?” 林薇,李昂:“……” 何运达马上说:“我们的食材都是良心的,没有添加剂,而且你们看,包装是做得差了一点,钱都放在用料上了。小孩老人都绝对可以放心吃。” 张燃吃完,问林薇:“林律师,有湿纸巾吗?”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给他。 张燃接过,擦擦手,问何运达:“天海食品也卖这些吗?” 何运达点点头。 张燃了然了:“这样,你可以继续使用我的名字和肖像,但……包装好好搞!要帅气,帅气是第一位,要一眼就能认出我。” 李昂和林薇都看向他,目光不解。 刚才是谁要一告到底的。 何运达也懵了:“你的意思是,你要给运达食品代言?” 张燃:“对啊,我觉得你们产品蛮好吃的。” 何运达一听这话,脸上并无开心,尬笑道:“可是……我请不起。” 张燃一脸开心:“一块两块不嫌多啊。” 何运达:“………………” 真的假的? 李昂默默看着张燃。 林薇目光看向窗外,不远处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过来,是陆雨时的车子。 来得真快啊。 何运达:“真的吗?一块,两块?” 就能请到一个顶级运动员做代言?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何运达一脸警惕:“有什么附加条件吗?” 张燃:“有啊。” 何运达:“什么啊?” 张燃:“你努努力,帮我搞垮天海食品。” 何运达一口咖啡险些喷出来。 李昂目光也看见了外面正在下车的陆雨时,他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正低头看手机。 何运达马上摆手:“张先生,你别开玩笑了。天海食品是大公司,背后还有天海集团。我们运达食品就是个小虾米啊。不对,我们连小虾米都不算。” 张燃还有些失落,一脸真诚地问:“啊,那你要怎样才能搞垮天海食品?” 何运达:“不是……这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嘛。” 张燃:“我不要抱怨,我要具体可执行的方向,你缺什么,你跟我说。” 何运达苦笑摇头:“缺钱啊。” 张燃:“我给你钱。” 何运达不笑了:“……” 张燃:“还缺什么?” 何运达见张燃不似玩笑,试探性地答:“缺……缺资源。” 张燃想了想:“我不就是你最大的资源。” 何运达:“你图什么呀?” 张燃:“图个乐呵。” 下一秒,一只手将他耳朵揪起来。 第96章 依赖 张燃鬼叫了一声,正要发作,扭头一看,瞬间歇火,转头又想到林薇坐在对面看着,马上向陆雨时投去求饶的目光。 “老陆,老陆……这么多人呢,给我点面子。” 陆雨时揪着他耳朵往外走:“你长本事了,敢骗我了。” “我,我,我有正经事。林律师,救我。”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陆雨时目光看过去,心口倏地猛跳了一下,林薇今天穿了一身纯白套装,没有戴眼镜,披着头发,化了淡妆,就连首饰都搭配得格外用心,设计繁复的钻石耳环在光下闪闪夺目,仔细闻,她今天还用了香水,极淡的玫瑰香。 林薇感受到他的目光,抬起眸来,有些不悦地看他一眼。 目光明明冷静,可她今天实在美得过于炫目。 林蔷喜欢白色,肤色也白,是天生的,海州紫外线那么高,她不太喜欢涂防晒,肤色还是比正常人白很多,穿一身白色美得不费吹灰之力。 林薇突然抬眸看向他,他心跳都漏了一拍,仓促收回目光,慢慢松开了张燃。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那些五花八门的零食,注意到上面的文字和内容,好似是明白了什么。 “这就是你的正经事?” 张燃揉着耳朵:“我打算进军国内食品界,我介绍一下,这位何先生是我的商业合作伙伴。” 何运达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摆摆手,完全不敢搭话。 陆雨时扬手就要打人。 张燃跑到林薇身后,一只手本来是要搭在椅背上,可林薇正好往后靠了靠,他一只手刚好搭在了她肩膀上。 陆雨时注意到张燃的动作,心口一跳,呵道:“张燃!” 林薇感觉到一只手突然搭在了自己肩膀上,几乎是本能地脊背一僵,捏紧拳头。 张燃烫手一般,一下举起手来:“林律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拳头这才慢慢松开。 陆雨时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口又是猛地一跳。 想起从前和林蔷在一起,即使两人正式交往后,她还是防备心很重,有时候她在看书的时候,或者睡着了,他突然跑过去想给她一个惊喜,手刚碰到她身体,她也会反应很大地站起来,或者是直接将他的手打开。 他觉得不对劲,也问过她。 她一开始不肯说,后来两个人感情稳定了很多,才慢慢跟他打开心扉,因为小时候经常被人乱摸,所以对男人警惕。 老林喜欢斗地主,有一次输了没钱给,赶上她去找他要午餐费,老林输了钱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到她要钱更加火冒三丈,干脆对牌友说,我把她给你摸两下,牌钱就算了吧。 那年她才只有六岁,被几个老男人围在一起摸了好久,虽然那时候懵懵懂懂,但浑身都不舒服,后来再也不敢在老林打牌的时候去找他了,穿的衣服也越来越保守。 那几个摸过她的老光棍后来看见她都会色眯眯地盯着她,还有个老头儿笑着说要给她买糖吃,其实就是想摸她。 这种事小时候经历的多了,已经形成了身体记忆,所以她从小对男人的警惕心就格外的重。 之前在一灯书店,白正道好意帮她,她第一反应是拒绝,第二反应是他要潜规则她。 陆雨时当时听得五味杂陈的,双手轻轻放在她肩膀上,看入她的眼:“现在呢,还会害怕吗?” 她马上笑起来,像一朵开在万里雪山山巅的一朵白色野花:“我长大了,以前有林薇保护我,现在我自己也可以保护我自己。” 她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也从不说让他为难的话,懂事得让他心疼。 他摸摸她的头:“谁说的,你还有我,我也可以保护你啊。” 她又说:“可是,习惯会滋生依赖,我不好依赖你的。我们在一起就很好了。” 她后面有没有依赖他,他也说不清,反而是她离世后,他的心空出来一个大洞,无底深渊似的,拿什么都填不满。 …… 林薇站起身来:“张先生,既然你和何先生已经达成了和解,后续李昂跟进就可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罢,拍了拍李昂的肩膀,自己要先离开。 张燃去追她:“林律师,事情没有结束,你刚才没听见我说嘛,我要和运达食品合作,以后我就长期在国内发展了,我在国内也是需要法务的,我们可以长期合作啊。” 陆雨时:“什么国内发展?” 张燃语气不耐烦:“一会儿跟你说。” 陆雨时:“……” 林薇:“你跟李昂谈就好了,李昂可以代表我。” 从陆雨时身边经过时,他又闻见了那股淡淡的玫瑰香。 林薇停下脚步,耳边繁复的钻石耳环随着动作轻轻摇晃,比钻石更闪亮的是她的那双眸子。 “陆先生,请你不要派人跟踪我了。” 张燃一脸的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老陆,你变态啊?你派人跟踪林律师干什么?” 陆雨时:“………………” 林薇说罢离开了。 陆雨时还看着她的背影,她穿的裙子是很修身的款式,不是平时的中长裙,而是偏短的款式,脚下踩了一双白色的细高跟鞋。 张燃盯着陆雨时的目光:“你看什么?” 陆雨时看向李昂:“她要去见谁?” 李昂:“她最近都在拜访子初药业的股东。有什么问题?” 陆雨时看着李昂:“你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李昂:“……” 应该有什么问题。 张燃眼神犀利地盯着林薇远去的背影:“我觉得有问题。” 陆雨时看向他。 张燃:“林律师怎么每天都这么好看。” 陆雨时:“……………………” 李昂:“……………………” 第97章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姜悦开车来接林薇,林薇上车后,不远处黄狗的车子也鬼鬼祟祟跟了上去。 林薇问姜悦:“后面那辆车,有办法甩开吗?” 姜悦只说了两个字“当然”,突然加速,踩着绿灯最后一秒穿过十字路口,将黄狗的车甩在对面,等红灯过了,黄狗再开过去时,已经不见了她们车子的踪影。 陆雨时收到九叔发来的黄狗跟丢林薇的消息时,距离林薇离开才过去不到五分钟,他看了一眼张燃:“你跟我出来。” 两人走到咖啡厅外。 陆雨时叉着一只腰转过身来,走在后面的张燃马上后退两步,双手做好防御攻势。 “过来!”音量不低。 张燃壮着胆子小碎步挪过去。 “为什么要骗我说你回英国了?” 他没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语气像个老父亲。 张燃不回答,反而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骗我?” 简直就是倒打一耙。 陆雨时强忍着怒火:“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张燃:“我每周都给你打电话,你每次都说你很好。我来了海州才知道,你好个屁。老陆,你没发现吗,你现在这种状态非常危险。” 突如其来的关心反而让人不适。 “……我很好。” 反应了几秒,忽然看向张燃,再度严厉起来:“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张燃躲了躲:“那你告诉我,你哪里好?工作半死不活,你多久没播新闻了?天天混日子。你看你自己,整天行尸走肉似的。才四十岁,你把自己搞得像个糟老头子。你比张家那个老头儿还老头儿。” 陆雨时眉心一凛。 张燃后知后觉:“好像骂得太脏了。” 陆雨时:“……” 张燃:“你当然还是很帅的。毕竟张家祖坟这辈子就冒过两次青烟,你一次,我一次。往后不会再有了。” 陆雨时拿他没办法:“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燃笑得一脸真诚:“我想在海州多陪你一段时间。” “……” 他一笑,陆雨时就严厉不起来,他捏捏眉心,又问:“运达食品怎么回事?” 张燃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就正常的商业投资咯。他们家海苔花生蛮好吃的,反正钱多得花不完。我想投资一下。” 陆雨时气得再次扬起手来。 张燃躲了躲:“哎呀,你放心啦,我有分寸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倒是你,你跟林律师怎么回事?” 陆雨时:“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张燃哦了一声,又问:“所以你们两个,是在……打仗吗?不对,应该用battle。对,你们在battle吗?” 陆雨时疲惫道:“又关你什么事?” 张燃:“当然有关系啊。你心情这么差,不就是因为她吗?王敏芝的律师是谁都好,偏偏是她。是林小姐唯一的妹妹。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一定要得到子初药业吗?” 陆雨时冷着眸子问:“你怎么不干脆问我为什么要跟王敏芝结婚?” 张燃:“你跟王敏芝结婚,又不关我的事。” 陆雨时:“我要不要得到子初药业,就关你的事?” 张燃点点头:“关啊。” 陆雨时只差要气死了:“关你什么事?” 张燃:“跟你一个人有关的事,可以跟我没关。但要是跟你和林律师两个人都有关的事,那就跟我有关。” 陆雨时听出不对劲来:“你什么意思?” 张燃笑起来,笑得一脸傻气:“我好像有点喜欢林律师。” 陆雨时以为自己听错了,看了他好一会儿:“你再说一遍。” 张燃很肯定道:“你之前不是问我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吗?有了,林律师。” 空气静了静。 …… 李昂和何运达还双双坐在原位,隔得太远,听不见陆雨时和张燃在说什么,只能隐约看出气氛不太融洽。 何运达:“他们聊什么,怎么看起来……不尴不尬的?” 李昂看了一眼,摇摇头。 …… 陆雨时在脑子里回想了会儿,张燃见林薇是上一次他在林蔷家临时住了一夜,翌日和林薇在门口碰到,顺路送她回律所的路上去了一趟酒店,让张燃帮忙带一下平安。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你不就见过她一次吗?一次就喜欢上了?” 张燃脑子里想的是去年圣诞节,因为大雪,航班起飞延误,他在阑州机场从中午十二点等到了晚上七点多,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 等待的旅客们逐渐不安,有人去找地勤沟通,有人给家人打电话,有人坐在地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有孩子啼哭…… 张燃百无聊赖之际,忽然听见了一阵悠扬的钢琴声传来。 很熟悉的曲子。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陆雨时很喜欢的曲子,张燃小时候听陆雨时弹过。 只是这个人一开始弹得不太熟练,后面才慢慢顺畅了很多,伴随着这一阵钢琴声的传来,原本充斥着焦躁和不安的候机大厅突然慢慢安静下来。 每个人都停下了手上的事情,四处张望,寻找声音的来源。 张燃循着声音走过去,隔得很远,看见了一群人围在一起,直觉告诉他,那个弹钢琴的人就在那儿。 人太多围着那架钢琴,他站在人群的外围,只能看见弹钢琴的是个背影清瘦的女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 张燃旁边有个背着小提琴的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也够着脖子正在听钢琴,许是听得兴起,有些技痒,他将小提琴盒放在一旁的椅子上,准备合奏,但要拿出小提琴时,看看四周,又有些犹豫。 张燃就这么看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烦墨迹的人,他迈步走过去,伸出手:“帅哥,小提琴借我试试?” 那男学生犹豫了两秒,将小提琴递给了张燃。 张燃接过小提琴,也没有特意走进人群里去,而是站在人群外围,等待了几秒,拉动起来。 这首曲子小提琴进入的地方节奏很快,是曲子的高潮部分。 原本围着钢琴的那些旅客听见身后传来的小提琴声,都纷纷回过头去。 弹钢琴的那个背影听见身后的合奏,也微微一震,随后也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弹奏着,而且越来越放松,弹得越来越投入。 这首曲子是坂本龙一为同名电影所作,电影讲述的是一群战俘的悲喜和无奈,不被世俗所容得的爱欲,遥远的和平,被战争裹挟和倾轧的人性…… 而这首曲子写得非常动人。 即使是完全不懂音乐的人,听见这首曲子也会为之动容,人生是无常的,而这首曲子能激发人们内心对爱的向往,还有无限的勇气。 人长得漂不漂亮,长了眼睛的人看一眼就能分辨。 音乐好不好听,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得出。 两人的合奏越来越默契,音乐动人,这种默契又是另一种动人。 原来围在钢琴外的人们慢慢分开,自发地分出一条道来,张燃站在路的这头,尽头是那架钢琴。 他凝视着那道背影,慢慢地,一边拉着小提琴一边走向了,那个背影。 第98章 复仇,这么刺激 一步。 两步。 三步。 他离那个背影越来越近,呼吸也跟着紧了紧,下一秒,很轻微的一声。 琴弦断了一根。 这种突发状况对很多人来说也许很棘手,但张燃是运动员,从小在各种赛事中经历过比这更棘手的状况,只停了一瞬,便继续拉起来,脸上不见一丝慌乱。 曲子已经到了尾声,纵然断了一根弦,合奏不尽完美。 可那又怎样,不完美的结尾,总是好过没有结尾。 他一鼓作气,拉得从未有过的投入,倒是那把小提琴的主人听见琴弦断了,紧张地追了过来,从他手里取过自己的小提琴:“我的琴。” 曲子在这时正好结束了。 周围很多人都鼓起掌。 张燃看见那人将钢琴的琴盖合上,拿起旁边的行李箱,看似是要准备离开了,他心中一急,正欲过去找那人搭话,那个男学生却拽住他:“你把我琴拉坏了,你得赔我。” “赔赔赔,我肯定赔,你等一下。” 他目光还望着那个背影。 男学生以为他找借口不想赔他的琴:“这可是我最贵的一把琴了,你别想跑。” 二人的争执引来四周其他人驻足。 弹钢琴的人回过头去时,正好看见很多人围着刚才拉小提琴的人,看不清样子,便没有久留,很快离开了。 张燃再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四周都是形形色色的旅客,找不见那抹白色的倩影。 那名男学生还在不依不饶,张燃拿出手机,问他小提琴多少钱,没有任何犹豫地将钱扫给了他。 他回到那架钢琴旁,看着空空的座位,心中好一阵失落。 等他再回去原来的位置时,突然想到什么,刚才围观的人有很多人都拿着手机,如果有人拍下了那一幕,放到网上,也许能找到她。 他在手机上设定找附近的视频,倒是搜到了好几个,但都没有那个身影的正面,然后用关键字搜索,阑州机场大雪,钢琴…… 果然,找到了一个清晰的正面角度。 只是,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心中忽然一愣。 怎么会是她呢。 …… 对,严格说来,他没有见过林薇。 结束蒲溪的比赛,跟陆雨时回海州的当晚,在十字路口,是他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见到她。 他当时来不及多想,便下了车去追她,一路追到地铁。 她累得睡着了,他就光明正大地看她,连呼吸都不敢用力,怕惊扰了她。 …… “张燃?!” 陆雨时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张燃回过神来:“嗯,见一次就喜欢了。” 陆雨时皱起眉头,只觉得头疼:“全世界那么多人你不喜欢,你喜欢她?” 张燃一脸不解地看着陆雨时:“你这是什么反应,你不应该替我感到开心吗?我终于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陆雨时给了他一脚,看了一眼不远处咖啡厅里面的李昂。 又想起林薇在一灯书店的阁楼,当着自己的面,举起茶杯轻轻放手,任由茶杯摔碎的画面。 当时她说,如果他继续阻扰她,那个杯子就是他的下场。 那时候他还觉得她在危言耸听,可现在看来,她的复仇就算不是冲着他来的,可他们之间也很难善了。 毕竟,他是罪魁祸首。 张燃卷入其中,只会让局面更混乱。 而且……他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忽然想起那夜他睡不着,鬼使神差地半夜跑去零下律所找她,站在花树下,伸手接住了一朵从枝头掉落的异木棉。 接住那朵花的同时,他抬起了头,正好看见了她。 她就站在二楼的窗边,头探了出来,花影交错,夜色动人。 无论何时想起那一幕来,心中还是会泛起阵阵涟漪。 “你换个人喜欢吧。”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地补充:“谁都行,她不可以。” 张燃不可以喜欢林薇。 她太危险了。 张燃:“就因为她是林小姐的妹妹?我要是追上了她,那我不就是你……” 陆雨时很不耐烦地打断:“你追不上!你追什么追!她来海州不是来谈恋爱的。你知道那个李昂是她什么人吗?” 张燃:“助理啊。” 陆雨时:“是他前男友。他们从大学就在一起了。” 张燃第一次听说还有这一层关系:“前男友???” 看起来完全不像啊。 陆雨时看出他的疑惑:“李昂坐过牢。” 张燃:“so?我看得出来,他们现在只是工作关系,没有感情的。” 陆雨时:“……那是因为他们现在目标一致,他们是来海州复仇的。李昂的仇,林蔷的仇,也许还有林薇的仇,总之很复杂……你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要这时候给我添堵。否则我真要被你气死。” 张燃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复仇,这么刺激。 陆雨时看了一眼手表:“你现在一直住酒店?” 张燃点点头。 陆雨时:“我这两天找人把电视台附近那套房子收拾一下,你先住那边吧。等你玩够了,你就回英国,记住,不要去招惹林薇。” 张燃耸耸肩。 目送陆雨时离开后,他回了咖啡厅,在李昂对面坐下,忽然很认真地打量起他来,以情敌的角度来打量。 李昂被他看得一脸莫名:“我的脸,有什问题吗?” 张燃目光最后落到李昂手背的那个伤疤。 李昂看了一眼手上的伤疤。 张燃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失礼,收回目光,面色缓了缓:“不好意思啊。刚才说到哪里,我们继续。” 第99章 人总是要变的 简氏大厦会客室。 林薇和姜悦从上午十点等到中午十二点,美女秘书每隔半个小时过来问一次,需不需要加水。 其实是赶人走。 眼见着快到饭点了,姜悦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一眼林薇,她倒是沉得住气,一整个上午脸上没有半点情绪,她走过去提醒林薇:“林律师,要不我们下午再来吧。” 林薇:“也好。” 美女秘书一脸微笑地送两人从会客室离开后,便去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十几个人正在开会,秘书走到简董身侧,小声跟他说了一句,她们走了。 离开简氏大楼,姜悦一边开车一边抱怨:“这个简董虽然家大业大,但人品真的不敢恭维,之前跟我们汪董闹得不太愉快,已经两年多没有参加过股东大会了。其实他占股也才百分之五,是所有大股东里面最少的,其他股东我们都拜访过了,也都同意在股东大会上投赞成票,少他一个没事的。” 这些信息,林薇是知道的。 二人在简氏大楼附近的找了家快餐店简单吃了中饭,再上车时,姜悦问:“还回去简氏大楼?” “去这里。” 林薇在手机地图上找到西山高尔夫俱乐部的位置,发给姜悦。 姜悦一边导航一边问:“去这里干什么?” 林薇:“去见我们该见的人。” 姜悦:“没听说简董爱打高尔夫啊。” 林薇:“我们去见张董。” 姜悦微微皱眉:“你是说,天海食品的小张董?你见他干什么,他巴不得王董的股份给陈教授,这样他只要再从其他股东手里买过百分之七,就可以超过陈教授和那个人。到时候又是一场动荡。” 那个人? 听姜悦语气,似乎对陆雨时颇为不满。 过了几秒,又问:“你确定简董和张董今天一定会去这里?” 林薇:“碰碰运气吧。” 陆雨时曾说过,张嘉信这个人因为年轻时断了一条腿,所以个性有些古怪。他从小高尔夫就打得好,断腿后一瘸一拐的,惹人笑话,后来就不再打了。 自己虽然不打,但喜欢看别人打。 西山俱乐部,就是他买下来的。 眼下,虽然子初药业的股东大会还没有开,但陈彦珍、陆雨时,和天海食品成三足鼎立的局面并不遥远,张嘉信想买股份,最好下手的人是简董。 一来简董跟王敏芝有过节,二则他这个人过于信奉算命,每次有重大投资行为之前,都会找相熟的大师算过,大师若是说不行,他是一定不会掏钱的。在外人看来正当年的王敏芝死得十分蹊跷,他多半会觉得晦气,将这部分股份抛售。 而在陆雨时,陈彦珍,张嘉信三人中间,出得起价,也更迫切想要这百分之五股份的,自然也就只有张嘉信了。 这家高尔夫球场是会员制,林薇和姜悦进不去,姜悦提出要办会员,却遭到拒绝,因为只有内部会员的推荐,才能办理。 姜悦这般稳重的人,听见这话也有些气结,最后两人只能站在大厅里干等。 等到约莫两点左右时,看见一辆红色敞篷跑车在门口停下,车上下来的人将钥匙丢给专门的泊车员,刚迈步进来,便看见了站在大厅里的林薇和姜悦。 “林律师,这么有缘。” 金柯还是那身一丝不苟的律师装扮,他看了一眼姜悦:“林律师你可以啊,都能使唤得动姜助理了。” 姜悦嗤之以鼻,转过身去。 金柯目光自下而上地打量起林薇,她今日穿得清凉,和平日里那种沉闷的律师装束完全不同,身上没来由地一顿燥热。 转头又觉得奇怪,他认识林薇不是一天两天了,还从未见过她穿着如此大胆。 “你来这里干什么?” 林薇轻轻笑了笑:“想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拜访一下金学长的未来岳父张董事长。可惜不是这里的会员,进不去。” 金柯难得听林薇称呼自己金学长,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你怎么突然之间转性了?” 林薇:“人总是要变的。” 金柯:“你见张董事长干什么?” 林薇从善如流:“我初来乍到,天海食品是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以后少不得要跟张董事长打交道,总该提前来打个招呼,才算不失礼数。” 金柯看看四周:“怎么没看见你那个碍事的跟班李昂?” 林薇玩笑道:“你想见他的话,我打电话叫他过来。” 金柯:“不用。我看见他那张脸就倒胃口,走吧。” 姜悦没想到林薇和金柯只是说了几句话,金柯就愿意带她进去见张董了,一时又对林薇有些刮目相看。 一路上,金柯都不时斜眸去看身侧的林薇,凑到她耳边打趣:“你说你早这么打扮,什么案子拿不到。至于跟着李昂吃这么多年的苦吗?对了,李昂坐牢这几年,你在哪儿高就啊?” 林薇:“阑州。” 这里是张嘉信的产业,金柯这般亲近地跟林薇说话,也不怕惹人误会。 姜悦跟在后面,看得一脸不屑。 隔得很远,便看见张嘉信坐在休息区,和往常一样,草坪上正在打球,不对,表演打球的是位中年专业的运动员。 金柯领着二人来到张嘉信面前,谦和地打招呼:“张叔叔。” 张嘉信正盯着那个运动员看他打球,听见声音,知道是金柯来了,只应了声。 那个球打得太偏,张嘉信有些可惜,扭头不悦地看了一眼金柯,正欲开口,目光忽然注意金柯身侧的林薇。 第一反应是往后退了两步。 张嘉信握紧手里的拐杖,眉头深锁,眼神骇然,又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女人,好似是想确认什么。 这反应落入金柯眼中就有些奇怪了。 姜悦也有些奇怪地看着张嘉信,又看看林薇。 林薇撩了一下头发,微微一笑:“张董好,我叫林薇,是子初药业王董事长的律师。” 张嘉信还盯着她那张脸:“你叫什么?” “林薇。” 张嘉信:“你怎么长得跟那个谁一模一样……” 金柯心中忽然紧张了一下,莫非张嘉信认识林薇,可是怎么可能呢,林薇之前在京州工作,后面去了阑州,是最近才来的海州。 林薇淡淡一笑:“您说的应该是我的双胞胎姐姐林蔷,她三年前过世了。” 金柯又是一惊,双胞胎姐姐? 林薇居然还有双胞胎姐姐? 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过。 张嘉信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双胞胎?” 林薇含着笑:“姐姐叫林蔷,我叫林薇。我之前在京州念的大学,跟金律师是大学校友。最近才来的海州。” 张嘉信点点头,过了会儿,又问:“你刚刚说你是谁,王敏芝的律师?原来你就是王敏芝的律师?” “那你跟那条疯狗……” 林薇露出一副第一次听见这个称呼的样子,天真地睁大眼睛。 张嘉信笑起来,故意问:“你不知道你姐姐跟王敏芝的丈夫,也就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我们张家的养子陆雨时,是什么关系吗?” 金柯听得一脸问号,但他不敢当着张嘉信的面去问林薇了,目光看向林薇,听她怎么回答。 林薇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知道,他们在一起过。” 金柯:“………………” 这么重要的情报,他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吗? 早知道不带林薇进来了,眼下,他只得强装镇定,好似自己提前知道了一切,以免叫张嘉信看出端倪,又要说他办事不牢靠。 姜悦听到这话,倒是一派冷静。 张嘉信:“你跟他熟吗?” 林薇:“不熟,之前从未见过。我这次也是为了王董事长的遗嘱才来的海州,陆先生是她丈夫,肯定要打交道。仓促之间,见过几面。” 张嘉信目光打量她,想到不久之前陈愈的事,忽然问了一句:“你姐姐的死,你有什么看法?” 第100章 好一朵蔷薇花 金柯也好奇地看向林薇。 林薇:“三年前警方就已经结案,姐姐是自杀。电视台的新闻也是这么说的。” 张嘉信:“你是律师,你真的相信你姐姐是自杀?至于电视台的新闻嘛……” 说到新闻,他不以为然地笑笑。 林薇明知故问:“不是自杀,还能是什么呢?” 忽然又想起什么,似随口一问:“对了,前段时间海州电视台新闻部部长陈愈的丑闻,张董事长知道吗?” 张嘉信依旧是一脸泰然:“……有所耳闻。” 林薇不动声色地盯着张嘉信:“我虽然不相信我姐姐会自杀,但我看过海州新闻当年的报道,我绝对相信我姐姐不会虐童,更不会因此自杀。我听说那则新闻当年就是出自陈部长的手笔,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天开眼了,坏人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想这也是天意。” 天意? 张嘉信不屑地笑笑,觉得自己还是高看了林薇。 “你知道是谁把陈愈送进去吃牢饭的吗?” 林薇:“陈部长不是因为一桩网络上的丑闻受到牵连的吗?他的小情妇开了一家瑜伽馆,瑜伽馆的金牌教练对同事性骚扰,在网络上引起了公愤,被人人肉开盒才牵连到了他……” 张嘉信摇摇头,觉得林薇天真得很:“那是姓陆的那条疯狗干的,为了给你姐姐报仇,这事儿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林薇脸上不见讶然,笑道:“张董事长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他说声谢谢?” 张嘉信愣了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他问这话,原本是想试探一下林薇的态度,想看看之前陈愈下马一事,是否和她有关系。 毕竟,她出现在海州的时间也很巧合。 而且,虽然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律师,却能成为王敏芝的遗嘱代理律师,还是不能小觑。 见林薇如此态度,他又放心了些。 也对,林薇现在是王敏芝的律师,王敏芝要将股份留给陈彦珍,林薇现在为陈彦珍四处奔走,摆明了就是跟陆雨时和华希资本作对。 想来,她跟陆雨时是不太对付的。 许是放下了戒心,张嘉信心情看起来不错,主动问她:“晚上有事吗?我约了简董聊子初药业的事情,你要不要一起?” 金柯听得头疼,马上提醒张嘉信:“张叔叔,林薇是王董事长的律师,现在在帮陈教授接王董的班,您跟简董谈事,带上她不合适吧?” 这不是上赶着给敌人送情报吗? 张嘉信心情大好:“哎呀,这有什么,林律师不是外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何况,我要拿到子初药业又不是秘密。你以为姓陆的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陆雨时说的没错,张嘉信这个人,不分善恶,只要是陆雨时的敌人,他都来者不拒。 明明是三个人的战争,他眼里只有陆雨时这一个对手,完全不把股份和陆雨时一样多的陈彦珍放在眼里。 更没把自己这个年轻的女律师看在眼里。 晚上吃饭的地点在朗园,张家名下的高级会所,也是陆雨时当年和王敏芝结婚的地方,距离海州电视台很近。 简董是六点多到的,进了包房便看见张嘉信正和一位穿白衣服的美女有说有笑,又看见坐在一旁的姜悦,面上顿时有些不悦。 “简董,终于见到您了。我是王敏芝女士的律师,很高兴见到您。” 林薇转过身来,起身的一瞬间,原本还有些不开心的简董顿时眼前一亮,他虽然之前粗略地看过林薇发过去的视频,知晓了王敏芝遗嘱的内容,但视频拍得根本看不清人的脸,他也就没有放心在上。 此刻,林薇身着一身纯白朝他款款走来,虽是一身职场装扮,却一点都不沉闷,知性中透着一股冷艳感。 林薇在他面前停下时,耳边的钻石耳环还在轻轻地晃动,整个人灵动且轻盈,衬的那张脸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真真是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简董一时看的眼睛都直了,早知道王敏芝的律师这么漂亮,他也舍不得让她吃闭门羹啊。 林薇还举着手:“简董?” “……哦,幸会幸会,林律师。” 简董伸出手去,握住林薇的手,好一会儿才松开,目光恨不得像一台透视机器,能将她里外看遍。 姜悦翻了个白眼,看向别处。 张嘉信看他这副样子,便知他又动了色心,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金柯,小声问:“你跟林律师是大学校友,熟到什么程度?” 金柯不太明白张嘉信的话外之意。 张嘉信很直接地问:“酒量怎么样?” 金柯很肯定道:“滴酒不沾,一喝就醉。” 张嘉信明白了什么,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金柯,又看了一眼简董。 金柯看明白了他的眼神,张嘉信这是想拿林薇当礼物送给简董,好跟简董谈买卖。 一则,讨好了简董,买股份的事情就好谈了;二则,手里还能拿个林薇的把柄,以后林薇就任由他拿捏; 当然,最重要的是,这一个下午他算是听明白了,林薇有个双胞胎姐姐,是陆雨时的前女友,三年前死得不明不白。 张嘉信拿着林薇的把柄,没准还能顺便拿捏他最讨厌的陆雨时。 一箭三雕。 这老东西看着慈眉善目的,简直无耻之尤。 他刚才心里还嘀咕呢,这老东西怎么会那么好带林薇来应酬,没想到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简兴涛是什么货色,海州商界谁不知道,那是个看个美女就走不动道的天生老色胚,公司里招女员工都要看颜值。 他想着林薇看着是个没脾气的,实际上个性要多刚烈有多刚烈,自己从前那么多机会都没有得手,她如今刚来了海州,且年龄上来了,个性似乎是比从前圆滑了些,人也褪去了青涩有了几分风韵,只看她今天这身装扮,还有下午在高尔夫俱乐部大厅里跟他说话的态度便能看出。 这一下午,他虽顾忌着张嘉信,不好表现的太明显,但眼睛也根本离不开她。 他还没得手呢,居然要这么白白便宜了简兴涛这个老东西吗。 想来,真是不甘。 但到底是不好拒绝张嘉信,他点了下头,暗示这事交给自己来办。 林薇那点酒量,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他盯着不远处和简董说话的林薇,心中好一阵惋惜,可惜了,好一朵娇艳的蔷薇花。 第101章 不要提她 晚上七点多,陆雨时主动约张燃吃饭,地点选在电视台附近的一家本地菜馆,因为上午张燃说喜欢林薇,这顿饭吃得不尴不尬的。 吃饭吃到一半,陆雨时手机上接到九叔的电话。 “张嘉信约了子初药业的股东简董在朗园吃饭。” 陆雨时并不意外,说了句:“我知道了。” 正欲挂了电话,那头九叔又说:“林薇也在。” 陆雨时眉头一皱:“什么时候的事情?” 九叔:“他们六点多进的朗园,现在应该还在吃饭。张嘉信也就算了,那个简董,我听说很好色啊,之前还占过王敏芝的便宜。而且林薇是跟着张嘉信一起来的,所以我就想告诉你一声。” 张嘉信带着林薇去跟简兴涛吃饭? 陆雨时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张燃,想起张燃上午才跟自己说他喜欢林薇。 又想起林蔷从前说过,林薇酒量很差,一喝酒就脸红。 “好,我马上回去。”神色如常地挂了电话。 张燃嗤之以鼻:“又要回去加班?你又不上镜播新闻,你们电视台离了你不能转吗?搞得好像电视台只有你一个人在工作。” 陆雨时丢下一句:“你又没有上过班,你懂什么。” 出了店里,他开车往朗园的方向赶,路上给林薇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有被接听。 好巧不巧,路上好几个红绿灯,等得他几乎要丧失耐心。 进了朗园,他直奔前台,没任何耐性,开口便问:“张嘉信在哪个房间?” 前台的服务人员都认识他,见他黑着脸,更不敢不告诉他。 他寻到包房门口,也没敲门,直接拧开门闯进去。 包房里又是另一番景象,林薇正和简董玩剪刀石头布的游戏,简董刚出了布,林薇出的是剪刀。 林薇:“简董,你又输了。再喝一杯。” 说罢,就要伸手去拿白酒酒瓶,给简董倒酒。 简董手还保持着布的手势,顺势包住她的手,借着几分醉意揩油:“我没输,我这个布啊,包罗万象,我把你的剪刀都包住了。” 林薇被他突然的身体接触吓了一跳,挣了挣,想挣脱,中年男人的另一只手也覆了过来。 张嘉信和金柯坐在一旁闲话,似是看好戏。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简董在趁机占林薇便宜,姜悦正欲过去替林薇解围,陆雨时在这时闯了进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林薇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她是什么神情,只见她林薇一动不动的,连反抗一下都没有,心里顿时蹿了一股无名火。 张嘉信将他反应看在眼里,喝了口酒,装作没看见他一般。 金柯调笑道:“小叔叔,这么巧,你也来朗园吃饭,走错房间了吧?” 陆雨时冷冷地站在门口,看着林薇的背影:“林律师,我找你有点事,你出来一下。” 林薇强忍着浑身的不自在,挣开了简董的手,转过身去,恢复了日常的语气:“陆先生,不好意思,我现在很忙。如果你有事,明天去我律所找我。” 很忙? 忙着被调戏吗? 明明上午在咖啡厅里被张燃不小心碰了一下,都那么紧张的样子,现在被简兴涛占了便宜,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对他,就永远是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他盯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请你出来!” 他语气明明还算镇定,眼神却十分可怕,包房里的气氛一时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有些诡异。 金柯饶有兴致地看着二人。 张嘉信难得见陆雨时这般情状,一时对林薇还有些刮目相看。 简兴涛被扰了兴致,还有些不太高兴:“哪来的狗在这儿乱叫,嚯,是陆主播啊,你来这儿干什么,这儿又没有软饭给你吃。” 他一说这话,张嘉信和金柯都笑起来。 陆雨时只盯着林薇。 局面不能闹得太难看,林薇笑了笑:“张董,简董,我去下洗手间,很快回来。” 林薇起身离开时,看了一眼姜悦,让姜悦盯着这些人,以免他们趁着她不在的时候,在她的水杯和酒杯里动什么手脚。 姜悦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点了下头,让她放心出去。 林薇从包房出来时,简董还色眯眯地盯着她的背影,陆雨时看着很不是滋味,但见林薇出来了,便没有多事。 二人走到室外的露台说话。 风一吹,陆雨时火气消了一些:“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里头没一个人好人,包括王敏芝的那个助理,你以为她站在你这边的,她替王敏芝盯着你罢了。” 露台外就是一大片的草坪,再远一点,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天黑了,能听见海浪声拍打岩壁的声音。 陆雨时和王敏芝就是在这里结的婚。 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一阵清劲的夜风温柔拂过,林薇清醒了些:“陆先生,我在做什么不需要跟你报备。如果你有事,明天再谈。我里头还有应酬。” 陆雨时:“林蔷说你酒量很差,这里不是你……” 一提到林蔷,林薇马上打断他,眼神里尽是疲惫:“不要提她。” 她此时神情比方才应付张嘉信,金柯,简兴涛三人还要心累些。 陆雨时心里针扎一般。 林薇目光安静地看着夜色中的那片草地,陆雨时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草地上什么也没有,不知她在想什么。 “人是会变的,这几年在阑州我酒量练出来了,千杯不倒。就不劳烦陆先生操心了。” 她说完这话,抬脚往里走。 陆雨时一时情急,抓住她手臂:“要么你现在跟我走,要么我打电话给李昂。你自己选。” 第102章 我算老几 他这么说,是基于李昂是她前男友的立场。 就算分手了,以李昂的个性,也不会坐视她这般危险冒进的行事,否则她也不会不带他出来了。 多少,李昂对她而言,是不同的。 林薇:“陆先生,我也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现在跟我进去,大家坐在一起好好喝一杯,要么请你立刻离开。” 两人站在一起,从远处看几乎要贴在一起。 她眼神明晃晃看着他,仿佛是在问,你敢吗? 陆雨时看着她的眼睛,那么好看的一双眼睛,聪明得近乎妖孽。 她不仅没有跳入他的逻辑,反将了他一军。 又好似是很了解他,知道他很厌恶跟张嘉信坐在一起。 他自以为能用李昂拿捏她,没想到反而被她轻易拿捏了,这种出其不意地就陷于被动局面的感觉久违又陌生。 “你怎么……” 怎么会那么了解我。 怎么会那么像她。 怎么会……怎么会…… 不远处金柯找了出来,林薇看见他,又见陆雨时防线松了,放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也失了力道,轻轻往旁边移了移,挣开了。 “金律师,这里。” 金柯远远瞧着林薇和陆雨时站在一处,冲林薇招招手:“快点,简董找你呢。” 林薇含笑走了过去:“来了。” 穿过拐弯的地方,四下无人,金柯双手插兜,凑到她耳畔:“别怪学长没提醒你,少喝点酒,姓简的不是什么好东西。” 离得近了,他闻见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味,一阵心神荡漾。 他认识林薇很多年了,大学时代认识她是因为她是李昂的女友,后来他毕业后进了奥德在京州的分所,那么巧,林薇也去了那里实习。 他不是没有向她抛过橄榄枝,她面上永远是客客气气的,挑不出一点问题,却一次也没有正眼看过他。 她越是这样,他越是心痒。一开始对她好奇,是因为她是李昂的女友,后来他也分不太清,他对她奇怪的占有欲是因为李昂,还只是男人天生的征服欲。 认识她这么多年,何曾见过她这般打扮。 两人挨得近了,林薇闻见他身上的酒气,往旁边挪了一步,轻轻掩鼻:“谢谢学长。” 一声学长,金柯十分受用:“一会儿我会让你给简董敬酒,身不由己,我岳父在这儿盯着呢,你自己机灵点儿。” 呵呵…… 林薇看他一眼:“真是多谢学长提点啊。” 回到包房,她看了一眼姜悦,姜悦朝她暗示她的水没有问题,她这才拿起面前的水杯,喝了一口。 金柯随后进来,坐下后自顾自地喝了一口白酒,下一秒,他开口道:“林学妹,难得简董今天心情这么好,咱们做后辈的,敬简董一杯。以后常来常往。” 他拿了一个空的酒杯,倒了一杯白酒,放在林薇面前。 姜悦见状,主动伸手去拿那杯酒:“林律师不太能喝,我替她喝吧。” 金柯一个眼风扫过去,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姜助理,我跟我学妹说话,有你什么事。” 林薇站起来,从金柯手里接过那杯酒:“那就多谢学长了。” 她举杯朝向简兴涛:“简董,下周一的股东大会就拜托您了。” 她正要喝下那杯酒,金柯又开口起哄道:“这么喝多没意思,喝交杯酒才够诚意。简董,你说是吧?” 简兴涛正巴不得,举杯站起来:“那是我的荣幸。” 林薇觉得可笑地看了一眼金柯,她倒是不扭捏,微微侧过身去,简兴涛也兴致勃勃地将手举过去。 下一秒,一道身影冲了过来,硬生生挤到林薇和简兴涛中间,一只手夺过了林薇手里的酒,泼在金柯脸上,另一只手夺过简兴涛手里的酒,泼在了简兴涛脸上。 动作飞快,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整间包房都安静下来。 原本在看好戏的张嘉信看傻了两秒,嘴角拼命忍着笑。 姜悦目瞪口呆。 金柯傻了。 简兴涛还很懵,却是最先反应过来的:“陆雨时,你有病啊!” 陆雨时正眼都不看他,只盯着大圆桌对面的张嘉信:“我有病,你第一天知道吗?这么喜欢喝交杯酒,跟我喝,我陪你喝。” 简兴涛气得一口气险些上不来,指着他:“陆雨时,王敏芝死了,你装都不装了,你以为你算老几,敢这么跟我说话!” 陆雨时:“老二,你告诉简兴涛,我算老几?” 张嘉信皮笑肉不笑:“我姓张,你姓陆,我哪知道你算老几。你也看不上我们张家啊。” 简兴涛白白的没了兴致,拿手指了指张嘉信,又指指陆雨时,气急败坏地走了。 金柯想发作,可看了一眼张嘉信,又看了一眼陆雨时后面的林薇,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酒水。 陆雨时看向姜悦:“愣着干嘛,送林律师回家。” 姜悦站起身来,走到林薇身侧。 金柯见林薇站在原地没动,没有要走的意思,马上过去质问陆雨时:“小叔叔,你当这是什么地方?你敢……” 陆雨时不紧不慢地打断他的话,冷道:“金律师,别怪我没提醒你,就算是你叔叔金道峰和你爸爸金远峰现在亲自站在这里,都不敢这么跟我说话。你注意你的语气。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比你清楚。这里姓张,别说你还没跟知妍结婚,结了婚,你也没资格开口。” “老二,你最好管好你这个未来女婿,下次被我听见他再叫我小叔叔,他这根舌头保不保得住就不好说了。你也不想知妍嫁个哑巴吧。” 金柯不是第一次叫陆雨时小叔叔了,却是第一次见他反应这么大。 从前他只当陆雨时能忍,没想到也是个有脾气的。 只是,你一个私生子,凭什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他马上看了一眼张嘉信,却发现张嘉信脸色也不太好看。 包房里气压很低,林薇不太好再待下去,跟张嘉信微微颔首:“张董,谢谢今天的款待,我就先告辞了。我们股东大会再见。” 说罢,和姜悦一道离开了。 陆雨时见林薇走了,转身也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老四,你有意思吗?你又不喜欢做生意,也不缺钱,你老霸占着子初药业做什么?人家王敏芝现在被你们逼得都寻了死路,你自己的名声和女人也搭进去了,有意思吗?” “不是我说,你年纪也不小了,刚好现在王敏芝死了,你可以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何苦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呢?我看这个小林律师就不错嘛,长得跟她姐姐一模一样,你一点都不心动吗?” 第103章 雨时,你回来了 陆雨时转过身来,看一眼张嘉信,又看向金柯。 “金律师,或许,你知道你未来岳丈这条腿是怎么没的吗?” 清清淡淡地一句话说完,整个房间里落针可闻。 金柯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整个海州谁不知道,张嘉信的这条腿是当年张家老大和张自立原配车祸身故后,被张自立亲手打断的。 那时候张嘉信也不过才二十五岁。 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嘉信还是听不得瘸子这类字眼,之前有个打高尔夫的运动员在他面前跑得稍快了几步,撞上他心情不好,直接拿拐杖将那人打了许久,若不是有旁人阻拦,只怕那运动员两条腿都被他打折。 张家人不敢提,外人就更别提了,陆雨时当着自己一个晚辈的面问这个做什么? 陆雨时笑笑,拍拍金柯的肩膀:“是我打的。” 金柯瞳孔地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陆雨时,你打的??? 等一下,他在心里算了一算,张嘉诚二十五岁车祸,张嘉信兄妹和他年纪差不多,陆雨时那时候也不过十五六岁吧。 他怎么就敢…… 陆雨时看向张嘉信:“快入冬了,腿别受寒了,小心老寒腿。” 走到门口忽然停下了一下:“你们俩不想坐轮椅的话,别动林薇。” 说罢,迈步离开,走出去没几步,听见身后包房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陆雨时从朗园出来时,已经不见了林薇和姜悦的身影,车子也不见了,他重新驱车,回到和张燃吃饭的餐厅。 张燃吃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结账走人,看见他又回来了,瞪大双眼。 陆雨时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黑着脸,桌上有张燃点的没喝完的啤酒,他拿了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喝起来。 “你开车了,还喝酒?我告诉你我可没有国内的驾照,你自己找代驾。” 喝完一杯,他捏了捏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一下。 这一晚上太反常了,从他接到九叔的电话开始,只听到张嘉信带着林薇去见了简兴涛,他心里就莫名地很不舒服。 赶去朗园的路上,明知道车程不过十分钟,确实心急如焚,恨不得车子能飞起来。 到了朗园,推开那间包房,看见简兴涛把手放在林薇手上,趁机揩油,他心里更是莫名涌起一阵无名之火。 现在想起来,他也分不太清,自己是气简兴涛无耻多一些,还是气林薇不反抗更多一些。 她跟着他出来后,本想拿李昂威胁她离开那里,没想到反而被她将了一军。 明明那么厌恶张老二,后来还是冲了进去,而且站在门口时听到金柯撺掇林薇和简兴涛喝交杯酒,他当时杀人的心都有了。 这才有了后来的冲动之举。 不只是他,张老二和金柯肯定也发觉他的不对劲了。 最叫他崩溃无解的是,他根本分不清,自己这一晚上的反常究竟是因为林薇是林蔷的妹妹,还是因为自己对林薇有了别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仰头又喝了一杯。 “小燃,陪我喝两杯。” 张燃瞧他不太对劲:“老陆,你怎么了?出去不到半个小时,把魂儿弄丢了?” 陆雨时苦笑,心想,丢的岂止是魂儿。 他简直就是对不起林蔷。 …… 半梦半醒之间,又回了云山别墅。 要上楼之际,忽然闻到一股烤马蹄的清香,他朝着厨房跌跌撞撞地走去,厨房的烤箱还开着,里头放了一颗一颗用锡纸包起来的马蹄。 他鬼使神差地走向后院,夜深了,花园里的蔷薇花开得正好。 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亭子里,正看着爬满蔷薇花的围墙,亭子的桌上还放着一个盘子,盘子里装着的是刚刚烤好的马蹄。 风一吹,马蹄还在冒热气。 “小雪。” 是他的小雪。 他脚步急乱地过去,到了亭子前又停下来,看着那道背影,声音颤抖地问:“小雪,是你吗?” 那道身影转过身来,长发及腰的林蔷。 “雨时,你回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林蔷见他不说话,又笑了:“饿不饿,我给你做了烤马蹄。很香的,你吃一颗?” 是他的小雪。 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台阶,从她身后拥住她,下巴放在她头顶,贪婪地嗅着她发丝散发的熟悉的清香。 “小雪,我好想你。” 林蔷转过身来,一脸天真地看着他:“雨时,我也很想你。” 是梦,一定是梦。 他含泪看着眼前美好得不像话的林蔷,知道是梦,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抚摸她的侧脸,宁愿永远活在这场梦里,不要醒来。 是梦,他也会不由自主地沉溺。 一次又一次。 他将她抱起,放在石桌上,捧住她的脸轻轻吻了吻她,她有些害羞地躲了躲,勾着他脖子两只手却慢慢收紧,似是邀请他更进一步。 他不再忍耐,心底的欲望尽数发泄,他就是要看着她像一朵花一样在自己眼前绽放,看她白皙的皮肤从内到外透出红来,看她为自己而迷醉。 “小雪,像以前那样叫给我听。” 意乱情迷之际,他搂着她的头,在她耳畔轻声恳求:“小雪,叫啊。” 怀里的女人冷冷地开口:“陆主播。” 下一秒,梦醒了。 被吓醒的。 他睁开眼来,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一道惊雷劈下。 借着闪电的光亮,他看清四周,好似是酒店。 他打开台灯,走到卫生间去,打开水龙头,想用冷水浇醒自己,许久,他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又想起刚才做的那个梦。 忽然抬手用力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睡在客厅沙发上的张燃听见水声醒来,揉着眼睛跑过来:“老陆,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定睛一看,陆雨时脸上有个很明显的巴掌印。 刚才那一巴掌打得不轻。 他把手背放在他额头:“老陆,你喝糊涂了,自己扇自己耳光?” 第104章 学长真会开玩笑 翌日清晨,林薇和李昂在律所附近的面馆吃面。 李昂想起昨天林薇离开后,陆雨时反常的样子,问她:“你昨天去见谁了?” “张老二。” 李昂一惊,紧张问道:“然后呢?你姐姐的死,跟他有关系吗?” 林薇想起昨天张嘉信看见自己的状态,如果说林薇的死,真的和他有关,他看见自己至少应该有些进惊恐。 可他眼里只有惊讶。 “应该不是他。” 李昂皱眉:“不是他?陈愈不是他的人吗?如果不是他做的,他怎么能提前做安排?” 林薇:“你忽略了一件事,惠心大厦是张家的产业,当天下了大雨,如果是大楼的安保人员第一时间发现有人坠楼,会立刻上报。有可能,张家知道的时候比警察还早。如果张家只是为了不受牵连,不想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才将林薇的被杀改成自杀,那么也就说得过去了。或许,他们也不知道林薇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但人死在了这里,总归不是好事。” 至于…… 李昂很会抓重点:“你的意思是,陆雨时当时婚礼没有结束就回去播新闻,刚好播到林薇的新闻,只是巧合?” 只是巧合吗? 林薇想着,自张嘉诚和黄培英车祸而死,彼时才只有十几岁的陆雨时认定那场车祸是张家二房做的,为此不惜打断了张嘉信一条腿,此后二人便势同水火。 如果说不是巧合,只怕连陆雨时自己都不会信。 “薇薇!” 武亦涵抱着一盆小发财树穿过街道,坐在二人身侧的空位上:“还真是你。李助理,早啊。” 她将发财树放在桌上:“薇薇,送你的。” 最近这段时间,武亦涵三不五时就过来律所,每次来都会带一盆绿植,每次都不重样,绿萝、虎皮兰、吊兰、红掌…… 都被李昂放在了一楼的窗台上。 李昂说:“窗台摆满了,没地方放了。” 武亦涵哈哈大笑,她一笑起来头发像云朵一样膨起来:“二楼窗台可以摆嘛。” 林薇态度冷冰冰的:“这些绿植你哪来的?” 武亦涵眼睛眨巴眨巴,一动不动地看着林薇,忽然开心起来:“薇薇,我来这么多次,你终于肯主动跟我说话了,我好感动。” 说罢,一下抱住了林薇。 林薇还有些不太适应这个过分热情,久违的拥抱。 李昂见林薇无所适从,咳嗽了一声,武亦涵这才想到还有外人在场,松开了林薇。 “这些都是我从书店拿来的。” 林薇:“……也就是偷来的。” 还是从陆雨时那儿偷来的。 武亦涵:“什么偷,我是店长,我负责采购店里的物资,这些都是残次品,扔了也可惜。” 李昂看着桌上那盆明明看起来很好的发财树,没说话。 林薇:“你不是在电视台工作吗,为什么不做了?” 武亦涵一脸激动,只差要流眼泪:“你是在关心我吗?我好开心啊,薇薇。你果然跟你姐姐说的一样,人美心善,是个小天使。” 小天使? 林薇不记得自己说过这么肉麻的话。 三年不见,不仅失业,发型变了,还成了戏精。 武亦涵撑着下巴,满不在乎地说:“电视台这两年效益很差的,我们也是合同工,又没有编制。一个人恨不得当三个人用,我头发都掉了不知道多少。” 李昂看着她一头蓬松的羊毛卷,这发量,还少吗? 武亦涵看懂了李昂的眼神,露出一脸你懂什么的表情:“就是头发少,才要弄这个发型,显得多嘛,真正的发量王者,人家是不屑搞这些小动作的。” 又去看林薇:“薇薇,看你头发,当律师也很辛苦吧。” “……” 林薇喝了一口水,放下筷子:“我吃完了,李昂,我先回律所了。” 武亦涵看看林薇的背影,问李昂:“我说错什么了吗?” 李昂:“……” 周一的股东大会没有一点悬念,几乎所有大股东都一致同意由陈彦珍接手王敏芝百分之二十六点五的股份。 陆雨时和张嘉信都没有出面,分别由齐颂和金柯代为出面投了赞同票。 按照子初药业的公司章程,陈彦珍、陆雨时成为持股最多的股东。 股东大会之后,心情大好的金柯一身西装笔挺,昂首挺胸地走在一众年轻律师的最前头。 “学长。” 是林薇的声音。 金柯停下脚步,嘴角微微上扬,转过身去,只见林薇正一脸笑意地朝他走来,她看了一眼金柯身后的那些年轻律师。 金柯:“你们先回律所吧,我跟林律师有事要谈。” 年轻律师们都不意外,各自离开。 林薇主动开口:“前几天饭局的事情,真的很抱歉。不过还是要谢谢你,带我引见了张董和简董。” 金柯看了一眼不远处和陈彦珍说话的李昂,故意轻轻弯腰,凑在林薇耳边:“怎么谢?” 李昂果然注意到这一幕,快步走过去。 林薇:“不如这样,学长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 金柯笑道:“世道果然变了,林薇学妹竟然还有主动请我吃饭的这天,是只有我们两个吗?如果还有其他一些不相干的人,我就不去了。” 林薇垂着的手里还拿着一支按压式的签字笔,她按着签字笔的笔头,一下又一下,脸上欣然一笑。 “当然只有我跟你。” 她一笑,金柯只觉得赏心悦目,拿手指点点她:“恭敬不如从命,对了,你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透口气?” 林薇一愣。 金柯狐疑地看着她。 李昂正好这时赶来,开口解释:“你忘了?你之前把他拉黑了。” 林薇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掏出手机在黑名单里找了找,林薇脾气好,很少拉黑人,手机的黑名单里只有两个人。 一个老林,一个金柯。 林薇将金柯的微信加了回来,重新发了一个笑脸过去。 金柯冲她和煦地笑笑:“欢迎你来海州。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学妹,你说呢?” 林薇看着金柯,脸上笑意更甚,手指按压笔头的动作加快:“学长真会开玩笑。” 过去? 下辈子吧。 李昂等金柯离开后才出声提醒林薇。 “我不反对你跟他接触,但你一定要小心,他跟林薇很熟,如果被他发现你不是林薇,他不会轻易罢手的。” “他这个人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草包,但被他缠上,就跟水蛭一样。不吸干你的血,是不会放过你的。” 林薇看着金柯的背影:“水蛭?就是蚂蟥。” “嗯。你为什么这时候非要跟他吃饭?” 林薇面无表情道:“你知道,蚂蟥有多少天敌吗?鸡,鸭,青蛙,老鼠,蛇……很多很多。就算没有这些天敌,只要把它放在太阳底下,什么也不做,暴晒,分分钟嗝屁。嗮干了,还能当药材卖呢。” 李昂看她眼神,只觉得不寒而栗。 第105章 你有 下班时间,外面下了雨,陆雨时合上电脑,准备回家。 罗鹏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陆老师,你看这个月的人事调动了吗?” “没兴趣。” 陆雨时拿起外套,往外走。 “冯乐妍调到海州新闻联播了。” 陆雨时嗯了一声,进了电梯,电梯门正要合上之际,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陆老师,等一等。” 陆雨时抬手按关门键,门要关上时,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进来,走进来一位妆容精致,身段苗条的摩登女郎。 冯乐妍进了电梯才看见罗鹏也在:“罗记者,真巧。” 罗鹏点了下头。 电梯下行,冯乐妍主动开口:“陆老师,我调到六点半海州新闻联播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陆雨时礼节性地笑笑,掏出手机来。 冯乐妍又问:“我咨询过台里了,只要您愿意,随时都可以回来上播的。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播新闻?我很期待成为您的搭档。” 陆雨时:“近期没有这个打算。” 冯乐妍一阵失落,又说:“多休养一阵子也好。对了,我刚去新闻联播,有很多问题不懂还想向您请教,您一会儿有时间吗,我想请您吃个饭,顺便……” 陆雨时在手机上买菜,语气随意回道:“没时间,家里有两个孩子等我。” 孩子? 还……两个? 冯乐妍一时尬住。 罗鹏在一旁憋笑憋出了内伤。 电梯下到一楼,陆雨时出了电梯,冯乐妍还要追出去,罗鹏叫住她:“我说冯主播,您就别追了。虽然陆老师现在丧偶,但您真没戏。” 这么多年过去了,冯乐妍喜欢陆雨时在整个电视台已经不是秘密。 冯乐妍杏目圆瞪:“要你管。” …… 陆雨时下了班,回了趟云山别墅,带上平安,猫粮,猫砂盆和一些换洗衣服,还特意穿上雨衣,去后花园剪了一大捧白色的蔷薇花。 回到市内时,天已经黑了。 瑾公馆三号楼1803号。 他捧着还带着雨水的蔷薇花,拎着猫包站在门口,酝酿了好一会儿,才按了指纹。 大平层,两百三十平,很久不住人了。 最近提前请保洁打扫过了,也通过风了,阳台的窗户还开着,他放下猫包,跑过去将窗户关好,再转过身来,看见大门开了,林蔷背着一个双肩包走了进来。 “这是你家啊,好大好干净啊。” 是六年前的夏天,林蔷跟他从京州回来。 陆雨时身上还穿着去找她时穿的那身西装,六月里,天气很热,回了家,他将她的行李箱放在客厅,先将空调和窗户打开。 “就按路上说好的,你住主卧,我住次卧。” 林薇脱了鞋,光着脚站在地板上,问陆雨时:“陆老师,我可以参观参观你家吗?” 陆雨时一边脱下西装,一边笑:“说什么傻话,以后你住在这里,这里也是你的家。过来,我帮你录指纹。” 他抓着她的手,帮她把指纹录了进去,又将家里的密码告诉了她。 林薇显然还不太适应这个“新家”,又或许是不太适应这么好这么漂亮的“家”。 从小到大没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像是命运突然朝她打开的另一扇门。 她光着脚在大房子里走来走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发现书房里也有床,兴奋道:“陆老师,我睡书房就好了,你还是睡你自己的卧室吧。” “那张床太小了。” 她很快跑回来,又注意到客厅摆了一架立式钢琴,抬起琴盖,好奇地用手戳了戳琴键。 “陆老师,你会弹钢琴?” 他坐到她身侧,从上面拿了本琴谱:“想听什么曲子,我给你弹。” 林蔷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你随便弹好了。什么拿手弹什么。” 他想了想,手放在黑白琴键上开始弹《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钢琴声回荡在空荡荡的房子里。 门又开了,张燃拎着行李箱从外面走进来,看见陆雨时站在窗边发呆:“老陆,老陆?” 陆雨时回过神来:“小燃,你来了,你陪平安玩会儿,我换身衣服,就给你做饭吃。” 他说着,去了厨房。 张燃去抱平安时,注意到茶几上放了一大捧还带着雨水的白色蔷薇。 花梗上的花刺都没去除,也没有任何包装,不是从书店买的。 他想起罗鹏说过的话,陆雨时似乎是住在一个叫云山别墅的地方。 云山别墅里种了蔷薇花? 是给林小姐种的? 陆雨时做的菜很简单,给张燃做了一份番茄肉酱意面,自己做了一份沙拉。 张燃在国外吃西餐就吃够了,看见这份番茄意面可以说毫无食欲。 “其实我们可以出去吃的,不一定要在家吃。” 陆雨时:“随便你。” 张燃想起什么,似随口问道:“今天不是子初药业股东大会吗,你没去啊?” “我让齐律师替我去了。” 张燃又问:“以后都不去了? 陆雨时:“……” 张燃:“你前两天吃饭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开始喝酒,晚上还扇自己耳光,你中间离开,不是回电视台了吧?” 陆雨时:“……” 张燃:“你去找林律师了?” 陆雨时耐着性子看他:“你问题怎么那么多?想问什么直接问。” 张燃:“你是不是喜欢林律师?” 手里搅动沙拉的叉子停了下来。 心却跳得很快。 又想起那个梦,梦里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去看了一眼叫他“陆主播”的女人,究竟是林蔷还是林薇,便惊醒了。 在梦里他也很怕。 怕那个人真的不是林蔷,而是林薇。 “我没有。”说完,喝了一口水。 张燃一脸狐疑地看着他,抱臂开始分析:“我没有。当一个人说话开始特意带主语的时候,就说明,有鬼。我原话问的是,你是不是喜欢林律师,你回答是或者不是,有或者没有,都没问题。” “可你偏偏要回答,我没有。” “所以,真正的答案是,你有。” 第106章 你喜欢呢,就去追 陆雨时听他说完,后背靠上椅背,打量着张燃。 “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燃耸耸肩:“喜欢就喜欢啊,你干嘛这么纠结?还是你觉得对不起林小姐?” 陆雨时没说话,拿叉子压着沙拉盘里的蛋黄碎末。 “林小姐已经过世三年了,你放不放下,她也不会回来了。你也可以有新的生活,你才四十岁。你喜欢林律师,你就去追。” 陆雨时静道:“我没有喜欢她。我只是觉得她跟林蔷很像。” 张燃翻白眼:“人家是双胞胎当然像啦。” 陆雨时:“不只是长得像,而是……” 而是气质,眼神,还有某些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神韵,都很像。 他跟林薇相处时,即使不去看她的脸,内心也还是会有那种久违的悸动。 看见别的男人碰她,即使那个人是无意,也即使是张燃,他也还是会忍不住的愤怒。 等等…… “你不是喜欢林薇吗?”他忽然想起这件事。 张燃竟然还有些感动,笑起来:“老陆,你不要转移话题,我们在说你的事。我才二十五岁,你四十岁,你比较着急。” 心里想的是,你以为你去追人家,就一定追得上吗? 可不管怎么样,不能由着他这么荒废下去。 改变的第一步,就是要振作起来,有喜欢的人总归是个好迹象。 还能喜欢人,也算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你喜欢呢,就去追。不要给自己留遗憾。ok?也不要顾虑我,我喜欢林律师,是我的事。你去追她,是你的事。至于她自己怎么想的,那是她自己的想法。选择权在她。” 陆雨时手指捏着叉子,眸色黯淡:“我喜欢的是林蔷,不是林薇。你喜欢林薇,你就去追吧,不过我提醒你一句,林蔷的死和我有关,林薇很恨我。你想跟她在一起,只怕很难。” 张燃沉默片刻,问:“林律师的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 陆雨时看过林蔷的法医报告,报告上写是高空坠楼导致的死亡,身体并无明显外伤。 最后判定是自杀。 陆雨时:“警方以自杀结案。” 张燃:“那你觉得呢?” 陆雨时:“她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太好惹,但其实与人相处分寸感很强,朋友也只有一个,我不觉得她有仇人会恨她,恨到想要她的命。而且怎么那么巧,刚好那天就是我结婚。肯定是冲着我来的。我仇人多。” 张燃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一种可能,林小姐真的是自杀呢?” “不会!”几乎是不假思索。 张燃:“为什么不会?林小姐死的时候,跟我一样二十五岁。二十五岁,还很年轻啊。也许她就是为了气你,为了报复你,说不定她没想过死,只是想吓吓你,可是一不小心……有很多不成熟的小女……” “她不会!!!”声量陡然提高。 空旷的房子里彻底地静下来。 张燃见他冷着眸子,眼神也变了,不敢多说了。 陆雨时强压着心底的怒火:“她不是那种不自爱,遇到一点挫折就会拿自己来惩罚别人的人。她出事的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是我提的。是我对不起她,我辜负了她。她说过,恨一个人是最没意思的,她的时间很宝贵。她不会为了一个伤害过她的人浪费时间,更不会了断自己的生命。永远都不会。” “只能是我,是我害了她。” “她若是知道自己是因为我而死,只怕也会死不瞑目。” “林薇恨我,是我罪有应得。” “我现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罪有应得。” 他盯着叉子的叉头部位,想象着如果用这把叉子插进喉咙,血流而尽,也许很快就能见到林蔷了。 可是…… 林蔷不会想见他的。 他有什么脸去见她,既然注定要做一个孤魂野鬼,那么活着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张燃看他背影落寞地进了卧室,才敢松了口气,他给陆雨时发了个微信,说自己想出去透透气,便出门了。 第107章 枕边人 天虽然黑了,时候尚早,张燃打车到零下律所附近的巷子口,本想下车走进去,还未下车便看见林薇从巷子里走了出来,上了一辆网约车离开了。 “师傅,帮我跟着那辆车。” 张燃跟着林薇的车子来到一家酒吧门口,他坐在车里,看见林薇下了车,进门前从包里拿出一瓶香水对着自己喷起来,直接往身上怼,喷了好一会儿。 一点都不心疼。 为了避免被发现,张燃让司机将车子停在马路对面,下了车,见她还在喷香水,感慨道:“香水不要钱吗?” 喷完香水,林薇大步流星进了酒吧,张燃跟在她身后,远远看见她走向吧台,找了个空位坐下,酒保过去问她喝什么,刚靠近,打了个喷嚏。 被她身上的香水味熏的。 林薇尴尬地笑笑。 张燃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兴致勃勃地看着她,想看她到底来见谁,服务生过去,问他喝什么。 刚才陆雨时做的意面他没吃,现在正好有些饿了,他问:“有什么吃的吗?” 过了会儿,张燃抱着一个汉堡啃得津津有味,手里还拿了一杯可乐,旁边一对小情侣正在调情,男的在给女的看手相,忽然看见这一幕,双双目瞪口呆。 “看什么?”张燃用力地咬了一口汉堡:“没看过在酒吧吃汉堡?” 那对小情侣觉得他太煞风景,换了个位置。 张燃继续吃,没一会儿,看见林薇冲着门口的方向挥了挥手,他朝着门口看去,便看见一个西装革履,人五人六的男子走向了林薇。 “怎么那么眼熟?” 想起来了,之前王敏之遗嘱公布那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向陆雨时发难的男人。 张知妍的未婚夫,金柯。 林薇约他干什么,他们两个按说这时候不是死对头吗? 许是因为不在律所,周围也没有相熟的人在,金柯状态比在律所时看着要放松许多,走到林薇面前:“林学……阿嚏……” 不出意外地,打了个很重的喷嚏。 金柯后退两步,下一秒,赶紧从口袋里拿出一瓶喷雾剂,侧过身去。在他身后不远处的林薇一边道歉一边问:“学长,你还好吧?鼻炎要不要紧?” 看似是关心,手指已经在愉悦地舞动。 张燃看着,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金柯喷了喷雾剂才缓和过来一会儿,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林薇,心里觉得她就是故意的,可看她一脸歉意,又怕是自己想多了。 “学妹,有意思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鼻炎。” 他不敢坐得离林薇太近,特意隔开了一个位置。 林薇自己主动坐到那个空位上:“真的不好意思,我以为北方太干燥,你是南方人去了不适应才会有鼻炎的。没想到你回了海州,鼻炎还没好。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注意。” 她一靠近,一张精致明艳的脸慢慢在他眼前放大,他眼睛贪婪地盯着她的唇,喉结动了动,身子却很自觉地往后仰了仰。 张燃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肚子都要笑疼了。 林薇:“学长最近忙什么?” 金柯给自己叫了杯酒:“都是律师,就别来这套了。不聊工作,你喝什么,我请。” “长岛冰茶。” 金柯点好酒,撑着头盯着她看:“忘了问你,你跟李大才子现在什么情况?” 林薇笑笑:“当然是分手了。” “那他怎么还跟牛皮糖一样粘着你不放?” 林薇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出来后非说是我害得他进监狱的,后来又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就只能粘着我。我刚好接了王女士的案子,所以他就跟我过来了。我也没有办法的吖。学长你说,是我害了他吗,他入狱,能怪我吗?” 她故作无意地问出这话,笑意盈盈地看着金柯。 三年前,林薇因为篡改信托机密文件而被律所开除,林薇本来打算走司法程序扞卫自己的权利,可很快就有人举报林薇藏毒,在她和李昂租住的房子里发现了毒品。 证据链非常完整,李昂知道这件事是律所故意针对林薇,为了保护林薇,最后承认是自己藏毒,被判入狱两年半。 整件事幕后策划者就是林薇当时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的上司金柯。 现在,林薇故意当着金柯的面问出这话,无异于贴脸开大。 金柯从酒保手里接过两杯鸡尾酒,长岛冰茶递给林薇:“过去的就过去了,学妹你既然来了海州,现在还接了王敏芝的案子,那就说明你命不该绝,老天爷都帮你。这杯酒,算是我给你赔罪。” 说罢,将手里的鸡尾酒一饮而尽,又看向林薇。 林薇在他脸上看不见丝毫的愧疚和心虚,端起长岛冰茶,轻轻抿了一小口。 金柯见她喝了酒,忽然好奇道:“我记得你以前滴酒不沾的,现在可以啊?” 林薇:“在阑州工作的时候,锻炼出来的。” 金柯:“看来你在阑州学了不少东西啊,个性也圆滑了很多。这样才对嘛。还学了什么?” 林薇皮笑肉不笑:“改天给你个惊喜啊。” 见惯了林薇板着一张脸,对他不苟言笑的样子,现在林薇这般样子,金柯一阵心痒,顶了顶腮,凑到她耳边:“那我很期待啊。” 隔得太远,张燃听不见二人说了什么,却看见金柯靠近时,林薇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人用摄影机拍下了这一幕。 金柯:“对了,我最近才知道你姐姐的事,太神奇了。你居然有个双胞胎姐姐在海州念书,而且还是陆雨时的……” 按照金柯最近的调查,林蔷和陆雨时实在是算不上男女朋友关系。 即使林蔷在电视台实习过,但陆雨时电视台的同事好似也没有听说过这一层关系。 林蔷在海州当了三年的小学老师,她学校的同事也没听说过她男朋友是大名鼎鼎的新闻主播。 可要说两人只是露水情缘,陆雨时的反应又不太对劲。 “枕边人。” 他最后只能这样总结,“我是张家未来的孙女婿,没想到我们还有这一层关系,你说世界是不是很小?” 他见林薇冷着脸,马上道歉:“抱歉,节哀。对了,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过你还有个双胞胎姐姐?” 林薇喝了一口长岛冰茶:“我以前也没听说过,你还有个在常春藤念书,很早就订婚的名门闺秀未婚妻。” 她指的是张知妍。 金柯大学和硕士都是在京州政大念的,大学期间换女朋友比翻书还快,只听说他家在南方很有背景,从未听过他有未婚妻。 金柯笑容一愣:“都是长辈们的意思,我也是身不由己。” 第108章 恶作剧 好一个身不由己。 上次说自己结婚身不由己的人还是陆雨时。 男人还真是一个德行。 林薇笑笑:“我在ins上看过张小姐留学时期的照片,人很漂亮,你很有福气。” 金柯摇摇头:“她不行,我从小就认识她了,她那个人从小就很无趣。像个漂亮的洋娃娃,没有自己的想法。张家现在看着是二房当家,但其实根本不是张嘉信说了算。” 林薇明知故问:“那是谁说了算?” 金柯:“这上头嘛肯定是老张董事长说了算,下头嘛是张嘉玲说了算。我这个未来岳丈在中间夹缝求生,也就是外头还有个二房长子的名头撑撑场面。他也就是运气好,生龙凤胎的时候先出来那么几分钟,成了长子。我跟你说,张家有个很好的优良传统。” 林薇摇摇头,故作不懂。 金柯:“这种大家族,重男轻女很严重的。我们金家跟张家是世交,你别看我叔叔这么厉害,他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在国外定居。我爸呢,虽然能力是差点,但他好在是生了两个儿子,到底是对得起祖宗。我爸偏心,一直宠我大哥。我叔叔呢,就把我当半个儿子看。那你说,他自己要是有儿子,他还会对我这么好吗?没可能。” 林薇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金柯打量她:“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可是把你当自己人了。学妹,你也得给我交个底,王敏芝为什么要找你做她的代理律师?” 林薇:“学长,你自己说的,不聊工作。” 她一颦一笑,金柯都觉得是在勾引,他主动伸出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身体也靠得离她更近。 “那我们聊点别的?” 林薇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聊什么?” “一会儿喝完,换个地方?” 刚凑到她耳后,下一秒,打了个结结实实的喷嚏,一口气上不来:“我去下洗手间。” 张燃见金柯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跟过去。 进了男厕,正好看见金柯正在喷喷雾剂,他也走过去洗手,旁若无人地吹着口哨。 金柯看了眼吹口哨的人,觉得有些眼熟,半天才想起来:“你是……张燃?” 张燃:“你认识我?” 金柯没见过张燃,但听说过张家长房和二房因为车祸一事,早已多年不相往来。 虽然张燃不在国内长大,但到底是张家长房长孙,也是张嘉诚唯一的血脉,而且张董事长对他十分喜爱,听说早在他成长过程中就多次亲自去英国,邀请张燃母子回国定居,好能陪着孩子长大,安享天伦。 可张燃母亲态度坚决,一则国内有太多的伤心往事,二则她这些年事业在国外,张燃也习惯了国外的生活,就一直没有回过国来。 张燃从十几岁就开始成了专业的运动员,代表国家在射击领域拿过不少专业赛事的冠军,说是小小年纪为国争光也不为过。张家也是与有荣焉,张董事长就更加对这个长孙喜爱得紧。 当然,张燃背后还不止是张家,还有姜家,姜家祖籍蒲溪,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后来全家移民到了国外,张燃的舅舅则一直在国外做高端酒店连锁。 怎么看,张燃都是张家年轻一辈中最有前途的天之骄子。 金柯就算知道他跟陆雨时关系匪浅,形同父子,这时候也要热情起来:“你这话说的,你是张家长房长孙,又是射击冠军,谁不认识你啊。你不是在国外吗?” 张燃:“前段时间在蒲溪有个比赛。听说你是知妍堂姐的……未婚夫?那我也得叫你一声未来堂姐夫?” 金柯受宠若惊:“都是一家人,太客气了。要不咱们加个微信,以后常联系。” 张燃:“好啊。” 两人加微信时,张燃似无意问了一句:“你跟知妍堂姐一起来的吗?” 金柯眨了眨眼:“哦,我一个人来的。工作压力太大,出来放松放松,都是男人,你也明白的。对了,你一个人来的吗?” 张燃面无表情地加了他的微信,给他备注「rubbish king」,一边回答:“哦,我跟我女朋友一起来的。” 金柯一脸笑意地给张燃备注「命好的兔崽子」,一听说张燃有女朋友马上八卦起来:“女朋友,从来没听说过啊,恭喜啊,一会儿介绍介绍?” 张燃:“哎呀,人小女孩比较害羞。” 根本就还没追到。 不对,还没开始追呢。 金柯听他这么一说,更感兴趣了:“海州本地的?你说个名字,没准我也认识。” 张燃俏皮道:“哦,她叫……劳伦斯小姐。” 去年圣诞节,她在机场弹的那首《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是他们缘分的开始。 她是他的劳伦斯小姐。 金柯有些失望:“洋妞?” 张燃故意逗他:“走吧,出去我给你介绍介绍?” 他这么一主动起来,反倒是金柯有些退缩,林薇就坐在吧台,被林薇看见他和张燃站在一起倒是好解释,可要是被张燃看见他和林薇一起来酒吧,要是嘴上没个把门,传到了张嘉信或者是张知妍耳朵里,少不得又要费一番口舌解释。 到底是麻烦。 金柯找了个借口:“我上个厕所,你先出去,我一会儿去找你。” 张燃:“好,那我等你哦。” 金柯进了厕所,将马桶盖盖上,开始给林薇发微信:「我肚子不太舒服,先走了,咱们改天再聚吧。」 林薇回复了一个:「好」 金柯心中快意,想着林薇应该一会儿就走了,等林薇走了,他再出去跟张燃社交,这样就一点都不影响了。 虽然大房和二房不睦,但这关他这个二房未来女婿什么事。 当年的车祸那都是上一辈造的孽,他既没参与,也不姓张,想来张燃也不会将这笔糊涂账牵连到他。 跟张燃这样的人打交道,多条人脉多个朋友,他绝不吃亏。 这般美滋滋想着,下一秒,旁边的卫生间隔间突然天降一整桶垃圾,倾斜而下,里面都是酒鬼用纸抱着的呕吐物,没吃完的水果,卫生纸,烟头…… 是张燃从走廊最近的垃圾桶拿来的,直接给他全部倒了进去。 金柯有轻微的洁癖,天降垃圾,从他头顶倾斜而下,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张燃放下垃圾桶就要走,刚隔间,忽然看见林薇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个水桶,拎着一桶水走了进来,原本是在找金柯在哪个隔间,看见张燃突然一愣。 里头传来金柯愤怒夹杂着不堪的声音:“谁干的?有种别跑。” 张燃怕金柯开门看见林薇,下意识用手抓住门把手,不让金柯把门推开,同时朝林薇使眼色,暗示她要泼水就快泼。 金柯在里面正强忍着不适,头顶还有沾着污秽物的餐巾纸,拧开门,发现门从外面拉上了,用力推了推,根本推不开。 “谁在外面?你别等我出去。” 林薇也不含糊,走到旁边的隔间,站到马桶上一盆水泼了进去。 金柯大叫一声:“谁他妈干的……” 下一秒,开始打起喷嚏。 张燃一手抓住林薇手腕,带着她飞快地穿过酒吧过道。 二人穿梭在一片灯红酒绿之中,四周都是醉生梦死,二人不要命地朝着门外奔跑,一路风驰电挚,血液上涌,林薇觉得像是回到小时候,逃学的心情。 走廊里灯光昏暗,到了大厅里,张燃看着四周的监控,突然脱下外套,将外套一把套在林薇头上,抓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林薇一开始还没明白他这个举动的意义,跑了好一段才明白过来。 金柯吃了这么大的亏,以他的个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要报复,张燃是不想让监控拍到林薇,才会有此一举动。 陆雨时说过张燃很心细。 张燃拉着林薇的手穿过大厅,心中全然没有刺激,他自幼参加的比赛太多,心性早就磨炼出来了,此刻只有开心。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刚刚恶作剧了金柯,替陆雨时出了口气。 还因为,他此刻牵着林薇的手腕,同她一起奔跑,一起恶作剧,这是属于他们的胜利时刻。 他第一次在他的劳伦斯小姐脸上看见除了冷淡和疲惫之外的别的表情。 原来她还会笑。 他把外套盖在她头顶时,她神情甚至有一瞬的错愕。 和她平时板着脸的样子完全不同,可爱极了。 现在,他牵着他的劳伦斯小姐,心中万籁俱静,净是纯粹的开心。 比比赛拿了第一名还开心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第109章 我就是针对他 两人一路逃出酒吧,沿着大路一直奔向小巷,确认金柯没有追过来,才停下来。 林薇跑得浑身脱力,捂着小腹,喘息不停。 张燃到底是运动员出身,体力好得惊人,跑了这么长一段路,依旧是气息平稳,跟个没事人一样,他见林薇捂着肚子,以为她不舒服,关切道:“林律师,你没事吧?” 林薇满头大汗地摇摇头,目光忽然定在自己的手腕上。 张燃赶忙松开手:“不,不好意思啊。” “应该是我说谢谢。”林薇扶着墙,将外套还给张燃,用很随意的口吻问他:“你跟金柯有什么仇?” 张燃:“他欺负老陆,就是欺负我。你呢,他欺负你什么人了?” 原来是为了给陆雨时出气。 林薇尽量平稳气息:“跟你没关系。” 张燃:“我们这也算是……” 他绞尽脑汁,想不出应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两人的共同作战,忽然有点想念李昂。 “要是李助理在这儿就好了。他肯定知道我想说什么。” 林薇:“同仇敌忾。” 张燃睁大眼睛:“对,就是这个词。同什么敌?” “……” 林薇转身往巷子深处走:“你不怕他查监控,找你麻烦?” 张燃倒着身子往后走,面对着面跟她说话,一听这话,脸上很开心:“你是在担心我,林律师?” 林薇没理他,走到分岔路口没有任何犹豫,很自然地朝着窄巷子的方向走,巷子里根本看不见大路,难辨方向。 张燃好奇道:“你不是才来海州吗,怎么好像对海州还挺熟的。” “……” 林薇说:“之前来这附近办过事。” 这里离海州大学不算太远,学生时代林蔷从大一就开始做兼职,这一带有很多商业街,闭着眼都知道哪条巷子出去是哪条路。 下过雨的巷子带着丝丝的雨气,月色下,围墙外的一大片野玫瑰开得正好,红花绿叶,油画一般的色泽。 张燃双手插兜,摘了一朵带着雨水,含苞待放的红色花骨朵。 “林律师,送给你。” 林薇微愣,没搞明白他为什么要送自己花。 而且那花墙上多的是开的很好的花,他偏偏选了一支花骨朵。 张燃看她表情有些警惕,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这花挺漂亮的,送给你。我觉得你也应该多笑笑,你看别的花都笑得多开心,笑起来多好看。你就跟这花一样。不过你不笑,也很好看的。” 他指着满墙绽放的花朵儿,那些迎风笑着的花朵儿。 他自己也是笑着的。 林薇想起陆雨时说过的话,张燃虽然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但他成长过程中并不缺爱,他是在爱里泡大的孩子。他的到来,是张嘉诚对这个小家爱的延续。 全家人都很宠他。 就算姜莱和陆雨时都很讨厌张自立那一大家子人,可张自立对张燃很好,每年都会专门挑时间飞去英国看他,姜莱和陆雨时也从未在张燃面前说过张家人的不是。 只是,孩子到底是敏感的,这种面上的,有距离感的友好,不应该出自最亲密的家人。所以他懵懵懂懂中,也能明白一些。 所以,张燃才能这样的坦率,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林薇没有接那朵花:“张先生,我还有事要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张燃拿着那朵花站在原地,愣了两秒,追过去:“你叫我张燃就可以了,不用这么见外的。” 林薇脚步匆匆,走得很快,不想跟张燃有过多的牵扯。 “林律师, 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可不可以不要……针对老陆。” 疾行的脚步突然一顿,正好踩在一滩水洼里,泥水飞溅,溅到了透明丝袜上,留下大大小小的泥点子。 林薇握着双拳:“所以呢?” 张燃余光扫见她紧握的拳头:“什么……所以?”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燃:“你故意接近我,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个吗?是,我就是针对他,你要怎么替他出气,像刚才对金柯那样对我吗?” 张燃:“林律师,你误会了。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老陆其实很爱你姐姐,你姐姐的死,不只是你一个人的痛苦,老陆也很痛苦,很自责。他右手手心有个伤疤你看过吗?你知道他这三年来是怎么过来的?你……” 林薇冰冷打断,眼神中似有细碎的泪光涌动:“他的痛苦就是痛苦,我姐姐的命,就不是命,是吗?” 张燃原本心里是准备了很多话的,想让林薇放下仇恨,可这一刻看着她红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来,才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天真。 “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对不起啊……” “对不起,这一声,是替陆叔叔说的。” 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在充沛的爱意里长大的人,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生死仇恨,仿佛什么也做不了。 可看着她这般隐忍克制的伤心,他也觉得心疼得无法呼吸。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来这里也只是想找出真相。其他一切,对我都不重要。” 林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消失在巷子深处。 张燃还站在原地,定定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从巷子口出来,李昂的车子就停在路口等她,出巷子口之前,林薇站在黑暗中特意整理了几秒情绪。 张燃说,他右手手心有个伤疤你看过吗?你知道他这三年来是怎么过来的? 她怎么会不知道陆雨时这三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林薇死后的第一年,她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回海州,有时候是为了工作,有时候单纯是为了回来看陆雨时,看他痛苦,行尸走肉,麻木的样子…… 她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一样的命运坎坷,一个像孤魂野鬼,一个虽吊着一口气却浑身是伤,光是活着就已经用尽力气。 命运曾经用爱将他们绑在了一起,现在,他们依旧是绑在一起的,只是,取代爱的是仇恨。 她有多恨自己,就有多恨他。 她跟陆雨时说过,她之所以没有变成陆雨时这样的孤魂野鬼,就是因为林薇。林薇就是吊着她的那口气。 现在她死了,这口气没了。 她终于变成了陆雨时曾经的样子,她心中再也装不下鲜花,月亮,春天……她目之所及,这个世界一片狼藉,没有一点点值得留恋的地方。 她心里一切美好的东西,都被名为仇恨的大火燃烧殆尽,最后只剩下一片死气覆盖的焦土。 仇恨成了支撑她活着的唯一力量。 第110章 安惠16 过了好一会儿,林薇才从巷子里走出来,上了李昂车子的副驾驶座, 李昂将相机递给她,启动车子离开。 林薇接过相机,看李昂刚才拍的林薇和金柯坐在吧台喝酒的照片,她不断删除,最后只留下几张看起来很亲密角度的照片。 “就留这几张吧。” “对了,我刚才在酒吧好像看见张燃了。他怎么会在那儿?” 林薇木然看着窗外:“不知道。” …… 翌日清晨,林薇一早来到子初药业,换上白大褂,匆匆赶去研发中心,先去敲陈彦珍休息室的房门。 房门没关,推进去,陈彦珍穿着白大褂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林薇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敲了敲门。 陈彦珍醒过来,打了个哈欠:“林律师,你来了。” 林薇郑重问道:“陈教授,今天已经十二月三号了,安惠16第三期的临床数据应该出来了吧?” 「安惠」是子初药业旗下的一款缓解脑神经间歇性痉挛的新药,尚未上市。 16则代表着这款药已经研发第十六年了。 陈彦珍撑了个懒腰,打开电脑,在邮箱里看了看,有些无奈地看向林薇:“可能……还要再等等……” 林薇面有焦色,问:“还要多久?” “就这两天了。很快。”陈彦珍见林薇着急,安慰她:“其实敏芝她们前面的临床数据已经很充足了。你现在把这个消息放出去,也够分量了。” 林薇:“还是等第三期临床数据出来,稳妥一些。” 陈彦珍:“那你不怕陆雨时和张嘉信那边从小股东手里买股权,抢走公司的决策权,把咱们比下去?” 林薇:“张嘉信那边正在跟简董买他手里子初药业百分之五的股份,据我所知,已经在请律师走合同了。” 陈彦珍倒也并不意外:“那怎么办?” 林薇微微一笑:“放心,简董不会卖股份的。” 陈彦珍:“你要拿这个数据去说服他?” 林薇笃定道:“不需要。” 与此同时,金柯带着两名年轻律师,手里拎着公文包,志得意满地来到简氏大厦,因前几天被人捉弄过,还有些感冒,手里拿了一块手帕,时不时便要拿手帕掩着鼻。 一名美女助理领着三人来到简董的办公室。 助理敲了敲门,听见里头简董正在打电话:“不好意思,金律师,麻烦您稍等一下。” 金柯点了下头。 过了会儿,助理接了个电话,领着金柯走去简董办公室,特意交代:“简董说金律师一个人进去就行了。” 金柯见那美女助理的神色不太对劲,进了办公室就看见简董脸色很差,他小心翼翼地问:“简董,不好意思打扰了,合同我带来了,您只需要……” 简董抬起头来,一脸丧气:“金律师,让你白跑一趟了。这个字,我暂时签不了。” 金柯一愣:“为,为什么,您和张叔叔不是都谈好价钱了吗?” 简董:“我名下子初药业百分之五的股份被冻结了。” 金柯傻了一下:“为……为什么?” …… 半个小时后,高尔夫俱乐部。 金柯将简董的原话汇报给了张嘉信。 张嘉信脸上不见意外,只是问:“股份被冻结,理由呢?” 金柯:“我来的路上特意查过了,是债务纠纷。有家叫集美运输的公司最近把简氏给告了,因双方的债务纠纷金额巨大,所以集美运输那边申请了财产冻结。” 张嘉信:“集美运输?怎么这么耳熟。” 金柯提醒张嘉信:“是简太太娘家的企业。” 张嘉信:“对对对。自家人怎么还内讧了?” 这个金柯显然就不太明白了。 张嘉信打了个电话:“那个,老婆,干什么呢,逛街?就知道逛街。你跟简兴涛的老婆方太太是不是蛮熟的,你好不好帮个忙,打听一下,集美运输为什么要告简氏?着急,很着急。” 过了十几分钟,张嘉信的手机响了,哪有跟他说了什么,他脸色一变,似是有些意外。挂了电话,他转过身来,一脸狐疑地看着金柯。 金柯不明所以:“张叔叔,怎么了?” 张嘉信:“集美运输的律师,你知道是谁吗?” 金柯:“谁?” 张嘉信:“林薇。” 金柯几乎要大跌眼镜。 张嘉信:“就是她主动找到方太太,还说服了方太太让集美运输去告简氏,并向法院申请冻结了简董名下的一些重要资产,其中就包括子初药业那百分之五的股权。” 金柯皱起眉头,这件事林薇什么时候办的,她不是刚来海州不久吗,怎么能闷不吭声就又跟方太太搭上线了。 更让人好奇的是,简兴涛在海州商界出了名的喜欢乱搞,方太太这些年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两人在外头各玩各的,早就不管这些了。林薇是怎么说服了方太太去告简氏的呢。 张嘉信也有这种疑问:“林薇这个小姑娘,看着蛮安分的,没想到挺厉害啊。你说她怎么会对人家简家两口子内部的家事这么了解?” 金柯自然无法回答。 张嘉信倒是很快有了思路:“是那条疯狗!除了他没别人!” 金柯倒是有些意外:“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张嘉信:“你以为那家伙当新闻主播就只是为了耍帅吗?他借着这个工作机会,没少结交权贵,跟很多企业家和政界人士都有联系。海州有名有姓的这些人,家里什么状况,企业运转情况,有什么问题,他一清二楚。肯定是他跟林薇合作了,或者不只是合作。” 说着,暧昧地笑了起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金柯瞪大双眼,过了会儿,又问:“那我们怎么办?” 张嘉信:“你去联系子初药业的其他大股东,看有没有人愿意卖股份给我,我愿意以高出市值百分之五的价格买。” 金柯一口应下,接下来的几天之内,他跑断腿拜访了子初药业的其他大股东,没有一个人愿意卖股份给他。 每个人的理由都是出奇的一致,之前林薇和姜悦拜访各大股东的时候,已经暗示过安惠16的第三期临床试验正在进行中,一切程序正常推进,能赶在明年开春上市,到时候子初药业的股价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经过她这么一暗示,那些股东也都不是傻子,哪怕是张嘉信愿意溢价百分之五,也绝不会做这亏本买卖。 败势,似乎已成定局。 第111章 甩锅 周一上午十点,子初药业召开董事会,要由董事会成员和股东们投票选出公司的决策人。 陆雨时接到齐颂电话的时候,非常不巧张燃也在一旁,听说此事,问了一句:“董事会,林律师也会去吗?” “去。” 张燃马上也说要去。 陆雨时原本是不打算去的,见张燃兴致勃勃地说要去,便跟齐颂说自己也要去。 早上九点半,二人抵达子初药业,刚进大厅,张燃眼尖,一下看见了不远处正和姜悦谈事的林薇,正想抬手跟她打招呼。 忽然看见电梯间出来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朝着林薇和姜悦的方向而去。 不是别人,是简董和张嘉信,金柯一行人。 姜悦最先看见这一行人,眼神提醒林薇。 林薇斜眸过去,看了一眼,面带微笑地过去打招呼:“简董,张董,金律师,好久不见。” 张嘉信和金柯皮笑肉不笑地回应,倒是一旁的简董笑不出来,忍怒盯着林薇。 “姓林的,你可以啊,我老婆被你哄得团团转,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薇依旧是彬彬有礼地笑道:“简董,您误会了,我真的是在帮您。安惠16的第三期临床数据很快就会出来,如果顺利的话,明年春天就能上市。到时候我们子初药业的股价一定会更上一层楼,您在这个时候卖股份非常不明智。我和令夫人也是用心良苦。” 简董哭笑不得:“这么说来,我还得谢谢你了?” 林薇:“不客气,咱们都是一条船上的。只要这艘船不沉,我们的利益就是相同的。” 张嘉信在一旁冷笑。 金柯拿手帕轻轻掩鼻,心里却在想,那天在厕所朝自己倒垃圾和倒水的人是不是林薇。 除了她,似乎也没别人了。 当天他从洗手间追出去,追到酒吧大厅里没看见林薇,便已经有所怀疑。 简董:“那你也用不着下手这么狠吧,你可以直接跟我说安惠16快要上市了,我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买卖都算不清吗?” 林薇:“我是想跟您说的,您没给我机会啊。” 姜悦也帮腔:“我和林律师之前拜访各大股东的时候,都已经暗示过这一点了。去见您的时候,您没有见我们。要不是后来托了张董事长的福,我们连您的面都见不到。” 简董无语:“那那天我们跟张董事长一起吃饭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说?” 姜悦笑而不语。 林薇小声凑到简董身侧:“这个王董事长,之前跟天海集团有些过节。我们都有些情绪,请您理解。” 简董:“过节?” 张嘉信将林薇的举动看在眼里:“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王董事长还真是小心眼啊。” 姜悦马上反击:“张董事长,当初若不是你们手段龌龊地逼走了陈教授,安惠也许根本就不需要研发到16。这么多年了,王董事长对当年你们逼走陈教授团队,依旧耿耿于怀。否则她三年前也不会宁愿找华希资本借钱,跟一个自己根本毫不了解的人结婚,也不跟你们妥协了。” 这话一出,周围一片安静。 张燃默默看了一眼身旁的陆雨时,眼神很不解。 如果王敏芝是为了借钱,婚姻只是华希资本的附加条件,那陆雨时又是图什么呢。 虽然好奇,可到底问出来又要惹他心烦,想了想,干脆就不好奇了。 只是问陆雨时:“龌龊,是什么意思啊?” 陆雨时眼神还盯着林薇,那个奇怪的梦之后,他就刻意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算起来已经有半个多月了。 “摘桃子,天海集团祖传技。王敏芝还在医学院念博士的时候发表的论文就引起了业界轰动,当时很多人买股她,她后面也很快自己创业,子初药业一直专注于脑科疾病特效药的研发。后来子初药业研发资金中断,天海集团入股后,成了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股份是王敏芝和陈彦珍两个人挤出来的。前些年,子初药业上市了一款能延缓老年痴呆的特效药,比同类药品的药效提高了百分之三十。当时子初药业前景一片大好,老二又想摘桃子,他找人造谣王敏芝和陈彦珍是一对拉拉,事情在当时闹得很大,还导致陈彦珍丈夫和她离婚,据说陈彦珍的儿子也跟她决裂了。后来陈彦珍承受不住压力,就走了。当时老二想买陈彦珍手里的股份,价钱给的很高,陈彦珍知道是他背后搞鬼,反而把股份全部送给了王敏芝,有了这部分股权,王敏芝才保住自己创立的子初药业。” “从这件之后,王敏芝就跟天海集团结了仇。三年前需要钱的时候,也没找别人,直接去国外找了华希资本,因为知道华希资本和天海集团虽然都姓张,但绝不可能是一家人。” 张燃大致听明白了:“是挺龌龊的。” 末了,又问了一句:“华希资本背后的人是谁?为什么都是张家人,却有仇。” 陆雨时看了一眼张燃:“小孩子少打听。” 姜悦说完,简董、金柯等人都是不敢说话,气氛一时非常的凝重。 简董本打算就此罢了,忽然想起什么,好奇地问林薇:“你不是外地来的吗,你从哪儿知道我家的家事,还知道从我老婆入手?” 他本意只是随意一问,没真的指望林薇跟他说实话。 这些事虽然说起来是家事,但若真有心打听,也并不难。 哪知林薇听完,看了一眼站在张嘉信身后的金柯。 金柯正拿着手帕掩鼻,背过身去咳嗽了一声,转过头来时,发现四周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 他一脸懵,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却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林薇清清然的声音:“是金律师跟我说的。” 简董:“………………” 张嘉信也向金柯投去审视的目光。 第112章 偏心 金柯马上解释:“林律师,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这些了?你不要信口开河。” 林薇:“就之前在酒吧,你亲口跟我说的,你忘了?” 她见四周的气氛有些奇怪,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大家可能不太了解,这位金律师是我大学学长,我毕业后去了奥德律所京州分所实习,当时他刚好就是我上司。不夸张来说,我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多少是拜金律师所赐。算起来,我们也是老交情了。” 她语气拿捏得刚刚好,是个人都听出二人之间有故事。 简董马上看向金柯,又看了一眼张嘉信,吐槽了一句:“你未来女婿可以啊。” 张嘉信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一脸失望地看着金柯。 金柯马上解释:“林薇,你乱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简董的家事,我……” 张嘉信呵斥了一声:“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 金柯只得压下满腔怒火,目光仇视地盯着林薇,咬牙切齿地问:“那天……是你!” 现在他知道为什么林薇要主动约他了,就是为了给他下套! 这么一想,那天在男厕朝他丢垃圾,泼水的人就必然是她了! 陆雨时看见金柯靠近林薇,他看过林薇的资料,知道林薇和金柯之间有过节,李昂入狱也是金柯背后动的手脚,看见这一幕,他下意识地要抬脚过去帮忙解围,还未迈开步子,张燃跟个弹簧一样飞奔过去。 金柯还死死盯着林薇,下一秒,一张笑脸挡住了他的视线。 张燃? 他怎么在这儿? 张燃热情洋溢地朝金柯挥了挥手,下一秒,转头看向张嘉信:“二叔,我作证,我亲眼看见他约了林律师在酒吧谈事。至于聊什么,我就不清楚了。不过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啊,我当时还看见他对林律师动手动脚,我这么正直的人能忍吗?不能忍!我后来试探性地问他是不是一个人去的,你猜他怎么说?” 张燃突然出现,金柯已经有些手足无措了。 又想起那晚二人在卫生间的对话,不能细想,一时后背直冒冷汗。 张嘉信看着张燃,脑子里冒出一箩筐的问题,他怎么在这里? 要是他没记错,张燃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叫他二叔,过去多年,二人只在清明,还有张嘉诚祭日时匆匆见过几面。 姜莱母子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连坐在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他一时还拿不准张燃为什么突然态度大变。 没有回应,张燃自问自答:“这小子居然跟我说,他是一个人来的。这就是有鬼嘛,对不对,我当时就替知妍堂姐不值。我等他上厕所的时候,我就去过道里找了个垃圾桶,把垃圾全部倒给了他,顺便还泼了他一桶水。就是为了告诫他,好好做人,不要当垃圾,泼水是为了让他好好冷静,赶紧回家去,不要继续错下去。你看他现在这么难受,多半还感冒呢。鼻炎又复发了吧?” 众人都看向手里拿着手帕的金柯,无人再怀疑张燃的话。 金柯心里憋了一肚子的火,从未有过的憋屈,可偏偏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莫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张燃真的是在胡说八道,张嘉诚也不敢在这么多人面前动他分毫。 “我这可都是为了张家好。二叔,未来堂姐夫,你们不会怪我吧?”张燃一脸天真善意地看着张嘉信。 四周那么多人看着,外界都传张嘉信的腿被打断是因为大房的车祸是二房所为,这么多年来外界也一直传闻大房和二房不和。 张嘉信再不喜欢张燃,也知道轻重,面色稍缓和,一脸笑意:“小燃,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你有心了,是二叔识人不清。” 张燃马上否认:“话不能这么说,金律师一表人才,这么年轻就已经是奥德律所的合伙人,前途无量啊。” 在场谁不知道金柯能当上奥德律所的合伙人,是因为他叔叔金道峰。 张燃这话看似是在讽刺金柯,实则却是在讽刺张嘉信挑女婿的眼光太烂。 张嘉信皮笑肉不笑,转换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张燃耸耸肩:“前段时间在蒲溪有个比赛,当时爷爷和小叔叔也在,姑姑也送了花,我没看见二叔,还有些失落呢。” 张嘉信以为张燃说的小叔叔是指陆雨时,看了一眼朝他们走过来的陆雨时。 张燃马上提示:“对了,二叔,知华堂弟今年多大来着?” 张知华是张嘉信的小儿子,张知妍的同母弟弟。 “二十岁了,你问这个干嘛?” 张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就说呢,小叔叔怎么长得那么显小,我一看他就比我还小,没想到比志华堂弟还小一岁呢。” 张嘉信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张燃说的小叔叔不是陆雨时,竟是十九岁的张嘉熠。 脑子里一直冒出无数问题,老头子不是一直不让小老幺抛头露面的吗?怎么会自己带着他去给张燃捧场。 这是要把他往台面上捧的意思了是吗? 老头子就是偏心。 张嘉玲也是,居然偷摸摸地给张燃送花。 明明是兄妹,她送了,他却什么表示都没有,那不显得他好像故意针对张燃,气量很小的样子吗? 这让外面那些人怎么想。 转头又想,张嘉玲送花也不是送给外人看的,是送给老头子看的。 真阴险啊。 老头子本来就看不上他,这下更看不上了。 一家子上下,全部拿他一个人当傻子,女婿也不省心,实在是可恨至极,可恶至极。 没一件顺心的,想到这里,握着金色拐杖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陆雨时走到这一群人中间来,张燃一只胳膊很自然地搭在他肩膀上,小声八卦:“二叔怎么看起来有点破防?一把年纪了,不至于吧。” 陆雨时瞥他一眼:“你本事。” 能把你二叔气成这样的人,不多了。 “彼此彼此。”张燃挑挑眉,又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林薇。 简董等人见张嘉信脸色,都不敢在此多做停留,全部进了会议室,只留下张家人。 张嘉信抬眸看看陆雨时,又看看张燃,最后看看林薇,目光又回到陆雨时身上:“你们,很好。” 陆雨时提醒他一句:“老二,你不是我对手。我现在还什么都没做,你觉得你继续这样下去,能有几成赢的机会。我劝你一句,为了子初药业好,大家和气生财。” 张嘉信冷笑两声,转身进去了。 金柯瞪了张燃两眼,又警告地看了一眼林薇,才不情不愿地跟上张嘉信。 林薇走到张燃面前,跟他说了一声“张先生,谢谢” 刚才若不是张燃及时出现,不仅三两句话,就帮她佐证了自己的话,还担下了不是他倒下的那桶水。 虽然她已经提前做了准备,找李昂拍了她和金柯在酒吧的照片,如果张嘉信不相信,就找别的方法让他看到那些照片就可以。 但张燃这么一站出来,他的话简单粗暴,显然更直接更令人可信。 说到底,是欠了他一个人情。 张燃笑道:“林律师,谢谢能当饭吃吗?如果真的想谢的,就来点实际的。” 林薇:“……” 他语气不像是有什么不良居心。只是这话到底是让人下不来台。 林薇干脆道:“好说,只要不违背我个人原则,你想要怎样谢?” 张燃目光直接,十分坦率:“那你以后不许叫我张先生。就叫,张燃。” 他这么一说,姜悦马上看了一眼林薇。 “为难的话,就算了。”张燃见林薇沉默起来,马上见好就收。 林薇淡淡开口:“不为难。” 姜悦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林薇。 张燃也是同样的意外,随后是微微一笑,打个响指:“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陆雨时并不清楚二人在酒吧具体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他清清嗓:“张燃,进去吧。” 林薇叫住他:“陆先生。” 第113 过肩摔 陆雨时停下脚步,转过头去。 林薇扶了一下眼镜镜框,眼神冷静地看着他:“冒昧问一句,你刚才对张董说的那句,你还什么都没做,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陆雨时直视着她:“这取决于你想做什么。” 张燃明显感觉到陆雨时气场都变了,胳膊肘挤了挤他,小声道:“你别这么凶。” 被他这么盯着,林薇只是轻轻一笑:“刚才你说张董不是你的对手,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当你的对手。” 她虽是笑着的,眼神却很冰冷,仿佛是骨子里渗透出来的鄙视。 这一刻,陆雨时终于看清了,眼镜后面的那双他很熟悉的漂亮的眼睛,不属于林蔷。 林蔷纵然还活着,纵然恨他,也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他凝视着那双眼睛和她嘴角的那抹笑意,良久,淡道:“我拭目以待。” 与此同时,金柯进了会议室内场,坐不住,张嘉信脸色黑如锅底,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近的状态,他在一旁坐着也是战战兢兢,便出来抽烟。 陆雨时说完那话,便和张燃一道往会议室的方向去了。 金柯从会议室出来,走到靠窗的位置去抽烟,正好看见陆雨时和张燃往会议室这边来了,林薇此时和姜悦站在一起,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准备去找林薇问个清楚。 为什么要给他下套。 张燃看见金柯气势汹汹地朝着林薇而去,赶忙要去阻止。 姜悦也看见了金柯,开口提醒林薇:“林律师……” 林薇转过身去,正好看见金柯朝着自己走来。 金柯克制着自己的怒火:“林薇,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故意给我挖坑。” 他一靠近,林薇拿手掩鼻,往后退了一步:“不要离我这么近,你身上的人渣味比简兴涛更重。你自己闻不到吗?” 金柯是第一次在林薇脸上看见如此生动的表情,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这真的是林薇吗? “你……你怎么变了个人一样。” 林薇冷笑道:“那还要谢谢你啊。金学长,你对我,对李昂做过什么,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我是怎么被律所开除的,李昂手上的伤疤怎么来的,他的两年半的牢是怎么蹲的……这些账我一笔一笔记得清清楚楚。你睁大眼睛看着,我是怎么一笔一笔讨回来的。” “今天,还只是开始。” 说罢,挥挥手,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而去。 金柯怒不可遏,被张燃耍也就罢了,林薇你凭什么,他面子上挂不去,伸手去抓林薇的肩膀。 张燃看见,一个箭步上前去:“林律师,你小——” 心字还没说出口,就看见金柯的手才刚搭上林薇的肩膀,下一秒,林薇左手抓住他手臂下端,背步转身,右手反勾住他手臂上端,双腿轻轻弯曲,两只手同时发力,借着腰骻的力量,一个过肩摔。 竟是将身高不止一米八的金柯轻松地摔在了地上。 金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后背着地,一股强烈的痛感蔓延全身。 四周所有声音都静止了。 姜悦目瞪口呆。 附近经过的人也都全部看呆了。 张燃张着嘴,半天才合上,末了,鼓起掌来:“林律师,bravo!” 四周一片安静,张燃的喝彩声突兀又刺耳。 金柯疼得说不出话来,马上有人去叫跟他来的那两个律师来扶他。 被扶起来时,金柯拿手指指着林薇:“你……你给我等着。” 张燃马上:“堂姐夫,你别乱说话,刚才我们这么多人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想偷袭林律师,人家林律师是正当防卫。” 金柯气得说不出话来,瞪视着搀扶着他的两个律师:“愣着干嘛,还不送我去医院。” 三人离开后,林薇活动活动筋骨,有些感激地看了张燃一眼,目光又撞上一旁的陆雨时。 陆雨时静静看着这一幕,看林薇身法,刚才那一招似乎是跆拳道。 他查到的资料里没写林薇会跆拳道。 他倒是曾跟林蔷建议过,女孩子学学防身之术挺有必要的,跆拳道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林蔷当时还兴致勃勃地问他:“跆拳道,陆老师你会吗,你要是会的话,你来教我。你教我,我就学。不然就算了。” 跆拳道陆雨时不会,后面这个话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早知后来有那些事,当时就应该强迫她去学一些防身之术,如此刻的林薇一般,有人欺负她,她尚有还手的能力,没准后面也不会轻易出事。 林蔷,你在天上看见了吧,你妹妹,真是好样的。 第114章 你们俩,都很有问题。 上午十点,董事会准时召开,除了股东外,子初药业一些重要管理岗位的核心高层也都在其中。 张嘉信见金柯一直没有回来,助理小声在他耳边汇报了几句,听得他眉头紧皱,颇为不满。 张燃进会议室时,看见李昂正抱着电脑忙活多媒体,一副行政人员的样子。 他拍了拍陆雨时的肩膀,十分欢脱地跑过去跟李昂说话。 “李助理,原来你在这儿呢,你刚才可是错过了一出好戏啊。林律师刚刚一个过肩摔就把金律师像拖把一样拍在了地上。” 过肩摔? 林薇? 李昂抬起头来,有些不解,但也没问。 张燃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还想再问几句,林薇这时走了进来,看见张燃和李昂说话,忙走过去:“张先……” 张燃马上抿嘴笑起来,眼神熠熠生辉地提醒她。 李昂敏锐地察觉到二人有些不对劲。 陆雨时落座后,一边和齐颂寒暄,眼神却盯着张燃和林薇的方向。 “……我们要开会了,你先找位置坐吧。” 张燃两个字,她还是叫不出口。 张燃耸耸肩:“你要是叫不习惯,叫oscar也可以的。” 说罢,走下台去,坐在陆雨时身旁。 林薇看过去,他二人坐在一起,一个四十岁,一个二十五岁,坐在一起却没有那么明显的年龄差,更像是一对亲哥俩。 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陆雨时正襟危坐,清矍阴郁,亦或是受到丧偶和杀妻的传闻影响,整个人显得有些颓气。旁边的张燃长了一副没受过挫折的脸,眼神明亮如星,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在意。 张燃看见林薇的目光,冲她挥挥手,一边问陆雨时:“我怎么觉得,李助理不像是林律师的前男友。” “那像什么?” “哥哥,朋友之类的关系。” 陆雨时看一眼张燃,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酒吧怎么回事?” 张燃马上贱兮兮地看着他,抱起双臂,故意拿乔。 “我还以为你多高冷呢。刚才在外面不是装得很好吗?现在好奇了?” “随口问问,你不想说就算了。” 张燃笑得更欢:“你跟李昂,你们两真应该调个身份,你们现在的态度才比较合理。他这个前男友没有前男友的自觉,你这个……前姐夫,没有前姐夫的分寸感。你们俩,都很有问题。” 陆雨时觉得他歪理太多,不说话了。 “没那么复杂,我那天去酒吧喝酒,刚好碰见金律师和林律师坐在一起,我听说这个姓金的很喜欢针对你,我就想帮你出气啊。我哪知道姓金的做了那么多缺德事,不止我想打他,林律师也想打他。所以我们就……就……那个成语怎么说来着……” 陆雨时:“同仇敌忾。” 张燃打个响指:“林律师说的也是这个词。” 台上林薇开始讲话:“请大家安静一下,在会议开始之前,王女士留下了一段视频文件。请大家看一下。” 屋子里的灯光都暗下来,窗帘也被拉得紧实。 视频是在子初药业的研发中心录的,王敏芝当时还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脸上有些许疲惫。 “大家好,我是王敏芝,你们看到这段视频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请不要对我的离开,有过度的关注和揣度。” 张燃看着视频上的王敏芝,即使素面朝天,难掩理性而睿智的神韵,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陆雨时。 看着视频上的王敏芝,陆雨时思绪飘到三年前在华盛顿,第一次见到王敏芝的情景。 他手里拿着刚买好的钻戒,去找王敏芝,质问她:“借钱而已,为什么一定要拿婚姻做捆绑?” 王敏芝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你不会以为我想跟你结婚吧?我拿百分之二十的股权做抵押,借不到我想要的金额。他们想要百分之三十的股权,我又不舍得给。最后双方只能妥协,婚姻。婚姻是把好镰刀啊,我王敏芝从来没有想过结婚,因为在我看来,婚姻就是剥削的合法化,比上班还糟糕。只是没想到我王敏芝有一天也要做婚姻这把镰刀下的韭菜。” 她又看了一眼陆雨时手里的小盒子,拿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你还挺入戏啊,戒指都买好了。” 陆雨时很不喜欢她这样无礼的不问自取,夺过戒指盒,合上。 王敏芝看他神色明白了什么:“你有想求婚的人了?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他们?你不是张自立的私生子吗?为什么华希资本找你来跟我结婚?你有什么把柄在他们手里?” 陆雨时捏着戒指盒,没说话。 王敏芝将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看来我们俩个都有想守护的东西,这么一看,这桩婚姻也没有那么不堪嘛。打起精神来,陆主播,这一切才只是开始,这桩婚姻未来的走向,谁知道呢。” 陆雨时看着手里的戒指盒,目光锐利地问王敏芝:“你几年能还清华希资本的钱,完成他们给你定的盈利目标?” 王敏芝:“你想尽快解除我们的婚姻关系,离婚了,好再去找那个女孩,跟她求婚?” 陆雨时没说话,眉宇间有些许急色。 王敏芝很是洒脱地拍拍他肩膀:“别怪我没提醒你,有些时机过去了就永远过去了。春去春又来,同样一棵树,今年开的花和去年开的花,永远都不可能是同一朵。” 这话陆雨时当时没有听进去,当时他总是抱着一丝幻想,觉得结婚只是暂时的。 只要子初药业的新药上市,华希资本得到可观的市场回报,自己就能尽快从这场婚姻中解脱,离婚后他还可以再去找林蔷,去跟她解释自己的不得已和难处。 他知道,她一定会恨他怨他,会用最恶毒的话语赶他走。 可他打定主意,再也不离开她,她的恨需要发泄,他就受着,能被她恨,也很幸福。终有一天,她会妥协。 他始终相信,她爱他。 然后,他再带她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一切都是可以挽回的。 就算今年的花和去年的花不是同一朵,那又怎么样,他爱的是那棵树,不是那朵花。 只可惜,这场美梦到底是在结婚那天被打破了,碎得彻彻底底。 第115章 你们很熟吗? “子初药业是我和我的老师陈教授共同创立,在我心里,她一直是我科研路上最值得信赖的前辈,也是我人生道路上的指明灯。我知道,她离开子初药业多年,肯定不是最了解子初药业的人,但我相信,她绝对可以带领着子初药业走得更远。做企业很难,做良心企业更难,子初药业能发展到今天,离不开资本的助力,我也无力为自己辩解,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学医,办药企,从一开始就不仅仅是为了挣钱,更多的是为了减少人们的痛苦。我不想我自己亲手创立的企业沦为资本手里的镰刀。” “眼下,子初药业面临着很大的难关,我希望大家都能像相信我一样,相信陈教授。我希望她能成为公司的决策人。带领子初药业走得更远。” 视频播完,林薇继续讲话:“今天的董事会,我们要在占股最多的两位候选人中选出子初药业的ceo,两位候选人分别是王董事长的丈夫陆雨时陆先生,还有王董事长的恩师陈彦珍陈教授。” 这时,陆雨时举起了手。 他站起身来,平静问道:“我并非是要质疑陈教授的能力,只是据我所知,陈教授现在在大学任教,而且还身兼好几家药厂的顾问角色,她可以成为研发中心的负责人,把控未来的研发方向。但如果由她来担任ceo 的角色,无论在管理企业的经验和社会舆论方向,都不太妥当?” 底下人议论纷纷,有赞成也有反对。 林薇看着陆雨时,不动声色地反击道:“陆先生你也是海州电视台的新闻主播,在此之前,据我所知你也没有任何企业管理的经验。而且你最近也有些不太好的传闻。难道由你来当子初药业的ceo就是很妥当的决定?” 议论声更大了。 张嘉信抱起双臂,看热闹。 张燃抬头看了一眼站着的陆雨时,不明白他站起来自取其辱是什么意思。 陆雨时:“如果陈教授不介意,我们可以双方协商出一个更好的管理子初药业的方式。我们……” 全场的议论声突然安静下来,是陈彦珍进来了,身上还穿着白大褂,面色苍白,步履沉重。 林薇不解地看着陈彦珍,走上前去,小声问她:“第三期临床数据怎么样?” 陈彦珍没说话,只是走到台上来,看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到张嘉信身上。 当年陈彦珍和王敏芝为了安惠07几乎每天都泡在研发中心的实验室,到了临床阶段也是公司、医院几头跑,忙起来有时候两个人睡在一间休息室。 后来研发资金中断,天海食品伸以援手,原本以为是好事一桩,可没想到张嘉信后来胃口越来越大,为了分化二人,在网络上炮制了一则子初药业应该改名拉拉药业,两个创始人就是一对这种震惊眼球的消息。 王敏芝倒是无所谓,可陈彦珍有家庭,丈夫后来不堪社会舆论和她离婚,儿子也和她疏远了关系,就连原本任职的大学也对她进行了停职的处分。 陈彦珍扛不过,最后离开了子初药业,张嘉信提出以高于市价百分之二十的价格收购她手里的股份,还能给她提供新的工作机会。 陈彦珍没有妥协,将自己的股份全部无偿送给了王敏芝,王敏芝这才保住了公司的决策权。 想到这些往事,头发半白的陈彦珍目光又坚毅了几分。 “我知道在座很多股东和管理人员未必认识我,但子初药业当初是我和敏芝共同创立的,这是不争的事实。子初药业就像是我们两的孩子,直到现在外面还在传说我们两是拉拉。我知道,我如果不想惹事,就应该避嫌。可现在敏芝不在了,她人不在了!只有我知道,她为了子初药业付出了什么。我不会再躲,我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我更不会再给自己留退路,我会担负起她身上的责任。关于我在外面的工作,我会在近期内全部辞去,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子初药业上。” 她说完,又看向还站着的陆雨时:“陆先生,你要想跟我竞争,你先辞掉你电视台新闻主播的工作。我提醒你,我的股份跟你是一样的,我也有一票否决的权利。” “对于你刚才提出的折中提议,我不接受,我不接受任何外人来管理子初药业。” 说到激动处,捏紧拳头扣了扣桌面。 不只是太过用力,还是原本就体力不支,身体摇晃了几下。 林薇马上上前,扶住陈彦珍手腕,关切道:“陈教授,您还好吧?” 陈彦珍一只手撑着桌面,看着台下,视线有些模糊。 张嘉信的助理手机这时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走到张嘉信耳边说了一句什么。张嘉信听得眉心一皱,思忖几秒,站了起来。 “陈教授,林律师,安惠16第三期的临床数据什么时候出来?现在子初药业的股价已经不能再跌了,我们可都等着利好消息刺激市场呢。” 其他股东一听这话,也都跟着纷纷起哄:“对啊,都拖了这么久了,安惠16到底什么时候上市?” 整个会议室都沸腾起来。 陈彦珍脑子嗡嗡嗡的,呼吸急促起来,下一秒,捂着胸口,头重重地栽倒,幸而林薇离得近,及时搀扶住,林薇看向李昂:“打120。” 姜悦跑过来:“陈教授好像有心梗的老毛病。” 工作人员和股东们都聚齐过去,议论纷纷,却没有人上前帮忙。 “把她平放地上,开窗通风,大家散开。” 是陆雨时异常冷静的声音。 林薇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地照做:“大家散开一下,姜助理,把窗户打开。” 陆雨时已经解开西装纽扣,双手撑在陈彦珍胸口处做起了急救。 二人隔得太近,林薇看见他新长出的头发发根部位是白色的,心中骤然一紧。 张燃留意到林薇的目光有些不自然。 持续按压一会儿后,陈彦珍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又过了十分钟左右,救护车赶到,林薇和姜悦将她送上救护车,林薇没有上车,让姜悦一定要照顾好陈彦珍。 因为陈彦珍的突发事故,会议不了了之。 林薇和李昂回到会议室去整理资料时,在门口正好撞见张燃和陆雨时二人。 其他人都已经离开了,二人留在这里显然是为了等人。 林薇走过去,对陆雨时道:“刚才谢谢陆先生。” 陆雨时:“请你转告陈教授,我对她没有敌意。还请她保重身体。” 他心中其实还有一个疑问,可张燃和李昂在场,他不好过问,正欲离开时,突然听见张燃没轻没重地问了一句:“林律师,你刚才问也不问就按照老陆说的做,好像你知道他会急救一样。你们很熟吗?” 第116章 约定 陆雨时目光安静地看向林薇。 李昂推了推眼镜,不知该不该开口替林薇解围。 张燃看看林薇,又看看陆雨时。 林薇确实知道陆雨时会急救,电视台每年都有消防演练,新冠期间他也去医院采访过,加上本身个性比较谨慎,一些常规紧急状况的急救措施他都会做。 “当时救人心切,没想那么多。”又对李昂道,“我们回律所吧。” 二人离开后,张燃还看着林薇的背影,想起方才陆雨时做急救时,林薇看他的眼神。 怎么想也不太对劲。 深夜,正在熟睡的陆雨时感觉到一阵动静,睁开眼来,发现张燃一只眼睛圆滚滚地盯着自己看。 张燃头搁在枕头上,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陆雨时。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不动如松。 陆雨时静道:“大半夜的,你有病啊。” 张燃将床头灯打开,仔细查看他的脸,眼睛,鼻子,嘴巴,耳朵…… 越看越想不通,陆雨时抢救陈彦珍时,林薇为什么要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陆雨时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这才知道已经两点多了。 “两点多,你闹鬼啊。” 张燃捏着他的下巴左看看右看看,即使是站在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这张脸也还是称得上好看的。 “倒是……有几分姿色。” 可那也不至于……让林薇用那种眼神看着你吧。 张燃一整晚都在因为林薇那个眼神而睡不着,半夜才会鬼使神差来爬床。 陆雨时不明所以地瞧着他,一把将他手打开:“趁着我现在还能好好说话,给我滚出去!” 张燃一脸幽怨地下床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你用什么护肤品,发我一下。” 下一秒,陆雨时抄起抱枕冲他砸过去。 回自己卧室,张燃一下躺在床上,像条蚯蚓一样在床上蠕动,浑身每个细胞都在用力思索——为什么林薇要用那种眼神看老陆啊。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翌日上午,林薇和李昂要去医院看陈彦珍,刚出律所,便看见一位老人家在律所门口徘徊。 李昂有些惊讶:“魏奶奶。” 老人家有些无奈,又有些尴尬地看着李昂:“小李啊,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帮忙了,你是律师,你帮我出出主意呗。” 林薇看了一眼手表:“我自己去医院就好了。你留下吧。” 李昂抓住林薇,小声道:“我不是律师,我只是你的助理。” 林薇正色看着他:“你是我见过最好的律师,你的律师执业证,我不仅会帮你拿回来,我还会让金柯跪着给你道歉。就算你跟我去医院,你的心也会放不下魏奶奶的事,所以你留在这里最合适。” 李昂拗不过她,目送她离开后,将魏奶奶请进了律所。 给魏奶奶倒了杯水,见她情绪有些不安,安抚道:“喝杯水,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魏奶奶喝了口水,是温的,心里的那点不安也慢慢消散。 “我那个前儿媳妇没跟我说,就把瑶瑶给抢走了。”说着,眼泪都要下来。 李昂给她递纸巾:“抢走?具体说一说呢。” 魏奶奶:“就上周五,我去学校门口接瑶瑶,瑶瑶的老师说她妈妈把她接走了。你说她怎么能这么做呢,我以为她们只是出去吃个晚饭就回来了,结果谁知道,都过了一个周末了,瑶瑶也没去上学,我给她妈妈打电话,她居然跟我说,要给瑶瑶转学。那我怎么能答应呢?” 李昂了然。 …… 陈彦珍住在安心医院心脏外科的单人病房。 林薇带了一束白色郁金香来探病,陈彦珍刚吃完早餐,正坐在病床上看资料,看见她带来的花,取下眼镜来。 “女人果然不管什么年纪都喜欢花,收到了小姑娘送的花,真开心啊。”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个在花店顺便买的花瓶,将花插进去:“陈教授真会开玩笑,我不是小姑娘了。” 陈彦珍:“比我小都是小姑娘。我看敏芝也跟看小姑娘一样。” 林薇问:“安惠16第三期的临床数据是有什么问题吗?” 陈彦珍实话实说:“数据不太理想。” 林薇想起昨天在会议中张嘉信的主动发问,又问:“张嘉信昨天当众问安惠16的数据,是不是他提前知道了什么?” 姜悦这时走了进来,说:“研发中心不是铁板一块,有人赚外快也正常。” 林薇皱起眉头:“可是研发中心的每个研究人员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 姜悦:“王董很早就发现了,但查了好几拨,也没查出来人。总不能直接去问张董,谁给你传递消息吧?” 她是随口一说,哪知林薇很自然地接话:“这倒是个好主意。” 姜悦:“你认真的?” 林薇微微一笑,又问:“安惠16的数据不理想,后面是要继续研发安惠17吗?” 陈彦珍皱眉:“先不着急,我总觉得数据有点问题,前面两期的临床数据都很好,按说第三期数据不会有问题的。” 姜悦有些心虚地看向窗外。 林薇看了一眼姜悦,问她:“姜助理,子初药业还有钱继续做安惠17的研发吗?” 姜悦:“能做,但撑不了太久。新药的研发阶段就是烧钱。而且昨天陈教授入院的消息已经网络上流传了,今天子初药业的股价创了新低。再这么下去,相关部门都要介入了。” 她目光锋利地看着林薇:“林律师,你还记得你跟我们王董事长的约定吗?” 林薇:“记得。” 陈彦珍看向姜悦:“什么约定?” 姜悦:“林律师答应王董,不仅要保住陈教授您的第一股东的身份和决策权,还要让天海食品退出股东行列。你现在只做成了第一件。” 陈彦珍:“决策权这事还好说一点,让天海食品退股,这不闹着玩儿吗?张嘉信要是能乖乖退股,他当年至于煞费苦心分化我和敏芝,还把我赶走。他这个人,做生意虽然不如他妹妹,但他能忍啊。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只要再等等,等到新药上市,他又能赚一波,他为什么要退股?傻子才退股!” 她又看向林薇:“到底是你疯了,还是王敏芝疯了?” 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 一个敢提。 一个敢答应。 林薇笑了笑:“一件事的难易与否,并不在于事情本身,有时候可能是方法不对。” 陈彦珍好奇道:“比如说?” 林薇:“比如你们觉得研发中心有内鬼,你们想自己找出这个内鬼,很可能吃力不讨好。” 她说这话时,特意看了一眼姜悦。 “其实没必要,去问张嘉信就好了,他肯定知道答案。同理,解决不了张嘉信,就直接越过他,去找能解决他的人。” 陈彦珍觉得林薇在信口开河:“能解决张嘉信的人?” 姜悦:“张嘉玲?” 林薇:“不够,还要再往上。” 陈彦珍和姜悦猜到了林薇口中的人是谁,默默看了一眼对方,又看向林薇,异口同声地说:“你确实病得不轻。” 第117章 江颂恩 十一月下旬,潮湿的海风才开始慢慢变冷。 陈彦珍和姜悦的表情,林薇并不意外。 “我说的不是天海集团董事长张自力。” 姜悦:“整个张家,除了张嘉玲和张自立,还有谁说的话,张嘉信会听?” 陈彦珍也说:“张嘉信还好,那个陆雨时我听说跟张家的关系很复杂,跟他老子也不太亲,只是很宠爱他大哥的遗腹子。对了,昨天坐在陆雨时身旁的那个年轻人就是张家那个很长脸很出名的长房长孙,射击冠军吧?” 林薇:“张家还有一个人,说话应该有些用。” 姜悦:“谁啊?” 林薇:“明葵。” 姜悦很努力地想了想:“就是张家小老幺的亲妈?可是网络上没有她的个人信息,连她的相片都没有,你上哪儿找她?” 陈彦珍:“姜悦,你知道网上为什么没有明葵的照片和信息吗?” 姜悦:“豪门都注意隐私呗。又不是什么很光彩的关系。” 陈彦珍摇摇头:“网上没有明葵的照片和信息,是因为明葵最开始是陆雨时的女朋友,初恋。后来也不知道怎么被他老头子抢走了。现在是网络时代,要是明葵不低调点,那张家这些烂事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亲爹抢了私生子的女朋友,还生了一个比自己孙子还小的儿子。电视剧都不敢这么写。” 姜悦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陈彦珍:“不怪你不知道,你太小了。那时候这事在海州闹得很大,好不容易平息一段时间了,陆雨时去了海州电视台当新闻主播,只要他一出现在新闻上,大家就喜欢议论他们家这些破事。原本大家还以为陆雨时不会当太久的新闻主播,毕竟豪门都要脸。可没想到他一干就是十多年……也不知道是他心理素质太强大,还是张家的人奈何不了他,反正后来时间长了,大家说腻了,也就慢慢忘记了。但明葵从跟了老张董事长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公众之前了。现在还有八卦网站偶尔会说,老张的儿子长得很像陆雨时。一个藤上结出的瓜,能不像吗?” “真狗血。”姜悦嗤之以鼻,又问陈彦珍:“陈教授,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眼神仿佛写着:你一个正正经经的科学家,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医学顾问,为什么对这些豪门狗血大戏如数家珍。 陈教授:“吃瓜,人类本性。” 姜悦翻了个白眼,又看向一旁的林薇:“你认识明葵?” 林薇:“不认识。” 姜悦:“那你见过她?” 林薇:“……没有。” 全部是实话实说。 她确实没有见过明葵本人,只是有一次在陆雨时家打扫卫生时,不小心在书柜和墙的缝隙中间找到过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很多陆雨时大学时期的照片,时间太久,有很多照片都发黄了。 她当时却看得十分着迷,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十二岁了。她偶尔也好奇他更年轻时是什么样子。 看见那些老照片,才仿佛真正靠近了那个二十出头的他。 校园时代的陆雨时远比现在更加夺目耀眼。 这些照片有的是在图书馆,有的是食堂,有的是演讲,辩论会,运动会…… 每一张表情都很生动,远比现在的陆雨时看着要活泼不少。 一直看到最后一张照片,她笑容才愣了愣,那是一张陆雨时和一个女孩站在冰面上的合影,身后是北方城市的陌生风景。 看着,像是北京。 两人穿着厚厚的冬装,男孩轻轻搂着女孩的肩膀。 看着十分般配。 有了这最后一张照片,她才看懂了前面的照片,从拍摄角度来看,应该都是女孩拿着相机对着他拍的,也难怪这些照片上,他每一张表情都不同,一开始有腼腆,又惊讶,后面慢慢也学会了配合,享受。 爱人的镜头语言和少年的眼神都是骗不了人的。 这个女孩想必就是他口中的初恋了。 她将那张唯一一张二人的合影翻过来,照片背面写着:陆雨时,江颂恩,2005年冬,北京什刹海。 江颂恩就是后来的明葵,只是知道这些往事的人已经很少了。 姜悦并不知道林薇在想什么,只是见她这般的淡定,气不打一处来:“不认识你上哪儿找她?就算给你找到她,她会听你的话,回去给老张吹枕头风,让堂堂天海集团的董事长张自立去敲打自己的儿子,逼他退股?你做白日梦也要有个限度吧,真不知道王董事长为什么相信你。” 陈教授也看向林薇,目光复杂。 林薇对上姜悦一双藏不住事的眸子:“姜助理,不如我们来比一比。” 姜悦:“比什么?” 林薇:“你们不是想抓住研发中心的内鬼吗?我们来看看,是你们的办法奏效,还是我的办法奏效。” 话虽然说得很隐晦,没有挑破姜悦在做什么。 可姜悦却有些被看穿的怒意。 陈彦珍看着林薇,又看看姜悦:“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林薇微微一笑:“我们在说,安惠16一定会大卖特卖。不过前提是,一定要在张嘉信退股之后。” 陈彦珍还是一头雾水:“我还没找到安惠16第三期数据不合格的原因呢,搞不好真要启动安惠17的计划。钱的事情你们就先别担心了,我当年虽然是无偿把股份赠给了敏芝,可她这些年每年该给我的分红也没少,加上其他收入,我也有点钱,肯定还能撑一段时间的……” 林薇看着姜悦,淡然一笑。 姜悦有些心虚地离开了病房。 林薇见她走了,对陈彦珍道:“安惠16的数据肯定没问题,您不用找了。是姜悦做了手脚。” 陈彦珍:“哈?为什么?” 林薇:“要是我猜的不错,应该是王董事长让她这么做的,一来是想抓住研发中心的内鬼;二来是想帮我拖延时间,让我抓紧时间让张嘉信退股。” 陈彦珍:“……为什么要瞒着你跟我呢?” 林薇:“瞒着你,是为了做戏做全套。你昨天发病的时机就很合适,这样戏看着才真。瞒着我,也许是因为不相信我吧。” 陈彦珍:“你不生气?” 林薇:“应该的,换做我是她,我只会比她更谨慎。” 这话不似谦虚,陈彦珍仔细看林薇,觉得她冷静又聪明,还有一种超于这个年龄段该有的通透。 陈彦珍:“你真的打算从明葵着手?有把握吗?” 林薇:“尽力而为吧。” 第118章 附近……没有这便宜的律师 李昂:“魏奶奶,瑶瑶,就是你之前说的囡囡?” 魏奶奶:“是啊。” 李昂:“是这样,魏奶奶,其实按照法律来说,瑶瑶的爸爸过世了,她的抚养权就应该自动归为她的生母,也就是您的前儿媳妇。如果孩子真的是她带走的,您就算报警,警察大概率也不会管的。这也是您来找我的原因,是吗?” 魏奶奶:“是啊,警察根本不管。” 李昂:“是这样,您可以和我们律所签一份代理合同,我帮您出面去跟您前儿媳妇协商一下,看能不能换一个更加缓和,更适合孩子的抚养方式。我觉得瑶瑶跟着您生活这么久了,刚去母亲那边,肯定也不太适应。孩子的想法也是很重要……” 魏奶奶打断他,激动起来:“我不要,我不要把孩子交给那个女人带。那个女人根本就不是个好妻子,好妈妈,她有什么资格照顾瑶瑶。她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配当母亲。哪有当妈的,孩子那么小就丢下孩子?” 李昂:“您的意思是您要跟您前儿媳妇争夺瑶瑶的抚养权?” 魏奶奶:“对!” 李昂:“那您要跟林律师签代理合同吗?” 魏奶奶:“林律师,就是那个女律师?我不相信她,我就相信你。” 门口有人敲门。 李昂看过去。 王雪娥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站在门口:“李助理,我家马桶不知道怎么堵了,你帮我看看呗。” 李昂:“马桶堵了,你丈夫不在家吗?” 王雪娥:“他出去进货了,要很久才回来呢。你就帮个忙呗。” 李昂:“……” 魏奶奶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王雪娥。 李昂:“那你稍微等一等,我忙完这边的事情就过去帮你看看。” 王雪娥问魏奶奶:“魏奶奶,这找律师打官司可是要付钱的,你舍得给钱吗?” 魏奶奶没好气地看着王雪娥。 王雪娥吃着瓜子,劝李昂:“李助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这魏太太可是我们这一块出了名的抠门,去菜市场买菜都要找人家多要几根葱的。你年轻人做好事也要有个底线,不要好心办坏事,白白被人家当免费劳动力。” 李昂:“谢谢王姐。” 王雪娥:“不客气啦,都是街坊邻居的。那马桶……” 李昂:“……一会儿我就去。” 王雪娥前脚刚走,魏奶奶后脚就神神叨叨起来:“你要小心,这个王雪娥就是个长舌妇,她跟她老公结婚这么多年了,也没个孩子。我看她就是生不出来。这女人生不出孩子怎么还……” 越扯越远越离谱,李昂试图将话题拉回正题:“魏奶奶,我们继续说,您刚才的意思是,您要跟您前儿媳妇打官司,争夺瑶瑶的抚养权吗?” 魏奶奶信誓旦旦:“对!” 李昂:“嗯,那我们签一个代理合同,您需要先支付一下定金。这样,我按照最低收费给您,您先交个……一千块?” 他语气已经拿捏得很仔细,一千块,也就是象征性地收一下。 魏奶奶惊呼:“这么贵?” 李昂:“……” 贵……吗? 送走魏奶奶,李昂便要去帮王雪娥通马桶,走到门口又想起身上还穿着西装,衣服是林薇给他买的,他穿的次数并不多。 又上楼去换了身干活的衣服。 王雪娥家一楼的卫生间空间很小,不足两平米,只有一个小天窗,李昂拿着搋子忙活了一阵,汗都出来了,四周的气味熏得人根本难以开口。 王雪娥拿卫生纸堵着鼻子,站在门口,看他闷不吭声地干活,一脸的满意。 过了好一会儿,李昂才终于出来,松了口气。 “弄好了。” 王雪娥给他拿来一瓶冰矿泉水,拧开:“哎呀,真是辛苦辛苦了。现在这年头像你这么善良又老实的年轻人很少了。” 又问:“你今年多大了?” 李昂喝了口水:“三十一了。” 王雪娥:“哪也不小了呀,要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我跟你说,现在这个社会,男的多女的少,你们男人想找老婆竞争也不小的,你先找个什么样的,我……” 李昂平静道:“我坐过牢。” 王雪娥准备了一车轱辘的话瞬间全部咽了回去。 她送李昂出去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失礼,打破尴尬,问道:“魏老太太跟你签合同了吗?” “没有。” “我就说吧。”王雪娥哈哈大笑,又恢复了八卦:“你找她要多少钱?” “一千订金。” 王雪娥微愣,想了想,安慰他:“那你倒是放心吧,她过几天还是会来找你签合同的。” 李昂:“为什么?” 王雪娥:“附近……没有这便宜的律师。” 李昂:“……” 第119章 你看见她,有欲望吗 “我终于发现了!!!” 吃早餐时,张燃突然指着餐桌对面的陆雨时,瞪大双眼,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更兴奋。 陆雨时习惯了他的一惊一乍,只是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发现什么了?” 张燃突然叹了口气,有些心疼地看着他:“老陆,你头发是染的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陆雨时微愣,喝了口水:“很明显了吗?” 最近事情太多,加上不用上镜,所以才忘记了要定时去染,新头发长得太快,露馅了。 张燃:“不算明显。就是看着……怪让人难受的。” 他说完,心中好一激灵,忽然想到,他看陆雨时白发难受是正常的人类情感,可林薇为什么要难受呢? 按道理,她不是应该恨他吗? 看到他长白头发,不是应该…… 反正,怎么也不该是那个眼神啊。 这就好像解题刚看到一点曙光,突然又遇到了更大的难题。 头疼,头疼死了。 陆雨时不知他在想什么,问:“你打算在国内待多久?” 张燃:“等我追到林律师。” 陆雨时一凛。 张燃:“你干嘛,不是你让我追的吗?你又反悔了?” 陆雨时放下筷子,拿湿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你认真的?” 张燃:“我做什么事不是认真的?” 陆雨时不解:“她比你大三岁。” 张燃小声嘀咕了一句:“那你还比林小姐大十二岁呢。” 陆雨时眉心又是一凛。 张燃赶紧赔了个笑:“不生气,生气长皱纹。” …… “我真的很喜欢林律师,不是开玩笑的。我一看到她,我心就……跳得很快。我参加比赛从来都不紧张的,因为我知道输了也没什么。可是我和她在一起,我手心还会冒汗。我见她的次数虽然不多,可是每次见她,她都能给我惊喜,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她这样的女生。我怕她讨厌我,又不知道该怎么靠近她。我中文不太好,很难形容……老陆,你懂我说的这种感觉吗?” 张燃一脸真诚地看着陆雨时。 陆雨时看着这张年轻的脸,仿佛能看见张嘉诚年轻时候的样子,张嘉诚过世时,也和张燃现在一样的年龄,那时候张嘉诚已经结婚了,姜莱也怀孕了。 这么一想,他忽然意识到,张燃确实长大了。 甚至于对普通人来说,这个年纪才谈恋爱已经算晚了。 陆雨时喝了一口水,很直接地问:“你看见她,有欲望吗?” “……” 四周静了静。 张燃习惯了他平时温和有礼的样子,骤然听他如此平静问出如此生猛的话,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老陆,你是这种风格吗?” 陆雨时:“你已经长大了,既然是男人,这是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回答我,有吗?” 张燃:“……有啊。” 陆雨时沉了口气:“你跟我说这些,是想知道什么?” 张燃:“……” 陆雨时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少装,你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 “老狐狸。”张燃笑了笑,干脆跟他坦诚:“我就是想多了解一些林律师的事情。问别人不如问你,你不会对我有所隐瞒的吧?” 陆雨时静了静,张燃有喜欢的人,他自然是为他高兴,可那个人是林薇,这一切就又不同了。 林薇如果真想报复自己,张燃就是他唯一的软肋。 张燃:“等等,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对林律师到底是……?!” 陆雨时一口打断,语气十分笃定:“我喜欢的人是林蔷。” 张燃:“我最后跟你确认一遍,我去追林律师,你有意见吗?” 陆雨时:“我有意见你就不追了?” 张燃:“你没意见的话,我当然要光明正大的追。” 陆雨时:“我要是有意见呢?” 张燃:“那我就只能偷偷摸摸地追。” 陆雨时:“……” 张燃:“是不是你教我的,做任何事只要下定决心去做,就不要半途而废,更不用管别人的想法,我现在还能考虑你的想法,你不是应该很感动吗?” 真是感动死了。 陆雨时摇摇头:“我吃完了,你收拾吧。我去换衣服,上班要迟到了。” 说罢往卧室的方向回去了。 张燃看着桌上的餐盘:“我在英国都不需要做这些,我来陪你,你把我当佣人使唤?” 陆雨时:“你不是一直说要给我养老尽孝吗,考验你的机会到了。我先看看你的诚意。” 张燃将东西收到厨房,放进洗碗机里,手机在外面响了,他跑过去,看见手机屏幕上跳动的一个“张老头”的名字,眉心微微蹙起。 他接起来,一口亲昵都叫起来:“喂,爷爷……” 陆雨时正在卧室换衣服,卧室门是敞开的,他听见张燃叫爷爷,扣纽扣的动作顿了顿,眸色冷了下去。 “对啊,我还在海州……哦,我跟陆叔叔住在一起。” 陆雨时快速穿好衣服,从卧室出来,径直朝着大门的方向走去。 张燃举着手机应付张自立,余光瞥见陆雨时要出门,一个箭步上前去挡住大门:“吃饭啊?不用这么客气吧,爷爷……那……” 那了半天,看了一眼陆雨时:“那我带陆叔叔一起去,可以吗?” 陆雨时一听这话,眉心都皱成了一个川字,神情明显不悦。 张燃原本以为自己搬出陆雨时来,张自立那头便会先拒绝,他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陆雨时和张自立在一个饭桌上吃饭。 多少有种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 哪知,他提了陆雨时后,那头张自立只是沉吟片刻,说了句:“也好,总归是一家人。” 挂了电话,张燃彻底傻了。 陆雨时将他推开:“你也学会拿我当枪使了。” 张燃一脸呆傻地看着他:“你这把枪也不太好使。” 陆雨时动作一顿。 张燃:“老张请我们晚上去他家吃饭。他说的他家,是指谁家?” 大概率指的应该是他现在和明葵,张嘉熠三人住在一起的家。 陆雨时脸色很差:“要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说罢要去开门。 张燃打死不让,哭丧着脸:“你不去,我一个人怎么去?我尴尬死吗?而且我说了你会去,他也没反应,那就说明他找你有事啊。你就算今天不去,他改天也会找上你的。” 陆雨时不屑地冷笑一声:“他找我,我就一定要去见他吗?” 张燃:“哇,好拽。” 第120章 林老师 上鹭庄园。 一辆私家车在门口停下,司机下去摁门铃,对着门卫说了句:“我小何,给太太送花的。” 门卫很快放行,长长庄重的铁门缓缓打开。 车子缓缓驶入庄园,沿途风景皆是安宁祥和的自然景观,树林,湖泊,草坪……远远看见一座宫殿式的独栋大别墅。 车子在别墅门口停下。 司机下车去,拉开车门,从后车座下来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子,白色上衣,黑色伞裙,中跟鞋,头发盘于脑后,如上世纪摩登杂志的复古女郎。 司机从后备箱取了几大袋的珍贵花材,拿不下,将一把奥斯汀尼罗娜玫瑰顺手递给女子,在前面带路:“林老师,请。” 二人迈上台阶,走进这栋大房子,入户玄关处,便有保姆过来,提醒二人换鞋,保姆见跟在司机后面的女子是张生面孔,问司机:“小何,张老师呢?” “张老师请假了,这位是张老师的徒弟,林薇林老师。” 林薇微微颔首,顺便接过保姆递过来的拖鞋。 保姆瞧着林薇年轻,又十分漂亮,一时多看了几眼,又领着二人往里走:“今天真是赶巧了,家里晚上有贵客,所以才临时叫你们过来布置布置。主要是餐厅和客厅。其他地方倒是还好,我们太太平时自己也插花。想着今天人多,才叫张老师过来。” 林薇跟着小何从宽阔的客厅走过时,听见外面有打球的声音,她停下脚步,斜眸看过去。 外面的网球场地,两个女人在打网球,看穿着,其中一个人是佣人,另外一人穿着一身网球运动服,戴着遮阳帽,体型匀称偏瘦。 林薇一眼认出,外面穿网球运动服的人就是明葵。 也是那个2005年,跟陆雨时去北京,在一个看似寻常的冬日午后,在什刹海结冰的冰面上同他合影的江颂恩。 和大学时代相比,她的脸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褪去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皮肤紧致,看着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 明葵此时也停下了打球的动作,看向客厅里正看着自己这个方向的那个身影。 最先注意到的不是林薇手里捧着的那束有着玫瑰界爱马仕之称的奥斯汀尼罗娜,而是林薇的脸。 是她。 隔着一扇窗,两个女人默契地看着对方。 一个站在宫殿一般的室内,一个站在室外烈阳下。 目光很复杂。 …… 小何领着林薇去了餐厅,林薇穿上工作用的围裙,戴上手套便开始利落地处理花材。 保姆拿来一个长柱型的水晶花瓶:“太太说了,最大的摆在餐桌中心,要用白色的花。你们知道的吧?” 小何也是花艺馆的员工,在一旁给林薇打下手,开玩笑道:“明小姐不是喜欢红玫瑰吗?怎么要用白色的花了?” 保姆:“客人喜欢白色花吧,谁知道呢。你们慢慢弄,我一会儿给你们准备点水果和茶点。” 小何原本还有些担心,可看林薇处理花材的动作干脆利落,插出来的花也很快有了大致的轮廓。 “哇,不愧是张老师的徒弟。对了,林老师,你之前在哪家花艺馆做的?” 林薇专注在手上的动作上,张家的餐桌是长桌,花束太小会显得小家子气。用白色海芋做核心,像一束新娘捧花,周围再点缀浅色系的其他贵重花材,铃兰,宫灯百合,蝴蝶康乃馨,紫罗兰……最外围会用上能提升视觉高度的绿色吊钟。 小何见她不搭话,加上本身确实不熟,便也不再说话,在一旁帮忙递材料。 “倾国倾城,非花非雾,春风十里独步。我们张老师什么时候收了这么漂亮的小徒弟?” 是明葵的声音,爽朗大气又透着一股子活泼。 小何赶忙站好,恭敬叫了一声:“明太太好。” 林薇也停下手上动作:“明太太。” 明葵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目光暗暗打量林薇的脸,笑了一笑:“不用这么紧张,怎么称呼?” “林薇。” 明葵好似是有些意外:“哦,林老师。你忙你的,我去换身衣服。” 等林薇忙完楼下餐厅和客厅的花艺装饰时,明葵还没有下楼来。 林薇有些待不住,好不容易混进来,费尽心思筹谋那么久,要知道张自立和明葵住在哪里并不难,随便买通一个狗仔就能知道。难的是要怎么混进来。 在考量了很多方法后,选了花艺师这个渠道,花艺师不比厨师或其他功能性人才,有那么强的专业性。 动手能力强一些,多看一些高端花艺视频的讲解,多留心一些高端酒店大厅的花艺展示,将审美培养起来,便以足够应付这种场合。 她找了明葵家常合作的花艺大师张楚瑜,调查得知这个张楚瑜背着丈夫和自己花艺馆的合伙人出轨多年,李昂拍下证据,林薇威胁加利诱,顺理成章便有了今天上门的这次机会。 好不容易才来了这里,有了接触明葵的机会,决不能就此浪费。 因此小何收拾花材和工具时,林薇问了一句:“小何,洗手间在哪边?” 小何指了指过道的尽头。 林薇沿着他指的方向,经过正厅的楼梯时,不动声色地上了楼梯。上了二楼,迷宫一样,正拿不准哪间房是明葵的房间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林老师。” 林薇一愣,一股凉意从后脊背往上窜。 第121章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林薇转过身去,是刚才楼下那位保姆。 “我……” 保姆笑道:“我们太太问您还有没有多的花材,她说书房的玫瑰花有些看腻了,要是有剩的花材,辛苦您拿去书房给插一束雅致些的,换换风格。” 林薇微愣,怎么时机这么巧,她正想见明葵,明葵就让人来找她了。 倒像是,心有灵犀一般。 保姆见她不做声,又问:“怎么了,花材用光了?” “有,还有。” 林薇去楼下找小何要了剩下的花材和工具,东西太多,小何要帮忙上去。 “我自己上去就够了,你等我一下。” 小何反应也很快:“好。” 保姆拎着林薇来到二楼的书房,门一打开,一股清劲的午后微风拂面而来,带着大海的咸湿。 这间书房比林薇现在住的房子还要大,欧式古董风,庄重又富有格调。 窗边倚着一位女子,身着一身修身的绣花长裙,裙子的材质非常轻柔,风一吹,裙摆轻轻荡起,长发慵懒地垂于脑后。 听见敲门声,明葵转过身来,她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不像贵妇,更像是个颇有历练的文艺女作家。 保姆将门关上离开。 林薇将手里的花材放在茶几上,用旧报纸铺上,才开始处理花材。 明葵看着她的动作:“我还以为你会换个名字呢,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林薇:“你认识我?” 明葵喝了一口咖啡:“不认识,不过我见过你姐姐一面。” 林薇手上动作忽然一顿。 她不记得自己见过明葵。 明葵:“很久以前了,当时她跟陆雨时在一起,有一天夜里,我坐在车里远远看见陆雨时背着你姐姐,两个人走在春天的花树下,浪漫极了。” 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二年。 感情最好的第二年。 没有一开始刚在一起的谨慎和不安,各方面也磨合得很好,没有对未来的期许,没有对爱人过多的期望,只是在一起开心着。 陆雨时对她很好,完全是当孩子一般的在宠,以前林薇总喜欢开玩笑叫他小舅舅,后来他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称呼。 她叫,他就应着,回了家又要开始算账。 明葵见她出神,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薇放下手里的剪刀:“我想请您帮个忙。” 明葵盯着林薇那张脸看了好一会儿,笑道:“这倒是有意思了。我能帮你什么忙?” 林薇:“我现在是子初药业已故王董事长的律师,我跟她承诺会让天海食品从子初药业退股,这件事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但对您而言,却并不难。所以我想请您帮忙。” 她话讲得很隐晦,却不妨碍明葵完全听懂了。 她端着咖啡走到茶几前的沙发上,一脸好奇地看着林薇:“对我而言是不难,问题是,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抿着嘴,脸上带着天真的笑意。 有点邪恶,又不太多。 林薇问:“那你为什么要制造机会,偷偷见我?” 明葵一愣,让她察觉了。 倒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这件事对我而言是不难,可对陆雨时而言,也不难。整个张家也不是老张一个人管得住张嘉信,陆雨时也可以。你去求他,就凭你这张脸,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摘给你的。” 林薇一听她就误会了,t她将茶几上的花瓶中原有的玫瑰花取下来,平静解释道:“明太太,我想你误会了。我姐姐跟陆先生只是露水情缘,他们的关系见不得光的,也从来没有公开过,当然我知道陆先生身份特殊,谁跟他谈恋爱都不是秘密。但陆先生也不是只谈过一次恋爱,没道理因为我姐姐死了,你们就硬要把这段在世俗眼里其实很不般配的感情升华为真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至于我,我刚来海州,我只想尽快完成手头上的工作。” 明葵用异样目光打量起林薇来:“你这个年纪,怎么会这么明白。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太悲观了。我们拭目以待。” 林薇没太明白“拭目以待”四个字的意思。 明葵不等她开口,马上换了副轻快的语气:“行,那我听听,你打算怎么说服我?” 林薇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打开来递给明葵:“这是子初药业的新药安惠16前两期的临床数据。这份数据是王董事长提供给我的,我出高价找过欧洲最权威的医学机构确认过这份数据的真假。只要安惠16能顺利上市,绝对能在脑科神经领域掀起新的革命,我国每年有……” 明葵忍不住打断她:“你无非是想说这款药能挣很多钱,可这关我什么事?” 林薇:“如果天海食品能退股,您来接受这部分股权呢?” 明葵:“我又不会做生意,我也不缺钱。” 林薇:“您是不缺钱,可您的儿子也不缺吗?他现在不缺,您能保证他一辈子都不缺?张董事长今年已经七十五岁了,您的儿子才十九岁,现在天海集团虽然看起来还是张董事长说了算,可二房的张嘉玲董事长是位很杰出的女企业家,网络上呼吁让她接手家业的声音也很多。在这种情况下,张董事长就算有心想要培养小儿子,也需要时间和精力。” “倒不如趁着他还小,为他多筹谋一些,就算他以后不想继承家业,一辈子当个富贵闲人也不错。我能保证子初药业的股权稳赚不赔。” 明葵意味深长地看着林薇。 林薇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一边继续插花,选的花颜色大都艳丽,紫色鸢尾带叶,不需要多么复杂的工艺,很快就处理好了。 明葵:“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张家?” 她问得很没头没尾,也没有任何铺垫。 林薇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完全是站在明葵母子的立场来讲的。 换做旁人来听,也会觉得合情合理,不会多想。 林薇抬起眸子,与明葵四目相对:“明太太,您有话不妨直说。” 明葵:“据我所知,子初药业的第一股东一直是陆雨时和王敏芝那两口子,王敏芝死了,听说前段时间她把股权给了曾经的合伙人,一个大学教授。你想让第二股东天海集团退股,就凭你手里的这份文件,这么可观的投资回报率,我想海州会有很多有钱人愿意接手,就算在外面难找人,你找其他大股东内部消化这部分股权也不难。可你偏偏来找我。” 林薇:“因为那些股东和外面的富商们,过不了张嘉信那一关。可张董事长如果发话,那这一切又另当别论了。” 明葵笑起来,笑得很锐利,很聪明:“不,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真正的目的,是想为子初药业永绝后患。别人来当第二股东,都有可能会被陆雨时或者是他背后的华希资本收买。只有我,我永远不会。” “因为我是张自立的女人,又是他曾经的初恋。以陆雨时的个性,主动离开他的女人,他是不会有任何留恋的,无论离开的原因是什么。至于我,我现在是明太太,我就算是为了我儿子的前途,我也不可能再跟一个二十年前的初恋有任何牵扯了,避嫌还来不及呢。” “所以我的介入,能保证子初药业股权结构稳定,至少短时间之内不会有大幅波动。” “王敏芝找你,还真是找对人了。” 一步棋就把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林薇没说话了。 被人说穿了目的,任何狡辩都只会露怯。 不如静观其变。 第122章 林蔷只有她这一个妹妹 一段不算久的沉默过后,明葵突然开口。 “留下,一起吃个晚饭吧。” 林薇微怔:“家里不是有客人吗?不太合适吧?” 明葵拍了拍她的肩膀:“留下吧,家里难得热闹。” 说罢,便出去了,走到门口又折返身来:“对了,那个司机,他要是有事,你可以让他先走。吃完饭,我派司机送你回家。” 说罢,离开了,找了间空房,拿出手机按数字,十一个数字,一字不差,记得清清楚楚。 陆雨时接到电话时,正在电梯里,看见来电显示的那个陌生号码,习惯性按了拒接。 那个号码继续拨过来。 陆雨时接了,不说话。 电话两头都不说话。 仿佛很有默契,又像是某种心有灵犀的试探。 “是我。”明葵先开口。 陆雨时微微蹙眉,猜到她打电话来的目的:“我晚上有应酬,不陪张燃过去吃饭了,你们吃得开心。” 说罢就要挂电话。 明葵听他声音里都是疲惫,虽然语气没有不耐烦,却也听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一时心中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失落。 “今晚多了位客人,我想你可能会有兴趣。” “没兴趣。” “我的花艺师,姓林,单名一个薇字,蔷薇的薇。” 正要挂电话的陆雨时听到林薇的名字,眸光一定。 许久的沉默。 这反应倒是让明葵好奇,她问:“来吗?” “她找你干什么?” “这么有趣的问题,你不应该去问她吗?”见他还在犹豫,干脆道:“老头子找你有事,来不来你给句话。你不怕老头子见到林小姐吗?他只是老了,不是死了。万一……” 那头陆雨时马上开口:“我电视台这边有事,可能要晚点!” “ok!” 明葵要挂电话时,突然听见电话那头陆雨时的声音:“颂恩。” 明葵呼吸一紧。 “林薇……你帮我照应着点。林蔷只有她这一个妹妹。” 语气是很真诚地恳求。 倒是难得,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 只是不知道,他若是听到,林薇说他和林蔷只是露水情缘,会作何感想。 明葵应了一声:“你难得开口,我能说一个不字。” …… 张燃是晚上六点准时到的,怀里抱了一束康乃馨,因为他是打车来的,到了门口,他下车跟门卫说了自己的名字,门卫正要打开沉重的大门,网约车走了,张燃自己从旁边的小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门卫见他没有开车,一个人来的,还有些惊讶,马上打电话让派辆车过来接人。 张燃走了没有两百米,便有一辆来接他的车子。 他也不客气,上了车,好奇地左看右看,一边感慨:“嚯,真大……那是孔雀吗?还有天鹅……这是天然湖还是人工挖的?” 他反应太接地气,司机默默看了他好几眼,想确认他是否真的是传说中的张家长房长孙,射击冠军,天之骄子张燃。 车子在庄园门口停下,门口站着一位安静的少年。 张燃认出他来,是张嘉熠。 “爸爸刚回来,让我来接你。欢迎你来我们家。” 不冷不热的一句话,张燃却十分热情地回应:“小叔叔,好久不见,又长高了。” 张嘉熠:“……” 张嘉熠领着张燃往客厅的方向走,有了方才进门后的那些奇观,这宫殿一般的房子也就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了。 气氛有些尴尬,张燃开始没话找话聊。 “你也该上大学了吧,在海州本地上大学?” “嗯。” “海大?” “嗯。” “海大也算国内排名前十的重点大学了,你是自己考上的,还是你爸赞助的?” “……” 张嘉熠默默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许的不耐:“我高考分数六百五十六。” 张燃:“我以前小的时候也像很多小孩一样,考虑过长大后到底是上清华好呢,还是北大好。” 张嘉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张燃:“最后,我考上了剑桥。” 张嘉熠:“……” 第123章 家宴 张嘉熠领着张燃进了客厅,张自立背着手站在窗边,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看见张燃慈爱地笑起来。 “小燃来了。” 张燃将鲜花送上:“爷爷,送给你的。身体还好吧?” “看见你哪里都好。”张自立看了看张燃身后,没看见陆雨时。 张燃正要说话。 明葵从餐厅走出来,看见张燃跟他微微颔首:“张燃,你好,欢迎你来我们家。” 和儿子一模一样的开场白。 只是,当妈的热情了些。 张燃微微一笑,十分有礼:“明女士好。你是长辈,叫我小燃就好。” 张嘉熠向他投来安静且幽怨的眼神,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是晚辈。 张燃感受旁边的目光,扭头,微笑地看着他,眼神明晃晃写着:小鬼,别闹。 明葵:“晚餐准备好了,我们先去餐厅吧,边吃边聊。对了,今天我的花艺师也在,跟她多聊了几句,刚好到饭点了,顺便留她吃顿便饭。” 一行人来到餐厅,站在餐桌旁的林薇微微颔首。 张燃瞬间眼睛一亮:“林……老师,你怎么在这儿?” 明葵:“你认识林……老师?” 张自立也朝着林薇的方向看过去。 纸是包不住火的,何况自己的身份也并非秘密。 林薇马上解释:“花艺师只是我的喜好,我的本职工作是一名律师,张先生是我的客户,我正在帮他处理一起侵权的案子,已经在收尾了。” 她言语不卑不亢,倒是让张自立有些意外地欣赏。 张自立问张燃:“什么侵权案?小燃你遇到麻烦了?” 张燃:“一点小问题,林律师很能干,已经帮我处理好了。” 张自立:“律师还是很重要的。你要是有需要,随时可以去奥德律所找你金叔叔,我跟他打个招呼。” 金叔叔指的是奥德律所的创始合伙人,金道峰。 张燃草草应了一声:“好。” 明葵见张燃和林薇很熟,便将她安排坐在张燃身侧,她自己则坐在主位的张自立右手边的空位,张嘉熠挨着她坐。 林薇落座后,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张自立来,陆雨时一向很少提及的生父,即使偶尔说起来,也多以“老头子”的名词代替。 张自立倒是不显年纪,看着比同龄人看着硬朗一些,年轻时应该也是个长相英气的帅哥,虽然七十多了,脸上还是能看见些当年的风采。 往前二十年,五十多岁的张自立从私生子手里抢走了人家的女朋友,真是想想都奇葩。 只是看看明葵现在的状态,又很难说她的决定是否正确。 不过,张家乱归乱,越乱越好。 这样自己才有机会。 …… “小燃,我不知道你的口味,中餐和西餐都准备了一些,中餐准备的是我们海州本地的特色菜。你别拘束,就当是自己家里。对了,你喜欢吃哪里的菜式,下次过来,我好提前找厨子给你做。” 张燃笑笑:“我不挑食的,最近也没有比赛,不忌口。” 佣人们开始上菜,张燃一脸好奇地看着林薇,小声说:“林律师,你好会给人制造惊喜啊,我每次见你,你都有新的惊喜。” 林薇笑笑:“只是一些小爱好而已。” 张燃点点头,看向餐桌中间摆放的花束:“这是你的作品?” 林薇:“见笑了。” 张燃:“早知道你在,我就早点来了,也不用磨磨蹭蹭到饭点了才来。这样没准还能看见你插花的样子,肯定很美。” 坐在他斜对面的张嘉熠听见这话,觉得有些油腻,抬眸看了他一眼。 张燃很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张自立问张燃:“小燃,你妈妈还好吧?” 张燃:“她比我还忙,下个月时装周,我想见她都得预约。” 明葵:“对哦,下个月时装周,我要去扫货的。小燃,你妈妈的品牌大秀是几号?我去开开眼界,顺便提升提升审美。” 明葵过去也是给姜莱的时装秀捧过场的,释放出来的信息也都是善意的。 张燃顺水推舟:“好啊,难得明女士有兴趣,我找姜女士问问看,有没有门票。” “那就谢谢了。”说着,又看向一旁安静切牛排的儿子:“对了,嘉熠,你不是说本科毕业想去国外念硕士吗?这方面你可以请教请教小燃。他可是靠自己考上的剑桥,人聪明读书好就算了,运动天赋还那么强,拿了那么多射击冠军,简直就是百分百人类,都是当妈的,我有时候都很想去找姜莱请教一下,到底是怎么教出这么优秀的儿子。” 张自立年纪大了,就图个阖家欢乐,张燃难得上门一次,他自然是乐意看见明葵母子和张燃能打好关系的。因此明葵也在竭尽所能地释放善意。 张嘉熠默默看了一眼母亲,眼神仿佛写着:戏过了。 明葵眼神指了指张自立的方向:你爸还在呢。 张嘉熠只得抬眸来,看着张燃:“我一定向你多多学习。” 张燃:“我妈没怎么管我,她是个乐天派,真要说起来,从小到大主要是陆叔叔对我的照顾和教导,对我的人生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一提到陆雨时,饭桌上的气氛马上变了。 张燃并不意外,淡定地喝了口水。 张自立看了一眼坐在张燃身侧的林薇:“林律师在哪间律所工作呀?” “零下律所。” 想到张自立应该没听过这个名字,马上补充了一句:“我刚来海州,找了三位前辈合伙开了一家小律所。” 张自立哦了一声。 明葵马上补充了一句:“林律师很能干的,现在是子初药业王董事长的律师。” 听到王敏芝的名字,张自立才来了些许兴趣:“王敏芝不是过世了吗?” 林薇放下手里的叉子,认真回答:“对,我在处理王女士的遗嘱事宜。” 张自立问:“子初药业现在最大的股东是华希资本?” 这种涉及商业机密的事情按说不该在餐桌上说,可主位上坐的人不是别人,是天海集团的董事长张自立,对外人而言的商业机密,在这些大佬眼里,不过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若是如此,她还要遮遮掩掩,倒显得小家子气。 只是,陆雨时有百分之十的华希资本和华希实业的股权这件事,事关二人的婚前协议,她是王敏芝的律师,按说是不能说的。 张燃看出她的为难,主动开口岔开话题:“爷爷,你也对华希资本有兴趣?” 第124章 家宴(二) 张自立笑笑,似闲话一般:“你怎么也对这些事情有兴趣了?” “随口问问。” 张燃见林薇没有动盘子里的牛排,牛排是五分熟的,还带着血水,有很多人吃不惯,小声问:“林律师,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没有,我不太饿。” 明葵抬眸,看向张燃,从他看林薇的眼神中察觉出什么,又看了一眼张自立,主动开口问林薇:“林律师,听你口音不像海州本地人,你老家是哪里的?” 林薇:“四川宜城。” 明葵:“难怪呢,你们四川人都能吃辣,怪我,考虑不周。下次你来,我请正宗的川菜厨子给你烧地道川菜。到时候小燃可要赏光一起来啊。” 张燃哪里听不出来明葵的意思,她这是借着林薇和自己套近乎。 林薇也看出这个意思了,只是自己现在还有求于她,且张自立也在,明葵现在释放出来的善意,也是张自立乐意看见的,她没有理由当众驳她面子,便只能任由她利用自己。 “好啊,只要林律师肯赏光,我不介意跟过来蹭个饭。” 一边又小声问林薇:“你们四川菜,真的很辣吗?” “有点。”她答完,很快又问了一句:“你不能吃辣?” 要命了,之前跟几个同学去唐人街吃中餐,进了一家湘菜馆,有盘辣子鸡,他尝了一块,辣出一头汗。 至今想来,还是噩梦。 “一……点点……一点点……” 明葵将二人的互动看在眼里:“放心,我哪能真辣到你这个世界冠军,我们还指望你下届奥运会拿块金牌,继续为国争光,到时候我们张家也能跟着沾沾光。下次你来,我让厨师给你单做不辣的。” 一番话说到了张自立心坎上。 “小燃,距离奥运会还有时间,你硕士也毕业了,有什么打算吗?” 张燃:“还没想好。” 客厅传来脚步声。 林薇侧过头去看了一眼,是老管家进来了。 另有一名女佣拿来一人份的餐具和食物,摆在她身侧的位置上——还有客人。 老管家领着陆雨时一路走了进来。 林薇端起酒杯喝了口水,一直到身侧的位置有人落座了,她才微微侧眸,准备礼节性地打个招呼。 刚侧眸,忽然定住。 陆雨时一身黑衣,风尘仆仆而来,身上还带着外头夜里潮湿的冷气,落座后,用湿手帕擦了擦手,目光扫到林薇面前有一盘带血的五分熟牛排,动也未动。 心中又是一阵恍惚,他跟林蔷在一起,改变了她很多的饮食习惯,比如她以前不吃海鲜,在他的影响下,也开始吃三文鱼,金枪鱼之类的东西。还有很多从前不爱吃的热带水果,也慢慢爱吃起来。 只是,胃口短,吃不惯带血水的牛排。 “抱歉,路上有点堵车,我来晚了。” 简短说完,便拿起刀叉开始吃饭,眼神没有和林薇有任何交流。 林薇继续低头吃着盘子里的沙拉叶子。 明葵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喝了口红酒。 张嘉熠眸光安静地落在陆雨时身上,眼神有些许的好奇。 张自立显然不太满意他刚才的态度,但又好像已经习以为常:“你最近贵人事多,想见你一面还真是难呐。” 陆雨时慢条斯理切着盘子里的牛排:“你叫你儿子安分守己一点,我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事。” 张自立眉心一凛。 餐桌上的气氛霎时凝固成冰霜。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张嘉熠原本在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整个餐厅只有陆雨时拿着刀叉切牛排的声音,也不止是他太用力,还是四周太安静衬托得声音十分刺耳,他自己却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还看看众人。 “大家怎么不吃了?” 目光和隔壁的林薇撞了一下。 林薇从前也好奇过陆雨时和张自立的父子关系究竟糟糕到什么程度,今天一见,似乎是比她想象中还要严峻几分。 他在外一贯温和从容,替人考虑,很少做让人下不来台的事,没想到在张家家宴上是这样一种不近人情的风格。 有张燃和林薇二人在,张自立便是有火也要忍一忍,擦了擦嘴:“小燃,林律师,你们慢慢吃。我吃好了。” 明葵赶忙说:“嘉熠,扶你爸爸去书房休息会儿。” 张嘉译很乖巧地起身,父子俩离开后,餐桌上紧张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缓和过后,又开始不尴不尬。 张燃隔着林薇问陆雨时:“你不是说你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陆雨时:“你吃你的,那么多话。” 张燃见林薇一晚上没吃什么东西,净吃菜叶子了,关切地问她:“林律师,你不爱吃牛排?” 林薇正想说自己吃好了,面前的餐盘被陆雨时端起,叫来一个佣人,吩咐道:“送厨房再加热一下,做成全熟的,有劳。” 佣人刚才才见他一句话就气得张自立进了书房,此刻忽然见他如此有礼,一时还有些懵,又看了一眼女主人明葵,明葵点了下头,才敢接过来,赶忙送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佣人送来全熟的牛排,放在林薇面前,她道了声谢,却也没有动那盘牛排。 张嘉熠从书房回来,落座后,对陆雨时道:“爸爸让你吃完饭,去一趟书房。” 陆雨时应了声好,继续不紧不慢地吃着东西,看不出一点着急。 张嘉熠本来以为他传完话,陆雨时就应该赶紧放下餐具,收拾仪容准备去见张自立,毕竟在这个家里,张自立的旨意大过一切。 没想到,到了陆雨时这里,却完全失效。 吃过饭,又有佣人送来餐后水果和甜点。 陆雨时又吃起草莓来,好似完全不在意还有个人在等着自己,且那个人是天海集团的董事长,他目光无意落到餐桌中间的花艺作品上,多看了两眼。 张燃:“这是林律师的作品,不错吧?” 陆雨时这才看了一眼林薇:“上次是跆拳道,这次是花艺,看来你还真是有备而来,不打没准备的仗。” 好不容易活跃了几分的气氛瞬间又冷了下来。 第125章 家宴(三) “老陆,你不要这么煞风景。林律师又没有得罪你。” 林薇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陆雨时同时起身,看向明葵:“书房怎么走,麻烦带路。” 明葵起身来,在前头领路,陆雨时离开时又看了一眼中间的花艺作品,中间的海芋花束纯白圣洁,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上了二楼,明葵才主动同他说话:“这位林律师,蛮有意思的嘛。要不是你们现在各自为营,我都要怀疑她背后是不是有你这个军师坐镇。” 陆雨时脚步一顿,目光不解。 “她煞费苦心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让我去找老张,让老二退股,我来接受这部分股权。你说她是不是很聪明?这么刁钻的一步棋,倒是像极了某些人的风格。真的不是你给她出的主意?” 陆雨时淡道:“你误会了,她恨我还来不及。” 他认真想了想,也觉得林薇这步棋虽然看起来是险了些,倒也不失为破局的好办法。 转念又想,要走这步棋,不仅要有胆量,还需要对张家内部繁复的人际关系,明葵与自己的那段过往,这两头的细节十分了解。 林薇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仅仅只是依靠网络上的那些八卦轶闻,她就敢冒这么大的风险,出现在明葵面前? 脑子里千头万绪时,四周又静了静,忽然听见明葵问了一句:“她跟她姐姐,很像吗?” 怕他误会,马上又补上一句:“我指的不仅仅是脸。” 陆雨时脑子里想起那夜,落在他手掌心的粉紫色异木棉,他抬眸,她正好站在窗边,夜色动人,月光如水,清辉透过簌簌的花影打在她脸上。 至今想来,心头还是会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转念又想到,她那天当众给了金柯一个过肩摔。 “完全不像。” 明葵了然,不再多话,领他到了书房门口,敲门,推门:“你们聊吧,我下去陪小燃他们聊会儿天。” 她走时将门带上了。 张自立坐在一张欧式古董书桌前,戴着眼镜,正在看书,看见他进来了,也不说话,好似是等着他先开口一般。 陆雨时并不想跟他浪费时间:“您找我有事?” 张自立这才抬了下眸:“老头子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头子指的是张自立的生父,也就是陆雨时的爷爷。 早年间就出国养病了,几十年来一直在美国,从未回来过。 每年过年,陆雨时都要出国去陪爷爷过节。 倒也不是张家人不愿意去美国看望老人家,只是老人家个性古怪,不喜打扰,很早就谢绝了一切拜访,就连张自立也不见。 张自立不信邪,老年间还不死心地去过几趟华盛顿,都吃了闭门羹,面子上挂不住,后来再也不去了。 所以,每年想要知道老头子的状况,便只能从陆雨时口中打听。 “挺好,能吃能喝,能走能睡。”陆雨时快速总结。 张自立不动声色地问:“九十多了,脑子还清醒吗?” 陆雨时自嘲道:“清醒,反正比我清醒多了。” 张自立沉了口气,合上书,问他:“小燃不是应该回英国去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留在海州,是有什么别的想法吗?你跟他走得近,他……” 陆雨时没耐性地打断:“你说正事,张燃好得很,不需要你操心。” 张自立很少被人打断,目光不悦地看了一眼陆雨时:“我好歹也是你——” “打住!张董事长,我们之间就不要来这套了。怪恶心的。你有事就说事,没事我就走了。” 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张自立抄起手边的玻璃水杯朝他的方向砸过去,不只是年纪大,还是故意留了一手,没有砸中,杯子在陆雨时身侧摔碎,砰的一声。 一直站在门口的明葵听见里头的动静,毛骨悚然,不敢靠近。 佣人闻声走过去,想进去收拾,明葵看见,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不要凑进去触霉头。 陆雨时转过身来,耐着性子看张自立:“怎么,年纪大了,没力气了,我这么大个人,你都砸不中?比老头子差远了。” 他将额头头发撩起:“我头上有道疤,三年前老头子砸的,砸得那叫一个又准又狠,力道刚刚好。” 他踢了踢脚边的碎玻璃,语气不屑:“张董事长,我看你未必活得过他。” 门口的明葵默默皱眉,嘴里嘀咕道:“嘴真毒,也不怕吃饭把自己毒死。” 他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锋利决绝的冷笑,和往日主播台上温文尔雅的样子完全不同。 张自立目光阴鸷,很快,又笑起来,故作语重心长道:“他疼你才打你。他不在意的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陆雨时不说话了,仿佛是被戳中了软肋。 张自立也慢慢平复了心情,正经道:“明葵跟我说,想要老二手里百分之二十的子初药业的股权。说是要给嘉熠攒点零花钱。你怎么看?” 明葵立刻把耳朵贴在门上。 陆雨时:“这事你不是应该去找老二吗?股权是他的,你问我做什么?” 张自立:“你是大股东,你有一票否决权。这事如果你不同意,也没办法成事。” 陆雨时反问他:“你不怕外人说闲话吗?子初药业的创始人是我妻子,我刚死了妻子,现在我的初恋,名义上的后妈,就成了子初药业的第二股东。你是觉得那些八卦媒体没有东西可写?” 张自立:“肯定要找一个更隐晦的方式,阿葵她弟弟经营了一家科技公司,可以以这家公司的名义……” 陆雨时笑了笑:“现在的信息都是透明的。网上什么都能查到。除非你找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可你这么多疑,又未必信得过人家。” 张自立听他语气笃然,好似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问:“……你有什么想法?” 陆雨时:“给张燃。” 明葵瞪大双眼,恨不得一下子冲进去,想了想,又忍住了,气得不轻。 张自立听着新鲜:“你的意思是,要把子初药业这百分之二十的股权,给张燃?” 陆雨时:“舍不得?” 张自立倒也不是舍不得,只是不愿按照陆雨时的意思行事。 陆雨时:“你放心,一来,你给张燃的东西,我不会眼红,也不会打这部分股权的主意;二来,你也好跟老二交代,他到底是耗费了这么多年心血,虽然功亏一篑,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跟他说,让他把这部分股权给你的小儿子,他肯定心不甘情不愿。背后还不知道要怎么记仇。你已经够偏心你小儿子了,你也不想看见他们兄弟再相争吧。你能护得了嘉熠一时,护不了他一世。倒不如留一线。这股份要是给张燃,就另当别论了。说到底,老二欠张燃的,整个张家都欠张燃。给张燃,谁也没资格反对。” 这话倒是中肯,张自立又想到什么:“可张燃……” 张燃未必会接受。 陆雨时:“张燃那头我去做他的工作。我开口,他不会拒绝。” “这样,也省得你疑神疑鬼,担心我和你小老婆旧情复燃。其实你大可放心,我没你那么恶心。” 说罢,躬身,转身离开。 刚出门,看见明葵站在门口,抱着双臂,一脸怒意地盯着他。 显然刚才二人的对话,她都听见了。 明葵:“陆雨时,我好心请你来做客,你趁火打劫来了?” 第126章 家宴(四) 陆雨时理了理西装。 “你儿子已经万千宠爱于一身了,现在的法律都已经对所有非婚生子和婚生子一视同仁了。你还怕你儿子吃亏?再说了,真要说起来,老二和老三也当了那么多年的私生子,你儿子也不比他们矮一截。你到底在怕什么?” 一句话说得明葵没有还嘴之力。 陆雨时要下楼去,明葵也要跟着他一起下楼,他忽然停下脚步,神情有些疲惫。 明葵见他突然停下来,不解:“怎么了?” 陆雨时:“现在老头子应该正在想怎么跟你解释,要把股份给张燃这件事。你现在冲进去发,不管你做什么,撒娇也好,吵架也罢,只要闹得不算太难看,老头子都会想办法补偿你。机会稍纵即逝,你不争不抢,吃亏的就是你自己。不要切记,不要太贪心。” 明葵眼睛一亮,看着陆雨时的背影,心里一合计,眼睛眨一眨,把这辈子所有的伤心事想了一遍,眼泪泫然欲滴,一转身,十分做作地冲进书房。 “老张,这算什么事,凭什么我给我儿子争取的股份,就要给张燃……” 声音娇滴滴的,委委屈屈,又有几分为母则刚的不忿。 陆雨时听见了身后书房传来不依不饶的声音,很快又伴随着砰一声,一切声音都被隔绝。 …… 楼下餐厅,佣人开始上糖水,这些东西张燃在国外吃得少,好奇地尝了一口。 “里头有什么东西脆脆的。” 林薇看了一眼碗里,龙眼冰马蹄爽,切成碎末的马蹄和半透明的龙眼肉用奶白色的椰浆泡着,上面点缀了紫米和椰子片,看着很有食欲。 “是马蹄。” 张燃吃得很开心:“很好吃,林律师,你快尝一尝。” 林薇生理期,不好吃太多冰的,只尝了一小口。 张燃看她脸色有些苍白:“林律师,你脸色很差,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 林薇:“没有。” 张燃:“那是你不喜欢吃这些?” 林薇摇摇头:“我很喜欢马蹄,小时候家里穷,没有钱买水果吃,冬天就经常烤马蹄吃。就是把从田里挖来的马蹄直接丢进灶膛里,很快就熟了,烤过的马蹄有一股很清新很好闻的香味,口感也更脆甜。” 餐厅门口,一双疾行的脚步突然停下。 林蔷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冬天也喜欢用烤箱烤马蹄吃。 刚烤出来的马蹄带着一股子清香,她自己吃就很随意了,马蹄送进烤箱前都是洗干净的,用锡纸一个一个包起来,她连皮一起吃,也吃得很开心。 可若是陆雨时也在,她就会很有耐性地拿小刀将外面紫黑色的皮全部去掉,刚烤出来的马蹄带着热气,有时候手被烫得龇牙咧嘴,她就用手捏着耳垂缓一会儿,最后将马蹄处理得白白的,漂漂亮亮的送到陆雨时面前。 “笨蛋,你干嘛不直接把马蹄去皮再烤?” “马蹄就是要带皮烤才好吃。去了皮再烤就失去灵魂了。” …… “老陆。” 张燃忽然看见站在餐厅入口的陆雨时,见他发愣,不知在想什么,叫了他一声。 陆雨时神色如常地过去坐下,端起面前的糖水碗,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 “老陆,你吃过烤马蹄吗?”张燃突然问。 …… 陆雨时没有回答,用汤匙搅动着碗里的糖水:“张燃,你爷爷给你备了份厚礼。” 张燃:“什么厚礼?” 陆雨时:“你二叔手里子初药业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不出意外,就是你的了。” 林薇一愣,怎么会变成张燃呢。 不是说好要给明葵吗? 转念又想,给张燃确实比明葵好些。 这世界上,陆雨时惦记谁的东西,也不会惦记张燃的东西。 而且,给张燃的话,张董事长那头想必也不那么为难。 这肯定不是明葵的意思,那就只能是张自立,亦或是陆雨时的意思了。 如果是陆雨时,那么他已经知道自己来找明葵的目的。不知会不会怀疑她的身份。 讶异过后,张燃一口回绝:“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不要。” 陆雨时:“给你就拿着。我还会害你吗?” 张燃:“可是……” 陆雨时猜到他要说什么:“你妈那头,我去说。” 张燃不再说话了。 林薇听明白了,把股份给张燃,大抵是陆雨时的意思。 确实是他棋高一筹,她费了这么多的时间,花了这么多心思出现在这栋宫殿一般的房子里,好不容易才劝下明葵。 他上楼到下楼没有十分钟,不仅化解了对自己不利的局面,还给张燃争取到了一笔可观利益。 他从前总说自己不爱来张家,也不爱见张家人,她还以为他是应付不来这些勾心斗角,没想到他完全是此间高手,过去都是不屑跟他们打交道。 她目光注意到他额头的那道疤上,从前是没有的,因为工作原因,他一向很爱惜自己的脸,怎么会弄出一道疤呢。 陆雨时感受到身侧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侧眸过去。 猝不及防地四目相对。 两人今晚又再一次认识了对方。 陆雨时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数秒,林薇今天没有戴框架眼镜,戴的是隐形眼镜,头发整齐地梳在了脑后,她颅顶很高,头发都梳上去后,五官的优点都被放大,化了精致的妆,整张脸更显明丽动人。 这张脸就离他咫尺之距,仿佛他只要轻轻抬起手,就能触到。 明明坐得这么近,他却觉得二人之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又想起方才明葵的话。 “林律师会下棋吗?” 第127章 你不是林薇 林薇心头一动,陆雨时教过她围棋。 约莫还是她扮作花艺师来找明葵,太过于大胆了些,引起了他的怀疑。 “什么棋?” 若是直接否认,未免显得欲盖弥彰。 陆雨时:“林律师会什么棋?” 林薇:“都会一点,不算精通。” 陆雨时:“五子棋会吗?” 林薇眸心微颤。 陆雨时第一次拿出珍藏已久的棋盘要教林蔷下棋时,林蔷对下棋没兴趣,陆雨时说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都可以。 林蔷这才有了兴趣,陆雨时出于绅士,让她先选,她毫不犹豫地选了黑棋,按照围棋规则,黑棋先下,林蔷洋洋洒洒地在中间选了一个绝佳的位置。 陆雨时还以为她懂下棋,故意出其不意,等林蔷落下第四颗棋子时,突然兴奋地跳起来。 “我赢了,赢了,赢了……” 她像个三岁孩童一般,光着脚在沙发上跳来跳去。 陆雨时:“……” “你输了!上次你们电视台春节全台主持人录歌,唱那个什么……明天会更好,你给我唱。你给我唱。” 陆雨时盯着棋盘看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当五子棋下了,扶额苦笑:“我指的是围棋。” 林蔷眨了眨眼:“你又没说明白。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输了。给我唱!” 陆雨时想了想:“我当时就唱了两句,忘了。” 林蔷把头放在他大腿上:“你唱的那两句,刚好是我最喜欢的两句。” 陆雨时抚摸着她的额头新长出来的小绒毛,明知故问:“哪两句?” 林蔷唱起来:“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她唱歌不带什么感情,十分青涩,却恰合这两句歌词的意境。 陆雨时被这两句歌词勾起了情欲,将她抱起来,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手伸进她裙子内,一边凑过去吻她:“喜欢少年,嫌我老了?” 她边笑边躲:“你不要耍赖,先给我唱。唱得我高兴了,我再陪你下……你要下什么棋?” 下一秒,后脑勺被一只手强势固定,他的吻倾覆而来,身下也慢慢失守。 “一会儿再下棋,先上你。”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眸底染上情欲,小声嘀咕了一句:“我在上面,不是我在上你吗?” 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头陷进沙发里,男人单手解开衬衫:“我看你就是欠艹。” …… 九点多,张燃被明葵叫去了楼上书房一趟,约莫十多分钟后又下来了,表情不言而喻。 明葵送三人到门口,路上一直招呼张燃,让他有时间就过来。 “林律师,我给你备了车。你跟司机说你家地址就好。” 陆雨时主动开口:“我知道她住哪里,坐我车就好。” 明葵微愣,不好说什么了。 回程时,三人都有些累了,张燃坐在副驾驶座,林薇一个人坐在后座,陆雨时开车,三个人都不说话。 一直到林薇下了车,车子重新启动后,张燃突然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林律师住这里?” 陆雨时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不仅知道她住这栋楼,我还知道她住几楼几号门。” 张燃:“你跟踪她,你好变态?” 陆雨时:“……” 张燃见他不说话,更加笃定:“你真是变态啊?” 陆雨时本来就烦,听见他声音更烦:“她住302,林蔷以前住301,她……后来,房子被我买了。” 张燃一脸的讳莫如深:“所以……你跟林律师,其实是邻居?” 陆雨时:“我很少来住,只是留个念想。” 张燃:“……” …… 张燃并非子初药业的内部股东,原本这种大的股权转让手续很复杂,还要经过其他股东的同意,可有了张自立的发话,一切手续都进行的异常顺利。 不到一周,天海食品,子初药业,张燃三方就完成了股权交接仪式。 天海食品一方所有事务都是由律师代为处理,出面的人还是金柯,签字时,手都在抖。 张燃问:“金律师,怎么了,这么年轻就中风了?” 金柯脸都气绿了,上次被林薇过肩摔的后背还隐隐作痛。 从子初药业离开时,正好撞见林薇和李昂一道从外面进来。 金柯正了正领带,目光阴毒地看着她。 林薇从他身侧风尘仆仆地经过时,他忽然生出一丝玩弄的心态,开口:“林律师,你胸罩歪了。” 他声音不大,但林薇和李昂都听到了,两人皆是脚步一定。 李昂还有些愤愤然,众目睽睽之下,他如此公然调戏林薇,纵然知道林薇不是林薇,可他还是捏起拳头,准备凑过去给他一拳。 林薇轻轻咳嗽了一声:“李助理,我们还有事,走吧。” 金柯看着林薇潇洒而去的背影,嘴角突然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一个箭步上前,突然用力抓住林薇的手臂,眼睛如贪婪的狩猎者盯着落入自己圈套的猎物,自从和林薇重逢后,困扰他很久的一个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不是他多想。 从一开始,她就耍了所有人。 “你不是林薇!” 第128章 调戏 张燃看见金柯突然折返,抓住林薇手臂,以为他要报复上次当众被过肩摔的屈辱,快步上前去。 离得很近时,听见了金柯语气笃定的那句。 “你不是林薇。” 脚步一顿。 金柯一脸胜券在握地看着林薇。 李昂不解地看着金柯,心脏狂跳,他怎么会这么确定林薇不是林薇? …… 过去的林薇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李昂和林蔷。 开学第一天,学生会负责迎新,带她进校园的学长就是金柯,他并非热心,也没有在学生会任职,只是刚好看见林薇从公交车上下,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目光新奇地看着眼前的大学和四周的一切。 金柯当时开着敞篷车正准备去校外见朋友,没想到在门口看见了林薇。 女孩打扮得很素,扎着高马尾,一看就是小地方考上来的,但那张脸却意外清丽脱俗,在一众刚刚迈入大学的新生中,简直就是仙女下凡。 他当时就起了心思,下车去,主动走过去搭讪:“学妹是吧,我学生会的,你哪个系,我送你去报到。” 林薇打量眼前的男生,见他一身衣着不凡,手里还拿着奔驰车钥匙,墨镜都戴logo,整个人油头粉面的,令人心生厌恶。 “谢谢,我自己去办理就好了。” 林薇自己沿着指示去报到,她越是不拿正眼瞧他,金柯反而阴魂不散地跟上去,吊儿郎当地跟在她身侧,吹起口哨:“学妹,你胸罩好像歪了。” 林薇脚步一顿,又惊又怒又羞,到底是没有经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胸前,确认自己没有仪容不整,又无聊地瞪了一眼他。 这以后,就成了两人之间的一个梗。 后来林薇大四去奥德律所京州分所面试时,又在洗手间撞见他,他那时已经比在大学时收敛了几分,可没人的时候,还是喜欢逗她。 “学妹,你胸罩歪了。” 林薇脾气再好,听见这话也要脸色煞白,含怒瞪视着他。 屡试不爽。 …… 刚刚金柯想起林薇来了海州后,自己接连吃瘪,突然生了一丝旧日恶作剧的心思。 没想到,林薇的反应完全变了。 准确说不是完全变了,而是毫无反应。 林薇居然对这句话没有反应! 有很多东西可能会改变,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可以成熟,可以老成,她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也许会有所变化……但绝不可能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联想到自己这次在海州所见的她,各方面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异常感,好似三年不见,除了那张脸,内里完全变了个人。 从前他总以为是她经事成熟了,可现在他忽然就想明白了。 因为…… 她根本就不是林薇! …… 林薇脸上也有一瞬的错愕,原以为第一个戳破她的人会是陆雨时,又或者是武亦涵,没想到,是金柯。 但很快,她又恢复了镇定。 张燃将她一瞬之间,神情的细微变化看入眼中。 许是见林薇没有回应,金柯忽然提高声音:“你不是林薇!” 林薇将碎发撩到耳后,脸上带着平静的笑意,好似听到了什么不值当的笑话,语气敷衍地问:“金律师,大家都是同行,谁主张谁举证,你既然当众说我不是林薇,那请问我是谁?” 一边说一边当着他的面打开手机的录音功能,按了开始键。 金柯没料到林薇这般反应,一时还有些紧张:“你……你是……你是……” 他想起来林薇有个双胞胎姐姐,如果眼前的林薇不是从前的林薇,那么就只能是那个人。 可那个人不是死了吗? 而且仓促之间,他竟然想不起来林薇的那个双胞胎姐姐叫什么名字。 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李昂见林薇如此冷静,悬着的心才算是慢慢落了地。他看看四周,不巧和张燃探究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对视仅几秒,便马上心虚地撤回。 这反应倒是有趣。 张燃又看向林薇,她确实冷静得过头了,如果金柯说的是假话,她真的是林薇,那么金柯就是在拿她死去的姐姐当众取笑,正常人的反应都不会这么冷静。 她现在这么冷静,要么是强撑,要么是她很确定金柯手里并没有实质的证据。 可如果林薇不是林薇,那她是谁呢? 一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在他脑海闪现。 林蔷!!!!! 是陆雨时心心念念,此生难平的林小姐!!! 想到陆雨时最近一段时间的反常。 每次看向林薇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张面具,想去探究面具下的人究竟是谁。 如果林薇真的是林蔷,陆雨时的反应倒是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 这样一来…… 他脑子里忽然有些乱,心中更是没来由地烦躁起来,好似遇到了什么解不开的难题。 林薇也很快觉察出自己的反应不对劲之处,不动声色地斥责:“金律师,你我个人私怨是一回事,请不要拿已故之人开玩笑。” 说罢,看向他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掌:“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还想再被我摔一次?” 金柯一听这话,身体几乎是本能地松开了手,两只腿往后倒退两步,转身正要离开之际,身后又传来林薇的声音。 “等等。” 金柯停下脚步。 林薇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密封的文件袋递给金柯:“给张董事长的。” “学长,友情提示,张董事长看这份文件的时候,你最好离远一点。” 金柯冷笑:“我凭什么帮你当传话筒,有本事你自己送到他面前啊?也对,上次在高尔夫俱乐部,如果不是我大发善心,像你这样的人根本就见不到张董事长。” 林薇:“好吧,本来还是想说,以你最近的糟糕表现,张董事长应该对你很失望了,你要是拿着这份文件给他,我保证他会对你高看一等,觉得你终于立了一功。既然你没这个意思,改天我亲自登门拜访。” 金柯被她这么一激,从她手里快速夺走那份文件,有些不放心地打开来看了一眼。 是安惠16的第三期真实数据,比前段时间出来的时间还要早一个月。 也就是说,之前张嘉信收到的子初药业的内部消息,说安惠16的临床数据有问题,是假消息。 他若是将这份文件带回去,交给张嘉信,倒确实是立了一功。 他将文件放进文件袋里,临走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林薇,手指点点她——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燃等他走后,拿着合同走到林薇面前,孩子气地炫耀:“林律师,以后我们也算是同事了吧?” “恭喜你。”林薇神情松懈下来,“抱歉,我们还有事,要先走了。” 李昂对张燃笑了笑,跟上林薇的步子。 两人进了陈彦珍的办公室,陈彦珍不在,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两人一派从容地默契坐下,四周静悄悄的,忽然—— 李昂:“他怎么知道你不是林薇?” 林薇:“他怎么知道我不是林薇?” 声音叠在一起。 异口同声。 两人看看彼此,在对方迷茫的眼神中得出某个默契的结论。 金柯刚才那句「你胸罩歪了」,不是随口调戏,而是他从前用这句话,调戏过林薇。 而林薇从未说过。 所以他看见林薇刚才的反应,才会那么确认,她不是林薇。 想到这里,李昂一下捏紧拳头:“人渣!” 林薇眼神瞬间冰冷如霜。 第129章 秘密 门开了,陈彦珍和姜悦走了进来。 得益于张嘉信退股,心病去除,陈彦珍看起来气色不错。 “林律师,你还真挺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让张嘉信主动退股了。不过,张燃不是陆雨时的侄子吗,陆雨时会不会……林律师?” 林薇还在想着金柯调戏林薇的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不会!” 她语气强调:“陆雨时不会动张燃的股权。这部分股权是张家赠给张燃的,张燃不可能缺钱,所以大概率短时间之内也不会处置这部分股权,大家完全可以放心。” 陈彦珍听她这么说,这才放心下来,转头又觉得奇怪:“林律师,你怎么对张家的情况这么了解?” 姜悦也看向林薇,目光多少有些不服气:“那陆雨时呢?公司ceo的位置只有一个,第一股东有两个,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林薇:“我有我的办法,这就不劳烦姜助理操心了。” 姜悦:“还有研发中心的内鬼,你不是说张嘉信会告诉你吗?名字呢?” 林薇:“安惠16第三期的数据什么时候公开?” 姜悦:“下周。” 林薇:“我建议今天就公开。我已经把数据托金律师带给张嘉信了,张嘉信看到之后,就会知道自己被骗了。以他的个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研发中心的内鬼如果看到安惠16的数据,知道自己给了张嘉信假消息,一定会有所行动。所以……” 姜悦马上明白了:“你的意思是,消息发布后,谁提辞职,或者不来上班,又或者带伤请假……总之,反常的那个人就是内鬼!” 林薇点点头。 姜悦来了精神,马上说:“我去办。” …… 下午,二人回律所,李昂将车子停在大路边,两人走路进巷子里,午后太阳正大,王雪娥几个在小卖部门口打牌。 看见二人从店门口经过,王雪娥热情招呼道:“林律师,李助理回来了。快回去,有惊喜。李助理,我可没骗你哦。” 说罢,还对李昂挤了挤眼睛。 林薇默默看向李昂。 李昂赶忙解释:“上次帮王姐修了个马桶,人还蛮好的。” 林薇:“……” 隔着很远的距离,就看见魏奶奶等在律所门口,面色焦灼。 李昂明白了刚才王雪娥口中的惊喜是何意。 魏奶奶等了有一段时间,额头都出了汗,看见李昂回来,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李助理啊,还是要麻烦啊。” 李昂笑而不语,约莫还是让王雪娥说着了,一千块在附近真的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律师,还有被骗的可能。 签完代理合同,魏奶奶还一直问个不停,李昂一直耐心解答她的各种问题,一直到黄昏时才回家去。 林薇等她走后,才下楼来:“这案子她找谁接,都不可能赢的,她只是孩子的奶奶,孩子妈妈还活着,而且人家愿意养孩子,上了法庭,法官也不可能判给她。” 李昂:“我知道。” 林薇:“知道你还要接?” 李昂:“我去过魏奶奶家里,一个老人家老伴和儿子都过世了,家徒四壁,还要做些手工赚取生活费。她活着的唯一支撑就是儿子留下的小孙女。她们相依为命,孩子没了,你让老人以后怎么生活?一点念想都没了。天天在家里等死吗?” 林薇正色:“那孩子呢?孩子为什么要跟着奶奶苦中作乐,她现在还小,还分不清什么好什么是坏。而且奶奶并不能取代母亲的位置,如果她的生母能陪伴她长大,可以给她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更优越的教育环境,她为什么要跟着奶奶吃苦?” 李昂:“……总要问过孩子的意思。” 林薇:“孩子是很直接的,谁给她买更大的玩具,带她吃好吃的东西,更漂亮的裙子,她就喜欢谁。只怕魏老太太未必如意。” 李昂用异样眼光看着林薇:“你跟林薇确实完全不同。她就不会说这样的话。” 林薇耸耸肩:“嗯,她是人间理想,我从不相信人性。” 说罢就要上楼去。 李昂看着她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你不相信人性,那你当年为什么还要跟着陆雨时回海州?” 林薇停下步子,转过身来,靠着楼梯的墙壁,抱起双臂:“你是想问,我既然这么不相信人性,为什么当年还那么喜欢陆雨时?” 李昂:“当年我跟林薇一直在猜,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林薇认真想了一下:“因为他跟我很像。” 李昂:“哪里……像?” 林薇:“……我们都背负了很沉重的秘密。不能见光的秘密。” 李昂:“陆雨时有什么秘密?” 林薇嘴角漾起一个很暧昧的弧度:“太多……太多了……” 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山。 能被人看见的冰山,往往只占冰山总面积的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第130章 烤马蹄 进入十二月,海州夜里也有了冷意。 林薇还是习惯开窗,到了夜里,还要额外地披上一件羊绒披肩。 南方的湿冷和北方相比,完全是另一种变态折磨,她买了小太阳,放在脚边开着。 只要脚是暖和的,人就有力气。 “林律师。” 是张燃的声音,楼下传来的。 林薇走到窗边,只见张燃背着一个包,手里拎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盒子,外面用包装纸包成了礼物的样子,看不出来里头是什么东西,朝她开心地挥挥手。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钟,已经十点多了,张燃这么晚来做什么。 她拢了拢身上的披肩:“一楼门没关,你拧一拧就开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上楼的声音,张燃将手里的礼盒放在桌案上,嘴里配着欢乐的音乐:“surprise!” 林薇盯着电脑屏幕上,抽空看了一眼:“送我的?” 张燃点点头。 林薇尬笑两声:“谢谢啊,张……” 先生两个字还没开口,便看见张燃拿手指提醒她,之前她答应过以后不叫他张先生了。 “oscar。” 说完,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张燃:“你不拆开看看吗?” 林薇:“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花了多少钱,我把钱转给你。” 张燃:“你不拆开,我就不走。” 说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喝起来。 林薇不太习惯办公室里多一个人,只得起身,找了剪刀去拆那个盒子。 是个新款智能蒸烤箱。 林薇愣了两秒:“张……oscar,我家里有蒸烤箱,我不需要。我想你可以送给更有需要的人。” 张燃:“你家里有,你办公室没有啊,我看你经常加班,家里对你来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搞不好你在地铁上睡眠质量都比在家里好。” 林薇不是没有见过客户给律师送礼物的。 可是,是头次见给律师送蒸烤箱的。 “你送我……蒸烤箱干嘛?” 这是什么脑回路。 张燃反手伸到脑后,从卫衣帽子里变戏法一样变出一盒马蹄:“烤马蹄吃啊。” 林薇:“……” 张燃:“不是你说冬天烤马蹄很好吃吗?现在就是冬天,虽然海州不会下雪,可是有马蹄啊。你天天那么累回了家,肯定都是直接睡觉,哪里还有烤马蹄吃的心情。办公室里有个蒸烤箱就不同了,你想吃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做,也不耽误你加班,不耽误你工作。” 他说着,从保鲜盒里拿出马蹄:“怎么烤,你教我?” 林薇愣了几秒:“张燃,其实……” 张燃着手从盒子里取出烤箱,一个人还是有些麻烦:“林律师,帮个忙,搭把手。” 林薇过去帮他,顺利从盒子里取出烤箱。 张燃找到里面的说明书研究起来:“直接丢进烤箱吗?还是要先把皮去掉再烤?” 林薇笑了笑:“带皮烤比较香。我来吧。” 她接过保鲜盒,取出里面的马蹄,拿到洗手间去洗了洗。 张燃忽然想起什么:“忘记买锡纸了。” 林薇:“没差太多。反正到时候皮也要去掉的。” 林薇拿纸巾擦干净马蹄表面的水,放进烤箱里,插上电源:“好了,等个二十分钟就可以吃了。” 她做事时,张燃在旁边撑着头看着她,眼神却比以往复杂些。 “你钢琴弹得不错。” 林薇回到办公桌前,擦了擦手,继续工作:“其实我不会弹钢琴,只会那一首曲子。” 张燃不信:“你只会一首曲子,也就会说,你没有学过乐理?” “没有。” 张燃:“那你怎么记谱子的?” 林薇:“死记硬背。” 只靠死记硬背就能完全吃透一首曲子,显然是不可能的。 除非,经常练习,只有锻炼出肌肉记忆,闭着眼睛都能谈,才能达到之前他听到的熟练程度。 那那首曲子,偏偏是陆雨时最喜欢的曲子。 他笑了笑,掩饰内心的失落,又问:“你只会那一首曲子,那首曲子对你有什么重要的意义吗?” 林薇打字的手停了一瞬,很快又继续。 那首曲子是陆雨时手把手教她的。 她在他面前总是表现得对钢琴兴致缺缺,可如果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她又会偷偷用功,她在每个琴键上用标记笔标记好顺序,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将自己的弹的用手机录下来,陆雨时在家时,她就戴着耳机听,检查自己有没有弹错,还有哪里可以调节的地方。 遇到实在不会的地方,还要专门跑去线下的培训机构,找老师答疑解惑。 …… 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在他生日当天,给他一个惊喜。 “没什么意义,只是觉得好听。” 张燃也没有戳破,他看了一眼窗外,他离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窗外的寒气:“海州冬天这么冷,湿气又这么重,你还要开着窗子?” 林薇:“关窗太闷了。” 张燃看着窗外的那一树灿烂的异木棉,在这样湿冷的夜里,有这样明媚如春的景致,确实叫人心情明朗。 他扭头,看着伏案工作的林薇。 林薇感受到他的目光轻轻柔柔地落在自己身上,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有……什么问题吗?” 张燃眸光透亮地看着她:“林律师,你很累吗?” 林薇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还……还好吧。怎么这么问?”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烤马蹄的清香慢慢弥漫在整间屋子里。 张燃:“人只会待在自己觉得舒服的地方。你特意找了这么个地方,是因为这一树的异木棉能治愈你,能让你有片刻的喘气和歇息。” 你心里,肯定藏了很多的心事和秘密。 这些心事和秘密沉重得无人诉说,更无处倾诉,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排解,消散一二。 林薇好似看懂了他的未尽之言,默然不语。 蒸烤箱响起提示音。 张燃回过神来,收回目光:“烤好了。” 林薇见他打开了烤箱,伸手就要去拿,赶忙开口:“别碰,很烫的。” 张燃手还没碰到马蹄,马上收回,烤箱的门刚打开,扑鼻的清香四散开来:“确实很香。” 第131章 丢猫(一) 冬夜寂静,四周的车马声慢慢安静。 林薇套上买烤箱送的赠品隔热手套,取出烤盘,放在窗台上稍微晾凉,过会儿,拿手摸一摸,表面带一点温热,就可以吃了。 她找了把水果刀,递给张燃:“你要是不喜欢带皮吃,就把皮削掉。” 她自己用餐巾纸包了一个,拿在手里吃起来,连皮一起吃,吃得津津有味。 张燃看她吃得开心,没有削皮,也跟着吃起来,刚刚烤出来的马蹄带着一股子很清新的香味,口感确是脆脆的,吃起来像水果一样。 “李助理呢,怎么没看见他?” “他跑步去了。” “这么冷的天,跑步?” “他以前冬天还冬泳呢。” 说到这儿,心中竟有些欣慰,李昂从一开始来海州的不适应,到现在夜里能出去跑步,生活在慢慢恢复从前的状态,也算是一桩好事。 生活,总是要往前看的。 若是姐姐能看见,想必也会松一口气。 楼下传来开门声,是李昂跑步回来了,他在下面喊了一句:“谁的猫啊?” 张燃听到从窗户探出头去,朝着楼下喊了一声:“是我的。” 李昂拿着张燃的猫包从律所走出来,站在楼下,看着二楼正在吃烤马蹄的张燃:“这是你的猫?” 张燃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冲他挥挥手:“陆叔叔的猫,叫平安。” 林薇霎时抬眸看了一眼张燃,想到前几天在子初药业,金柯当时说她不是林薇时,张燃也在现场。 他现在带着平安过来,是为了试探她吗? 李昂看了一眼林薇,没再问下去了,进了律所,将猫包放在沙发上,逗弄着玩了会儿,后来还是没忍住,将猫从猫包里取出来,上手撸猫。 外头巷子里有流浪猫的叫声传来。 原本很温顺的平安突然从李昂的怀里跳下去,夺门而出,动作太快,等李昂反应过来,追出去时,已经不见了平安的身影。 夜色寂静,巷子里路人不太多,很多犄角旮瘩的地方没有路灯。 李昂赶忙朝着二楼叫了一声:“张燃。” 张燃探出头来:“怎么了?” 李昂:“猫不见了。” 张燃愣住:“什么叫不见了?” 李昂:“我刚刚把猫放出来玩了一会儿,它好像是听见外面流浪猫的声音,跑出去了……” 完蛋了。 匆忙之间,张燃也没心情吃东西了,抓了张餐巾纸,一边擦手一边往下走,要下楼时,还特意看了一眼林薇,林薇还站在窗户边,他只看见她的背影,看不出她脸上有没有着急和担忧的神色。 陆雨时说过,平安是林小姐的猫。 如果是她的猫,丢了的话,她不该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张燃到了一楼,问李昂:“它往哪个方向跑了?” 李昂:“……没看见。这样吧,你跟我分头去找。我去这边,你去那边。” 张燃点点头,两人朝着相反的方向各自找去,张燃一边找,一边生无可恋地想,完蛋了,要是被老陆发现自己偷偷把平安带出来,还弄丢了。 搞不好要杀了他。 早知道他不心血来潮带平安出来了,本来是想带它来确认一下林薇是不是真的是林蔷。 可在来的路上,经过路口看见一个卖蒸烤箱的巨大的电子广告屏幕,他忽然就想起之前在张家家宴上,林薇跟他说过烤马蹄的事。 他当即就让司机在附近停下,找了家卖家电的店,买了最新款的蒸烤箱,因为想看林薇惊喜的样子,还特意让店员帮忙用礼物包装纸包起来。 店铺显然不提供这种服务,可店员认出他是射击冠军张燃,不好拒绝他,刚好附近有小学,小学门口有很多文具店,礼物包装纸这种东西就可以买到。 等他抱着那个蒸烤箱出现在律所楼下时,要上楼时,又有些犹豫。 在送礼物和拿猫验人两者中间,最后还是决定先送礼物,于是才把猫包放在了楼下。 没想到…… 这只猫平时被陆雨时养得极好,比养他自己还要略微更细致些。 不行,不行。 一定要趁着陆雨时没有发现,赶紧找到猫。 正这么想着,手机响了。 不巧得很。 陆雨时打来的。 张燃第一次觉得手机烫手,镇定几秒,接起来。 “平安呢?”那头陆雨时刚回家就发现自己的猫不见了。 呵呵。 呵呵。 呵呵。 张燃尬笑两声。 陆雨时神色一凛:“猫呢?” 张燃听他声音,便能想象他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纸包不住火,他看看四周,路灯找不到的地方有很多犄角疙瘩,指不定要找到猴年马月。 倒是能求助林薇,如果她真的是林蔷,她肯定是最熟悉平安的人,说不定她能找到平安,只是看她刚才的样子,也不是想和这件事沾边的姿态。 不好强人所难。 没办法,只得老实交代。 但没说自己带平安出来,是为了验证林薇是林蔷,只说自己带平安出来散步。 那头陆雨时听完,眉心微蹙:“散步?你散步能散十七公里?” 张燃听他语气,瑟瑟发抖:“……” 完蛋了。 死定了死定了。 第132章 丢猫(二) 夜里不堵车,不到二十分钟,陆雨时就赶过来了,车子停在大路上,下了车,匆匆忙忙往小巷子里走,走了一百多米,远远看见张燃正拿着附近宠物店买的猫罐头喂附近的流浪猫,试图在这群猫里找到某个熟悉的猫影。 张燃抬头时,正好看见陆雨时风尘仆仆而来,尴尬地笑笑。 陆雨时快步走过去,面有急色:“在哪儿不见的?” 张燃指指律所的方向:“就一眨眼跑了出来,之后就没看见了,我跟李助理一直在找,可这附近小区太多,很多地方也没有灯,找起来估计有些费劲。” 陆雨时看看四周,看见王雪娥家的小卖部还开着门,走进去,问:“手电筒有吗?” 店里只有王雪娥一个人在看店,看见陆雨时眼睛一亮:“你不是那个……那个……” 陆雨时再次强调:“我要买手电筒。” 王雪娥回过神来,一边往狭窄的通道里走了走,找到手电筒:“有三种,你要哪种?” 陆雨时:“能照得越远越亮越好。” 王雪娥递给他一个性能最好的。 陆雨时付钱买了两支手电筒,递给张燃一支,顺口警告他:“找不到平安,你也别回去了!” 说着,朝着律所的方向去了。 身后小卖部里,王雪娥还拿着手机偷拍他背影,一边感慨:“本人居然比电视上更帅……” 四周除了一楼临街的商铺,再往上都是居民楼,陆雨时不好大声叫喊,一边找一边小声冲黑暗处叫:“平安?平安?” 经过零下律所时,抬头看见二楼亮着灯,窗户开着,林薇还在加班。 他不自觉地就停下了脚步。 林薇拿起桌上的烤马蹄,一边吃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附近地图,不断放大细节,查看每一家店铺。 虽然搬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但每次来去匆匆,路线都是从大路到律所,附近其他巷子里的路是一点都不熟悉。 过了会儿,陆雨时才离开了,去到别处找平安。 林薇放大电脑上的地图,余光瞥见陆雨时走远了,松了口气,继续浏览地图。 张燃把自己负责的那一块找了个遍,累出一身汗,毫无所获,去和陆雨时汇合,问他:“老陆,你再想想,平安有没有什么特殊爱好?这么瞎找下去也不是办法。” 陆雨时皱着眉头,想了想:“它喜欢热闹,喜欢人多和动物多的地方……” 与此同时,正在盯着电脑屏幕上附近地图的林薇注意到北面小巷五百米处有一家猫咖。 马上给李昂打电话。 “李昂,你沿着律所北面的那条巷子,一直往前走大概五百米左右,能看见一家猫咖。你去看看,平安没准去那里了。找到告诉我一声。” 陆雨时也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在手机地图上浏览附近的商铺信息。 张燃看见他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你也别太担心了,平安一定能找到的。” 陆雨时没好气看他一眼,扬手做了一个要打他的手势,张燃很识时务地躲了躲。 “你诚心要气死我。” 张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放心,我就是把腿跑断,我也一定帮你把平安找出来。” 陆雨时:“大半夜的,它在家待得好好地,你不跟我说一声就把它带出来,我告诉你,它要是有个好歹,我……” 张燃马上说:“我赔你一只新的。” 接话太快,就容易出错,话音未落,他便又意识到说错话了。 平安是林小姐留下的猫,林小姐不在了,猫就成了唯一的念想。 猫丢了,自然不是再重新买一只新的,就能当做没事发生一般的。 “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肯定给你找到。” 陆雨时被他气得不轻,捂着胸口:“你离我远点儿,我不想看见你。” 张燃正要离得远些,忽然看见不远处李昂匆匆跑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平安,立刻兴奋地拍拍陆雨时的肩膀:“平安找到了。找到了。” 李昂将手里的猫递给陆雨时:“找到了。” 张燃万分感激地看着李昂:“谢谢啊李助理,你真是救了我一条小命。” 李昂还有些抱歉:“该我说对不起,是我放跑它的。万幸是找到了。” 张燃忽然问:“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在哪儿找到的?” 李昂:“律所往北有一家猫咖。” 张燃心头一动,问:“刚才我们分开的时候,你不是在西边吗?怎么跑到北面去了?” 李昂想起自己刚才找到平安,给林薇打电话时,林薇特意交待过他,不要告诉他们是自己给的提示。 他原本还觉得林薇有些过虑了,没想到张燃看着粗枝大叶的,却是心细如尘。 真让她猜到了。 “哦,我找了会儿没找到,就想在地图上看看附近有没有宠物店什么的,一家一家地找,找到那家猫咖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 陆雨时将平安抱在怀里,仔细查看一番,确认没有问题,跟李昂道了声谢,步履匆匆地往回走,经过律所时,远远看见二楼的那个侧影还在工作。 平安看见林薇,喵呜了一声,想从陆雨时怀中挣脱,被他用力按住身体,平安两只不安分的爪子不住地扑腾,叫得更凄惨。 “喵呜,喵呜……” 陆雨时好不容易才抱住它,不耐烦地哄道:“你再不安分点,我就把你送人了。” 许是听出他语气不同寻常,平安不再闹腾,耷拉着头,可可怜怜的样子。 “别看了,不是她。”他耐着性子又强调了一遍。 对平安说完,又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一遍。 不是她。 她如果还活着,怎么会看着平安消失而无动于衷。 张燃看了一眼楼上的林薇,赶忙站到陆雨时身侧,挡住平安视线,不让它看见林薇。 李昂进店里取出猫包,递给张燃,张燃临走时还叫了林薇一声:“林律师,我们走了。” 林薇朝他微微颔首。 这时已经快零点了,四周很安静,张燃小声提醒她:“林律师,关窗,感冒了很难受的。” 林薇听他那么说,起身关上了窗,跟他挥挥手,目光却盯着另一个远去的背影。 第133 丢猫(三) 回程路上,陆雨时一言不发。到了家,安顿好平安,疲惫地坐在沙发上,这才想起来问张燃:“你大半夜的,去找林薇干什么?” 张燃:“我想起林律师上次跟我说烤马蹄很好吃,就送了她一个蒸烤箱。我们本来在一起吃烤马蹄吃得好好的,哪知道平安突然不见了。” 在这样的冬夜里,有异性因为你的一句话,而送来烤箱当做礼物,还陪着你一起吃你儿时喜爱的食物。 这其实是一件很暧昧很浪漫的事。 陆雨时眸色黯淡,起身走到冰箱前,打开来,在一堆苏打水中间找了仅剩的一罐啤酒,语气似随意地问:“烤马蹄好吃吗?” 张燃:“好吃啊,我第一次吃,马蹄算水果吗?烤起来脆脆的,带皮吃格外香。” 带皮吃? 姐妹俩还真是口味都一模一样。 陆雨时拉开啤酒罐的易拉环,仰头喝了一大口。 张燃:“这么冷,大半夜的,你喝冰啤酒?” 陆雨时没有答话,捏着啤酒罐进了主卧,过了几秒又折回来,警告张燃:“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带平安出门。” 张燃乖巧地点点头,忽然想到什么,犹豫几秒,开口:“那个……老陆……” 陆雨时转过身来,眼神不耐。 又干嘛? 张燃自顾自地笑笑:“你说好笑不好笑,上周我去子初药业跟金律师交接股权的事,金律师当时对林律师说了一句话……” 四周安静了几秒。 陆雨时等了几秒,没听到后续,完全抓不住重点:“说了什么?” 张燃没底气地笑笑:“他说……林律师不是林薇。” 陆雨时眼神一定。 张燃从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他的态度,尬笑:“你也觉得很搞笑对不对?林律师不是林律师,还能是谁。” 四周还是很安静。 陆雨时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张燃:“我看他就是上次被林律师过肩摔,把脑子摔坏了。” 张燃要回次卧时,陆雨时还站在原地,张燃从他身边经过,他忽然抓住他手臂:“所以,你带着平安去找林薇,是为了试探林薇?” 张燃没提防他反应这么快,一时被问住。 陆雨时目光锋利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怀疑林薇不是林薇?” 细节太多了。 第一次见面她弹的钢琴曲是陆雨时最喜欢的曲子。 后来在酒吧偶遇,他又发现林薇对酒吧附近复杂的地形十分熟悉,可她明明才刚来海州没多久。 还有,上次平安在车里见了她,反应也很古怪。 抛开这一切都可以用其他理由来解释的“巧合”,人的直觉往往是最玄妙的,他喜欢林薇,而林薇看陆雨时的眼神,和她看其他男人都很不同。 想明白这些之后,林薇的马脚就多多了。 如果李昂真的是她前男友,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如果她只是林薇,她不会对张家内部的情况那么了解。 只要肯留心,一切都是痕迹。 而原本应该最先发现这些蛛丝马迹的陆雨时之所以忽略了这些明摆的事实,大抵是因为巧合。 他笃定三年前死掉的林蔷是真的,是因为他坚信林蔷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 这份原本他以为不会出现在自己生命中的惊喜,猝然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他完全被这场巨恸覆盖,以至于一叶障目。 可是,要告诉他这一切吗? 张燃沉了口气,侧过头去,看着眉宇间被疑惑缠绕的中年男人,这个看着他长大的至亲,他最亲最爱的长辈。 他曾以为没什么能打败他,压垮他,可他三年前亲眼目睹过他那生无可恋的样子。 张燃心中一软,眼神从未有过的通透。 “陆叔叔,你冷静一点,回答我一个问题。” “……” “活着的林小姐,和死去的林小姐,你更愿意面对哪个?” 陆雨时完全愣住,心中某个地方被猝不及防地击中。 是啊,林蔷如果真的还活着,他要拿什么面目去见她。 他想起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跟她说了分手,她离开时撞到玻璃,他连头也没有回过去看一眼。 当时那一幕落入她心中,又是什么感觉。 他曾说过,他很珍惜每一段感情,可如果有女人离开他,他不会问离开的理由,但他也绝不可能回头了。 林蔷是唯一的例外。 可他也很清楚,林蔷在这方面是比他更坚定的人。 他当时那样伤了她的心,她也很难回头了。 而且,如果林薇真的是林蔷,那么死掉的人就只能是林薇。 那才真要命。 林蔷是最宝贝她这个妹妹的。 他伤了她的心,他日后还有弥补的万分之一可能。 可死的人如果真的是林薇,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 张燃这个问题,问得还真是好。 他一个字都答不上来,慢慢松开了手,失魂落魄地进了屋,关上门,后背靠着门慢慢坐在地上。 林薇回来后,他一直恍惚,心里有一万个瞬间都在希望,她要真的是林蔷该有多好。 可今天,张燃亲手击碎了这一点点的期待。 他忽然意识到,林蔷如果真的还活着,也许才真是他的地狱。 …… 可无论如何,她还活着。 不是吗? …… 张燃一夜未眠,第二天八点多,听见门外的动静,他起床去,看见陆雨时已经换好正装出门,整张脸收拾得干干净净,除却眉眼有些倦怠,整个人看起来和往日上班前的状态没什么不同。 见鬼了。 明明昨晚凌晨两点多,他听见外面有动静,把门开了一条窄窄的缝,看见陆雨时半夜出了门,他不放心跟上去,怕他半夜去找林薇的麻烦,结果下了楼发现他去小区门口的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买啤酒,买了一打,也不回家,就坐在便利店门口的长凳上,一罐一罐地喝啤酒,看着对面的一灯书店发呆。 一直喝到凌晨四五点才回家。 满打满算睡了不到三个小时,现在就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这跟撞鬼没区别。 “你……上班去?” 陆雨时正了正领带:“去找林薇。” 他一张嘴,张燃还是闻到了酒气,心中一咯噔:“找她,干什么?” 陆雨时:“去确认,她是不是林蔷。” 张燃脑子转得很快:“你喝酒了,不能开车。” 陆雨时拿起手机:“我打车,车子已经到楼下了。” 张燃:“…………我跟你一起去。” 陆雨时:“我自己去就好。” 张燃:“我陪你,我陪你。” 你这样去找林薇,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地跟她聊。 搞不好最后两败俱伤。 早知道昨晚不刺激他了。 陆雨时一下停住脚步:“张燃,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我有分寸,不会为难她。” 张燃:“……我是担心你。” 陆雨时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摸摸他的头:“臭小子,我很好。” 好个屁,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这个状态,张燃一点都不怀疑,他跟林薇确认完回来就得烧炭自杀。 第134章 小雪! 同样一夜没睡好的,还有林薇。 昨晚张燃的出现过于奇怪,细想一下就会发现,他整个晚上都很不对劲,眼神不似往日那般玩世不恭和天真,总感觉他好像察觉出什么了。 他会告诉陆雨时吗? 凭借她和张燃的这点塑料交情,好似还不足以让他帮她掩藏这么大的秘密,何况这个秘密还和陆雨时有关。 想起来就头疼。 翌日一早,她在巷子里的米粉店吃早饭,李昂看她气色不佳,关切道:“怎么了,没睡好?” 林薇摇摇头,心事沉沉的样子。 李昂想起昨晚的丢猫事件,问:“那只猫,是你养的?” 林薇嗯了一声,脸很臭,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你姐姐倒是一直想养只狗,秋田犬,笑起来特别阳光那种,忠犬八公,你看过吗?” 说起林薇,李昂脸上难得的流露出浅浅笑意,笑着笑着,又不笑了,低头吃面,他吃了几口就擦擦嘴:“我一会儿约了瑶瑶的妈妈面谈。你要一起去吗?” 林薇对魏奶奶的案子毫无兴趣,吐槽道:“一千块钱的案子,也值得你这么上心。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李昂:“凡事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就好。” 说罢,匆匆而去。 林薇吃完早餐,经过水果摊时,看见有卖马蹄,颜色是很新鲜的深紫红色,昨天张燃买过来的都已经被她吃完了,便又买了些。 走到律所门口,在包里找出钥匙,插入钥匙孔,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雪……” 他说话时,她手里的钥匙刚好插进钥匙孔,心却跟着一颤。 清晨正是人多的时候,附近有家长牵着孩子的手送孩子去上学,还有老人拎着买菜的小车往菜市场走,临街的商铺慢慢也都打开门做生意,买早点的生意红火,上班族飞奔往外去赶公交地铁…… 这么嘈杂,林薇还是听到了刚才的叫声好似是颤抖着的。 陆雨时就站在她身后不到十米的地方,凝视着她的背影,屏住了呼吸。 林薇捏紧钥匙,稳了稳心神,旋转钥匙,拧开大门,门开了。 “小雪!” 声量高了,音调也变了。 林薇转过身去,好似是才看见他的样子,想问他是不是在叫自己,又说不出口,好似什么反应都不对,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他。 张燃还是什么都跟他说了。 好似是比她预想的早了一些,又好似也不晚,这个节点,刚刚好。 她转过身时,陆雨时心口一窒,四周的一切好似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一切嘈杂都瞬间被消音,人群的动作全部静止。 那棵异木棉树上正巧有一朵花落下,落下的花也停在了半空,像是悬浮在空气中。 陆雨时静静地看着她,刚刚屏住的呼吸慢慢松懈下来。 还是不想吓到她。 昨夜凌晨,他在便利店门口喝酒,一罐接一罐地喝,脑子里过去和现实的回忆交织在一起,让他几乎分不清自己是宁愿像现在这样活在回忆中继续行尸走肉,醉生梦死,还是清醒地面对血淋淋的现实。 林薇出现后的每一次见面,若是仔细回想,她的破绽确实很多。 从第一次在殡仪馆大雨中的匆匆一瞥,已经不对劲了。 她情绪激动起来,会直接喊他的全名陆雨时。 她跟他独处时,总有一种刻意的距离感和不自然的感觉。 …… 从前他只当这些都是因为林薇恨他,恨他害死了林蔷。 甚至他发现自己喜欢眼前的林薇,对她动心,也只恨自己见异思迁,对不起林蔷,却从未怀疑过,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是他一直以来忽略了。 …… 可无论如何。 她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 张燃打车也来到了附近巷子口,下了车,匆匆追上来,远远看见这一幕,停下脚步,想上前去,又觉得自己此时的出现不太合适。 “林薇”和陆雨时三年前的那段过去,他不曾见证,未知全貌…… 这毕竟是他们两人的事。 林薇不想去猜陆雨时现在心里是怨恨更多,还是震惊更多,她很快便心如止水,先开口:“你叫我?” 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又好似什么都已经明了。 陆雨时迈开步子,朝她走去,在他迈开脚步的那一瞬间,四周的静止键又被人按下,一切恢复了原来的秩序。 嘈杂,热闹,鲜活的清晨。 那朵空中的异木棉也缓缓落下,正好落在林薇面前,她伸手稳稳地接住,再抬眸时,陆雨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近在咫尺。 那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洞若观火,好似能看穿一切,此刻正深深凝视着她的眼。 “我在叫我的小雪。” 小雪。 全世界,只有他会这么叫她。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名字。 拥有特殊纪念意义的一个名字。 听起来很俗气,念起来却很美,尤其是从他嘴里念出来。 已经很多年没有听过了。 林薇看着掌心的那朵异木棉,刚刚离开枝干的花朵还带着鲜活的质感,她缓缓抬眸:“海州冬天不下雪,我听不懂陆先生你在说什么。” 说完,转身进了律所。 陆雨时跟着她进了律所,直接将大门关上,扣上保险锁,追上她步子,将正要上楼去的她一下拥入怀中。 骤然的身体接触,让她身体一下绷紧,手里的花掉在了地上。 他紧紧拥着她,感受到她的身体在他怀中轻轻颤动。 三年来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她还活着。 像是做梦一样。 他胸腔内那颗原本四分五裂的心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伤口慢慢愈合。 “是你,我知道是你。” 他声音也在颤抖。 第135章 你好像很执着于让死人复活这件事 林薇心脏跳得很快,用力地挣了挣,包裹着她的身体却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破。 “陆先生,你认错人了。” 她越是这般抗争,他心中越是开心,这种爱恨交织的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他,这一切不是做梦。 他双手收紧力道,缠她更紧,好似是想将她揉进身体里。 “小雪,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知道你恨我,我也知道我对不起你……” 现在就是让他去死,他也甘愿。 林薇脑子里一片乱麻,乱了全乱了,面上依旧是十分冷静:“陆雨时,我不是林蔷,我是林薇。”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是林薇。 她就是林薇。 她只能是林薇。 “你弄疼我了。” 她整个身体被他圈住,两只胳膊挤在中间,久了便有些不舒服。 他好似做错事一般,赶忙松开她:“对……对不起……” 想问问她哪里疼,哪知手刚伸出去,还没碰到她胳膊,她马上后退了一步,一副很不想和他再有任何身体接触的样子。 他心口一疼,手慢慢放下,没有强求。 林薇松了松胳膊:“你是不是听金柯说的,他的话,你也信。” 说罢上楼去了。 陆雨时要上楼时,看见地上那朵异木棉,他捡起来,花瓣上沾了些灰,他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抹去。 二楼,林薇正在开窗透气,陆雨时刚一进她办公室,就看见了张燃送给她的蒸烤箱。 蒸烤箱敞开着,里面还有几颗烤了没吃完的马蹄,已经凉了,但屋子里有似有若无的马蹄香。 林薇将窗户打开,清晨的空气清新湿冷,眼前花影迷醉,她戴上眼镜,抬头看见陆雨时盯着柜子上放着的蒸烤机。 “张燃送的。” 陆雨时看她已经戴上眼镜,好似是要开始工作的样子,态度很明显,要赶客。 他将那朵花轻轻放在她桌前。 林薇抬眸看了一眼,拿起那朵花丢进垃圾桶:“这朵花离开枝头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她打开电脑,开始看资料。 陆雨时也慢慢冷静下来,他今天来,就是要一个确切的结果。 除此之外,一切都不重要。 “你喜欢工作,是吗?好,我跟你谈工作。” 他搬了把凳子,放在她办公桌前,掏出手机丢在桌上,又脱下外套,掏了掏裤子的口袋。 林薇抬眸看着他,若是旁人看见他这么做,没准要一头雾水,可她知道,他在做什么。 陆雨时教过她,一切对自己不利,可以被留作证据的话说出口之前,都要确认对方不会录音,留下证据。 他在证明自己身上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 “我身上没有带任何录音设备,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帮了王敏芝这么多,到底想做什么?” 林薇:“她答应给我她遗产总额的零点三个百分点。” 也是个天文数字了。 对普通人来说足够过几辈子绰绰有余。 陆雨时观她神色不像是撒谎,她确实帮王敏芝保住了属于她的股份,也成功让张嘉信退股,若是前者还算水到渠成,后者确实是她努力促成,在商言商,这个结果值这个价钱。 只是,她做这些肯定不单单只是为了钱。 “除了这个呢?” 林薇:“无可奉告。” 陆雨时:“你跟她的交易,还没有完成吧。陈彦珍现在还不是子初药业的ceo。” 他语气从容不迫。 林薇:“所以呢?” 他不会带着一腔疑问,却没有任何解题思路来找她。 他今早出现在这里,是有备而来。 她倒想看看,他要怎么逼她承认她是林蔷这件事。 陆雨时:“你之前做的每一件事,无论我发现得早还是晚,横加阻拦也好,见招拆招也罢,总归我没有为难过你,而且把事情推到了你想要的方向,一直在保护你。” 无论是之前陈愈的事情,还是子初药业的风波。 他都在尽他所能得地保护她。 林薇不置可否,盯着电脑屏幕的脸依旧是一脸平静:“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 他一下哽住,知道她是故意说这话气他,努力匀了匀呼吸,尽量保持冷静地跟她对话。 此刻二人的拉扯犹如一场谈判,跟下棋一样,在双方棋艺不相上下时,下棋考验的就是心态。 任何比赛都是。 他静了静,开口:“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不想让陈彦珍当ceo,就算是王敏芝现在活过来,她也束手无策。”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像很执着于让死人复活这件事。” 陆雨时:“……” ?! “林蔷,我在跟你好好说话!” 终究是没有忍住,但怕吓到她,语气也在竭力地控制了。 林薇直接端起手边的水杯,水杯里有昨晚没喝完的水,她很顺手地泼在他脸上,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泼完继续盯着电脑屏幕。 水不多,放了一夜,有些冰。 “我也在跟你好好说话,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林蔷,我叫林薇。请你冷静一点。” 她语气冷静得出奇,仿佛在处理一件无关之事。 陆雨时被泼了半杯水,一口气上不来,只差要气结,想发火,可一看到她那张脸又泄了气,平息了好一会儿,自己拿纸巾擦了擦脸上的水。 这种慢刀子割肉的煎熬,实在是不宜拉长战线,要尽快结束这场对话。 第136章 病历 他拿起之前被他丢在桌上的手机,解锁,从手机里找出一份文件,是王敏芝在德国就医的病例。 他将病历发给林薇,等着看她的反应。 林薇手机上收到提示,她点开来,看了一眼,神色有一瞬的不安,很快又掩饰过去。 “你什么意思?” 陆雨时:“你真的以为我拿你和王敏芝没有办法?这份病例如果公开,你觉得子初药业的股价会乐观吗?一个研发脑神经的药企老板年纪轻轻却因为脑癌而死。你觉得安惠16的未来,还会如你们预期的那样迎来一片大好前景吗?” 林薇略一皱眉:“你的意思是,这份病历,只有你有?” 陆雨时:“对。只有我有。” 王敏芝明明说过,她没有在国内的医院就医,每次都是去德国,而且行程很隐秘,不会引人注意。 陆雨时是从什么途径弄到这份病历的。 那么,华希资本也知道这件事吗? 陆雨时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还说你不是她,除了她,任何人看见这份病历,都会问我从哪里弄来的。只有林蔷才会这么了解我。只有她不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王敏芝死得太突然,他被警察带走时,全程保持沉默。 只留自己的律师齐颂和警方沟通。 自己在看守所里慢慢梳理清楚了整件事,他跟王敏芝虽然只见过数面,但也不算毫无了解,王敏芝不像是因为还不上债就要自杀的人,而且她并没有偿还能力。 她无儿无女,母亲也过世了,亲人只有父亲。 值得她自杀的,也就只有由她亲手创立,被她视作一生唯一热爱的事业,子初药业。 想明白这点之后,他就找黑客开始查王敏芝在国内的就医记录,结果一无所获。 国内没有,就开始查她这些年的出国记录,旅游也好,出差考察也罢,不放过任何一点可疑的线索,最后在德国的一家私立医院找到了她的就医证明。 王敏芝的脑癌已经有很多年了,不是突发。 她与病魔抗争了很多年。 如果再追溯得远一点,她在跟华希资本借钱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这条退路。 区区婚姻,她不在乎,她连死神都不怕。 林薇的反应比陆雨时想象中还要更冷静,显然王敏芝没有对她隐瞒这件事。 “陆先生,你不会以为凭借这份病例,就能毁了安惠16,毁了子初药业?” 陆雨时:“不至于毁了,但至少会元气大伤。能不能缓过来,需要多久才能缓回来,都不好说。靠子初药业自己是站不起来的,市场和资本还愿不愿意给子初药业机会,都是未知数。你要跟我赌吗?” 林薇很清楚他说的是实话。 “你这么做,华希资本知道吗?子初药业垮了,这条船上的所有人都损失惨重。” 陆雨时:“我只想知道我想知道的答案。这条船上我在乎的人只有张燃,他的股权是白捡的,子初药业垮了,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你要跟我赌吗?!” 林薇心想,陆雨时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听他这话的意思,华希资本不知道王敏芝患癌的事。 算起来距离王敏芝过世已经好几个月了,为什么陆雨时得到这份病历这么久了,却没有告知华希资本呢。 他选择隐瞒这么久,按说也是不想毁了子初药业。 现在竟然要将这么重要的证据,用作这种场合?逼她承认她是林蔷。 如果他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华希资本,为什么三年前又要和王敏芝结婚呢? 眼下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还是要速战速决。 “陆先生,你看得懂德文吗?王敏芝的脑癌和安惠16没有直接关系,她们家有家族病史,她母亲就是因为脑神经疾病过世的。这些年来,她一直想攻克这个难关,她几乎牺牲了所有时间,把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到了这一件事上。从安惠01到安惠16,药品试用名单里,第一个人永远是她自己。” “你以为一个女人要把青春和时间都耗在实验室,就一定是理所当然吗?她也是人,她只是选择了这条路。” “安惠16在脑神经领域方面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市场上的同类药达不到安惠16药效的三分之一。她的脑癌是因为熬夜加班,是因为长期不健康,超负荷的工作方式导致的!” 若不是亲眼所见,陆雨时很难相信,有一天林蔷会站在王敏芝那头,替她声嘶力竭地辩解。 他的小雪,还是那么善良。 陆雨时冷静地打断:“公众从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想看到他们想看的东西。王敏芝自己也很清楚,这份病例如果公开,哪怕她的癌症和安惠16无关,和子初药业无关,但人们不会这么想,所以她才选了这样的了结方式。” “本来这件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她死了,一切都结束了。没人会发现这份病历,没人会去探究她的死因。可她肯定没料到她一死,张嘉信立刻逮住机会给我泼脏水,警方很快就介入了这件事。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其实警方的报告里就已经查明她是患癌而死,是王敏芝的父亲不肯公开死亡原因,事情才会草草结束。” “我猜,这也是你在背后给她父亲出的主意吧。” 林薇没有否认。 这场谈判进行到这里,她已经开始觉得厌烦疲惫,甚至有些吃力。 自从陆雨时拿出这份病历开始,局势就逆转了。 “我只想听你亲口承认,你是林蔷。你承认了,我还可以继续装聋作哑。这份病历我也可以当没看见!” 林薇忽然讽刺地笑了。 她正视着陆雨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陆雨时你听好了,我叫林薇。” “你要公开她的病例是吧,公开吧。这家私立医院出了名的保密措施做得很好,病例上的名字是王女士,没有照片,我看你怎么证明病例上的人是王敏芝。” “你前脚发,我后脚就找人在网络上说你婚内冷暴力,出轨。现在还想给一个已故之人泼脏水,毁了她留下的事业。这就是你,一个阴险狡诈……” 陆雨时瞪大双眼,大声打断,申诉:“我什么时候出轨了?” 出轨谁啊? 精神出轨吗? “林蔷,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他几乎要被气笑。 林薇并不解释,在手机上操作,顺手发给他几张照片。 是陆雨时在电视台和冯乐妍的合影,有些是开会时冯乐妍花痴地看着他,有些是两人在外出差,一起视觉错位导致的看起来很亲昵,实际完全和事实不符的照片。 陆雨时捏紧拳头:“这些不是事实,只是一些拍摄角度的问题。我跟冯乐妍只是同事,别人不知道,你还不清楚吗?” 林薇清楚,他更清楚陆雨时从未给过冯乐妍一丝希望。 有一次两人在超市购物,原本逛的好好的,陆雨时突然搂过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热吻,他动作太快,她当时还没反应过来,眼睛很心虚地瞟瞟四周,比偷情还紧张。 忽然看见不远处推着购物车,一脸目瞪口呆的冯乐妍。 她立刻就明白了。 他亲了会儿,搂过她的腰,旁若无人地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全程都好像没看见冯乐妍一般。 “你是不是也拿她没办法?只能用这么幼稚的方式告诉她,你有女朋友了。到底是她背景硬,还是你背景硬?”林蔷当时好奇地问。 陆雨时:“你吃醋吗?你吃醋的话,我找机会把她调到别的频道。” “我无所谓啊,你又不喜欢她,我有什么好吃醋的。” 陆雨时:“她业务能力确实是这几年女主播中最好的。” 第137章 我是鬼吗? 林薇轻轻笑了笑。 “你刚才不是说,公众不在乎这些。公众只看自己想看的东西。你已经被标上私生子,软饭男的标签了。你前脚刚榜上王敏芝,后脚就敢在电视台跟富二代美女主播不清不楚,这还是在公共场合,没人看见的地方,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脚踩两只船,一边和同龄有钱的女企业家结婚,一边和比自己小十二岁的后辈借着工作的机会谈情说爱,陆主播好福气啊。” 他未料到她来这招。 好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转念又想,这些照片是他婚后偷拍的,也就是说她很早就留了一手,要么是请了私家侦探拍他,要么就是电视台里有她的人。 他一时不知竟是该喜还是该愁。 喜的是,原来她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原来她一直知道他的动态。 原来,她还是有一点在乎他的。 哪怕她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此刻的输赢。 遇上这么个了解自己的对手,确实胜负难料。 他来时还是胸有成竹的,转眼就已经落了下风。 电视台的人都知道他为人淡漠,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看起来很好亲近,骨子里却是最冷漠的那个。 她竟然能想到利用冯乐妍这样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女人来对付他。 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你确实很了解我。” 他含笑看着她,先前的那些小心翼翼和不安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对自己第一次处于劣势的新鲜感。 还有男人的胜负欲在作祟。 林薇:“说起来,我有个好老师,老师教得好,学生才会举一反三。” 陆雨时捏着拳头:“这三年,你来过海州?” 林薇没有犹豫:“你误会了,这些照片是王董事长找人拍的,她做事也很谨慎,以防万一如果有一天婚姻出现变卦,也好有个把柄。我没有来过海州,就算来过,我也没那么无聊,关心一个有妇之夫的私生活。” 好一个有妇之夫。 陆雨时一颗心仿佛被她轻轻捏碎:“所以你回来过,你什么也不做,你就看着我行尸走肉,看着我消沉痛苦,看着我内疚折磨……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傻子?耍我很有意思吗?” 他一把抓住她双臂,好似是想仔仔细细看清楚她到底是谁。 “你就这么恨我?” 林薇后背抵着书桌,平静地看着他平时那张温和儒雅的脸逐渐扭曲,目光又注意到他额前的那道疤。 没想到近距离看,更加明显。 他留意到她落在自己额头的目光,马上松开了她,用手拨了拨头发,确认她看不到那道疤。 “好,病例的事情就当做是我多此一举好了。我问你,王敏芝遗体告别会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殡仪馆?” 林薇不说话。 陆雨时看她反应更加确定心中的想法:“你根本就不是为了去看她,也不是为了见我,你是想去确认,我是不是把她的遗体烧了。” 林薇亲眼看见陆雨时和罗鹏推着王敏芝的遗体进了火化室。 只有遗体彻底消失,这件事才能彻底被捂死。 “如果我告诉你,王敏芝的遗体,我还留着呢。” 林薇扭头,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 一面在心中稳住,告诫自己,是假的,他在撒谎,他一定是故意说,逼她露出马脚。 她明明亲眼看见了,火化后,他还和罗鹏一起去了海边撒骨灰…… 但以陆雨时的个性,他如果把遗体留下,也符合他稳妥,凡事都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做事习惯。 王敏芝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跟自己的名字在同一张结婚证上的男人。 林薇静静地看着他:“你凭什么?就凭你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 陆雨时不敢看她的眼神,看向窗外:“我只要你一句话。” 林薇:“陆雨时,你看着我的眼睛。” 陆雨时侧眸过去,与她四目相对。 林薇眼神冷静:“你是王敏芝的丈夫,确实有权利处理她的遗体。可你跟姐姐没有任何关系吧,三年前姐姐的后事是我安顿的,她的遗体,你猜我是怎么处理的?” 仿佛是万箭穿心。 陆雨时不能置信地看着林薇:“你……” 林薇眼神锋利地看着陆雨时。 “你既然这么确定,我是林蔷。那我承认,我就是林蔷。我如果是林蔷,那死掉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林薇,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是李昂的。你刚刚不是问我怎么看你吗?当然是当傻子看。你怎么会以为我会怀你的孩子?” “你但凡对我有半点了解,就应该知道我林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有你陆雨时的孩子。” “你仔细回想一下,我有带你见过对我很重要的人吗?我有公开过你是我男朋友吗?我有带你出去炫耀过吗?你跟武亦涵一样,只是我在海州短暂生活,认识的某个人而已。露水情缘而已,你还当真了。” 她一字一句都在惋他的心,也是在惋自己的心。 陆雨时心如死灰,眼神凄楚地看着她,嘴里喃喃:“你不是她。” 他的小雪永远不会对他说这么恶毒的话。 林薇倒是笑了:“你现在又说我不是她,那我到底是谁?我是鬼吗?” 陆雨时在她脸上完全看不见过去的影子。 那个满心满眼只有他,会为了给他生日准备惊喜偷偷练琴好几个月的小雪; 会一遍一遍在他身下与他抵死缠绵叫他雨时的小雪; 会经常将他从书房拽到太阳底下晒太阳的小雪; 会在冬夜帮他仔细削好马蹄的皮,喂给他吃的小雪; …… 荡然无存。 第138章 你赢了 他满腔愤怒,爱恨交织,心脏快要跳出胸口,一把抓住她双手双臂。 “你不要逼我。” 他双目猩红,额头上青筋毕露,目光最后落到她衬衫领口处,声音颤抖:“你别逼我。” 他们现在在这里争来争去,难有结果。 就算她不承认,可他们从前在一起那么久,她脸颊上的痣可以是假的,他不信她能将身上那些他熟悉的特征全部消除掉。 林薇看了眼自己的领口,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有些讽刺地笑了一笑:“真佩服你们男人,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这些。” 她推开他,自己站正,伸手解开衬衫的纽扣:“你想看啊,想看我是不是林蔷,直说嘛,不用这么激动,我大大方方给你看。” 她一边说着,动作很快速地解开衬衫纽扣,没有一丝犹豫。 脸上带着一丝讥笑和不屑。 陆雨时脑子一下炸开,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窗外,窗户还开着,对面就是商户和居民楼,她却完全不在乎一般,他赶忙抓住她的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林薇不管不顾地用力甩开他,继续解纽扣。 “你不是想看吗,不是想确认吗?我给你看,给你确认,你亲眼看看,我现在是人是鬼,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半点你熟悉的影子?” “你以为我还在乎你,在乎你的婚姻状态,在乎你的喜怒哀乐……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连我自己都不在乎。” “上次简兴涛摸我,你很不舒服是吗?我告诉你,我不在乎。我来海州就是为了找到杀死我姐姐的凶手。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要是觉得我是林蔷,那我们睡一觉,你们男人不是对这种事很自信吗?睡一觉,你就能确定我是不是林蔷了。没准我天生犯贱,跟你睡了一觉,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你愣着干嘛,脱衣服啊。” “脱啊!!!” 每一句话都振聋发聩,直击心灵。 仿佛是地狱深处的绝望呐喊。 陆雨时听得一颗心几欲滴血,他根本挡不住她解纽扣的动作,眼见着就要解开第四颗纽扣,真相就在眼前,他却在最后关头丢盔弃甲。 这一刻,他才终于看清自己不是她的对手。 他几乎是求饶一般给她跪下,声音已经生无可恋,泪水滑落:“不要再脱了。你赢了……” “林蔷死了……三年前就死了……你是林薇,你是林薇……” 林薇脸上也有泪,她转过身去扣上纽扣,转过身时,泪痕已经消失了。 “陆先生,请你记住今天的话,我是林薇。” …… 张燃在王雪娥的小卖部门口买了根雪糕,一边看她们打麻将,一边吃雪糕,眼神时不时盯着不远处零下律所的门口。 王雪娥看见张燃:“小伙子,我去下洗手间,你帮我打一盘。” 张燃还没反应过来,王雪娥就已经急急忙忙进去了,他硬着头皮坐下,手指在摆得整齐的麻将上划过,末了,问了一句。 “麻将,怎么打?” 众人:“……………………” 张燃咬着雪糕,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不好意思啊,我在国外长大,没打过麻将。你们哪位跟我说说,怎么算赢,规则是什么?” 他一笑,另外三个阿姨同时姨母笑,秀珍马上给他讲起来:“很容易的,摸一张呢就打一张……” 另外两个阿姨也不甘示弱,七嘴八舌地给他介绍,三张嘴热情地巴拉巴拉巴拉…… 两分钟后,三人异口同声问他:“会了吗?” “……” 张燃比了个ok的手势:“会了。” 三人还不太相信,秀珍笑着打趣:“真的假的啊,你别哄我们开心啊。” 张燃:“来来来……” 四人开始摸牌打牌,不到几分钟,张燃自摸,洋洋洒洒地推倒牌:“赢了!自摸,三家给钱。” 三人:“………………” 张燃打赢了心情极好,摆摆手:“算了算了,不用给钱,就当练手了。” 三人开心得合不拢嘴:“小伙子你太会了。” 王雪娥从卫生间出来后,两人换了个座位,她一下认出张燃是昨晚和陆雨时一起找猫的年轻人,好奇地跟他搭话:“小伙子啊,你认识陆主播哦,他怎么在我们这里啊?” 另外三人也都八卦地看过去。 张燃正要说话,忽然看见陆雨时从律所出来了,疾步往巷子外走,整个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王雪娥眼尖:“那不是陆主播吗?他怎么……” 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张燃忙跑过去:“陆叔叔,你……” 陆雨时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从他面前疾步而过。 张燃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零下律所二楼窗户的方向,最终还是去追陆雨时,追上了又不敢说话,两人就这么走到了大路上,才发现谁也没有打车。 两人同时掏出手机来打车。 张燃:“老陆,我来叫车就行了。” 不一会儿,来了一辆车,停在二人面前,张燃没注意车牌号,走过去拉开车门,陆雨时坐上后座,等张燃要上来时,他突然开口。 “这是我打的车,你自己回市区吧,我不回去了。” 张燃傻了傻,问:“那你去哪里?” 回应他的只有关车门的声音。 张燃看着车子远去的方向,想起罗鹏说过,陆雨时最近一直住在郊外一个“云山别墅”的地方。 他是回那里了吗? 这是受了多大的刺激? 不久,张燃叫的车也到了,他上了车,司机正要开车时,他忽然瞥见窗外巷子里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薇。 第139章 默契 林薇没有打车,沿着街道往地铁口的方向走去。现在还是早高峰,地铁里人很多,张燃下车跟去,跟着她前后脚进了地铁,在相邻的车厢里远远看着她。 眼镜下那双往日明亮的眼睛此刻有些泛红。 张燃以为她要去子初药业,可出了地铁口却发现不是一个地方,他跟在她身后一路来到市中心的一栋大厦楼下。 九十年代的风格,上班的点,不少白领进进出出。 张燃以为林薇是来办事,没想到她绕道大厦一侧小巷,那边人很少,很安静,她什么也不做,就站在大厦楼下。 张燃仰头看了一眼那栋大厦,建筑侧面有惠心大厦的标识。 是“林蔷”坠楼的地方。 林薇站了会儿,便有些累了,当律师后她开始穿高跟鞋,穿了三年,还是不习惯,一站久了脚踝就疼。 她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一边揉脚踝一边看着不远处林蔷坠楼的位置。 三年前,“林蔷”的遗体被警方带走后,这里就只剩下一个白色的尸体痕迹固定线。 三年了…… 这三年来,她每次回海州,只做两件事。除了看看陆雨时,另一件事便是要回来这里坐一坐。 先后顺序不能变。 若是先来这里,再去看陆雨时,最后也还是要再来一趟这里。 只有在这里,人才能冷静。 地上出现小小的雨点。 雨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海州的冬天下了雨就格外冷。 林薇好似没有察觉一般,这雨也太小了,比在殡仪馆门口和陆雨时重逢的那日,还是不能比。 头顶的雨突然停了,有雨点落到塑料伞面上发出的砰砰砰声。 她抬起头来,是一把透明的雨伞。 撑伞的人是张燃。 伞他刚才去最近的便利店买的,有点小,但店里只卖这一种伞,一路跑回来,自己脸上还带着雨水。 他拿衣袖擦了擦:“林律师,你没事吧?” 林薇摇摇头:“你怎么在这儿?” “我可以坐下吗?”他指的是林薇身旁的位置。 林薇惊讶于张燃的教养和细心:“坐吧。” 张燃坐下后,也不说话,好似是怕打扰了她的情绪,又怕自己开了口,说什么都对死者不敬。 “你刚才在律所楼下吧。”林薇先开口。 “啊?” “我开窗的时候看见你了。”她说。 “哦……”原来如此,他说:“我不太放心陆叔叔……” 其实,也不放心她。 但“她”现在不是林薇,是林蔷,他不能自欺欺人地把她只是当做林薇。 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横冲直撞,毫无顾忌地去关心她。 他不在乎全世界的目光,可陆雨时不一样。 “陆叔叔昨晚一夜没睡,凌晨多还跑去楼下便利店喝酒,喝了一打啤酒,然后就坐在便利店门口看着对面的书店,那家书店叫……” 林薇说:“一灯书店。” 张燃了然了,果然,一灯书店不是寻常的书店,是和林蔷有关的地方。 陆雨时知道林薇是林蔷后,凌晨多在书店门口喝酒,天亮了,他就去律所找她。看他从律所出来的样子,约莫是被虐狠了,现在头也不回地回了云山别墅养伤。 连他也不管了。 林薇在他走后,前后脚从律所离开,坐地铁来到惠心大厦楼下枯坐。 连工作都不做了。 两个人还真是……默契。 …… 陆雨时回到云山别墅时,雨已经下大了。 房子里半个多月没有住人,门窗紧闭,屋子里的空气有些闷,他逃难一般地回了这里,只有这里才是他的港湾。 张燃的提醒简直是醍醐灌顶,活着的林蔷,他根本就招架不住,是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林蔷的恨。 一进门,便看见客厅的花瓶里枯萎的白色蔷薇。 整栋房子里的花全枯萎了。 换做平时,根本等不到这些花枯萎,他每隔三天便要去后院剪新的蔷薇花换下来,可此刻他真的累极了,一点旁的心思都没有,直奔二楼,往床上一躺。 脑海里翻来覆去还是她的话。 “你不是想看吗,不是想确认吗?我给你看,给你确认,你亲眼看看,我现在是人是鬼,看看我身上还有没有半点你熟悉的影子?” “你以为我还在乎你,在乎你的婚姻状态,在乎你的喜怒哀乐……我什么都不在乎,我连我自己都不在乎。” “上次简兴涛摸我,你很不舒服是吗?我告诉你,我不在乎。我来海州就是为了找到杀死我姐姐的凶手。除了这件事,我什么都不在乎。你要是觉得我是林蔷,那我们睡一觉,你们男人不是对这种事很自信吗?睡一觉,你就能确定我是不是林蔷了。没准我天生犯贱,跟你睡了一觉,这辈子都离不开你了。你愣着干嘛,脱衣服啊。” “脱啊!!!”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他看向窗外,想起方才林薇说过的话,海州不下雪的。 是啊,海州不下雪。 这个时节,北城应该已经下过好几场大雪了吧。 第140章 北城 陆雨时记得真清楚,六年前北城的第一场大雪是十月初落的。 那个时候,距离他从京州将她带回海州已经三个多月了。 林蔷刚去育英小学没多久,十月初的一个周五傍晚,他开车去学校门口接她,海州的十月还不算冷,隔得很远看见她穿着短袖长裤从学校里走出来,身旁还有一位穿着篮球运动服的年轻男老师。 那男老师不知比划了什么,林蔷在一旁哈哈大笑。 陆雨时当时在车里看得不太舒服,想下车去跟她打招呼,又想起她说过不用来学校接她,学校这种地方又是学生又是学生家长的,还有同事也多,被人看见容易有闲言碎语。 他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她看起来明明不是在乎这些世俗偏见的人,却为何要活得那么的小心翼翼。 想了想,最后给她发了个微信。 林蔷手机响了一下,是小舅舅发来的:「我在你学校门口对面的车道上。」 林蔷抬眸看见他的车,马上对同事说了一句:“我男朋友来接我了,先走了。” 陆雨时坐在车里,看着她开心地飞奔过马路,像一只度过寒冬终于迎来春天的蝴蝶,上了车,她马上亲了他脸颊一口:“你今天怎么下班这么早?” 平时都恨不得天天加班,深夜才回家。 “最近事情不多。” 陆雨时启动车子,似随意地问:“刚才跟你一起出来的是你同事?” “陈涛啊,学校的体育老师,陕西人,也是海大的,不过比我高两届。” 陆雨时:“你们刚才聊什么?” 林蔷:“没聊什么啊,怎么了?” 没聊什么笑那么开心。 陆雨时没有再说话了,过了好一会儿,林薇才反应过来:“你吃醋了?” 陆雨时看了她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回了家,林蔷一下瘫在沙发上:“我自己当了老师才知道,原来当老师这么辛苦。现在的孩子一个个的,跟家里有皇位要继承一样,说不得骂不得,语气稍微重一点就要被投诉。这周我又被投诉了。” 说着,哭丧个脸,张开手:“陆老师,给个抱抱。” 陆雨时从卧室拎着一个24寸的行李箱出来:“我行李箱收拾好了,给你半个小时收拾行李够吗?” 林蔷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收拾行李干什么?” “我订了晚上七点半的机票去北城。”他看了一眼手表,“只能给你二十分钟了。” 林蔷一头雾水:“现在,去北城?疯了吧,去北城干什么?” 陆雨时摸了摸她的头:“北城下雪了。” …… 晚上十一点多,飞机落地北城,出了机场,司机送他们到市内的酒店,一路都是鹅毛大雪。 林蔷全程兴奋得像只小企鹅一般,加上穿了一件长款的白色羽绒服,走起路来歪歪扭扭,和在海州被迫为人师表的样子完全不同。 看她这么开心,陆雨时也开心。 “本来是打算带你出国的,可催了你好几次去把护照办下来,你左一个理由右一个理由,只能带你来北城了。” 林蔷看着窗外的漫天大雪:“哪里的雪不都一样,还分个高低贵贱吗?北城的雪就特别好。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到了酒店,陆雨时先去办入住,林蔷听见前台跟他确认订的是两间挨着的大床房时,还愣了愣,但也没问。 电梯上行,陆雨时将房卡交给她:“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林蔷点点头。 到了房间门口,两人互道晚安,各自回房。 这三个月来,两人虽然同处一室,亲亲抱抱都已经习以为常,但睡觉还是分开,从未有过更进一步的动作。 林蔷回房洗了澡,穿着浴袍站在窗边看窗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北城和海州完全不同,夜里很安静,只有北风的声音。 她看了会儿雪,便走出房门,去敲隔壁的房门。 陆雨时应了声,来开门,看见她穿着浴袍站在过道上,赶紧将她拽进来:“怎么还不睡?” “你知道碧昂丝的中文名叫什么吗?”林蔷往卧室里走。 陆雨时的房间和她的房间是完全一样的布局,窗外雪景没什么不同。 陆雨时洗完澡,已经换好睡衣准备入睡了:“碧昂丝的中文名?” “嗯。” “是什么?” 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大雪:“你吃过biangbiang面吗?” “陕西的biangbiang面?” “嗯,碧昂丝的中文名,就叫biang丝。” 陆雨时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无脑笑声。 林蔷抬起胳膊,勾住他脖子:“那个体育老师在学校门口跟我说的就是这个。我当时笑得就跟你现在这样一模一样。” 陆雨时微愣,笑笑:“我没吃醋。” 林蔷比他矮一些,勾着他脖子有些吃力,她干脆踩在他拖鞋的脚背上:“陆老师,我有礼物送给你。” 两人虽然在家里搂搂抱抱都有过,可像这样洗完澡之后,睡前搂在一起的情况却是第一次。 “什么礼物?” 她身上有刚刚沐浴后的淡淡清香,他呼吸重了些,喉结往下滚。 林蔷轻轻扭了扭腰,他明白了她的意思,轻轻解开她腰间浴袍的系带,像是拆礼物一样,里面是一件很宽松的白色吊带睡裙,款式并不性感,纯棉材质,有一种说不出的少女纯欲感。 “你怎么……” 怎么知道他的喜好。 “上个月,我穿这件睡裙半夜一点多出来喝水,看见书房还亮着灯,你在打游戏,我就过去跟你说了会儿话,我当时看见你……翘起来了。” 眼睛往下瞟一眼,脸更红,声音越来越小:“就像现在这样。” 她平时大大咧咧的,这会儿脸上倒是难得的少女情态,惹人怜爱。 第141章 我想得要死? 他手指轻柔地抚了抚她额头新长出来的小绒毛:“想好了,不后悔?” 她一边笑,一边拿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薄薄的胸肌:“陆老师,你少装,你千里迢迢,跨越了大半个中国带我来看雪,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还装模作样地订两间房……” “你这个人,就是假正经。明明心里想得要死,但嘴上又不主动说,一定要等着我自己主动送上门。送上门了,你还要问一句,想好了吗,确定不后悔?你不累吗?” 他眨了一下眼睛,抿着嘴笑:“我想得要死?” 林蔷装作一副很懂得样子:“你这个年纪,空窗两年多……你不想,除非你不正常。我只是比你小,又不是瞎。不然你天天干嘛那么晚回来?” 他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一只手拉过她的手慢慢往下…… 林蔷又惊又羞,慌忙想抽开手,完全挣不开。 “不正常?” 他还故意把唇贴在她耳畔说,嗓音暧昧至极,和平时播音时完全不同。 林蔷光是听他声音整张脸就红了,话里的意思更是不能细想,到了这种时候,两个人就完全不是一个实力了。 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鼻尖,脸颊,到唇时又停下:“你是第一次,真要给我?” 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他居然还要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 林蔷:“什么给不给的,这种事你情我愿,你怕什么?怕我黏上你,还是你怕以后分手的时候我拿这个说事,故意敲诈你?” 在一起三个月,第一次说到这个话题。 虽然这是两人最初在一起时就默认在未来有一天一定会发生的事。 可在这种时候提起来,未免大煞风景。 果然,她说完便感觉到那处的手感有了些许不同。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他重重地倒在她身侧,轻轻喘息着,“而且,女孩子的第一次意义到底不一样。就算我们以后不在一起,我总归是你第一个男人。我不想你想起来今夜来,觉得是受我胁迫,心生后悔。” “林蔷,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 他语气很诚挚。 林蔷看了他一眼他身下,心想,你可以等,它好像不能等。 “陆老师。你跟你之前的前女友们上床的时候,也这样?” “你跟她们不一样。” 林蔷来了兴致,趴在他胸口处问:“就因为我是chu女?你们男人不都是很喜欢chu女的吗,为什么到你这儿,你还扭捏上了?你这样,显得我很饥渴。” 窗外漫天飞雪,好似要淹没整座城市。 “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缠着你。我从小就知道,任何东西都是有期限的,我以前以为我跟林薇会永远在一起,可是林薇有了男朋友,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那时候才发现,她不属于我一个人。但她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所以结果不重要,过程才是最重要的。等我们的感情走到头了,我就会跟你say goodbye。我以后保证不骚扰你。” 她讲得很洒脱,这时候也是真的很洒脱,到底是没有真的经历过一段完整的感情,第一次谈恋爱,还对爱情抱着很天真爽快的简单想法。 “陆老师,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她方才讲那番话语气像个看破红尘的老者,现在又变回了个小孩子的语气,满脸的依恋,不舍,眷念。 这话陆雨时就不太信了,打趣起来:“喜欢我,怎么不见你跟你同事介绍介绍我?也不带我见见你的宝贝妹妹,你陆老师很拿不出手吗?” “他们都知道我有男朋友,只是不知道是你陆大主播。” 陆雨时目光骤冷,审视着她:“你介意我的身份……” 他指的是私生子的身份。 她用手指轻轻抚平他微皱的眉头:“陆老师,你身上的光芒足够盖过一切。一个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我喜欢的就是好好工作的你,播新闻的你,认认真真生活的你,光芒四射的你。” “还有啊,你知不知道,你长得真的很帅。” 她夸完也有些害羞,但还是蜻蜓点水似的吻了吻他的唇,捧住他脸,嗔怪道:“你到底做不做?” 他一颗心都被她方才的话完全融化,两只手撑在身后,眼尾含笑,明知故问:“做什么?” 他越是这么老神在在的,越是衬得林蔷好似有多急不可耐,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没意思极了,我回房了,你自己一个人睡吧。以后你就算翘到天上去,我都不 会理你的。” 她正要起身,下一秒手腕被人拽住,往回一扯,重新倒在床上。 他曲肘撑在她上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房间里暧昧的气氛骤升。 “我……我需要做什么?”针尖对麦芒,她好紧张。 “今晚什么都不用做,好好感受。” 那一夜林蔷躺在床上真的什么也没做,被动地承受着他的吻,五感完全被放大,他一直吻她,或轻或重,或深或浅,吻了很久很久,吻到她身体完全接纳了这种程度的接触。 林蔷的手紧紧抓着床单,身体一会儿紧绷一会儿放松一会儿又酥酥麻麻的,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虽然他已经极尽温柔,前戏战线也拉得够长,可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她还是teng得叫出声。 “林蔷,放松……” “林蔷,别怕……” “林蔷,忍一忍,很快……” 陆雨时在这种事上一向得心应手,这一次却比以往都累,要收着力,又要顾及她的感受,额头的汗珠滴落在她胸口。她在一声声“林蔷”中渐渐清醒,不敢与他对视,扭头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她心里积攒了多年的雪也好似被他慢慢融化。 第142章 小雪小雪 事后,两人洗了澡,陆雨时拥着她入眠,她身体软软的,香香的,像抱着一个小动物。 “怎么一直不做声?”他问。 她拥着他劲瘦的腰,问了一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那些文学作品里面总是把这件事描写得神秘又令人向往的,什么销魂蚀骨啦,生生死死,人生极乐啦……” “我感觉……也还好啊。” 四周静了静。 她说完才意识到不合时宜,男人大约都不爱听这种话。 尤其是这种时候。 陆雨时心里确实有淡淡的不快,但也只是笑笑:“你还小,你们女人跟男人不一样,男人一旦开荤,后面就上了瘾,停不下来。女人好像都有个适应过程。你再大一点就懂了。” 林蔷半信半疑,其他事她还能跟他争辩一下,可这件事她完全没有半点经验。 “哦……那我们就算……做完了?” “不算。” 哈? 不算? 那刚才她所受的那些痛苦折磨算什么? “这两天你先好好休息,等回了海州,下一次,你把今晚我对你做过的事,全部对我再做一遍,这样就算做完了。” 全部??? 林蔷想起方才他对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整个人头皮发麻,眼神瞥了一眼他身下,呼吸都跟着一窒,很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很识时务地求饶道:“陆老师,我……我胃口短……” 她胃口是短,很多荤腥都不爱吃,海鲜也不爱吃,食物名字里带血的几乎沾都不沾,有时候刷个牙都能给自己刷恶心了。 她这般求饶,反而让他生出一丝辣手摧花的想法,若非顾念今夜特殊,他现在就让她一一还回来。 “睡吧。” 他说着,顺手关了床头的灯,房间里彻底暗下来,窗帘却也没有关,窗外还在下雪。 他轻轻拥着她,在黑暗中叫她的名字:“林蔷。” “……嗯?” “我除了给不了你未来,什么都可以给你。你要是不喜欢现在的工作,我可以给你一笔钱,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没有想做的事。” “理想,梦想之类的东西呢?有吗?” “这么梦幻的东西,我哪配。”她语气带了一丝慵懒的疲惫,想睡觉了。 “没什么配不配,你想做任何事,我都支持你。人生太漫长太无趣了,还是找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吧。不用考虑钱。工作不喜欢就辞掉。我们分手的时候,我会给你准备一份足够你生活的钱。” 旁人听到这话多半要不信,又或者要伤感,林蔷却笑起来,故意问:“你不怕,我们分手了,我立刻拿着你给我的钱当嫁妆,嫁给别人?” 再酸涩的话,笑着说出来都显得残忍。 陆雨时却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嫁人没问题,只要不是为了气我,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到时候你要是结了婚,日子过得不舒心,想离婚离不了,就打电话给我,我去帮你离掉。在这方面,你陆老师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这世上事,只要他想,便没有能难倒他的事。 林蔷完全清醒了,他语气不似调侃玩笑,好似是真到了那一天,他也有应变之法。如同方才她说,等感情到头了,她就会离开。 原来听着热恋中的爱人这么冷静说这种绝情话,心里会这么难过。 那么,陆雨时也会难过吗? “陆老师,我们分手了,你会难过吗?” “会的。”他吻了吻她轻薄的肩膀,很虔诚的一个吻。 “可是我知道,你陪不了我一辈子,我也给不了你世俗的幸福。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相爱,不要留任何遗憾。” 怀中的人不动了,安安静静的,陆雨时以为她睡着了,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听见怀中的人再度开口:“陆老师,你给我取个小名吧。” “小名?” “嗯,像薇薇那种好听的小名,我的蔷字不太好,小蔷,蔷蔷,多难听是不是?你给我取一个。” 陆雨时含糊地笑着:“我取了,是不是以后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这么叫?” “嗯呢。” “你宝贝妹妹呢?” “她也不可以。” “叫……小雪,好不好?” “小雪……好听。” 她翻了个身,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地看着他,像一颗只为他闪耀的星星 “陆老师,我会永远记得今夜。小雪这个名字,也永远永远只属于你一个人。” 第142章 程锦 咖啡馆里,李昂看着对面坐着的穿着一身艾莎同款蓝色礼服,头戴皇冠的瑶瑶。 这款儿童公主裙很火,李昂看很多小孩穿过,可瑶瑶身上的这件用料高级,细看剪裁和做工也都是手工艺品级别的。 头顶的皇冠也不是拼夕夕货色。 李昂在魏奶奶家见过瑶瑶从小和父亲,还有和爷爷奶奶的合影,穿着打扮都是普通人家的标准,和眼前完全是判若两人。 不一会儿,瑶瑶的妈妈程锦买来野人先生的冰淇淋,特意选了甜筒,递到瑶瑶手里:“宝宝,吃吧。” 李昂看程锦衣着体面,气质娴静,怎么看也觉得和魏奶奶口中那个抛夫弃子的狠心女人的形象很不符合。若非是知道要来见律师,特意表现良母的样子? “李律师,你好,我是瑶瑶的妈妈程锦。” 李昂微微颔首:“我不是律师,我是林律师的助理,你叫李昂就好了。” 程锦笑了:“不好意思啊,我看你气质,还以为你是律师。主要是我婆婆……不是,是瑶瑶的奶奶说会有律师来找我。我就以为你是律师。” 说话也不疾不徐,温温柔柔的。 李昂疑窦更深,程锦察觉到李昂费劲的目光:“怎么了?” “抱歉,我只是觉得比较奇怪,你和魏奶奶跟我描述的样子完全不同。” 程锦并不意外,笑着喝了口咖啡:“她是不是说我在瑶瑶很小的时候就不要瑶瑶和陈飞父女俩了?” 李昂点头。 程锦:“她倒也没说错,我离开他们父女的时候,瑶瑶还不到一岁。刚刚断奶没多久。” 李昂更加费劲。 程锦摸着女儿的头:“她没跟你说,陈飞赌博而且欠了一屁股债吧。” 李昂:“……” 程锦:“我跟他是相亲认识的,那时候陈家的情况比现在好很多,老两口都有退休工资,而且陈飞也在体制内工作,工作稳定,虽然看起来没有太大的作为,可我也是普通人,我觉得能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我婚前其实对钱没有太多的概念,只觉得钱够花就行,一直到结婚后我们有了瑶瑶,养孩子哪哪儿都需要钱,我才发现对自己的财务状况上心。这一查不知道,我这才知道,原来陈飞有赌博的习惯,我们结婚双方父母给的钱,还有彩礼啊,嫁妆什么的,都已经被挥霍得差不多了。” “我第一次发现的时候,他马上就跪下来跟我道歉,保证以后再也不赌了。” “我想着孩子都有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就原谅他了。” “可是后来他突然被公司辞退了,我才知道原来他在外面欠了很多钱,高利贷公司为了逼他还债,就去他公司闹了,他这才丢了工作……” “他不工作以后,就更加有恃无恐了,我让他去找工作,他也不去,天天在家打游戏,没有钱了就找他父母要。后来追债的公司找到家里来,我才知道家里的房子被他抵押出去了……我当时心都凉了,就想离婚。可是他死活不同意,没办法我只能带着我自己的嫁妆和首饰跑了,我跑了之后,他去我父母家闹过,但我父母是站在我这边的,所有没有说出我的去向。这几年我去了羊城那边创业,做点小生意,日子也算好起来了。后来听说他出了车祸,我才回来了,我想接瑶瑶回羊城。” 李昂了然了,似是思忖着什么。 程锦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狠心的妈妈,女儿那么小,说丢下就丢下?” 李昂:“没有,在那种情况下,你能顾好自己,已经很不错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现在能给瑶瑶提供这么好的条件,也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 他说着,对正在吃冰淇淋的瑶瑶笑了笑。 程锦倒是有些意外,原来前婆婆找来的律师会很难缠,没想到是这么善解人意的年轻男子。 李昂看出她有些紧张:“你不用担心,以你们现在的情况,就算真上了法院,法院大概率也是会支持把抚养权给你的。我只是有点担心,不知道魏奶奶该如何面对这件事。” 程锦:“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昂:“这还是其次,魏奶奶年纪大了,一直和瑶瑶相依为命,骤然孩子不在了,肯定是难以适应的。程女士,我可以问瑶瑶一个问题吗?” 程锦点点头。 李昂问:“瑶瑶,你是想跟妈妈一起生活,还是回去跟奶奶生活啊?” 瑶瑶不假思索:“妈妈。” 程锦也尴尬地笑了笑。 李昂又问:“那瑶瑶要是跟妈妈去了外地,以后就很难见到奶奶了,瑶瑶不会想奶奶吗?” 瑶瑶想了想:“我们可以打视频啊。” 李昂:“……” 还真是让林薇说着了,小孩子是最实际的。 有美味的冰淇淋吃,有漂亮的小裙子穿着,有一个想要弥补母爱无所不应的年轻漂亮的妈妈,谁还会想回到奶奶家里过灰扑扑的拮据生活呢。 第143章 后果自负? 陆雨时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快黑了,他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准备出门去。在楼下收拾花瓶里的花时,门铃响了。 会来这里找他的人,应该只有罗鹏。 他顺便拿那些枯萎的花去扔,门一打开,一个大大的猫包怼到眼前,平安在里面扑腾,叫个不停。 张燃人畜无害的笑脸从猫包后露出来,看见陆雨时手里拿着枯萎的花,将猫包塞给他,接过他手里的花:“我去帮你扔。” 陆雨时将平安放出来,平安回到熟悉的家里,一下撒欢跑进了里屋。 张燃丢完花又折回去,进了屋打量空荡荡的别墅:“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也不怕闹鬼。” 陆雨时问:“罗鹏告诉你的?” 张燃看他坐在玄关处的长凳上换鞋:“你要出门?” “嗯。”说着,起身,怕外面又下雨,特意拿了把伞。 明明上午从零下律所离开时还是一副只剩半条命的德行,怎么现在又死灰复燃了。 这套房子是有什么魔力吗? 张燃越发觉得诡异,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你去哪里啊?” “电视台。” 张燃皱起眉头:“罗鹏说你今天请假了。天都快黑了,你还去干什么?” 陆雨时没有答话,看他一眼:“你要是没事,在我这儿坐会,我叫了保洁师傅一会儿过来打扫卫生,你帮我看着点儿。” 他走出院子大门,网约车缓缓而来,他上了车才想起来没有告诉张燃大门密码锁的密码,给张燃发过去。 是林蔷的生日。 只是张燃收到的时候,已经很熟门熟路地按了密码进来。 之前签律师代理合同的时候,他特意留心过林薇的身份证号。 他看了一眼手机上陆雨时发来的信息,回复了一个笑脸,站在宽阔的客厅里,好奇地四处看看,循着走廊的方向往后院的方向去。 许是半个多月没有打理,又下了一天的雨,后院那些植物和花墙都长得极好,原本修建得还有几分园林的样子,这样放任了一段时间,倒有了几分山野情趣。 下过雨,空气中的湿度很高。 那些白色的蔷薇花随风轻轻颤动。 张燃把手插进裤兜里,看着这满园随处可见的蔷薇花,想象着陆雨时在这儿缅怀过去的样子。 忽然有些好奇,要是林薇看到这一幕,不知会作何感想。 他走进园子里,想去仔细看看那些蔷薇花,手指一一划过带着雨水的叶子,忽然,指尖传来一阵很轻微的刺痛。 低头一看,花刺扎进了指腹。 “原来,蔷薇也有刺。” …… 罗鹏要下班走人时,正好看见陆雨时拿着一把伞从外面匆匆回来了。 “陆老师,你不是请假了吗?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了?” 陆雨时没有理会他,径直来到季部长的办公室门口,敲敲门,听到里头传来请进的声音,他推门而入。 自陈愈被抓后,这是陆雨时第一次主动来找新上任的季部长。 “陆主播,有事?” 陆雨时走到他办公桌前:“季部长,我想申请调回海州新闻。” 季部长还有些讶异,当初若非是他这个新任部长亲自去请他,他也许还在停薪留职,回了电视台这段时间,也一直做些外景和内务工作,从来不提播重回主播台的事,其他人如何旁敲侧击全是左耳进右耳出。 怎么今天,突然改主意了? “你确定,你休息好了?状态也调整回来了?” “嗯。”他显得有些急切,整个状态不似往日沉静。 “好。我让老沈他们给你排播。” 陆雨时说了一个好字,走到门口又转身过来,强调:“越快越好。” 他也知道自己此时看起来很心急很反常,可他顾不得这么多。 季部长点了点头,等他出去了,才感慨了一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雨时从季部长办公室出来,罗鹏还站在工位上等着他,见他出来,马上凑上前去:“出什么事了?” “送我去个地方。” …… “我跟魏奶奶和程女士约好了,明天下午双方约着见面,还有程女士的律师也会到场。你明天不能缺席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李昂狼吞虎咽地吃着泡面,坐在窗边的林薇心不在焉地喝着牛奶。 “你怎么了?” 林薇咬着吸管:“王敏芝的遗体在陆雨时手里。” 李昂惊讶:“你当时不是特地去了一趟殡仪馆,亲眼看见他们把遗体送进火化室的?” 林薇:“陆雨时留了心眼,估计是用了什么偷梁换柱的方法吧,我只是站在火化室外,没有亲眼看见王敏芝的遗体送进火化炉。” 李昂:“王敏芝的父亲呢,他不是在场吗?” 林薇扶额头疼:“他也只是站在外面,没有进去。” 李昂:“进去的人只有陆雨时?” 林薇:“罗鹏也进去了。” 李昂:“那我们从这个罗鹏下手?他也许知道陆雨时把王敏芝的遗体藏在哪里了?” 林薇思考了几秒:“这个罗鹏很古怪,应该不好下手。” 李昂显然并不觉得罗鹏古怪,一头雾水:“哪里古怪?” 林薇:“陆雨时好像很信任他。” 李昂:“……所以呢?” 林薇:“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陆雨时不会轻易相信身边人。罗鹏是海州电视台的记者,严格说来跟他不是上下级,而是同事。罗鹏为什么那么听他的话?崇拜他,可能吗?” 李昂:“……那怎么办,陆雨时是什么意思?” 林薇想起陆雨时白天在自己面前跪下,缴械投降的样子。 姿态是有了,可他手里捏着这样厉害,能左右子初药业未来的把柄,难保事后不会再起心思。 早知道白天的时候,就应该提前准备一份保密协议,白纸黑字地写下来,让他签字,确保不会泄露半个字。 终究只有落到纸面上才能令人放心。 确实是大意了,现在等于是给自己留了个定时炸弹。 “烦死了。” 林薇越想越烦,再看一眼桌上的文件,更烦了,将电脑啪一声合上,用力一口将牛奶一口气喝完,发泄似的将盒子丢进垃圾桶里,整个人往沙发上一瘫。 “当律师太累了,简直不是人干的。我下辈子再也不当人了,当猫当狗当猪都好。” 李昂笑:“我觉得当律师挺好的。” “呵呵……你傻白甜。” 林薇手机响了,看了一眼,腾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因为起来得还快,大脑一阵眩晕,她扶着头,看着手机上的来电。 李昂见她如此紧张:“陆雨时的电话,接啊?” 林薇接过电话,不说话。 “我在路口等你,给你十分钟,不来的话后果自负。”说完便挂了。 后果自负? 他是在威胁她吗? 上午离开的时候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才半天就回过神来了,这是智商又回来了?!!! 林薇有种大事很不妙的预感,陆雨时要是脑子清醒,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手里现在还有王敏芝的遗体! “靠北!” 林薇气急之下,挂了电话立刻骂了一句本地话,又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李昂:“别吃了,跟我一块出门。” 话音刚落,忽然又想起自己跟陆雨时说过她把林薇的遗体藏起来了,这事她没跟李昂说,李昂要是知道她把林薇的遗体藏了起来,不得…… 头疼!刚想开口说自己一个人去就好了,手机上收到陆雨时发来的微信:「你一个人来」 林薇如获救兵地将手机屏幕给正咋擦嘴的李昂看了一眼:“我自己去!” 李昂:“………………” 第144章 殡仪馆 林薇从小巷子出来,便看见罗鹏的车子停在路边,陆雨时坐在副驾驶座,阖着眸子。 她上了后座,车子启动起来。 一路上,车里静悄悄的,罗鹏不敢说话,只偶尔在内视镜中看看林薇,林薇抱着双臂,满脑子都在想接下来可能会面临的最糟糕的状况,提前思考应对措施。 余光察觉到罗鹏的存在,抬眸来瞪了他一眼。 罗鹏也不客气地回瞪过去,又忌惮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雨时,还好他一直闭着眼睛。 车子在殡仪馆门口停下,陆雨时让罗鹏在车里等,自己下了车,走在前面。 已经九点多了,殡仪馆还在营业,毕竟死人不分时候。 许是人心作怪,林薇觉得四周凉飕飕的,透着一股子阴森,她跟在陆雨时身后穿过正厅,绕过庭廊,灯光影影绰绰地打在他身上。 夜风一吹,他背影清瘦挺拔,如鬼魅一般。 林薇打了个寒颤。 陆雨时转身回望她,见她瑟缩着肩膀,伸手去解纽扣,他晚上出门时特意换了一身山羊绒材质的西装,看着薄,保暖性却很好。 扣子刚解开一颗,又想起二人此刻的状态,便没有继续往下解,快步往前走去。 有一名穿着殡仪馆工作服的中年男子等候在火化室门口,看见陆雨时赶忙上前:“陆先生来了,这边请。” 火化室门口提前挂了“故障维修中”的牌子。 中年男子领着二人越过提示牌,直接进了里间,越靠近内里,空气里焚烧的味道就越重。 火化室里停了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林薇对气温有些敏感,刚走进来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又在包里找了找,想拿纸巾掩鼻,这时从前方递过来一方蓝色手帕。 是陆雨时递过来的。 林薇没有接,从自己包里拿了纸巾出来,走到那具遗体前,轻轻扯开白布的一角,确认里面是王敏芝,尸体经过冷冻处理,四周还透着一股寒气。 陆雨时大半夜的,把她叫来这种鬼气森森的地方,还把王敏芝的尸体摆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 敌不动,我不动。 林薇不说话,等待着他先开口。 “我查到王敏芝是自杀后,有些不安,因为我不知道她后面会有什么动作。我查过她自杀前三个月的动向,几乎每周都在出差,而且航线很复杂,所以毫无头绪,最后只能用这种办法给自己留条后路,以防万一。” “她故意到处飞,是怕我提前知道,她去阑州找你了。这个办法,是你教她的?” 林薇皱着眉头,没有否认。 陆雨时了然了,又问:“她知道你是谁?” 林薇:“她只知道我是林薇。” 陆雨时:“那她凭什么觉得找你,就能对付我?” 林薇扭头去看他,眼神很冷静:“你把她的遗体摆在这里做什么?” 陆雨时用手帕掩着鼻子:“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跟我说实话。” 他知道这话不好听,她也不爱听,自己此番做法还会引起她的厌烦,可他管不了那么多。 总要确保事情能在他的控制之内。 林薇如果真的只是林薇倒也罢了。 可她如果是林蔷,那一切就不同了。 如果被人揭发,她将声名尽毁,以后也不能做律师,她可以为了找出林薇坠楼的真相什么也不在乎,甚至不在乎自己有没有未来。 他为了保护她,也可以。 包括被她讨厌,憎恶。 林薇果然想也不想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余光瞥到那具被白布掩盖的遗体,又慢慢停下脚步。 终究是心软。 她知道自己若是此时离开,陆雨时是不会什么也不做的,他一定会让她后悔此时从这里离开的举动。 他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个疯子。 他此刻看着虽然平静,却已经和上午那个在她办公室里给她下跪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 当时是她拿捏他,现在局势逆转了,是他拿捏她。 彼此过于熟悉的恋人,一旦分开做仇人,便是不死不休。 她上午在办公室里逼得他有多无地自容,只能下跪求她停下。 现在她被他逼得想走也走不得。 唯一的区别是,两人手里的武器不同。 拿捏她,陆雨时手里多的是武器,他今天可以用王敏芝的遗体来威胁她,日后就可以用李昂,甚至是武亦涵来威胁她。 而林薇手里能用的武器有且只有一个自己。 这还是在他爱林蔷的情况下,若有一天他们过去的那点感情都被仇恨消磨殆尽,这招也会失效,那时才真是难办。 感情这个东西,原本就是最经不起消磨的。 陆雨时此时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神空洞,无声无息,如同一具站着的尸体。 最高明的狩猎者并不需要主动出击,猎物会自己撞入他提前布置好的陷阱——他很确定,林薇会回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最后还是林薇认输,折回他身侧,自暴自弃一般地坦诚。 “不是她找我,是我主动找她。我查到了她在德国就医的证据,我主动跟她联系。” “但我没想到她第二天就飞来阑州找我。” “我当时其实……” 陆雨时眸心一颤,忽然出声打断,眼神老谋地看向她。 二人一对视,林薇就有些紧张,仿佛心中的成算全被他瞬间看穿,从前下棋时,无论是五子棋还是围棋,她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她走一步,他好似就能猜到她下一步,下下一步会如何走。 时隔多年,这种被人全然看穿的感觉又回来了。 从前是恋人,他这般看她,她满眼只有对他的折服和欣赏。 现在要做敌人,他再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你查王敏芝做什么?” 第145章 不要叫我小雪 林薇心中骤然一紧,面上依旧是十分平静。 “我列了一个可能会和姐姐的死有关的嫌疑人名单,里面的每个人我都查了,王敏芝只是其中之一。” 陆雨时眨了眨眼,问:“名单给我看看。” 林薇沉了口气:“张嘉信,张嘉玲,张自立,王敏芝,冯志源,马长军,王锡,袁皓……” 她一口气念了十几个名字。 每个名字都在她脑海里刻了很久很久。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自己都记不清,原来我有这么多仇人。其他人也就算了,你为什么要把王敏芝的名字放在里头,我跟她没仇,她没理由加害你的。” 林薇:“我没你这么理智。” 陆雨时收回一厢情愿的目光,走到王敏芝的遗体前:“是不是无论我怎么求你,你都一定要做林薇?” “我本来就是林薇。”语气已经开始有些不耐。 陆雨时了然了,点了一下头,欣然说了一个“好”字。 林薇不知他是何意,此时也懒得去猜,耐着性子最后问:“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 陆雨时:“你刚才说的那个名单里的所有人,我都查过。你妹妹的死和他们没有关系。包括张嘉信和张嘉玲。张家虽然没一个好人,但也都没有蠢得那么惊天动地。当天你妹妹的尸体出现在惠心大厦楼下,张嘉信是第一个收到信息的张家人,他也知道我结婚当天在惠心大厦出这种事,对张家的声誉很不好。所以立刻找陈愈制造了假消息,只是那天很不巧,我回了电视台,新闻从我嘴里念了出来……” 原来真的只是巧合。 林薇冷笑了一声,没有对这个结果提出任何别的看法。 陆雨时又问:“你肯定也发现了,你的名单上没有真正的凶手,所以你才又回来了海州,除了那零点三个百分点,你还找王敏芝要了什么?” 林薇面无表情:“你这么聪明,你猜啊!” 陆雨时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小雪,我猜不出来。” 他在家里这一下午,绞尽脑汁也猜不出来,会是什么。 “不要叫我小雪。” ”好,不叫了。“ 他垂下眼眸:“让我给你取名字的是你,现在不让我叫的人也是你。” 林薇没说话。 陆雨时沉了口气:“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打算一辈子做林薇,还是只是为了查明你妹妹坠楼的真相,等真相大白,你还是会做回林蔷?” 林薇:“我就是林薇。” 陆雨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又说了一个好字。 “最后一件事。张燃喜欢你,你知道吗?” 林薇心中微讶,第一反应是否认:“你搞错了,他围着我打转,接近我,想跟我做朋友,不是因为他喜欢我,他只是担心我对你做什么。” 陆雨时好似没听见一般:“你喜欢他吗?” 这一晚上他跟盘问犯人似的,林薇被他问得肺都快气炸了。 “喜欢啊。” 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也确实并不讨厌怔张燃,谁会讨厌一个温暖善良的人。 陆雨时笑了笑:“喜欢他什么?” 他以为她的理由会是什么出身体面,个性阳光开朗之类,显而易见的优点。 他陆雨时身上没有的优点。 哪知她说:“像我这种心里只有仇恨,活着跟死了也没两样的人,遇到他这种生气勃勃的人,怎么会不喜欢。” 陆雨时完全怔住。 六年前,林蔷大学毕业要离开海州,两人在高铁站告别,林蔷问过他,他喜欢她什么。 他当时回答说,像他这样死气沉沉的人,没办法不喜欢她这样朝气蓬勃的人。 这是一切生物的原始本能。 陆雨时点了一下头,手机上拨了个电话:“麻烦您进来一下。” 挂了电话,刚才的那位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 陆雨时:“遗体麻烦您帮忙火化吧。” 林薇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这么重要的把柄,他就这么轻易地毁掉吗? “我已经跟台里申请了重回主播台,以后肯定没有精力去管子初药业的事情了,这方面的事情我委托给了齐颂。陈彦珍这下没有后顾之忧了,你可以完全放心了。” 林薇看着王敏芝的遗体被推进了火化炉,火光在她瞳孔中跳动。 她扭头看他,眼神很复杂。 “那你怎么跟华希资本交代?” 华希资本想要的应该不仅仅是股份和分红吧。就算他们当时借给王敏芝钱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天。可王敏芝死了,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陆雨时目光沉静地看着火化炉,安静问道:“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为什么我要跟王敏芝结婚?我有什么身不由己的理由。” 许是王敏芝的遗体进了火化炉,林薇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心情也骤然明朗了几分。 “姐姐没出事之前,我确实很在意你跟王敏芝结婚的理由,我还很嫉妒她,嫉妒得要死。后来……一切都不重要了。我只想知道,是谁害死了姐姐。” 姐姐。 妹妹。 陆雨时:“你入戏真快。” 林薇松了口气:“总之,谢谢你,让她入土为安。也谢谢你,替她保守秘密。” 她说完转身便要走。 陆雨时忽然开口:“真心谢我的话,可以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吗?” 林薇本能地警惕:“什么请求?” 陆雨时淡然一笑:“下周一开始,我会重新播新闻,你可以看一看吗?” 时至今日,他偶尔做梦还是会梦见林蔷去海州电视台实习,他们在新闻部的演播厅重逢的情景。 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内心还是会一阵悸动。 她当时站在一群实习生,一边和周围人说笑,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绽放出细细碎碎的光芒。 他眼里只看得到她一个人,整颗心也只为她一个人怦然。 以至于,那天播新闻时嗓子有些紧,他自以为无人察觉,下了新闻却连当时的女搭档谭文莉都发现他不对劲。 两人在一起后,只要有他播新闻的日子,林薇都要赶在六点半之前回到家,看新闻。 一开始,一边看一边花痴,我们陆老师怎么这么正点。 慢慢地,就开着新闻当背景音,做饭时,听见客厅里传来陆雨时的声音,感慨一句,我们陆老师的嗓子,真是仙乐一般动人。 到最后,这厮是防腐剂吗?怎么都不见老的。 …… 林薇搪塞道:“六点半,我应该还在办公室加班吧,可能没时间看。” 陆雨时很快接话:“那我跟领导说一声,我去播夜间新闻,晚上十点半,你应该回家了吧?” 夜间新闻? 那不是冷门时段吗?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林薇觉得他一定是疯了,“你从进海州电视台开始就一直在六点半的海州新闻,为什么要突然调去十点半的夜间新闻?你不觉得很儿戏吗?” 陆雨时:“我年纪大了,机会应该留给年轻人,退到二线也没什么不好。你只需要回答我,十点半,你有时间看了吗?你要是十点半也没时间看,那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早间新闻,午间新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看,我就什么时候去播。” 他语气沉静,不急不躁,林薇却被他逼得几乎没有退路。 第146章 海边 短暂的死寂后,林薇肯定地回复他:“我不会看的。” 陆雨时脸上不见一丝丝的失落和不快,反而轻轻笑了:“好吧。” 遗体火化需要两个小时,两人在休息室静静地等着。 陆雨时眼神钉死在她身上,仔细看她的脸,不放过一寸皮肤,细长的眉,浓密的睫,狭长的眼…… 她一抬头,他又自然而然地看向别处, “你瘦了。”又沉默了会儿,他忽然低声开口。 林薇没说话。 陆雨时又问:“那个金柯,他个性有些偏激,他既然已经怀疑你,就不可能什么也不做。需不需要我帮你除掉这个隐患?” 他语气神态像极了倪永孝。 “你是新闻主播,不是黑帮老大。” “九叔做事很规矩,不会牵连到我。” “不需要,我有自己的安排!” …… 拿到骨灰盒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罗鹏开车载着二人来到海边,坐游艇出海,林薇将王敏芝的骨灰洒进了大海里。 陆雨时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海上风大,她站在夜风中,秀发飘逸,脸上看不见一丝喜悦,也没有半点悲伤,如一尊不会笑的女菩萨。 洒完骨灰,林薇主动走到陆雨时身边。 “我们谈一谈吧。” 她从包里取出手机,拿给陆雨时看,示意自己没有录音,身上的口袋也翻出来给他看,像他上午在她律所时,与她谈话一般。 “三年前东城分局负责姐姐案子的是警察叫杨凡,后来案子以坠楼结案,他就被调到了别的区,这几年我每年都会回来见他。” “他能力并不出众,但他很遵守纪律,从来没有跟我透露过关于坠楼案的半个字。不过我记得当时我去东城分局确认尸体的时候,杨凡跟我说过,姐姐应该不是自杀。” 陆雨时:“证据呢?” 他当年也去东城刑侦分局确认过遗体,见过那位叫杨凡的年轻警官。 可杨凡从来没有跟他说过林薇不是自杀这种毫无证据支撑的武断猜测。 “姐姐有点低血糖,怀孕初期反应很大,她口袋里会装牛肉干,坚果和巧克力备着。杨警官说一个怀了孕要自杀的女人,是不会在口袋里装这些的。” “本来我们已经说好了,等这学期结束,我正式离职,我就回去找她和李昂。可是我没想到她突然一个人来了海洲,她还跟我说,李昂遇到了麻烦,被人陷害进了监狱,她听我说过你是新闻主播,想请你帮忙。” “后来呢?”他问,“因为我要结婚了,所以你没来找我?” 林薇摇摇头,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 “我分得清轻重,李昂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我去找你了……” 陆雨时完全没有印象,眉心微蹙。 林薇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海:“你在明葵家餐厅看到我插的那束花,没有觉得在哪里见过吗?” 陆雨时仔细想了想,他对那束花有印象,海芋做花心,周围点缀其他花木,用吊钟拉高长度,现在想想,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林薇扭头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有细碎的泪光闪动:“我去找你了,你结婚那天。新娘子的捧花,就是海芋。” 滚烫的眼泪滑落。 陆雨时看她流泪,一颗心都碎了。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 他那一整天都心如死灰,行尸走肉,婚礼仪式上还走了神,根本就没注意到林蔷。他连做梦都不敢想,林蔷会去他的婚礼现场。 他看她流泪,心痛欲裂,伸手想去给她擦去眼泪,手还未碰到她,她将头别了过去。 他的手只能搁浅在风中,慢慢收回。 “你没看见我,王敏芝看见我了。” “王敏芝后来看了新闻知道林蔷坠楼了,所以她一直以为她在婚礼上看到的是我。” “三年后她去阑州找我,见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又见面了,林小姐。” 陆雨时胸中一窒,他忽然想起婚礼上,王敏芝跟他说过一句话:你的那位林老师,好像还没有离开海州吧。 他当时听见这话只觉得满腔愤懑,以为王敏芝是故意威胁他,所以毫不留情地说了那句。 “王敏芝,她少一根头发丝,我就把你从这里扔下去。” 当时若是仔细想想,其实王敏芝当时的语气也许并非威胁,而是善意提醒。 只是提醒的场合不太对。 若是他当时能冷静一些,清醒一些,也许王敏芝当时就会告诉他,自己看见了林蔷。 等一等——他忽然发现了什么,胸腔内的心脏猛烈跳动起来。 “你当时在婚礼现场,所以……所以……”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能呼吸,他顾不得许多,伸手将林薇的身体掰回来,她目光还看着远方一望无际的深海方向,头发遮住动人眉眼。 他将她的头扭过来,看见她满脸的泪痕,头发糊在了脸上的。 她泪光闪闪地看着他,突然笑了一笑:“是啊,她出事的时候,我去了你的婚礼现场。否则,死的人也许是我。又或者,我们会一起死。” 无论死的是她,还是死的人会是她们两个,怎样都比现在只有她一个人活着要好。 “我应该留在她身边的,给你打电话就好了。可是……” 她声音哽咽,慢慢崩溃:“可是我真的很好奇你结婚的样子。我想看你穿上礼服的样子,想看你的新娘子漂不漂亮,我甚至想让你在你的婚礼上看见我,我想知道你看见我,会是什么表情……我想让你难受,想让你痛苦,想让你生不如死……” 就因为这点怨侣之间,上不得台面的,可笑的,小心思,她那天才会起心动念去了他的婚礼。 结果…… 那成了她这辈子人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陆雨时,我是不是很该死?” 第147章 你能活着……真的……太好了 海风越来越大,海浪汹涌犹如来自地狱的呐喊。 陆雨时满眼心疼地看着她,痛苦、自责、内疚,连拥抱她的勇气也没有。 “不要……不要这样说自己……该死的人是我……” 早知道后面会这般无可挽回,成为一道横在二人中间的天堑,他当初说什么也不该心存侥幸,答应了那桩婚事。 “小雪……不,林蔷……林薇……” 这三个名字,他现在念哪个都觉得心口疼。 “你不要恨自己,恨我,都是我不好。该死的人是我……我就只会给我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我这样的人,果然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他帮她撩开被泪水粘住的头发,轻轻拢在耳后:“都是我的错。我给你保证,我就是死,我也一定会帮你找出真相,找到害死她的凶手。你不要折磨自己,你恨我,恨我就好了。我……” 林薇满脸泪水,看他欲哭无泪,竟是徒劳地笑了。 “我记得,你三年前跟我说,你要去华盛顿,你说你会带回来一枚戒指,要跟我求婚。” 陆雨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只答道:“我买了。我今天带了。” 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材质的小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是一枚定制的钻戒,石头是水滴形的,看起来有三克拉左右。 “我用我自己的工资买的,我播新闻挣的钱。” 不是张家给他的钱。 当主播其实并不轻松,虽然看起来十年如一日,可播新闻是现场直播,现场直播就意味着只有一次机会,不能出错。 他努力工作这么多年,攒的钱大部分都在这颗戒指里面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钻戒举到她面前,眼中含泪。 三年前若是有这般勇敢,当时跟她求婚,把她留下来,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 “送给我?”她声音嘶哑,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冷意。 他心口一跳,不敢相信,三年物是人非,自己还有机会将这枚戒指戴在她手里,哪怕已经失去了这枚戒指原本的意义。 他点点头:“本来就是你的。” 林薇接过来戒指盒,又从自己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是两人的情侣对戒,陆雨时手指上就一直带着男款。 陆雨时心中又是一喜,眼眸深处仿佛有野火燎原。 林薇将那两枚戒指放在一起,抬头来看看他,海风无情,海浪翻滚,下一秒,她用力将手中的两枚戒指全部抛进了海里。 陆雨时静静地站着,无声无息地看着她,嘴角含笑。 “你不生气吗?” 她再回头时,眼神和神态都变回了平时林薇的样子。 他还是笑着:“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你喜欢怎样就怎样。你要是喜欢丢戒指,我……我攒钱再给你买。” …… “其实你真正想丢的不是戒指,是我。” …… 说到丢,他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平安:“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送一只流浪猫给你养吗?” “因为我觉得养宠物跟养孩子很像,我那时候不想结婚,也不觉得自己以后会有孩子,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脑子里总是会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我一边害怕这种生活真的来临,一边又有些期待……所以,我就捡了平安送给你。把它当成我们的孩子。” “还好,这三年有平安陪着我。否则,我真不知道日子要怎么过。” 他抬起头来,泪光涌动:“我知道我这么说你肯定很生气,很不舒服,可你能活着……真的……太好了。” “你现在不管对我做什么,我都觉得很幸福。人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到痛苦和幸福。我此刻的痛苦是真的,幸福也是真的。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可是认识我,却是你这辈子最不幸的事。” “我知道,如果有的选,再来一次,你六年前肯定不会跟我回海州。” “甚至八年前,在一灯书店,你也根本就不想认识我。” …… “我知道我但凡还是个人,我就应该离你远一点,以后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可是……我做不到啊,小雪。我只有在你面前,我才能觉得我是活着的。偶尔才会觉得,活着真好。” “所以,你恨我也好,怨我也好,我还是会像一棵枯树喜欢春天那样喜欢你。别说是两枚戒指了,你就算要利用我,我也甘之如饴。” 林薇吸了吸鼻子:“如果是三年前你跟我说这些,我大概会很高兴。可是现在,我心如止水。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听你大情圣的自我感动,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我会慢慢放下。你也该放下了。我没有那么爱你,我最爱的只有她。” “我不介意多个人调查她坠楼的真相。要是你有线索,请你告诉我,我很感激。” “请你记住,我叫林薇,我从小在宜城长大,十八岁去了京州政大法律系读书,在我二十岁到二十六岁里,我的生活里不曾出现过一个叫陆雨时的男人。” “记住了吗?” 陆雨时明白了她的态度,手指轻轻摩挲着左手中指上的对戒,面上依旧是含笑点头,轻声道:“好,我记住了。” …… 从海上回来,罗鹏先开车送林薇回家,车子到了楼下。 林薇要下车前,突然想起什么:“李昂还不知道姐姐的遗体被我保存起来了,这件事你可以先帮我保密吗?我不想让他知道。他入狱是因为姐姐,现在他也在努力地重新开始,我不想让他总是活在过去,他还很年轻要往前看。我想,这也是姐姐愿意看见的。所以,请你帮我保密。” 陆雨时心头一动:“好,我答应你。你也……往前看。” 林薇点点头,拖着疲倦的身体往路上走了。 回云山别墅路上,罗鹏见陆雨时一路上都不说话,主动问他:“怎么感觉气氛怪怪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雨时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没有答话。 回到云山别墅,门打开,灯也打开,经过打扫过的房子干净整洁许多,桌上的花瓶里还插了白色的蔷薇花。 是从后面的花园里直接剪枝下来的,没有去处花叶,看起来不那么利落,但也另有一种野趣。 张燃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玩游戏,听见开门的声音,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老陆,你个没良心的,我都快饿死了。我叫个外卖都要等一个小时……你……” 他一转头,看见陆雨时脸色不太对劲:“你哭啦?” 第148章 说你老,你还喘上了 陆雨时看见张燃才想起来他在这儿,忙活一晚上,差点把他给忘了。 张燃看他表情,捂着胸口,做痛心的样子:“你看到我在这里很意外是不是?你把我忘了。渣男!” 陆雨时被他逗笑,忽然想起林薇说过的话,她喜欢张燃的朝气蓬勃。 谁会不喜欢呢。 张燃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去哪儿了?” “电视台。” 他语气有些疲惫,说着便要上楼去,看看四周:“平安呢?” 张燃耸耸肩。 陆雨时皱起眉头:“平安?平安?” 一边呼唤,一边冲厨房走去。 张燃也叫了两声:“平安~~平安~~哥哥有好吃的猫罐头给你吃哦~~” 平安从楼上飞奔下来,一下扑到张燃怀中。 张燃开心地抱着平安:“老陆……平安找到了。” 陆雨时闻声从厨房出来,看见张燃正在抓平安的头,平安则一脸享受地半仰着头,眯起眼。 他没好气地从张燃手里抱过平安,摸了摸平安的头。 “太晚了,你自己打车回市里吧。” 张燃瞪大双眼:“这都凌晨了,你让我自己一个人打车回市里?老陆,你好狠的心。” “这里没有你的房间。” 张燃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脸无语地抱怨:“你这么大个房子,我就这么一点点……我睡沙发也可以的啊。” 陆雨时实在是累了,也懒得跟他多话:“随便你吧。” 陆雨时抱着平安上了二楼,回了卧室,疲惫地躺在床上,脑中回想着这一晚上发生的事,又给罗鹏打了个电话。 “今天晚上的事,别往外说。” 罗鹏那头应了一声,他才挂了电话,静了会儿,忽然想起什么,似是找茬一般举起平安,盯着平安的眼睛问:“你也喜欢张燃?” 平安很是无辜地叫了一声,毛茸茸的尾巴摇啊摇。 陆雨时想起之前平安在车里第一次见到林薇时的反应,忽然有些欣慰地摸摸平安的头,将它抱在怀中,柔声道:“妈妈回来了,是不是很高兴,平安?” 平安好似听懂了,委屈地叫了一声。 陆雨时抱着平安亲了一口,像是安抚一般,又像是自我安慰:“妈妈不会不要你的。她最心软了,她自己不知道她有多心软。” 许是累极了,他就这般抱着平安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好似又回到了从前两人一猫的温馨日子,和真正的三口之家也没有两样。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睁开眼时,张燃放大的脸近在咫尺。 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这一次屋子里的灯是亮着的,陆雨时一睁开眼,一张年轻朝气的脸几乎要贴着他。 他第一次细看这张脸,偏英气的一张脸,眉眼俊秀,鼻峰高耸,脸型流畅,分明是剑拔弩张,锋芒毕露的长相,气质却难得的柔和,给人一种很好接近的亲和感。 当然,最重要的是,年轻。 他想起自己的二十五岁,海州新闻的收视率在同时段的友台新闻节目中杀出重围,他陆雨时三个字成为了新闻部的金字招牌,一张年轻的脸,却台风稳健,势不可挡,还有不少其他电视台的高层向他抛出高薪邀请,试图挖他。 张燃的二十五岁,比他更锋芒更盛,光耀夺目。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张燃喜欢谁不好,怎么偏偏喜欢林蔷呢。 张燃显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短暂的对视后,语气很干脆地问道:“林律师,真的是……林小姐?” 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问这个。 陆雨时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我要说是呢。” 张燃一脸无语地翻了个身,躺平,双方放在后脑勺,看着天花板,嘴里嘀咕道:“也就是说,我应该叫她一声,aunt?” 陆雨时:“………………” 长久的沉默后,张燃忽然问:“那她为什么不做林小姐了,要做林律师?谁跟她有那么大的仇,要杀了她?” 她为什么要扮作另一个人生活。 陆雨时:“她现在是林薇,这是她自己决定的,我尊重她。所以你也不用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你还是把她当林律师就好了。至于她曾经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张燃还没想到这么深远,听他如此大度还有些意外,调侃道:“你就这么不把我看在眼里?你好歹有点危机感呢?” 陆雨时耐着性子看他一眼:“你喜欢她也好,想追她也好,这都是你跟她之间的事情,我没有干涉的权利。但我丑话说前面,不管她是谁,我都不会放弃她的。” 张燃无语地笑了两声,自暴自弃道:“你话都这么说了,那我要是还没脸没皮地去追她,岂不是显得我没大没小,很没良心?” 陆雨时默默看他一眼:“你心里知道就好,不用说出来的。” “………………” 张燃一时被气笑了。 “老东西,你不讲武德。” 屋子里又安静下来,陆雨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书房有床,你去书房睡吧。我明天还要上班,最近要重新回去播新闻,不能熬夜,脸会肿。你体谅我老人家一下,让我睡个踏实觉,ok?” 张燃呵呵两声:“说你老,你还喘上了。” 忽然回过味来,一脸意外地问:“你要回去播新闻?” “嗯。” 张燃:“因为林律师?她喜欢看你播新闻?” 陆雨时很不客气地“嗯”了一声。 张燃用异样眼神打量着陆雨时很久很久,在心里挣扎了几秒,开口:“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比较好。” 陆雨时去卫生间洗漱,挤牙膏。 张燃倚在门边:“其实,我跟林律师不是在海州遇见的,我去年圣诞节在阑州机场第一次遇到她的。当天下了很大的雪,航班延误,我一直被困在机场,后来我听到有人在机场弹钢琴,弹的是你最喜欢的那首曲子……” 陆雨时刷牙的动作顿了一顿。 张燃耸耸肩,没有继续往下说了,也没有说自己拉小提琴和她合奏。 “我一直以为她很会弹钢琴,前两天我问她才知道,她根本就不会弹钢琴,她说她只会那一首曲子。可是,钢琴这个东西我小时候也学过的,即使是名家大师,如果不练习的话,也很难维持自己的水准。林律师没有学过钢琴,却能把那首曲子弹得那么好,我想,你在她心里,肯定是不一样的……” 陆雨时眼中春水荡漾,他以为这三年来她一定是恨极了他,那首曲子也早该忘了个干净,没想到…… 转而又想到什么,看向张燃:“所以,你当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张燃耸耸肩,没有否认。 陆雨时:“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你可以藏在心里。” 张燃一本正经:“当然是因为我太善良。” 陆雨时:“……” 张燃往卧室外走,走到门口,突然停下脚步,朝着洗手间的方向喊了一声:“老陆,圣诞节快到了,我打算明天回英国,顺便去看看姜女士。你……” 第149章 老奸巨猾 陆雨时放下牙刷,从洗手间出来。 “这么突然?” 气氛有些尴尬,张燃故作轻松地笑笑:“你还装,明明心里乐开花了,巴不得我马上滚蛋。现在我自己很识趣要走了,你还装出这么惊讶的样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陆雨时静了静,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别人他不了解,可张燃他是看着长大的,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个性,现在他选择主动离开,多半是因为陆雨时。 他像个长者一样拍拍张燃肩膀,淡然道:“其实你真的不用走,我已经告诉林薇,你喜欢她了。” 话音未落,张燃鬼叫一声,五官变形。 “谁让你告诉她了?” “你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她呢?” “太尴尬了,而且……就算要捅破窗户纸,也应该我亲口跟她说啊,你怎么能剥夺我跟她告白的权利。这样就算我以后跟她说我喜欢她,她也没有新鲜感和心动的感觉了。” 忽然回过神来,用很嫌弃的眼神看着他:“老陆,你不会是故意的吧,你也太阴险了!” 陆雨时很认可地点点头,一本正经:“有个成语叫,老奸巨猾。” 张燃眨了眨眼:“倒也没……那么严重。只是你……你让我以后怎么见她?” 陆雨时很直白地戳破:“……你刚才不是说要走了吗?” 张燃白他一眼:“……你刚才不是说让我不要走吗?” 两人异口同声:“虚伪!” 张燃一个头两个大,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那她听到你说,我喜欢她,是什么反应啊?” 陆雨时见他眼神中写满期待,又想起林薇当时听到这话时的反应,心中颇有些酸涩。 张燃见他不说话,逐渐失了耐心:“你说话啊,老陆。” 陆雨时:“她说她也喜欢你。” 张燃一时呆住,几秒后,又发出一声鬼叫。 陆雨时很是嫌弃地把头往后仰了仰。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回来怎么不第一时间告诉我。要是我不主动说要走,你是不是就不打算说了?老陆啊老陆,你真是……老奸巨猾,对!你就是……” “老——奸——巨——猾!!!” “林律师喜欢我,她喜欢我什么,喜欢我长得帅又有钱?她肯定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肯定是喜欢我内在美!她喜欢我,我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耶稣,上帝,我错过了什么。” 陆雨时一脸冷静地看他戏精大爆发。 确实是朝气蓬勃啊。 “她喜欢你朝气,喜欢你善良。这些都是我没有的东西。” 张燃小狗似的点点头,整个人容光焕发,生气勃勃:“我是朝气啊,我是善良啊,我就跟早上八点钟的太阳一样。你老奸巨猾!林律师果然有眼光。我就知道,她懂我。” “……” 过了好一会儿,陆雨时等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会儿后,才主动开口问他:“所以呢,现在还要走吗?” 气氛马上又冷下来。 张燃换了副样子,很冷静地打量他:“你告诉我这件事,就是为了让我留下来?你不怕我挖你墙角?” 陆雨时淡道:“她现在是林薇,是我已故前女友的妹妹,我跟她之间隔山隔海,不差一个你。你如果留下来,能多跟她接触接触,她也能开心一些,挺好的。我不介意多个人能哄她开心。” 不介意! 多个人! 哄她开心!!! 张燃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老陆,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要是她真喜欢我怎么办?” 陆雨时摇摇头:“她现在满脑子只想找出她……姐姐坠楼的真相。没那么多心情喜欢这个喜欢那个。你不要自作多情!!!她说喜欢你,是不带情欲的。你最好不要误会。” 张燃:“……” 陆雨时打了个哈欠:“那你明天还走吗?” 张燃:“走啊。” 陆雨时:“不挖墙角了,这么容易放弃不是你的风格?” 张燃:“圣诞节到了,我要回家陪姜女士。挖墙脚的事,我好好想想。” 陆雨时摇摇头:“那我明天不送你了,你自己去机场。晚安。” 张燃要走时,忽然又想起什么:“那个……金柯!你记得盯着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陆雨时耐着性子点点头,看他还有话要说,直接将他推出门外,砰一声将门关上。 终于安静了。 …… 翌日清晨,李昂约了魏奶奶和程锦在律所见面,商量瑶瑶抚养权的问题,刚到律所,便问起昨晚陆雨时叫她出去干什么。 “烧了????” “他当着你的面烧的?” 林薇喝了口水,平静地点点头。 李昂一脸狐疑地看着她:“他主动烧的?” 林薇也没否认。 李昂了然了,又打量起林薇:“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林薇:“什么怎么想?” 李昂:“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完全可以拿在手里拿捏我们,不对,是拿捏你。就算他正人君子,不用这个拿捏你,也完全可以为自己争取更多的利益和权力。可他二话不说,连讨价还价都没有,就直接当着你的面烧了。这算什么,投名状?” 第150章 你打算怎么给我姐姐报仇? 见林薇不说话,李昂又自顾自道:“他不会真的喜欢上你了吧?那他知道你……” 知道你是林蔷吗? “他知道!” 李昂待了好一会儿。 林薇:“金柯认出我不是林薇的时候,张燃在现场,应该是张燃跟他说的。他昨天上午来找我求证过,我已经承认了。” 李昂脸上不见丝毫的意外:“所以,他是为了你,才把王敏芝的遗体火化的?这么看,他人还不错啊。你为什么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林薇没说话。 李昂:“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姐姐坠楼的事,和他无关?” 林薇:“如果和他无关,那就只可能是我的原因。是我害死了姐姐。你打算怎么给我姐姐报仇?” 李昂沉默了好一会儿:“我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啊,我在牢里的时候也很恨你啊,可你一直为了我的事奔走,每次都去监狱探望我,我不见你你还是去。人就是这么贱啊,我明明很恨你,可我又知道,你姐姐最放心不下的人也是你。仍由你一个人在海州,孤立无援,我也不放心。我怕你姐姐怪我,没有看好你。” 窗外的异木棉如此灿烂,办公室里的气氛却多了几分伤感。 林薇面无表情地敲着键盘,动作非常用力,好似是没有在听他在说什么。 李昂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是张燃发来的微信,告知他自己要回英国。 “张燃说圣诞节快到了,他要回英国。” 林薇敲键盘的动作顿了一下,想起陆雨时昨天跟自己说过张燃喜欢她,若是张燃此时出现,她还真不知道如何面对他,现在听说他回了英国,心中反而舒了一口气。 “他怎么这么突然回英国了?”李昂嘀咕道。 林薇:“他们圣诞节就跟我们过年一样,你过年不回家吗?” 这话说出口便有些伤感,李昂过去两年半都是在监狱里过的,算起来已经许多年没有回家看看父母了。 林薇察觉李昂神色有些黯淡:“对不起……” 李昂苦笑着摇摇头,看着右手手掌心的那个伤疤:“我之前本来跟她说好了,过年要带她回家见我父母的。我爸妈也很想见见她……” 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有些误会,这辈子都没办法解开了。 办公室里安安静静。 林薇静了静,正欲开口,楼下忽然传来摁门铃的声音。 李昂回过神来,走到窗边,看见是魏奶奶来了,他应了一声,马上下楼去了。 林薇等他走后,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再看一眼电脑屏幕上刚刚打出来的字,一大段的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几乎占满了大半个屏幕。 她扭头看向窗外的异木棉,眼圈有些红,楼下传来李昂叫她“林律师”的声音,她振作了一下,仰头不让眼泪留下来,应了声,下楼去了。 …… 十点左右时,双方到齐。 魏奶奶一看见多日不见的瑶瑶便流下了眼泪,程锦给瑶瑶拿了餐巾纸,让她去给奶奶擦眼泪。 瑶瑶拿着纸巾递到奶奶面前,小心翼翼地给奶奶擦眼泪:“奶奶不哭,你是不是又肚子疼了?肚子疼了,我去给你倒水。” 魏奶奶有胃疼的老毛病,以前在家做手工活儿时偶尔熬夜会胃疼,瑶瑶每次看见奶奶干活,都会主动过去帮忙,看见奶奶捂着肚子,便知道奶奶是肚子疼了,会立刻学着奶奶平时给自己倒热水的样子,去给她倒热水。 孩子懂事得让人动容。 程锦也有些感动。 魏奶奶拉住要去给她倒水的瑶瑶:“奶奶肚子不疼,奶奶高兴的,奶奶看见囡囡就高兴。” 她用浑黄的双目仔细看着孩子,看着孩子脸色红润,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别了漂亮的发卡,衣服也比从前洋气很多。 “我们囡囡真好看啊,像个小公主一样。” 瑶瑶真的以为奶奶是在夸她,还开心地转了个圈。 魏奶奶看着心里更难受了,又问瑶瑶:“囡囡跟妈妈在一起开心吗?” 瑶瑶用力地点了个头。 魏奶奶笑着点头,不再说话了。 瑶瑶看魏奶奶不太高兴:“奶奶,你怎么了?” 魏奶奶摇摇头。 程锦冲瑶瑶招了招手,瑶瑶有些不放心地回了妈妈身边。 一同随行的还有一位男律师,是程锦带过去的,男律师见状,主动开口:“两位好,我是程女士的代理律师,我姓廖。是这样,程女士是胡瑶瑶小朋友的母亲,按照现有法律,在父亲不在世的情况下,抚养权肯定是归母亲的。我方很感激魏春秀女士这么多年来对胡瑶瑶的照顾,也考虑到老人家年纪大了,亲人离世,孤苦无依,我方愿意在能力范围之内提供一定的经济补偿和感激,谢谢魏女士这么多年来对胡瑶瑶的照顾和养育。但是在抚养权这件事上,我们是寸步不让的。” 李昂给魏奶奶递了纸巾,顺便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开口道:“廖律师好,我是魏女士的律师,我姓林。是这样,我们也是最近了解到程锦女士在羊城这些年虽然是未婚状态,但其实一直有一位同居对象,对方姓王,是一位药材商。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时间线,程女士和已故的前夫,也就是胡瑶瑶的生父胡志远先生一直没有办理过离婚手续,胡志远先生是去年十月过世的。我们有理由怀疑程女士可能涉嫌重婚罪。而且她跟这位王先生是有一位非婚生子的,也就是说她还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正在哭泣的魏奶奶也愣住了。 程锦在听到他们说的内容时,下意识地就捂住了瑶瑶的耳朵。 第151章 公主 办公室里的气氛多了几分尴尬。 林薇看了一眼李昂,这些信息都是他最近一个人收集的,颇费了一些心力和时间。他确实很适合当律师,上次他和程锦见面回来,嘴上没有说过程锦一个字的不对劲,也知道林薇对这案子不感兴趣,自己默默下功夫,找到了关键证据。 莫说是律师了,即使是作为助理,也非常出色了, 若没有金柯当年的设计陷害,他现在也早该是可以独当一面的优秀律师了。 李昂见程锦脸色难看,又看她身旁的廖律师惊讶的表情,似乎也对这些关键信息一无所知,但当着李昂和林薇的面,不好发作。 “林律师,是这样,胡志远已经过世了。程女士重婚与否,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我们外人不好干涉。事实就是,胡志远作为胡瑶瑶的生父过世了,程锦女士是胡瑶瑶的母亲,她的抚养权无条件应该是胡瑶瑶的。” 这倒是实在的。 只是…… 林薇看向一脸天真的胡瑶瑶,又看了一眼程锦:“程女士,我可以和瑶瑶说几句话吗?” 程锦恳求地看着林薇,慢慢放下了手。 林薇:“瑶瑶,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瑶瑶有些懵懂,又低落地点了点头。 林薇:“妈妈很快就要结婚了,而且妈妈还有一个孩子,也就是说你有一个弟弟,这个弟弟跟你不是一个父亲。你跟妈妈回了羊城,要和你的新爸爸和弟弟四个人一起生活。弟弟比你小,比你更需要妈妈的陪伴和关爱,你……” 程锦大声打断林薇的话:“林律师,她还是个孩子,你不要这样吓她!” 瑶瑶却把这话听了进去,眼圈慢慢泛红。 魏奶奶看着心疼不已。 林薇喝了一口水,面无表情道:“她已经八岁了,她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还是你打算将她连哄带骗带回羊城,等去了羊城,再让她面对突如其来的处境,知道自己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继父,还有一个根本没有见过,嗷嗷待哺的弟弟。到时候她不面对也得面对,她想走也走不了,只能面对现实。” “程女士,你觉得她还是个孩子,但其实她什么都懂。可你想过没有,她去了羊城,发现自己不是你唯一的孩子,还要努力适应新的家庭,新的学校,新的一切。你知道这些对一个八岁的孩子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林薇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声音在微微发抖。 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八岁那年在棉纺厂工作的母亲吴慧英为了救人而溺水身亡,轰动了整个小镇,所有人都在夸母亲的英雄事迹。 那时候母亲和父亲已经离婚很多年了,林薇跟着父亲,林蔷跟着母亲,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姐姐就被送回了。 虽然生活在同一座小镇,可在此之前,姐妹俩每年只在生日和过年能勉强见上几面。 林薇不喜欢胡慧英,更讨厌林蔷。 每年四月底的生日,更是她一年之中最讨厌的日子,本来说好了要去妈妈和姐姐家吃饭,大家一起过生日,可她要一直磨磨蹭蹭到天黑才不情不愿地过去。 胡慧英和林蔷做什么,她都烦。 胡慧英做饭好吃,她很烦,林蔷给她送漂亮的连衣裙,她也烦,不仅烦,还会在回家途中找个垃圾桶把裙子丢了,连家门都不带回去。 明明是一样的长相,一个娘胎出来的,生活却完全不同。 林蔷学习好,个性落落大方,在镇上的中心小学是学校的红旗手,六一儿童节还会上台表演朗诵,演出照片就贴在学校的展示栏里,路过的都要夸一句,这小姑娘真讨人喜欢。 林薇就不同了。 义务教育反正免费,可学校的餐费和学杂费完全不同,林父将她丢在离镇上很近的村小学,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上学。 她学习也不好,人还调皮,校服洗得再干净没两天也脏了,头发更没有扎利落过,像个野小子。 有时候两人在镇上碰见,有人问林薇:“林薇,你跟那个人长得一模一样。” 林薇马上努努嘴:“你不要乱讲话,人家是公主,你看我像公主吗?” 林蔷看见她,要过去跟她说话,还没穿过马路,一辆公交车驶过去,便不见了她的身影。 胡慧英死了,林薇表面无所谓,心里却有些难过,毕竟是生她的人,就算她不喜欢她,可她也是这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但到底没有在一起生活过,那点子难过很快就被生活的琐碎冲散,她印象最深的是妇联的人领着林蔷去她家时的情景。 林蔷当时眼圈红红的,被领到林家时,看着这个杂乱,满是烟味和陈腐气息,连样稍微像样的大件家具都没有的新家时,愕然无措的样子。 胡慧英家虽然不算有钱,可家里收拾得整齐干净,东西归置得很有章法,家里还有外婆能帮衬家务,三个女人把日子过得体体面面的。 林薇那时候还小,跟着林父生活的唯一要求就是不饿肚子就行,家里的钱都被父亲拿去赌博和玩乐了,连件像样的家电都没有。 衣服也要自己洗,做饭能糊弄就糊弄,三天两顿不是方便面就是小面包。 …… 胡慧英死了,林蔷就只能跟她和林父一起生活, 林薇当时还有些幸灾乐祸,看你还怎么当公主。 …… 李昂见林薇情绪有些激动,将纸巾盒递给她,小声关切:“你还好吧?” 林薇摇摇头,稳了稳情绪。 “程女士,我相信你是一个好母亲,你想补偿瑶瑶这些年缺失的母爱和陪伴。可你是否考虑过,孩子自己的想法。” 程锦马上解释:“我确实马上就有新的家庭了,我也有一个儿子,可是这不会妨碍到我对瑶瑶的感情。我跟我先生都说好了,他也很愿意接纳瑶瑶。我不会再和瑶瑶分开了。瑶瑶,你也想跟妈妈在一起生活的,对不对?” 程锦满怀期待地看着女儿稚嫩的脸庞。 “妈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妈妈只是想……” 第152章 女搭档 程锦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场协商也就此中断了,双方都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场谈话,约定好了下次写上时间,便匆匆离开,意外的是,到了律所门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瑶瑶主动说要跟魏奶奶回家。 程锦心有不舍,可看着瑶瑶抱着奶奶的手臂,不想跟她亲近的样子,便也没有再强求了,只说过两天再来看她,就先走了。 程锦和律师离开后,魏奶奶对李昂和林薇好一顿夸,又哭又笑的,还要请二人晚上去家里吃个便饭,二人以有工作为由委婉拒绝。 看着魏奶奶牵着瑶瑶的手往家里走的背影,林薇心中不无感触。 她记得林蔷刚去新家的那段时间,外婆总是会隔三差五地过去看她,有时候也上门给二人带些吃的,自己做的烧鸡,加了绿豆的粽子,偶尔还会给两人塞钱…… 外婆那时候已经七十多了,腿脚不太方便,从家里走过去要半个多小时,去了还会帮忙干活,收拾家里,林父不待见她,每次撞见她都要骂她老不死的,多管闲事,可老人家还是会经常去看两个孩子。 林薇跟胡慧英不亲,自然跟外婆也不亲,外婆对她好,对林蔷更好。每次要回家的时候,都很不放心两个孩子,要抹一阵眼泪。 林蔷也不放心外婆一个人回家,每次都要送她走过车多的街道,怕她一个人过马路出意外,还会扶着她过马路,一来一回要一多小时,来回衬衫都湿透了。 每次送完外婆回家,林蔷都要自己躲起来一个人哭一会儿。 有时候被林父骂了,也要哭。 林父嫌镇中心小学太远,餐费太贵,帮她也换到了村子里的小学,离开小学的时候她还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 林薇一听她哭就头疼,她搞不懂这有什么好哭的,有饭吃不就好了吗?只是骂几句而已,又不用挨打。 又不用被奇怪的大人摸来摸去。 天天哭,哭得人心情都不好了。 果然是公主! 最初的那段日子,对林蔷而言肯定是难以适应的,还未从母亲离世的沉痛中走出,就要面对全然陌生的新环境,不负责任情绪不稳定的爸爸,一个没心没肺,好似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双胞胎妹妹。 若是没有外婆时常去看林蔷,真不知道要怎么度过那段难熬的过渡时期。 …… 晚上,林薇和李昂去附近的面馆应付晚饭,林薇手机收到姜悦发来的信息,告知已经抓住了之前研发中心的内鬼,还发来对方的员工资料。 林薇匆匆看过一眼,没有在意。 “那不是……陆雨时吗?”李昂被面汤呛了一下。 林薇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小的面馆角落里摆了一个壁挂电视,正在播放海州新闻联播。陆雨时身着一身很正式的黑色西装,正襟危坐,面对着镜头,正口齿清晰地播报新闻。 他昨天才说要回去播新闻,没想到今天就出现在了主播台上,效率还真是高。 上镜灯光打得亮,新闻主播要求形象端正,衣着得体,电视屏幕上他整个人难得的容光焕发,眸光清亮,状态松弛,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往日身上那股淡淡的活人微死感也荡然无存,镜头上可以用光芒四射来形容。 “原来他当新闻主播是这样的,跟平时看起来完全像两个人。他怎么突然回去播新闻了?” 林薇低头吃面,她看一眼手机,这一下午忙得晕头转向的,竟然已经六点四十了。 李昂见她不搭话,也就没再多问了。 “这么多年了,海州电视台那么多新闻主播,陆主播是最顶的。” “前段时间那个小年轻也不错啊。长得嘛也蛮好的。” “男人不能光看样子的。” 店里干活的阿姨和老板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李昂低头安静吃面,忽然想起什么,问林薇:“金柯最近怎么这么安静?不像他的作风。” 林薇问:“以你对他的了解,他现在应该在做什么?” 李昂认真想了想:“应该找人来拆穿你。” 林薇:“可姐姐在大学的时候没有朋友,也没有跟谁深交,他找谁来拆穿我?他上次也不过是瞎猫碰见死耗子,碰巧发现了破绽而已。他没有证据,拿我没办法。” 李昂:“话不能这么说,他这种人很难缠的……” 林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我问你,他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不是林薇?” 她端起水杯,目光又看见电视上的陆雨时,自语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人能证明我不是林薇。” 电视上,画面切到两位主播同框,林薇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忽然笑了一下。 李昂盯着电视上年轻漂亮的新闻女主播,不太明白林薇的笑点在哪里,想起林薇在电视台实习过,问她:“你认识?” 坐在陆雨时身侧,与他搭档的女主播不是别人,正是冯乐妍。 “认识啊。” “谁啊?” “这位冯乐妍冯大小姐,超漂亮!超励志!超努力!” 从冯乐妍大四进海州电视台实习算起…… 七年了! 她终于当上了陆雨时的女搭档! 这七年物是人非,有些人的人生如过山车一样,只有她冯乐妍大小姐脚踏实地,兢兢业业,深耕新闻行业,终于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冯大小姐心里肯定乐开花了,你别说,我看着居然有点感动。”林薇吐槽了一句。 李昂听得云里雾里:“你是说……她喜欢陆雨时?” “简直就是崇拜!” 李昂了然了,有些八卦地问了一句:“那她以前是你情敌?你现在看见他们两坐在一起播新闻什么感觉?” 林薇:“没什么感觉。” 往事如浮云,在海州电视台实习的那段日子,又浮现在她脑海…… 真羡慕这种有目标,且能朝着目标一步一步靠近的人。 此时在海州电视台新闻部,演播厅直播的冯乐妍冯大小姐,想必是志得意满,开心极了。 人生,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第153章 有个人 海州电视台新闻部演播厅。 陆雨时:“以上就是今天新闻联播的全部内容,感谢收看。” 冯乐妍:“更多新闻资讯请关注海州电视台官网,观众朋友们再见。” 陆雨时:“观众朋友们再见。” 结束音乐插入,两人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新闻稿件,直至直播结束。 冯乐妍取下耳机,才终于松了口气,看向身侧的陆雨时:“师哥不愧是师哥,有你坐在我旁边,我都没那么紧张了。一会儿要不要去喝一杯,我请客?” 直播一结束,陆雨时脸上就卸下笑容,面无表情地取下耳机:“我还有事。” 冯乐妍想起他之前提过家里有两个孩子,带着几分好奇,试探性地问道:“您家那两个孩子还在?” “嗯,今天走了一个。” 张燃是坐今天中午的飞机,算起来这个时间应该还在天上。 家里只有平安一个毛孩子了。 直播结束后,陆雨时从口袋里摸出戒指戴在中指上,冯乐妍认得那个戒指,是陆雨时之前和林蔷在一起时就戴着的。 似乎是二人的情侣对戒。 他结婚这三年,没见他戴过任何婚戒,也没再戴过那枚戒指。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这枚戒指,现在居然又戴上了。 她心中忽然有些羡慕林蔷,一个死人,被他放在心里这么多年。 “师哥,你这是正式宣布回归了?那以后我们就是搭档了,还请师哥多多指教。” 她很友好地伸出手去,经过几年历练,到底是比刚进电视台沉稳了些。 陆雨时盯着稿子:“我下午找过季部长了,请他帮我换个搭档,他已经答应了。所以以后我们应该没有机会搭档了。” 他说完便跟工作人员打过招呼,离开了演播厅。 冯乐妍愣了几秒,马上追过去,一直追到走廊:“为什么?我业务能力哪里有问题吗?还是你觉得……” 前面就是公共办公区,陆雨时不想在同事们面前和她有牵扯,止步,一脸冷然:“你业务能力没问题,非常好。是我的问题。” 冯乐妍一头雾水:“你有什么问题?” 陆雨时想了想,正色道:“我不想让看新闻的某个人误会。” 虽然,她可能根本不会看。 可万一呢……万一她在某个无聊的瞬间,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看了一眼…… 以她现在的心性,别说吃醋了,多半是心如止水,毫不在意,可万一呢……万一她心里某个角落会有那么一丝丝的膈应和在意…… 陆雨时先回了办公室,冯乐妍还站在原地,什么叫不想让看新闻的某个人误会? 难道陆雨时又有喜欢的人了? 可他前妻不是刚过世吗?浩浩荡荡的遗产风波听说刚刚才平息下来,而且他手上还戴着和林蔷的情侣对戒。 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某个人? 某个人是谁。 她一脸烦闷地抬眸,正好看见罗鹏哼着歌从电梯出来,马上端起架子叫住他:“罗记者。” 罗鹏含笑走过去,很捧场:“哇,冯主播,恭喜啊,听说你现在是海州新闻的女主播了,恭喜恭喜。” 冯乐妍面对底下人,还是难免傲气:“少来这套!我问你,陆主播最近谈恋爱了吗?” 罗鹏一副听到什么了不得八卦的做作样子:“谈恋爱?谁说的?” 冯乐妍:“他自己说的。” 罗鹏马上安静了。 冯乐妍看他反应便知道是真的,心中不无失落:“他前妻不是刚过世吗?他又有新欢了?这次又是谁?” 罗鹏故意顺着她的意思说:“你这么一说,陆主播还挺渣的!” 冯乐妍更加烦躁:“到底是谁?” 罗鹏:“是谁都好,反正没你的份。” 说完吊儿郎当进了办公室,冯乐妍看他背影只差要气结。 陆雨时收拾好东西准备要下班之际,有同事来叫他,让他去一趟季部长的办公室。 他敲门进去,季部长面色有些为难。 “关于换搭档的事情,我跟台里请示了一下,结果不太理想。” 陆雨时以为他要故意拿乔:“哪里为难?” 季部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现在电视台效益很差,别说年轻人了,就是老年人看电视的也越来越少了,人手一个手机。我们海州电视台也不是一线卫视,这两年是一年不如一年。海州新闻现在只有四名主播,两男两女,除了冯乐妍,就是你的老搭档谭文莉。可你跟谭文莉已经搭了很多年了,早没有新鲜感了。谭文莉现在搭档的就是新主播,你们两就当是帮忙台里带带新人。” 这番话不像是托词。 陆雨时问:“台里没有别的女新闻主播了吗?” 季部长:“综合业务能力最好的就是小冯啦。这点你也没话说吧,最关键是什么……她没有挣钱压力,电视台那点死工资那么低,现在的年轻人开销又多,根本不够花。好多人都在外面跑穴挣钱。冯乐妍就不一样了,她本身就是富二代,而且她自己在网络上也有个人账号,粉丝也过百万了,随便接接广告,都比在电视台挣得多。她是真的喜欢做新闻主播,又有粉丝基础,能给台里带来关注,所以台里才这么大力培养她。” 陆雨时一时难以反驳。 季部长见他为难,主动问:“你怎么了?冯主播做了什么你很讨厌的事情吗?” “没有,是我的问题。”他又问:“要不我去播夜间新闻吧?” 季部长一听这话更加头疼,半开玩笑道:“要不,我这个部长干脆你来当吧。” 陆雨时:“……” 换搭档没换成,陆雨时冷着脸回到办公桌,正好手机上收到九叔发过来的金柯最近的行程。 金柯一周前去了一趟京州,至今还没有回来。 他去京州干什么? 一想到金柯从前跟林薇在京州是大学校友,双方又积怨太深,陆雨时心中不免有些忧心,担心他找林蔷的不是。 若是林蔷被人拆穿假扮林薇,事情就复杂了,绝不是要吊销律师执照那么简单。 他走到走廊给齐颂打电话,语气闲适:“齐律师,方便问下,金律师最近在忙什么案子?休年假?” 跑到京州去休年假??? 挂了电话,他还是不太放心,又拨了个陌生电话:“帮我查一下,金道峰的侄子金柯现在在哪里?” 消息发出去,等到他回了家,给平安喂猫粮时,收到一封短信,只有三个字。 「夏威夷」 金柯从京州离开后,一直没回海州,是去了夏威夷? 他去夏威夷干什么,度假??? 这个季节去夏威夷度假的有钱人不在少数,金柯若是去度假,似乎是也说得通。 可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 第154章 你就是胆子大 进入十二月中下旬,海风一日冷过一日,街上陆陆续续也能看见穿羽绒服的人了。 经过股东大会的投票,陈彦珍毫无任何阻碍地成为了子初药业的新任董事长,集团掌舵人。 同时,子初药业紧锣密鼓地筹备安惠16新药上市的各项事宜。 陈彦珍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兑现了王敏芝答应过林薇的承诺,给了她一张三百万的支票,还有一份子初药业法律事务的委托协议。 林薇拿到支票时,内心还有些恍惚。 换做三年前,她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从陆雨时的发妻那里挣到了三百万! 陈彦珍半开玩笑地问她:“有钱了,打算怎么花?” “要还债。”林薇将支票放进包里。 陈彦珍问:“还债?林律师你欠了很多债吗?如果需要帮忙的话,我可以以我私人的名……” “谢谢陈教授,不对,要改口了,谢谢陈董。有了这份法务委托合同,零下律所就算什么业务也不做,我每年也能躺着挣钱了。我回去好好看看那,签完字再送过来给你。” 她起身来:“可惜,我欠的是人命债,一辈子还不掉的。” …… 当天下午,李昂的手机收到了银行账户汇入三百万的提示信息,他第一时间拿着短信跑到楼上,质问林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薇取下眼镜,揉揉发酸的眼睛:“我说过的,我一定会帮你拿回律师执业证。到时候,你钱也有了,律师执业证也有了,这间律所也可以留给你,你还可以找个不错的女人,结婚生子。姐姐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早日过上这种生活的。” 她语气没有挖苦,李昂听着却觉得分外刺耳:“什么结婚生子,我没想过这些。” 林薇:“以前没想,是没条件想。现在你有钱了,可以好好想想了。就算你不想,那你父母呢,他们也没想过吗?你这么孝顺,你舍得让他们一直为你担心?” 说到父母,李昂便反驳不了了。 林薇:“至于这些钱,你为了姐姐,蹉跎了三年,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我,你们现在应该早就结婚了,没准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就当是我的一点补偿吧。至于结婚什么的,你年纪也不小了,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我也会祝福你的,真心话。” 李昂白她一眼,没好气地戳穿她:“我年纪大?陆雨时四十岁了,你怎么不去劝他结婚生子?你也快三十岁了,你自己怎么不去找个人嫁了?我看陆雨时就不错!” 林薇忍无可忍,瞪视着他:“你要死啊,嘴这么贱!真不知道她喜欢你什么。” 李昂点点头:“这才是你的心里话。你既然这么看不上我,那你还给我钱?你把你的钱收回去,我也不喜欢你,要不是因为她,我才懒得管你。” 林薇无语:“我要你管???你先管好你自己吧,金柯那种人你都应付不了,你还好意思说管我。” 李昂:“都像你一样天不怕地不怕,横冲直撞,什么都不管?你就是胆子大,你在海州上大学,你还敢跟陆雨时谈恋爱,我不来海州我还不知道,他在海州这么出名!要不是你非要跟他在一起,我跟你姐至于……”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叉着腰转过身去,一身气血往头顶涌,满心怒火无处发泄,用力捶了捶书桌。 一下又一下,好似敲在林薇心里。 林薇看向窗外那一片灿烂的异木棉,心都跟着颤起来,眼底有水雾漫起。 楼下传来按门铃的声音。 李昂静了静,下楼去了。 林薇长长地松了口气,仰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 李昂下楼便看见魏奶奶等在律所门口。 他赶忙过去开门,将她领进门,倒茶,好一阵忙活。 “那个小李啊……要不,我那个案子就算了吧。”魏奶奶有些为难地开口。 李昂脸上没有意外,只是问:“为什么?” 魏奶奶叹了口气:“囡囡自从跟我回了家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老师说她在学校也不爱说话,没有以前那么活泼了。有时候吃饭的时候,她还会问我一些很奇怪的问题。” 李昂问:“什么问题?” 魏奶奶:“她问我,奶奶,妈妈是不是有了弟弟,就不喜欢她了?你说我怎么回答。这孩子现在整天心事重重的,学习也学习不进去,玩又玩得不尽心。我算是看明白了,她的心不在我这边。” 李昂:“所以您打算将抚养权还给程女士?” 魏奶奶:“那倒也没有那么容易。” 李昂看出魏奶奶是有备而来的:“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帮您争取的,一定尽力争取。” 魏奶奶想了想,下定决定,开口道:“其实……我是想见见囡囡那个继父。” 李昂问:“那我联系程女士那边,看能不能让她先生过来一趟?我们当面谈一谈。” 魏奶奶马上摆手:“不是让他过来,是我过去。” 李昂微愣:“您过去?” 魏奶奶:“他过来,他是客,客人是很好当的。看男人,还是要看他怎么当主人,我们去羊城,我们就是客人,他是主人。我们去考察他,看看他是怎么对瑶瑶的。” 李昂:“带瑶瑶一起去?” 魏奶奶:“对啊。小李啊,要辛苦你陪着我老婆子跑一趟了。耽不耽误你工作啊?” 李昂刚刚才跟林薇吵了一架,不知如何转圜,现在能离开几天,给双方一些缓和的时间,也是好事。 他给程锦打了电话,说了魏老太的担心,程锦那头倒是非常愿意,双方很快商定好了当晚就回羊城。 李昂将魏老太送回家后,便回来律所收拾行李,经过二楼时,还是跟林薇说了一声自己要去羊城。 后来收拾好行李,下楼时,经过二楼,又在林薇办公室门口停了会儿,费劲地挠头。 “那个……” 林薇像个女鬼一般打开门,抱着双臂,倚着门,冷冷地审视着他。 李昂看她虽冷着一张脸,眼圈却红红的:“那个,我刚才嘴快,你别往心里去。” 林薇伸出手来:“手机给我。” 李昂虽然不明白她要他的手机做什么,但还是老实递给她。 林薇打开李昂的短信提示,看了一眼他的账户余额:“还有别的银行卡吗?” 李昂摇摇头:“就这张有钱。” 林薇点点头,将手机还给他:“行,你这个余额我记住了。回来给我检查一遍,里头的钱要是少得超出正常范围,我跟你没完。那个老太太是不吃亏的,你别到时候看人家可怜,又给钱又出力的。当律师不是做长工,你少赔本赚吆喝。” 李昂点点头,接过手机,又想起什么:“金柯要是找你麻烦……” 林薇:“你再唠叨,我就给你一个过肩摔。” “……” 第155章 代驾 李昂离开的当晚,陆雨时刚刚结束直播,正在取耳机时,看见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金柯从夏威夷回来了,在北京转机,飞机晚上九点就将抵达海州。 陆雨时回复了一句知道了,回到办公室,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给九叔打了个电话。 “九叔,你派人去机场盯着金柯,他今晚北京飞海州,如果他是一个人回来的就算了,如果是跟人一起回来的,拍照发给我。” 当晚季部长组局,约了新闻部的同事一起团建,庆祝陆雨时重回主播台。 陆雨时不太习惯这种场合,却也不好拂了季部长的好意,只得答应前去。好巧不巧,定的餐厅是电视台附近那家居酒屋。 酒过三巡,同事们便根据年龄自觉分为两派,年轻人坐在一起玩游戏,谈些旅游,最近网络上的热门话题,年纪稍大的有分为男人和女人两派坐在一起,谈些家长里短的近况。 陆雨时坐在角落里,心不在焉地剥着银杏,忽而想起什么,问身旁的老钱:“最近怎么没怎么看见老罗?” 老钱:“他老婆给他生了个姑娘,最近请年假了,你不知道吗?” 陆雨时:“什么时候的事?” 老钱:“就这个月啊。他还发朋友圈了,你不看朋友圈吗?” 陆雨时:“早不看了。” 老钱想起什么:“老罗好像比你还小两岁吧,你跟我说实话,羡慕吗?” 陆雨时没说话,丢了一颗银杏进嘴里。 老钱看见他中指上的戒指:“还放不下呢?没看出来,你还是个大情圣。” 陆雨时:“没看出来,你这么八卦。” 老钱看着不远处一群年轻人玩骰子,时不时发出年轻的笑声:“你说时间真快啊,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到现在还记得,就之前林蔷跟冯主播她们在这儿背诗。我当时跟老罗心里还纳闷,两个小姑娘干嘛跟雨字较劲。” 陆雨时:“那叫飞花令。” 老钱自顾自地喝了口酒:“你说实话,你当时在隔壁听两个小姑娘为你较劲,心里是不是特爽?要不是后来有一次你喝醉了,林蔷来接你,我跟老罗还真不知道你在跟她谈恋爱。后来我们两才想明白,原来罪魁祸首是你。” 老钱说的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那时候两个人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日子过得非常滋润,惟有一件事,陆雨时心中不太快意,那就是林蔷怎么也不肯公开他们的关系。 那时候他只当她是年纪轻,二人年龄差有些大,她又是做老师的,怕二人在一起会有些闲言碎语,便也没有强求。 有一次他和罗政,老钱三人一起喝酒,老钱和罗政见他近来状态愈发年轻,整个人也好似如沐春风,便打听起他是不是谈恋爱了,他倒也承认得爽快。 两人再问细节,他来回就一句话,只说对方是小学老师,别的姓名、年龄,个性一概不说。酒过三巡,两人都觉得没意思,早早离开了,陆雨时喝了酒,原本打算叫代驾回家,又想起暑假刚过,林蔷刚考了驾照。从家里过来这里也不算远,便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去接他。 林蔷戴着口罩匆匆赶来时,他已经很自觉地坐在了车子的副驾驶座:“怎么还戴着口罩?这么怕被人认出来?” 林蔷咳嗽了一声:“我好像有点感冒了。” 陆雨时听她嗓音有些哑,摸了摸她额头,是有点烫,便有些自责:“你怎么不跟我说你感冒了,早知道我叫代驾了。” “没事啊,也没多远。不过我驾驶证刚拿到,还没焐热呢。” “驾驶证呢,我看看。” 林蔷从包里拿出驾驶证,不是在海州本地考的,而是暑假去京州找林薇时,和林薇一起考的。 “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考个驾照还非要跟你妹妹一起。她也考了?” “考啦。” 林蔷正襟危坐,手放在方向盘上,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看起来有些紧张:“你这车要是撞了,明年保险费是不是又贵了?” 陆雨时系好安全带:“你放心开,撞坏了算我的。” 话是这么说,可林蔷还是很紧张,陆雨时车子停在中间,前后两辆车挨得很近,光是要将车子挪出来对她而言就是个不小的难题。 “你故意的是不是,停车停这么刁钻。你找代驾吧,我开不出去。” 陆雨时叹了口气,没忍住吐槽道:“真不知道你驾照怎么考到的?后退,再往左……慢点……好了停……往前……往前,前前前!你前后不分吗?笨死了。你哪家驾校毕业的?!” 林蔷本来开车就紧张,听他唠叨,更加心烦意乱,瞪了他一眼:“陆雨时,你闭嘴!我不要听你的声音。你烦死了。” 陆雨时真的不说话了。 林蔷自己费了半天的劲,蚂蚁挪窝才把车子挪出来,挪出来后得意地看了他一眼:“看吧,我自己出来了。” 陆雨时无语:“林老师,你从停车位出来就花了十分钟,再磨蹭,天都亮了。” 林蔷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脚油门踩下去,哪知运气很不好,前方路边突然有一辆蓝色轿车刚好开出来。 “刹车!!”陆雨时眼疾嘴快,赶忙叫她。 许是他语气太严厉,林蔷心一急,错把油门当刹车,直接撞上蓝色轿车。 车子停下后,林蔷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陆雨时摸摸她的头,安抚道:“没事没事,别担心……” 林蔷看着前面的车子,一脸茫然:“怎……怎么办?” 陆雨时看了一眼前头的车子,眉头皱得更深,一下推开车门,很不客气地走到前面的蓝色轿车车窗前,敲了敲车窗。 车窗降了下来,坐在前座的两人都在偷笑。 不是别人,老钱和罗政。 陆雨时没好气地看着二人:“你们俩有病是不是?看热闹就算了,还突然把车子开出来故意吓人?” 老钱趴在副驾驶座旁的车窗上,看着后视镜:“那不是之前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实习生吗?总编室那个,叫什么来着,老罗?” 罗政:“林蔷!” “对对对对,林蔷,我说眼熟呢。” 罗政:“老陆,你别跟我们俩说,林蔷是你找的代驾。你可以啊,藏得够深的。要不是我们俩太无聊,说再等等,否则还真看不到这出好戏。还什么小学老师,真能编,嘴里没半句实话。” 陆雨时:“她现在真的在当老师。” 两人笑得更欢。 “你们俩给我下来。” 说罢,去拉车门。 第156章 陆医生 罗政问正在解安全带的老钱:“我们下车干嘛?” 老钱也问:“对啊?我们下车干嘛?” 陆雨时回头看了眼还在车里自责的林蔷:“去给我女朋友道歉。你们吓到她了。” 两人一起阴阳怪气:“女朋友……老牛吃嫩草,你不要脸。” 罗政一边下车,一边笑得不行:“明明是你女朋友开着你的大奔撞了我的破车,现在还要我们两个舔着两张老脸去道歉?老陆你可真是好样的,太给我们中年男人长脸了。” 两人一边骂他不要脸,一边去跟林蔷道歉。 林蔷看见从蓝色轿车上下来的人居然是罗政和老钱,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两人走到车边,罗政一边偷笑一边道歉:“对不起啊,小林,我这开车太急了,没吓到吧?” 林蔷尴尬地摇摇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不容易送走二人,陆雨时回到车里,林蔷摘掉口罩,整张脸都红了,又气又羞又怒:“陆雨时,都怪你,丢死人了!” “怪我怪我。” 陆雨时系好安全带,“我以后坐你的车,我再也不说话了,行了吧,回家。” 林蔷又问:“罗摄影的车子,不要紧吧?” 陆雨时摸摸她的头:“我来负责就好,先回家吧。” 林蔷开车前,又想到什么:“他们俩不会到处乱说吧?” “说什么,说我们在交往?” 林蔷点点头。 陆雨时:“冯乐妍也知道我们在交往,你怎么不怕她到处乱说?” 林蔷很笃定:“她那么喜欢你,八成觉得你脑子被门挤了,才会看上我。而且她死要面子的,输给谁都行,怎么能输给我呢,所以她心里再气也不会往外说半个字。至于钱导和罗摄影,我就不知道了。” 毕竟她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跟这两人接触不算多,又都是前辈领导级别的人,她哪儿能猜到他们的心思。 一直到回了家,林蔷还在不安:“陆老师,他们不会到处说吧?” 陆雨时脱下西装:“他们没那么八卦,你感冒了,早点休息吧。” 林蔷闻到他身上的酒气:“我吃过药了,你喝了很多吗?我去给你泡杯蜂蜜柠檬水,你喝完再睡。” 陆雨时见她生了病还要去厨房,将她拽回来,一把打横抱起来,进了卧室:“我说话你不听,是吧?惯得你。” 他将她放在床上,盖好薄被。 林蔷白他一眼:“你又不是医生,我听你的干什么。” 陆雨时将手背放在她额头,随口说道:“你要是再不听话,陆医生就给你打一针,保证药到病除。” 两人这时候已经过了热恋阶段,林蔷根本不害羞,眨了眨眼:“我听说你们男人喝了酒,根本就立不起来。陆医生,你天赋异禀啊。” 陆雨时眸色深沉,看了她好一会儿,喉结滚动。 林蔷看他眼神才有了几分怕,马上自觉地缩进被子里:“我睡我睡。” 比睡意先来的是他的吻,林蔷缩着身子躲在被子里,他像水蛇一样凑到她脖颈处,缠着她吻,好似是知道她耳后敏感,便停留在那处,身体也贴了过去,密密实实的。 被子里气氛灼热,林蔷装死不成,转个身去推他,手掌碰到他胸口的薄肌,根本推不动:“你别亲了,病毒会传染的。” 他将她搂在怀里,上下其手:“我百毒不侵。” 两人在被子里缠斗,林蔷如何踢他推他捶他,全被他化解,热出满身大汗,最后自暴自弃地怨怼道:“陆雨时,你属狗的是不是?” 他拿了枕头垫在她后腰处,嗓音一如既往地清透,听不出半点疲惫:“多出点汗,感冒好得快。” 见她目光看着窗外,伸手将她的头掰正:“看着我,陆医生医术怎么样?” 林蔷鼓着腮帮子瞪他,一张脸白里透红,半点声音都不发,好似哑巴一般。 陆雨时在这种事上有个很大众的癖好,他喜欢听她jiaochuang,声音越大越兴奋。 同居一年多了,他怎么会瞧不出她在故意跟他较劲,又拿过两个抱枕放过去。 林蔷下嘴唇都快咬破了,咬着牙瞪他,警告:“混蛋,你垒墙呢,不要放了。” 她感冒后嗓音本就有些哑,此刻力竭喊出,有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真会骂,再骂。” 林蔷又气又羞,抓着床单的手指节几乎要发白,他将她重新抱起,她手指抓着床单不肯放手,他一边笑一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用力握紧,十指交叉。 “小雪乖,叫出来就好了。” 他贴在她耳畔轻声诱哄,“不然,陆医生就上手段了。” 林蔷光是听他声音便已经头皮发麻,嘴上却还是不肯就范,用力咬他脖颈一下:“混蛋,你先叫。” 她咬得不轻,他脖间传来疼感,微微蹙眉,抿着唇笑起来,低眸看她一眼:“小雪,你自找的!” 林蔷还没反应过来这话的深意,下一秒身体悬空,身体像一片落叶漂浮在汹涌的海面,浮浮沉沉。 第157章 苏先生,我不是你粉丝 “师哥,我敬你一杯。” 冯乐妍端着酒杯过来敬酒,打断了陆雨时的思绪,她见他眼神有些迷离,还有些恍惚。 许是喝了点酒,又许是回忆作祟,陆雨时忽然觉得身体有些热,他摆摆手:“你们喝吧,我年纪大了,喝不动了。” 冯乐妍马上说:“师哥别谦虚啦,我们俩一起搭档,看起来简直就是同龄人。” 老钱在旁边憋笑憋得脸都红了,看好戏一样地看着陆雨时。 “冯主播你该去看看眼睛了。”正说着,手机上收到九叔发来的信息。 是一张金柯从机场出口出来的照片,跟他一同同行的还有一位裹着羽绒服,戴着墨镜的金发男子。 好似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他放大照片,仔细盯着照片上的金发男子。 “这不是苏大神吗?” 冯乐妍无意间瞥了一眼,只一眼,便认出照片上的人来。 陆雨时问:“你认识他?” 冯乐妍:“认识啊,大网红,苏懈。” 苏懈! 陆雨时脑子轰一下炸开,他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他的名字和照片了,也忽然就明白金柯为什么费这么大劲把他请到海州来。 大事不妙。 他一下起身来,因为起身太急,喝了酒,头还有有些晕,扶着墙稍稳了稳,才往门口走去,快走到门口才想起来自己喝酒了不能开车,又折回去叫了一声:“罗鹏!” 冯乐妍见他不告而别,此刻又突然折返,很是目瞪口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陆雨时叫罗鹏,也帮他叫了一声。 罗鹏原本还在和同事无聊划拳,听见陆雨时和冯乐妍同时叫自己,好一个激灵,赶忙站起来:“来了。” 罗鹏走到门口还不忘交代一句善后:“大家喝好玩好啊,单我买过了,陆老师请客。我送他回个家,明天见。” 说罢,赶忙追上去。 车子开上主干道,罗鹏才敢主动开口问了一句:“陆老师,咱们去哪里?” 手机上这时收到九叔发来的一张照片,是金柯带着苏懈住进岛内海湾酒店的照片。 “海湾酒店。” 许是喝了酒,脑子还有些混乱,他将车窗降下,冷风灌入,方才清醒了不少。 外面气温十度以下,又在刮风,罗鹏很不合时宜地提醒了一句:“你热啊,热的话我把空调打开,开窗容易感冒,最近太冷了。” 陆雨时手指撑着额头,皱着眉,语气很不耐烦:“你闭嘴,我想事情呢。” 罗鹏听他语气就知道大事不妙,不敢说话了,安静开车,没一会儿听见陆雨时开始打电话,似乎是要查一个姓苏的人。 后面收到消息便一直在手机上看资料,不出意外,应该是在研究那个姓苏的。 二十分钟后抵达酒店外,他特意让罗鹏将车子在门口停车场找了个隐蔽的位置停下,等了约莫十多分钟,便看见金柯哼着歌从酒店出来,开着他那辆红色跑车离开。 陆雨时等他走远后,才下了车:“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 罗鹏急道:“你就这么进去,你怎么知道人家住什么房间?” 陆雨时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进了酒店,先去酒店大堂,掏出身份证:“我要一间总统套房。” 前台看了一眼陆雨时,认出他来,又看了一眼证件确认,友好提示他:“陆先生您一个人,要住总统套房?” 海湾酒店的总统套房有五百三十平,一个主卧两个次卧,可容纳至少三人居住,一个晚上价格就要五万。 一个人住? 陆雨时:“有问题?” 前天笑眯眯地摇头,给他办了入住,给了房卡,正准备叫礼宾帮他拿行李,抬眸见他身边连半件行李都没有,有些奇怪:“陆先生,你没有行李吗?” “有问题?” “没有。陆先生您的房间号是3201,欢迎入住海湾酒店。” 陆雨时问:“我睡觉不喜欢吵,周围没有其他房间住人了吧?” 前台:“陆先生您放心,总统套房是我们酒店最高级别的套房,每层楼只有一间,您没有邻居的。” 陆雨时拿过房卡,径直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进了电梯,酒店一共有三十六层,他所在的楼层在32层,他直接刷卡,按了36层。 开房的目的不是为了进酒店,是为了拿这张可以通畅无阻的房卡。 电梯在三十六层停下,他过去敲了敲门,没人。 又进电梯,下到35层,出了门,还未敲门,便听见里头传来音乐声,应该是一群富二代在开派对,也可以排除,继续下到三十四层,来开门的是一位贵妇,他举起房卡:“不好意思,走错了。” 敲到三十三层时,门开了。 金发,瘦削的青年男子。 找到了! 苏懈! “你谁啊?”金发男子一脸莫名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看见他手里的房卡:“走错了吧?” 说着就要关门,下一秒,一只手撑在门上:“苏先生你好,我叫陆雨时,我没有走错,我特意来找你的。” 苏懈打量起眼前的中年男子,几秒后,露出一副知道了的表情,伸出手去,语气敷衍:“手机给我。” 陆雨时懵了懵,没太明白他要手机干什么,但还是掏出手机,递给了他。 苏懈很熟练地打开他手机的摄像头,凑过去,露出一个营业假笑:“茄子!” 拍完打了个哈欠,将手机还给陆雨时:“这下够意思了吧。一把年纪还追星。” 陆雨时看着手机相册上二人的合影:“……………………” 有病吧。 苏懈见他居然还不肯走:“不是吧,大哥,合影还不够,你还想要签名???” 陆雨时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淡道:“苏先生,我不是你粉丝。” 苏懈默默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房卡,点头认同:“也对,私生粉不配叫粉丝!” 陆雨时:“………………” 不止有病,还病得不轻! 苏懈要关门,关不上,打量他上下,见他不像是普通人,又有些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陆雨时:“苏先生,我正式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陆雨时,海州电视台新闻主播,天海……” 苏懈眼睛一亮,打个响指,打断他的话,下一秒,自己掏出手机来,同样的操作,主动跟他拍了一张合影,这一次十分配合,笑容满面:“茄子。” 陆雨时:“………………” 哪里来的神经病!!!!! 苏懈拍完就开始修图:“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是不是,我有个朋友,也是当主持人的,你是他大学时代的偶像。我说怎么看你眼熟呢。” 陆雨时:“……你朋友是?” 苏懈:“王立青,很厉害的综艺节目主持人,你一定听过他的名字。他就是那个什么节目……” 陆雨时毫无兴趣地打断:“完全没听过。” 什么跟什么啊。 苏懈:“………………” 第158章 认罪书 两人总是站在门口不太像话,苏懈很大方地邀请陆雨时进了房间。 五百多平的套房,极尽豪华,窗外就是无敌海景,这套房不出意外应该是金柯给苏懈订的,还真是舍得下本。 房间里开了中央空调,气温明显偏高,甚至有些热。 陆雨时想起来,苏懈的资料里有写他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可能是因此冬天怕冷吧。 当初林薇刚来海州,陆雨时便找了黑客调查她的资料,资料里有写过林薇之前在京州奥德律所分所工作过三年,因为篡改法律文书而被开除。 那份被她更改过资产管理受益人的委托人就是苏懈。 按说这么大标的的案子应该在京州律法界掀起舆论,可这件事从发现到林薇被开除过程非常快,而且几乎无人知晓。 具体细节也难以细究。 现在金柯大老远地将苏懈请过来,用意十分清楚,如果林薇真的是林薇,那么就要赔偿苏懈的信托案的巨额损失,还有可能要接受法律的制裁,如果林薇不想认账,就必须承认自己不是林薇。 无论什么结果,林薇都处于劣势。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间房?” 陆雨时拿起手里的房卡:“一间一间试就好了。我已经是酒店的客人,就算有人打电话,酒店也不会舍得赶我走。我查过你的资料,猜你肯定住最贵的。” 苏懈大大咧咧地躺在沙发上,在手机上回复信息。 “你为了找我,特意订了一间总统套房,这间房一个晚上五万多,你们海州电视台新闻主播的工资水平这么哇塞吗?” “你都有本事找到这里,我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你弄到我手机号应该不难吧?干嘛不直接打电话给我?” 警惕心挺重,而且反应很快。 陆雨时坦然道:“见面显得有诚意。” 诚意? 都不请自来了,还谈诚意? 苏懈低笑了一声,同时也在手机上搜陆雨时的个人资料。 陆雨时:“苏先生,我们开门见山,我知道是谁带你来的,也知道你是为什么来的,我现在请你悄无声息地离开海州,条件你来提。” 苏懈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最烦什么人吗?” 陆雨时:“……” “装逼的人。” 苏懈从沙发上坐起来,半曲起一只腿,手放在膝盖上,打量起陆雨时:“你以为你谁啊,还条件你来提,搞得我像是来你们海州打秋风的穷亲戚。” 陆雨时觉得跟他说话实在费劲,懒得废话:“三年前你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做过一份资产管理委托协议,当时你的委托律师是林薇。可是后来你委托出去的资产得不到应有收益,远远低于市场预期,后来奥德律所京州分所给你的答复是因为林薇篡改了你的委托协议,导致你应有的收益落入了他人账户。” 苏懈正色:“查得挺细致啊。所以呢?” 陆雨时:“你是聪明人,奥德律所京州分所这点小把戏你都看不明白吗?林薇只是一个最底层的小律师,修改法律文书的受益人是非常复杂的程序,林薇一个人是办不到的。连我这个外行人都一眼看得出来,你被人给摆了,林薇只是替罪羔羊。” 苏懈:“未必吧,她自己签了认罪书。” 陆雨时一愣,林薇签了认罪书? 为什么? 她签了认罪协议,为什么金柯当时还要对她赶尽杀绝,后面还要设计陷害她藏毒,一定要让她入狱。 苏懈的手机来了新消息,他点开了看一眼,眉心微蹙,随后放下手机,目光打量起陆雨时,眼神很是奇怪。 “金律师跟我说,林薇在海州。明天还要带我去见她。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没得谈。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骗我的人。她骗了我,一声不吭地消失了,我是一定要起诉她的,让她赔偿我的经济和精神损失。” 陆雨时:“精神损失?” 苏懈点头:“我不长住京州,只是偶尔过去,那些资产放在那边也是放着,我只是找第三方帮忙委托管理一下。所以我就找了京州最大的律所,他们律所那么多律师,资深的,能干的,有名气的……你说,我为什么挑了林薇林律师做我的律师呢?” 陆雨时:“因为她很漂亮?” 苏懈打个响指:“对吧!美貌是第一生产力。我冲着她的颜值去的,结果被她摆了一道。你说我能咽得下这口气吗?” 陆雨时:“摆你一道的不是林薇,是奥德律所京州分所。” 苏懈:“那她为什么认罪呢?” 陆雨时:“……” 聊来聊去没结果,陆雨时干脆道:“这样,苏先生,你说一个数字,我来赔偿你的所有损失,这件事到此为止。” 苏懈看着手里拿着总统套房来当敲门砖的陆雨时:“天海集团再有钱,你只是一个私生子,看起来还是最不受宠的那个,你哪来这么多钱?” 陆雨时并不意外,刚刚苏懈拿着手机玩了好一会儿,想必就是在查他。 “林薇的认罪书,在你手里?” 苏懈嗯哼了一声。 这就是奥德律所京州分所给他的全部回应,i主动辞职的底层女律师留下的一份认罪书。 “这份认罪书一起,你开个价。” 苏懈自认也算见了些世面的,陆雨时神情自若不似玩笑,可区区一个私生子,即使加上新闻主播的身份,是不足以让他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跟我谈条件,我是要验资的。你先拿出个五千万给我看看,我看看你的诚意。” 陆雨时敛着眉心,耐着性子看了他几秒。 “华希资本听说过吗?” 苏懈想了想:“美国的?” “我有华希资本和华希实业各百分之十的股权。现在我够格跟你谈条件了吗?” 房间里静了静。 苏懈眨了眨眼,看他的眼神更加狐疑:“你都不姓张,还这么年轻,你凭什么有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百分之十的股权。谁给你的?” 陆雨时没说话。 苏懈打量他好一会儿,默默点头:“私生子做成你这样,还真是见鬼了。” 陆雨时不喜欢跟外人聊家事:“我们在说林律师的事情。” 苏懈:“你是林薇什么人?” 陆雨时:“她有个姐姐叫林蔷,三年前过世了,是我前女友。” 苏懈耸耸肩:“那就是……没关系咯。” 陆雨时的耐性快要耗光了:“苏先生,你说条件就好。” 苏懈微微一笑:“没得谈。除非林律师亲自过来给我赔礼道歉,否则,这碗牢饭她吃定了。” 陆雨时晚上喝了点酒,跟他沟通半天,全是无用工夫,此刻听他说要送林薇吃牢饭,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可一想到林薇的认罪书还在她手里,竭力压了压酒劲,控制自己的情绪。 “苏先生,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何必跟一个女律师过不去。” 第159章 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苏懈有恃无恐地笑起来。 “我看起来像是宽宏大量的人吗?夏威夷的太阳有多舒服,你们海州的海风就有多冷。我放着那么舒服的太阳不晒,飞了十几个小时过来你们这个破地方。你跟我说让我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以为,我现在在这儿跟你好生讲话,是因为你是新闻主播吗,还是因为你是张家私生子?都不是,因为你有华希资本和华希实业百分之十的股份!” “就冲这,你讲话,我得听。” “既然你认识林律师,不如你给她打个电话,让她过来亲自给我赔礼道歉。我可以考虑给你个面子大事化小。” 让林蔷过来道歉? 绝无可能。 以她的个性,她只怕早就筹谋着找金柯麻烦,逼他承认陷害林薇,加害李昂,为二人讨回公道。怎么可能为了息事宁人来给苏懈道歉。 更何况,这个苏懈看起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果被他发现林薇不是原来的林薇,林蔷麻烦更大。 说来说去,这件事还是不能真闹到林蔷面前。 “我代替她向你道歉,你的所有物质和精神损失,我都可以折算成数字赔给你。” 苏懈眨了眨眼,似是觉得好笑:“等等……你是她姐姐的前男友,你代替她道歉,赔偿我的损失?你喜欢她啊?” 陆雨时面有难色:“苏先生,这和我们在谈的事情无关。” 苏懈笑眯眯地拒绝:“陆先生,请回吧。” 这人好似泥鳅一般,年纪轻轻顶着一张笑脸,又不缺钱也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威胁的软肋,几乎无懈可击。 陆雨时还要开口,苏懈直接拿起手机:“否则我立刻打电话给带我来的金律师。你也不想把事情弄复杂吧?” 陆雨时顿时哑口,铩羽而归,无功而返。 …… 他黑着脸从电梯出来,从酒店大堂经过时,前台见他要出去直接看傻了。 罗鹏在车外抽烟,看见他冷着脸从酒店出来,心中十分纳闷,陆雨时居然还有吃瘪的时候。 “去淮海路。” 罗鹏将车子开到淮海路后,陆雨时抬头看了一眼三楼的方向,302亮着灯,他下车让罗鹏先回家,第二天来这里接他。 上了楼,直接敲门。 林薇刚到家不久,还没来得及换睡衣,出来开门,在猫眼看了一眼,看见是陆雨时,心中纳闷,这么晚了,他过来干什么。 门打开,她站在门后:“你有事?” 陆雨时问:“明天周末,你有什么安排?” 他一开口,林薇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心下警觉了些:“要去子初药业那边。” 陆雨时看见她眼神里的闪避,赶忙解释:“我刚跟同事聚餐,喝了点酒。” 林薇眨了眨眼:“……你不用跟我解释。” 是啊,不用解释的。 怕气氛太尴尬,他笑了笑化解,又看见她这么晚了还戴着眼镜,林蔷以前当老师的时候那么忙,视力也一直维持得很好,怎么去当了三年律师,现在就要戴眼镜了。 想到这里,又有些心疼,问她:“你近视了?度数高吗?” 林薇还不太习惯以这个身份跟他心平气和地聊天,冷道:“你有事吗?” 陆雨时收回思绪:“你好像一直在工作,明天休息休息吧,待在家里,不要出门,有工作交给李昂去做。” “李昂去羊城出差了。”林薇察觉他不太对劲,“出什么事了?” 陆雨时:“我可以进屋说吗?” 林薇犹豫两秒,还是让他进来了。 两间房的除了朝向不同,户型几乎一模一样,可刚走进房里,陆雨时就发现两间房子完全不同,林蔷短暂住过的那间虽然陈设也很简单,但布置得十分温馨。林薇这间陈设非常简单,几乎都是房东留下的一些最基本的家具,看不见半点装饰。 好似,住在这里的人对生活品质全无追求,能住人就行。 客厅里的餐桌被林薇拿来当办公桌了,桌上都是文件和电脑,还有各种法律相关书籍,垃圾桶里都是泡面。 现在办公桌上就放了一盒打开了,还没泡的泡面。 陆雨时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你晚上就吃这个?” 林薇:“不饿肚子就行。” 她拿着那盒泡面去饮水机那边加水泡泡面:“你这么晚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陆雨时本来是来提醒她明天不要出门的,可看见她屋子里这番冷清情形,又看见她大半夜的要吃泡面,心里又无奈又心疼,还有那么一些气愤。 难怪看她瘦了这么多。 “你这三年来,就是这么过的?” 屋里没有其他人在,林薇拿他当空气,光着脚蹲坐在椅子上,怎么舒服怎么来:“我很累,不想跟你废话。你到底有什么事?” 正要吃面,一只手从桌上拿走泡面,丢进了垃圾桶。 林薇瞪大双眼:“陆雨时,你有没有生活常识,泡面不能带水丢进垃圾桶,万一漏了,收拾起来很麻烦的,而且那么烫……” 还好垃圾桶里面本来就有很多东西,泡面丢进去,没有撒。 她将那盒泡面拿出来,进了厨房,将泡面的水倒出来,然后将面桶和面丢进垃圾桶,做完这一切,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心里好似堵了一块石头难受。 陆雨时站在厨房门口,看她背影:“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还年轻,又总是熬夜,身体还是要顾一顾,少吃这些垃圾食品。我家里冰箱应该还有吃的,我过去看看。” 林薇终于发作:“陆雨时,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再说,我吃什么东西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不要多管闲事好不好?” 第160章 你也放下吧 陆雨时停下脚步,定在厨房的门边。 “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很想心平气和地跟你相处。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反感吗?你以为我想被你讨厌吗?” 林薇背过身去,没有说话。 “你如果不想让我插手你的事,那就先把自己照顾好,好好吃饭,三餐吃得尽量好一点,食材丰富一些,不要挑食,多吃点肉。也不要总是熬夜,好好休息,不要生病,不要难受……” “不要让我看见你这么糊弄地过日子,也不要让我看见你有半点的痛苦,因为我的心也会疼。” “至少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没有让你吃过半点苦,受过半点委屈。” 林薇微微仰头,吸了吸鼻子。 陆雨时:“金柯把苏懈带来海州了。苏懈,你知道是谁吗?” 林薇转过身来,神色有些许的惊讶。 陆雨时以为她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到了,安抚道:“你不要担心,明天不要出门就好。金柯和苏懈那边,交给我来应付。” 林薇微愣了两秒,开口道:“不用,我自己可以应付。” 陆雨时火气又上来了:“你怎么应付?金柯现在摆明了冲你来的,他跟你妹妹在京州就有仇的,你前面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他!苏懈手里有你妹妹亲笔写的认罪书,你要么承认自己不是林薇,要么你就得认下林薇当年的苦果,苏懈如果要起诉你,你……” 原来他半夜跑过来,是为了这个。 林薇:“你冷静一点。你这样……很不像你。” 她习惯了他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好似面对任何处境都能从容淡定,此刻看他如此激动,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陆雨时听她语气柔和了许多,心中不由得一软,见她有些担忧,他试探性地把手伸过去,轻轻放在她肩膀上,又很轻地拍了一下:“别怕,有我。” 林薇默默看了他一眼:“我没有怕,我说过了,她死了之后,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值得我害怕的事情。这件事你别管了,我自己可以搞定。” 她侧头看了一眼放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 陆雨时很有自知之明地将手拿了回来。 林薇送他出门,到了门口,问他:“你怎么知道苏懈到海州了?” 陆雨时:“怕你出事,我找九叔盯着金柯。” 林薇点点头,以为他要在隔壁301休息,却看见他要下楼去,现在已经十二点多了,她忽然叫住他:“你……” 本来是想问,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别的地方? 转头又想,自己现在这样的多管闲事和他又有什么区别。既然决定要划清界限,还是少些好奇心。 陆雨时回头看她,好似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解释了一句:“张燃回英国了,平安一个人在家,我不太放心。” 平安…… 差点忘了,还有一只平安。 林薇当时还以为自己“离世”后,陆雨时会把那只猫送人,他性子冷,不喜欢养宠物,也不喜欢交朋友,他好似很抗拒与人建立亲密的深度的信任关系。 跟他认识那么多年,除了电视台的几个偶尔吃吃饭聊聊天的朋友,几乎没有任何交心的朋友,也没看他对谁格外关心。 她以为,他会很快送走那只猫。 没想到他会一直养着,而且看之前平安的状态,他好似养得还不错。 陆雨时见她好似在回忆什么,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我最近工作恢复正常了,会比较忙,要不,我把平安给你送过来,它比较粘人……” 也很想你。 林薇没听出他话里试探的意思,实事求是地答:“我也很忙。” 陆雨时见她没抵触收养平安这事,心下已经觉得很满足,不能操之过急,一步一步来:“好。” 他后退两步,步子很慢,好似是不想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你……看我播新闻了吗?” 许是方才聊到了平安,气氛有些微妙,林薇说:“看了。” 陆雨时心下一喜,想着看了就好,转念又想到自己如今的搭档是冯乐妍,赶忙解释:“那个……搭档的事……我……” 林薇原本还没想起来他搭档是冯乐妍这回事,听他一提,全都想起来了,说了句:“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些。” 想到他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提醒她小心金柯,心中百味杂陈。 “陆雨时。”她忽然叫他全名。 他久违地听见自己的名字从她口中平静说出,不是像之前那样,带着质问和怒气,十分难得。 他心头微动,转过身来,眸光清亮地看着她,却听见她说:“你以后不要关注我的生活了。我来海州只是为了姐姐的事。子初药业的事情,我很感激你。没有你,陈彦珍教授当不了子初药业的董事长,我也完成不了王敏芝的嘱托。” “我从子初药业那里拿到了三百万和一份法律合同,我把这钱给了李昂,他是因为姐姐才入狱的,这钱算作是我对他的补偿。以后等我帮他恢复了律师执业证,这间律所我也会留给他。” “挣钱真的很难,当一个没背景没案源的律师挣钱更难。我在阑州工作了三年就意识到了,如果我只是正常工作,我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挣到这么多钱的。所以我才主动找到了王敏芝……” 陆雨时不等她说完,马上打断:“你需要钱,可以跟我要。你找我要任何东西,我什么时候有过二话?我很早就说过了,我不想看你活得那么辛苦。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林薇有些苦涩地笑了:“以前的林蔷当然可以开口问你要钱,可是我不行。姐姐因为我而死了,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去弥补李昂。不过说来说去,最后还是靠你。没有你,我挣不到这些钱。我来了海州,也一直在给你添麻烦。” 陆雨时看她自责内疚的眼神,心里更难受:“不要这样低声下气跟我说话。” “我说过了,你能活着,我很开心。” 林薇不想在这时候还跟他叙旧煽情:“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就到这里吧。我也不想恨你了,过去我已经都放下了,你也放下了吧。” 陆雨时定定地看着她:“你既然放下了,我放不放下,对你有影响吗?” 林薇:“随便你吧。反正我言尽于此。” 说罢,砰一声将门关上了,屋里屋外,好似隔开两个世界。 第161章 你去勾引他 翌日,林薇照常去子初药业,之前她将将签订好的合同交给子初药业内部的法务部门审核,现在是来取合同的。 姜悦送林薇出来时,正好看见金柯站在子初药业的大堂里,手里拿着一块手帕轻轻咳嗽,看起来鼻炎还没好。 姜悦看了林薇一眼:“需要帮忙吗?”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姜悦,还以为她会装没看见,直接走开,她客气地道一声:“不用,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走就好了。” 她款款走向金柯,语气悠闲:“金律师,这么巧,鼻炎还没好?” 金柯咳嗽了一声,笑盈盈道:“托学妹的福,最近一阵好忙。” 他这番能将苏懈弄到海州,可当真是费了好一番功夫。 先要去京州,去奥德律所分所调取当年的资料和法律文件,苏懈长居北京,他光是北京就去了两趟,去了又吃了闭门羹,后来好不容易听说他有心脏病,比正常人怕冷,冬天都在国外度假,最后才去了夏威夷。 人到了夏威夷,为了劝苏懈过来,也是颇费心思,苏懈虽然对当年的事颇有微词,却也不想为了这点钱,大冬天千里迢迢去找一个女律师的麻烦。 倒是可以等天气暖和了再去海州。 可金柯怎么也等不及,等不及开春,一定要让林薇付出应有的代价。最后好说歹说,甚至不惜搬出了叔叔金道峰,法律界的泰斗人物,苏懈这才给了他两分薄面,答应跟他回国一趟。 来回飞机酒店的费用都是金柯掏的,苏懈不是常人,此人衣食住行颇为奢靡,就连住个酒店都要住最豪华的总统套房,金柯也只能咬牙买单。 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今天。 他看见林薇手里拿着的合同:“听说你拿到了子初药业的合同,恭喜啊。一个赝品都这么厉害,真让我们这些法学生自愧不如。我提醒你一句,法律这碗饭不是这么好端的。” 林薇开门见山:“金律师找我有事?” 金柯:“三年前林薇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涉嫌伪造文书,侵害委托人利益。苦主找上门了,师妹,跟我走一趟吧。” “苦主?” 林薇不以为意地笑笑,双眸犀利地看着金柯:“我才是最大的苦主吧。” 金柯见她笑起来,又想起来上次被她过肩摔的情形,心中一阵胆寒——看你一会儿还怎么笑出来。 “你不会是因为那个癞皮狗没跟着你,不敢跟我走吧?” 癞皮狗指的是李昂。 林薇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一直站在电梯口的姜悦看着林薇跟着金柯走了出去,眉宇间似有些担忧。 …… 从大楼出来,林薇要在手机上打车,金柯叫她一声。 “坐我的车。” 林薇有所迟疑。 金柯看她有些不安,心下更加笃定她心虚:“想打车跑路,还是不敢坐我的车?” 林薇含笑坐上他跑车的副驾驶座,系安全带的时候,听见他说了一句:“林小姐,你是除了我未婚妻之外,第一个坐上我车子副驾驶座的女人。” 林小姐? 林薇扣好安全带:“荣幸之至。” 车子上路后,戴着墨镜的金柯像看砧板上的肉一般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林薇:“所以,你叫林蔷?三年前从惠心大厦坠楼死的那个才是林薇。” 林薇哼起歌儿,好似没听见一般。 她哼的是一首闽南一带家喻户晓的老歌,《爱情恰恰》,曲风复古活泼,曾风靡九十年代。 金柯在海州本地长大,对这首歌不要太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开始打节奏,心中更加笃定身旁的林薇,就是由林蔷假扮的。 遇到红灯,车子在路口停下。 “你胆子真大,连律师都敢假扮。你知不知道要是你的身份被拆穿,你之前代理过得所有法律案子,可能都要推翻重来。” “不过你很聪明,我查过你过去三年代理过的案子,都是些非诉案件,根本不需要上庭,也就不涉及这类问题。不过假冒律师,蔑视律法,我看你这个案例以后会成为所有法学院课堂上的经典反面教材。” 林薇笑意更甚:“金律师要是当年上学的时候也能这么勤快好学,相信现在不用靠家族荫庇,自己也能有所作为了。” 这话一下就精准戳中了金柯的软肋,他最不喜欢别人说他靠叔叔,可偏偏这就是事实。 金柯毫不客气地瞪着她:“一会儿有你哭的。” 林薇:“绿灯亮了,还不走?” 到了下一个红绿灯,金柯又看向林薇:“别怪我不提醒你,一会儿到了奥德律所,事情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林薇好奇道:“你的意思是,现在还有转圜的余地?” 金柯皱皱眉:“当然。林小姐你要是跟我服个软,我们做个交易,我可以在前面路口放你下来。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还可以继续当你的林律师,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林薇一愣,还有这种好事? 他费这么大劲把苏懈弄来海州,现在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什么交易?” 金柯见她上钩:“你是陆雨时前女友吧?” 林薇:“金律师,我是林薇。” 金柯笑笑:“放心,我身上和车里没有监听,你不用这么谨慎。我是来找你谈买卖的。” 林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如此谨慎,金柯用欣赏的目光看她:“上次在朗园吃饭,我就看出来了,他是不是喜欢你?他知道你是林蔷吗?知不知道都好,男人嘛,都一个德行。重要的是,他喜欢你,对不对?” 林薇:“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柯:“你去勾引他。” 林薇冷冷看着金柯:“……” 金柯看着林薇的脸,和林蔷一模一样的脸:“装什么,我听说你刚毕业就跟了他,你不就是图他有钱吗?你可别跟我说,你是为了爱情。你这种女人我见得多了,你跟你妹妹差远了。你妹妹虽然看男人的眼光很糟糕,看上了李昂那个书呆子,不过她气韵独特,令人回味。死了还真挺可惜的。” 他说这些话时,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人正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别说,你眼光还不错,姓陆的虽然只是个私生子,又不得张董事长疼爱,可他小时候在老张董身边长大,很讨老张董喜欢,听说给他留了不少海外资产。” “就算他现在不知道你就是林蔷,可你顶着这张和林蔷一模一样的脸,勾引他应该不难吧。” 林薇很犀利地问:“勾引他,然后呢?” 第162章 爱情恰恰 金柯正了正领带。 “我明年跟知妍结婚后,我岳丈就要引荐我进天海集团了,我想进天海集团的董事会。需要陆雨时的帮忙。” 车里安静了几秒。 林薇:“陆雨时又不是天海集团的股东,也没有在天海集团任职,你想进董事会,不是应该找你岳丈帮忙吗?” 放着正经张家子弟不着,找一个外姓私生子? 金柯:“我岳丈能力有限,再说张董事长要真疼他,怎么会一句招呼不打,就直接要走了他手里子初药业的全部股份,还眼睛都不带眨地送给张燃当人情。说到底啊,不受宠。你别看我岳丈在外面威风凛凛,看起来老谋深算的,在家里一点地位没有。张董事长找他要股份,他声都不敢吭一声。你不知道他为这事背地里发了多大的脾气,拐杖都砸坏了两根。” 林薇倒是不知道这些细节。 金柯:“要么我岳丈恨姓陆的呢,太霸道了。他自己仗着老张董的宠爱,平时在张家谁也瞧不上,连张董事长都不大放在眼里。只差要鼻孔朝天横着走。可你要说他不屑天海集团的这些产业吧,也不是,他给他侄子张燃要好处,那是一点都不手软啊。子初药业这块肥肉我岳丈盯了那么多年,当年那可是没少费心思。眼看着子初药业新药快要上市了,姓陆的直接开口问张董要走了这块肥肉,张董居然也就给了。你说我岳丈能咽的下这口气吗?” 林薇心中忽然一惊。 如果那晚,陆雨时没有赶去上鹭庄园,她顺利劝说明葵,让张董将股份从张嘉信手里拿走,转赠给张嘉熠。 那么事后张嘉信调查起来,她肯定无法独善其身。 可陆雨时不仅赶去了,还将股份要到了张燃名下。 这么一来,整件事就成了他的手笔。 张嘉信也许连调查都不需要,就已经将这笔账算在了陆雨时头上。 从头至尾,她的难题解决了,还不会有任何的后顾之忧,和之前陈愈的事情可谓异曲同工。 他帮了她很多很多。 她看向窗外:“你岳父做不到的事,陆雨时能做到?” 金柯见她不似装傻,不屑地笑笑:“你跟了他三年,他什么都没跟你说?” “不过也对,我听说他之前是不婚主义,跟女人都是玩玩儿的,能有多少真心。” “天海集团董事会现在一共有十七名成员,除了张家的一些核心成员,有好几位都是从前跟着老张董打江山的得力干将,老张董人虽然不在国内,但眼线没少留。说到底天海集团是老张董在乱世中创下的基业,现在的张董,也就是他儿子不过是坐享其成。这些元老级别的大人物就只听老张董的话。老张董那边呢,只有陆雨时能说上话。他要是肯帮忙,别的事不太好说,给我投个赞成票,让我进董事会,应该是不难的。” 林薇从未听陆雨时说过这些。 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陆雨时很少主动提及老张董,这位老人家从九十年代就鲜少露面,外界对他也只剩下民族传奇商人的评价,算起来应该九十多岁了。 每年过年陆雨时都会去一趟华盛顿,说要去看一位老人家。 她知道他指的是老张董,也知道他不喜欢提这些,便也很少主动过问。 只是他和老张董的关系也并非传统家庭的隔辈亲那么简单,陆雨时每年去华盛顿也待不了多久,有时候就只是吃顿便饭,连过夜都不过,来回花在飞机上的时间都比在华盛顿停留的时间要长得多,且每次要去之前,回来之后都会有一段时间的缓和期,莫名情绪不高,心不在焉。 他们在一起的最后一个春节,陆雨时年前就提前去了华盛顿,赶在除夕当晚回来,特意带她在除夕当晚坐直升机,在半空中看整座城市在零点那一刻放烟火鞭炮。 那些烟花远没有电视上那些盛大的烟花炫彩夺目,可除夕夜万家灯火时,大街小巷都在燃放的小朵小朵的烟花,此起彼伏,十分疗愈人心。 两人坐在直升机的机舱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大声说:“以后每年都陪我看烟火,好吗?” 四周太嘈杂,直升机的轰鸣声,鞭炮声,烟火声……她根本没听见他说了什么,摇摇头。 他凑近她耳边,将耳机稍微拿开一点,在耳朵与耳机缝隙中间,再一次大声说了一句:“小雪,我爱你。” 这一次,她听得清清楚楚。 …… “想好了吗?” 金柯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林薇问:“你既然知道我是谁,为什么不自己去找陆雨时,你去找他,不是更直接?” 金柯看她好几眼:“挺聪明啊。我当然可以直接去找他,可问题是……我岳丈跟他不对付,我之前又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过他,我捏着你的把柄去求他办事,万一他觉得我威胁他怎么办?你不懂男人,这男人啊,是不能被威胁的。他喜欢你,你现在活过来了,他很高兴是一回事。可如果有人拿这件事来威胁他,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听说他那个人吃软不吃硬的,我与其跟他费口舌,不如让你去给他吹个枕边风。你说呢?” 这话倒是说得在理。 没有人喜欢被威胁的感觉。 林薇:“不是这么简单吧,你拿着我的秘密去威胁他,只能威胁一次。可你要是捏着我的把柄,让我去接近他。只要我能接近他,只要我还是林薇,你就多的是拿捏我的机会。这次是进董事会,下次是什么?你还真看得起我。” “林小姐谦虚了,你平时不照镜子吗,不知道自己长得多美吗?” 金柯看了一眼前方:“前面过了下个路口就能看见奥德大厦了,林小姐,没有回头路了,你给句痛快话。” 他语气笃定,势在必得。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林薇还以为金柯要对付的是自己,没想到他是冲着陆雨时来的。 也不准确,是冲着利益来的。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仇恨什么的,都只是浮云。 可明明金柯曾那么轻而易举地就摧毁了林薇和李昂的人生,李昂入狱两年半,林薇如果不是为了李昂的事跑去海州寻求帮助,也许根本就不会出事。 说起来,金柯手上也算是沾了林薇的血。 先前自己那么对待金柯,无论是利用简兴涛的事摆了他一道,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一个过肩摔,当众让他难堪,以金柯的个性,肯定是恨毒了她。可他现在抓到了她的把柄,却不是要用来对付她,而是为自己谋取更大的利益。 她费尽心思想要为曾经的林薇和李昂讨回公道,可罪魁祸首心里根本没有半点愧疚,甚至于也根本不在乎她的复仇,只在乎利益! 可笑至极。 荒谬至极。 林薇轻蔑地看着得意洋洋的金柯,同时开口唱道:“繁华的夜都市,灯光闪闪烁,迷人的音乐又响起,引阮想着你,爱情的悄悄,抹动放抹起……” 金柯眉头越皱越深:“你唱什么歌,你有病啊。” 林薇越唱越大声:“想要呷你想要呷你,来跳恰恰恰,不知你是,不知你是,走去叨位觅……” 金柯逐渐看懂了她的立场,从愤怒到冷笑:“行,你给我等着。” 第163章 拭目以待 和深巷中的零下律所相比,奥德大厦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林薇从跑车上下来后,站在大厦楼下,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庞然大物。 金柯走到门口回过头来:“现在知道怕了?” 林薇跟上他:“没有,只是想到这么好的办公室里,如果坐的都是像你这样的社会垃圾,那这儿跟废品回收站有什么区别,社会真是可悲。” 金柯强忍着怒火,含笑看着她:“不愧是姐妹俩,口才一样惊人。” 林薇白了他一眼,进了大楼。金柯领着她到了十六楼的会客室,让她先等一会儿,自己去请金先生。 金柯回了自己办公室,用力将门关上,门口的女助理见状习以为常地走开, 进了办公室,金柯松了松领结,开始给陆雨时打电话,这回很有自知之明地没有一开口就叫小叔叔。 “陆先生,我是金柯。我这里有出好戏,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来看一看。” 陆雨时此时也在奥德律所,二十八层齐颂的办公室,接到电话时还有些意外。 他看了一眼齐颂,走到窗边去接电话。 “您在哪儿,我派人过去接您。” “我就在你们律所,找齐律师有点事。” “那简直太方便了。”金柯觉得老天爷都在帮他,挂了电话,十分热情地往电梯间方向走,去接陆雨时。 陆雨时不放心林薇一个人面对金柯,昨夜回家路上就特意请了假,今天一早来了奥德律所,就想着来盯着,以免事态发展往他不可控的方向走。 来找齐颂只是借口,原本还在想着,用什么理由下楼去,没想到金柯的电话就主动打过来了。 虽然不知他打这通电话的真正意图,但眼下也顾不了这么多。 出了十六楼电梯,便看见金柯衣冠楚楚,笑容满脸地等在门口。 “陆叔叔好。”他听知妍和知华提过,张家后辈子侄都是叫陆雨时为陆叔叔。 “当不起。” 陆雨时还是第一次听金柯这么叫自己,多少有些意外:“金律师转性了。” 金柯也是最近因为要着手准备进天海集团了,才做了一些这方面的功课,知道陆雨时和老张董关系很近,且老张董在天海集团留了很多自己的人,而这些人又恰好不太买张董事长的面子,只有陆雨时勉强能说上话。 这还是他叔叔金道峰亲自敲打过他的,一再告诫他,他就算和张知妍结了婚,也最好不要插手张家的家务事,尤其是不要搅合到陆雨时和张自立两人之间。 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非常清楚:“得罪陆雨时,对金家没有任何好处。” 金柯对自己父亲的话是不大听,却唯独对叔叔金道峰的话奉为圭臬,因此这才对陆雨时改了态度。 金柯赔着笑脸:“您这边请,以前都是小辈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我今天请您来,就是有份薄礼要送给你。” 陆雨时没说话,不搭他的茬。 金柯:“我听说您一直在为三年前林小姐坠楼的事耿耿于怀。” 脚步倏地停下。 金柯见他反应,确实是对这件事很介怀:“我要是告诉您,林小姐一直还活着,不仅活着,还活得好好的,现在还和一个服刑人员在一起。” 陆雨时不说话,冷冷看着金柯。 金柯:“很惊讶对不对,实不相瞒,我也是最近才发现的。说来也是巧,我跟林律师是大学校友,我看到这个林律师的第一眼就觉得不对劲。果然,我发现她真的不是林薇。她是您的前女友林蔷。” 陆雨时还不清楚金柯的真正用意,不动声色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不要拿亡者开玩笑。” 金柯马上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如此。您被一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愚弄欺骗了三年。我身为一个法律人,也从未见过如此蔑视法律,侮辱律师的人,简直是法律界的耻辱。” 陆雨时问:“你有什么证据?” 金柯:“我马上就向您证明。” 陆雨时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拭目以待。” 金柯领着陆雨时往自己办公室的方向走,来到大厅区域,正好看见苏懈和自己的女助理有说有笑,不知他说了什么,引得平时不苟言笑的女助理娇笑不断,完全判若两人。 “这么漂亮当助理太可惜了……你们海州人皮肤这么白的,很少见的……” 两人就这么在金柯眼皮子底下加了微信。 金柯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苏懈加了女助理微信,抬眸时正好看见金柯和陆雨时走了进来,开朗地抬手跟苏懈打招呼,目光在陆雨时身上定了几秒。 金柯对陆雨时笑笑:“让您见笑了,一个……” 很难形容的金发!短命!年轻!富翁! 第164章 报警 苏懈主动朝着二人走过去。 金柯:“苏先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陆雨时陆先生,子初药业的大股东,也是我们海州家喻户晓的新闻主播。这位是互联网行业的投资天才苏懈苏先生。” 两人很有默契地假装不认识,互相点了个头。 苏懈问金柯:“林律师呢,不是说她在这里吗?” 金柯领着二人到了会议室,林薇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看见陆雨时也在,不禁有些意外,转念一想。 约莫是自己刚刚在来的路上拒绝了金柯,金柯多少不甘心,不肯放过这个大做文章的机会。 他将陆雨时约来,无得是要看陆雨时对她的态度。 他自信手里的证据能让林薇承认自己就是林蔷,那么结局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她去吃牢饭,要么陆雨时心有不忍,出手帮她。如此一来,他也可以顺势卖陆雨时一个人情。 若是陆雨时憎恶自己被骗,对她的生死毫不在意,那么金柯也算是对他善意提醒,多少有点恩情。 总之,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金柯都是稳赚不赔的。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苏懈看见林薇,眼睛一亮,哇哦了一声。 “林律师比三年前更美了。这么漂亮,我都不好意思找你麻烦了,显得我像个反派。” 他说完,会客室里静了静。 金柯:“……” 大哥,你讲的什么话。 苏懈很热情地走到林薇面前,伸出手去,笑容意味深长:“林律师,好久不见。” 林薇微微一笑:“苏先生,好久不见。海州风大,最近降温,苏先生身体还好?” 苏懈:“有林律师牵挂,死不了。” 林薇眼眶一热:“健康就好。” 陆雨时盯着二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好一会儿,又见苏懈瞧林蔷的眼神不像是看陌生人。 想起昨晚他去海湾酒店找苏懈时,苏懈当时好似平白无故地问了他一句:你喜欢她啊? 后来他去找林蔷,想要提醒她,林蔷听见苏懈来了海州,好似也并没有很意外。 难道他们早就认识? 林蔷回来海州这么久,还从未对着任何人露出这样动容的眼神。 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的金发男子。 虽然金色的刘海遮住了眉眼,却能看出五官锐利,轮廓流畅,像是漫画里走出来的人,虽然看起来很瘦,但个子很高,纸片人的既视感。 陆雨时昨天回家后特意查过他的资料,这人虽看着年轻,又有心脏病,可在互联网游戏领域,据说是少年天才一样的传奇人物。 虽是商人,但给人的气质一点都不商务,反而不羁又松弛。 除了身体天残,几乎没有任何缺点。 林蔷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是在他们分开的这三年吗?还是他原本是林薇的朋友,在林薇死后认识的? 金柯见二人居然好似两个老熟人叙上旧了,一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苏懈不是自己搬来的救兵吗? 他毫不客气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苏先生,你认识她吗?” 苏懈:“林薇林律师,五年前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见过,我记得当时金律师也在现场。” 金柯不屑一笑:“苏先生,我想你弄错了。眼前的这位林律师,并不是五年前你在京州分所见到的林律师。这个人是林薇林律师的双胞胎姐姐林蔷,一个彻头彻尾的女骗子!” 苏懈瞪大双眼:“双胞胎?林律师,你还有双胞胎?” 林薇面无表情地解释:“我姐姐在三年前就已经坠楼过世了,我记得当时还上过新闻,是吧,陆主播?” 苏懈看向一旁的陆雨时。 陆雨时显然不太想提起旧事,看向金柯:“金律师,请你解释一下你到底在做什么?” 金柯:“她根本就不是林薇!” 林薇歪起头,一脸天真地看着金柯:“证据呢?” 金柯:“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马上报警抓你,看看到了公安局,录了指纹,你还怎么嘴硬?!” 陆雨时心中一急,进了公安局事情的性质就变了。 林蔷毕竟不是林薇,公安系统里有指纹和身份信息,进去就露馅了,不能真让她被警察带走。 见金柯要报警,他忽然开口:“金律师,事情还没弄清楚,不需要闹到公安局这么严重吧。” 他这一开口,金柯便看清了他的态度,其实他刚才要打电话也不过是装装样子,吓唬吓唬林薇而已。 金柯见他反应,非常满意,又看了一眼苏懈:“苏先生觉得呢?” 苏懈体弱不喜久站,听他们讲话实在费劲,不知何时自己找了沙发坐下,还很自来熟地吃起了会客室里的小零食。 给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哦,我无所谓啊,又不是报警抓我。” 金柯:“……” 大哥,你当这里是你家吗? 而且你刚刚不是跟林薇一副相逢恨晚的样子,听说他要报警,还这么无所谓……真是一言难尽,方方面面的神金。 陆雨时:“……” 这厮到底是敌是友。 金柯咳嗽了两声:“不上公安局也行,我有别的办法。” 他说着,走出会议室,拿来自己的公文包,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手写的认罪书。 “林小姐,既然你这么坚持你是林律师,那么,你知道三年前林律师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工作时,曾经犯过一个很严重的错误。你篡改了重要的法律文件,事情性质非常恶劣,给你的委托人苏先生造成了非常严重的经济损失。当时我们律所是坚持一定要报警的,但是林律师声泪俱下地恳求我们不要报警,甚至还当着奥德律所京州分所的三十多名同事给我下跪,苦苦哀求。我出于校友情谊,没有报警。后来她还写了认罪书。这份认罪书,就在我手里。” 林薇听见“林薇”当着三十多人给金柯下跪,想象着她当时心中的屈辱和无助,眼眶不自觉红了,手握成拳。 “林薇”那样要强的一个人,被他们泼脏水无法自证,闹得还要报警,事出无奈,只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一个自己十足讨厌的人下跪,苦苦哀求。 虽然并未亲眼看见当时的情形,但脑中只要稍微出现一点画面,林薇便已经恨不得将金柯千刀万剐一万遍。 陆雨时看林薇红着眼,瞪视着金柯,心中也不太好受,林蔷这么爱护疼爱她这个妹妹,听说她受了这样的委屈,无论如何是不能忍的。 且于情于理,陆雨时也不相信“林薇”身为一个律师,会做违法的事,八成是被金柯陷害的。 金柯洋洋洒洒说完,拿出了一份手写的认罪书,最下面有林薇的签字和指印。 “这是复印件。” 第165章 湿疹 林薇看见认罪书上面的那个红色指印,心口一疼,泫然欲滴,几乎难以自容。 转头忽然想到……还好。 还好李昂不在这里。 若是被他知道林薇受过这么多委屈,还不知道要如何难受,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 苏懈也看向金柯手里的那份认罪书,最下面那个红色的指印非常醒目,他好似想到什么,神情黯淡。 陆雨时将二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更加疑惑,只是一个指纹,为何二人看起来如此神伤,是看到这个指纹想起了已经过世的林薇吗? 他伸出手去,找金柯要来那份认罪书。 金柯倒也并不吝啬,毕竟只是复印件而已,大方递给了陆雨时。 陆雨时凑近看那枚指纹时,忽然头皮发麻,指纹很不清晰,还有很多横竖交错的线,螺旋指纹纹路几乎看不见。 金柯见他反应,解释道:“哦,林律师因为身体原因,手上一直长湿疹,指纹是这样的,我们都习以为常了。” 又看向林薇:“我看林小姐的手就好得很。按说海州湿气大,你的湿疹应该严重才是。怎么会奇迹般好了,除非你根本就不是林薇。” 林薇强忍着泪水,嘴上仍旧辩白道:“湿疹又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注意饮食,配合医嘱,总会好的。” 陆雨时看见这个指纹,又看林蔷的神情,脑子里冒出无数的问题。 是啊,湿疹不是疑难杂症,虽然顽固,很难根治,但要控制并不难。 可听金柯方才所说,林薇的湿疹似乎已经严重到了同事全部知道且已经习以为常的地步,为什么呢? 一个答案慢慢浮现在脑海。 他心跳加快,目光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林蔷”,脑子里很多不相干的线索全部都串上线了。 如果真的是他心里想的那个答案,那么,他之前跟她在一起时,对她的那些不解和好奇,就全部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心中一片豁然开明,可是又有更多的问题雨后春笋地冒出来。 为什么呢? 她们为什么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为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林薇余光察觉到陆雨时复杂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却是意外地松了口气——他这么聪明心细的人,看见这个指纹,肯定就全明白了。 骗了他那么多年,终于真相就要大白了。 今天过后,他大概就能释然,也能全然放下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一段看似美好,却被谎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过去,和一个满口谎话,从未对他有过半分信任的爱人,有什么可值得放不下的呢。 也好。 很好。 这般想着,眼角忽然滑落一行清泪。 陆雨时看她流泪,心也跟着疼。 明明答案已经那么明显,为什么他没有早一点发现,想到这儿,手指不自觉地握成拳头。 金柯看她落泪,还以为她是被吓到了,更加得意地斥责:“你还狡辩!验一验字迹就知道了。” 桌上刚好就放着林薇的包,还有一个公文袋,里面装的是刚刚从子初药业拿回来的合同,合同上面就有林薇的签字。 金柯要去拿那个公文袋,下一秒陆雨时的手放在了公文袋上,几乎同一瞬间,林薇的手也放了上去,想要按住公文袋。 两只手猝不及防地碰到了一起。 陆雨时微微侧头,看见她脸上挂着的泪痕,抽回了手,拿出纸巾递给她。 林薇没有接纸巾,自己用手背擦去泪痕,眼睛还瞪着金柯,气势上分毫不让:“金律师,这里有笔迹专家吗?你说要比对字迹就比对字迹!你当你们奥德律所是法庭,你就是这里的审判长吗?你有什么资格质疑我?” 金柯一时气结,说不出话来,松了松领结:“我是没有资格,苏先生有啊。五年前你是苏先生的代理律师,苏先生和京州本地一家公司签订了资产管理协议,当时你是他的代理律师。事后你篡改法律文书,更改收益人的收款账户,导致苏先生损失几百万。我手里有你的认罪书!我们现在就可以报警。” 苏懈靠着墙吃零食,一听这话,声音大了:“报!立刻报!” 陆雨时不解地看着苏懈,完全不懂他到底是站在哪边的。 林薇:“金柯,我明确告诉你,我不承认这份认罪书是我写的。我林薇!从来就没有写过这份认罪书,我也不承认我林薇!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律师身份的事情,我现在怀疑,你手里的认罪书根本就是你伪造的。” 苏懈:“那更要报警了。” 金柯几乎有些佩服眼前这个假林薇的心理素质了,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 “这份认罪书,是三年前,你妹妹林薇当着我的面亲笔写下的!” 林薇:“你说是就是,证据呢?在哪儿写的?有别人在场吗?” 金柯:“三年前,在我办公室里写的!” …… 三年前,李昂因为藏毒被抓,林薇去海州找林蔷求助,是她第一次去海州。 当时她就跟林蔷提过这份认罪书。 林蔷从高铁站将她接回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林薇的手指涂药,为了避免一些留指纹的场景,林薇特意让自己染上湿疹,手背看着好好的,可内侧的手掌就没办法看了,蜕皮,水泡,留疤…… 其实想要控制并不难,也可以治好,有人问起,她总说正在治疗,还有人送给她药膏,她从来都不涂,背地里继续用洗洁精洗碗。春天是湿疹高发阶段,到了秋冬天,反而会消停,林薇还要将手泡在加了洗洁精的水里,加重伤情,确保手不会好。 现在既然已经离开了奥德律所,终于可以涂药治疗了。 林蔷每次看见她那双手就心疼得不行,一听认罪书马上炸了,放下药膏。 “我的祖宗,大律师,认罪书这种东西,你怎么能写下来给金柯呢,这不是白白落下证据,还是白纸黑字的。” 第166章 我去求他 林薇看她担心,笑了笑:“我哪有那么笨。我没有当着律所同事的面写,我找了个借口,去他办公室里写的。只有我们俩个在场。” 林蔷一听这话便放心许多,转头又问:“那……” 林薇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换了笔迹。” 林蔷:“那个姓金的不会发现吗?” 林薇:“他要是有那么细心,就不会让我去他办公室里写了。他仗着姓金,又是奥德律所创始人金道峰的侄子,平时根本不缺案源,在律所里欺上瞒下,横行霸道,平时来律所的时间都不多,不会留意到这些细节。” 林蔷点点头,还是觉得不太放心:“我听说有那种专门的笔迹痕迹专家,就算是换了笔迹,也能发现。” 林薇:“我之前让你学书法就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上学的时候,有个笔迹专家在我们学校做专题讲座,我特意去听过,还跟他咨询他们的工作原理。其实看的不仅仅是笔迹,还有一些常见笔画的发力和书写习惯,着力点不同,深浅不同……” 林蔷见她又开始上课,马上打断:“好了好了,我上了一天课已经很累了,回家还要听你上课。总之,你的意思是,就算姓金的找笔迹专家来,应该确定不了是你写的,是吗?” 林薇笑着点点头:“笔迹如果确定不了,那就只剩下指纹,可是我的指纹……” 她举起自己刚刚擦了药的两只手掌,十根手指,没有一个指纹是好的。 有些严重的手指,指甲甲壳还会越来越短。 想要通过指纹来确定身份,几乎是不可能。 这也是林薇当初故意让自己染上湿疹的原因。 林蔷眼眶又红了,还有些愧疚:“湿疹又疼又痒,我听说高发时期痒得睡不着,这三年来辛苦你了。” 林薇马上说:“也有好处,同事们看我手这样,都不忍心让我加班,还很照顾我呢。” 林蔷看她反过来还要安慰自己,心中更加无地自容,姐妹俩抱了好一会儿。林薇忽然想起什么,问她:“陆主播,真要结婚了?” 林蔷笑容慢慢褪去,强撑道:“嗯,这两天就要办婚礼了。” 林薇若有所思,试探性地问:“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林蔷:“早就没有联系了。他都要结婚了,我还去联系他,我不要脸的吗?再说我已经跟学校说要辞职了,这学期结束就要走了。还联系他做什么。” 说着,自己打起精神来,又笑了笑:“以后我就要当你和李昂的电灯泡了,你们俩可不能嫌弃我,我这个第三者,是当定了。” 说起李昂,林薇笑不出来,眉宇间忧心忡忡。 林蔷瞧她不对劲,马上问:“李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薇没办法,只能跟她说了李昂的事情。 林蔷惊道:“藏毒?什么时候的事?” 林薇:“就上周。” 林蔷问:“金柯干的?” 林薇没有否认。 林蔷很不解:“你不是都写了认罪书了吗,律所也说不追究,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薇不语。 林蔷马上就明白了,直问:“是不是姓金的跟你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不答应,他就对李昂下手了?” 林薇:“没有,他原本应该是想逼我就范的,只是没想到李昂为了我,自己承认了。” 林蔷气得脸都红了:“真不要脸。” 林薇:“我也不想来麻烦你的,我事后去找过金柯,想跟他低个头,先把李昂放出来……” 林蔷一听这话更来气,马上关切林薇道:“你还真去找他?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林薇看她担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怀孕了。” 林蔷一下愣住,眨了眨眼:“李昂的?” 林薇点了点头。 林蔷笑了一下:“那我要当小姨了?” 林薇也笑了笑,只是笑得很苦涩。 想到李昂还在看守所,两人又都笑不出来了。 林薇:“我去找金柯,约在外面,他没有对我做什么,他说他很快就要离开京州,回海州来发展。奥德律所的总部在海州,他又是创始人的侄子,他回来也无可厚非。他想让我跟他一起回来。” 林蔷无语地笑了一下:“他在京州做你上司还不够,回了海州,还想让你继续给他卖命。事情做好了,功劳是他的。出了问题,就推你出来背锅。真不要脸。” 林薇:“对啊,我怎么能来海州呢,所以我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没办法,只能来找你商量。” 她讲这话,两人同时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薇:“我记得你跟我说过,陆主播也是张家人,我查过了,奥德律所跟张家的利益捆绑很深。陆主播在张家能说得上话吗?如果他能帮忙的话,我想事情是不是还有转圜的余地。当然,这很强人所难,那他是新闻主播,是不是也认识媒体方面的朋友,能不能帮忙……” 林蔷见不得林薇这么小心翼翼跟自己说话的样子,一下打算林薇的话:“我去求他。” 林薇有些震惊第看着林蔷,她知道以林蔷的个性,要说出这个求字,有多难。 尤其是求一个已经分手的前男友。 林薇:“对不起啊……” 林蔷一下抱住她,眼眶又红了:“傻瓜,你说对不起。李昂又没有做错事,而且他是你肚子里宝宝的爸爸,别说让我去求陆雨时了,就算下跪,我也没关系的。” 林薇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难为你了。” 第167章 人在做,天在看 金柯说完,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林薇挑眉看他:“你办公室有监控吗?有任何奥德律所的同事看见我亲笔写下这封认罪书吗?你自己也是律师,你连这点自觉都没有吗,没有第三人在场,谁能证明这封认罪书,是我写的?你要找痕迹专家,对吗?好,你去找。我在你们奥德律所京州分所工作了三年,经我手的文件都有我的签名,你尽可以找人去比对。” 金柯见林薇如此信誓旦旦,才终于回过神来,估计从林薇当时借口要去他办公室写的时候,就已经留了心眼,字迹多半是检查不出结果。 自己三年前就被林薇骗了。 “好啊!你们姐妹俩合起伙耍我!” 林薇:“金律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金柯逼视着眼前的林薇,威胁她:“人在做,天在看!” 林薇用不死不休的眼神回瞪他:“是啊,金律师,人在做,天在看!你忘了自己做过什么吗?我来帮你回忆。” “五年前,苏先生找到我,希望我能帮他起草一份资产管理协议,并担任他的委托律师,他当时是临时过来出差,我们偶然相识。因为我当时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工作,这份法务合同是过过所里的。苏先生名下资产太多,加上事务繁忙,过了两年多才发现这份资产的收益一直没有按时打到账户上,后来查了之后才知道有人在合同上动了手脚,修改了受益人收款账户信息。” “苏先生询问了,所里为了给他一个交代,就把我推了出去。” 金柯:“无论如何,当时所里三十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是林薇自己下跪,承认篡改合同的。这你总归是抵不掉的。” 林薇一听下跪两个字,就有些激愤:“她……我!” 她哽了哽,继续道:“我!当初下跪,情非得已,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报警把事情闹大,所以才不得不下跪恳求。” 篡改合同,属于无妄之灾,但只要等苏懈来了京州,误会自然能解开。 可若是报了警,去了公安局,她们的秘密就会曝光。 一切就另当别论了。 林薇:“但我从来没有写过认罪书。所谓的认罪书,不过是你们律所为了甩锅给我的欲加之罪。我不认!” 金柯还想反驳,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哇哦,有意思了。” 金柯扭过头去,只见苏懈在一旁,将一份法律文件和一份“林薇”的认罪书原件摆在一起,拿手机扫了扫,出来一个结果。 “经过笔迹比对,两份文件为同一人书写可能性99.%” 他翘着二郎腿,将手机截图,发给了金柯。 “这份,是林律师之前跟我签委托协议的原件,这份是你们所,也就是金律师你亲手交给我的认罪书的原件,这就是你们给我的交代。” 金柯虽然心里有了三年前林薇在笔迹上做过手脚的预设,可看到苏懈如此随意地给出比对结果,多少还是不能接受。 “你说一个人写的,就不是一个人写的?你拿手机随便这么扫一扫,有什么科学依据吗?” 苏懈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一下子站起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公司做的一款还在内测,没有上市的app,不仅可以识别笔迹,还能识别两张照片是否是同一个人。目前的准确率已经达到了百分之九十。我这个人在这方面比较苛刻,我的要求是什么时候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才能上市。虽然没有百分之百,但我很自信,这个鉴定结果比你能找到的什么笔迹痕迹专家,不会有任何出入。要不你找个专家来,我们pk一下。” 金柯眨了眨眼:“你!” 苏懈:“干嘛,心疼钱啊,还是找不到人?算了,看你穷,钱,我来出。” 金柯:“……” 苏懈看他反应:“也就是说,你对这个结果没有异议?” “那么,请你给我一个解释,如果三年前篡改我合同的人不是林律师,那么是谁呢,我的钱去了哪里?请你们律所,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冤有头债有主,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对不对?挣钱很辛苦的,我又没有金律师这么好命,一出生就是富二代。” 金柯:“你的项目从头到尾都是林薇负责的,她承不承认都是她!” 他看向林薇:“你们姐妹既然这么齐心,你这么想当林薇是吧,好啊,你就是林薇。苏先生的项目就是在你手上出的纰漏,你要负全责。三年前律所好心没有报警,今天无论如何,你也是躲不过去了。” 说罢,就要报警。 林薇:“好啊,报警!” 金柯很不解地看着林薇,他本以为自己说要报警,眼前的假林薇会像三年前的真林薇一样,立刻给他下跪恳求。 如果不是有什么不能见光的秘密,为何要如此畏惧报警。 难道真林薇死了,这个秘密就被带进棺材了? 否则她为什么毫无惧意。 林薇好似能猜到金柯心中所想:“有什么难查的,事情发生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有机会接触到文件的人并不多,有权限做这种事的更是少之又少。背后之人无非是为了钱,只要查一查真正的得益者是谁,更改过的受益人的账户是谁,这些钱后来的流向,事情立刻一清二楚。” “我都不用查,我就能猜到真相。” “篡改合同的背后之人认定苏先生不在京州长住,事务繁忙,且名下资产庞大,肯定不会发现这点小漏洞,也不在乎这点小钱,就算被发现,你们也可以顺理成章地推给我。而且你们很清楚,苏先生有先天性心脏病,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也许在他在世时,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 “该报警的人不是贼喊捉贼的金律师你,而是苏先生,在这件事上他才是唯一的苦主。” 苏懈捂着胸口,心痛状:“欺负病秧子,简直天打雷劈。” 拿出手机:“不能忍,我要报警。”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金柯:“金律师,我报警了?” 金柯正了正领带,脑子里开始有些乱了,林薇怎么能一点都不怕呢。 她明明是假冒的! 警察来了,带她去公安局,她假扮林薇的事情不就露馅了吗? 苏懈见他心虚,故意拿出手机,开始拨打110,每按一个数字,动作都落在金柯眼中,十分催命。 当年的事,他虽然不是主导,可也有拿好处的。 警方真要查起来,他很难独善其身。 电话拨了过去,苏懈开了免提,嘟一声…… 接通了。 “喂,110报警中心……” 下一秒,电话被挂断了,是金柯伸手按的。 苏懈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金律师,这是什么意思?” 金柯急出了满头的冷汗。 林薇火上添油:“苏先生,真相就是奥德律所京州分所有人黑了你的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这已经不是个人私德问题,而是奥德律所京州分所从上至下的腐败问题。不知道奥德律所的创始人金道峰先生知不知道这件事?” 金柯一听金道峰的名字,立刻急了:“你闭嘴!” 林薇:“看来被我说中了。也对,金先生那么忙,哪里管得了下头的小律所。可事情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奥德律所,会怎么看待金先生?” 金柯瞪视着林薇,又赔笑地看向苏懈:“苏先生,这件事和我叔叔无关,我向你保证,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解释。” 林薇:“又要找谁背锅?” 金柯暴怒,一下扬起手来,还未落下,身旁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咳嗽声。 第168章 我成了林蔷,她成了林薇 金柯仓惶看过去。 陆雨时不轻不重地看着他,眼神淡淡的,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够了,金律师,我不会连自己的女朋友都认不得,这位确实是林蔷的的妹妹林薇。如果你不信,我们还是先去一趟公安局。” 这一趟冷眼旁观看下来,他心里一惊大概明白了真相。 也是她想让他知道的真相。 无论如何,她打定了主意,今天要终结所有人的幻想,让所有怀疑她是林蔷的人彻底闭嘴。 公安局,是一定要去的。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林薇:“至于苏先生的事,事关奥德律所的内部问题,我们稍后再谈,绝对不让苏先生白跑一趟。” 金柯也正有此意,但又怕林薇到了公安局会趁机立案,将篡改文件的事情闹大。 苏懈马上往沙发上一躺:“海州风大,我怕冷,我就不去了。我在这儿等你们。” 金柯一看苏懈这个苦主不去公安局,就算林薇想拿这件事发挥,苏懈不在,也无法成事,想到这里,一下打起精神来,正了正领结。 陆雨时看着林薇:“走吧,林律师。” …… 下了楼,出了大楼,三人朝着停车场的方向走。 陆雨时:“林律师,坐我的车。” 金柯停下脚步,有些不放心。 陆雨时:“干什么?你还怕我把林律师掉包?” 金柯心想,也对,林薇已经死了,不怕陆雨时做手脚,从这里到最近的派出所十分钟,应该出不了什么纰漏。 林薇跟着陆雨时走向他车子,要拉开后车座的车门时,陆雨时已经帮她将前座的车门拉开了。 她看出他有话要说,也没扭捏,坐上前座,系好安全带。 陆雨时上了车,目光复杂地看着她。 林薇系好安全带,扭头看着他。 车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声。 窗外,金柯的车子已经先开出了停车场,不时从后视镜中看还停在原地的陆雨时的车子。 陆雨时心里有很多的问题,可时间有限,他启动车子,语气平静地问:“你本名就叫林薇?” 其实仔细想想,她回来后一直说,她就是林薇。 他还一直以为是她入戏太深,太想忘记过去,现在想想,竟都是真话。 她就是林薇,她一直都是林薇。 这也就是解释了很多问题。 她为什么明明不喜欢海州,还要来了海州念大学。 为什么明明对中文系不感兴趣,却还是念了中文系。 为什么“林薇”过了法考,她也要参加法考。 林薇考了教资,她也要考。 为什么她大学时期从来不交朋友,也从来没有跟人提过自己有双胞胎姐妹。 为什么毕了业,就要离开海州。 为什么……她回来后,就一直叫“林薇”姐姐。 一切种种,都是因为……她们姐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后面只能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两人必须默契,足够信任对方,彼此不仅要肩负自己,还要肩负对方的命运。 两个人真正的命运相系。 他被她骗了八年,看李昂的反应,李昂是一直知道这件事的,也就是说,“林薇”跟李昂在一起时,将她们的秘密很早就告诉了李昂。 所以,李昂是全世界除了二人之外,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不对……也许还有一个人。 已经死掉的林父,他才是这场谎言的真正源头。 陆雨时尽量控制情绪:“为什么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林薇:“你这么聪明,肯定猜到答案了。” 陆雨时:“因为你爸?” 林薇笑了:“我爸烂赌酗酒,是全世界最烂最烂的人渣。我从小跟他一起长大,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有穿过一条漂亮的裙子,也从来没有留过长头发……三天两头挨打,偶尔他输了钱,我还要被他的狐朋狗友摸来摸去,美其名曰叔叔摸几下就好了,你爸的钱就不要了。” “后来我妈为了救人死了,我姐就来了我们家。一开始我们关系也不好,因为我从小到大跟着我爸,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可是她跟我妈,被养的像个公主。她有很多漂亮的小裙子,明天上学头发梳得好好的,两条辫子扎得又结实又漂亮。她学习还好,还有一个对她很好的外婆……” “所以到了饭点,我们没饭吃,我知道我爸在打牌,我就故意让她去找我爸要钱买吃的,结果她真的也被摸了,哭得可伤心了。我当时心想,你才哭了一回,我可是哭了好几年……那时候我真的很讨厌她。” “可是呢,她虽然是个小哭包,但她真的很勇敢,她被那些奇怪的叔叔摸了之后,拿打火机把他们的扑克牌全烧了,连同牌桌一起烧了。她一边哭一边说,谁再摸她,再摸薇薇,她就去烧谁家。她把那个打火机挂在脖子上,后来就再也没人敢摸她了,也没人摸我了。” “你说,她是不是很厉害?” “而且她一点都不生我的气,还对我很好。她来了之后,家里干净了,也有人给我做饭了,还有人陪我上学,陪我说话,她还带我去外婆家吃饭……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可是我爸死性不改啊。我爸后来不打我了,开始打她,因为觉得她来了之后,他打牌都输的更多了。其实他打牌输的是妈妈留下的钱,那些钱有一部分被姐姐藏起来了,可是他自己记性太差,根本不知道自己输了多少。所以才没有发现。” “我们上初中时,他说我学习太差,让我去学洗头,说是洗头,其实那家店是做那种事的。当时要不是姐姐拿了一把水果刀冲进店里,把我带出来,我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走出那家洗头店。” “姐姐被爸爸打了一顿,后来是她说,如果他连九年义务教育都不给我们读完,她就去告他,让他坐牢。我爸这才罢手了……可是他没钱啊,他就在家里搞地下赌场,有一次两个赌徒输红眼了,在家里拿刀互砍,幸亏我姐报警及时,因为事态严重,我爸就坐牢了。” “爸爸坐牢了,我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可是爸爸恨死了姐姐,我们高考结束后,姐姐喜欢大海,就报了海州大学。我喜欢雪,我就报了京州政法大学。可是我爸那时候快出狱了,他让人放了风声出来,说出来后要弄死我姐。” “我姐倒是不怕他,可是……我不能总是躲在姐姐背后吧,让一个人承担一切,所以我们当时头脑发热,做了一个后悔终生的决。我拿了她的录取书,去了海州,她去京州……” “我成了林蔷,她成了林薇。” “我们说好了,不交朋友,也不能透露自己的家庭状况,每周都要打电话,也不跟任何老乡啊,同学会联系……只要熬过四年,长大了就好了。” 陆雨时皱着眉头问:“你爸后来来了海州,看到是你,他不生气吗?” 林薇:“生气啊,他还说要去报警,我跟他说,可以啊,你去报警,把我跟我姐都毁了,以后也没人给他养老。我们两个好歹也是两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毕了业就能挣钱。他又舍不得,所以只能跟我们一起瞒着。” “他天天嚷着要去京州,我就只能给他钱,不仅给他钱,他还要养小情人,这些都是开销,所以我大学的时候拼了命的挣钱。” 陆雨时又问:“他为什么不去京州找你姐?” 林薇:“第一,他有风湿,海州一年四季气候温暖,对他养病有好处,京州太冷了,他老寒腿受不住。第二,我跟他说,只要他待在海州,不去骚扰姐姐,我养他。如果他一定要去,我就杀了他。我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他最了解我,我看起来胆子小,但逼急了,我比我姐还豁得出去。” “老天有眼,我大三那年,他死了。自作孽不可活。” 第169章 我就是从来没有信过你 车子里很静。 许是说到了林父的死,林薇突然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十年了。” 她记得很清楚,高考后的那个夏天,十八岁的夏天。 原本无忧无虑的二人,尽情憧憬着即将而来的大学生活,想到要分开这么远,还有些不舍,那又怎么样。 没有什么能真的将二人分开。 林父的消息传来时,林蔷表面上镇定自若,可一连好几天没有笑过,晚上睡觉时都在说梦话,小时候被打的噩梦又再度袭来。 林薇想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个燥热的夏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 “你当了这么多年姐姐,保护了我那么多年,我也想保护你一次,这一次,你来做妹妹好不好?你去京州念大学,我去海州。我不会让他去找你的。” 林蔷当时完全懵住了,问她:“可是,你呢?” 林薇无所谓地笑笑:“我从小跟他长大,我比你了解他,我不怕他。” 说这话时,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林蔷摇头:“不行,这样太冒险了,而且……万一被人发现了呢?” 林薇说:“外面的城市可大了,人多的地方,每个人都有秘密。只要我们自己经常联系,守口如瓶,不会有人发现的。” “你来做花,我来做刺,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了你。” 林蔷红着眼睛问她:“可是,你不是很想去京州,很想看雪,很想当律师的吗?” 林薇:“我查过了,就算不是法律专业也可以参加法考。你要是想当老师,你到时候也可以去考试啊。只要你学的,我都学。等我们变得一模一样,就不会有人看穿我们的破绽。” “你替我去看雪,我替你去看海。你看过了,就等于我看过了。我看过了,就等于你看过了。” 京州的雪,林薇看了。 海州的海,林蔷看了。 十八岁涉世未深的她们,从未想过二人的命运会被这个临时的决定带向何方,更想不到,前路等着她们的是什么…… 两人第一次感到后怕是“林薇”在民法课堂上听老师讲了一个八十年代,冒名顶替上大学,窃取他人人生的案例。 这种顶替身份的事情如果被发现,最严重的后果是两个人的学籍和学历证明都会被取消。 还会造成很不好的社会影响。 可无论如何,谎言的齿轮早已从二人的命运上碾压而过,她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守秘密,活成了另一个自己。 …… 终于说出来了。 林薇将车窗降下来,冷风灌入车内,她长长地松了口气。 陆雨时定定地看着她的侧脸:“李昂知道吗?” “知道。” “什么时候知道的?” “姐姐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就知道了。” 果然,和他猜的一样。 “林蔷……”陆雨时现在说起这个名字,眉心就疼,“你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吗?为什么李昂都可以知道,我就不行?” 林薇看着窗外:“因为李昂不是新闻主播,因为李昂单纯善良,因为李昂不是豪门私生子,因为李昂没有那么多仇人……” “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他。” “告诉你,你能怎么办?你一个光鲜正直,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的新闻主播,被人知道你女朋友是个大骗子。我们四个人都完蛋了。” “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从来没有信过你。” 车子里静悄悄的。 陆雨时一个急刹车,将车子停下路边,目光猩红地看着她,厉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谈恋爱?你离我远一点不就好了?你是傻子吗?” “你现在是不是恨死我了?恨我当初步步紧逼,想方设法地把你留下来?” “如果你当初没有留下来,后面不会出这么多事。你们现在早就归位,你也早就做回了林薇,你姐姐和李昂说不定孩子都上幼儿园了。这才是你们想要的日子。都被我毁了……” 他从未如此的无力。 原本他还以为只要她还活着,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可眼下看来,是很难很难了。 “小雪,你跟我说句话,好不好?”他心中不安,只能恳求她。 林薇看着窗外,擦了擦泪,转过头来时,面容沉静:“已经过去了。这三年来我想明白了,人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当初说要换身份的人是我,后来说要跟你回海州的也是我。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至于你,你以后的人生,和我无关。” “我们只是在一场谎言里短暂,错误地相爱。” 第168章 你恨我好不好? 车子里静了好一会儿。 陆雨时问:“三年前,我从华盛顿回来,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原本是不是已经准备要告诉我这些了?” 他忽然全都想起来了,他说要跟她求婚,回来后,却跟她说了分手。 她当时无意中说过一句:“陆老师,你好记仇,别逗我了。戒指呢……我都跟林薇说好了,我……” 却被他毫不留情的再一次:“我们分手吧”打断了。 原来他曾经离真相那么近那么近。 她明知道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明明一直瞒着他,却在那一刻想要跟他分享自己和姐姐最大的秘密,也是最致命的软肋。 他一定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好不容易才鼓足勇气告诉他一切。 却都被他轻飘飘的一句“我们分手吧”终结了。 现在想起来,他也没办法原谅自己,他真是该死,每一步都错了,他错过了唯一真正了解她,走进她心里的机会。 她当时从餐厅离开的时候,内心有多失望,有多痛苦…… 想到这里,他又悔又恨又自责,低着头:“对不起,我不知道……真的很对不起……我……” 往事已矣,现在说什么都成了徒劳。 “我知道你现在很难平静,但都会过去的。相信我,会过去的。” 那些跟他在一起的日子,开心的,傻气的,无忧无虑的,担心的,一生难忘的……慢慢在脑海里褪了颜色。 完全忘记,只是时间问题。 林薇木然地望着窗外,似是劝慰他,又似自言自语:“开车吧。”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过了许久,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开口:“这件事结束,我们出国吧。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一个能看见大海,还会下雪的城市。我有钱,我有很多钱,不工作也够生活几辈子了,我们出去,离开这里。” 这里太压抑,太多痛苦了。 这里的海只怕都没有他的小雪心里的眼泪多。 林薇看着远方的红绿灯,笑了笑:“陆雨时,你疯了。” 陆雨时:“北海道不错,你喜欢日本吗?挪威的冬天也很美,有极光,像童话世界一样。欧洲有很多地方都能看海看雪,我可以陪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看,你喜欢哪里我们就留在哪里。” 林薇扭过头去,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你正常一点,你的小雪已经死了。世界上没有这个人,我叫林薇,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陆雨时笑了笑:“如果你不想出国,我们去大连,威海也可以。” 林薇觉得和他已经无话可说,伸手就要去解安全带,前面再过一个红绿灯拐弯就能到最近的派出所,她自己可以走着过去。 手刚碰到安全带的按扣,眼前视线突然暗了,下一秒,一只湿热的大手将她脖子勾近。 两片唇贴在一起时,林薇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手撑在他胸口使劲把他往外推,却被他箍得更紧,不给她一点喘息的机会。 林薇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正在吻自己的男人,他是疯了吗? 两人力量悬殊太大,不能再这么下去,她把心一横,用力地咬了下去,舌尖最先尝到一丝带着铁锈气息的血的味道。 陆雨时唇上被她咬了一口,下唇出了血,依旧没有放开她,反而吻得更用力,最后吻到两人几乎要窒息才松开了她。 林薇因为太久没有呼吸,脑子雾蒙蒙的,唇周还沾了他的血。 他捧着她的头,额头抵着她的头,声音低哑又卑微地恳求她:“不要,小雪……” “……不要放下我,你恨我,继续恨我啊。” 恨比爱更持久,更难放下。 比起被她放下,他宁愿被她恨着,被她怨着,不死不休也好,深入骨髓也罢,都好过慢慢放下,慢慢淡忘,成为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你应该恨我……是我对不起你,辜负了你。我太迟钝,太自我,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以为你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却忘了去留心,你开不开心,心里是不是藏了秘密?我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已经很努力地走向你,我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要背负这么深重的秘密。我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要冒那么大的风险。明明你的破绽那么多,我却一直没有看见,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我们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我该死……是我该死……” “你恨我好不好?不要放下,不要……” 林薇含泪朝他嘶吼:“陆雨时,你疯了,我骗了你八年!我一直都在骗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林蔷死了,她死了。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死了,因为我而死了。你明白吗?我没有办法恨你,我光是活着已经很累很累了,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恨任何人了。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我跟你永远都回不去了!” …… 金柯在派出所门口足足等了十多分钟,才看见陆雨时的车子驶了过来。 林薇从车上下来时,眼睛红红的,陆雨时没有下车。 金柯看见二人这副样子,猜测二人刚刚是在车上叙旧,心中疑窦更深,还是不解林薇怎么敢跟自己进了派出所。 二人进了派出所,派出所的民警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金柯马上开口:“我要报警,我……” 林薇打断他的话:“我的旧身份证丢了,来补办新的身份证。” 金柯眨了眨眼,补办身份证也需要录指纹。倒是也能证明她的身份,还不需要将事情闹大。 民警:“听你口音,外地的?异地补办需要网上申请,你申请了吗?” 林薇:“申请了,需要的材料我都带来了。” 林薇跟着民警走了进去,来到补办的办事窗口,她将提前准备好的证件,居住证,工作证……一一拿出来。 金柯看她从包里拿出这些东西,心中又是一咯噔,补办身份证需要提前预约,难道她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自己质疑她的身份,所以提前想好了对策。 可是…… “做下指纹采集,左右手两只大拇指。” 林薇按照要求摁了指纹。 金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前的民警,对方一脸平静地盯着电脑屏幕,打了个哈欠:“带近照了吗?我看看。” 金柯伸长脖子,就这? 他忙问:“那个警察同志,她的指纹没有问题?” 民警看看金柯,又看看林薇:“你谁啊你?” 金柯:“我……我跟她有点纠纷,我怀疑她不是林薇。她是假冒的。” 民警看了一眼电脑屏幕上的林薇的个人资料,指纹采集结果也和上一次办理身份证时的指纹是一样的。 “她就是林薇。” 金柯被气笑了:“她不是林薇!!!” 民警:“你闹事也分分场合,这里是派出所!” 金柯皱着眉:“她不是林薇!” 民警正色:“你是质疑我们公安系统的数据库,还是质疑我?我说她就是林薇!” 金柯气得只差要吐血,拿手指点了点林薇:“你!算你狠!” 说罢气急败坏地出去了。 第169章 见过 金柯先从派出所出来,看了一眼派出所门口停着的陆雨时的车子,车内没人,他看看四周没看见陆雨时,走到自己的红色跑车前离开。 林薇过了十多分钟,办完全部手续才从派出所出来,陆雨时把车开到她面前,见她不肯上车,将车窗降下:“上车,你姐姐和李昂的事,今天得有个交代。” 林薇:“我自己回奥德律所就好,你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上车吧。”语气淡淡的,却十分执拗。 林薇上了车,系好安全带,身旁递过来一杯奶茶:“黑糖碎碎冰,你之前喜欢的那家,刚好看到对面有一家。” 他指指派出所对面的街道的一家本地奶茶品牌。 见她不肯接,他将奶茶塞在她手里:“刚才是我失态,吓到你了,对不起。” 他又变回了平时冷静的样子。 车子开出来没多久,便看见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金柯的跑车十分瞩目,和一辆运柑橘的小面包车相撞,路上柑橘撒了一地,交警正在旁边协调,金柯拿着手帕在旁边眼珠口鼻,配合着交警的工作,眉宇间非常不耐烦。 那开面包车的小贩在一旁拉着交警和金柯不依不饶,一靠近金柯,一身名牌的金柯就要退后两步。 林薇远远就看见这一幕,看起来只是一起很普通的交通事故,手心里的奶茶冰冰的,身侧的人好似无事发生一般。 她问:“你让九叔干的?” 陆雨时看了她一眼:“如果是我,躺在地上的不会是那些橘子。” 林薇没说话。 陆雨时:“你等今天等了这么久,我不会坏你的事。” 说着,将车子开过去,停在金柯附近,降下车窗:“金律师,处理完了吗,上车,我送你回律所。” 金柯是很不想和林薇坐一辆车的,尤其还是坐陆雨时的车,可眼下又不想在这里和交警和柑橘小贩纠缠。 正好这时金柯的女助理开车来了,金柯告诉交警:“我助理来了,你跟她聊就好。” 说罢,对女助理使了个眼色,自己要去开女助理开过来的车子。 金柯开车没打算回律所,刚才在律所里虽然苏懈没有挑明,但他也看明白了,苏懈跟这个林薇是一头的,搞不好两个人就是合着伙,冲他而来。 他现在回去律所,根本就是狼入虎穴。 这般想着,他开车在前面路口掉了个头,朝着和奥德律所相反的方向去了,怎么也想不通林薇为什么又是林薇了! 正好车子掉了个头,和陆雨时的车子相错而过,他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林薇,威胁地挑挑眉。 林薇见他要跑,眉心微蹙,有些焦急,他要是跑了,接下来的戏怎么唱,苏懈不是白来一趟吗? 正想办法时,听见身旁的陆雨时开口了,语气平静:“放心,他会回来的。” 林薇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能如此确定,金柯会回来。 陆雨时掏出手机,给金柯打了个电话,按了免提,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起来。 “金律师,我看你的车子好像跑错方向了。你不回律所了吗?” 金柯在那头推辞道:“哦,陆叔叔,我想起来下午要去拜访一个客户,改天再约。” 陆雨时:“见客户可以改天,我想你现在最好还是回奥德律所比较好。” 金柯笑:“你说改天就改天?” 陆雨时:“半个小时前,我约了你叔叔在奥德律所见面,五分钟以前,他跟我说他已经到他的办公室了。”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了。 陆雨时适时地挂了电话。 车子里静悄悄的,林薇内心无法平静,陆雨时约了金道峰? 奥德律所虽然和张家捆绑很深,可说到底,奥德律所也不是只做张家一家的生意,金道峰这样的人,别说陆雨时了,就算是张自立,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陆雨时居然能请得动他。 “你……认识金柯的叔叔金道峰金律师?” “见过。” 见过,就能一个电话临时把人家请来? 整个张家,也就张自立才有这么大的面子吧。 金道峰为什么要给陆雨时面子,是因为老张董事长吗,因为陆雨时在老张董事长身边长大,讨老张董事长的喜欢。 可仅仅只是这样,就贸然给他打电话,会不会有些失礼。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也知道凭你和苏懈,就能把金柯送进看守所。可然后呢?你心里很清楚,在你姐姐被诬陷这件事上,他不是罪魁祸首,最多也只能算是知情不报,利用职务收受贿赂。当然,在李昂的事情上,他确实是罪魁祸首。可这件事他自己不松口,你一点办法也没有。你把他送进看守所,只会彻底惹怒他。他进了看守所,用不了多久就能放出来。等他出来,你跟他彻底翻脸,李昂的事情就更难办了。” “你做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还李昂一个公平?你姐姐要是还活着,最放心不下的人,也就只有你和他了。” “我把人给你请来了,后面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出了事,后面有我兜着。” 林薇看着窗外,心乱如麻。 她知道陆雨时做事熨帖,从前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照顾,可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觉得有负担?你这个人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其实心思挺重。你这样,是斗不过那些人的。” …… 金柯那头一听到金道峰的名字,马上靠边停车,还想质问陆雨时,这么点小事,为什么要惊动金道峰,还未开口,那头电话已经挂了。 简直要气死了,这一天下来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气归气,金道峰那头还不能怠慢。 他又不得不在前面路口调了方向,重新回律所。 第170章 棋友? 到了奥德律所楼下,林薇跟他说了一声谢谢,便下车去了。 陆雨时调整内视镜,看了一眼下唇被她咬破的伤口,还在流血,他用舌尖舔了舔,目光注意到副驾驶座上放着的那杯奶茶。 看了一眼那个远去的背影,心中叹口气,下了车。 …… 两人回到十六楼会议室时,苏懈正和一位长相儒雅的中年男子下围棋。 金道峰名字听着仙风道骨,在法律界地位极高,其实年纪并不大,五十出头,人生得很和气,平时保养得宜,整个人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 “林薇”曾说过,她上大学的时候,金道峰去京州政大做过专题讲座,她和李昂就是在金道峰的专题讲座上认识的。 李昂当时大三,是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的,奥德律所作为全国规模最大的大所之一,京州分所也是京州政大学生们梦想进入的律所之一。 因此那场讲座上大部分都是应届生在询问金道峰一些未来的择业方向。一个问还好,问的人多了,就显得无聊。这时李昂站了起来。 “金前辈,你出生律法世家,家学渊源,父母还曾参与过建国初期宪法和相关法律的草拟阶段的重要工作,你已经做到了律师行业的最顶级。我冒昧问一句,你认为法律人的生命是在于经验,还是逻辑?” 现场一片安静。 “林薇”当时就记住了李昂,两人坐得很远,她一直盯着那个背影。 金道峰举起话筒:“你叫什么名字?” “李昂。” “你是应届毕业生?” “我本硕连读,今年大三。” 金道峰欣然点头:“至少我大三的时候,还不敢向我父母提出这样的质疑。你很好。” 他这么一说,现场的气氛又缓和了一些。 “法律人的生命在于逻辑,还是在于经验?说实话,我回答不了你。我能有今天成就确实是站在我父母和家族的肩膀上,但我从不妄自菲薄,因为我知道,就算没有我父母,没有我家的家族,我也能站到今天的位置。只不过等我做到的时候,应该不会这么年轻。” “我们学法律的都知道,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法律更不公平。任何规则的制定本身就是不公平。而我们所有法律人的目标,就是努力将这个不公平的度慢慢缩小。我始终认为,法律有一天是可以公平的。你问我那一天什么时候来,我的回答永远是,一定会来。” 现场掌声如雷。 “林薇”因为这番话,对做律师燃起了全新的兴趣。 等她将这番话原封不动地告诉“林蔷”时,完全身为法律界局外人的“林蔷”当时的评价是:这个人好虚伪。打太极一定很厉害。 …… 听见脚步声,金道峰侧头朝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看见陆雨时,和煦笑起来:“雨时来了,好久不见。” 陆雨时领着林薇走了进去,语气淡淡:“好久不见,临时把你叫过来,实在是冒昧。没打扰你工作吧。” 金道峰:“咱们这么多年朋友,你这话就见外了。今天难得休息,正好过来处理一点事情。” 还在研究棋局的苏懈一听到这话,马上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金道峰,又看看陆雨时,这样无论年龄身世地位和脾性都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居然是朋友? 他看了一眼棋局,哦,棋友? 而且金道峰明明是风尘仆仆临时赶过来的,怎么就成了“今天难得休息” 他心中有这些疑惑,但也晓得轻重,装作没听见,继续研究棋局。 陆雨时见苏懈皱着眉头:“苏先生会下棋?” 苏懈丢下手里的白子:“我哪有这么大的面子,是金律师听说你来了,叫人摆了棋,我正好闲着没事,过来下着玩,金律师不嫌弃,陪我玩玩。” 金道峰目光注意陆雨时下唇那个小小的伤口,又看了一眼站在陆雨时身侧的女律师。 陆雨时:“忘了介绍,零下律所的林薇林律师。” “幸会。” 金道峰露出欣赏的神色,主动伸出手去:“我听说了,你是子初药业王董事长的遗嘱委托律师,这阵子海州这边的律法界都在议论,没想到林律师这么年轻,大有可为。” 林薇也伸出手去:“金律师,幸会。” 林薇看了一眼金道峰,陆雨时突然叫他来律所,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可他来了之后还是第一时间就摆了棋局。 奥德律所内部管理问题,在他这个创始人律师眼中,还没有和陆雨时下棋来得重要。 陆雨时喜欢下棋,她是知道的,陆雨时也教过她下棋。 她其实并不喜欢下棋,但陆雨时喜欢,她陪着他下,一边下棋一边找他说话,时间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 陆雨时知道她棋烂,下不了多久输赢就出来了,可比起输赢,他更眷念这种两个人在一起,一边聊天一边下棋的氛围,便会故意陪她兜圈子。 可陆雨时却从未在她面前提过金道峰,甚至她都不知道二人居然认识。 还不如他电视台那些平时只是点头之交的同事。 金道峰:“听说你最近又开始播新闻了,恭喜啊。你不播新闻的这段时间,我岳母明天六点半一定会准时看新闻,一看到播新闻的不是你,立刻把电视关了。最近看见你又播新闻了,我们家每天吃晚饭,都能听见电视机上你的声音。老太太不知道多高兴。” 陆雨时:“替我谢谢伯母。我们先说林律师的事情吧。” 金道峰欣然点了点头:“那我们一边下棋一边聊?” 苏懈很自觉地让出了位置,撑个懒腰,哈欠也打起来:“陆主播,你来下吧,我完全不是金律师的对手。” 说罢,让出了位置,走到林薇身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林薇手机上收到微信,苏懈发来的:「你这个前男友不简单啊。」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金柯走进会议室时,正好看见陆雨时坐在了苏懈原本的位置,金道峰就坐在他对面的位置。 看样子,二人是要下棋? 他心中一惊,金道峰这个人看着和气,实则最是孤傲的,无论是在自己的小家庭,还是在金家大家族,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皇帝做派。 家里人都知道他喜欢下棋,可家里没人是他的对手,金柯的父亲虽然是长子,可他自幼就知道家里的接班人不是父亲,而是叔叔。原因也很简单,叔叔从小就聪明,学习好,能力强,人情世故方面更是耳濡目染,爷爷奶奶骨子里都是孤傲的人,三岁时就看出了两个儿子的长短,偏心得非常厉害。 金柯上头还有一个更得父母宠爱的哥哥,少年时为了巴结金道峰,有一阵子专门学过围棋,后来觉得实在枯燥,没有坚持,也因此被金道峰讽刺毫无定力,很难有所作为。 他正了正领带,昂首走进去,来到金道峰面前,恭恭敬敬叫了一声。 “叔叔。” 金道峰看了他一眼,见他形容有些狼狈,额头都是汗珠,头发也有些乱。 陆雨时见金道峰要将棋子摆进棋盒,重开一局:“不用这么麻烦,我接着苏先生这局下。” 金柯扫了一眼棋局,这棋还有什么下的必要吗? 这不是必输吗? 苏懈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看着陆雨时,提醒他一句:“我棋太丑了,陆先生不考虑重开一局?” 陆雨时:“还好,不算太丑。” 金柯没好气地看了一眼苏懈,眼神仿佛在问:这破棋你下的? 苏懈白他一眼:要你管? 金道峰听陆雨时这么说,也来了兴致:“难得你有兴致,我也好奇,这一局你要怎么往下走。” 陆雨时拿起白子,眼睛看着棋局:“林律师,你说你的事情吧。金律师出了名的可以一心多用,不妨碍的。这局棋,有他在,才能下得下去。” 金道峰盯着棋局,兴致大好:“雨时,过谦了。这局棋能下多久,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两人说的完全不是一件事,可一点都不妨碍,互相心知肚明。 聪明人讲话,从来不需要点透。 第171章 道歉 林薇将事情长话短说,中间金柯好几次想要打断,可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金道峰,都忍住了。 金道峰是左撇子,下棋用的却是右手,他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婚戒,陆雨时下棋时,他思考时,左手手指会转动婚戒,是思考的动作。 金柯每次一看到这个动作,便要胆寒,好几次他想说话时,金道峰便转动起了戒指,很漫不经心的小动作,却将金柯吓破了胆,完全不敢说话。 金道峰听完林薇的话,眼睛盯着棋局,语气亲和地问金柯:“林律师说的,都是真的?” 金柯听他声音已经开始头皮发麻,战战兢兢道:“小叔叔,你听我说……” 金道峰收住要下棋的手,停顿,看向他:“我问你,是,还是不是?” 对上金道峰的眼神,金柯一个心虚:“是……是……不过……” 金道峰了然,不听他的“不过”,将手中的黑棋放进棋盒,站起身来,走到苏懈面前:“苏先生,实在抱歉。你是奥德律所的客户,出了这种事,按说早就应该给你一个交代。是我这个创始人疏忽了。” 苏懈:“金律师言重。我这种一看就很短命的病秧子暴发户,吃律师的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了。” 他讲话吊儿郎当,却明显是冲着金柯和奥德律所去的,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奥德律所店大欺客。 金道峰何等聪明,如何听不出来,笑笑:“苏先生青年才俊,我金家子侄若是能有苏先生一半能干,我这个半老头子也可以提前退休了。你放心,我今天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他扭头,很直接地去问金柯:“是谁,在苏先生的合同上动了手脚?” 金柯浑身直冒冷汗,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金道峰又笑了笑:“你不是想让我亲自打电话去问京州那边,让底下人给我个交代吧?” 真相并不复杂,对于上位者而言,只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可在事发第一时间,金柯却能在奥德律所京州分所一手遮天,将事情完全捂死,还能逼得“林薇”这个替罪羔羊,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求和。 而现在他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威吓金柯主动说出真相。 金道峰打电话去问,和金柯主动交代,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金柯把心一横:“我……也不太清楚……可是,能接触合同的人只有林薇。” 苏懈开口:“我可以肯定,不是林律师。” 金柯质疑:“你凭什么?” 苏懈:“因为三年前如果不是林律师主动告诉我这件事,我可能这辈子还真就发现不了你们律所的这点小动作。是她跟我说,收款账户不太对劲。不过我当时因为还有工作,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过去京州,早知道这件事后来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我当初至少应该过去一下的。” 他有些歉意地看了一眼林薇。 金柯又被惊出冷汗,对上金道峰微微蹙眉的那张脸,咽了口口水,马上开口:“我……我……” 金道峰一听他吐字吞吐,便没了耐性,右手指着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冷光:“三年前的事,这就记不清了?年纪这么轻,脑子就废了。我给你提个醒,京州分所,有权利够胆子做这种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姓方,一个姓……” 金柯余光瞥见那抹冷光,声音发抖:“是秦常浩秦律师。” 林薇在心里冷笑,还真让“林薇”猜着了。 “林薇”三年前就说过这件事只能是秦常浩干的,秦常浩是京州分所的第二把手。京州分所的很多律师都心知肚明,大家都是同事,彼此共事,根本就没有秘密。 可知道又如何。 律师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证据呢? 是的,没有证据。 甚至连想要在律所寻找证据的权限都没有。都是和法律打交道的,恨不得人人一八百十个心眼子。 “律师,就是一群穿着西装的流氓。” 这是“林薇”当律师三年后,对律师这个职业的评价。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他坐在棋局旁,一直没有说话,好似是完全不关心棋局之外的风浪。 穿着西装播新闻的陆雨时,内里的真面目又是什么呢? 他手指上还戴着二人的情侣对戒,另一只在王敏芝的遗体火化当晚,她在游艇上将戒指丢进了海里。 犹记得那夜海上风大,波涛汹涌,她将两只戒指装进盒子里丢进大海里,他眉眼深处有细碎的光。 晃眼得很。 陆雨时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将手中的白子放下,看了林薇一眼。 金道峰察觉到陆雨时的目光,也看了一眼林薇,开口道:“林律师,事情弄明白了。秦律师是奥德律所京州分所的合伙人之一,我会跟他解除合作,之后也会报警处理。” “苏先生,你的损失稍后我找人核算清楚,按照银行利率的两倍全部赔偿给您。” “我代表奥德律所,向你们二位致歉。” 他说着,扣好了西装纽扣,很正式地向二人颔首致意。 林薇在心里冷笑,这样就算完了吗? 如此草率的真相,如此虚伪的一句道歉。 甚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金道峰的这句道歉也不是真心实意要向“林薇”和苏懈道歉,不过是给陆雨时一个面子。 但面上,确实是挑不出一点不周的问题。 毕竟以金道峰的资历和地位,能如此正式谦卑地向二人道歉,已经算是很有诚意了。 金柯看见金道峰竟然合衣道歉,马上也扣好纽扣,鞠躬:“林律师,三年前的事,实在抱歉。” 他们这样恭敬的道歉,林薇反而被架在了高位上,若是不接受,显得她给脸不要脸,可若是如此轻易结束,也没有那么简单! 苏懈看出她的两难处境,想到她以后还要留在海州继续寻找真相,在这里就得罪金道峰显然没有必要,于是自己来当这个恶人。 “我说两位金律师,道歉如果有用的话,要你们律师干什么?” 第172章 巴掌,只能用巴掌还 金道峰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陆雨时,见他一直不说话,态度难以揣度,又用欣赏的目光看向苏懈,笑眯眯问道。 “苏先生的意思是……” 苏懈耸耸肩:“说实话,三年前的事情对我没有太大的损失,我不在乎这些钱。我身体不好,这么冷的天冒着随时会冻死的风险来海州,完全是因为林律师。” 金柯正了正领带,眼神不屑地看着苏懈:“我叔叔都亲自道歉了,钱也给你弥补了。你!还想怎么样?再说她当年根本就没有任何损失,她原本就打算辞职了,我让她写了认罪书,后面也没有为难她,更没有报警。你还要怎样?说到底,是她自己心虚,才会一听说律所要报警,立刻下跪恳求。还不知道背地里藏了什么惊天秘密!” 金柯说到下跪时,陆雨时眸光看了一眼林薇,见她紧紧捏着拳头,很用力,指关节都白了。 苏懈还要开口,林薇自己上前一步:“金律师,在苏先生的事情上,我想要你真诚的道歉。” 金柯几乎要跳脚:“我很真诚啊!!!” 真诚到想按快进键,彻底结束这一part。 不过是个快死的暴发户,牛皮糖没完没了了。 又想到这个暴发户是自己大老远从夏威夷请来的,心中便恨不得穿越回到过去,一枪打死那个去找苏懈的过去的自己。 林薇心中一片平静,她知道陆雨时就站在身侧,却还是沉了口气,缓缓开口:“我有个酗酒烂赌的父亲,从小到大我在他身上只学会了一件事。别人打你一巴掌,再跟你道歉,这不叫道歉,而叫打你第二巴掌。” 四周安静了。 陆雨时眸心微颤,目光从棋局上斜眸看过去,这话其实不是林父说的。 是他,亲口跟她说的。 犹记得,那时二人也在下棋。 林蔷:“那怎样,才叫道歉?” 陆雨时:“道歉这两个字,本身就是霸凌。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别人打你一巴掌,除非对方主动把脸伸过来,也给你打一巴掌,然后再说,我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这才叫公平。如果对方不伸出来,那么,你自己就要把手伸过去,否则对方一定还会打你第二巴掌,第三巴掌。” “道歉这种事,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有几分真心。” “巴掌,只能用巴掌还。” 林蔷当时看着一脸斯文的陆雨时,很难置信这话能从他嘴里说出来,问他:“你打过谁的巴掌?” 陆雨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个人本身不喜欢打人巴掌,太累了。我记得,小时候去张家吃团圆饭,吃完饭找不到鞋子,后来我发现我鞋子在门口的喷泉里,不用猜我也知道是谁干的。” “张家老二,张嘉信?” 陆雨时点点头。 “那你当时怎么做的?” “你猜。” “嗯,你让他把你鞋子从水里捞起来?或者,再给你买一双新的?” 陆雨时抬眼,眼神轻柔如春风,笑道:“当天晚上,家里还有客人。我把张自立和客人的鞋子也一起丢进了喷泉里,后来,客人走后,张自立把老二打了一顿。老二再也不敢动我的鞋子。” 他是笑着说的,林蔷却感觉到了一股森然之意,愣了半天,问:“你当时多大?” “九岁。” 林蔷在心里算了算,陆雨时九岁时,张嘉信应该也二十左右了,他那么小居然就有这么深的城府和执行力。 “你那时候这么小,就懂这些?” 他脸上的笑意慢慢凝固,化为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鄙夷:“天生就会。” …… 林薇说出陆雨时当年的那句:“巴掌,只能用巴掌还。” 陆雨时嘴角微不可闻地扬了扬,又看了一眼金道峰。 刚巧,金道峰也正看着他,审时度势。 金柯觉得可笑:“林律师,亏你还是律师,要是像你这么说,法律没有存在的意义了,世界早乱套了。” 林薇:“和这个吃人的世道相比,法律还是太温柔了。这个世界乱套,就是因为有太多蔑视法律的人。” 金柯:“所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想让我给你下跪?” 林薇:“不可以吗?” 苏懈也问:“对啊,不可以吗?我也想看,我最喜欢看别人下跪了。尤其是小金律师这种一身名牌,出身不凡,心比天高,将面子当做人生第一要义的公子哥。你下跪,才有意思。否则你街边随便找个流浪汉,让他下跪,还不是轻而易举。越难弯下去的膝盖,跪起来才越有看头。” 金柯气结:“你!” 他越气,苏懈笑得越开心:“不仅要跪,还要录下来。以后小金律师心里才好有个忌惮,否则还不知道哪天在外面闯出什么祸来。你们金家教不好后辈子侄,就得让社会来教。可是真要等到那一天,你们奥德律所这块金字招牌就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了。” “时代早就变了,是吧,金律师?” 金道峰看了一眼金柯,金柯只得解释:“不是,林薇你讲讲道理,又不是我逼林薇……又不是我逼你下跪的!就算你想给曾经的你出气,也用不着这么强人所难吧。” 林薇:“原来让金律师下跪,就是强人所难。那你们律所管理不严,区区一个合伙人就能擅自修改委托人的法律文书,从中攫取利益,中饱私囊。金律师,苏先生的钱真的都是被秦律师贪污了吗,秦律师没有给你上供一点吗?你对这件事就一无所知?” “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我已经很给你们奥德律所面子了。否则我将这件事公开在网上,以苏先生在网络上的影响力,你觉得,你们奥德律所能全身而退吗?到时候你再出来下跪,你觉得会有人信吗?” 金道峰用右手扶了扶金丝框眼镜,金柯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再也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跪了。 第173章 人比人气死人 “林律师,是我的错。秦律师篡改了合同,将受益人账户改成了一个他的远房亲戚,这件事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事出紧急,没有想那么多,对你多有误会。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语气竟有那么一丝诚恳。 金道峰看向林薇:“林律师,莫非是想要我这把老骨头也跟着一起跪一跪?” 他这句话其实不是对林薇说的,而是说给一旁的陆雨时听。 陆雨时专注看着棋盘,好似是没听见一般。 苏懈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等着看金道峰如何转圜。 时间就这么不尴不尬地过去,金柯还跪在地上,林薇不开口,陆雨时也装没看见,倒是苏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拿出手机拍了个几秒的视频。 金柯余光瞥见他的动作,敢怒不敢言,要不是金道峰在,他一定夺过那病秧子的手机,摔个粉碎! 气死了!这辈子没受过这种气! 过了会儿,陆雨时放下棋子,看似随意地站起来:“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一件事。” 金道峰听见陆雨时舍得开口,马上应道:“雨时,你说。” 陆雨时:“林律师是我一个故人的妹妹,在苏先生这件事之后,有人报警说她藏毒,警方在她家里搜到了毒品,当时林律师的男友李昂主动站出来替她承担了莫须有的罪名,入狱两年半。金律师,这件事你知道吗?” 金道峰眉心一拧,事情变得严重了。 刚才的事情还可以说是苏懈的事,陆雨时在一旁全程默不作声,摆明了是不想插手,可现下,藏毒,报警,坐牢,这些字眼放在一起,事情的性质显然不同。 而且,看陆雨时的眼神,似乎和这位林律师关系很不一般。 得罪谁不好,得罪陆雨时。 他少年时代曾跟随父母去张家做客,亲眼目睹张嘉信恶作剧地将陆雨时的鞋子丢进了张家门口的喷泉水池里。 后来陆雨时在水池边看见了自己的鞋子,他当时站在窗边看着当时只有九岁的陆雨时的小小身影,还以为他要跳进水池里去捡鞋子,结果却看见他转身就回了大房子里,又拿出来好几双大人的鞋子丢了进去。 那里头,就有他父亲的鞋子。 丢完鞋子,像个没事人一样离开了。 等过了会儿,大家一起找鞋子的时候,佣人在水池边找到了张自立和客人的鞋子,一同的还有陆雨时的小鞋子。 张自立不由分说,就将张嘉信拽出来,让他给金父道歉。 张嘉信当时还觉得纳闷,憋屈,一口咬定不是自己做的,自己只丢了小野种的鞋子。小野种三个字一说出口,又精准踩在了张自立的雷点上。 目睹全程的金道峰一句话也没有说,还对九岁的陆雨时默默伸出了大拇指。 才九岁,就有这样的城府。 当时他就知道,张家的日子平静不了,陆雨时不是好欺负的主,果然过了几年,张嘉诚车祸而亡,陆雨时直接拿高尔夫球棍将张嘉信的腿打射了。 用的还是张嘉信最喜欢的球棍,上面有张嘉信最喜欢的高尔夫运动员奥运冠军的亲笔签名。 从那以后,张嘉信再也没有打过高尔夫了,手上也多了根看起来很唬人,实则根本没有什么用的拐杖。 那以后,陆雨时三个字在他嘴里,就彻底被疯狗取代。 金道峰看了一眼还跪着的金柯:“你干的?” 跪久了,膝盖有些疼,想着既然瞒是瞒不过去的,自己身边这些朋友,什么货色,金道峰大概也都清楚,他真要想查,也并不难,几通电话的事情。 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干脆,就倒到底吧。 都已经跪在这儿了,还能再差到哪里去? 说破天,别说陆雨时在这儿,就是张自立亲自来了,他也姓金,他马上就要跟张知妍结婚了,也算半个张家人。 她倒要看看,金道峰在这儿呢,林薇就算要给李昂出气,又能把他怎么样? “是。” 下一秒,金道峰一脚踢了过去,这一脚十足用力,金柯头直愣愣撞到了沙发的边上,幸而沙发是软的,否则头还不知道要撞成什么样子。 金柯头上吃疼,脑子一片混乱,显然是被这一脚踢懵了,以往金道峰虽对他也有所不满,但更多的是言语上的敲打,印象里动手打人的也就一两次,还都是青春期。 就因为青春期被金道峰打过那两三次,打怕了,所以他大学才特意跑到了离海州很远很远的京州。虽然隔得远,但京州也有奥德律所的分所,家里的关系照常用,不妨碍他作威作福,但离了金道峰的管束,天高海阔,好不自在。 这么多年了,青春期被打懵的那种恐惧又回来了。 可又有所不同,青春期金道峰打他都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从不当着外人面打他,这是第一次,金道峰当着这么多外人面前打他。 区区一个陆雨时,至于怕成这样吗? 金道峰:“我从小到大是怎么教你的?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把人送进监狱,你当律师真是屈才了,应该去当流氓。” 林薇:“金律师,这件事,说起来,源头还在你这里。” 金道峰:“我这里?” 林薇:“被您侄子送进监狱的是我前男友李昂,您对他还有印象吗?” 金道峰完全没有印象。 林薇:“十年前您去京州政法大学做过讲座,当时有个大三的男生问过您一个问题,法律的生命究竟在经验,还在逻辑。” 金道峰想起来了,马上在脑子里串联起来了一切。 他记得那名男大学生,当时他夸过李昂,讲座结束后,李昂又跟他请教了几个问题,问的问题多了,金道峰也对他好奇起来,问他是哪个班的,自己的侄子也跟他一个系,年纪相仿。 这一问不知道,原来李昂和金柯是同班同学。 再一问,原来李昂是班上专业能力最好的学生,奖学金拿到手软,大二就通过了法考,各项成绩和课后作业都是第一,法学专业好几个老师都一直夸他是可造之材。 相比之下,自己的侄子已经不能用“稍显逊色”“相形见绌”来挽尊,只能用“人比人气死人”来形容。 他私下里将金柯好一顿批评,还限制了他的信用卡额度,勒令他必须在大三毕业之前通过法考,否则就是丢他金家的人。 金道峰离开后,金柯便更加针对李昂。后来李昂和林薇在一起了,又想起自己在开学那天,见过当时还是新生来报到的林薇。 这不巧了吗? 双方的梁子,就这么彻底结下了。 第174章 弥补 林薇:“一笔写不出两个金字,您的侄子是什么德行,您最清楚。李昂含冤入狱两年半,还被吊销了律师执业证。我今天上门来,就是给他讨一个公道。” 金道峰似关切地问:“李……李昂在哪儿呢?我亲自跟他道歉。” 林薇:“在这件事上,我可以全权代表他的态度。” “我要的不是口头上的道歉,是解决他目前处境的有效办法。他入狱的这两年半时间,你们要怎么弥补?他背负的莫须有的藏毒罪名,你们打算怎么摘掉?被吊销的律师职执业证,金律师有什么办法帮他恢复?我要的,是这些。” 林薇说完,轮到金道峰不解了。 林薇话里话外为这个男友讨公道,他看陆雨时眼神,分明是喜欢这个林薇,喜欢一个女人,要喜欢到这个份上吗? 人家给男朋友讨公道,你也要保驾护航? 张家什么时候开始出情种了? 金道峰还是没忍住好奇,问了一句:“李昂现在跟你是?” 是什么关系? 陆雨时解释:“李昂是林律师的助理,前男友。” 金道峰一副了然的样子,转头又想,林薇看着年纪不大,没想到还挺仗义。 为了一个前男友竟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林薇:“李昂是因为我才被冤入狱,当初金律师准备回海州发展,想带上我,我没有答应,被他记恨。当然他想把我送进监狱主要的原因还是我跟了他太久,知道他很多秘密。” 说起这些往事,林薇心中又添了一份内疚。 某种程度上来讲,李昂入狱,一方面罪魁祸首是设局陷害“林薇”的金柯,可另一方面,也和林薇和林蔷的秘密有关。 李昂很清楚,如果林薇被警察带走,进了公安局就会被发现,她根本就不是林薇,而是林蔷。 事情只会变得更复杂,比起她们姐妹两人生被毁,倒不如牺牲他一个人。 两个换一个,怎么都划算的。 金道峰沉思片刻:“林律师,你看这样怎么样,藏毒的事情好办。” 他踢了一脚金柯:“是谁把毒品放进人家林律师的住处的?你还记得吗?” 金柯:“记得。” 金道峰:“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今天就让那个人去自首。把事情跟当地公安部门说清楚。” 金柯咬牙切除:“……好。” 金道峰:“剩下的我这边来办,事情并不复杂,只是手续会复杂一些,需要时间。这样,林律师你给我三个月,三个月之后,我保证让李昂拿回他的律师执业证。至于他中间所蹉跎的这两年,这样吧……我个人愿意在物质上给予他一定数额的弥补。同时,我也很欢迎,像他这样优秀的年轻律师来我们奥德律所工作。看他自己擅长哪方面的业务,我再有针对性地给他安排一位这方面能干的优秀律师,带带他。我保证,只要他来我们律所,前途不可限量。”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放心,他来了我们律所,我保证绝不让金柯和他的工作有任何交集。” 乍一听,是很有诚意的。 只是……竟然如此简单。 金道峰一句话就弥补了一切。 普通人的人生,难如登天。 每年挤破头想要进奥德律所的法律系高材生多不胜数,进了律所后,自下而上地爬梯子,熬资历,争案源,抢机会,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能做到独当一面的律师已经寥寥可数。 忽然之间,金道峰一开口,就给李昂指明了一条捷径。 林薇微微一笑:“其他好说。工作上的事情,我还要问过李昂本人的意思。如果他愿意来奥德律所工作,我没意见。” 金道峰面上露出几分喜色:“好好好,林律师比我想象中要好说话一些。我让我助理加你微信,你跟他沟通就好。那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林薇:“李昂的事情说完了,那他呢?” 林薇指的是金柯。 金柯原本听见金道峰向林薇承诺了那么多好处,已经很不忿了,又听见林薇将矛头指向他,心想,该要的好处都要到了,还想怎么样? 林薇淡淡开口:“金律师难道就能全身而退,什么代价都不用付吗?” 金柯心想,我不是挨了一脚了吗? 苏懈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打游戏:“照我说,金律师也该进去蹲蹲监狱,吃吃牢饭,这样才叫感同身受嘛。” 金柯瞪大双眼,你以为你是谁?你说蹲监狱就蹲监狱,你以为监狱你家开的? 苏懈好似会读心术:“你就庆幸私人不能开监狱吧,否则我关你十辈子。” 金柯:“……” 陆雨时瞧出金道峰有些犹豫,开口道:“我觉得苏先生说的挺有道理。” 金柯如芒刺背,预感大事不妙,求救地看向金道峰。 金道峰看了一眼金柯,又看了一眼陆雨时,正要开口,门口有人敲门,是金柯的女助理:“金律师,张小姐来了。” 张小姐? 林薇还在想这个张小姐是谁,便听见金道峰开口:“知妍啊,你让她进来。” 第175章 张知妍 一听说张知妍来了,金柯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了。 救星来得时机正好。 听到张知妍来了,陆雨时嘴角微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金道峰,张知妍来这么及时,用脑子想都知道不是偶然。 看来金道峰还是舍不得让自己的宝贝侄子,张嘉信的未来女婿蹲监狱。 传出去,丢的也不仅仅只是金家的脸,还有张家的脸。 林薇只在金柯的车上见过张知妍的照片,从未见过她本人。 侧眸看过去,只见门口走进来一位穿蓝色连衣裙的淑女。身后还跟着一位同样是名媛装扮的友人,气势明显更足一些。 对视的那一刻,双方都定了定。 冯乐妍原本是和张知妍吃午饭,半个小时前张知妍收到父亲的电话,让她去奥德律所求金道峰手下留情,听说陆雨时也在,立刻央求张知妍带自己一起来。 张知妍正好不知道一个人如何应对,便拉了冯乐妍一道过来。 冯乐妍进门来时,看到陆雨时也在,原本眼前一亮,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看过去,顿时眼睛看直了。 林蔷? 她不是死了吗? 她第一反应是原地愣了两秒,才跟上张知妍的步子。 金道峰看见张知妍,面色和缓了些:“知妍你来了。” 张知妍看见这么多人都在,还有些意外,看见陆雨时,面色沉静地叫了一声:“陆叔叔。” 陆雨时朝她点了下头:“你爸让你过来的,还真是及时。” 冯乐妍心有余悸地看着陆雨时,又看看林薇。 “师哥,她怎么……” 陆雨时只得开口解释:“哦,这位是零下律所的林薇林律师,是林蔷的妹妹。” 冯乐妍:“妹妹?双胞胎?” 林蔷居然还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冯乐妍盯着那张和林蔷一模一样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心中犹是难以平静,又联想到陆雨时近期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想必症结在这里。 心中突然好一阵的空空落落。 忽然又注意到陆雨时的嘴角有一个伤口,马上关心道:“陆主播,你的嘴……” 陆雨时咳嗽了一声,往旁边挪了一步,和她保持社交距离:“不妨碍。” 张知妍走到金柯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安心,又看向金道峰:“金叔叔,有什么事还是让人先起来吧,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她讲话温声细语,一看就是很讨长辈喜欢的那种晚辈角色。 金道峰面上笑着,眼睛却是看向陆雨时和林薇的方向。 张知妍马上了然,含笑走到陆雨时面前:“陆叔叔,金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代替他向你道歉。还请高抬贵手,爷爷常说一家人,要以和为贵。” 张自立都搬出来了。 陆雨时正要反驳,一旁的林薇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开口道:“张小姐,你这位未婚夫从我念大学开始就一直对我性骚扰,从言语到肢体,包括这次我来了海州工作之后,他依旧死性不改。你为这样的人求情,不觉得可笑吗?” 金柯马上反驳:“林薇你不要乱说,我什么时候对你……性骚扰了。知妍,你不要相信她。她就是个疯子。” 张知妍反应非常平静,好似并不太意外,倒是一旁陪同的冯乐妍听说林薇大学时和金柯一所大学,才慢慢接受,林薇真的不是林蔷这件事,否则一直盯着那张脸,实在很容易误以为自己见鬼。 林薇:“是吗?你敢发誓吗?拿你们金家的未来和你张家长子未来乘龙快婿的身份,发誓!你要是没有做这些,你们金家千秋万代,你这个张家的乘龙快婿也能大展宏图。否则张家和金家万劫不复!” 金柯:“我……我……” 还是不敢。 林薇:“就算你敢发誓,我也不信。我有证据。” 她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支录音笔,点开里面的录音。 “学妹,今天穿这么清凉,夏天就是好啊,你腿这么直,穿短裙肯定好看……” “学妹,喜欢吃豆腐啊,豆腐丰胸。” “学妹不仅脑子好,学习好,就连身材都这么好,真是让人流鼻血……” “学妹……” 全部都是“林薇”在大学四年为了保护自己录下的金柯对她性骚扰的言语,都是一些很日常的对话,大都发生在食堂和操场。 这些录音是“林薇”留作防身的,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李昂。 就连林薇也是,后来在她死后,收拾她的遗物才无意中发现的这支录音笔,听到里面的对话时,恨不得将金柯千刀万剐。 明明她们已经那么努力,甚至为了躲避林父,还互相调换了身份,林薇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姐姐能有一个无忧无虑的大学四年生涯。 却还是遇到这种讨人厌的人渣。 如果她只是林蔷,没有身份调换这回事,以林蔷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忍气吞声,可偏偏二人调换了身份,为了守住这个秘密,守住自己和对方的人生,只能选择忍耐。 林薇红着眼睛,满眼恨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金柯。 “林薇”曾经想做,而没办法做到的事情,现在,由她来做! 她死了,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任何人和事值得她畏惧。 苏懈:“好恶心。小金律师,你应该庆幸这些录音没有出现在网络上,否则……网友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又看向金道峰:“金律师还等什么,还不清理门户?” 金道峰心中也是又气又怒,面上依旧维持得体面。 金柯吓得抱着金道峰的小腿:“叔叔,跟我没关系,都是她勾引我……” 林薇在心里冷笑。 冯乐妍完全不在意金柯是死是活,有没有性骚扰,眼睛一直只盯着林薇和陆雨时,看见陆雨时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静静地落在林薇身上,又仔细去观察林薇的神色。 好像和林蔷挺像的。 又好像,不太像。 可陆雨时的眼神和从前相比,没有任何变化! 陆雨时看向旁边的张知妍:“知妍,你还是先回去吧。” 张知妍想起父亲交给自己的任务,金柯到底还是自己的未婚夫,神色自若地开口:“林律师,我也是女孩子,听见这些话心里也很不舒服,所以我很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人年轻的时候,难免会犯错误。我相信他经过这件事中之后,一定会改正的。请你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我和父亲一定会记你的恩情。” 张知妍人看着温温柔柔的,讲话却绵里藏针,好似林薇要是揪着不放,就是要跟张嘉信作对一般。 果然和陆雨时从前说的一样,张家下面这一辈的孩子,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张知妍已经是这些孩子中从小到大最不起眼的一个,面对未婚夫设局陷害他人,性骚扰,却依旧能不动声色地处理事情。 心理素质可见一斑。 陆雨时:“知妍!这里不是张家,张家也不是你爸说了算。” 张知妍莞尔一笑:“他是我未婚夫,他丢人,等于我丢人。我丢人,等于张家丢人。陆叔叔,你也是张家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陆雨时表情寂寂然的。 第176章 恶毒至极 张知妍其实跟陆雨时并不熟,彼此不过是在一些重要的家庭场合遥遥见过几面,彼此连话都没有说过,这还是二人第一次正面交锋。 张知妍对陆雨时的印象只来源于两个人,一个是父亲,从小常听父亲嘴里说起“老四如何”“那条疯狗如何”,言辞之间对他身世十分鄙夷,可又似乎有些畏惧。 另一个人是冯乐妍,说起来二人也算闺蜜,名字里又都带一个妍字,个性却完全不同。 只是,张知妍将冯乐妍当闺蜜,冯乐妍却是想登堂入室,做她小婶婶的。 冯乐妍口中的陆主播,完全是另一个人,业务无敌,人品端正,性情温和,最重要的是还够痴情。 可喜欢一个痴情的人,完全是自找苦吃。 陆雨时:“知妍,我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 张知妍于是看向林薇:“林律师,今天的事情,最重要还是你的态度。你可以给我一个面子,放过我未婚夫吗?条件你随便提,你是律师,我们张家可以帮……” 陆雨时陡然打断,眼神也多了几分严厉:“知妍!” 林薇开口:“张小姐,你确定,你要跟这样的一个人结婚?” 张知妍微微一笑:“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金柯听她这么说,只差要感动得痛哭流涕了。 林薇:“会投胎就是好啊,换做普通人,以他的所作所为,现在早就蹲监狱了。我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是金家人,而且即将和张家千金结婚的事实。只要有这个身份在,他永远可以继续蔑视法律,我不是第一个被他骚扰的女性,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个。张小姐你说要赔偿我,好啊。我想要的很简单。” 她走到金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看一堆垃圾:“金律师,请你脱掉你的衣服,摒弃你身为律师,身为人的尊严,在奥德律所一楼的大厅里站上一天。你去感受一下,那些经过的同事和客户们看你的目光。感受一下,什么叫令人汗颜,无地自容。” “感受一下,什么叫羞耻。” “人跟禽兽最大的区别就是,禽兽没有羞耻心。” 苏懈在一旁兴奋地鼓掌:“哇哦。我想看。” 冯乐妍皱皱眉,林薇说话的感觉,也太……林蔷了吧。 想到林蔷,又想到许多年前的那场啼笑皆非收场的飞花令比拼,胜负欲一下子上来了。 冯乐妍不合时宜地开口:“这位林律师,你口口声声说金律师是仗着家里的权势,可你以为,你凭什么能站在这里,是因为你手里的证据吗?如果你这么自信你手里的证据就能毁掉金律师,你为什么不直接放在网上?因为你知道,舆论是可控的。而且,谁又能证明,你手里的录音就一定是金律师?” “我们这里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你现在能理直气壮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有陆主播替你撑腰。金律师靠家里,你靠男人,你们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林薇直视着冯乐妍,这么多年不见了,没想到她长胆子了。 可惜,脑子还不是太好使。 苏懈看向冯乐妍:“大姐,你哪位啊?” 冯乐妍还沉浸在刚才怼了林薇的快感之中,转头就被苏懈的“大姐”二字轻松击溃,心中暴怒,当着陆雨时的面不好发作:“你说谁是大姐?你长眼睛了吗?” 苏懈见她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陆雨时,故意用玩笑的口吻挑破:“哦,你喜欢陆主播啊?难怪讲话这么难听。” 冯乐妍喜欢陆雨时在电视台不是秘密,在张知妍面前也不是秘密,可这种秘密是不好舞到本尊面前的,尤其是还有金道峰这些外人在。 别人也就罢了,林薇也在场! 这跟被人当众脱掉衣服有什么区别。 冯乐瞬间炸了:“你谁啊你!” 苏懈含笑看着她:“我叫苏懈,懈是永不懈怠的懈。” 他如此这般好脾气地说出自己的名字,伸手不打笑脸人,轮到冯乐妍理亏,瞬间势弱,只敢弱弱地追问他:“你凭什么说我?” 苏懈:“就凭你讲的话恶毒至极。” 冯乐妍气笑了:“我恶毒?我还恶毒?” 苏懈:“照你这么说,一个人被欺负了,若是对方是自己够不到的人,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你这已经不仅仅只是要求受害者完美,毫无过错了,简直就是要求受害人不能反抗,面对不公和欺凌就只能选择忍耐。真是冷漠到了骨子里。都像你说的,这个世界上的坏人只会更坏,仗势欺人的只会更仗势欺人,好人忍耐多了,骨气也就没了,骨气没了,就更好欺负,那人活在这世界上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再说,谁说林律师靠男人了,你也是女人,你不知道这句话有多恶毒吗?长这么漂亮,心却这么恶毒,真是可惜。” “你听好!今天是我这个病秧子在这儿舍命陪君子,跟林律师一起向他姓金的讨债!他坏事做尽,欺软怕硬,他现在跪在这里,已经是金家祖坟烧高香了。就事论事,我们在说这个坏蛋性骚扰的事情,不要跟我扯别的乱七八糟,混淆视听。这里要是法庭,法官早就提醒你,不要转移话题了。” “我现在说这些,你心里肯定又在想,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林律师,你也喜欢林律师吗?这就是你们这群人,眼睛里永远看不到真正的事实,只关心一些上不得台面,无关紧要的破烂事!对异性宽容,对同性却刻薄苛刻,一句轻而易举的’你靠男人‘,就可以转移视线,击溃一个女受害人所受的全部屈辱。何其的可悲。” “既然你这么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你怎么不自己问问你的陆主播,人家林律师求他了吗?他出现在这里,是他自愿,还是林律师逼他了?脚长在他自己身上,他自己没走,巴巴地杵在这里,轮得到你在这里替他叫屈?” 一句“你的陆主播”,瞬间让冯乐妍没脸,顺便还骂了陆雨时。 第177章 脱到只剩一条底裤 陆雨时脸上不见半分生气,反而颇为欣赏地笑了笑:“苏先生好伶俐的嘴,陆某自愧不如。冯主播刚才的话确实偏离了今天的重点。我们还是讨论一下,小金律师究竟是想坐牢,还是去按照林律师所说的,去楼下一日游?” 他说着,看了一眼和金道峰没下完的那局棋,又看了一眼金道峰,嘴角依旧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只是眼神深处都是漫不经心的威胁:“金律师,这局棋能不能走下去,要看你怎么下了。” 金柯眼神惶惶不安,哀求地看着金道峰,自己的命运现在全然攥在了金道峰手里,只看他的态度。 等待金道峰做决定的时间里,张知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雨时,神情却已是轻松了许多。 “你,自己选吧。”金道峰恨铁不成钢地开口。 …… 半个小时后,奥德大厦一楼的电梯打开,还穿着一身名牌的金柯捏着双拳走了出来,站在前台旁边的位置,站定,目光看看四周,内心挣扎。 几秒后,他沉了口气,开始脱最外面的西装。 前台的两位女接待人员都被这一幕吸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经过的律师认出金柯,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只见他双目猩红,眼含恨意,很不好惹的样子,立刻作鼠窜。 西装被他丢在了前台的导台桌面上,等到他开始脱衬衫时,四周经过的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寻常之处,有人开始议论,还有人偷偷拿手机开始拍照。 金柯眼神瞪着那些偷拍的人,十分凶恶。 都是同事,都知道他记仇,被发现后马上拿公文包挡住脸,匆匆进了电梯,进电梯时趁着电梯门合上的时间,赶忙再拍一张。 毕竟机会难得。 与此同时,整个奥德律所各大群都在吃瓜。 「什么情况?」 「你们看见了吗?小金律师在一楼大厅脱衣服,要干什么,裸奔吗?」 「救命!谁想看他裸体啊!」 「终于翻车了……」 「他身材很一般诶,也不知道平时在拽什么。」 「我靠,脱到只剩一条底裤了,辣眼睛啊……」 「求一双没有看过的双眼……晦气晦气……」 很快,各大群里出现一条信息:「请各位律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禁止在各大社交网络散播与本所不利的相关信息,如经发现,扣除当月绩效奖金。」 震慑不大,几分钟后,又发了一条。 「请各位律师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禁止在各大社交网络散播与本所不利的相关信息,如经发现,扣除当月绩效奖金和年终奖。实习生直接开除。」 这些消息发出后,各大群内原本沸沸腾腾的议论立刻安静如鸡。 奥德律所的内部管理能勒令律所的律师们不传播金柯的照片,却管不住外面的人。 第二条消息发出的同时,苏懈正拿着手机跟已经脱得只剩四角内裤的金柯合影。 苏懈笑容灿烂:“来,金律师,笑一个。” 金柯黑着一张脸,冷冷瞪视着他,眼神要吃人。 四周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各异的目光向他投来,他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这时电梯门开了,是林薇,陆雨时,张知妍和冯乐妍四人。 张知妍远远看了一眼金柯,眉宇间有些失望,戴上墨镜,朝着大门口走去。 金柯原本看见张知妍失望的眼神,还有些自惭形秽,觉得对不起她,可目光看见一同从电梯里出来的林薇时,骤然充满恨意,拳头也握得紧紧的。 林薇大步流星地走到他面前,看着他一身赤裸,在这里接受众人审判的目光,心中十分满意。 金柯:“你满意了?你这个诈骗犯!!!我迟早要撕开你的真面目!” 林薇冷笑:“好啊,我拭目以待。” 金柯:“你给我等——” 下一秒,被苏懈的声音打断:“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难得来个直播,带大家看看我刚发现的奇观,这位是我们奥德律所的金柯金律师,哈哈哈哈哈……” 笑得直不起腰。 金柯看见苏懈竟然举着手机竟然开启了直播,顿时瞪大双眼,伸手要去抢苏懈的手机:“姓苏的,你给我站住。” 苏懈拿着手机灵活地躲过他:“金律师,不是我说,你这白切鸡小身板,也太没有看头了,再练练,形象管理那么好,身材管理也要跟上嘛……” 金柯气得脸都红了:“姓苏的,你给我关了直播。” 直播间里的人越来越多,苏懈笑得越来越开心。 …… 下午三点多,一行人从奥德大厦出来。 林薇走向苏懈:“要多留几天吗?海州我熟,可以给你做向导。” 苏懈咳嗽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丢了几颗进嘴里,嚼糖果一般地合着口水咽下,摆摆手:“海州风大,我保命要紧,还是回夏威夷继续晒我的太阳。” 林薇:“我送你去机场。” 苏懈:“好啊。” 冯乐妍在这时走过去,轻轻咳嗽一声:“那个……” 三人看过去。 冯乐妍:“林律师,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楼上说的那些话,我向你道歉,是真心的。”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世道变了,冯乐妍居然会主动道歉了。 是因为陆雨时也在场吗? 陆雨时和苏懈脸上也是同样的疑惑。 冯乐妍只得解释:“我刚才说你那些话,当时只是图个嘴快,而且……你长得太像你姐姐林蔷了。我跟林蔷之前有些恩怨,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后来苏先生说了那些之后,我才意识到我讲的话确实不太合适,对女性的恶意太大了。我向你道歉。你很勇敢,跟你姐姐一样勇敢。” 林薇眨了眨眼,微微颔首,算作是对这个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总是觉得不太对劲的道歉的回应。 今夕何夕,冯乐妍居然变成了个正常人! 爱情,太可怕了。 下一秒,便听见冯乐妍的声音又夹起来了:“师哥,我刚好也要回电视台,坐你顺风车吧。” 林薇:“……” 呵呵,没救了。 陆雨时看了一眼林薇:“我还有事,不顺路。” 林薇还在手机上打车,陆雨时直接走过去,对苏懈道:“苏先生,我送你们去机场吧。” 苏懈看了一眼林薇,耸耸肩:“我无所谓,看林律师的意思。” 陆雨时:“这里不太好打车。走吧,我送你们。” 林薇:“……麻烦了。” 第178章 耀祖 林薇上车时,无意中看见前面副驾驶座上还放着那杯奶茶,陆雨时看见,怕她心里膈应,伸手拿过来,随手丢进路边的垃圾桶。 路上,陆雨时从后视镜中观察坐在后座的两人,想起什么:“苏先生,昨晚真的冒昧了。我不知道你是来帮林薇的。” 苏懈:“不用抱歉,我看到你的时候,就拍了照片发给林律师了,知道你不是姓金的派来捣乱的,才跟你说了那么多,不然我早报警了。” 陆雨时看了一眼林薇,忽然想起那晚自己从海湾酒店离开后,去了林薇家告知她苏懈来了海州,林薇当时的反应确实有些奇怪。 现在想想,她不是在惊讶苏懈来了海州,而是惊讶为什么陆雨时会知道这件事。 苏懈问林薇:“你干嘛非要让姓金的脱光了站在大厅?” 林薇抬眸,看了一眼陆雨时。 “金道峰其实不太看得上金柯,让他学法律是想让他接奥德律所的班,后来发现他烂泥扶不上墙,就帮他介绍了张知妍,和张家搭上线,去做张家的赘婿。而且这桩婚姻还能让张家和金家的利益捆绑得更加牢固。” “我听金柯说过,他想进天海集团,他应该也知道金道峰对他很失望,律师这条路他走不通,更接不了他的班。所以才另想办法。” “金柯之所以在家里这么得宠,是因为一个人。” 苏懈一边玩手机一边笑:“呵呵……耀祖他奶?” 耀祖之所以能成为耀祖,除了父母,家里的老人责任也很大。 林薇:“嗯,金柯从小就很会哄老人开心,所以老太太特别喜欢他。金道峰兄弟两都是出了名的孝子。所以不看僧面看佛面,只要有这个老太太在,金家就不会真的看金柯去坐牢。” “要是让他受伤,老太太又会心疼,金道峰也难办。” “可如果只是……” 苏懈大笑:“如果只是社会性死亡,那受伤的只有他自己,以他的个性,也不好意思往外说。哈哈哈……” 林薇嗯了一声:“可惜……奥德律所肯定不会让内部员工传播这些照片的。” 苏懈:“没关系,我可以让他出名。你忘了我做什么的?” 苏懈笑得肆无忌惮。 到了机场,林薇下车去送苏懈,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是大学毕业那年,“林薇”说一个客户送给她的雪花形状钻石胸针。 “物归原主吧。” 苏懈接过胸针,又想起和“林薇”相识的往事。 林薇当时说这胸针是一位客户送的,那个客户就是苏懈,当时苏懈经朋友介绍,去奥德律所京州分所咨询一些事务,开会的时候突然发病,药却找不到了。当时一办公室的人都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报警。 还是当时只是实习生的林薇想起苏懈刚刚去过洗手间,跑去洗手间,找到了他落在洗手间台面上的药瓶,及时将药给他拿了回去。 这枚胸针,就是苏懈后来私下送给“林薇”的谢礼。 “林薇”坠楼身亡后,林薇取代了她的身份,第一件事是回到京州,尝试救出李昂,都是徒劳。李昂入狱后,她拿上林薇的胸针,主动找上苏懈。 两人仅仅只是坐下来,一开口,苏懈便认出她不是林薇。 虽然个性相似,但眼神却完全不同。 林薇坦诚了自己和“林薇”互换身份的秘密,并传达“林薇”已经身亡,她这趟亲自登门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时,她拜访了很多人,苏懈只是其中之一,还有奥德律所京州分所的其他同事,再结合“林薇”之前跟她提过的一些只言片语,慢慢拼凑出全部真相。 …… 苏懈打开看了一眼,取出胸针,给林薇别在她外套的领口处。 “我之前问过你姐姐,我送给她的胸针,她怎么不戴。你猜她怎么说?” 林薇摇摇头。 “她说她有个妹妹,很喜欢雪,她打算等她以后真正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业的时候,当做礼物送给她。” 钻石雪花的胸针别在领口,太阳下闪闪发光,是真正永远都不会融化的雪花。 苏懈:“很衬你,你喜欢当律师吗?” 林薇苦笑地摇摇头:“我不像她,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干一行爱一行。我这个人,干一行恨一行。” 苏懈也笑了:“不着急,人生很长。” 他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递给林薇:“送给你,防身用。” 林薇打开盒子,是一支钢笔。 苏懈拿过来,给她演示:“这支笔呢,原本是送给……一个救命恩人防身用的,可惜啊,我那时候嘴太贱,把人给得罪了。东西是送不出去了,搁我手里也是浪费,送你吧。海州坏人多,你留着防身。” 旋转笔筒,出来的是笔芯,是一支正常的签字笔。 玄机在笔筒中间的一个按钮上,轻轻一按,笔尾会弹出一把锋刃。 他演示完,顺手插进林薇西装口袋的胸前的口袋里。 苏懈:“很配啊。锋芒也有了,后手也有了。” 林薇:“谢谢苏先生。” 苏懈:“叫我苏懈就行。你姐姐说过你个性要强,但如果有需要的地方,不用跟我客气。你姐姐的死,如果真的和张家有关系,也不用怕他们。有事,打我电话。放心,我死不了,且活呢。” 林薇点点头:“对了,以你的身体情况,你有立遗嘱吗?” 苏懈笑起来:“你怎么跟你姐一样,老提醒我这件事。放心,我吃过律师的亏了,我现在每年写遗嘱,一式两份,律师手里一份,还有一份……交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手里。” 林薇放心许多:“保重身体。” 苏懈想到什么:“对了,你那个前男友,应该不仅仅只是个私生子那么简单。不对劲,很不对劲。” 林薇没听明白这话的意思:“整个海州都知道他的身世。” 苏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我看人很准的,总之,你自己多加留心。” 林薇点了点头,两人拥抱了一下,一阵寒风吹来,苏懈打了个喷嚏,赶忙摆摆手,逃命一般进了机场,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来,跟林薇最后挥了挥手。 送别苏懈,林薇没有回律所,也没有回家,而是让陆雨时开车送她去了慕心大厦。 第179章 生不如死 天气很好,难得的冬日暖阳。 林薇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束黄蔷薇,轻轻放在“林蔷”坠楼的地方。 “姐姐,李昂的律师执业证,我帮他拿回来了,他以后,又能做律师了。” …… “你放心,我会帮你看着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三个人,至少要有一个人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他跟我们不一样,他还有父母,这个世界上还有他的牵挂,他肯定能过好这一生的。” 她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眼睛像盛满泪水的鱼缸:“你看着吧,所有欺负过你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金柯,我一定会毁了他。” 说罢,擦了把泪。 陆雨时站在她身后,看着那束黄蔷薇,想起来之前林薇去“林蔷”墓园,带的都是黄色蔷薇,他那时候还纳闷过,没想到答案一直都在明面上。 又想起当年,“林蔷”要跟他分手,说是因为林薇要和李昂结婚了。 他一直想不通为什么林薇要结婚,她要跟他分手,二者完全毫无关系。现在想想,要和李昂结婚的不是林薇,是林蔷。 从前“林蔷”总说,毕业了要离开海州,去找林薇,然后三个人去一个有海有雪的城市……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们的身份。 真正的林蔷要结婚了,林薇这个假林蔷也就做到头了,除了跟他分手,快刀斩乱麻,毫无办法。 这也就难怪,当初他去京州追她时,她要提出那样一个当时看起来毫无来由的要求,如果她想要分开,就一定要分开。 他以为他们的爱有期限,是因为他是不婚主义者,二人无法走进婚姻。 没想到,他们的爱,藏着这么大的定时炸弹。 也难怪,她从来没有公开过他们的关系,因为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怀着这样的秘密,就该低调生活,最好和尘埃一样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可她明明知道这些隐患,还是跟他回来了。 而且,一直瞒着他。 他以为她不够爱他,至少远没有他爱她那么多,却不知道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要背负那么清晰而沉重的思想包袱。 他们一起吃饭,睡觉,看电影,做爱…… 他教她下棋,给她买最好的衣服,让她衣食无忧,还改变了她的消费习惯和饮食习惯……他以为他们在一起,是他在滋养她,他完全是将她当做一株花来养,倾注了所有的时间和爱。 可他隔了这么多年才知道,她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在走钢丝。 一个不好,粉身碎骨的也许不是她自己,还有她命运相系的“姐妹” 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选择了爱他,陪伴了他两年多的时间…… 而且从未跟他说过,这些秘密还有她和姐妹的命运全部压在她心里,她都选择了一个人承受这些。 甚至于,如果不是他突然态度急转弯地跟她说分手,这个傻瓜还要一直爱下去。 该怎么办呢……这样一份珍贵而的爱,被他亲手辜负了。 那根钢丝,她走得那么的小心翼翼,走得血肉模糊,可到最后,还是被他亲手推了下去,不仅如此,林蔷还死了。 想到这里,他心口不能呼吸,自己亏欠她太多太多了。 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她。 为什么自己也成了命运的帮凶,将她推到了无底深渊。 她这一生,要怎么走出林蔷离世带来的旋涡。 林薇要站起来时,腿半蹲久了,有些发麻,陆雨时伸手扶住她手腕, “如果你只是想要金柯的命,我可以帮你。” 林薇拿开自己的手,一脸冷然:“我要他的命干什么?他的命是什么很宝贵的东西吗?” “你刚刚说……” 刚刚说要毁了他。 林薇:“不,我要他活着,活着才是真正的地狱。” 如她一般活着,生不如死。 陆雨时站在原地,久久地看着林薇远去的背影。 …… 三天后,李昂从羊城回来了。 刚到律所,放下行李箱,就去二楼找林薇:“什么情况?我昨天收到京州那边公安局给我打的电话,说是当年藏毒的真正元凶去自首了。” “林鹏飞,你认识吗?” 林薇完全不认识,也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想必是金柯的某个狐朋狗友,又或者是狐朋狗友下面的小喽啰,总之,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 “最不可理解的是,这个林鹏飞说他记错了,他以为他放的地方是他朋友的家。问他怎么进的门,他说朋友不在家,他自己爬窗进去的。漏洞百出,驴唇不对马嘴。” “公安局那边让我回去配合调查,如果核实,确实是这个林鹏飞做的,那我的犯罪记录会消除。而且还会有适当的补偿。今天我在回来的高铁上,京州律协那边该给我打电话呢,如果确认我当年是蒙冤入狱,可以恢复我的律师执业证……” 林薇镇定自若地喝着水:“恭喜你啊,老天开眼。” 李昂一脸狐疑地看着她:“是你做的?” 林薇:“迟来的正义也是正义,你照单全收就好。” 她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拿来的手势。 李昂将手机递给她。 林薇在他手机上操作,查了一下他支付宝和微信的消费记录,都是一些正常开销:“这有个五千五的,你干嘛了?” 李昂:“哦,给我妈买了条项链,快过年了,回去送给她。” 林薇还是不放心:“项链呢?” 李昂去楼下,将盒子拿过来,递给林薇,林薇打开看了一眼:“真土。” “对了,魏老太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昂:“解决了,我们去了羊城之后陈女士的丈夫请我们吃饭,还要请我们去他家坐了会儿,之后几天他们两口子一直带着瑶瑶,还有孩子在羊城附近玩儿。经过几天相处下来,我看魏老太对瑶瑶这个新爸爸蛮满意的。瑶瑶也不讨厌对方,愿意留在羊城。所以魏老太就回来了。程女士答应,瑶瑶十八岁成年之前,每年暑假寒假都会带着瑶瑶回来看魏老太。” 林薇将手机和首饰盒一并还给他:“运气真好。” 李昂:“……是啊,运气真好。” 林薇:“你也别耽误了,赶紧买票回京州,把该办的手续都办好。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你父母,也让他们高兴高兴。哦,当然,还有……” “你律师执业证,明年开春应该就能恢复了。你考虑之下,如果想去奥德律所工作,我推给你一个微信,你加他,跟他聊就好。” 李昂:“谁啊?” 林薇:“金道峰的助理。” 李昂瞪大双眼:“金道峰?奥德律所的创始人金道峰,你有金道峰助理的微信?” 林薇:“我还有修马桶师傅的微信呢。” 李昂:“………………” 第180章 背锅的人是陆雨时 李昂离开的当天,林薇意外收到明葵让她上门做客的邀请,时间卡都正好,天色将黑,夜雨不断,海州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 怕她拒绝,还特意派了车子去律所楼下接她。 没有停在外面巷子口,而是直接开在了楼下,非常有诚意,不好拒绝。 夜雨不歇,林薇不好空手上门,特意让司机在附近的花店门口停下,店不大,只有一些常见的花材,林薇自己挑了一大束花期略长的澳洲腊梅,吩咐店员用最简单的包扎方式。 到了上鹭庄园,林薇下车时有佣人撑着伞来接她,注意到陆雨时的车子停在不远处。 佣人领她进门,外面那么阴冷,大房子里却气温舒适,如春天一般,就连佣人都穿得很单薄。 明葵着一身明艳的红色长裙,已经在一楼的书房备好茶点,看见她带了鲜花来,眼睛一亮:“这么客气,还带了花,真是有心了。” 林薇将花递给佣人。 明葵将她从下至上打量了个遍:“这下我是真相信,你真的是律师了,不是在cosy。” 她拉着林薇的手到壁炉边坐下,发现她手很冰:“你手怎么这么凉?” 林薇:“从小怕冷。” 明葵:“那你很适合海州啊,海州冬天很短,每年也就冷这么一小段时间。” 林薇并不喜欢海州,她怕冷,可是却很喜欢雪。 人就是这样,都喜欢不该喜欢的事物。 林薇看出她找自己来不是来闲话的,问道:“明太太,您找我有事?” 明葵拉她在壁炉边的沙发坐下:“你跟张燃最近联系多吗?” 林薇:“没怎么联系。” 事实也确实如此,张燃回英国的消息,还是李昂告诉她的。 在那之后,两人再无联系。 明葵:“快过年了,你过年回老家吗,还是在海州过年?” 林薇:“回老家,家里有老人。” 老人指的是外婆,看着林蔷长大的外婆。 林父入狱后,姐妹俩就搬去跟外婆一起住了。 每年过年,天南地北的两人就会回到老家陪老人家过年,回到宜城,她们又换回了彼此的身份。因为二人都清楚,拙劣的谎言骗不过老人家。 好在,两人足够了解对方的生活,切换身份毫无破绽。 明葵听她这么说,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哎呦,还以为你无亲无故,要留在海州过年,正想叫你问问,张燃要不要今年来我们海州过年。他爷爷念叨好几次了。” 林薇解释:“明太太,我想你误会了。我跟张燃……说是朋友都有点牵强。” 明葵笑:“怎么会,张燃很喜欢你的呀,上次我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他一晚上眼睛都盯着你看。” 林薇完全没有印象,她觉得明葵太夸张,为了讨老张董事长喜欢,张口就要点鸳鸯谱,实在离谱。 明葵给她倒了一杯红茶:“林律师,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你觉得我们家张燃怎么样?”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林薇将热热的红茶端在手里暖着,故意转移话题道:“明太太,我刚在门口好像看见陆主播的车子了,他也在?” 明葵皱皱眉头:“估计,跟老张在楼上吵架呢吧。” 林薇:“吵架?” 明葵暧昧一笑:“说起来,也跟林律师有关呢。听说林律师上周和一位苏先生大闹奥德律所,弄得是沸沸扬扬,最后还害得老二的乘龙快婿,金家的小少爷金柯在律所一楼裸身罚站。” 不算裸身吧,不是还有条底裤吗? “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管闲事,这两天网上的视频到处传播,听说金家花了大价钱控制舆论,整个奥德律所全国十几家分所,专门派了律师每天都在网上删帖子,发律师函,根本就删不过来。” 林薇想起上次苏懈说过的那句,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 应该是他的手笔了。 “这金小公子在网上裸奔出了名,连带着金家和张家也被连累。老张这个人低调,尤其不喜欢外人议论张家内部的事情,自然有些生气。当然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视频被金老太太刷到了,听说从家里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进了icu。金家和张家是世家,这金家老太太跟张家沾亲带故,老张见了也得叫一声老姐姐。现在出了事,难免对金家两兄弟不好交代。” 事情竟然闹得这么大。 林薇心想,明葵叫自己来,不会是为了这件事专设的鸿门宴吧。 一会儿,就要跟她秋后算账。 明葵见她神色凝重起来,笑了笑:“放心,金道峰不是卖给你面子,所以这事儿怪不到你头上。” 所以,背锅的人是陆雨时? 他会被骂吗? 明葵端起茶杯,似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跟金柯是校友,金柯在大学时代对你性骚扰,后来你们又在一家律所工作,他咋工作上给你使绊子。所以,陆雨时是为了给你出头?” “就因为你姐姐,是他已故的前女友?” 林薇喝了一口茶,已经有些凉了:“明太太到底想说什么?” 明葵眸光一定:“没什么,只是好奇,我记得,他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尤其是金家,张家这些事,他以前恨不得有多远离多远,生怕沾上。之前老张还想过,让他和金道峰的女儿相亲。虽然吧,金道峰的女儿才二十出头,但是年纪这个东西,不要紧的呀。金道峰也是满意的,可是他根本没意思。” “后来我们稍微一查才知道,原来他那时候有女朋友的,是个小学老师,家里一点背景没有的,年纪也不过二十出头,比那金家小姑娘还要小两岁。”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林薇的神色。 林薇心中却是有些意外,陆雨时没说过这件事。 如果金家和张家想过要撮合陆雨时和金道峰的女儿联姻,又知道林蔷的存在,那么有没有可能,林蔷的死和他们有关呢? 陆雨时和王敏芝结婚当天,为了给他一个教训,杀了他曾经的女友。 既然两人已经分手,想必无关痛痒,只是威慑而已; 也是说得通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动手的是金家,还是张家呢? 想到这里,她抬眸,看向明葵,冷笑问道:“这么说来,是我姐姐妨碍了张家和金家的这桩好事?” 明葵感受到她语气中的冷意,有些意外地看着她。 又想起很多年前,她坐在车里看见陆雨时背着林蔷走在春天的花树下的情景。 “林律师,你和你姐姐,还真是越看越像。” 她喝了一口茶水:“跟你姐姐没关系。当年陆雨时拒绝这桩婚事的时候,老张就问过他了,是不是因为他喜欢那个小学老师,当时陆雨时就说过了,他这辈子没打算结婚。” “你心里是不是在想,你姐姐的死,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林薇没说话,目光盯着已经凉掉的红茶,汤色像是经过雨水稀释过的血液。 明葵:“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姐姐的死,肯定不是张家人做的。” 第181章 你就是来讨债的! 与此同时,楼上书房,无声对峙。 张自立老神在在地看着报纸,一言不发。 陆雨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了一眼手表,起身来:“我晚上还有事,要是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站住!几十岁的人了,还一点教养都没有。” 陆雨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所以呢,你到底想说什么,你的老姐姐,金家老太太进了icu,要不你也把我打一顿,我让我也进icu,这样是不是就顺了金家的气了?” 张自立眉心深深皱起:“你讲话要不要这么气人。” 陆雨时:“我从进门到现在半个小时了,你把我晾在这儿,现在你跟我说,我气人?张董事长,我跟你不一样,我有正经工作的,没你那么闲。” 张自立将报纸放在一旁,没好气道:“我让你站这儿,你自己跑去坐了半个小时,这个家里,谁敢晾着你?连金道峰都要卖你面子,你好大的派头。” 陆雨时笑了,笑得很恶毒:“你扪心自问,他是卖我面子吗?我一个私生子,我有这么大的面子?老张,自己不行,就不要怨别人。” 张自立沉了口气,好容易将这口气咽下去:“你明天买束花去医院看望一下金老太太,这事儿就算结束了。” 陆雨时没说话,看看书桌四周,见张自立端着茶杯正要喝茶,一手夺过来,用力地拍在书桌桌面,茶杯碎裂,茶水四溢,手掌是按在茶面断面上的,断面在手掌上划出深深浅浅的口子,茶水和血液混在一起,从桌面流下去。 他举起那只手,手掌上还插着磁片,正在流血。 血液顺着手掌内侧往小臂方向滑,像一根一根藤蔓。 他手掌心有一个三年前的伤痕,是在演播厅播报林蔷遇害的消息时,折断了笔扎进去的。 那些被瓷器划破的伤口围绕在四周,血液蔓延。 他脸上看不见半点疼痛感,好似已经习以为常:“这下,你可以跟金家交代了吧?要是金家还是觉得不解恨,你告诉金道峰,我把这条命赔给他,看他敢不敢来要!” 说罢,微微颔首,举着手转身离开了。 张自立看得目瞪口呆的,看了一眼桌上的残局,头疼得不行:“有病!” 陆雨时听见这话转过身来,眼神里明晃晃的讽刺:“你知道我最恨你什么吗?” 张自立不想跟他说这些,随后拿起桌上的一叠文件砸过去。 “滚!你就是来讨债的!” 陆雨时却笑了:“我小时候恨你,恨你不爱我,为什么让我来到这世界上。长大后我更恨你,恨你怎么没把我掐死在摇篮中。” “你是我见过,全世界最懦弱的男人。” 说着,手掌上的血一滴一滴滴到了地板上,像是掌心里开出的一朵血色之花,慢慢凋零。 …… 与此同时,楼下书房里,是另一种的水深火热。 林薇抬眸看着明葵,质问她:“为什么?” 明葵喝了口茶:“我说了,老张不喜欢把家务事闹到台面上,更何况动静还闹得这么大,不至于。” 林薇不解:“如果真是这样,陆主播为什么要当新闻主播,他天天在电视上播新闻,这能叫低调?” 明葵噗嗤笑了一声:“他天生反骨,又不姓张,老张管不住他的。他就是成心要让所有人不舒服。” 是因为这样吗? 林薇还以为他当主播,是因为他擅长且喜欢新闻主播的工作呢,他在新闻镜头里显得那样的衣冠楚楚,儒雅斯文,形象又周正睿智。 而且这份职业还需要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毕竟形象得正面,她以为他是想做个好人,用这份职业来框住自己。 做了好人,做个正常人。 如果自己做不到,那就先让自己看起来像。 新闻主播,就是这样的存在。 …… 陆雨时从楼上举着一双血手下来时,楼下女佣人正好端着点心要送去书房,看见地上的血液,抬头看见陆雨时举着一双血手,吓了一跳,手里的点心也摔在地上。 哐当一声。 明葵和林薇闻声出来,正好看见陆雨时举着一双血手朝着门口走去,一时双方纷纷呆住。 林薇盯着他那一手的血肉模糊,手掌心还插着瓷片,几秒后才挪开了目光,尽量保持冷静。 陆雨时不知道林薇也在,原本是打算离开后再处理的,看见她也在,眨了眨眼,问明葵:“有药箱吗?” 明葵嘶了一声,皱皱眉头,招手让女佣去拿药箱,让他先进书房去处理一下。 女佣拿来药箱,为陆雨时处理伤口,明葵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你这自残的毛病多大能好啊,四十岁了还这么幼稚。” 陆雨时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倒也不是不能反驳,只是林薇在一旁,他不好和明葵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女佣拿着镊子消了毒,给他夹掌心那块瓷片,瓷片扎得有些深,女佣显然是第一次干这活儿,加上陆雨时黑着一张脸,更加紧张,手抖个不停。 “我自己来吧。”他自己上手,面无表情地取下掌心那块瓷片,扎进皮肤一厘米左右,带着血。 女佣看他如此平静,更加毛骨悚然。 “会不会感染啊,你要不去医院弄一弄?”明葵在一旁看得也是寒毛直竖。 自己动手,大的碎片还好取出,可一些小的碎片就有些麻烦了,到底是不太顺手,而且他连最基本的消毒这一步骤都直接略过了,多少有些着急和逞强。 又看了会儿,林薇看他额头沁出汗珠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最后开口道:“我来吧。” 第182章 他从小到大最听你的话 陆雨时与她对视几秒,将镊子递给她,垂声说:“麻烦林律师了。” 林薇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固定住,先用碘伏帮他仔细地消毒,虽然已经尽量避开伤口,但碰到一些小小的卡在肉里的碎片,还是有些疼。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明葵还在一旁,也不敢一直看着她。 林薇抬眸看他,对视时,他怕气氛太凝重,无事人一般地笑笑,又问明葵:“你请林律师来做客的?” 明葵在一旁玩手机:“嗯,老张年纪大了,这逢年过节就图个儿孙绕膝,今年想约张燃来海州过年,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吃顿团圆饭。” 陆雨时皱眉:“这事你找张燃也好,找姜莱也好,怎么会找到林律师头上?” 林薇完全专注地用镊子帮他取出手掌入肉的小碎片。 明葵:“我跟姜莱又不熟,再说我给张燃打过电话了,他压根就不接我的电话。不对,他也不知道是我打的。我又没有他的微信。不对,他在英国用微信吗?” 陆雨时用很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明葵:“张燃喜欢林律师的呀,我就想找林律师帮忙给他打个电话。” 林薇看了明葵一眼,好像不只是打电话那么简单吧。 明明是想拿她当诱饵,骗张燃回来过年。 陆雨时看向林薇:“你给张燃打电话了?” 林薇:“没有。” 明葵抱起双臂,一副很头疼,破罐破摔的样子:“正好你在这里,你给张燃打个电话,也省得麻烦林律师了。不然我不好跟老张交代的。” 陆雨时语气有些许的不耐:“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张燃每年过年都是陪姜莱在英国,跟他外公外婆还有舅舅一家人一起过。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的,干嘛要回来跟你们一起过?整个张家除了老张,还有谁真心欢迎他回来过年?异想天开!” 明葵没好气看着他:“总之,你就是不肯帮我打这个电话,是不是?” 陆雨时:“我打了他也不会过来的。他又不是三岁小孩。” 明葵:“他从小到大最听你的话。” 陆雨时心想呵呵,真那么听话就好了。 明葵转头又看向林薇:“林律师,不怕你笑话,你也看见了,我求人办事矮半截,是真的没办法,你就帮我给张燃打个电话吧,你打的电话,他一定接。” 陆雨时眼神威胁地看向明葵:“江颂恩!” 明葵不客气地回瞪:“陆雨时!” 林薇听够了两人老友记式的斗嘴,默默放下了镊子,拿出手机给张燃拨了过去,还当着二人的面按了免提。 电话接通时,二人同时回头,神情却是截然不同。 明葵眼睛一亮。 陆雨时眉心一皱。 “林律师?太阳从南边出来了,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不会是不小心按错了吧。就算不小心按错的,我也高兴的。” 听张燃声音,满满都是惊喜和开心。 明葵耸耸肩,看向陆雨时——看吧,我就说张燃喜欢她。 她见陆雨时皱着眉头,觉得很有些不对劲。 林薇开口:“oscar?” 张燃那头听见林薇主动叫他英文名,问道:“你有事要跟我说?” 林薇看了一眼明葵:“嗯,我在张家做客,明太太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托我帮忙问一下,你今年过年在哪儿过?” 张燃:“我每年过年都是和我妈在伦敦过,除夕那天,我们会去我舅舅家吃年夜饭,外公外婆,还有一些亲戚朋友也都在,一家子人特别热闹。” 和陆雨时说的一样。 林薇看了一眼明葵:“好的,我会向明太太传达的。” “等一下,你别挂。” 张燃听出林薇声音有些不自然,怕她是不是不好对明葵交代:“你把电话给明太太吧,我自己来跟她说。” 林薇心头一动,张燃其实没有必要多此一举,但他这么做了,既帮她解了围,又全了礼数。 明葵接过手机时,还很意外:“张燃啊,是的,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你爷爷啊挺想你的,想让你回家过年。没关系的呀,理解,我们都理解……你妈妈那头的老人也需要陪伴,他们都是看你长大的,过年嘛,我懂。” “好,我记住了,我一会儿就加你微信。咱们以后联系就方便了,也不用让林律师中间传话。好好好……你帮我给你妈妈带个好。” 明葵说完,将手机还给林薇。 林薇接过来,正要挂了。 张燃在那头笑着说:“林律师,不好意思啊,这么点小事还把你牵扯进来了。没给你造成困扰吧?” 林薇低着声音:“……不会。” 张燃又问:“那你过年是在海州吗?” 陆雨时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本以为明葵说完,这通电话也就该结束了,没想到两人还能聊,以前没觉得张燃话那么多。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我也要陪家里的老人。” 张燃笑笑:“你老家是在宜城吧,我看天气预报,宜城那边过年还挺冷的,你穿厚点,不要感冒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他讲话永远如沐春风,林薇含笑道:“谢谢,也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说罢,这通电话才结束。 陆雨时看她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早知道他刚才就应该给张燃打过去的,否则林薇也不必主动打这通电话。 第183章 你真的是张家人 送二人出门时,明葵还在不住地夸张燃。 林薇走在前面,明葵在后面跟陆雨时取经,问他小时候是怎么教张燃的,怎么会教的这么好。 陆雨时心中杂事颇多,不耐烦回了一句:“不是我教得好,是他本来就很好。姜莱有福气。” 明葵开玩笑道:“你也有福气啊,他这么孝顺,就算你这辈子没有孩子,他也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听见这话,陆雨时下意识看了一眼前头单薄的背影。 想起之前自己还不确定她是不是“林蔷”时,去律所找她验证,她当时含着泪,脸上带着讽刺的笑说。 “你但凡对我有半点了解,就应该知道我林薇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有你陆雨时的孩子。” 是啊,她是林蔷的时候,全心全意爱他,为了他不顾一切,到头来换来遍体鳞伤。现在她一无所有,做回林薇了,跟他之间的那段过去也就化成了灰烬。 这辈子她是不可能再有他的孩子了。 约莫,他这一生也不会有孩子了吧。 想到这里,心中忽然有些怅然若失。人真是奇怪,原本他就是不婚主义者,也从未想过要有孩子,可经此一遭,现在心里却是真实的失落。 凡事不能有期待,期待成空,还不如一直浑浑噩噩的。 雨已经停了,明葵要安排车子送林薇回家。 林薇看了一眼陆雨时受伤的右手:“不用,我坐陆主播的顺风车就可以了。” 她走到车旁:“车钥匙给我,我来开车。” 陆雨时有些意外,将车钥匙递给她,自己绕去副驾驶座那边。 车内安静的让人心里发麻,林薇许久没开车,开得又慢,更显折磨。 陆雨时斜眸看她,她耳边戴了一对钻石耳坠,黑夜里一闪一闪的,星星一般,衬得整张脸都鲜活明亮。 “你住哪里?”她问。 陆雨时用手机导航搜了山水别墅的位置,放出来给她,顺便打开车子的空调,将温度调高一些。 林薇假装没看见,瞥了一眼导航位置,离市区半个小时车程的郊区,他住这么远?心里虽然有这样的疑问,却也什么都没有问。 她问一句,他搞不好有一百句等着她。 时间还早,将他送回家,她再打车回市区也不过九点多,不算太晚。 “耳坠挺漂亮,自己买的?”他似随意地打开话匣子,同她搭话。 “假的,锆石。” “……” 他笑了笑,又问:“我之前送你那些首饰,全都丢了?” “卖了。” “卖了多少钱?” “忘了。” 完全是挤牙膏式的聊天。 陆雨时:“你之前不带我回家过年,是因为你在海州是林蔷,回了宜城,你就要做回林薇?” 林薇:“外面人就算了,乡里乡亲都是看我们长大的,骗不过去。” 也对。 陆雨时:“你们可以不回老家啊,去别的地方过年,不就好了?” 林薇:“家里有老人家。” 陆雨时笑了笑:“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这么尊老。” 尊老? 他在说他自己吗? 林薇扭头看了他一眼:“你要点脸。” 陆雨时:“前面路口停下吧,你坐地铁回去,我自己开车回去。我住的地方有点偏,一来一回太远了。” 林薇:“你不是说自己老吗,我送佛送到西,好事做到底,就当是还你人情了。” 陆雨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不用,辛苦你帮我处理伤口,人情还完了。你再还,我又欠你了。一来一去的,你这辈子都跟我扯不清。我是不介意,就怕你心里不舒服。” 他余光偷偷瞥她,他这么“体贴”,手又因为她受了伤,她很难顺着台阶往下。 上了高速后,车子里的气温这时候也慢慢上来了,正是好眠,陆雨时闭上眼睛。 林薇反而放松了些,问他:“明太太说你喜欢自残。” 陆雨时:“不是有心瞒你,你都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了,被你知道我小时候喜欢自残,那不被你当做怪物吗?我倒是不介意被你当怪物,就怕你怀疑自己的眼光。怎么会喜欢一个怪物呢?是不是自己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自己说着,都要笑起来,声音慵懒随意,好似是真的快要睡着了。 明明说的是那么沉重的话题。 忽然想到什么,他睁开眼:“我这个伤跟你没关系,我只是懒得跟老张废话。也不想去金家老太太跟前假惺惺地道歉。” 林薇嗯了一声。 他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么,又解释了一句:“那个……明葵当年跟老张,是因为她当时很缺钱,家里还有弟弟妹妹,父母也生病。那时候我还在上学,手里也没什么钱,她选择老张很正常。她一向很拎得清的,老张对她也确实不错,在她之后,老张就没有别的女人了。老张要面子,才让她改了名字。我很早就放下了,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是一家人。” 车子里静了静。 林薇扭头看他,平静道:“你不需要跟我说这些,我没有误会你们。” 毕竟明葵现在满心满眼都在讨老张开心,一心一意是为了儿子。 陆雨时一笑而过:“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林薇想起苏懈的话,问他:“你真的是张家人?” 陆雨时今晚心情好得出奇,看着手上的伤,苦笑:“如假包换啊。” 车子进了小区,是个别墅区,因为是远郊,非常安静,每家都是带花园的大别野,陆雨时给她指路,顺顺利利在门口停下。 车子熄火后,林薇取下车钥匙还给他。 “进去坐坐?”他接过钥匙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林薇在手机上打车:“不用了。” 他没再说话,推开栅栏,走到门口,按了密码,门刚打开一条缝,平安从里头跑了一出来,原本是在绕着陆雨时兴奋地转圈,突然嗅到什么,飞奔跑出院子,来到林薇脚边,绕着她转啊转,喵呜喵呜地叫个不停。 陆雨时已经进了门,开灯,换了拖鞋,走去厨房,打开冰箱,一边走一边哼歌,心情好似很不错。 林薇还站在门口处,郊区不好打车,她的订单一直没有司机回应,平安又在她脚边一直叫个不停,叫声又可怜又兴奋,叫得她抓心掏肺。 她终究是没忍住,蹲下将平安抱起来,举起来,皱眉凶它:“臭猫,你叫什么叫,姓陆的教你的,是不是?胳膊肘往外拐。” 平安开心地舔着她的手,还是叫个不停,声音轻快了许多。 林薇将它抱在怀里,转身看着面前这座陌生的大房子,陆雨时婚后没有跟王敏芝同居过,这些她早就知道。 也知道他后来并不经常住在电视台附近,书店旁的小区里了,约莫是“林蔷”死后,怕触景伤情。后来买了淮海路那边的老房子,也不过是偶尔去住一住,更多的是为了缅怀过去。 这里便是他现在常住的地方了。 犹豫了几秒,还是迈步,走到门口,门没关,她站在门口,看向客厅里,只一眼,便愣住了。 和书店旁边的那套房子是完全不同的装修风格,那套偏商务,这套只看客厅是非常温馨居家的风格。 她这么抬眼一看,就已经看到了三束白色蔷薇,房子空了一天,空荡荡的,飘着一股幽香。 她忽然上次他开车送她去派出所和金柯对质,路上突然发疯,说的那些疯言疯语仿佛还在耳边,这里是他家,他更加有恃无恐。 这里不能久待。 “我……我把平安给你放在门口了。” 她放下平安,转身就要走,身后传来陆雨时的声音:“这只养不熟的猫你带走,每个月不是生病就是失踪,我忍它很久了。” 他抱着一颗大柚子从厨房走出来,放在茶几上,坐在地上,手里还拿着一把水果刀。 是丰海柚。 第184章 杀个柚子 丰海柚每年产量极低,皮薄肉厚,难得的是柚子完全没有杂味,也不是甜得腻人的糖精味,有小时候吃的柚子本味,柚子皮还带着一股独有的清香。 林薇之前不爱吃柚子,吃过丰海柚之后对柚子彻底改观。 很多东西,她以前都不爱吃,陆雨时给她买最好的,慢慢就将她口味调过来了。跟他在一起后,林薇才真切体会到,钱就算不是万能的,却可以千能百能十能。 有些东西,没有钱也许真的一辈子都不会尝试。 也难怪,她和陆雨时在一起惯了,每年过年回家,林蔷都要开玩笑说她变了,口味变刁了,消费习惯也变了,买东西更看重品质,将就不了一点点。 她身上穿的,用的,和林蔷都完全不在一个价位。 她忽然就变成了“公主”,有漂亮不菲的衣服,吃过最顶级的食物,眼界和视野都开阔了许多。 说一点都不虚荣,是完全不可能的。 抛开身份这个定时炸弹不谈,她那时候当真就跟每天泡在蜜罐里一样。 陆雨时抬头看她发愣,叫了她一声:“我右手不能用力,你不着急走的话,帮我……杀个柚子?” 杀柚子,是林蔷的说法。 杀个西瓜。 杀个哈密瓜。 杀个菠萝蜜。 杀个榴莲。 陆雨时后来也学她,说起来总要忍俊不禁。 林薇站在门口,平安安安静静蹲在她脚边,她看了一眼手机打车页面,犹豫几秒,脱了鞋子,放在门口,穿着船袜走了进去。 她将柚子拿到餐桌去处理,手机放在一旁。 平安追着她跑,依偎在她脚边,寸步不离。 此情此境,陆雨时忽然觉得温馨,只是房子里太安静,他在茶几上的抽屉里找了找遥控器,住进来后,就没有开过电视。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他拨了个电话给罗鹏:“我家里电视机的遥控器在哪儿?” 罗鹏还在电视台加班,听见这话眨了眨眼,奇怪了,陆雨时八百年不看电视的主儿,今天想起看电视了。 “在那个电视柜最左边的抽屉。” 还想问你家里是不是有客人,陆雨时那头的电话已经挂了。 罗鹏头疼,用力敲着键盘:“天天写写写,都没人看新闻了,还做新闻,烦死人了。” 陆雨时在罗鹏说的位置,找到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摁了半天电视毫无反应。 “买来还没看过就坏了?” 陆雨时自言自语,颇有一种孤独老人在家面对电子产品突然失灵的无力感。 林薇看了一眼他背影,忍了几秒,开口说:“你没开电源。” 空气静了几秒。 电视还是打开了,他随便挑了个在播卡通片的频道。 房子里有了动漫的声音,林薇在剥柚子,柚子很新鲜,柚子皮带着一股清香,林薇以前喜欢拿柚子皮做蜂蜜柚子茶,会仔细地用刮刀刮下薄薄的一层柚子皮,尽量不带白瓤。 眼下,她也没那么细致,用水果刀切掉外面的皮。 陆雨时目光依恋地看着她剥柚子,又看看在她脚边打瞌睡的平安……心也跟着柔软起来,至少要这样,才稍微像个家嘛。 切完柚子皮,再撕下连着果肉的白瓤,掰出柚子的形状,试着掰了一下,掰不开,旁边一只手很自然地伸过来,从她手里拿过收拾得很干净的柚子,两只手稍微一掰,柚子被一分为二,成了两瓣。 他将其中一半递给林薇:“你也尝尝。” 林薇从包里拿了湿纸巾擦手:“不用了,我走出去碰碰运气。” 她刚起身,平安也从地上爬起来,好似随时准备跟着她。 “这房子我原本买来准备送给你的。” 林薇停下脚步。 “当时你突然跟我说,林薇要跟李昂结婚,你说你要离开海州,所以要跟我分手。我以为你是觉得在海州没有安全感,我想着,我给不了你婚姻,可以给你一套房子,也许能留住你。你说市区太吵,以后想住在安静一点的地方,我特意挑了这里。” “后来我去找你,本来是打算跟你说房子的事情。可看见了你,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我知道那套房子留不住你,最后跟你求了婚。” “那个晚上,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很陌生。” “我居然跟一个比自己小十二岁,甩了我的小姑娘求婚。” 林薇转过身来,面色平静地打断他:“所以,我应该觉得荣幸,是吗?” “还是你觉得我应该沾沾自喜,我驭男有术,本事了得,让你一个秉持着不婚主义的情场老手折在了我手里,主动跟我提了结婚。是吗?” 四目相对,无声对峙。 陆雨时坚毅而清瘦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讽刺的笑:“你说得没错,我从见你第一面,就折在你手里了。命运就是这样的,怕什么来什么。” “我有今天,是我自作自受。” “这套房子三年前就留不住你,以后更留不住。” 林薇拿起茶几上的凉水瓶,拿掉瓶盖,直接整瓶水倒在他头顶。 凉水顺着他头顶滑落,滴落在地板上,蔓延时还打湿了林薇的袜子。 “陆雨时,醒了吗?” “如果三年前我姐姐没有死,你没有把她当做我,没有误会我怀了你的孩子,你还会有这么痛苦吗?” “我每次见你,都要紧张,都要声嘶力竭,我真的很累了。爱如果是这么沉重的东西,请你放下。” “说到底,你只是可惜自己少了一个看起来像正常人的机会。可世俗的幸福,你原本就没有渴望,你忘了你本来就是很坚定的不婚主义者?你和王敏芝的婚姻,你除了名声上不太好听,你没有任何损失。可你是在乎名声的人吗?你要是在乎名声,你就不会去做新闻主播。你这个新闻主播做得越好,受到的关注越多,人们对你身世议论的声音也会更多。可你不照样做了这么多年。” “陆雨时,人不能既要又要还要。” 她犹豫了一瞬,还是开口:“我们之间已经过去了。如果你这么想这个房子有个女主人,很喜欢这种家的感觉,你大可以再去找个刚出校园的小姑娘。以你的条件,不难找的。如果你不想费心去找,我看冯乐妍就不错。” “我也会真心祝福你。” 手机上传来提示音,网约车订单有人接单了。 第185章 我没事,你别慌 林薇放下凉水壶,转身出去,还未走到门口,一个身影挡在她前面,砰一声,脚向后踢上门,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脸上也完全变了个样子,变得阴郁。 “祝福?你真心祝福我???” 冷笑过一阵,他情绪忽然爆发:“任何人都可以劝我往前看,你不行!你明明知道我这三年来是怎么过来的,你还要来劝我往前看?” “小雪,你好残忍。” “你以为我很喜欢当新闻主播吗?我一点都不喜欢!我一开始当新闻主播就是为了恶心姓张的,他们都希望我当个不缺钱的废物,混吃等死就好了,最好像一摊烂泥一样被全世界遗忘。我偏不,我就要跑到电视台里去,我就要在所有人都能看见的地方,每天准时播新闻,我知道大家看到我会议论我的身世,会议论张家的过去。我就是要让那些人不舒服!我要让他们看见我,就想起他们曾经做过什么!我要他们夹起尾巴做人!” “我活得这么卑劣的时候,你出现了,你顶着一张灿烂明媚的脸,一双天真善良的眼睛,明明活得小心翼翼,却又处处横冲直撞,你简直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我看着你,就好像看着年轻时候的我自己。” “我心疼你,帮你,对你好,想占有你,都只是在弥补过去的我自己。” 林薇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认识他八年,这些应该就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了吧,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 卑劣?他哪里卑劣? 区区一个私生子而已,无病呻吟。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苦难。 而且他明明一直很耀眼,虽然看得出他有些介意自己私生子的出身,但也并没有因此而自卑。怎么会是卑劣的人生呢? 这就是她经常会觉得他像孤魂野鬼的原因吗? “你跟我说,你喜欢我当新闻主播的样子。这简直就是我听过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后来只要想到,你在看我播新闻,我就告诉自己,要好好播新闻,好好生活,我要把你喜欢的那个人留在我身上,虽然我知道我不是,可只要足够像就好了。” “我这辈子做过很多后悔的事,最后悔的就是当初答应跟王敏芝结婚。所以你要恨我,我一点意见都没有,我自作自受。可是我就是不想往前看。” “我最不后悔的就是在你六年前离开海州的时候,我飞去京州,把你带了回来。” 他突然靠近,林薇又看见他嘴角之前被她咬的小伤口,身体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有些慌张地伸手去包里找苏懈上次送给她的那支笔。 陆雨时的左手抓在她左手手腕时,林薇右手在包里找到了那支笔,突然的身体接触让她心中一急,顾不得思考,抽出那只笔,按下笔筒中间的按钮,刺向他胸口。 等那支笔插进他胸口上方位置时,她惊恐地后退了两步,过了几秒,才突然回过神来。 陆雨时霎时脸色煞白,看了一眼插在自己胸口处的笔,那只笔看着小小的,锋利尖细的匕首却像把小锥子,插进身体里时,一股钻心的疼传遍全身。 还好林薇力气不大,插进去应该不深,但也绝不浅,否则那只笔不会立在上头。 他呼吸变重,捂着伤处,强忍着疼,抬眸看她惊恐的样子,努力笑笑,声音颤抖:“对不起,本来想带你去后院看看的,我……我种了很多蔷薇花。” 林薇听他声音便觉得头皮发麻,红着眼睛看着他的胸口,西装是深色的,伤口又太小,血还没渗出来,不知道伤得严不严重。 “我,我弄不了……我帮你打120……”她慌慌张张,手开始发抖。 陆雨时:“你开车送我去更快。” 最近的医院,开车也要半个小时,林薇扶他上车,怕牵扯到他伤口,手忙脚乱地地帮他系好安全带。 “我没事,你别慌。”他声音低沉。 林薇不信,他额头都是豆子大的汗珠:“对不起。” 他露出一个还算撑得住的笑,唇色发白:“我真的没事。” 林薇一路追风逐电,导航需要半个小时,她二十分钟就开到了,搀扶着他到了医院急诊科。 男医生一看这架势,到底是见过世面,调侃道:“这怎么弄的?” 陆雨时脸上带着歉意的笑:“家里小孩没轻重,玩游戏时不小心被误伤了。” 林薇听见这话,有些狼狈地看了他一眼。 男医生看看二人,拿来剪刀和一些医疗器材。 陆雨时怕吓到她,对她说:“林薇,你出去等吧。” 林薇嗯了一声,出去了。 男医生看她背影,确认她出去后,才开口:“你怎么惹你老婆了,在外面搞小三啦,她下这么重的手,真可以?” 事情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陆雨时忽然笑了笑,面色苍白:“借你吉言。” 第186章 我以后……不碰你了 二人从医院出来时,已经过了零点。 林薇开车送陆雨时回去,帮他系安全带时,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只从他胸口取出来的笔,在里头他就找医生借了纸巾擦得干干净净的,看不见半点血,递给林薇。 “这次就算了,下次如果真的遇到危险,要再扎深点。”语气平静,声音里藏不住的疲惫。 林薇接了过来,还是放进包里。陆雨时想着回去云山别墅太远,说回淮海路就好,第二天还要上班。 伤成这样,还要上班。 到了门口,林薇在301门口地毯下找出房门钥匙,帮他把门打开,开灯,大致扫了一圈,屋子里跟她三年前租住的时候,没有什么改变。 只是房间不常住人,阴雨天气难免有股霉气,她放下包,先去开窗透气,又去卧室看了一眼,床上倒是铺了床单被套,但他许久没有来住了,只怕不能直接睡。 “你回去休息吧,我睡沙发就行。”他站在卧室门口,手撑着门框,看她忙碌的背影。 林薇好似没听见一般,进进出出,忙里忙外,先打开空调,再将卧室的地板给他擦了一遍,床头柜台面也擦干净,又将床单换下来,换被套时,布料和被子内胆摩擦时发出噼里啪啦的静电,他用的还是从前她来不及带走,留在这里的四件套。 当时他要买房子时,房主还曾说会帮忙收拾上一任租户的东西,他直接强调原封不动就好。所以这房子看起来和她之前住在这里时几乎一模一样。 这张床上,还有他们最后一次温存的记忆。 他就是在这张床上搂着她,跟她说,小雪,我们结婚好不好? 无数的片段如针一般刺痛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这一个晚上她神经紧绷,几乎没有片刻松懈过,从上鹭庄园到云山别墅,再到医院,整个人疲惫至极。 也不对,自从她回到海州,脑子里有根弦就没有松过。此刻,这根弦被暴力扯断,她突然情绪崩溃,泪涌而出。 陆雨时将卧室的灯关了,坐在床边,让她在黑暗中尽情发泄心底的情绪。 她一哭起来便止不住,一开始还只是轻轻啜泣,可黑暗让情绪找到安全感,汹涌的情绪如洪水一般倾泻而出。 一开始她只是哭自己,人生为什么这么难这么累,小时候她以为长大了就好了,林志坚总会有老的那天,打不动她的那一天。 哪知道,林志坚死了,日子还这么苦。 然后她想到林蔷,这个房子里也有她和林蔷的回忆,如果她不来海州就好了。 要怎么办啊,她儿时心中的英雄主义林蔷,她的公主,她的“薇薇”,她心里永远的蔷薇花,就这么在海州凋零了。 她是第一次来海州啊…… 她十八岁就梦想能看到大海的地方,温暖的地方去读书,她是最喜欢海州的呀。 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这里,她不止死了,她的死更是将一切错误无声地纠正,让二人的命运回到了原本的轨道。 她死了,带走了她人生最大的定时炸弹。 如果她们没有对换身份,这一切不会显得如此的宿命,老天爷一定是在惩罚她,惩罚她十八岁时的小聪明。 老天爷一定是男的,跟林志坚那个贱人是一伙的,专门跟她们姐妹俩作对! 他死了,都不放过她。 …… 陆雨时就坐在她身侧,伸手就能触碰到她因为哭泣而轻轻颤动的头。 他好想轻轻摸摸她,像摸平安的头那样,安慰她…… 可一想到刚才自己只是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腕,她就应激反应,掏出武器扎伤了他,一时又忍住了。 她哭,他心也乱,不知该如何是好,不止的哭声好似凌迟一般,每一秒都比扎他那一下还要疼上万分。 她在黑暗中抬眼看他,窗外路灯的余光照亮她满脸的泪痕,被泪水泡过的眼珠,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他哽了哽,声音有些哑:“我以后……不碰你了。” 林薇擦了把泪,将他推开,快速换下被套,又拿了干净的床单被套换上,连枕头都一并换好,丢下一句“再有下次,我先把你杀了,然后我再自杀,都死了才干净。”便离开了。 房子里又恢复了安静。 他靠着床沿坐下,想起云山别墅里那只掰开了没来得及吃的柚子,是她最喜欢吃的丰海柚。 可惜她坐在那儿弄了半天,处理得干干净净,一口没吃上。 再好吃的柚子,放久了,也就不能吃了。 可惜了。 翌日清晨,陆雨时特意给罗鹏打了电话,让他去淮海路接他上班。 罗鹏挂了电话还在吐槽陆雨时,一把年纪突然娇气上了。 到了302,看见陆雨时穿衣服都费劲时,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什么情况?陆老师你怎么了?受伤了?谁干的?!报警了吗?你昨天下班后是不是去张家了?老张也太欺负人了,怎么能把你弄成怎样?” 他嘴上叽叽歪歪不停,手上还是帮着陆雨时将衣服穿好。 “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你要是敢声张出去,我就叫九叔把你拖到公海喂鲨鱼。” 他不威胁罗鹏还好,一开口,罗鹏立马就猜到了:“林薇干的?” 陆雨时:“公海太远,九叔有个朋友家里养鳄鱼的。” 罗鹏自己做了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出门时,陆雨时特意去敲了敲隔壁林薇的房门,没听见里头有动静,罗鹏说:“她早就走了,我出地铁的时候还碰见她了,一张脸黑得要死,跟谁欠她钱似的。” 陆雨时白了他一眼,下楼去了,走了几步想起什么:“你一会儿送完我,回云山别墅一趟,我帮你请假。” 罗鹏:“干嘛?” 陆雨时一脸担心:“帮我喂猫。” 罗鹏:“……它一顿不吃饿不死。” 陆雨时:“平安年纪大了,是娇气一些。” 罗鹏:“平安才五岁,哪里年纪大?!” 陆雨时眉心一凛,回头看了他一眼,罗鹏赶忙改口说去。 第187章 单纯看你比较倒胃口 刚到电视台,陆雨时就在电梯里碰见了冯乐妍。 冯乐妍人比花娇,八年如一日的维持着新闻女主播的自信从容,看他脸色很差,关心道:“师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雨时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手,拒绝了她的关心:“受了点小伤。” 冯乐妍看见他手掌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或深或浅的口子,还有最中间那个可怖的疤痕,一阵头皮发麻。 ”怎……怎么搞的,这么严重?“ 陆雨时没搭话,出了电梯,直奔季部长办公室,进门直接开口。 “我右手受了很重的划伤,左锁骨下方三厘米处有一个两厘米深的尖锐伤口,再深一点就能扎到器官了。” 很没头没尾的一句开场白,不知道还以为他在跟医生汇报伤情。 季部长端着咖啡,目瞪口呆看着他,受伤不是应该去医院吗? 大清早,来他办公室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是在拽什么? 明明,自己才是领导吧。 陆雨时说完,静了静:“我要换搭档。” 季部长眨了眨眼,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陆雨时是在威胁他,他现在这儿伤那儿伤的,如果不给他换搭档,他可以光明正大请病假。 虽然,伤的位置,并不影响上镜播新闻。 …… 中午的时候,冯乐妍看到最新的排播表上,陆雨时的搭档又换回了老搭档谭文莉,谭文莉原来的年轻男搭档,则和自己组成了新的组合。 气得当即飙了句脏话,奔到食堂去,正好看见陆雨时和老钱坐一桌吃饭,她大步流星去到他们那一桌,开门见山地问。 “陆主播,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老钱一听这语气,马上端起餐盘准备逃遁:“我吃好了,你们聊。” 他前脚走,冯乐妍就坐在他的位置,抱起双臂,兴师问罪的姿态:“你为什么要换搭档?你是觉得我专业能力,拖你后腿吗?” 陆雨时淡道:“单纯看你比较倒胃口。” 四周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 冯乐妍微微张着嘴,一脸无语地看着他,被气得不轻。 陆雨时:“你不需要这么激动的。” 冯乐妍被气笑:“我喜欢你这么多年,电视台的同事都知道,你现在跟我说你看到我倒胃口。你跟那些粗鄙下流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你看着我处心积虑接近你,一口一个师哥地叫你,你心里很爽吧。” 陆雨时轻轻冷笑:“冯小姐,你讲这话不会真以为自己喜欢我吧。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老实说,这么多年了,我有时候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他语气完全听不出是在开玩笑,还是真心夸奖。 冯乐妍一时不解地看着他。 陆雨时:“你爸爸资质平庸,在你们家是没有继承资格的,你又是个女儿,你下头还有个弟弟,也就是说你父母本就不多的财产和股权以后大头都要留给你这个弟弟。钱和股权都捞不到,也就剩了个千金头衔。外头人看着,觉得你有貌有才又有钱,实际上你自己很清楚,你唯一的出路是找个好男人嫁了。” “你的出身和头脑都不允许你嫁个普通人,你也看不上普通男人。你当新闻女主播只是为了结识更上层的人士。我听说你当年原本是想考中戏北影的,原来是想进娱乐圈的吧,后来是不是哪位高人给你指点,真正有钱有势的人家其实是不喜欢找女明星的。播新闻多好,形象正面又干净,还显得人有脑子。” 冯乐妍脸色煞白,寒毛直竖。 陆雨时:“你确实……有脑子,但不多,而且都没用在正确的地方。整个电视台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我,搞得好像演纯爱剧似的。却没人知道你每个月都有相亲,偶尔遇到条件合适的,还会拍拍拖,搞搞地下恋。你前任是丰城国际的郑二公子吧?听说他被你抓到脚踏好几条船,不愧是学新闻的,还搞到了监控威胁人家,最后拿了华景公馆一套两千万的大平层当分手费,手段不错啊。” 冯乐妍目光有了一丝惊恐和不安,有种被人扒光了当众视奸的羞耻感。 陆雨时眸光淡淡地落在她身上:“你拿我当备胎啊?你以为电视台的同事都知道你喜欢我,都以为你单恋我那么多年,我就会很感动,顺理成章地喜欢你?王敏芝和林蔷死了,你是不是觉得你有机会了?” 冯乐妍:“你……”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他就这么轻松戳破了她在电视台经营多年的假面目,而且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 陆雨时:“我来猜一下,你为什么喜欢我。放心,我没那么自恋,像你们这种家族企业最是看不上我这种来路不正的私生子,我年纪又比你大一轮,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所以……还是因为张仕荣吧?” 冯乐妍被戳穿目的后,脸上很不好看:“所以……你一直把我当猴耍?” 陆雨时笑了:“我什么时候耍过你?我连多看你一眼都费劲,怎么还会耍你。” 冯乐妍面子上挂不住,气急反驳道:“你!你不过就是个吃软饭的私生子,你有什么了不起!就算你爷爷疼你宠溺,你也不过是私生子。” 陆雨时丝毫不介意她对自己的讽刺:“以后不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否则我就去找郑二,让他管管他的前女友。” 冯乐妍不屑,一脸精明道:“我们都分手了,他凭什么管我。” 陆雨时:“就凭你设局骗了他一套两千万的大房子当分手费,就凭你跟在他一起的时候,还有别的备胎。也许不能叫备胎,应该叫床友。” “别的不说了,就单说这两件事,细节我就不展开了,你心里有数就好。郑二要是知道了,以他的个性,你这张脸能不能保得住,还真不好说。你要是毁容了,你这辈子都播不了新闻了。至于郑二,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不会坐牢的,他有个堂哥是精神科医生。” “我言尽于此,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第188章 我就是这么变态 冯乐妍用很复杂的目光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陆雨时,后脊背都在发凉。 陆雨时抬眸:“还不走?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看倒胃口的东西。” 他语气清清然的,说的话却十足的刻薄,恶毒。 冯乐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整件事情,从前无论大家怎么开玩笑,她人前人后叫他师哥,故意制造各种机会拉近和他的关系,他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 虽然没有高高在上,也没有故意摆高姿态,但就好像跟她在两个完全不同的频道。 可冯乐妍很清楚,他知道她喜欢他。 实习那年,她跟林蔷在居酒屋比飞花令,输得彻头彻尾那一夜,他就坐在隔壁的房间,当时他出现时,眼神洞若观火,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分明什么都看在眼底。 只是,他选择了漠视。 如同,这几年她对他的单恋一般,电视台里几乎人人皆知,他还是漠视。 不拒绝,不戳破,不内耗,更不给一点机会,几乎要将人逼疯。 可今天……他忽然就戳破了这层窗户纸。 他如果手里一直捏着自己的把柄,知道自己在打什么算盘,为什么从前不挑破,单单今天挑破了呢。 是因为…… 她脑子里忽然想到之前在奥德律所看见的那位女律师,林蔷的双胞胎妹妹林薇。 是了,是因为她的出现,陆雨时才会突然回来播新闻,现在还要跟她划清界限。 想到这里,她忽然紧紧盯着陆雨时,反问道:“你不会喜欢林蔷的妹妹吧?” 陆雨时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目光骤然一冷。 他这个反应,就说明自己猜对了。 冯乐妍脸上露出鄙夷的神色,又像是突然找到对付他的武器:“你疯了,她是林蔷的妹妹!林蔷要是知道自己被你害死了,你还要祸害她妹妹,真不知道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陆雨时眸色更冷,冯乐妍被他看得心中不寒而栗,虽然这里是嘈杂的食堂,陆雨时不可能在这里对她做什么,却还是叫她没底。 甚至有些后悔刚才的那些话。 “你怎么这么确定,是我害死了林蔷?”他冷冷发问。 莫非,她知道什么线索? 冯乐妍得意又笃定:“我是不了解你,可我了解林蔷啊。当年我们合起伙来整她,她可以为了两万块钱,不顾尊严喝掉那一整瓶清酒,我当时就想,我要是能像她一样,做什么不成功。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一个男人而自杀?” “我都不会,她更不会。” 陆雨时微愣,没想到冯乐妍这么了解林蔷。 片刻后,他莞尔一笑:“所以呢,你现在知道我喜欢林薇了,打算怎么报复她?” 冯乐妍倒是想得明白,很懂借坡下驴:“你手里捏着我的把柄,我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了,金柯这种二世祖都被你整得这么惨,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最近金柯的视频在网上传得沸沸扬扬,冯乐妍是了解天海集团和张家的实力的,这么久了,事情还在网上发酵,说明背后有人要搞金柯。 听说金家老太太还因此住了icu。 聪明人不会去主动招惹惹不起的人,冯乐妍深谙此道。 见她态度明了,陆雨时一秒不想多待,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冯乐妍突然叫住他:“有一点你刚刚说错了。” 陆雨时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太多了,毫无印象哪句话说错了。 泄愤和交锋过后,情绪褪去,冯乐妍脸上难得的浮现出几分真诚:“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上大学的时候,你去学校做过交流活动,当时我就很喜欢你了。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林蔷可以,我就不可以?林蔷死了,那个是她妹妹,我……我到底输在哪里?” 她委屈,不甘,身体在微微发抖。 比方才受陆雨时威胁时,还要更激动几分。 陆雨时一脸平静,连跟她讲一些诸如“喜欢没有输赢,更无关对错,一切只看天意。”这类鸡汤的想法都没有。 他手指轻轻指了指左胸口受伤的位置:“我这里有个两厘米深的伤口,差一点就伤到脏器了,被她捅的。” 冯乐妍瞠目结舌,不解地看着他。 陆雨时冷笑:“她捅我,我爽得不得了。你就算脱光了站在我面前,我估计也y不起来。这就是区别。” 冯乐妍张大嘴,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 这么直白露骨且下流污秽的话,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而且是在食堂这种地方,脸上还带着很难形容的阴冷的笑。 他过往在主播台,儒雅温和,刚才威胁她时,也称得上淡定从容,多少是有男性魅力的,可此刻他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叫人……恶心至极。 冯乐妍第一次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他,心中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品味。 这要是发生在追星界,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史诗级的塌房。 陆雨时好似能猜到她在想什么,露出一个平时温润清俊的笑容,他笑起来,眼角有细微的褶子:“对,这才是我本来的面目。我就是喜欢林蔷,她化成灰我喜欢,变成厉鬼我喜欢。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妹妹,我当然不会放过。” “我就是这么变态。” 陆雨时说罢,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水,一脸平常地端着餐盘离开,将餐盘放回回收处后,淡定从容地跟路过的同事微笑,打招呼。 像个没事人一样。 冯乐妍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捂着起伏的胸口,感慨道:“我靠,藏得真深,原来他走斯文败类路线的。” …… 接下来的几天,陆雨时照常播新闻,往主播台上一坐,笑容儒雅,丝毫看不出来胳膊受过伤,旁边的搭档悄无声息变成了老搭档谭文莉。 冯乐妍自从被他敲打之后,就再也没有给过他一个笑脸,十米开外看见他都要绕道走,跟见了活阎王一般。 就连罗鹏见了都要感慨一句,世界变了。 第189章 旅游 林薇买了小年回宜城的高铁票,回去前一天,罗鹏来律所,送来一些补品和点心,都是给老人的。 以前林蔷每年过年,陆雨时都会帮忙准备这些。 “陆老师出国了,他知道你要回家,特意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林薇:“你跟他说送到了,东西你自己拿回去吧。” 罗鹏在后面像狗皮膏药一样追她:“那怎么行,陆老师交代的事情,我不敢不办的。” 林薇无奈,接过来,走到律所对面的垃圾桶正要丢下去,罗鹏眼疾手快,一下夺过来:“很贵的,你说丢就丢。” 林薇白他一眼:“送你了,不客气。” 罗鹏拿手指点点她:“算你狠!” 海州到宜城,高铁也要十一个小时。 距离宜城只有一个小时的时候,林薇给外婆陈汝珍打了个电话,说回宜城本地方言:“外婆,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高铁站了。你晚上吃饭了没,要不你等等我,我回去请你下馆子。” 那头陈汝珍声音硬朗:“今天下雨了,好冷的,我找个人过去高铁站接你吧,你也认识的。” 天气不好,又刚下过雨,林薇不是很想麻烦街坊邻居,马上说:“不用,我自己打个车就回去了。” 陈汝珍很坚持:“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 林薇拗不过,等出了高铁站,形形色色的黑车司机和附近旅馆拉客的小老板涌上来。 “小姑娘去哪里?三河一百块钱一个人,直接走高速,快得很。” “姑娘要不要住一晚,热水洗澡有电视有网线,一个晚上一百二。” 林薇拖着箱子都到广场上,也没看见来接她的熟面孔,正要打电话,一张笑脸突然出现眼前。 林薇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穿着羽绒服的张燃。 “就这个表情,很棒。” 张燃拿起脖子上挂着的拍立得,拍下林薇此刻生动的表情,取出相片,甩了甩:“还不错,我一直以为这东西就是小孩子玩儿的,没想到,挺有意思的。难怪马思怡那么喜欢。” 宜城冬天不比海州,早晚室外温度只有零度,张燃说话时,嘴里呼出一阵一阵的白气。 林薇眨了眨眼,还没反应过来张燃怎么会在这儿,转头又想,马思怡,怎么这么熟的名字。 对了,是住在陈汝珍隔壁家的小姑娘,今年十岁,嘴很甜,马家都是厚道人,平时也很照顾陈汝珍,小姑娘更是一口一个陈婆婆陈婆婆,叫得亲热。 陈汝珍年纪大了,没有退休金,虽然林薇和林蔷之前每个月都会给她钱,但老人闲不住,天气只要不是冷得出不了门,都会做点串串拿出去卖。 这个叫马思怡的小姑娘就是吃陈汝珍串串长大的。 张燃见她还在发愣,将那张照片递给她:“送给你,林律师。” 林薇皱着眉头看他:“你,不是在伦敦吗?” 张燃从她手里接过行李箱拉杆,在前面带路:“我妈今年工作太忙,一直在法国,她不回伦敦过年,那我一个人回去也没意思。所以我就去法国陪了她几天,可她比我还忙,我就又回了英国,陪我舅舅,外公外婆提前吃了顿团圆饭,待了几天,挺没意思的。正好上次打电话,你说你过年要回老家,我就想着来找你玩儿了,顺便就当旅游了。” 上次打电话已经至少是一周之前的事情了。 林薇:“你什么时候来的?” 张燃:“就上周啊。” 林薇:“那你住哪儿?” 张燃:“酒店啊。你外婆人还怪好的,我说是你朋友,她还留我在你家住,还要给我做饭招待我。那我怎么好意思让她照顾我,太没有礼貌了。所以就在你们县里找了家酒店。三星的,条件好得不得了。” 林薇还是觉得这件事难以接受,停下脚步:“张燃,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到底想干什么?” 张燃听她声音就知道她有所警惕,转过身来,坐在她行李箱上,头轻轻搁在拉杆上看着她:“你别紧张嘛,我没有恶意。” “我只是很好奇,一个人为什么要假装是另一个人,可是明明我们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你明明是林蔷,却要装成林薇,这样不是很累吗?” 他话锋一转,目光心疼又有些钦佩地看着她:“我来了宜城,听你外婆还有乡里乡亲对你们姐妹俩的描述,我才突然发现,你没有假装另一个人,你一直都是林薇。” “不是过去的林蔷假扮成了林薇,而是过去的林薇,假扮成了林蔷。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张燃没有打电话问陆雨时求证,发现这个秘密后,便一直留在这里,一边陪着陈外婆,一边等着林薇回来,准备亲自问她。 林薇:“所以呢?” 这层窗户纸在海州早就已经戳穿了,她已经不怕了。 张燃耸耸肩:“所以我这趟来得很值,至少我知道了,我喜欢的人……叫林薇。” 张燃是第一次如此含蓄的表白,虽然看着还算淡定,但眼神分明有些紧张和期待。 反而是林薇一脸平静,许是之前她已经从陆雨时口中听过张燃喜欢她,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内心毫无波动,满脑子只想赶紧把他打包送走。 张燃见她如此反应,心中还有些不可名状的失落。 林薇没耐性跟他废话,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要给陆雨时打电话,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张燃一只手抽走,摁了挂断。 张燃:“陆叔叔每年有几个时间段是很低落的,不喜欢被人打扰,一个时间段就是年底去华盛顿的那几天。另一个……” 林薇:“另一个时间段是每年清明,你父亲的祭日。” 也对,他现在在华盛顿看他爷爷呢,确实不好打扰他。 两人对视几秒,达成默契,张燃这才将手机还给林薇。 出了高铁站,打车回陈汝珍家,林薇先上车,主动坐上副驾驶座:“你怎么跟外婆说的?她怎么会让你来接我?” 张燃:“我跟她说我是你朋友啊,刚好来宜城旅游。” 林薇回头瞪他一眼:“旅游?” 张燃:“对啊,你们宜城简直太好吃了,你外婆做的那个冷锅串串也好好吃,我一开始都不能吃辣的,可是后来我看她在家里做辣椒油实在太香,我就试了一下,刷了辣椒油之后,完全不一样啊。” “还有那个燃面,也好吃。李庄白肉,冒菜,烧烤,烧白,头碗,豆腐干,凉糕……” 一说到吃的,张燃眼睛放光,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听说这里距离成都只有一个小时,要不我们改天一起去成都玩?” 林薇听得头疼,作为本省人,已经去过无数次成都,吐槽道:“成都有什么好玩的?!” 张燃一脸兴奋:“成都有大熊猫啊。giant panda!我是功夫熊猫的忠实粉丝。全世界的动物我最喜欢的就是大熊猫!” 说着还比划了一个功夫熊猫的经典动作,可惜车内空间太小,根本不够他发挥。 林薇看他激情满满,一点都不怀疑,这要是在高铁站外的广场上,他高低要来一整套功夫熊猫的经典动作,前面再放个二维码,毫不违和。 谁能想到,这会是拿过不少奖牌的射击冠军呢。 要是再开个直播,天海集团长子嫡孙,射击运动员张燃路边卖艺……不敢想啊,这泼天的流量。 这货是一点包袱都没有啊。 司机大概也没见过这么帅的显眼包,忍不住从内视镜中看了他好几眼,又看看林薇。 林薇拿出自己的有线耳机戴上:“我不认识他,拼车的。” 张燃:“………………” 第190章 睡衣 天擦黑的时候,两个人回到了宜城周边的镇上,陈汝珍已经回了家,把饭菜做好了,老人家平时一个人住,房子收拾得干净利索,知道林薇要回来,还早早就将卧室给收拾出来了,换上干净的床单被套。 做好饭,就一直在门口张望着,等待着。 天色越来越黑,路口传来张燃跟街坊邻居打招呼的声音还有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声音,昏昏欲睡的陈汝珍马上来了精神。 “外婆。” 隔着很远,林薇就跑过去给了陈汝珍一个大大的拥抱,许久未见,眼眶有些湿润。 听见声音,陈汝珍家隔壁跑出来一个扎马尾穿毛茸茸睡衣的小女孩,眼角还带着泪,眼睛红红的,叫了一声:“微微姐姐。” 林薇:“马思怡,你怎么哭了?” 张燃就怕马思怡告状,赶忙从脖子上取下拍立得还给马思怡,还有相机的包装袋一并递给她:“别哭了,还给你,新的。还给你买了好多相片纸,你拍到后年都没问题。” 马思怡一看到新的拍立得和相片纸,这才笑出来。 林薇看看张燃,张燃耸耸肩:“我给她表演功夫熊猫的时候,她给我拍照,我不小心把她相机一脚踢飞了,结果摔坏了,她哭一下午,我去接你路上,正好买了个新的。” 踢飞了??? 难怪马思怡哭得眼睛都红了。 林薇脑子里已经有了画面,一时忍俊不禁。 陈汝珍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天气一冷腿脚有些不便,对着林薇左看看,右看看:“怎么好像又瘦了?还晒黑了。” 林薇挽着陈汝珍的手臂,恢复了小姑娘的样子:“海州太阳太大了呗。” 陈汝珍:“让你跑那么远吧。我说你在阑州就挺好的。非要跟林蔷一样跑那么远……” 一说到林蔷,陈汝珍眼泪又要掉下来,到底是快过年了,难得见面,林薇又刚回来,不好扫她兴,忙摆摆手:“外面冷,赶紧进屋。” 房子很老了,一楼带露台的两居室,客厅桌下的取暖器已经打开了桌上专门放了薄被子改的罩子用来盖住热气。 客厅的角落里,陈汝珍专门给林蔷母女设了小灵堂,放着二人的骨灰。 当然,林蔷的骨灰是假的。 林薇进门洗了手,先给母亲和姐姐上香,然后再吃饭。 陈汝珍看见张燃忙前忙后:“小张,你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小张??? 林薇:“不用!” 张燃:“好啊。”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 陈汝珍轻轻打了林薇一下:“人家小张在这里天天陪我,哄我开心,下雨天还给我送饭送菜,留人家吃顿饭怎么了?” 林薇一听送饭送菜,马上紧张起来:“外婆,你怎么了?卧床了?” 陈汝珍:“没事,之前下雪,太冷了,下不来床。小张来的时候,我刚好在卧床,他不放心给我送了好几天饭呢。每天都不重样,特别好吃。” 林薇感激地看了一眼张燃:“……谢谢啊。麻烦你了。” 张燃笑笑:“那我可以坐下来蹭口饭了吗?” 林薇还没松口,陈汝珍已经给他盛了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米饭:“吃,小张,多吃点。” 张燃见林薇也不反对,笑眯眯地合起手掌:“那就多谢款待啦。” 林薇见他吃得津津有味,全无包袱,小声问他:“你不是运动员吗?你可以这么随便吃饭吗?” 张燃:“不然呢?” 林薇:“你不怕这些菜里面有激素什么的,影响你兴奋剂测试?” 张燃一副刚刚才想起来自己是运动员的样子:“对哦。” 林薇:“………………” 张燃哈哈大笑:“放心啦,我心里有数。而且射击不靠体力,使用兴奋剂的情况偏少,当然在一些重要赛事前,我们都是要接受兴奋剂测试的。你还挺细心。” 林薇:“……你吃这么多肉,不用控制体重吗?” 不是说运动员都有很严苛的身材管理和体重管理? 张燃:“这些都不影响射击。外婆啊,这个小炒肉好好吃,怎么做的?” 陈汝珍看他吃得开心,自己也很满足:“你喜欢吃就多吃点,林薇她吃不了那么多。这孩子以前什么都吃的,不知道怎么搞的,工作之后反而挑食起来了,什么都只吃一小口,娇气得很。” 陈汝珍是宠溺的语气说的,林薇心里听得却不是滋味。 能怪谁呢,怪陆雨时把她养得嘴太刁? 吃过饭,林薇换了身方便干活的本地常服,一套粉扑扑毛茸茸的夹棉睡衣。她洗碗时,张燃在一旁帮她搭手,将洗干净的碗放在架子上自然晾干。 “你们这边的人,为什么不管是在室内室外,都穿睡衣啊?我还看到有人穿睡衣在超市里走来走去,还有人穿睡衣去吃饭。睡衣不是在家里穿的吗?” 林薇:“当然是因为天气冷啊。睡衣又舒服又保暖,有什么问题?” 张燃发出灵魂一问:“我在英国从来没有见过人这样子穿。” 林薇:“……你们英国人,太时髦了。” 张燃:“你内涵我。我是中国人。” 林薇:“你还知道内涵呢?中文进步了。” 张燃:“………………” 林薇快速转移话题:“那就是你们英国冬天不够冷。” 张燃:“谁说的,我们冷起来也会下雪的,也有零下十几度。但我从来没有见过穿睡衣在路上走,留学生也没见过。简直就是一大奇观!” 林薇:“……” 果然是没见过世面。 第191章 林律师,开心一点嘛 洗完碗,林薇从厨房出来,陈汝珍正坐在桌边干活儿,擦土豆片,切好了泡在水里,方便一会儿串成串串。 张燃搬了把凳子坐在旁边,戴了手套正在帮忙串串,有模有样的。 两人一边聊天一边干活,有说有笑,画面温馨。 “外婆,都快过年了,你还要出去做生意啊,被人看见了,还说我不孝顺你,不给你钱花呢。”林薇故意逗她。 陈汝珍一脸慈爱:“不做生意,准备的都是你爱吃的。土豆,藕片,青笋,海带,还有火腿肠。” 林薇看了一眼,确实都是她爱吃的,她努努嘴,故意撒娇:“小郡肝我不爱吃。” 张燃得意地扭动起来:“陈外婆给我做的,我爱吃。” “上次他一个人就吃了十串哩。”陈汝珍说着,想起什么,问林薇:“薇薇,小张说你跟他是朋友,你们是什么朋友,怎么认识的?”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搬把凳子过来,坐下帮着干活:“我在海州开了家小律所,他是我客户。” 张燃看她不戴一次性手套就直接串串,挑剔起来:“你怎么不戴手套,不讲卫生?” 林薇一副很烦的语气:“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了,是给我吃的,你管那么多。” 张燃:“我也要吃的啊。我有洁癖。” 林薇不耐烦地将手从水盆里拿出来:“大哥,我洗过手了。” 陈汝珍在一旁微笑地看着二人,问张燃:“小张,你找薇薇帮你打官司吗?你遇到什么事情了?” 张燃眨了眨眼:“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一点小纠纷,没事。” 陈汝珍哦了一声,又好奇地问:“我们家薇薇当律师是什么样子啊,她是不是很厉害啊?” 张燃点点头:“厉害,非常厉害。” 陈汝珍又欣慰又自豪:“我们薇薇这么能干呢,现在都能自己开律所,当老板了。每个月还给我钱,花都花不完。要是林蔷还在……” 屋子里的气氛骤然变冷。 林薇马上摸了摸一头杂乱银发的陈汝珍:“姐姐前两天还给我托梦了,说她在天上很好,你放心吧,外婆。” 说到林蔷,陈汝珍难免要抽抽搭搭一会儿,到底是从小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外孙女,感情还不太一样,即使已经过去三年,每每说来还是忍不住的伤心。 “你说她好好的,怎么就失足了呢,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得多疼啊。” 张燃听到失足两个字,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冲他轻轻地摇摇头,请求他不要乱说话。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血淋淋的真相更有用。 老人熬不住夜,不到九点,陈汝珍就要睡觉了,林薇等她回房后,和张燃将剩下的串串穿好,拿一块纱布罩着,这个气温,也不用放在冰箱里了。 干完活,手都是冰凉的,赶忙放在取暖器上烤了会儿火。 张燃洗了手,也把手放在罩子里,不留心碰到了林薇的手,碰到的一瞬间又拿开一些,对她歉意一笑。 快十点左右,四周居民楼都安静了,张燃差不多也要回酒店。 林薇主动说要送他去路口打车,夜里气温比白天更低,她怕冷,特意拿了围巾和帽子,全全副武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对眼睛,手也插进粉色睡衣的上衣口袋里,走起路来,圆滚滚的,莫名像个玩偶。 张燃看着地上林薇走路的影子,和在海州的林律师,完全是两个人。 林薇回头见张燃羽绒服拉链还敞开着:“你不冷吗?” 张燃:“我觉得还好啊。” 林薇讪讪道:“年纪轻就是好啊。” 张燃一听这话,警铃大作:“你也就比我大三岁好不好,不要一副比我大三十岁的样子。而且我最近听说一句话,女大三,抱金砖。” 林薇冷笑两声,根本不吃这套:“你抱什么金砖,你们张家就差没开金矿了。” 张燃:“投胎这种事情,没得选的。为什么要纠结在没有选择的事情上?” 林薇不跟他这种投胎天赋选手说话了。 张燃盯着她身上的粉色睡衣:“林律师,你别说,你穿这一身很可爱,比你穿正装好看多了。很像那个……上海迪尼斯的玲娜贝儿。正好!你们都姓林。” 林薇:“林lin,玲ling,懂?” 张燃:“不懂。” 林薇眨了眨眼,白费口舌。 张燃:“反正很可爱就对了。早知道拍立得不着急给马思怡了……” 他忽然想起来还有手机这个东西的存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一脸惊喜,后退几步:“林贝儿,比个耶。” 林薇双手死死插在兜里,露在帽子外面的那双眼睛很嫌弃地看着他——口袋里暖和得很,现在让她把手拿出来比耶,就是要她的命。 绝无可能! 张燃自顾自地拍了好几张:“林律师,开心一点嘛。” 林薇不解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开心吗?” 张燃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拍了一张和林薇的合影:“我很开心啊,这里是你的故乡,这里有你的亲人,你在这里不再是冷冰冰的,而是忽然有了人味儿,否则我这辈子都想象不到你会穿这一身。当然特别好!” 林薇面无表情:“你的意思是,我在海州是个死人?” 张燃嘴里哈出白气:“不至于像个死人,至少是个不开心的人。” 其实他看得出来,林薇回了故乡,要面对的是另一种触景伤情的不开心,但好过海州一点点的是——这里没有陆雨时。 他忽然想到什么:“说到开心,我最近还真有件很开心的事可以跟你分享。” 他打开手机,登录国外的短视频网站,找到一个收藏夹里点赞超过百万的视频,正是金柯在奥德律所一楼正厅光着身体,去追苏懈要手机的视频。 张燃:“你干的?” 林薇:“看不出来,你也这么八卦。” 张燃:“外网很红的,好不好?!” 外网? 还很红? 林薇还以为苏懈最多就是把视频在国内互联网上发发,没想到他还发到了国外??? 这是什么国外包围国内的新战术吗? 奥德律所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毕竟国外没有分所。 这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难怪最近都没听说金柯有什么动静,看来是伤很大,学会夹起尾巴做人了。 第192章 上下铺 走到路口,张燃在手机上打车,林薇把头缩在围巾里:“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啊?” 在外面久了,张燃也感觉到了冷意,将羽绒服拉好:“走?走去哪里?” 林薇没有心情跟他说笑:“马上快过年了,你还不走?回英国也好,去海州都可以,随便你去哪里。” 张燃:“我已经陪我妈,陪我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弟表妹过完年了。现在我在度假。” 林薇冷得跺脚:“你的意思是你要在宜城过年?” 张燃很实诚地点点头:“是这么打算的。我都跟黄思怡拉钩了。” 林薇:“拉什么勾?” 张燃:“就是我们约好了,改天要一起去成都看大熊猫。” 林薇马上点头:“成都比宜城大,比宜城好玩,过年人又多,你去成都住吧。不要待在宜城,我看见你就烦。被陆雨时看见你在这儿,更烦。” 张燃:“哪有律师这么对自己的客户的?” 林薇头疼死了:“我在休假啊。现在是放假时间,懂?” 张燃:“你别以为我不懂你们国内的职场,你们国内根本就没有假期的说法,假期也要加班,假期也是客户第一。过年你们可以不给亲戚朋友发祝福拜年,但一定要给客户爸爸发祝福拜年。我是你客户,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好的不学,资本家那套一学就会,是吧? 果然是姓张的。 林薇:“你一定要逼我给陆雨时打电话,是不是?” 张燃:“要打也要过两天打,等他陪曾祖父吃完团圆饭,到时候叫他一起来过年。多开心。” 林薇:“你确定他看到你在这里,会开心?” 张燃:“……” 还真不确定。 他没告诉任何人自己来了宜城,对姜莱也只说自己在旅游,没说具体位置。 张燃不开玩笑了,很认真地看着林薇:“林律师,你很在乎陆叔叔开不开心吗?” 林薇不想跟他聊陆雨时,转身要走。 张燃拽住她,神色认真 :“我之前跟你说你一直都是林薇,你反应这么平静,这个麻烦你解决了?” 林薇强调:“这不是麻烦,这是事实。” 事实不需要解决。 张燃了然:“也就是说,陆叔叔也知道,你就是林薇,不是林蔷?” 林薇:“干嘛?你想替你陆叔叔打抱不平?” 张燃沉默了几秒:“我从十九岁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存在了。我记得很清楚,那年陆叔叔飞去伦敦陪我过圣诞节,吃饭的时候,无意间问我,像我这个年纪的年轻女孩喜欢什么礼物。我也不懂这些,就问了我妈,我妈给他挑了几样礼物,他选了一条手链。我那时候就知道了,他有喜欢的人,而且是一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我们都知道他恋爱了,他只说你很好,却从来没有带我们见过你。当然这很正常,因为他也没有带任何女朋友见过我们。我们都知道,他是不婚主义者。所以之前我妈总是开玩笑,让我以后要给他养老送终。” “可是他对你是不一样的。三年前我也在华盛顿,那时候我刚好在美国有一场非公开赛,他给你买求婚戒指的时候,我就在。可是后来……我问过他原因,他只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夜色凄冷,星光点点。 张燃站在寒风中,自顾自地说了好一大通,十分感性,一扭头,原本站在身后的林薇早已不见踪影。 林薇在他说到手链时,心里就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谁要半夜三更站在寒风中,听另一个视角的自己和陆雨时的过期爱情故事。 回家睡觉不香吗? 于是毫不犹豫地转身,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家里走。 张燃:“………………” 夜里太冷,林薇回家打了盆热水,泡了脚,然后才回卧室,房间不大,只够放一张上下铺的双人床,最开始的时候,母亲睡下铺,林蔷睡下铺。母亲过世后,下铺就空了,林蔷也不得已在本地妇联和政府的安排下,被送到生父林志坚家里。 虽然,外婆还健在。 一直到林志坚入狱,姐妹两才又搬回来,林蔷睡下铺,林薇睡上铺。 林蔷不在了,林薇每次回家,外婆铺床的时候都连她的一起铺上,等林薇回来就跟她说:“上下铺都铺上了,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林薇从来没有睡过下铺。 怕梦见林蔷。 怕林蔷问她,怎么还没找到害死她的凶手。 今年不一样了,林薇决定睡下铺,最好梦见林蔷,告诉她,李昂的律师执业证很快就能拿回来了。 他是被冤枉的,以后可以继续做律师。 让林蔷也安慰一些。 其他的事情,一件一件来,来日方长。 坐了一天车,好累好累,林蔷你在哪里…… 竟是一夜无梦,难得的好眠。 林薇醒来时,窗外已经有了阳光,看看时间,九点半了,竟然睡到了这个点,她尽情撑个懒腰,换上睡衣出门去洗漱。 是个大晴天,她起床时,陈汝珍正在院子里晾衣服。 难得天气好,洗了很多衣服和一些床单被套。 听见声音,陈汝珍知道林薇醒了,赶忙起身去:“薇薇起来啦,我给你做燃面吃。今年做的芽菜特别香,加点小肉沫,你肯定爱吃。” 附近卖燃面的早餐店不少,陈汝珍还是喜欢自己亲自做。 林薇去厨房,陈汝珍早就把面和芽菜,肉末,小香葱都准备好了,只等林薇醒来,开火下锅,就能吃一口现成热乎的。 “哎呀,我自己来做就好了,你东西都备好了。” 陈汝珍不太放心,在旁边看着她做:“你行不行啊?” 林薇:“燃面嘛,宜城哪有人不会做的。” 外面一个年轻洪亮的声音传来:“做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吃。” 林薇听见这个声音,头就已经开始疼了。 张燃怀里抱着一盆金桔盆栽走了进来:“陈外婆,早啊。这个送给你。” 陈汝珍很意外,掩饰不住的开心:“送给我?” 第193章 小张 张燃自顾自地将那盆金桔摆在门口。 “过年嘛,讨个好彩头。我挑了半天,就这盆最漂亮,这橘子能吃吗?” 水开了,林薇往锅里加碱水面。本来是只打算下一碗的,想了想,还是下了两份,张燃那一份还额外加多了面。 两人坐在客厅的桌上吃燃面时,陈汝珍拿来早上做好的冷串,菜品上泛着点点红油,看起来很诱人。 林薇拿起一串藕片,脆脆的,口感正好,土豆片也是,巴适得很,许是睡了个好觉,又吃到了陈汝珍亲手做的美食,林薇心情好得不得了,连带着看张燃也没那么烦了。 准确说不是张燃烦,是看见张燃,就会想起陆雨时,很烦。 要是被陆雨时知道张燃在这里过年,呵呵…… 再往深处想,要是被张自立知道张燃没在英国过年,而是来了这么个破十八线小城镇…… 惹不起惹不起。 林薇问:“那盆金桔多少钱?” 她想说把钱还给张燃,本来他照顾陈汝珍,她就欠了他人情。 怎么还好收他的礼物呢。 张燃:“哎呀,不贵,没多少钱。” 林薇:“一千?” 张燃:“我像是那种冤大头吗?我们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林薇问:“五百?” 张燃一脸自豪:“三百!” 林薇被辣椒呛了一口,辣椒碎堵在了嗓子眼,眼泪都辣出来,急得问他:“多少?” 张燃看她被呛了,原本还有些担心,可看她表情和语气,约莫猜到自己被宰了。 “三百……” 怎么不去抢。 也难怪,附近大都是穿睡衣在街上晃的本地人,像张燃这种生面孔,一脸涉世未深,很好骗的外地人着实少见。 不宰他宰谁? 林薇快速扒了两口面,又喝了一大口水簌漱口:“哪家店,你告诉我。” 张燃被她气势所震:“……路口那家金源超市。” 林薇冷哼一声,了解了,扯了扯身上的粉色战袍,雄赳赳气昂昂地出门去了,一副要干仗的架势。 张燃看着她毛茸茸的背影,大概是才起床,头发都没梳,绑了个松松垮垮的高丸子头,可爱死了。 忽然又想到什么,赶忙追上去。 林薇气势汹汹地来到金源超市门口,岔开脚,小手插兜,看见超市门口摆着好几盆同款金桔。 对了,就是这里! 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端着饭碗,正在吃早饭,穿着儿童睡衣的小胖子走过来,盯着林薇。 林薇一年上头只有过年才回家,对这家超市的老板也不太熟悉,低头看那小胖子:“你老汉呢?喊他出来。” 小胖子扒着饭:“你要买啥子?” 林薇用方言说:“我是律师,我的委托人张燃……” 张燃看了一眼那个小胖子,尴尬一笑,小声跟林薇说:“要不算了吧?过年嘛……讨个喜气。” 林薇甩开他,继续讲道理:“刚刚在你们店里买了一盆三百块钱的金桔,你们做生意也太狠了,什么破金桔,也敢卖三百?让你老汉出来,最多一百,不能再多了。另外两百块钱,退给他,不然我们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小胖子看了一眼张燃,平静地说:“是我卖给他的,不是我老汉卖给他的。” 林薇瞪大双眼,看向张燃,不是吧,大哥你,被一个小孩哥坑了? 张燃捂着半边脸,有些难以启齿。 林薇看向正在吃早饭的小孩哥:“小盆友,一盆金桔卖三百,真的太过分了。” 小孩:“我卖一百五。” 林薇眨了眨眼,又看向张燃:“不是三百吗?” 小孩淡定吃着饭:“我也不晓得啊,我就跟他说了一句,锅锅,你长滴好帅哦。他就给我转了三百块。” 林薇:“…………………………” 张燃尴尬一笑。 小孩放下饭碗,又抱了一盆金桔塞给张燃:“三百块钱,两盆。” 回家路上,张燃抱着金桔,努力解释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形象。 “哎呀,林律师,你别生气嘛。生气容易长皱纹,长皱纹就不好看了。过年嘛,讨个喜气嘛。” 林薇气得脱口而出:“陆雨时这么精明的人,怎么会教出你这种傻白甜?” 张燃马上告状:“才不是,你被他骗了!他那个人耳根子很软的,我们小时候在外面餐厅吃饭,我亲眼看见有个小姐姐夸了他几句handsome,gentleman,他笑得不知道多开心,连小费都多给了十块。” 说完,还要落井下石地强调:“英镑!” 林薇:“………………” 这种事情也要共沉沦吗? 是什么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陆雨时你看看你的好大侄子!!! 难得大太阳,林薇吃完早饭也将被子拿出来晒,闲来无事,坐在院子里晒太阳。 陈汝珍拿了瓜子花生糖果之类的东西出来,摆在阳光下:“薇薇,吃瓜子,我自己炒的,很香的。小张,你也吃。” 林薇:“外婆,我刚刚才吃过早饭。而且,瓜子这种东西外面到处都有卖的,你买现成的就好了,不用自己炒,你在家你就多休息休息。” 陈汝珍抓了一把瓜子递给张燃:“闲不住。老人就是要多动动。” 张燃接过瓜子,搬了把椅子过去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说话,动作非常娴熟。 林薇:“你还会嗑瓜子?” 张燃哭笑不得:“我外公外婆家里过年也有吃瓜子的。” 林薇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外婆,你年货备好了吗?” 陈汝珍:“没呢,等你回来备啊,你看你喜欢吃什么,想吃点啥,我去买。” 林薇马上来了兴致,扯一扯粉色战袍:“我自己去就行。” 陈汝珍:“你一个人去?” 林薇看向还在嗑瓜子的张燃:“小张,我带你去赶集吧。” 赶集?听着新鲜又热闹,张燃马上举手:“去。” 陈汝珍:“集上还挺远,要不你找你马叔叔借个车?” 马叔叔就是隔壁马思怡的爸爸,平时也很照顾陈汝珍。 林薇一口答应,从屋里拿了一盒自己从海州带回来的茶叶和凤梨酥,去了隔壁,没一会儿,便从隔壁院子里开了一辆半新的三轮车出来了。 来到门口,按了按喇叭,叫了张燃一声:“小张。” 张燃抓了一把瓜子出来,看见林薇坐在三轮车上,冲他做了一个让他上车的动作。 看见三轮车,张燃瓜子都不吃了,眼睛放光:“哇,这车太帅了。” 林薇受不了他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翻个白眼:“你坐后面吧。” 张燃一个箭步,整个人像个弹簧一样跳上后车厢,陈汝珍怕他蹲着难受,还特意给他递了个小凳子,开车前,林薇提醒他:“你把帽子戴好,车开起来风大。” 张燃心想,这风和日丽的,能有多冷? 结果上路不到三分钟,老老实实戴好羽绒服的帽子。 第194章 那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到了镇上,林薇找个地方把车停好,抽走车钥匙,拿在手里玩儿。 集市一年到头也难得这么热闹,卖什么的都有,是一年之中难得的能看见年轻人最多的时候,林薇甩着车钥匙走在前面,这看看那看看,张燃看什么都新奇,走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爷爷面前立刻就走不动了。 林薇见他开始掏手机扫码,想去阻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张燃拿着两串冰糖葫芦一脸开心地跑过来,递给林薇一串:“林律师,给。” 林薇笑笑,怎么会有这么好骗的人。 “多少钱?” “十块。” “……” 张燃吃了一口:“林律师,你尝尝,特别好吃,爷爷说是他手工做的,特意从北方订的新鲜山楂。酸酸甜甜的。” 林薇:“现在已经十点多了,集上五点多就有人了,他冰糖葫芦就这么插在草垛子上,连个罩子也没有。这些冰糖葫芦外面这层糖又吸灰,你还真是……讲卫生!” 昨晚林薇穿串串时,张燃就是这么说林薇的。 现在林薇原话奉回。 张燃停止了咀嚼,看看手里的糖葫芦,表情一言难尽。 林薇:“不过新鲜倒是新鲜,你看外面的糖都快化了,只有手工做的才能这样。放心吃吧。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张燃看着手里的两串糖葫芦,一下食欲全无,全扔了。 他又跟上林薇:“林律师,你人还怪好的,带我来赶集啊。” 林薇:“没有啊,我叫你来搬东西的。” 不到半个小时后,林薇就备齐了家里需要的年货,家里人少,不需要准备太多东西,一箱面面的黄苹果,一箱香梨,一些对联之类的装饰物,糖果坚果用来招呼街坊邻居,还买了些卤好的牛肉,做好的鱼干。 所有的东西都是买两份。 每买一样,她付完钱去下一家,东西全部都交给张燃去搬。 十一点返程时,三轮车后车厢几乎都装满了,张燃一句怨言都没有,忙前忙后,后来热得连羽绒服都不穿了,让林薇帮他拿着。 反倒林薇有些过意不去,原本想着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热情又勤快。 张燃:“你干嘛要买两份?” 林薇:“给马叔叔他们家一份啊。我一年上头回不了几天,街坊邻居的,平时对外婆也挺照顾。我跟马叔叔说了,要是外婆有什么生病住院的,让他一定要告诉我。给他钱他不要,就只能过年送点年货了。” 张燃伸出一个大拇指:“林律师,我发现你蛮有人情味的。” 林薇将车钥匙插进钥匙孔。 张燃跃跃欲试:“你逛了这么久,你也累了。回去的时候,我来开车吧。” 林薇:“你会开?” 张燃:“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个大点的电动车吗?” 林薇也不跟他废话,去后车厢坐好,车子启动后,张燃兴奋地大叫了一声,提醒她:“林律师,坐好了,我们回家啦。” 林薇坐在后座,看看四周的目光,尬得想死。 路上,林薇头发被冷风吹成女鬼,她大声问张燃:“你到底什么时候走?” 张燃头发被风吹得竖起来,大声回她:“那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一句话就把天聊死了。 好在是气氛一点都不尴尬。 反而让人莫名想笑。 林薇很大声地回他:“不!好!” 张燃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几天,张燃摸准了林薇的作息,每天上午九点半来林薇家报到,一起吃早饭,吃完饭再帮着陈汝珍做些家务,打扫打扫屋子,贴贴对联什么的。 到了中午,再拉着林薇去镇上唯一一家快倒闭的电影院看电影,逛半个小时就能走完的街,吃本地的小吃,一开始还穿着羽绒服,每天做头发维持顶级运动员的形象管理,后来骑三蹦子的次数多了,去苍蝇馆子的次数多了,开始跟街坊邻居熟了之后,也就慢慢放飞自我,头发不做了,形象管理逐渐本地化。 腊月二十八,他和马思怡玩摔炮和烟花时,不小心把羽绒服烧了一个洞。 陈汝珍倒是热心,拿出针线要给他补羽绒服。 林薇说:“外婆,他这件可是moncler,好几万。” 陈汝珍正要下针的手颤颤发抖,一件羽绒服好几万??? 张燃忙说:“我妈给我买的。没关系,我还带了别的衣服,我去酒店换一件。” 他拿着破洞羽绒服回了酒店,半个小时后,再次出现时,身上穿了一整套崭新的藏蓝色的本地夹棉睡衣。 许是刚刚穿,面上还有些拘谨。 林薇当时正在喝奶茶,一看见这一幕,直接笑喷了。 下一秒,立刻拿手机拍了一张,准备留着当把柄。 以后张燃要是拿到了奥运冠军,这照片估计就老值钱了。 陈汝珍看张燃有些不自在,不住地夸他穿睡衣好看,就跟模特一样。 林薇笑得肚子都疼起来了。 解锁本地睡衣之后,张燃倒是很快放飞自我,逐渐和这身衣服灵肉合一,和本地人毫无区别。 腊月二十九,除夕前一天,吃过下午饭,两人一粉一蓝在街上闲逛,一人手里拿一根甘蔗吃着,与当地的闲散社会青年已经看不出太大区别。 张燃忽然看见马思怡和几个小孩围在路口,他拍拍林薇肩膀:“马思怡,走,去看看。” 走近了才发现是有人在摆摊,打气球赢礼物,礼物那一堆里大都是一些小男孩喜欢玩的车子飞机奥特曼之类,小女孩喜欢的各种玩偶。 按照玩具的价钱,分成了不同的档次。 张燃走到马思怡身边:“小马同学,寒假作业写完了吗,又跑出来玩?” 马思怡:“张燃哥哥,微微姐姐。” 林薇看见玩偶里面有大熊猫,提醒张燃:“小张同学,有你最爱的大熊猫诶。” 张燃看过去,果然看见一群粉色蓝色黄色中间非常显眼的黑白配色大熊猫:“真的诶。” 老板看他有兴趣,过来问:“小伙子,要玩吗?两块钱一发子弹。射中五个气球,送第一档的玩具。射中十个,第二档。以此类推。” 林薇一听转身就想走,这也太黑了吧。 而且这枪肯定是做过手脚的。 张燃一听:“这么简单?” 老板也乐了:“就这么简单。” 张燃看了一眼那个熊猫玩偶,在最低一档:“我要那个大熊猫,我打五枪,扫给你十块。” 老板:“十块可不够啊,你就算世界冠军来了,你要打五个球,至少也得……打十枪,二十。” 老板信誓旦旦地强调:“至少!” 林薇来了兴致,笑起来:“老板,你知道他是谁吗?” 第195章 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老板打量张燃上下,土气的发型,藏蓝色的睡衣本体,手里吃着甘蔗,不就是个外地务工过年才回家的本地青年吗? 浑身上下除了那张脸和身高勉强还算不错,没有任何值得让人高看一眼的地方。 “他是谁啊?” 林薇:“他是射击世界冠军。” 老板愣了两秒,哈哈大笑:“他?” 张燃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可看老板一脸不信,马上又有些介意,很认真地自我介绍:“你好,大哥,我叫张燃,我真的拿过世界冠军。” 老板笑得脸都红了,又不想上门的生意跑掉,很努力憋着笑:“冠军好。” 实在憋不住,转过身去笑。 张燃眨了眨眼,问林薇:“他……他在笑我?” 林薇用力点头:“小张,是时候给宜城一点世界冠军的震撼了。老板,你会后悔的。” 张燃像个小弟一样附和:“肠子都悔青!” 马思怡在一旁给二人鼓掌。 张燃拿起摊位上的那把枪,拿在手里掂了掂,观察了几秒,随后很快上手,瞄准。 问马思怡:“思怡,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打。” 马思怡指着一个棕色的卡皮巴拉:“我要那个!” 在第二档,需要打中十个气球。 老板一开始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他姿势专业,还觉得他在故意唬人。 下一秒,气球被打中。 四周围观的小孩子们很捧场地叫了一声:“哇,一!” 接下来便是“哇”个不停,马思怡叫得最大声。 “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每发必中。 老板咽了口口水。 张燃冲马思怡眨了个眼:“思怡,自己去拿新年礼物。” 马思怡在一众孩子们羡慕的目光中走到奖品台,一脸开心和骄傲地抱起一只卡皮巴拉。 张燃又问其他孩子:“还有想要新年礼物的小朋友吗?” 其他孩子纷纷举起手来,争相往张燃面前凑。 张燃:“排队排队,跟我说想要哪个?” 孩子们马上很自觉地排好队,抱着卡皮巴拉的马思怡在旁边维持秩序:“不要挤,不要插队,一个一个来。” “我想要那个奥特曼。” 张燃:“等着。” 一顿射击,又是每发必中。 不到五分钟,轻松拿下奥特曼。 老板脸都绿了。 林薇在一旁落井下石:“我提醒你了,人家是世界冠军。” 张燃兴致不减:“来来来,下一个,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大熊猫。” 张燃:“有眼光!!!” …… 林薇找旁边卖水果的阿姨,借了板凳,在一旁坐着看张燃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老板的玩具一个接一个地赢走。 那些接过礼物的孩子各个面带微笑,幸福满足的样子。 等他们长大了,很多年后再想起来,这个下午想必也是很幸福的。 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小时候。 有一年暑假,她在外婆家的卧室看见林蔷的上铺床上堆满了毛绒玩具,她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内心其实又震惊又嫉妒。 林蔷看她眼神是喜欢的,主动拿了一个最新的洋娃娃递给她:“送给你,薇薇。” 林薇手背在身后,没有接,一来是个性要强,还有就是手太脏,手指甲里都是泥土,而林蔷手里的那个洋娃娃看起来太干净太漂亮了。 她怕弄脏了那个娃娃。 林蔷手里举着洋娃娃:“薇薇,送给你,这是我最喜欢的洋娃娃,我给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安娜。安娜,这是薇薇。” 林薇违心地说了一句我才不要,扭头就出去了,去河边洗了半天手,手指甲里的泥怎么也洗不掉,后来就哭了起来。 后来等她回到林志坚家里时,却在书包里发现了那个叫安娜的娃娃。 她很宝贝那个金发碧眼的娃娃,因为那几乎是她灰暗童年生活少有的鲜亮色彩。 抱着心爱的玩具,她才觉得,自己也是个孩子。那个娃娃后来一直陪着她,一直到现在还在床下的旧物箱里躺着。 这是我最喜欢的洋娃娃。 林蔷那么小的时候,就舍得把最喜欢的娃娃送给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林薇早就不喜欢洋娃娃了,但总也忘不掉林蔷小时候充满善意的眼神,她从小就是个天使。 现在,天使回家了,不用在人间受苦。 …… 太阳慢慢西沉,老板在一旁从唉声叹气到最后的心如死灰,生无可恋。 一直到天擦黑的时候,所有礼品架子上的礼物被张燃全部赢走,气球也打没了,只剩下最后一个大熊猫。 孩子们也大都回家吃晚饭了,林薇在一旁都快睡着了。 张燃心满意足地放下枪,撑了个懒腰:“老板,结账。” 老板叹了口气:“打了两百四十发,你给我转四百八。” 亏大了! 原本还想着趁着过年好好赚一笔,没想到出摊第一天就碰见了克星。 张燃扫码:“给你转过去了。” 老板看见转过去的金额时突然一愣,擦了擦眼睛,又看了一眼:“你是不是多给了……一个零?” 张燃:“哦,四百八是打枪的钱,剩下的我要买那个大熊猫。” 老板愣了愣。 张燃看着他:“舍不得卖啊?” 老板赶忙摇头。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向张燃。 四千八,应该是不会亏本了,还能小赚一笔,摆摊不亏。 老板有些过意不去地将那个大熊猫拿给张燃,试探性地问:“小伙子,你真是……世界冠军啊?” 张燃扯了扯蓝色睡衣衣角,挺胸:“我看起来不像世界冠军吗?” “像!像!”老板被他逗笑。 张燃接过大熊猫,对老板说了句:“提前给您拜个早年,走了。” 他走到林薇面前:“走吧,天黑了,回家。” 回家路上,他抱着那只熊猫自拍了半天,像个孩子一样。 拍完照,他将那只大熊猫送给林薇:“林律师,送给你。” 林薇打着哈欠,睡意还没完全消:“你这么喜欢,你自己拿着吧。” 张燃将熊猫玩偶塞在林薇手里,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第196章 做客 林薇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全跑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张燃,我的过去你都知道了,而且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想法。就算有……” 就算有也不能找你啊。 张燃好似猜到她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马上打断:“那等你有谈恋爱想法的时候,第一个考虑考虑我。一定要第一个!” 说罢,摸摸肚子,走在前头:“好饿,快点走吧,外婆肯定做好晚饭等我们了。” 林薇还愣在原地,过了会儿,拿着熊猫去追他:“张燃……” 张燃见她要将熊猫玩偶还给自己,赶忙往家里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喊话:“你就拿着吧,多可爱啊。” “大熊猫是无辜的!” “大熊猫又不姓张!” 林薇又被他逗笑:“你给我站住!” 张燃:“你跑这么慢,没吃饭吗?快点,来追我。追不上,那只熊猫就是你的了。” 两人追追赶赶地回家,进了院子里,张燃就开始喊:“孙外婆,我们回来了,肚子好……” 一下呆住。 后面的林薇追上他,扶着他的肩膀直喘气:“腿长了不起是不是?有本事你去跑田径啊,我看你……” 四周似乎过于安静了。 她喘着气,扭头一看,脸上的表情瞬间呆住。 天已经完全黑了,客厅门口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陆雨时身着一身黑色大衣,不知在门口等了多久,听见张燃的声音时,还有些意外,眸光淡淡扫过去。 看见张燃第一眼,还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在这儿。 后面看见随后而来的林薇很自然地将手搭在张燃肩膀上时,目光骤然一冷。 张燃看见陆雨时,同样心中一惊。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还在华盛顿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雨时目光慢慢往下,看着张燃身上那一身很陌生的藏蓝色睡衣,再看看穿着粉色睡衣的林薇,自己倒是成了外地人了。 林薇目光和他撞在一起,几秒后,有些心虚地将搭在张燃肩上的手放了下来。 陈汝珍听见声音,佝偻着身体从厨房出来:“小张,薇薇回来了。薇薇,这位陆先生……他说……” 林薇心脏骤紧,正要开口解释。 陈汝珍:“他说他是林蔷的朋友。还带了好多礼物来。” 许是第一次有自称是林蔷的朋友登门,陈汝珍颇有些不安。 林薇提着的心这才放下,点点头:“额……是姐姐的朋友。在电视台工作的。” “是吗?我怎么没听你姐姐提过呢。而且……”陈汝珍眼神不太好了,看陆雨时好一会儿:“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林薇忙岔开话题:“外婆,姐姐大四的时候在电视台实习过,这位陆先生是姐姐的前辈,很照顾姐姐。我听姐姐提过。” 陈汝珍点点头,忽然想起来什么:“哦,我知道我在哪儿见过你了。在电视上,薇薇,他是不是那个播新闻的主播?你之前总看的那个频道,是什么频道?” 张燃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你记错了,不是我,是姐姐。” 她走到陆雨时面前,尬笑道:“陆先生是吧?你……?” 你抽什么风,除夕前一天跑这里来,成心不让她好好过年是吗? 陆雨时也知道自己冒然过来很唐突,解释了一句:“我来看一个老朋友。想起林蔷家乡也在这附近,顺路过来看看。” 四人同桌吃饭,多了个人,陈汝珍特意比平时多做了两道菜。 难得看见林蔷的朋友,陈汝珍对陆雨时又好奇又亲切,一直盯着他看。 陆雨时被老人家盯着,难免有些不自在,目光又注意到正在添饭的林薇和张燃。 四人饭量不同,林薇将盛得满满的那一碗米饭给张燃:“这碗是你的。” 又盛了一小碗,递给张燃。 不用说,张燃也知道是给陆雨时的,他平时不怎么吃米饭。 张燃将那碗饭放在陆雨时面前时,目光和他对视了一秒,面对对方投射过来的意味深长的探究目光,他满脸写着:我又不认识你。 他是林薇律所的客户。 陆雨时是林蔷电视台的前同事。 若是被陈汝珍知道他们两是叔侄,搞不好脑子要打结,解释起来也复杂,干脆装不认识。 陆雨时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安安静静地吃着饭。 陈汝珍问张燃:“你们下午去哪儿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张燃将下午打气球的事情说给陈汝珍听,当然,略过了自己是射击冠军这一部分,逗得陈汝珍哈哈大笑。 林薇在一旁陪听,时不时配合张燃笑几声。 对面陆雨时的目光一直不轻不重地落在她身上,她视若无睹。 吃完饭,张燃主动起身帮忙收拾,陆雨时看着他勤快地忙里忙外,他对这里似乎很熟,看陈汝珍对他的态度,似乎也不仅仅只是拿他当客人。 陆雨时等张燃洗完碗了,才起身来,跟陈汝珍告辞。 张燃很有眼力,一听他要走,立刻说自己也要回酒店,正好搭个伴。 刚出路口,确认陈汝珍和林薇视线看不到二人,两人同时停下脚步。 张燃扭头看他一眼,好奇之余,多少有些心虚。 看他样子,像是从华盛顿直接过来的。 陆雨时也侧眸去看他,目光明显更复杂。 看他这样子,像是已经混成了本地人。 张燃目光放在他右手上,吃饭时他就注意到陆雨时右手掌心的伤口了,只是不好意思当着陈汝珍和林薇的面问。 “你手这么了?” “受了点小伤,不该你管的不要管!” 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又同时抬脚,朝着大路方向走去。 张燃问他:“你不是应该在华盛顿陪曾祖父吗?” 陆雨时冷着脸:“你不是应该在英国陪你妈吗?” 张燃:“我年前抽空陪我妈了呀,不止陪了我妈,我还陪外公外婆,舅舅一家吃了饭呢。” 陆雨时:“那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燃:“旅游啊。” 陆雨时:“你来几天了?” 张燃:“半个多月吧。” 半个……多月。 难怪都快成一家人了。 陆雨时脚步一顿,耐着性子看了他一眼。 张燃也停下脚步,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不是他先开口问陆雨时的吗,怎么变成了陆雨时问他答的单一模式了。 什么时候被他反客为主的? 不愧是主持人。 张燃不甘示弱,扯了扯睡衣,再次主动问道:“你过来找林律师的?” 陆雨时冷道:“不然我来找你的?” 说到这里,目光又看了一眼他身上那套十分陌生的蓝色夹棉睡衣,眉心微微蹙起,颇有种一言难尽的意味。 第197章 动心了? 张燃完全看懂了他的眼神,解释:“……你干嘛用这种眼神,这衣服虽然看起来土土的,其实穿起来真的很舒服的。你看你穿这么严肃,要不我送你一套?” 陆雨时微蹙着眉头,不计较这衣服了,整理思绪:“张燃,林薇她……” 事情解释起来太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 张燃却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她一直都是林薇。她以后也只能是林薇。” 陆雨时讶然,眨了眨眼,快速消化这件事后,又问:“她自己跟你说的?” 张燃:“我这么聪明的人,我还需要她来告诉我?是我自己来了之后就发现了。” 也对,他都来了半个月了,如果连这点都发现不了,确实是脑子有问题。 陆雨时:“你知道了她的过去,还是很喜欢她?” 张燃眼神坦荡,语气很干脆道:“喜欢啊。喜欢得不得了。” 陆雨时静静地看着他。 他越是这么冷静,张燃越是心虚:“我先表态,她现在单身,你可以追,我当然也可以追。我没有把你当情敌,我只是给她多一个选择。” 他也打量陆雨时这一身,标准的大都市中年精英穿搭。 他想表达的是,他们是方方面面都完全不同的风格。 选择权都在林薇手中。 陆雨时闻言,故意找茬:“是没把我当情敌,还是没把我放眼里?” 好大一口锅。 这跟直接骂他,你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有什么区别呢。 张燃:“老陆!你讲话不要这么气人!我一向都是很尊敬你的,我……” 陆雨时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尊敬。” 张燃露出一脸“你不要这样阴阳怪气,我很陌生”的表情。 陆雨时没好气看他一眼,忽然笑了一笑:“好了,逗你玩的。我说过,我不介意多一个能逗她开心的人。” 说罢,抬脚而去。 张燃心里松了口气,追上他,一把勾住他脖子:“老陆,你现在怎么……” 他这一下并不算太用力,但陆雨时左肩有伤,被他勾住脖子时牵动了伤口,疼得沉声叫了一声。 张燃紧张关切:“老陆,你怎么了?” 陆雨时捂着胸口:“受了点伤。” 张燃:“你……你怎么哪哪儿都是伤?怎么搞的?你住哪家酒店,我去看看。” 陆雨时:“我说了没事,都已经快好了。” 附近只有张燃住的那家三星酒店勉强还算不错,陆雨时住的是同一家,等电梯时,张燃问他:“你到底怎么伤的?要不要紧?要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进了电梯,陆雨时按了六楼,看他不按电梯:“你住几楼?” 张燃:“我也住六楼,你定的也是套房吧,要不,我去陪你住?” 陆雨时:“我不想跟你住。” 张燃主动靠近他准备拉关系,陆雨时很警惕地跟他保持距离:“我有伤,你离我远点。” 张燃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不跟我住一间房,是不是一会儿还要偷偷跑去找林律师,怕我当电灯泡?” 陆雨时:“不会。” 张燃瞪大双眼:“撒谎,我还不知道你。老陆,你不讲武德。” 陆雨时一脸平静地问:“她是你女朋友吗?” 张燃:“现在还不是!” 陆雨时:“那我去见她,关你什么事?你来见她,都在这里待了半个月了,不也没通知我吗?你讲武德?” 张燃:“我不管,我就要跟你一起住。你甩不掉我。” 到了六楼,两人同时出了电梯,张燃狗皮膏药一样粘着陆雨时。 陆雨时一边走一边拿出手机,不紧不慢地拍了一张。 张燃毫无危机意识:“你偷拍我干嘛?” 陆雨时:“以防万一,你妈要是问我,你去哪儿了。我就把这张照片发给她。到时候我还要采访一下着名时装设计师姜莱女士,看见自己的儿子穿这么一身,作何感想。” 张燃一下停下脚步,瞪大双眼:“我警告你,你不许发!你也太狗了!” 陆雨时:“还要跟我一起住吗?” 张燃没好气地看着他,过了几秒,问:“你确定你的伤不要紧?” 陆雨时:“死不了。” 张燃这才折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走了几步,摆摆手。 …… 林薇九点多就上床躺下了,关了灯仍旧心绪不宁。 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左右,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陆雨时发来的微信语音。 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又有些莫名烦躁,点开。 “你睡了吗?我伤口裂开了,你能过来帮我处理一下吗?”听声音,很虚弱。 半夜三更,孤男寡女。 而且伤口裂开,叫张燃去处理不行吗? 正这般想着,陆雨时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很有先见之明地又发来一条:“我不想麻烦张燃。” 林薇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拿捏的感觉,尤其是被陆雨时。 可想来先去,不去又不行,像今天这种他不请自来的情况如果再发生一次,陈汝珍搞不好真要怀疑了。 还在犹豫之间,陆雨时已经把酒店定位和房间号发过来了。 林薇下床去,手习惯性地去拿搭在椅子上的粉色睡衣,愣了愣,最后还是打开行李箱,找了身中长款的羽绒服,穿好衣服,拿好包。 这个点已经打不到车了,见隔壁马思怡家的灯还亮着。 她硬着头皮敲开黄家大门,找马思怡的父亲借私家车,借口说找张燃有点急事。 这几天两人天天成双入对的,附近街坊邻居早就将二人当做了一对。 马父看林薇这么晚行色匆匆地还要出去,还以为张燃出了什么事,二话不说就将车子钥匙给了她,还嘱咐她慢点开车,如果需要人手帮忙,就打电话,街坊邻居的不用客气。 林薇开着马父的车到了酒店。 到了地方,她敲了敲门。 陆雨时只穿了一身衬衫西裤来给她开门,林薇一眼看见他衬衫胸口处有血迹,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很高,林薇脱下羽绒服,解开他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轻轻拉开,伤口周围还是青紫色,正在流血。 他行李箱里有备好的药包,已经提前拿出来了。 林薇先帮他止血:“医生不是让你每天擦药吗,都快半个月了,怎么还严重了?” 陆雨时一瞬不瞬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怎么不告诉我,张燃在这里。” 林薇:“张燃说不想打扰你。” 林薇一开始是想告诉陆雨时的,觉得张燃在这里会很麻烦,可几天相处下来,又改变了想法。其实张燃在,也没什么,至少他能哄陈汝珍开心,跟他待在一起,快乐就变成一件不能再平常的事情。 而且,她也不是没有劝过他,拒绝过他,可他好似是完全听不进去。 更奇怪的是,原本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两个人都应该尴尬才对,可这几天相处下来,气氛却意外的和谐且有趣。 陆雨时在她眼神中看见一丝令自己陌生的东西,忽然抬手抓住她手腕:“动心了?” 林薇抬眸看他,目光幽冷:“陆雨时,你老毛病犯了是不是?我动不动心,关你什么事?你还嫌你这个伤口不够深,是不是?那支笔还在我包里,你还想再——” 下一秒,陆雨时拿起桌上剪纱布的医用剪刀,塞在她手里。 “这么喜欢扎我,你冲这儿扎!这次扎深点,最好把我心脏扎穿。” 他脸上莫名浮现一丝玩味的神色,眼尾含笑,手上却十分用力地抓着她的手腕,往自己心脏位置上送。 第198章 四十岁 林薇力气远不如他,眼看着剪刀的一头就要碰到他胸口,最后没办法,冷道:“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就一定要喜欢你们张家人?” 这话就比刀子还锋利。 转念又想到,她果然还是介意他的出生。 可出身这个东西,又不是他能选的。 他能选的,也就是现在以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活着。 且他能选的……全选错了…… 脑中这般绝望地想着,手上力度却是分毫不减,反而加重,眼神好似要将她吞没。 “他要不姓张,跟我没关系,你就喜欢他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空调运作的声音。 陆雨时紧紧盯着她,不肯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变化:“你要真想让我痛苦,张燃就是你最好的武器。正好,老天爷都帮你,我看得出来他很喜欢你。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林薇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又气又恨,冷笑:“你以为你对我很重要吗?我为什么要为了报复你,去喜欢张燃?” “我的时间和爱,就这么不值钱吗?” “你想听真话是吧,真话就是我跟他待在一起很轻松。他除了是你侄子,没有任何缺点。” “我要是真的喜欢他,除非他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否则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我喜欢他。” 这话听着才真是叫人绝望。 比在他心脏上扎一刀更叫他难受。 他心中一时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的是他的小雪没有变,她还是像当年爱他一样清醒而勇敢,听起来没有被仇恨蒙蔽理智,也没有对未来绝望,依旧有爱人的能力和勇气。 而且,听她语气,她还没有喜欢张燃。 至少,现在还没有。 难过的是,虽然现在林蔷死因未明,可大概率是跟他逃不了干系的。 那句,除非他是杀死我姐姐的凶手。 显然是说给他听的。 想到这里,他手上一下失了力道,苦笑:“张燃就像冬天的太阳一样,你如果喜欢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刚才激动之下,伤口流出血来,滴到了衬衫上,看见她手腕被自己捏红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力道太重。 “抱歉。” 林薇强忍情绪,继续给他止血:“我外婆年纪大了,我跟她说姐姐是失足坠楼。我请你以后不要这样不请自来,我不想她伤心。” 陆雨时垂眸:“对不起。” 林薇给他处理好伤口,帮着他将带血的衬衫换了下来,又去他行李箱里找了一套银灰色的真丝睡衣,手碰到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送给你的。” 林薇根本不想看,转手就要丢进去。 “打开看看。”他语气淡淡的,眼神却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神情。 林薇打开来看了一眼,里头是一枚钻石戒指,石头不太大。 “今年电视台效益不太好,一直在降薪,我中间又因为王敏芝的事情停职过一段时间,年底奖金比往年少了很多,工资卡里的钱就够买这么大的。你不嫌弃的话拿去玩儿吧。丢也好,卖也好,随你高兴。” 钻石的光芒比刀子还晃眼。 “啪”一声,林薇快速将盒子合上,丢进行李箱里,起身来,将睡衣放在床上。 “你自己穿吧,我要回家了。” 说罢就要走。 陆雨时自己拿过睡衣的上衣,背过身,动作僵硬地穿起来:“马上零点了,过了零点,我就四十岁了。” 林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清瘦的背影:“你生日不是六月份吗?” “是除夕。” 他忍着疼,快速将衣服穿好,扣纽扣时才转过身来:“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假的。我也是成年后才知道的。” 林薇脑子里冒出无数的问题,可转念一想,他生日是除夕,跟她有什么关系。 生日是除夕,就可以为所欲为吗? “如果你跑来是想听我跟你说生日快乐,抱歉,我说不出口。” 陆雨时抬眸看了她很久,哪怕这一路上都在打腹稿,可真要开口那一刻,还是难以启齿。 手机上的闹钟响了,过零点了。 他四十岁了。 孑然一身的四十岁。 林薇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安和害怕,她心中骇然,什么事情这么难以开口,还能让他害怕。 闹钟的声音同时提醒了林薇,过了零点了,她该回家了。 她转身去沙发上拿起自己的羽绒服,准备离开:“我真的要走了。” “我……我爸爸……不是张自立。”他见她要走,心中一急,忽然开口,声音沉沉的。 第199章 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正要将羽绒服穿上的林薇动作一顿。 陆雨时说他爸爸不是张自立??? 那是…… 某个名字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林薇转过身来,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目光求证地看向他。 文学作品和很多影视剧中都有这种情节的描写,但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难以置信。 答案其实并不难猜,陆雨时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猜出来了,他苦笑地点了一下头。 “是你想的那个人。” 即使听他亲口承认,林薇脑子里还是一片混乱,可有了这个答案之后,原本很多看似很不合理的事情就突然合理了。 张自立为什么讨厌他。 为什么他姓陆。 为什么张家对外称他是张家的养子。 为什么他从不让张燃叫他小叔叔,而是叫陆叔叔。 为什么他会有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的股份。 为什么他每年过年都要去国外。 以及……为什么张自立要抢走他的初恋。 …… 仇人不像仇人,父子不像父子。 还真是狗血到极致的豪门情仇。 看张家其他人的反应,似乎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似乎不多,连张燃也不知道,那么,他为什么要告诉她呢? 这不等于,把自己的把柄亲手递到了她手里吗? 她若有心拿这件事大做文章,不只是他,就连整个张家和天海集团只怕都要地震。 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会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告诉她,还要在今天,过了零点再告诉她。 陆雨时:“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从华盛顿回来,跟你说我要结婚了,用的什么理由吗?” 怎么会忘呢。 林薇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四个字:“你说你,身不由己。” 陆雨时惨然一笑:“小雪,我没有骗你,我真的身不由己。” 林薇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 “结婚只是为了帮华希拿到最大的股权,确保能最大程度地牵制住王敏芝。” “可惜啊,千算万算,他们还是低估了王敏芝。资本也有失手的时候,好在最后结果不算太差。” “那时候我本来是不愿意的,让他找别人。他说他不相信外人。后来,他突然告诉我,我母亲还活着。只要我答应跟王敏芝结婚,他就让我见我母亲一面。 说到母亲,他声音又沉下去,眼神有些破碎,好似想到什么不愿记起的回忆,过了片刻才恢复了些,仍旧是笑笑:“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他说完,房间里静悄悄的。 林薇脑子还是很乱,可有一件事情是很清晰的。 如果是这样的「身不由己」,换做是自己,只怕也会跟他做一样的决定。 是个人,都会这样决定。 陆雨时自幼没有母亲,从小被张嘉信骂是没妈的野种,畸形的成长环境造就了他扭曲阴暗的个性。 可孩子毕竟是孩子,骨子里都是渴望被爱的。 所以当他后来从黄培英,张嘉诚母子那儿得到来自家人的真正关怀后,才会加倍珍惜这份恩情。而这份爱现在也延续到了张燃身上。 他没有错,一个从小被告知母亲早就过世的人突然得知母亲还活着,就算从来没有见过一面,无论出于什么样的情感出发点,爱也好,恨也罢,哪怕只是单纯的好奇……也该不计一切地去见一面。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不例外。 何况,陆雨时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那到底是把他带到这世界上的人。 林薇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情绪:“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换做是我,我也会做同样的决定。我能理解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实情。确实……站在你的立场,很难开口。” 他这个人外表看着清风朗月的,内里确实疯癫无常,可他骨子里还是很清高的。 让他亲口说出这些,无异于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展示出来,确实不是易事。 只是三年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她将羽绒服穿上,最后看了一眼他,他站在灯下一瞬不瞬地看她,目光很复杂,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睡衣纽扣扣错位了。 想必刚才说那些话心中还是多少有些不安。 “你放心,这些话,我今晚就当没听过,我不会——” 她想表达自己不会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更不会威胁他。 他不需要这么一副交付真心后不安又紧张,等待她发落的样子。 话音未落,下一秒,陆雨时像迅捷的兽抓住她手腕将她按在墙上,双手撑在墙上,圈住她。 “为什么?” 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愤怒、不解、还有那么一丝丝的不甘,又像是在确认,眼前之人是否还是自己爱的那个小雪。 林薇还有些懵,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哪个字又说错了,戳到了他的痛处,惹得他突然发疯。 “为什么你听完可以这么冷静?你对我漠不关心吗?我的痛苦和挣扎在你眼里,一无是处,是吗?” 原来他在意的是这个。 林薇避开他的对视,看向别处。 “你这么聪明,你真的不懂,我为什么要在今天告诉你这些吗?” “小雪……” 他声音在颤抖,语气从未有过的哀求:“你为什么这么平静。我不奢求你能心疼我,可你连一个可怜的眼神都不肯给我吗?” 这话说出口的一瞬间,他自己也感到害怕和陌生。 明明,他最接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可怜。 可现在他却在祈求一个女人施舍给他一点点的可怜,一点点的关心。 她越是冷漠,陆雨时心中越是要抓狂,他捏住她下颚,强迫她看着自己:“小雪,你好残忍。就算我真的犯了死罪,到了法庭上,法官也会给我一个辩驳的机会才能判我的罪。你给过我一个解释的机会吗?” “我问你,我做错什么了?你姐姐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难道我不是受害人吗?我这三年来……我每天晚上都要吃药才能睡着,我一次次梦见你站在慕心大厦的顶楼,我每一次都想上去救你,可每次都来不及,每次都差一点点,我一次次看看你在我面前从楼上摔下去……” “你知道杨警官告诉我,你怀了我的孩子的时候,我心里……我心里……” 终于是泣不成声了。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一行清泪无声划过女人的脸庞,最后落在男人的拇指指甲上,烫得他心中好似穿了个大洞。 “小雪,你看着我,你像以前那样看着我。” “你是小雪,你不是别人,纸包不住火,我不想有一天你从别人口人听到我的身世。”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是不婚主义者了吗?知道我为什么对爱情对人生这么悲观?” “我以为你听到这些,至少会问我一句……你见到你母亲,开心吗?” 可是她一句也没有问。 她以林薇的身份重新出现在海州后,一次也没有主动问过他,为什么要跟王敏芝结婚,为什么说身不由己。 她在乎的只有林蔷,只有她死去的姐姐。 他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痛苦,她看在眼里却漠不关心,连嘲讽的心思都没有,好似他只是一个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 林薇冷冷地看着他:“陆雨时,在你说你身不由己的那一刻,你的小雪就已经死了。” “其实你要是当时跟我说清楚,也许我们之间也走不到今天。我不在意你是谁的儿子,我更不介意我们的年龄,我喜欢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有不能见光的秘密,因为我也有。我可以接受你为了去见你母亲一面,而答应跟王敏芝结婚,我也能心平气和地接受我们的分开。甚至我还会祝福你。可是……” 她在心里无数次的叹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 “我已经不关心你了。你是谁的儿子,你几号生日,你开心或痛苦……都跟我没关系了。” 第200章 下雪 陆雨时定定地看着她,见她脸上没有分毫动容,片刻后,突然抬起双手,像是投降一般地后退两步。 林薇以为他想明白了要放她走,吸取教训不跟他磨叽,拿起包便朝着门口走去,身后传来什么声音,他好似是在开窗,借着一阵冷风从身后潜入屋内。 窗外一片漆黑,凌晨的县城,街上很安静。 陆雨时打开窗户,冷风夹着雪粒子卷了进来,他就这么衣着单薄地站在窗边,把手伸出去。 雪粒子落在他温热的手掌上,瞬间融化。 “下雪了……”他又重新笑起来,望着漫天飞舞的片片雪花。 老天爷到底是可怜他。 这场雪,也可以算作是他的生日礼物了。 林薇回过头去,房里灯光太亮,外面天又太黑,她站得太远,看不分明外面是不是真的下了雪。 “如果,我能帮你找到杀死你姐姐的凶手。你可以,回来我身边吗?” 他转过身来,一脸闲暇地倚靠着窗户,手还在捉雪花玩儿,神情和刚才恳求她的样子已经判若两人,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林薇皱起眉头:“陆雨时,我没有求过你。之前是你自己说,你会帮我查的。” 夜风冰冷刺骨,他站在风口一动不动,身上灰色睡衣的袖口被风吹的轻轻晃动,半截手臂就这么暴露在寒风中捉雪花玩儿:“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他已经没有别的任何筹码了。 继续这么钝刀子割肉地纠缠下去,也只会惹她厌烦。 他这么正常地说话,林薇反而有些警惕,不动声色道:“你威胁不到我,你不帮我查,我自己也可以查。我本来也没指望你。” 风雪越来越大,雪片越来越大。 房间里的气温也一直在降低。 陆雨时洞若观火地看她,他站在风口久了,整个后背几乎都凉透了,面上却毫无知觉一般,露出一个清俊无俦的笑容。 林薇看他眼神和笑容,莫名感到一阵害怕,好似被他全然看穿了一般,面上也只能强装镇定。 敌不动,我不动。 陆雨时打了个喷嚏,身体到底是先扛不住,他先开口,一动不动。 “你是故意住在淮海路那边的,你知道我买了以前你住的房子,你那么讨厌我,明知道偶尔回去那边住,为什么还要住在我隔壁?” 林薇没说话,她想看看陆雨时今晚手里真正的底牌。 “你还找李昂偷拍了很多你跟我一起出入的照片。我猜,那些照片里面只有一两张特定角度,能引起别人浮想联翩的,才能用吧。”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林薇想起来,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只是意外她是王敏芝的律师。 有一天他在淮海路那边过夜,第二天两人在门口相遇,下楼时,她假装摔倒,陆雨时馋了她一把。当时李昂按照她的要求,躲在对面居民楼偷拍。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如果是早就知道了,那么他那时候是故意配合她的吗? 陆雨时:“过了年,子初药业的新药安惠16就会上市,到时候你也会受到媒体的关注。你想出名啊?” 林薇脸色一变,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捏紧。 “你是我亡妻的律师,前女友的妹妹,我又是海州出了名的私生子,软饭男,每天还在新闻上晃来晃去,简直就是你的活招牌。到时候只要你出了名,你姐姐当年坠楼的事情也会受到关注。当初杀你姐姐的人自然也能注意到你。” “如果对方有所行动,那当然是最好不过。如果对方沉得住气,你就得加码,把那些偷拍的照片放到网上,散播你和我是邻居,而且举止暧昧的传闻。这些东西闹到网上,肯定沸沸扬扬。” “当然,也许到了这里,他还是不行动。那你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了,你就只能承认,三年前死的人不是真正的林蔷,而是你林薇假扮的林蔷。凶手发现杀错了人,不会什么都不做。” “你这趟回来,就是为了帮李昂讨回公道,拿回律师执业证。然后尽你所能,爬到最高最显眼的位置,让凶手一眼就能注意到你。你要拿你自己当诱饵,帮你姐姐找出真相,是吗?” “这就是你这三年来,想到的唯一的笨办法?” 窗外冷风呼呼吹着,屋子里气温降低了不少。 他能猜出这一切,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这么快。 快到她还没有真正站在公众面前。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的。” 不知是太冷,还是心虚,林薇打了个喷嚏。 第201章 唱歌 听见她咳嗽,他好似才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房间里太冷了,转身将窗户关上。 “你冷的话,空调开高一点。”说着,自己也打了个喷嚏。 林薇将空调又调高两度,满脑子都在想该怎么应付陆雨时,他既然知道了她的计划,就不会什么也不做。 他想干什么呢?! 他又能干什么呢?! 以前她只当他是张自立的私生子,又对九叔有恩,九叔是道上的人,颇有江湖地位,能帮他做很多不能见光的事情。 可现在他自己坦白了,他父亲是张仕荣。 虽然是不光彩不好听,可这么一来的话,他能做的事情就很多了,也难怪他从来不把天海集团和张家兄妹俩,甚至是张自立这个商界大佬看在眼里。 也对,如果他能继承张仕荣在海外的资产,他确实有实力跟张自立掰掰手腕。 无论如何,惹怒他没有好处,眼下还是先缓和一下气氛吧。 她转过身来,平复了一下心情,平静道:“生日快乐。” 知道她是被戳穿了目的,故意这么说,不是真心祝他生日快乐,可陆雨时听着还是愉悦得很。 “想听你说一声生日快乐,还真是难啊。”他无奈地笑笑。 林薇又问:“见到你母亲,开心吗?”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你是真的好奇,还是为了讨我欢心故意这么问?” “都有。” 这是实话。 他走到床沿边坐下,吹风吹得久了,整个后背冻得没了知觉,他赶紧将被子披在肩上,裹紧:“张仕荣跟我说她还活着的时候,我以为她被关在什么精神病院,或者海上孤岛之类的地方。结果你知道她在做什么?” “她改名换姓,做了一个普通人,在德国汉诺威一家公立图书馆工作,后来还嫁给了一个本地人。生了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都长得很漂亮,一个在上大学,一个已经工作了。一家四口,非常幸福。我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还没开口自我介绍,她就把我认出来了。你知道我当时有多幸福吗?” 林薇问:“然后呢?” 屋子里气温慢慢上来了,他却浑身发冷,好似方才的风雪都渗进了骨子里,他将被子裹得更紧。 林薇看了一眼四周,酒店送的矿泉水是凉的,烧水壶也不干净,烧的水他也未必肯喝。 看见桌上有他的保温杯。 她走过去,用保温杯的盖子,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 他抬眸看她,有些感动,接过来,喝了一小口,温水入喉,身体又暖了一些:“然后她就开口跟我说话了,她说……” 他欲言又止,忽然笑笑:“没说什么。” 林薇从他手里拿过盖子,又给他倒了一杯,还是问:“她说什么了?” 他接过来,这次没有喝,仿佛他也知道,再烫的水也暖不了自己的心。 “她用已经有些生疏的中文跟我说,让我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这里没有我要找的人。请我不要打扰她平静的生活。” “我跟她说,我没有要打扰她,只是想见见她。” “她说,她一点都不想看见我。她看见我,就只会想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看见我的脸,她只觉得……恶心。” 房间里静静的。 窗外风雪越来越大。 陆雨时抬眸看着林薇:“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恶心?” 林薇没说话,她不知道事情的全貌,更不知道当年陆可心身上具体发生了什么,若是按照传闻,她跟张自立年轻时候是一对。那么就是张仕荣抢了自己儿子的女朋友,占为己有,还在五十多岁生了一个私生子。 或许是因为张家人要脸面,所以没有对外说陆雨时是张仕荣的私生子,只说是张家的养子。只是公共舆论听说他姓陆,而且陆可心又是张自立的红粉知己,自然而然以为陆雨时是张自立的私生子。 …… 这种时候她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就连善意都显得虚伪。 继续问下去,也不过是在他伤口上撒盐。 也难怪,他当年从国外回来后,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后来去跟她谈分手时,也是全程冷脸,不想多说一个字的样子。 如果是遇到了这种人生至暗时刻,也就能说得过去了。 多半,张仕荣让他见陆可心,也不只是为了让他见她,打碎幻想而已,估计还顺便敲打了他——看见了吧,她根本就不爱你。她现在有自己的生活。如果你不听话,我可以毁了这一切。 所以,他连悔婚也做不到。 她这么站着看他,他四十岁了,发量比同龄人虽然多,可发缝已经不如年轻时候,新长出来的头发发根是白色的。 她很早就发现过的,当时只觉得心疼,甚至有过一丝的愧疚。 他说的没错,林蔷的死,他也是受害人。 窗外在飘雪,她忽然就很心软,在他身旁轻轻坐下:“ 我给你唱歌吧。” 他以为她要唱生日快乐之类的祝寿歌,缓和一下气氛。 哪知听见她轻轻唱起来:“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 “看看忙碌的世界,是否依然孤独地转个不停。” 她忽然笑了笑,继续唱:“春风不解风情,吹动少年的心。” 这两句歌词,她唱得格外的动情,眼神真挚地望着他。 整首歌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句歌词。 她只唱了这几句,脑子里却已经将他们的故事放电影一般闪回了无数次,从最初在一灯书店相遇,到后来去电视台实习,再后来同居,分手……再到这三年来的异地,海州重逢。 那是她的二十岁到二十八岁。 也是他的三十二岁到四十岁。 陆雨时心中同样动容,他的小雪真是善解人意的天使,这种时候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也不需要。 这首歌承载了他们共同的甜蜜回忆。 以前他不敢回忆,可现在他知道他的小雪还活着,过去的那些记忆便总会在不经意间冒出来。 这首歌,胜过千言万语。 歌声停下了,四周万籁俱静。 第202章 小雪,你好美 林薇在心里酝酿了一番,开口道:“陆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管我。” “我已经不是当初你在一灯书店遇到的那个左右不了自己命运的女大学生,我可以保护我自己。你对我很好,我童年没有得到的东西,你都补偿给了我。跟你在一起的那几年,真的是我人生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林蔷没了。” “我心疼不了你,我心疼你了,谁来心疼林蔷,她才二十五岁?我心疼你了,谁来心疼李昂,他们本来都要结婚了,林蔷还怀了他的孩子?谁来心疼外婆,林蔷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 光是说出这些名字,她心口便是如刀割一般,眼泪像断线的珠子。 他看她落泪,心疼得要死:“那你自己呢?” 谁来心疼他的小雪。 林薇:“我不需要心疼,我甚至希望有人能骂我两句。可是,林蔷出事到现在,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指责我。外婆什么都不知道也就算了。可李昂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他一句话也没有怪过我。他还陪我来了海州,一直替林蔷看着我。你以为他真的不怪我吗?不是的,他只是很了解林蔷,他知道林蔷永远都不会恨我,他知道林蔷最紧张最关心的人就是我。他对她的爱远远超过了对我的恨,他把自己当成林蔷,一直在保护我。” “陆雨时,你说,我怎么心疼你?可是,我也没办法恨你。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林蔷,你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每天都在自责,如果我没有跟你回海州,如果我没有喜欢你,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们的身份早就换回来了,姐姐和李昂早就结婚了。” …… 她声音哑哑的,泪光闪闪地看着他:“我们都往前走一步,明天一定会更好。” 就像歌里唱的。 只要他肯放手,明天一定会更好。 陆雨时深深地凝视着她,片刻,开口:“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但凡是个人,也该放过你了。” 他吸了吸鼻子,笑了笑:“我可以放过你。” 林薇问他:“条件是?” 陆雨时也笑了笑,两个人说着这么动情的话,却还是各自提防着。 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松口,说了这话肯定还有条件。 他也真的没打算轻易放过她。 “要么,你跟我结婚,我不强迫你履行妻子的义务,但你要待在我身边。至于杀你姐姐的凶手,半年之内我帮你找出来,说到做到。” 林薇眼角的泪痕都还没干,心里已经在冷笑了。 “你要是实在讨厌我,不想跟我结婚,也行。你给我生个孩子。” 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巴掌声。 这一下下手很重,林薇手掌都打疼了,她站起来,冰冷而陌生地看着他。 陆雨时抬起头来,脸上的巴掌印十分清晰,可他脸上却带着快意和不加掩饰的坏笑。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没有化妆,可能因为最近回家,心情放松了许多,整个人气色看着也比在海州时好了许多,整张脸越发动人。 窗外在下雪,他的小雪就在眼前,褪去了二十岁时的青涩和稚嫩,二十八岁的她美得更摄人心魄。 不知这么的,他又想起之前的秋夜,那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就是“林蔷”,在零下律所的楼下接到了一朵粉紫色的异木棉,他抬起头来,看见她站在二楼窗口,花影迷醉,夜色如水,她目光冷冷地看着楼下的他。 美得像一幅画。 两人对视的那一瞬,他呼吸都慢了一拍,分明就已经心动了。 恰如此时。 “小雪,你好美。” “你连生气都这么好看。你生的孩子,不知道有多漂亮。” 孩子和人,总得留一个吧。 否则,他这三年来的痛苦算什么?他陆雨时这一生又是为了什么呢? 人留不住,留住孩子,也是好的。 只是稍微想一想,便觉得幸福。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林薇眼里,肯定很变态,否则她不会用那么陌生又鄙夷的眼神看着他。 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就是自己从小最讨厌的样子。 他厌恶张仕荣,张自立,可他不用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跟他们是一个德行,没准比他们更下流更龌龊。 原来,血缘真的很可怕。 林薇:“你以为,没有你,我就找不到真相,是吗?三年了,你不也什么都没找到吗?” 陆雨时裹着被子,轻轻一笑:“我是没有找到真相,可是你信不信,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一辈子找不到真相。” 林薇捏紧拳头:“你一定要跟我作对?” 陆雨时心情极好地点点头:“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之前看过一个视频,一个妈妈带着女儿出去旅游,却只买到一张坐票和一张站票。她就自己坐着,让女儿站着。女儿肚子饿了,想吃盒饭。她让女儿饿着。视频下面的网友都很生气,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的女儿。你猜她怎么回复的。她说她想让女儿也吃吃自己当年的苦。” 林薇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到底想说什么。 陆雨时:“你说这是爱吗?这不是爱,这是恨。真正的爱,是无私的希望孩子过得比自己好,比自己幸福。” 林薇:“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雨时抬眸看她,眼神清亮:“我既然已经知道你永远都不会爱我了,可我又不甘心被你放下,慢慢遗忘。那么,我就只能让你恨我。爱会消失,但恨不会。” 爱会消失。 但恨不会。 陆雨时:“不着急,你慢慢考虑。我明天就回海州了,你考虑好了,随时可以去找我。新年快乐。” “对了,还有张燃!” “你找个理由拒绝他,让他对你死心。这么简单的事情,对你而言应该不难吧?我记得你大学的时候,很会拒绝别人的追求。这孩子比较死心眼,一般的办法可能不太管用。如果你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你可以告诉他,你心里放不下我。” “反正,这也是实话。你跟我注定是要纠缠一辈子的。” “你都这么说了,他大概率就该放下了。年轻人,拿得起放得下。” 第203章 雨时 林薇看了他很久,目光很复杂,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陌生。 她忽然叫了他一声:“雨时。” 很久违的称呼了。 陆雨时眸心微颤,心中一软,他嗯了一声,尾调有些颤音,抬头去看她,眸光深处似有细碎的泪光。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是三年前你给我的,你说无论我去哪里,这笔钱都够我好好生活了。我当时其实很感动,我心想,我哪儿值一千万啊,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我要去哪儿,再找一个愿意给我一千万重新开始的男人。这世界上的男人,谁有你好,谁又有你对我一半好。” 听起来有些现实,可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这三年来,我即使最穷最难的时候,也没有动过里面一分钱。” “怕的,就是今天。” “还好,我没有动过里面的钱,否则现在我也会看不起我自己。钱还给你,我们之间,彻底两清了。” “我们做不成爱人,也做不成朋友和陌生人,做对手也好。我知道你的身世,你也知道我的过去。我可以让你声名尽毁,你也随时可以去告发我,让我做不成律师,被剥夺学籍,社会性死亡。很公平。” “现在这样,很好。非常好。”总比一直拖泥带水强。 她将那张银行卡放在他身边的被子上,临走时,又看了一眼窗外纷飞的大雪。 她离开后,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陆雨时拿过那张银行卡,回想着刚才她说的那些话,一时百味交杂,说不清心中是心疼更多,还是后悔更多。 如果不是今天自己撕破这层窗户纸,林薇会永远留着这张卡,哪怕一辈子不用,也会好好珍藏起来。往后漫长岁月,再想起他来,总归是一份慰藉,远远大过遗憾。 可现在,他逼得她亲手将这份爱还给了他,逼得她做了了断。 到了这里,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今晚失去了什么。心中一时悔恨交杂,紧紧捏着那张银行卡,无法呼吸。 …… 林薇出了电梯,步伐越来越快,走到酒店大堂,远远看着外面漫天风雪,从最开始的小雪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纷纷扬扬,白茫茫的一片,老天爷像是要埋葬什么。 她迈开脚步,听见前台的方向有人叫她的名字。 “林律师。” 是张燃。 林薇扭头看过去,只见他打着哈欠从前台后小跑过来,身上还穿着那件蓝色夹棉睡衣,他身上暖烘烘的,走得近了,好似一团热气在靠近——刚才他一直在前台那边和工作人员一起围着取暖器烤火。 “我看见马思怡爸爸的车子停在楼下,猜你过来了。就下来等等。老陆,他没事吧?” 林薇还在发愣。 张燃见她神色不太对劲,眼睛红红的:“老陆欺负你了?” 林薇摇摇头。 张燃:“他伤怎么样,他死要面子不让我看,我不太放心。” 林薇:“你知道他怎么受伤的吗?” 张燃摇头。 林薇一脸平静:“被我捅的。” 张燃脸上笑容一窒,眨了眨眼睛。 这是能说出来的吗? 哦,难怪老陆死活不给他看。 林薇看着外头的风雪:“张燃,你继续这样喜欢我,陆雨时只会变得越来越陌生,他受的伤也会越来越多。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辜负他,你不可以。我也没有心情谈情说爱,你在我这里也只是浪费时间。谢谢你照顾我外婆。” 她说完微微颔首,转身,走进门口的那场风雪。 张燃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愣了几秒才追出去。 林薇走进风雪,穿梭在车子中间,最后找到黄思怡爸爸的车子,要解锁车子时,才突然想起来,刚才她上楼时钥匙是拿在手里的,到了陆雨时房里,钥匙和包放在一起。 后来下楼时,估计只拿了包,忘记拿钥匙了。 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 这时候要她再上去一趟,再去敲开那扇门,简直就是要她的命。 她站在大雪中掏手机想给陆雨时打电话,手机屏幕上还是她和林蔷的合影,眼泪忽然就很不争气地往下砸。 雪花落在她身上,皮肤上,她哭得越来越凶。 一把伞撑在她头顶。 张燃从里面追出来时,看见她走在大雪之中找车子,便跑回前台借了把伞追出来,看见她站在车门旁边哭,猜到了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将伞柄放在她手中:“你自己哭一会儿,我不打扰你。我去帮你拿车钥匙。很快,你要是冷了,你就去大堂等一会儿。” 一边说一边往酒店里跑,快到门口还回头喊了一声:“我很快回来,你抓紧时间哭。” 林薇:“………………” 抓紧时间哭??? 张燃一路朝着电梯的方向跑去,外头下了雪,脚下沾了雪水,跑在瓷砖地面上很滑,好几次险些摔倒,他按了电梯,还时不时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外面。 电梯门打开。 一个准备进去,一个准备出去,对视的那一刻。 双双愣住。 陆雨时手上拿着车钥匙,眸色定定地看着张燃。 张燃原本在看见陆雨时的那一瞬还有些尴尬,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可转念一想,自己本来就是去找他拿钥匙的,现在他自己拿下来了,不是好事吗? 为什么要心虚? 一个不进去,一个不出来,电梯门就要关上,陆雨时抬手挡住电梯门,张燃同时抬脚挡住电梯。 一上一下,一左一右。 第204章 你就气我吧 张燃看他身上还穿着单薄的睡衣,而且衣服扣子还扣错了,一时又有些心疼:“不是,你……你是三岁小孩吗,这么冷,你不知道穿件外套吗?你那个看起来很帅很有气场的大衣呢?” 陆雨时眨了眨眼,不是很想跟他说话。 张燃朝他伸出手:“钥匙给我,我去给她。” 陆雨时显然没有把钥匙给他的意思。 张燃:“你想冻死啊。” 陆雨时绕过他,刚走出电梯,一股寒气迎面而来,他咳嗽了一声,走到酒店大堂,隔得很远看见林薇撑着伞站在大雪之中。 她脸被伞遮住了,看不见她的表情。 他忽然停下脚步。 她心里大概也不好受,如果这时候想见他,就不会让张燃上去找他拿钥匙了。 想到这里,他折身去,将钥匙丢给张燃,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张燃拿着车钥匙跑出去,交给林薇时,见她已经没有在哭了:“你……你这么快哭完了?我还想回来安慰你呢。” “……” 林薇没有说话,上了车,开车离开。 陆雨时上楼后,站在窗边看了会儿,一直看着她的车子驶入大路,消失在大雪之中,还不肯离开窗边。 门口又传来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陆雨时拖着一身疲惫去开门,张燃双手插在睡衣口袋里,发顶湿湿的,是刚才在外面淋了雪,雪融化留下的。 张燃目光复杂地看着陆雨时睡衣扣错的领口,皱皱眉。 陆雨时吊着一口气,语气不耐:“大半夜不睡觉,你闹鬼啊?” 张燃打了个哈欠,一副很累的样子进了他房间。 进了房间,看见他床上还算规整,被子虽然动过,却不是另一种场面该有的凌乱,心中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这一幕落入陆雨时眼里,又是另一种滋味:“看过了,放心了,还不走?” 张燃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林律师为什么要捅你啊?” 陆雨时慢条斯理地掀开被子,不紧不慢地上床去:“我想侵犯她,被她捅了一刀。” 张燃:“………………” 你要不要这么会聊天。 见他上床时动作有些慢,又忍不住去搀扶他:“你这张嘴真是!” 张燃的手还未碰到陆雨时的胳膊,陆雨时一下站直,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别碰我。” 张燃难得见他发脾气,不好碰他了,抬起手来,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两步。 “为什么啊?你不是很喜欢她吗,她还活着,你不是应该很幸福很开心吗?为什么现在搞成这样?她明明下午都还很开心的,怎么你一出现,一切就变了。” “大过年的,一定要这样互相伤害,两败俱伤吗?” 互相伤害。 两败俱伤。 陆雨时冷眼看着张燃:“你想清楚,你用什么身份来质问我,如果是晚辈,晚辈就要有晚辈的样子,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如果你想当我情敌,你先去问问林薇,你够不够资格。” 他面色虽还算和煦,话里的意思却不能再刻薄了。 张燃记忆中,陆雨时还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更从未见他如此生气。 “大过年的,你吃枪药了?!” 他站在陆雨时的角度换位思考,自己开开心心地赶来看喜欢的人,莫名看见他这个碍事的第三者出现在这里,而且好似还融入得不错,心里不舒服也合情合理。 若是一般情敌,倒也罢了,可偏偏二人又是叔侄关系。 他解释:“跟林律师没关系,是我自己没打招呼跑过来的。我只是很好奇她为什么要假装成另一个人,刚好我也没事,所以我就过来了。我也没打算久待的,只是来了之后刚好陈外婆受伤了,躺在床上,那我不能当没看见吧,我就留下来给她送饭送了几天,换做是你,你也不能走吧?哪知道一待就待到……她回来了……” 后面他声音越来越小,多少是有些心虚的。 林薇回来后,他就更舍不得走了。 陆雨时捏捏眉心:“你没工作吗?教练干什么吃的,四月底在北京的公开赛,不用集训吗?真把自己当天才了?” 张燃一脸理直气壮:“谁说我没训练,我今天还打枪了。” …… …… …… 陆雨时:“地摊上的气步枪?” 张燃自己也憋不住,故意去逗他笑:“要不你来当我教练吧,我肯定好好训练。其实玩具枪也挺好玩的。” 陆雨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脸上不见一点生气,陆雨时也不禁要在心里感叹,他还真是个情绪稳定且温暖的人。 自己刚才发那一通无名火,换做旁人早就受不了了。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在这里没脸没皮地逗他开心。 别的不论,本性纯良这一点像极了张嘉诚。 想到张嘉诚,他火气全无,在心底叹了口气。 张燃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关切他:“……你今晚到底怎么了,受个伤也不至于就人格分裂成这样吧?之前你不是还鼓励我去追她吗?那我知道她是林小姐,我不就打住了吗?可是喜欢这种事情,我也不能控制的。我们不可以公平竞争吗?”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很有先见之明地拿起陆雨时手边的一个抱枕,抱在怀中,防止陆雨时拿抱枕砸他。 陆雨时看他这副样子,又想起他小时候装病不去学校,被他发现后,要教训他时,他总能在他找到趁手的武器之前,先将那个武器藏起来,然后冲他调皮地吐吐舌头。 对着他这张脸,陆雨时完全生不了气。 “你就气我吧。气死我你就高兴了。” 一边说,一边靠着床背,盖好被子,张燃很懂见好就收,主动将那个靠枕放在他后背,让他靠得舒服些。 张燃:“你把你伤口给我看看,严不严重。” 陆雨时:“不严重,她能有多大力气。” 张燃一副不信的样子:“你骗人的吧,你看起来比被人割了腰子还虚。我上次亲眼看见林律师把金柯过肩摔,你……你还活着,林律师手下留情。” …… …… …… 你是懂骂人的。 陆雨时不跟他计较,试探性地问他:“刚才在楼下,林薇跟你说什么了?” 张燃很会总结:“她让我好好孝敬你。” 陆雨时:“……” 下一秒,张燃想起什么,后知后觉地捂着胸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她跟我说,如果我继续喜欢她,你只会变得越来越陌生,你受的伤也会越来越多。全世界所有人都可以辜负你,我不可以。” 陆雨时倏地心口一疼。 他让她找理由拒绝张燃,没想到找的是这样的理由。 到底该说她太善良,还是该说她太聪明。 “她还说,她没有心情谈情说爱,我只在她那里就是浪费时间。她这样算是,拒绝我了吗?” 陆雨时看他一眼,不然呢? 张燃翻了个身,一只手撑在下巴上:“陆叔叔,我要是说我很嫉妒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 陆雨时要睡了,准备杀死这场不走心的夜聊:“你才二十五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嫉妒我?嫉妒我什么,嫉妒我被我爱的人捅了一刀,还是嫉妒我四十岁了,突然我二十五岁的侄子要当我情敌?” 张燃:“……嘴这么毒,也不怕把自己毒死!下次林律师捅你的时候,我一定去补一刀!” 第205章 你……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回程路上,风雪越来越大。 狂风卷着鹅毛大雪,像是要将天地淹没。 她想起二人在一起时最后一年的除夕,陆雨时带她坐直升机到海州上空,看新年的烟花。 他们在一起时,每一年的除夕,都是一起过的。 以前林薇只以为他是不想一个人过除夕,原来,除夕是他生日。 想起他刚才问她那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恶心?”心中百味杂陈。 下了雪,她开车格外小心,去的时候只花了十分钟的路程,回程多花了一倍时间。忙完后,躺到床上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手机上有陆雨时和张燃发过来的微信。 陆雨时:「雪大,到家给我发个微信」 张燃:「林律师,你到家了吗?」 看发送时间,陆雨时是先发过来的。 林薇回复张燃:「到了,今天谢谢你。」 张燃收到这条微信时,还赖在陆雨时房间里,陆雨时说要睡觉,其实根本没睡,表面在看书,眼神却时不时盯着手机。 张燃余光瞥见他小动作,摇摇头:“林律师到家了,你安心睡吧。” 陆雨时微愣:“你怎么知道?” 张燃没说话,歪在沙发上玩手机。 陆雨时眼尾垂下,继续翻书,语气似随意地试探问道:“我明天要回海州,你跟我一起走吧。正好在海州陪我过年。” 张燃专注地在手机上打游戏,好似是没听见一般,又好似是有些犹豫。 陆雨时拿了个抱枕朝他砸过去。 张燃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腾出一只手稳稳抓住抱枕,顺手放在头下:“你以前可没这么黏人,每年过年也没有想起过我来。” 陆雨时:“以前我都会提前回海州,林薇会陪我过除夕。” 张燃一下退出游戏页面,将抱枕抱在怀里,狐疑道:“陪你?她不用陪陈外婆和她姐姐吗?” 陆雨时:“小学放假很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她都是先回宜城待几天,除夕那天会找借口再回海州一趟,等初一再回去。” 张燃:“她外婆和姐姐不怀疑吗?” 陆雨时:“她跟我说,她家里人都知道她谈恋爱,所以也没什么,她姐姐也会帮她打掩护。” 现在想想,这姐妹俩也真是有意思。 张燃心里怪怪的,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你……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陆雨时:“我炫耀什么了?” 张燃:“你炫耀你们以前有多相爱,林律师以前有多爱你。呵呵,现在还不是照样被你气走了,不回你微信。老陆你真能耐,你这张嘴,不愧是新闻主播。” 陆雨时语气不耐:“你到底跟不跟我回海州?” 张燃:“回!林律师在家里陪老人尽孝,我也得有良心,尽尽孝,不能让你成了孤寡老人,一个人过年,是不是?” 陆雨时只差要气结。 张燃给林薇发微信:「林律师,我明天要跟陆叔叔回海州,陪他过年。你帮我跟陈外婆说一声抱歉。」 林薇收到张燃微信,半天才回复了一个「好」字,心里又松了口气,总算张燃能陪着他,四十岁的生日也不至于太孤单,何况张燃惯会逗人开心,有他在,陆雨时这个年也不至于过得太凄冷。 回完张燃微信,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想也觉得陆雨时这一晚上太反常了。 他如果是介怀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就不会选择新闻主播这个职业,他是不怕被人议论的。 那么,不是私生子。是因为张仕荣强迫了陆可心?可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混账事,而且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陆可心有多爱他,他应该也不至于对亲情过于失望吧。还是他同情陆可心身上的遭遇,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方式过于肮脏龌龊…… 窗外还在下雪,触景生情,她想起二人刚在一起没多久,陆雨时带她去北城看初雪,抵达北城后的第一个晚上,二人第一次发生关系。 当时就是她主动,反而是陆雨时态度十分暧昧。 那时她没有多想,只当他是绅士,尊重她的感受,怜香惜玉之心大过了自己的欲望。 现在想想,如果他生父不是张自立,是张仕荣,加上有陆可心的那句话“看见他觉得恶心”的话,几乎可以断定,陆可心无论是受胁迫也好,还是其他手段也罢,至少不是心甘情愿地与张仕荣发生关系。 那么,陆雨时那一晚最初犹豫不决的态度,还有那句“我不想你想起今夜来,觉得是受我胁迫,心生后悔。”就显得十分合理了。 因为,他不想变成第二个张仕荣,所以在这种事情上足够尊重女方的个人意愿。 想到这里,心绪又复杂了许多。 电光火石之间,又想起另一件事,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说过,如果她结婚后过得不幸福,可以打电话给他,他有的是手段和办法让她全身而退。 可如果要跟她交往的人是张燃,性质是不是就变了。 按照现在的辈分,陆雨时和张燃的爷爷张自立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张燃原则上应该叫他爷爷。如果自己和张燃走到一起,陆雨时无论站在什么立场,都不可能再去横加干涉。 不仅仅是因为张燃是张嘉诚的儿子,是他看着长大,视若亲生的孩子。 还因为,他不想让林薇变成第二个陆可心,第二个明葵。 这种传闻传出去,对男人的名声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损害,外人无非是说个闲话,对男人而言不过是一桩无关痛痒的风流韵事。 可身为女方的林薇就不同了。 这就是他这一晚上突然发癫,变得陌生的原因? 想到这里,林薇自己也惊出了一身冷汗,又有些莫名其妙。 “神经病,八字没一撇的事情,想这么多。” 一辈子操心的命。 难怪头发白那么多。 第206章 事不过三 折腾一夜没怎么睡好,林薇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醒来,醒来后本来打算去隔壁给马思怡爸爸还车钥匙,一摸口袋发现钥匙不见了。 她以为是自己忘了取车钥匙,跑出去发现院子里的车子不见了,这才慌了,年跟前小偷小摸还是很多。 陈汝珍看她慌慌张张的,问她怎么了。 “马思怡爸爸车子不见了。” 陈汝珍忙说早上马思怡爸爸来找她拿车钥匙,她怕打扰林薇睡觉,就在她包里把车钥匙拿走了,还给了马思怡爸爸。 一家人开车去马思怡爷爷奶奶家吃团圆饭了。 林薇听完才放心,简单吃过早午饭,便帮着外婆打扫卫生。 下了一夜雪,院子里都白了,四周都是孩子们嬉闹,打雪仗的声音,鞭炮声从早上到中午,没有断过。 下了雪,年味就比往年浓了许多。 林薇将院子里扫出一条道来,收拾收拾便进了屋子里,打开电暖气烤火。 陈汝珍睡得早,不知道林薇深夜出门,早上听马思怡爸爸说起这事,还有些担心,马上去问:“薇薇,我听马思怡爸爸说,你昨晚那么晚出门,是为了去看他。他怎么了?” 林薇愣了两秒:“哦,他没事。他……” 陈汝珍看着日头,嘀咕起来:“都快中午了,小张怎么还没过来?” “哦,他回海州了,今天除夕,再不回去说不过去了。” “他家人不是在国外吗?” “哦,海州还有个很亲的叔叔。” 桌上有洗干净的车厘子,个头很大,至少也是3j级别,林薇拿过来吃了一口,冰甜爽口,一吃就不是便宜货。 “老太太可以啊,舍得花钱买水果了。我之前集上买的苹果和香梨你不爱吃?”她拿了一颗送到陈汝珍嘴里。 陈汝珍一边吃一边说:“这是昨天那位陆先生拿过来的。” 哦。 难怪。 “薇薇,昨天那位陆先生真的是林蔷的朋友吗?” 林薇眨了眨眼:“不然呢?” 陈汝珍:“他是不是也认识你啊?” 林薇心虚应道:“……嗯,我今年去海州之后见过几面,怎么了?” 陈汝珍:“我就是奇怪啊,你姐姐从来没有说过认识他,那他怎么会突然跑到我们家呢。是不是……” 林薇心如擂鼓,车厘子放在嘴边忘了吃。 陈汝珍:“是不是你姐在海州的时候谈过恋爱,你们姐妹俩故意不告诉我老婆子?” 林薇松口气,马上摇头:“没有,谈什么恋爱。她一直在做老师,忙得很。没时间谈恋爱。那个陆先生就是她实习时候的领导,挺照顾她的,我听她提过一嘴。你别多想,姐姐要是谈恋爱的话,肯定会告诉你的。” 陈汝珍:“那他怎么跑到咱们家来了?那要么就是,他喜欢你。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他眼睛一会儿盯着你看,一会儿盯着小张看。他就是喜欢你,所以看小张不顺眼。后来两个人吃完饭,还一起走的。肯定有问题。” 陈汝珍煞有介事地分析了半天,林薇一言不发。 “我觉得还是小张好。” 林薇嘴里的车厘子都变味了:“外婆,你真的误会了,我们没有谈恋爱。我们做律师一行的,最忌讳爱上自己的客户。” “小张年轻,而且他那双眼睛一看就很善良,家教好嘴又甜,而且啊……”陈汝珍突然暧昧地笑笑:“女大三,抱金砖。” 林薇:“………………” 陈汝珍见她不说话,便知道自己说多了:“好嘛好嘛,你不生气嘛?你回来过年,我很高兴的。咱们见一面少一面,不说不高兴的。” 林薇有些难受:“外婆,我没有不高兴。我见到你,不知道有多开心。” 陈汝珍摸摸她的头,看见她的脸又想起林蔷来,抹眼泪:“一晃啊,林蔷都走了三年了。这都三年了,你一直忙着工作,也没谈个恋爱,我是替你着急的,你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了。” 林薇说:“没有不爱听。我是工作太忙,没时间谈恋爱。” 陈汝珍宽慰了些,想起什么,问她:“对了,你之前在京州工作的时候,谈的那个男朋友,还有联系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林薇笑了笑:“他……他结婚了,孩子都有了。” 陈汝珍叹了口气:“可惜了,那时候你们感情多好啊,你每年除夕都去找他,一开始你还不承认,林蔷也帮你打掩护,第二年才老实交代。姐妹俩就瞒着我一个,拿我当外人,连那男孩长什么样子都不给我看。其实我看得出来,你肯定是谈恋爱了,对方是不是还挺有钱的?你大学毕业第一年回家我就发现了,你整个人都不一样了。那时候我就偷偷问林蔷,林蔷还帮你瞒着。其实啊,你们小姑娘心事都写在脸上,瞒不过我们老人家……” 往事历历在目,林薇笑不出来了。 …… 宜城没有直飞海州的航班,两人要先打车到成都。 车子从成都经过时,张燃看见路边大熊猫的广告牌,想起之前和林薇说,自己想去成都看大熊猫,不免有些落寞。 陆雨时一夜没睡好,上了车就一直在闭眼小憩,路上睁开眼,见他有些伤感:“不想走?” 张燃饶有兴致地看着他:“老陆,你说实话,你就这么怕我留在宜城陪林律师过年?” 陆雨时一脸平静:“是你自己意志不坚定,你如果一定坚持要留下来,我还能把你绑回去吗?” 张燃:“…………你!” 陆雨时看着他羽绒服胸口处的破洞,微微皱眉。 张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哦,玩摔炮玩的。” “……摔炮?” 那不是三岁小孩玩的东西吗? 飞机起飞时,张燃看着窗外被大雪淹没的雪白城市,心中满是不舍,不知道这个时候林薇和陈外婆在做什么,院子里的雪有没有扫,今晚吃的年夜饭都有哪些菜。 连带着隔壁的马思怡,都有些想了。 城市越来越远,越来越小,他还看着宜城的方向,突然对身旁的陆雨时说了一句:“老陆,事不过三。” 语气不带一丝玩笑。 第一次,当他从陆雨时那儿确认,林薇就是陆雨时喜欢的人时,选择了不告而别,微信上也只是跟有过工作接触的李昂说了一声。 连给林薇发微信道别都没有。 第二次,是昨晚,陆雨时叫他回海州陪他过年。 他其实可以找借口留下,陆雨时自然是不能将他一个大活人绑回去。 可他听到陆雨时说,他和林薇在一起的时候,林薇都会想方设法回海州陪他过除夕。想到他这么大老远风尘仆仆来宜城,只是为了见她一面。 他猜测是不是陆雨时年纪大了,比年轻时候更需要陪伴。 所以再一次违心,选择跟他回去。 没有下一次了。 陆雨时睁开眼来,久久看着张燃望着窗外不舍的样子。 第207章 图个高兴啊 下午飞机落地海州,罗鹏开车去机场接二人,一眼就看见张燃羽绒服胸前的洞,正要开口。 张燃直接拿出蓝牙耳机戴上,一副不要惹我的样子。 罗鹏从陆雨时手里接过行李箱:“张燃怎么了?” 陆雨时也掏出有线耳机戴上,径直走到前面去。 罗鹏一脸无语地看着二人的背影:“姓张了不起啊,拽的要死。” 回了云山别墅,陆雨时将一楼的保姆房收拾出来给张燃住,两人各自回房,一个下午都在补觉中过去。 陆雨时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楼去准备做饭,经过张燃房间房门口时,听见里头传来爽朗的笑声。 “陈外婆,你烧这么多菜?一看就很好吃。你们只有两个人吃不吃得完啊?” 张燃躺在床上,肚子饿正在啃鱿鱼丝,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和陈汝珍视频。 虽然只有两个人吃饭,陈汝珍还是准备了一桌子的菜,足足忙活了一个下午。 张燃问:“怎么没看见林律师啊?” “她在外面陪马思怡放烟花。” 陈汝珍说着,举着手机往门口走,视频那头能听见林薇和马思怡放烟花的声音。 马思怡看见陈汝珍举着手机视频,跑过去好奇地看了一眼,看见是张燃马上问他:“小张哥哥,过年好。” 张燃笑着挥挥手:“过年好啊,思怡。” 陈汝珍又把手机屏幕朝向林薇,小声跟张燃说:“一天没怎么说话,不知道怎么了。” 视频中,林薇还穿着那件粉色的夹棉睡衣,搬了把凳子坐在门口,看着马思怡和几个孩子放烟花,兴致不是很高的样子。 “薇薇,跟小张打个招呼。” 林薇看向屏幕那头,看张燃身后房子内部装饰风格,大概率是在云山别墅,想起自己上次送陆雨时回家,就是在云山别墅捅了他一刀。 张燃见林薇郁郁寡欢:“林律师,除夕快乐。” 林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也除夕快乐。” 张燃:“大过年的,你多笑笑,你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特别好看。” 陆雨时不自觉地停下脚步,过了好几秒才平复过来,走去厨房那边,开始做饭。不到二十分钟,叫张燃出来吃饭。 张燃挂了陈汝珍的视频,一脸兴奋地抱着鱿鱼丝出来,看见桌上的两份牛排加沙拉时,笑容一下僵住了。 “老陆,今天除夕,过年!你就给我吃这个?” 陆雨时慢条斯理地坐下:“有什么问题吗?蛋白质和膳食纤维都够了。你也该减减肥了,自己去照照镜子,最近胖了一大圈。” 一大……圈? 张燃马上跑进一楼的客卫看了一眼,回来时很老实地坐下开始吃绿菜叶子,味同嚼蜡,吃了几口,实在难吃,将鱿鱼丝撕成丝,放进碗里,和沙拉一起拌一拌。 “好吃多了。你尝一尝?” 陆雨时拿过那个鱿鱼丝的包装袋,是运达食品的鱿鱼丝,只是包装已经升级了,看着年轻化许多,有质感许多,而且上面张燃的照片也重新印过,字迹清晰,人像逼真。 明显鸟枪换炮。 陆雨时皱起眉头:“何运达又是找你代言,又是升级产品线,他哪来这么多钱?” 张燃:“我没收他钱啊。免费的。做慈善。” 陆雨时:“…… 你图什么?” 张燃:“图个高兴啊。” 陆雨时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我不反对你接这类商业代言,但也要做最基本的商业尽调吧。你又不图钱,到底想干什么啊?” 张燃:“想试试看,能不能让天海食品倒闭。” 陆雨时险些被呛。 张燃一脸莫名地看着他。 陆雨时放下叉子,拿纸巾擦了擦嘴:”你再说一遍。“ 张燃:“哦,我想让何运达试试看,能不能把天海食品打到破产。” 陆雨时皱眉看他:“你是不是从哪里听了什么风言风语?” 张燃:“你们把我保护的这么好,我能听到什么。” 陆雨时:“那你怎么突然跟天海食品对着干?” 张燃:“好玩儿啊。” 陆雨时:“你是运动员,你以为商业竞争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吗?运达食品只是一家勉强没有倒闭的食品公司,天海食品是海州本地食品行业的龙头老大,两者实力相差过于悬殊,就凭你给何运达免费代言,你就想让天海食品破产,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张燃:“陆叔叔,我也是念过大学的。而且我念的是剑桥的商科。而且你怎么知道,我除了代言之外,没有做别的事呢?” 他拿起那包包装袋:“运达食品现在已经不是一家快倒闭的工厂了,从上个月开始,国内大型商超都可以买到运达食品生产的产品。” 陆雨时微愣,很快反应过来:“你找你舅舅帮忙?” 目前国内实体经济早已萎缩,大不如前,小品牌想要入驻大型商超门槛很高,舍得花钱还不行,需要有能人引路。 张燃的舅舅虽然人在国外,但生意源头都在国内,早年是做零售起家,销售渠道这一块确实能提供很大的帮助。 陆雨时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为什么不跟我商量?” 张燃:“你又不是做生意的,再说了,我也没有把这件事当正事来办,也就是心血来潮吧。至于天海食品破不破产,什么时候破产,随缘咯。” 陆雨时问:“我的意思是,你如果看老二不爽,你可以告诉我。这些事我来出面帮你做,你只要专注于你自己的运动员事业就好。” 张燃笑了:“陆叔叔,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你们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已经把二叔的腿打断了一条,我相信你的愤怒绝不止于此。那我这个当儿子的,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陆雨时:“你没必要正面跟老二起冲突,他那个人心眼小,挺记仇的。” 张燃:“那不正好,让他冲我来。” 陆雨时:“你!你再这样,我给你妈打电话了。” 张燃:“这事她知道。” 陆雨时正要拿手机拨号,听见这话,又是一愣:“你妈知道?知道她还由着你胡来?” 张燃不解:“这怎么是胡来?我爸爸被他害死了,我这个当儿子的,就什么都不能做吗?还是你觉得,爷爷从他手里拿走了子初药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送给了我,我们之间就能和解了?怎么可能,我缺这钱吗?我爸爸的命是能用钱来衡量的吗?我妈妈这么多年的痛苦和对爸爸的思念,是能用钱换回来的吗?可笑至极!” 陆雨时一脸陌生又狐疑地看着他,良久,开口问:“你什么时候决定要做这件事的?你妈妈知道,你舅舅知道,你唯独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刚刚还滔滔不绝的张燃忽然哑口。 陆雨时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张燃马上解释:“老陆,你不会以为我跟你见外吧?我真的没有,这件事你帮不上忙。而且我就知道我告诉你了,你肯定反对。” 陆雨时:“知道我反对,你还要这么做?” 张燃:“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做?我又没有做违法犯罪的事情?林律师身上背着这么大的秘密,她明明可以安安静静过自己的日子,可她为了她姐姐,还是回了海州,四处奔走,寻找真相。她给她姐姐报仇,是要赌上自己全部人生的。我难道连她都不如吗?” “我既然知道真相,我为什么不能为我爸爸做点什么?!我一出生爸爸和奶奶就过世了,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们一面,这就代表他们不存在是吗?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啊。陆叔叔你对我这么好,不也是因为他们吗?因为他们把你当成一家人,所以你也把我当成自己的家人。我为什么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那个人凭什么好好端端的活着,他只是跛腿而已,凭什么他一条腿就能能换我爸爸和奶奶两条人命。这件事,有人能过去,我不能!” 张燃说完,放下叉子,回了卧室。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陆雨时拧着眉心,十分头疼。 第208章 这个世界少了我,太阳照常升起 张燃回海州后,林薇和陈汝珍的年又和往年一般冷清。 林母这边本来亲戚就不多,亲戚们知道家里只有陈汝珍和林薇两个人,大都挑黄昏时来坐一坐,喝喝茶,聊聊家常,也省得麻烦二人还要做一大桌菜。林志坚那头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倒是还兄弟姐妹,只是林志坚在世时,亲戚关系就已经破裂,林志坚过世后就更加没了往来。 林薇初八就要回海州,过了元宵节,子初药业的新药马上就要上市,律所要忙的事情有很多。她特意跟李昂打过招呼,让他过完元宵节再回去,在家多陪陪父母。 初七晚上,林薇在房间里收拾行李,陈汝珍忽然走过去,有些欲言又止,发现床头的熊猫玩偶:“这个不要啦?” 是张燃之前在地摊上花了四千多买的熊猫玩偶。 还记得张燃将熊猫玩偶塞在她手里说过的那句,你也是我最喜欢的人。 “太大了,行李箱装不下。”林薇说。 陈汝珍笑眯眯地说:“哎呀,你拿在手里嘛,抱着,反正你也是坐高铁回去,就当个枕头。” 林薇拗不过,将抱枕放在一起。 陈汝珍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薇薇,你工作是不是很忙呀?平时有没有好好吃饭?” “你就放心吧,老太太,我还能亏待我自己?” 林薇将行李箱收拾好,又去外头洗手间收拾东西,忽然又觉得陈汝珍不太对劲,跑回去,看见陈汝珍坐在床边抹眼泪。 林薇以为她是舍不得自己要走:“外婆,你放心啦,我清明节就回来了。你在家好好保重身体,多晒晒太阳,我工作不忙的,你可以给我发微信,打视频,我不是教过你吗?” 陈汝珍安慰地点点头,有了一会儿,突然试探性地问:“薇薇,要不我陪你去海州住一段时间吧。” 林薇愣住。 陈汝珍:“我保证我不打扰你工作,我就睡客厅就行。我给你做做饭,洗洗衣服,打扫打扫屋子,你每天回家也有口热饭吃,家里也干干净净的,心情也开心,是吗?” 林薇心里很清楚,陈汝珍想去海州不是一天两天了。 倒也并不仅仅只是家中一个人过于孤单,想去照顾她也在其次,说到底还是因为林蔷。 她想去林蔷大学四年和工作三年的城市看看,想去她坠楼的地方看看,那是她看着长大,视若珍宝的孩子。 林薇并非心冷,只是让她去了海州难免又有麻烦。 毕竟,林蔷从未在海州生活过,在海州生活过七年的人是她。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填补,即使林蔷死了,将一切复位,可后面还有像这样的麻烦跟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填补。 让陈汝珍去不是,不去也不是。 陈汝珍见她犹豫,怕给她添麻烦,马上妥协了:“好好好,我不去了。我就是说一说……” “去吧。”林薇看见陈汝珍头顶的银丝,忽然改口。 陈汝珍脸上一喜:“真的?” 林薇点点头:“不过你给我一点时间,我现在住的房子太小了,我回去换个大点的房子。” 陈汝珍马上说:“哎呀,不用换房子,我跟你住就好了。大城市里房租很贵的,我又不是要去住很久。不用换不用换,花那个钱干什么。” 林薇:“之前住的地方离律所太远了,我本来就打算过年了换个地方的。” 总不能让陈汝珍发现陆雨时是她邻居吧。 而且,既然已经跟陆雨时摊牌了,就没必要再住在淮海路那边。 省得以后经常见面尴尬。 林薇初八回海州,从宜城到海州,最后到出租屋,其间有无数个机会可以将那个熊猫玩偶随便找个垃圾桶丢掉,她好几次盯着角落里的垃圾桶发呆,有一次甚至走到了垃圾桶旁边,可看看里头的食物残渣,喝了一半被丢掉的奶茶杯,泡面盒…… 再看看手里干干净净的熊猫玩偶,越发觉得残忍,最后竟然就这么一路抱在怀里,带回了海州。 也是神奇。 初九早上她去律所,还没走到律所门口,便看见李昂在他们常去的那家面馆吃早餐。 她在他对面坐下,点了碗面:“ 你怎么这么早来了,律所没什么事情要忙的。” 李昂:“在家待久了也头疼啊。” 林薇了然:“你父母催婚啊?” 李昂:“我要是告诉你,我回家后几乎每天都在相亲,你信吗?” 林薇:“好事啊。你要是有看对眼的,想回老家工作,我不介意啊。你律师执业证应该也快恢复了,你回了春城可以继续当律师,挺好的。” 李昂:“我是那么没义气的人吗?” 林薇:“你可以是。” 李昂拧眉看她:“行啊,你要是离开海州,我立刻离开。” 面来了,林薇将面拌开,没说话。 李昂:“我有时候也很纠结,不知道该不该劝你。其实你姐姐要是还活着,她肯定不愿意看着你这么活着。她希望你开心,想看你幸福。其实我看的出来,你还是喜欢陆雨时的,你只要……” 林薇冷着眸子看着他,李昂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 林薇:“你这么了解姐姐,那我问你,如果死的人是我,她会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去另一个城市跟你结婚生孩子,安安静静的生活吗?” 李昂沉默了。 林薇:“她不会,她不止不会,她还会第一时间就跟你说清楚,让你自己来做选择,是陪着她去寻找真相,还是选择正常的生活。你当然会陪着她,你那么爱她,可是这种日子能过多久呢?如果真相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们要怎么办?她不会耽误你,肯定会找你分手,这是迟早的事。所以,我前面说的是废话,如果是她,她一早就会跟你提出分手,不会耽误你的人生。” 李昂反驳不了,换做林蔷,确实会这么做。 林薇沉了口气:“这个世界少了我,太阳照常升起。只有她,她会不计一切地替我找出真相。所以,我也不会放弃。” “你已经搭进去三年,对姐姐也算仁至义尽了,你没必要再继续耽误你自己的人生。你继续留在这里,我只会对你更加抱歉。” 她说完,拿着包离开了。 那碗面一动未动。 第209章 搬家 林薇回了律所,李昂来得比她早两天,已经打扫过卫生了。 窗外异木棉已经过了花期,繁花开尽,现在只剩一树绿叶的躯壳。 她打开电脑,开始找附近两居的房子,一份打包好的面出现在她余光中。 “饭还是要吃的,不吃饭,哪来的力气。” 林薇也不跟他客气,打开吃起来,眼睛盯着网页。 李昂:“我觉得海州挺好的,你姐姐其实一直就想来这边。她喜欢海,我也喜欢。我想以后就在这里定居。” “还有你之前跟我说的,让我去奥德律所工作,我不想去。我还是想留下来,留在这里。” 林薇抬眸看他一眼,想了想:“那你父母呢?” 李昂:“等稳定下来了,以后找机会把他们接过来吧。” 林薇听他有具体的打算,便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李昂看了一眼她电脑页面:“你找房子干什么?” 林薇:“外婆要过来海州陪我住一段时间,我想换个离律所近点儿,大点的两居。” 李昂听说陈汝珍要过来,一时还有些触动:“林蔷总说外婆,她什么时候过来?” “等我安排好吧。” “需要我帮忙就开口,不用跟我客气。”他想到什么,补充了一句:“就说我们是同事。” 林薇嗯了一声,想起什么,“你既然决定留在海州,还是好好找个房子吧,总住在这里也不好。还有……” 她打量他身上套的那件略显老气的夹克,李昂以前跟“林薇”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收拾得清清爽爽的,自出狱后,除非是跟林薇参加一些正式场合,还知道穿套正装,其他时间,李昂一直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唯一的一套正装也不是什么好西装。 “李律师,买几身好点的西装吧,车也得换换。你们这一行很看门面。客户都是看人下菜碟。” 李昂:“什么叫你们这一行,你也是律师。” 林薇不以为然:“我?我做不了很久的律师了,等你律师执照证拿回来了,以后就换你主导,我来当你助理。” 李昂微愣,又问:“为什么?” 林薇笑了,抬头看着他:“我这样的人如果能当律师,法律未免太过儿戏了。” 李昂:“你也通过了法考,也在阑州做了三年的律师,为什么不能继续做律师?就因为你和你姐姐交换身份念书的事情?你们又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侵害任何人的利益。” 林薇苦笑地摇摇头:“真想不到这是你能说出来的话。你很清楚,这种事不公开还好,一旦公开,是会引发公众舆论的,影响很坏。金柯有句话说的很对,我们的事如果公开,是足够成为法律系课堂上经典反面教材的。” 李昂没说话了。 林薇:“而且,我本身也不怎么喜欢当律师。一看卷宗我就头疼,每次有人咨询法律事务,我一个头两个大。没办法,我这个人,干一行恨一行。” 李昂:“那你高考填志愿的时候为什么要念法律系?为什么想当律师?” 林薇:“呃,港剧看多了。” …… …… …… 趁着刚开工事情不多,林薇快刀斩乱麻,当天上午就约了中介,因为给的条件很具体,中介推荐的房子也很符合她的要求,看第二套的时候就将合同确定下来了。 然后就是找原房东,一个五十多岁的本地大爷谈退租的事情,这套房子林薇租了一年,押一付三,现在才住了不到九个月,房东颇有微词,看她小姑娘柔柔弱弱的,放话说退租可以,但押金和第三个季度剩下的一个多月房租是不可能退的,直接走人就好。 惹谁不好,惹律师。 林薇先是掏出租房合同,按照合同,她主动退租,押金不退,但第三个季度剩下的一个多月房租是一定要退的。 房东不松口,谅她拿他一个本地人也没办法。 林薇微微一笑:“行吧,那我们打官司。我会尽快向你提出民事诉讼,等法院开庭处理,这期间你的房子因为卷入民事纠纷,不能再继续对外出租。等什么时候官司打完了,才能对外出租。这是我的名片,你等着收法律传票吧。” 房东一开始还不信,接过她的名片,发现是律师,老老实实将剩下的房租退给了她。 林薇东西不多,来时只带了一个行李箱,这大半年来心思都在旁的事情上,也没往家里添置太多东西,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收拾好了,当晚李昂开车过去帮忙,初九一天就全部搞定了。 新房子在一个有电梯的新小区,楼层很高,视野很好,能看见大海。 房租是之前淮海路那边的两倍。 因为陈汝珍要来,林薇特意去附近的宜家添置了一些日常用品,锅碗瓢盆,床单被套,连窗帘都换了素净的,务求让陈汝珍到时候能住得舒心一些。 …… 林薇是初九下午搬的家,陆雨时接到九叔消息后,当晚就回了淮海路那边,他主动联系房东,说想租房,房东当晚就拿着钥匙跑过来了。 林薇搬来之后,他还没有机会进过她家里。 没想到第一次进来,是她搬走之后。 房间里空空落落的,什么也没留下,林薇走时还特意打扫过了,连带着垃圾桶里的垃圾都一起带走了,整个屋子完全看不出一点居住过的生活痕迹。 和隔壁完全不同。 林薇当时着急处理“林蔷”的后事,完全没心情收拾家里,走得匆忙。陆雨时以为她死了,将房子买下来,保留下了她在这里生活最后的痕迹。 这一次,她什么也没留下。 陆雨时就算要把这房子买下来也没有任何怀念的用处。 第210章 白色郁金香 除夕夜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之后,一整个春节期间,陆雨时都没怎么笑过,张燃天天看见他丧着一张脸,想方设法地逗他开心,拉他出去打网球,打篮球,看海……问来问去,都是一句话。 “年纪大了,不想动。” 每天待在楼上卧室,不是看电影就是打电话,早中晚三餐,离不开水煮蛋,鸡胸肉,牛肉和蔬菜沙拉这几样。 没有任何新花样,比苦行僧还要苦行僧。 张燃倒是忙得很,每天早出晚归,陆雨时本来没打算主动跟他说话,后来看他每天早上哼着歌儿出门,心情好的不像话,才忍不住主动问了一句。 “你干什么去?” 张燃听见他主动开口,还有些意外:“考驾照啊。” 陆雨时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你不是有驾照吗,考什么驾照?” 张燃:“英国的驾照跟国内的驾照又不能通用,车子方向都不同,当然要重考啊。” 陆雨时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蠢话,定定地看着他:“你打算在海州长住?” 张燃拿起果盘里的苹果,啃了一口:“有这个打算。” 陆雨时沉了口气,事情在逐渐偏离他的预期。 张燃:“对了,林律师回海州了,你知道吗?” 不止回来了,还搬家了。 陆雨时很直接地问:“你是为了她,才想留在海州长住的?” 张燃:“也为了你啊。” 陆雨时:“为了气死我?” “……?!” “你要真为了我,立刻回英国,以后不要插手张家的事情。离林薇远一点。” “我要是不这么做呢,你就像这样每天给我摆个臭脸?” 陆雨时脸更臭了。 张燃吃着苹果,手搭在陆雨时肩膀:“老陆,之前是你自己说,你不介意多个人哄她开心的,现在破防了?!你要是这么在意林律师,你去把她追回来。你要征服的是她的心,而不是我这个假想情敌。” 陆雨时:“我跟她回不去了。” 张燃大口吃着苹果:“怎么会,你是这世界上除了她姐姐之外,对她最好的人,也是她最亲的人。她现在只是全部心思都在她姐姐的事情上。加上你之前……干的混账事,人家生你的气很正常啊。” 陆雨时扭头看他:“那如果你是她,你最重要的亲人因我而死,你怎么做?” 这倒是个值得深思的好问题。 张燃不敢敷衍,细细咀嚼着苹果,想认真想了想,答道:“我如果是林律师,我姐姐真的因你而死,我看见你一定会想起姐姐,心里会很难过。” 陆雨时垂下眼眸。 “可是……”张燃话锋一转,目光纯良:“我不会恨你,真的。你又没有错,人不是你杀的。真正可恨的人是杀人凶手。” 陆雨时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地苦笑一声。 真有那么简单就好。 张燃:“你放心吧,我跟林律师撑死也就算朋友,你在她心里的位置,才是无人可替。” 说罢,眨了下眼,出去了。 …… 中午十二点,艳阳明媚。 林薇坐在窗边看文件,海州的二月还是冷,异木棉花落后,平时开窗的时候都少了很多。 忽然,窗外有人叫她的名字,声音直率又干脆。 “林律师。” 林薇打开窗户,探出头去,张燃站在异木棉树下,穿一身浅蓝色休闲运动服,背着一个双肩包,手里举着一把白色郁金香,冲她摇了摇。 “送给你。” 张燃上了楼,将花递给她:“附近花店买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不过我看陆叔叔给你种了很多白色蔷薇,猜你喜欢白色。” 林薇有些头疼:“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对谈恋爱没兴趣。” 张燃:“如果是之前我说的那些喜欢你的话,让你有压力,我可以收回。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至于你跟老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而且你放心吧,老陆那个人心大的很,除非你喜欢我,否则他不可能会吃我的醋。” 是吗? 林薇跟他说不清,只说:“你拿走吧,我没地方放。” 张燃打个响指:“就知道你要这么说。”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玻璃花瓶:“花店买的,九块九。便宜是便宜了点,不过也挺好看的。” 他去二楼的洗手间里给花瓶里倒了些水,将花往玻璃花瓶里一插,放在窗台上。 透明的花瓶,绿色的花叶,白色的花朵,窗外是一片绿意盎然。 好一幅生机盎然的画面。 “看,又有花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林薇微愣,心里好似有蚂蚁轻轻爬过,不疼不痒,却又无法忽视。 他买花来,是因为窗外的异木棉过了花期,他怕她没有花看了? 之前张燃来给她送蒸烤箱的那个冬夜,就说过,人只会待在自己觉得舒服的地方,她喜欢这里,就是因为这一树的异木棉能治愈她,能让她有片刻的喘气和歇息。 现在花败了,他又给她续上了。 林薇看了一眼他送来的蒸烤箱,又看了一眼窗台上的那束郁金香,跟他说了一声谢谢。 张燃马上问:“怎么谢?” 林薇:“……” 张燃看一眼手表:“到吃中饭的时间了,你请我吃饭吧。正好我有点法律方面的问题,想跟你咨询咨询。” 林薇:“好,你介意我叫李昂一起吗?” 张燃耸耸肩:“不介意,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一起啊。你想吃什么?” 林薇收拾东西:“我请客,应该是你想吃什么?” “川菜!” …… 刚好不赶时间,林薇带张燃打车来到附近的一家苍蝇川菜馆,菜上齐的时候,李昂也匆匆赶来。 张燃瞧着李昂精神头比去年好了许多:“李助理,好久不见了,过年好。” “过年好。” 李昂刚从子初药业回来,身上还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西装,他在林薇身旁坐下,看着一桌子重口味的川菜。 “你刚从宜城回来,我还以为你吃腻了川菜,得缓一缓呢。” 张燃:“是我,我点的,林律师你不想吃辣吗?” “我无所谓。” 张燃抱着一碗米饭,吃了一大口水煮牛肉,鲜香麻辣,刺激味蕾,好吃到想流眼泪:“太好吃了。” 林薇,李昂:“…………” 至于吗? 张燃大吐苦水:“你们不知道我最近几天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天天早餐就是水煮蛋加牛奶,午餐和晚餐就是牛排加沙拉。明明牛肉有这么多好吃的做法,有人偏偏只吃牛排。” 水煮蛋加牛奶。 牛排加沙拉。 林薇知道他说的是谁了。 第211章 我的眼睛就是尺 一桌子重油重辣的菜,张燃吃得津津有味。 林薇和李昂没吃几口,吃饭时,李昂想起什么,问林薇:“对了,你外婆什么时候过来?定好日子了吗?” 张燃眼睛一亮:“陈外婆要来海州?” 李昂微讶,看向张燃。 张燃忙解释:“你别误会啊,我过年刚好去宜城旅游了几天,在陈外婆那儿蹭了几天饭。陈外婆做饭太好吃了,我一定是在宜城太享福了,老天爷才会让我回海州陪老陆天天当苦行僧。” 讲起来就心酸。 “等元宵节之后吧。” 林薇想起什么,告诉张燃:“李昂很快就可以拿回律师执业证。以后我们律所还请张先生多多关照。” 张燃愣了愣,笑嘻嘻道:“好说好说,对了,运达食品那边还真有法律业务需要你们帮忙。他们公司现在做大了,之前草台班子,连个法务都没有,现在做大了,何运达想把法律业务这块找个律所包出去,你们有兴趣吗?” 林薇看向李昂。 李昂还在吃饭,没太明白林薇看自己的意思。 林薇:“李律师,你觉得呢?” 李昂想起之前林薇说过以后律所由他来做主导,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点点头:“有兴趣的。” 林薇问张燃:“这种事你可以做主吗?” 张燃:“可以啊,我现在是运达食品的大股东。” 林薇很捧场:“这么厉害。” 张燃:“一般一般啦。对了,我送你的那个熊猫玩偶你带回来了吗?” 林薇微微一笑:“早扔了。” 张燃点点头:“扔得好,我也觉得那只熊猫太地摊货色,下次我给你找一只全宇宙最乖最安逸的。” 林薇笑得直摇头。 李昂看着二人自然不失俏皮地互动,心中纳闷,怎么过了一个年,二人便好似很熟了一般。 林薇:“你这张嘴还真是……死人都能被你逗活。” 张燃摇头:“那可未必,老陆自从除夕那晚从宜城回来之后,天天丧着一张脸,我使尽浑身解数都没办法逗他开心,太难了。” 林薇笑不出来了。 李昂一听说陆雨时也去了宜城,马上看了一眼林薇。 林薇苦笑:“之后再跟你解释吧。” 结完账,三人往门口走,林薇走在后面,目光忽然注意到张燃和李昂从背影看身高和身形都有些相似,只是张燃肩宽一些。 她拿手机拍了一张二人的全身背影,看着照片问:“张燃,你下午有事吗?” 张燃转过身来:“没事啊。” 林薇:“正好,请你帮个忙。学长,你先回律所吧,我跟张燃有点事。” 李昂点了点头,开车离开时,看见二人有说有笑的背影,还是不太能适应。 …… 女店员拿着软尺给张燃测肩宽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那件羽绒服就破了个洞,也能穿的。虽然我平时不怎么穿西装,不过你送的,我肯定好好穿。” 林薇在柜台那边拿着店里的册子选面料和款式:“你母亲姜女士不是服装设计师吗?你还缺衣服穿?” 张燃吐槽:“她不做男装,觉得太无趣。而且她觉得西装这个东西就跟女性塑身衣一样,完全是为了迎合异性的审美。” 林薇:“行,我送你一套。” 张燃很开心:“那让林律师破费了。” 林薇:“不破费,你是我们律所的财神爷。” 女店员给张燃量完做西装需要的数据,在本子上一一记录下来。 林薇将手机里拍的张燃和李昂的背影,拿给女店员看:“我还有个朋友,他没有来,我拍了他的照片。” “这个是他。”她指指张燃,“这样,能做吗?” 女店员看着照片,又看看张燃:“嗯……” 张燃这才知道林薇带自己来,是为了给李昂做个参照,真正目的是为了给李昂做西装,一时还有些落寞,见女店员为难。 “肩宽多个一公分,袖子长一公分,腰线低个一公分,胸围小个……五公分,就差不多了。” 林薇惊叹:“你好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张燃:“我的眼睛就是尺。” 林薇朝他竖了个大拇指,对店员:“春夏两套,秋冬两套。春夏款做经典的七件套,秋冬款再加个马甲。” 款式和面料选的是店里偏高档次价位。 张燃看她熟门熟路的:“你对这儿挺熟的,这儿不会是老陆做西装的地方吧?” 陆雨时一年四季衣柜里西装最多,每年都要做新衣服,林薇从前经常陪他来。 张燃见她不说话,马上转移话题:“你为什么要叫李律师学长啊?” 林薇:“跟我姐叫的。” 店员录入信息时,又问林薇:“那这位先生做什么款?” 林薇指着店里的陈列款:“他的不用定做,就那款就可以。” 张燃默默问了一句:“我不配穿定制款吗?” 林薇:“这些都太商务了,我以为你不喜欢,那款我看挺休闲的。你要是不喜欢,那你自己挑你自己喜欢的,我付钱就行。” 张燃马上说:“你觉得我穿哪套好看?” 林薇点点头。 张燃叫店员将衣服拿来:“那我就试试吧。“ 他拿着衣服去了试衣间,不一会儿出来时,整个人已经完全换了个风格,衣服刚好合身,就跟量身定做的一样。 蓝色挺阔面料,剪裁流畅,衬得他宽肩窄腰,手长脚长,身材比例比模特还好。 店员在一旁夸赞:“好帅啊,比那个男明星穿着还好看,真是天生的衣服架子。” 张燃理了理袖口,整个人也沉静了些,问林薇:“怎么样,好看吗?” 林薇指了指他西装的领口位置有些外翻。 女店员要过去帮他调整,他马上自己走到林薇面前:“有什么问题吗?衬衫领口好像有点紧。” 林薇提醒他:“你把领子弄一下。” 张燃自己整理了几下,都没有弄好,林薇看不过去,伸手快速帮他将领子弄平整,她手伸过去,动作飞快,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张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你喜欢领带还是领结?” 张燃还沉浸在刚才的悸动中,整个人都柔和了许多:“你觉得领结好,还是领带好?” “领带偏日常一些,领结有点正式。还是领带吧。”林薇给他挑了两条不同颜色的,“你试试。” 张燃有些窘迫:“我……不会。” “简单。” 林薇拿着领带很快速地打好空结,直接套头轻轻一拉就算打好了。 张燃笑着接过来,忽然想来,她打结打得这么快这么熟练,多半是因为以前经常给陆雨时做这种事,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出现一幅陆雨时每天早上上班之前,林薇给他系领带的温馨画面…… 林薇问:“不喜欢? 张燃回过神来,随便挑了一条:“就这条吧,你眼光好,没问题。” 两人从楼上下来,经过商场中庭,许是因为过年,那里摆放了一个巨大的花艺作品,前面还有作者介绍,是国内很出名的花艺师费扬。 林薇朝着门口走,目光却忍不住往那边看。 张燃怕她不好意思,主动说:“过去看看吧。” 第212章 桃花 林薇看了一眼时间:“不了,我要回律所了。” 张燃肩膀上挂着双肩包,一手拎着礼袋,听她这么说,马上将礼袋换了只手拎着,抓住她手腕,大步流星地朝着中庭折回去。 林薇被他突然抓她手腕的动作吓了一跳,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 张燃察觉身后的人不动了,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林薇看着他一双纯良的眼睛,按下心底的不快:“我下午还有事。” 张燃眼神执拗而明亮,微微一笑:“我想看,你就当陪客户。” 林薇还是不动,目光盯着他的手。 张燃立刻松手,很绅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薇:“其实我没有很想看。” 张燃:“谁说的,你两只眼睛从下扶梯就一直在看。想看就看,又不犯法。” 两人走到中庭的花艺作品前,作品名叫《春去春又来》,不同品种的桃花花枝插在手工陶制花瓶中,因为品种不同,花期也不同,有的还是花苞,有的已经开败,落花落了一地。 站在远处看,好似是在中庭种了一棵巨大的花树。 张燃指着枝头一朵花瓣细长的淡粉色的花:“这也是桃花?” 林薇:“菊花桃,花型看起来很像菊花,很稀少的品种。” 张燃大为惊讶:“这些都是桃花?” 林薇:“嗯, 这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桃花按照花型来分,也能分很多种。这个叫单瓣桃花,就是最常见的,会结桃子。这个叫碧桃,重瓣的,有很多颜色,桃之夭夭灼灼其华,说的就是碧桃。” 张燃笑着看她:“你好像很懂啊。” 林薇:“我考过花艺师证,不过是最初级的。” 张燃想起来,之前她去明葵家做过花艺师:“差点忘了你还有这项技能,我那时候还以为你是玩cosy呢。没想到你真的考了证。你考这个证,就是为了接近明太太?” 林薇嗯了一声。 张燃满眼欣赏地看着她。 林薇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解释:“那个证很好考啊,刷刷题就会了。” 张燃:“其实你想接近明太太,找陆叔叔就可以了。只要你肯开口,你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会想办法给你摘下来。你就是不说,他只要看出你想要,也会想方设法给你够到。可是你偏偏舍近求远,要自己去考一个证。还要想办法去接近明太太。你是不想欠他,还是你很了解他,知道他不想和张家有太多牵扯,不想让他为了你做违心的事?” 林薇白了他一眼:“你不提陆雨时,就不会聊天了吗?” 张燃耸耸肩:“那你给我说说,这个花艺作品有什么讲究?” 林薇对他假假一笑:“没什么讲究,审美这种东西,千人千面。作品就是作品,做出来就是给人看的,至于人们怎么看,那是人们的事情。” 张燃笑起来:“你稍微敷衍我一下呢,给我讲讲,比如你看这些桃花错落有致,是不是……” 林薇笑起来:“错落有致,张燃,你中文进步好快,都会讲成语了。” 张燃怎么听不出她是揶揄他,却也觉得难得,开心笑起来:“全靠林老师教得好,不仅会成语,还会背诗,还会你们四川话呢。安逸得很巴适得很。” 刚才和李昂吃饭时,林薇听他嘴里突然蹦出来一句安逸得很,就很想笑了。 他中文虽然不错,但讲话还是难免有外文腔,讲方言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滑稽感。 现在一听,更是憋都不憋了,直接笑起来。 倏地,不笑了。 不远处,电梯门打开,陆雨时和明葵正要从电梯里走出来,明葵戴着墨镜,看见陆雨时的目光定在某个方向,看过去,也正好看见这一幕。 明葵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将墨镜推到头顶,问旁边的陆雨时:“你不是说张燃在国外吗?” 陆雨时微皱着眉心,张燃背对着电梯的方向,没看见二人,还在忘乎所以地笑着,手里拎着的西装礼袋落入陆雨时眼里十分刺眼。 正想按电梯关上电梯门,明葵先他一步,笑眯眯地朝着二人走了出去。 拎着大包小包的司机连忙跟上明葵的背影,电梯里就只剩下陆雨时,犹豫了几秒,还是出去了,只是走得很慢。 林薇余光瞥见明葵走了过来,面上含笑,小声提醒张燃:“明太太来了。” 张燃幸灾乐祸地凑在她耳边玩笑:“完蛋,我前几天还骗她我在英国过年。” 张燃靠近林薇时,走在最后面的陆雨时脸又黑了几分,目光冷冰冰的,商场里暖气开得太高,他似是有些不舒服,一边走一边松了松领带。 林薇想起他除夕前夜的警告,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张燃稍远一些。 “你陆叔叔也在。” 张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明葵笑吟吟地走到张燃面前:“张燃,什么时候过来的?家里都还好吧?” 明葵自己先开口,帮他把谎话圆了过来,免得他尴尬。 张燃笑:“过年好,明太太。” 明葵看见张燃手里拿着的西装礼袋,又看向林薇:“林律师也在,真是巧啊。” 林薇微微颔首:“明太太,过年好。” 三人很有眼力地逢场作戏,言笑晏晏,陆雨时黑着一张脸不合时宜地走过去,看着互相假笑的三人,装都懒得装,很直白地冷讽了一句。 “没看出来,你们三个还有当演员的天赋。” 一盆凉水。 三人对他爱泼冷水这一点好似早已习以为常,面上还是和煦笑着,只他一个人不合群。 张燃主动问:“陆叔叔,你跟明太太过来逛街?” 陆雨时没说话,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林薇,她气色不错,化了淡妆,一双春水般的眸子含着笑,和身后的桃花相映成趣,这般乖顺地站着,看起来当真是一点棱角都没有。 和他在一起,就从来不会这般样子。 要么是捅他一刀,要么是给他一巴掌。 林薇感觉到对面锋利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拢了拢头发,装没看见。 明葵见陆雨时不说话,笑着解释:“我约他出来吃饭。正好快元宵节了,家里要办家宴。对了,张燃,元宵节你也一起过来吧,正好老二老三也要来,到时候知妍、知礼、知鸣也都在的,你们正好认识一下。” 张燃求救地看向陆雨时。 若是换做其他时候,陆雨时早该开口替他挡话了,眼下他是一句话也不想说。 懒得配合这三人演戏。 张燃见靠山靠不住,正要开口回绝,哪知明葵突然拉过林薇的手:“林律师到时候也可以一起来。” 第213章 张家有你想见的人? 明葵这点小心思,张燃又岂会不明白呢,他只是奇怪,陆雨时看见明葵拿林薇当枪使,怎么会一句话也不说。 他怕林薇为难,正要开口。 林薇从善如流:“既然是家宴,我一个外人在,怕是不太好吧。” 陆雨时洞若观火地看着她扯谎。 张燃听林薇这话,也觉出不对劲来了,瞧一眼陆雨时,主动说:“林律师,你就去吧,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你去正好陪我说说话,省得我尴尬。” 林薇听得出张燃在帮自己,面子上还是要做出客套模样。 明葵很懂其中的弯弯绕绕,马上说:“林律师,咱们也算朋友了,我难得有个说体己话的朋友,邀请你上门吃个家常便饭,不算冒昧吧?” 明葵自己又把关系捋顺了,只说林薇是自己的朋友,这样也算给了林薇和张燃台阶。 林薇微微一笑:“那就打扰了。” 张燃:“林律师去,我也去。” 明葵一听张燃这意思,朝陆雨时挤挤眼睛:“那你就不用说了,他们俩都去了,你肯定也是要去的吧?” 陆雨时冷笑:“你们仨也不嫌累。” 说罢,朝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 明葵:“一把年纪,拽什么拽。” 张燃锐评:“嘴硬,他肯定会去的。” 二人到门口送明葵,等张家的车子走远,张燃才问了一句:“张家有你想见的人?” 林薇还望着远方,思绪飘到三年前。 …… 千不该万不该,那天,林薇不该去朗园的。 可她想着,林薇的事情到底不是别的事,电话里说不清,还是要找他当面说才好。 这般自我催眠着,其实自己也知道,还是想去看看,看看他穿新郎礼服的样子,看看他结婚的时候,是否顺心如意。 “要不,我还是陪你去吧。” 林薇要出门前,“林蔷”看她一整天心神不宁的,忽然叫住她。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林薇很坚持,露出一个安慰她的笑:“你放心,我跟他虽然分手了,但……他应该不会见死不救的。” “林蔷”拉过她的手:“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要是他不愿意帮忙,你也不用强求。他没有义务一定要帮我们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林薇嘴上说好,心里却不这么想。 说到底,李昂是被她们姐妹连累的,若不是为了帮她们隐瞒交换身份求学工作的事情,也不必扛下那么重的罪名。 他们分手分得也算体面,她后面没有再联系过他,也很识时务地再出现在他面前。 如今骤然要去他婚礼求他帮忙,还不知道他心里要怎么想。 窗外雷声轰隆,天色昏暗。 “等等。”林蔷从屋里找了把折叠伞,拿到门口递给林薇:“快下雨了,拿着。” 林薇接过来,朝她笑笑。 林蔷摸摸她的头:“我一会儿去附近超市买点菜,你早点回来,我炖排骨莲藕汤。” 林薇用力地点点头,心事沉沉地出了门。 她是掐着时间出的门,婚礼后半程才去朗园,到的时候草坪上正在进行婚礼。 婚礼不对外开放,她没有请柬,按说是进不去的,好在之前在电视台实习过,找了个工作证,说是电视台的同事,找陆主播有紧急状况,联系不上他,只好冒昧来了。 婚礼事多,新郎没有及时看见手机信息也合理,保安就这么放她进去。 她赶去时,婚礼已经进行到尾声,新人交换过戒指,新郎主动凑过去亲吻新娘,隔得那么远,还是能看见二人般配模样。 网上将两人这桩婚事说得玄乎其神,有说两人是一见钟情,女财男貌,也有说两人就是商界联姻,因为天海集团看中了子初药业,本来这种好事轮不到一个私生子,但以王敏芝的年纪,也就只有陆雨时能勉强配对,这才便宜了他。 她以为这桩婚礼也就是走个过场,没想到有钱人家的婚礼即使再低调,也还是超出她的想象。 她站在角落里,心中酸涩扭曲,等婚礼结束时,才发现手腕上被自己掐出了红印子。 陆雨时晚宴都没参加,就直接回了电视台,她有些意外,怎么会有人结婚结了一半还要回去工作。 下了雨,她一路打车跟着他的车子,在电视台下面的咖啡厅,想等他播完新闻再跟他谈。 窗外大雨倾盆,黑云聚集,行人纷纷避雨。 她在咖啡厅里等得昏昏欲睡,睡了会儿,再次醒来时看见手机上半个小时收到的林蔷发来的一条微信语音。 声音很杂很急,却也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恐惧情绪。 “薇薇,你快点……离开海州……快!” 林薇直觉不对劲,给林蔷打过去,电话却关机了,她直觉不对劲,一边往回拨一边往回走。 因为下雨,打车不好打,过了好一会儿才来了车,手机上却一直收到一些奇怪的微信。 武亦涵:「小蔷薇?你别吓我?」 还有育英小学的大群里也有人问:「林老师,你没事吧?新闻是假的吧?」 林薇意识到不对劲,搜了搜,果然就看见那条新闻。 「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经过警方核实,为我市公立小学的数学老师,此前曾有家长投诉这位老师有虐童倾向」 暂停新闻画面,放大,画质模糊,看不清人。 “师……师傅……”她哽咽起来,急道:“去……慕心大厦。” 司机不明所以:“那你要自己在手机上更改目的地,我不能改的,我没有权限的……” 林薇泪如泉涌:“我来改,你先往那边走,快点!我赶时间!” 她颤抖着手在手机上更改目的地,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 第214章 女鬼 赶上晚高峰大拥堵,林薇抵达慕心大厦时,现场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出事地带也被围了起来,只能看见一个很清晰的固定痕迹。 她看见那个痕迹,脑子里不自主地浮现出林蔷最后出现在这里的样子。 她站在大雨中,出门时,林蔷给她的伞也不知道丢在了哪里,是咖啡厅,还是朗园,她不知道。 她站在大雨中,抬头看了一眼慕心大厦的楼顶。 好高。 像个巨人。 一想到她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的,她心口疼得不能呼吸。 也不对,说不定不是她呢。 手机上还在不断地弹出消息,她浑身湿透,脑子里出现无数个问题。 打车到附近刑侦支队,下车时,已经不似先前慌张,只是急切地想要看一眼她。 就算全世界都已经认定是她,可她没有亲眼看到,她就不信。 她浑身湿透地走进去,警员问她是谁,来找谁。 四周十分嘈杂,什么声音都有,她脑子里嗡嗡的,一时忘了自己是谁。 是啊,她是谁呢。 从惠心大厦坠楼的又是谁? 她恍然看着陌生的四周,脑子这时冒出来林蔷最后发给她的语音:薇薇,你快点,离开海州,快。 警员还在问:“小姑娘,你没事吧?” 林薇极力控制住情绪:“我,我是林薇。下午惠心大厦坠楼的是我姐姐。” 警员看她浑身湿透了,拿了包纸巾递给她,领着她去确认尸体。 刚走到过道,隔得很远,就看见陆雨时失魂落魄地从前面路口走过来,脸色苍白。 两人越走越近时,林薇忽然蹲下身去假装系鞋带。 陆雨时刚刚才亲眼看过“林蔷”的尸体,从负责案子的杨凡杨警官口中得知林蔷怀孕两个月的消息,此时一颗心完全破碎,根本顾不上这一路上见到了什么人…… 他走远了,前头的警员回头来,看见林薇在系鞋带。 林薇要站起来时,忽然看见地上触目惊心的血滴。 是陆雨时右手掌心的血迹,从电视台一路过来,来不及处理伤口,西装袖口和下摆都沾了血,掌心被笔戳破的伤口的血原本已经凝固,是刚才听说林蔷怀孕时,紧紧捏着拳心,伤口又重新离开…… 她沿着血滴一路来到停尸房,最终看见了她。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裹尸布里,因为是从高空坠落,头骨破碎,脸上五官有些扭曲,和她下午出门时看见的人,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验尸报告上写,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死因是高空坠楼而亡。 她一边哭,一遍颤抖着手在确认身份的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林薇,薇字笔画太多,后面几乎要写不下去,眼泪将纸洇湿…… …… 杨警官等林薇情绪恢复过来,才带她去做笔录。 林薇将一切如实以告,只是将二人的身份调换。 她是两天前来的海州,此前在京州做律师,因为男朋友卷入了一桩藏毒案,听说姐姐的前男友是张家的私生子,而张家和奥德律所关系匪浅,所以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来找姐姐想办法。 姐姐要面子,不想去求马上要结婚的前男友。 姐妹俩别扭了两天,她决定自己去找姐姐的前男友…… 杨警官没有怀疑这番说辞,又问:“你姐姐的手机不见了,我们猜测是被凶手拿走了。如果凶手联系你,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两人的手机号都是用了很多年的。 上大学时换的,用本人的身份证,实名办理,再寄给对方,交换着用。 杨警官说林蔷的手机不见了,指的是林蔷的手机不见了。 林薇回了家,就将手机拆了,取出里面的sim卡,想要毁掉,却又舍不得,毁掉了卡,是不是连里面的数据全毁了。 又想到,警察如果调查林蔷的死因,去查她的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是不是就能立刻知道她们姐妹俩身份互换的事情? 她在警察那里留的联系方式还是现在的手机号。 她们交换了身份,可生活的城市不同,社会关系也是完全不同的。 查一查聊天记录,完全就能端倪。 她为此不安了一夜,猜不透事情要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又是谁要杀她? 慕心大厦……和陆雨时有关吗? 可他们都已经分手这么久了,而且他都要结婚了,为什么还会牵扯到自己呢。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警察能找到凶手,一切都不重要。 无论什么样的处境,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一定要找到凶手啊。 不到两天,没有等来说通信记录曝光,却被告知,林蔷坠楼以自杀结案了。 负责调查的杨凡杨警官也因工作调动而调到了别的区。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她手上留了杨凡的联系方式,找到杨凡工作的新派出所,希望对方能向自己透露下案子的详情,对方却处于职业属性,不肯透露有关案情的半个字。 她没办法只能自己去查。 林蔷那天说要去附近的超市买排骨,做来莲藕排骨汤,她去自己常去的那家超市,以丢失贵重物品为由,想要查看当天的监控。 因为警察刚来过,超市安保处还有些心有余悸。 林薇摆出一副律师做派,故意夸大事实,说自己丢了一块百万级的手表,如果找不到,会报警处理,且保留追责权利。 超市安保处不敢将事情闹大,让她查看了林蔷出事那天下午的监控。 因为出事的时间段很具体,林薇很快就在超市的监控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当天下午,林薇离开后,林蔷就来了超市,买了排骨,莲藕和一些生姜之类的东西,结账后离开。 超市的保安发现她查的和警察查的人是同一个人,还有些纳闷地问她。 “昨天也有两个警官来查过,还拷走了视频,这个人不是你吗?你不会是偷了什么东西吧?” 林薇不说话,用u盘拷走了视频,之后出了超市,在附近又看了看,附近的监控太多太杂,她一家一家地问,找各种借口,拷到无数段视频。 回家在电脑里一段一段地反复看。 第二天,又来到超市出口,扫了辆自行车,沿着手机导航往惠心大厦骑去,一路留心十字路口的监控。 公共交通没办法查到,只能从头和尾处着手。 目的地是惠心大厦,她找惠心大厦的保安想要查看监控,大厦前台没有人,她赶到出事地点,大楼侧边那里固定痕迹的地方,隔离带已经被拆除了,请了三位穿道袍的大师在做法,大厦的管理人员及相关人士都围在外侧。 海州本地人大多迷信,出了这种事,警察既然已经说了是坠楼自杀。那么事情尘埃落定之后,是一定要请大师做法,超度亡灵的。 林薇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看着那几个大师在那里摆了火盆香案,有人念词,有人手持木剑挥舞,有人撒米,火盆里正在烧纸钱……看起来煞有介事。 其中一个坠楼当天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保安心有余悸地拜祭,嘴里一直念着冤有头债有主……忽然抬眸时看见人群后面的林薇。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 倏地,吓得尖叫一声。 “鬼啊!女鬼!” 第215章 是陆雨时回来了 “林律师,警察也结案了,我们不好对外乱说什么的。死者为大,我们懂。可事情闹这么大,年底办公楼的退租率又要降低,到时候我们工作都未必能保住啊。” 电梯在顶层打开,林薇跟着物业经理走了出来,物业经理领着她从消防通道走上天台。 林薇出了电梯就一直留意四处有无监控,可惜的是,从消防通道出来,便没了监控。 惠心大厦是海州最早一批摩登大厦,八十年代建成之初曾是海州的地标性建筑,四十多年过去了,无论是地理位置和视野依旧十分瞩目。 站在天台可以俯瞰整个岛内风光,再远一点的天际线也能看得分明。 林薇:“我只是想看看我姐姐出事当天下午,你们大楼内外的监控。” 物业经理:“监控查不出什么的。” 林薇:“你怎么确定监控查不出什么?” 物业经理:“你姐姐出事当天半夜三更,那个谁,陆主播就来过了,把发现尸体的保安和所有目睹过案发的所有人全部都叫到了一起,关在不同的屋子里,一个一个问,比警察问得还细,折腾了一夜,什么没问出来,最后把所有视频都拷走了。第二天警察也来了,在这儿看了一下午,拷走了视频……” 原来陆雨时来过了。 林薇看向天台出口的一个监控摄像头:“我想看看那个监控的视频。” 物业经理打了个哈欠:“那个监控都坏了。” 林薇:“坏了为什么不找人来修?” 物业经理:“坏了为什么要找人来修?这里是天台,平时都是锁着门的。根本没人来。修不修的,意义不大,谁知道这么不巧,出了这种事。” 林薇皱着眉头,又问:“监控坏了多久了?” 物业经理:“两个月吧。” 两个月,陆雨时决定结婚到确定婚期,差不多也就是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有人早就预计好了,要在他结婚当天杀死自己,给他一个下马威,或者是某种警告。 凶手选定了和他身世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慕心大厦动手。 为了这一天,提前两个月就弄坏了监控。 也不是说不过去。 林薇:“给我一份你们大厦物业和保安和清洁人员的全部人员名单。” 物业经理:“这个,不太……方便。” 林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给的话,我立刻从这里跳下去,让你们这些再多一桩命案。” 她说着,朝着天台的围栏快步走过去,走到林蔷坠楼的方向,抬起一只脚爬上去,目光看见下面,心中又是一惊。 原来……这么高。 高得让人看一眼都害怕。 想到她就是被人从这里推下去,或者跳下去的,心脏一阵一阵地揪着疼。 忽然,她目光注意到上面就有一个鞋印。 像是皮鞋的印子,动作一顿。 再看看不远处,还有一滴血。 林薇心口一疼,定定地看着那滴血。 物业经理见她真的要爬上去,吓得赶忙过去阻止:“我说林律师,你可别闹了。会出人命的。走了一个疯子还不够,又来一个。” 林薇抓住他衣领,红着眼睛问他:“这里怎么有个脚印?这滴血……” 是她的血吗? 物业经理:“哎呀,你误会了,这不是你姐姐的血。这是陆主播的鞋印和血。他那天晚上疯疯癫癫跑过来,自己从警戒线外跑进来,爬到这上面来,吓了我们一跳……” 是陆雨时的鞋子和血? 她一脸恍然地松开对方衣领。 林薇拿走了那份惠心大厦工作人员清单,同时拷走了能拷的全部视频。 …… 她将所有搜集到的资料整理到一起,回了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要离开海州了。 当然,离开前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 …… 和林薇一样,忙着满世界找真相的还有陆雨时。 最开始那几天,几乎不着家。 林薇戴着口罩,熟门熟路地回了他家,门口的保安认出她来,却也没有说什么。 过去两年多,她和陆雨时出双入对,门口的保安早已见怪不怪。 来到门口,她犹豫了几秒,最后还是摁了指纹,提心吊胆了一瞬,门开了。 平安听见开门的声音兴奋地跑过来,闻到林薇的气味,跑到她脚边转圈,喵呜喵呜地叫。 林薇脱了鞋子,穿着袜子走进来,房子里没有任何变化,也看不到任何女人生活的痕迹。 她没空想这些,将平安抱起来,看它瘦了些,给它拿了些猫粮,倒了些水。 随后便走到陆雨时书房里。 他书房里有一个保险柜。 陆雨时说过他仇人很多,准确说是为了报复张嘉信和张自立,年轻时候做过一些混账事,留下过一些混蛋账。 怕被人报复,所以手里留了很多人的把柄。 他没有跟林薇说过保险柜的密码,林薇是自己试出来的,而且只试了一次。 是张燃的生日。 保险箱不大,里面没有放任何黄金首饰现金之类的东西,都是一些用密封袋装的文件,每个密封袋上都写了名字。 张嘉信,张嘉玲,张自立,王敏芝,冯志源,马长军,王锡,袁皓…… 林薇将文件拿出来,小心拆开,用手机一页一页拍下。 她很小心,一次只拆一个袋子,拆完再装回去,以免弄混弄错顺序,被陆雨时发现出异样。 拍完所有文件,又将这些东西放回原处。 放文件的下一格还放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盒子,她打开最外面的那一个丝绒盒子,里头装的是一枚戒指,水滴形的钻石,很大很亮。 林薇懒得去追究这枚戒指是给谁的,关上直接放回原处,又在里头找了找,手摸到什么东西,她弯腰看了看,里头还有一个隔层,是需要输入密码的。 保险柜里还要放密码锁?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 林薇又试了张燃的生日,不对。 试了试陆雨时的生日,也不对。 第三次她不敢试了,怕万一这个锁有什么警报系统,万一第三次输入的也是错误,会自动报警。 她将一切恢复原样,出了书房就准备走了,刚走到客厅,忽然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 是陆雨时回来了。 她脚步一定,第一反应是看向门口玄关处自己的鞋子。 第216章 避无可避 门开了,陆雨时走进来,在玄关处换了拖鞋。 林薇躲在阳台,刚刚吃饱的平安坐在地上好奇地看着角落里的她。 陆雨时在冰箱里拿了瓶可乐,喝了一大口,回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见平安,才想起来很久没有给它喂猫粮,心下愧疚,走过去给它放了些猫粮。 平安瞪大眼睛看着陆雨时,因为刚才吃饱了,完全没有吃的欲望。 陆雨时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饿晕了?” 林薇离他那么近,余光甚至能看见他唇周新冒出来的胡茬,他看起来很疲惫,手上还带着他们的情侣对戒,右手的伤口已经处理过了。 平安不吃猫粮,只是看着陆雨时喵呜喵呜的叫。 “不叫了,我头疼。”他好似很疲惫地坐在地上,摸了摸平安的头。 平安还是叫,叫的很可怜。 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林薇提心吊胆。 “别叫了!”他忽然吼了一声。 林薇被他突然吼的这一声吓了一跳,缩成一团,抱住双臂。 平安被他吼后终于不叫了,只是朝着林薇走了几步,趴在她身旁。 林薇胆战心惊,要是陆雨时这时候走过来……正悬着一颗心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低泣声。 他哭了好一会儿,声音很低很低。 林薇听见他哭,眼圈也有红,她把头埋进手臂。 “平安……平安……平安……” 他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猫的名字,名字是她取的,很普通很常见的名字,现在念起来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她给猫取了平安的名字,自己和孩子却没能平安。 讽刺得很。 这个名字每念一次,都心如刀割。 可平安已经是她留给他的唯一的活物。 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平安,却又完全不想动,实在是太累了,最近几天他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每天跑东跑西,一有点儿线索就跟猎狗嗅到荤腥一般地追过去。 该查的人都查了,该找的人也都找了。 就连张嘉信和张嘉玲都找过了,完全不是二人的手笔。 可一点线索都没有。 他手指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地板,平安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薇。 从陆雨时的视角看过去,平安是看着窗外,窗外是天空,他也看了一眼天空:“她去天上了,你也想去陪她?” 林薇朝着平安轻轻扬了扬下巴。 平安这才起身过去来到陆雨时身边。 陆雨时将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像是抚摸一个孩子。 “雨时,你看,我们平安会用猫砂了,我教的。厉害吧?” “雨时,平安现在胆子比刚来的时候大了很多。” “雨时,雨时,雨时……平安,去找你爸……” 回忆里,她永远是含笑看着他,她眼睛狭长,不笑时显得清冷精明,一笑起来完全是另一种风情,眉眼弯弯,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 四周过于安静,林薇不知道陆雨时抱着猫的时候在想什么,时间度秒如年。 陆雨时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接起来:“嗯……结案?自杀?我已经说过了,她不会自杀……”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下一秒他直接丢下平安,起身时,起得太急,头还眩晕了几秒,勉强撑了过去。 “你再帮我联系一下林蔷的房东……我知道,我知道她妹妹过来了,我这两天一直打她的电话了,一直关机。你别去找她,她们姐妹感情很好,林蔷出了这种事,她现在不想见我也正常。总之,你帮我关注一下……我现在过来” 挂了电话,他匆匆出去了。 房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安静。 林薇终于松了口气,浑身泄力坐在地上,看着朝她摇尾巴的平安。 “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她最后摸了摸平安的头,起身离开。 平安好似是知道她要走了,坐在地上,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眼睛看着她。 林薇在门口停了几秒,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看看这个房子,最后看看平安,离开了。 她走得匆忙,行李只收出来一个小行李箱,房子里大部分东西都没有动。 陆雨时留给她的那张卡,她带走了。 当时想法很简单,查案需要钱,救李昂应该也需要钱。 这笔钱以后也许会有用处。 可没想到,需要用钱的机会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 李昂还是坐了两年多的牢。 自己找了那么久,也没有找到半点有用线索。 唯一叫她提心吊胆的是,总会担心陆雨时有一天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可他没有,不知是愧疚,还是出于礼貌不愿意打扰,他一次也没有出现在自己面前。倒是她,回过海州好几次。 每次回去都要去看看他。 他还是会播新闻,偶尔也会和老钱,罗政他们一起喝喝酒,平安他也养得很好,他的生活看起来风平浪静。 可是,这是外人看到的。 正如外人所见,林蔷死后,林薇的生活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李昂的案子尘埃落定后,她就立刻去了阑州,重头开始。 阑州没有海,冬天也会下雪。 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 她活得潦草又麻木,陆雨时也是一样,他偶尔深夜会在一灯书店门口站很久很久,笑得也像个空壳,还经常生病,一点小感冒也要去医院。 大约两年前,他身边多了个小跟班,好似是电视台的小记者。 看着他活得像个没情绪的人,林薇觉得自己很变态。 她失去了最爱的人,她最爱的人因为她而死,他最爱的人,也因为他而死。 不对,“林蔷”是死后,才成为他最爱的人。 也不单是林蔷,准确说,是怀了他孩子的林蔷,因他而死后,才终于成了他最爱的人。 他们同病相怜,同恨相恨。 他追她时,她屡屡拒绝,避无可避。 现在他们的爱结出了这样的果,也就只能自己咽。 …… “林律师?” 张燃的声音,将林薇拉回现实。 林薇对他笑笑,没有说话。 张燃也没有多问,打车送她回律所,到了路口,林薇先下车,张燃趴在车窗:“陈外婆要是来了,你告诉我一声。我尽尽地主之谊,请她吃饭。要是你没时间陪她,可以找我。” 林薇客套了一句:“谢谢” 张燃看出她在客套,也没说什么,跟她挥挥手,让师傅离开。 林薇步行回律所,隔得很远,看见陆雨时在围墙附近喂那些流浪猫。 他刚才在商场那边借口工作忙,比明葵还要早走一步,没想到转眼来了这里。 林薇脚步一顿。 第217章 你真的不要平安了? 陆雨时听见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流浪猫越来越多,聚在一起,争相抢食,有两只猫还为了夺食打了起来。 “猫罐头买少了,你再去帮我买一些来。” 他好似兴致很好,还伸手将打架的其中一只猫抱开,用手轻轻摸了摸,安抚道:“等一会儿,不着急。” 林薇见他伸出手去摸那些猫,心中咋舌,不是有洁癖吗? 而且刚才在商场那边黑着一张脸,现在又突然春风化雨的,有病! 有病的陆雨时转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没钱?” 林薇:“没钱发善心。” 陆雨时:“算我问你借的。” 林薇懒得跟他多话,去附近的宠物店买了些罐头,拿回来递给他,他一个个拆开,放在地上,那些小猫争前恐后地吃起来。 陆雨时:“有湿纸巾吗?” 林薇一脸平静地看着他,心中很是不解,不明白他经过了那晚,怎么还能这么心平气和地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是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吗?”嘴上这么说,还是从包里拿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 陆雨时接过,擦擦手:“我记性很好,跟你有关系的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你要验证一下吗?” 他目光淳淳地看着她。 林薇看向别处:“我先声明,你让我拒绝他,我已经拒绝他了。他跟我外婆是微信好友,经常聊天。我干涉不了我外婆,也干涉不了他。我也没有勾引他,是你自己侄子……” 不对,严格说来,张燃不是陆雨时的子侄辈,而是孙子辈。 陆雨时:“我没说你勾引他。他从小就这样,就算是三分钟热度,那三分钟也是全心全意的。何况,我现在看出来了,他对你也不是三分钟热度。” 林薇:“那你来干嘛?你要是不喜欢他被我利用,不喜欢看见我们俩走在一起,你应该去警告他。” 陆雨时:“他这个年纪,我越是阻止,他越是会上头。” 林薇:“是,你拿他没办法,就只能过来威胁我。” 陆雨时没否认,依旧是慢条斯理地擦手,嘴上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张家家宴,你跑去干什么?” “见见世面。” 午后阳光正好,太阳升起来,只要海上不刮风,天气就十分舒适。 李昂从外面回来,远远看见二人。 林薇问他:“你怎么回来得比我还晚?” 李昂见二人在说事,没有过去搭话的打算:“车坏了,修车去了。” 林薇无语:“我不是让你买台新车吗?你要是不买的话,我就去买了。” 李昂冲她摆摆手,看了一眼陆雨时,先回了律所。 林薇头疼地看着李昂的背影。 陆雨时眼神很复杂地看着李昂的背影:“你接近张燃,是为了给李昂和这家律所铺路?” 林薇没说话。 陆雨时:“你之前从王敏芝那里挣的钱,也是给了他吧。你以为帮他把律师执业证拿回来,再给他买部车,给他一个好前程,就能补偿他失去的一切?” 林薇:“他最爱的人,因为我而死了,我补偿他,不应该吗?” 陆雨时沉默着。 林薇问:“你伤好点了吗?” 她难得主动转移话题,陆雨时也很受用,故作玩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准备什么时候再给我补一刀?” 站久了,腰不舒服,林薇蹲下来,看着那群争先恐后,津津有味吃罐头的流浪猫。 “你真的不要平安了?”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提到平安的抚养问题,几乎成了每次见面的月经贴。 林薇耐着性子:“我养我自己都费劲,还是你养吧。你要是觉得孤单,可以带它去配种,让它生一窝小崽子。这样家里就热闹了。” “……” 陆雨时被她气笑:“我让你给我生孩子,你不想生,就让平安给我生?真行。” 林薇继续转移话题:“张燃按照辈分,应该叫你一声爷爷,你就因为这样,所以不让他叫你小叔叔?” 陆雨时:“……” 林薇数着那些猫,嘴上继续问:“也就是说,张嘉诚张嘉信张嘉玲,包括现在的张嘉熠他们四兄妹,都应该叫你一声,叔叔。你辈分还真高。” 陆雨时脸色已经不大好看了。 他知道她是故意激他,想赶他走。 他看着她蹲在地上看流浪猫的样子,她比那些流浪猫看起来更像流浪猫。 “小……” 他还是习惯性叫她小雪,可似乎,她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林薇,那晚我情绪不稳定,跟你说了很多混账话,我跟你道歉。” “……对不起。” 林薇有些意外地回过头去,抬眸仰视着他,见他不是开玩笑,过了好一会儿才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我也捅了你一刀,就当扯平了。” 陆雨时:“你姐姐坠楼的真相要是一辈子找不出来,你就一辈子不往前了?” 林薇很认真地想了想,点了下头:“嗯。” 陆雨时没说话。 林薇:“其实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这完全是无稽之谈。我跟你不可能回头了,我看见你就会想起我姐姐。可是我跟张燃也没可能,我看见他,就会想起你。这两者生活对我而言,没什么区别。所以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 “老张董事长老来得子,应该很喜欢你吧。就像张董事长喜欢张嘉熠一样。反正你也不喜欢海州,为什么不干脆离开这里,去美国定居?你手里有华希实业和华希资本的股份,人又聪明,做商人肯定难不倒你。就算以后不能继承老张董事长在海外的全部资产,能继承一小部分,也够你生活几辈子了。你才四十岁,男人的四十岁和女人的四十岁不同,更何况你还这么有钱。你大可以重新开始,愿意和你结婚,给你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跟我较劲,只是在浪费你的时间。还是你觉得过去三年的苦还没吃够?你认识我也快九年了,九年,你的人生还有多少个九年可以浪费?你觉得你可以播一辈子新闻吗?” 第218章 白璧无瑕 流浪猫们吃得饱饱的,吃累了,都躺在树荫下晒太阳,有的睡着了,罐头买得有点多了,好些都没吃完,只剩下一两只原先没有抢到的小猫在大快朵颐。 林薇说完这一长串,身后静悄悄的。 她以为陆雨时走了,转头去看,他站在烈阳下,正安安静静看着她。 “三年前,你离开海州之前,去过我书房,对吗?” 被发现了吗? 林薇眼神警惕地看着他。 “在殡仪馆那晚,你说我仇人多,还能念出他们的名字,我当时就有点意外,这些事我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细节。” 事已至此,林薇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除夕前夜那晚,二人就已经撕破脸了,谁又怕谁。 她忽然想到什么:“你保险箱隔层里放了什么?” 陆雨时也正思忖着要如何开口,听她这么问,猜她只能打开外面的密码,里头的隔层是没有打开的。 也对,她要是看了里头的东西,大约不会像现在这么冷静,也不会是这般的态度。 “一些小时候的照片。”他随口敷衍。 林薇当然不信,只是小时候的照片,至于放得那么隐蔽吗? 怕她继续问下去,陆雨时转移话题:“你去张家,是想见老三?” 林薇并不意外:“是啊,我从惠心大厦那里拿到的监控和自上而下的管理人员名单没有任何问题。我不相信她从超市出来会凭空消失,然后出现在惠心大厦。超市离惠心大厦有七点六公里,要经过十几个红绿灯,有很多条路线。我不是警察,没办法通过路径对比,找出凶手的行凶路径。但我很肯定,凶手要么是惠心大厦的工作人员,要么就是有内部人员在帮他,否则他怎么能完美避开监控。整个惠心大厦只有一条路径是可以完全避开监控的。除了工作人员,根本没人知道。而且,天台的监控刚好坏了,我不相信是巧合。” “惠心大厦在出事之前,一直都是张嘉玲的产业,可是在出事三个月前易主,成了张嘉信的产业。” 她说完,看了一眼陆雨时:“这些你都知道吧。” 陆雨时:“知道,我还知道你想找嘉玲是想找一个叫庞鑫宇的人。” 林薇没有否认,陆雨时比她有钱,比她本事,又一直在海州,他能查到的东西当然比她多。 他知道什么,她都不意外。 “这个人以前是惠心大厦的物业负责人。在你姐姐出事前一周就离职了,而且后面的工作安排得很妥当,理由也很充分,说他要结婚了,去外地工作。所以你拿到的管理人员名单里应该没有他的资料。你从哪儿知道这个名字的?” 林薇:“我每年都会回来惠心大厦楼下,去看她。有一次听见几个保洁员聚在一起聊天,吐槽现在的物业经理,说起以前的小庞经理如何好如何好,我就问了几句。后来发现他离职的时间很巧妙,觉得有些不对劲。我只查到他家境贫寒,念大学都是靠有钱人资助。很不巧,资助他的人就是张嘉玲。后来他来惠心大厦工作,应该也是张嘉玲帮忙。可是他离职后,这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所以我想去问问张嘉玲。” 陆雨时淡道:“不用问,他出国后失踪了。” 林薇大惊:“出国,失踪?他不是去结婚吗?” 陆雨时:“脱身的借口吧。三年前我也怀疑过他,他出国后去了马来西亚,这几年我也在找他。我问过老三了,她跟这件事没关系。我可以肯定。” 林薇听他语气笃定,心中有气:“你凭什么肯定?” 陆雨时:“她是张家最聪明的人,她不会做这种蠢事。最重要的是,她跟我没仇。” 林薇:“不是你自己说,他们兄妹两小时候经常欺负你吗?” 陆雨时:“人是会长大的,长大后只看利益。” 林薇问:“张嘉玲知道你的身世?” 陆雨时:“只要跟张家沾边,正常有脑子的人,应该都能猜到吧。” 林薇脑子里浮现了一个正常有脑子的聪明人,金道峰。 也难怪,之前在奥德律所,金道峰对他那么忌惮,处处要看他的脸色行事。 原来不是给张自立面子,是给张仕荣面子。 老子面子确实比儿子大。 也终于明白,苏懈为何一直觉得他的身世过于奇怪。 苏懈,金道峰,张嘉玲都是聪明人,那张嘉信,张知妍,金柯这三人就是没脑子的蠢人吗? 而且,张嘉玲和张嘉信不是龙凤胎吗,一直也没传出二人不和,张嘉玲既然知道陆雨时的身世,为什么不顺便提醒一下自己哥哥呢? 陆雨时:“大哥过世后,老二和老三其实一直有矛盾的。按说大哥不在了,姜莱又带着张燃去英国定居了,天海集团就应该交给老二了。老二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可谁知道老三离婚后又回来了。不仅回来了,还拿回了她前夫家一半的家产。她前夫是云合集团的太子爷,云合集团是做车企的。天海集团之前一直也想做这方面的投资,可是自己做太麻烦了。她回来后,天海集团才有了天海汽车。天海汽车只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把云河集团的市场份额挤压到原来的一半。” “原本老二这个接班人也算无功无过,可一旦一个无功无过的人身边忽然有了一个过于锋芒毕露的人出现,那么多少就会显得他过于平庸了。” “从那以后,张自立就很器重老三,她也做得很好。以至于外界一直言传她要接班,她跟老二的关系就越来越差了,不过面子上还是维持得过去,毕竟是一家人,逢年过节还是要在一个饭桌上吃饭的。而且,方霞云还活着,兄妹俩再斗气,在母亲面前也还是要做做样子的。” “不过这两年,兄妹两感情又好了。” 林薇想了想,冷笑道:“因为突然又有了共同的敌人,张嘉熠。” 陆雨时点点头:“老张很喜欢这个白璧无瑕的小儿子。” 第219章 要不,你把她辞了吧 即使知道去了张家,从张嘉玲口中大概率也问不出庞鑫宇的去向,连陆雨时都找不到的人,她更难找了。 可她还是决定要去。 陆雨时送她到律所楼下,看了一眼楼上窗台上的白色郁金香。 “那个家宴,你去的话,我就不去了。” 林薇有些意外地看着他。 陆雨时跟在一楼忙活的李昂打了个招呼,便要走了:“有你在,张燃应该不会太过胡来。有张燃在,他也不会让人欺负你。挺好。” 他看着林薇,又说了一句:“挺好。” 她忽然想起什么,叫了他一声:“陆雨时。” 陆雨时有些意外地停下脚步,转头来看着她。 林薇语气软下来:“过两天外婆就来了,她比较好奇林蔷之前在这边的生活,我想……” 陆雨时心底滑过一丝失落,却也即刻明白了她在想什么:“武亦涵?”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 陆雨时:“你找她就好了,你开口,她肯定愿意帮你的忙。” 林薇:“我想找她陪外婆吃顿饭,就当是姐姐之前的同事。她不是在帮你看店吗,那家店二十四小时营业,我怕她走不开。” 陆雨时是老板,她怕武亦涵这个打工人为难。 陆雨时笑了一声:“武亦涵跟你一样,不怕我。那家店她接手后,一直在亏损,几点开门几点关门,完全看她心意。她巴不得你去找她。” 一直在亏损…… 林薇眨了眨眼:“要不,你把她辞了吧。” …… 陆雨时又笑了一下,开玩笑道:“你就算是想跟过去彻底划清界限,也不用对自己朋友这么狠吧?放心,这点钱对我九牛一毛。那家店我也不打算关掉,总得需要人看着。这种书店本身就很难挣钱。我买这家店,也不是为了挣钱。” 话是这么说,可林薇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这是我自己的执念,你不用觉得有负担。” 他说着,想起什么:“武亦涵还不知道你是林蔷,你打算瞒她一辈子?” 林薇丧气道:“外婆也还不知道我跟姐姐的秘密。” 陆雨时很直接道:“你外婆年纪大了,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现在只是在代林蔷尽孝,你对李昂好,也是一样的。可你自己呢?” 林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我好得很啊。” 哪里好。 她一直在抱着赎罪者的心态活着。 陆雨时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林薇,我知道你姐姐跟你相依为命,你们从在娘胎里就是一体的。她对你是最重要的。可你也跟我说过,亦涵是你长这么大第一个朋友。朋友也是很重要的。我这几年要不是有老钱和老罗他们几个偶尔陪我出来喝喝酒,说说话,日子真的很难过。还有你在海州生活过的那七年,你的大学四年和三年工作,那是你的十八岁到二十五岁,就一点都不重要吗?我这么说不是想让你回头,重新接受我。” “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你是林薇,你不是林蔷。你也只有这一辈子可以活,林蔷坠楼的真相要找出来,但是你没有必要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还有很多人很多事,都值得你珍惜,值得你去尝试。”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看她。 林薇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还是除夕前夜那个威胁她的陆雨时吗?他怎么每次见面都要换个态度,好似几天不见就被人换了个脑子。 现在又开始走人生导师的赛道了吗? 他人格分裂吗? 李昂从律所出来吃瓜:“你什么情况?张燃过年不是在英国吗?他怎么会去了宜城,陆雨时也去了?” 为什么就他一个人没去过。 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最该去见外婆的那个人。 …… 张燃一直到元宵节当天早晨,才知道陆雨时不去张家家宴。 他一边打哈欠,一边搅弄着盘子里万年不变的水煮蛋:“你为什么不去?是因为林律师吗?” 陆雨时已经换好衣服准备要上班了,最近气温有所回温,他还是习惯性地要带一件大衣:“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不用工作。” 张燃抬眸看他:“陆叔叔,你最近好像变帅了,做医美了?” 陆雨时没好气白他一眼,将牛奶一饮而尽,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交代他:“那个……”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陆雨时:“没有,我是想说,你不用看你爷爷脸色,也不用看张家人任何人脸色。他们对你没有任何养育恩情,所以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怕,更不用顾忌他们任何一个。天塌下来,有我在。” 这番交代语气平淡,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过年压抑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家里的气氛头一次又燃起来了。 张燃感动非常,开心非常,手指朝他比了个心:“老陆,我爱你!” 陆雨时做了个恶心的表情,一边换鞋一边问:“你既然要在海州长住,也不能总跟我住一起吧。我给你安排地方住吧?还是你自己有想住的地方?” 张燃:“不用,我回家住就好了。” 听到张燃口中的“家”,陆雨时穿鞋的动作顿了一顿。 张燃口中的家,是张家祖屋,黄培英和张自立最早住的地方,后来张自立和方霞云在一起后,就搬了出来,张嘉诚就是在那座大房子出生,长大,结婚。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张燃也该在那里出生长大,他们一大家子应该还在那里平静地生活。 那里也是陆雨时的家,八岁时他被黄培英带回了家里,也是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开心的一段童年时光。 张嘉诚母子车祸后,房子就空置了,每年姜莱和张燃清明节回来祭奠父亲,张燃都会陪母亲过去看一眼。 陆雨时说:“也好。那里始终是你的家,是你的根。” 张燃:“我跟爷爷说一声就可以了吧?” 陆雨时点点头:“嗯。” 张燃故作玩笑:“他要是不让我住呢?” 只要张燃开口,说自己打算在海州长住,张自立肯定是高兴的,更没有理由不让张燃回家住。 但陆雨时也清楚,张燃这么问是故意逗他。 “简单,找把锤子,把门砸了。” 第220章 不行,太羞耻了 张燃又问:“那大过年的,我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啊?” “不用,你人去了,就是礼物。” “…………” 陆雨时要走时,特意跟张燃最后交代了一句:“帮我带句话给你爷爷。” 张燃探出头来:“什么话?” “我祝他,年年今日岁岁今朝,长命百岁富贵荣华。” 他声音磁性,这般吉祥话从他嘴里念出,却听不见半点贺喜的意思。 他站在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讽刺地笑了笑,“你跟他说,我在华盛顿,也是这么跟你曾祖父说的。” 年年今日岁岁今朝。 长命百岁富贵荣华。 说罢,开门离开。 房子里安静下来,张燃眨了眨眼:“听着就不像好话。” …… 下午五点多,张燃打车去找林薇,到了律所楼下,大声叫她一声:“林律师,” 声音明朗轻快,带着一股子期待。 林薇从二楼探出头来,看见他穿着上次在商场她送给他的那一套西装,头发也梳了上去,愈发凸显得五官英俊挺拔,习惯了他平时穿运动装的样子,还真不太习惯他突然穿西装。 忽然想起他在宜城穿那套蓝色夹棉睡衣和马思怡在院子里玩摔炮的样子。 完全不是一个人。 “你笑什么?很奇怪吗?” 张燃拿出藏在身后的一束白百何。 “哪有过年去吃家宴,送白百合的。” 张燃:“送给你的。” 窗台上还摆着他送的白色郁金香,林薇在花瓶里放了营养剂,花还开着,败势并不明显。 张燃仰着头问:“你不喜欢百合花?” 林薇摇摇头:“没有,你上次送的郁金香还没开败呢。” 话音未落,就听见地下张燃说了句:“接着。” 林薇还没反应过接什么,张燃就把手里的那束花往二楼的窗户轻轻一抛。他扔的准头很准,林薇都不用够出去身子,手伸出去,就接住了。 一捧带着水珠,淡淡香味的纯白色百合,花瓣在半空中经过的颠簸,落在她手里时还在轻轻颤动。 花瓣十分娇嫩繁盛的重瓣百合。 林薇原本还怕他把花扔上去会散,可等他抛起来才发现,他买的不是百合花束,而是百合大树,荷兰进口的冰美人,状似莲花芍药,朵朵相簇,远看像瀑布,整根花枝从顶到底都是爆花状态。 “冰美人,很贵吧?” 林薇将花插在花瓶里,高高的一支,又白又仙,衬得那些原本有些恹恹的郁金香也娇嫩了几分。 “贵啊!所以在它开花的时候,你要多看它几眼,不能冷落它。” 这么美的花,谁能忍住不多看几眼,暴殄天物吗? 林薇心情好极了,要下楼时,还特意将窗户关上,将花瓶移到了桌上。 知道今天要去张家参加家宴,她也没有格外打扮,黑色西装,白色衬裙,只是格外戴了块手表。 二人走在小巷子里,仿佛一对璧人。 快走到巷子口时,迎面撞见李昂从外面回来,李昂看见两人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们俩穿成这样,要去约会?” 张燃笑:“李律师,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林薇:“今天元宵节,明太太请我去做客。对了,你今天还出门吗,不出门的话,新车钥匙借我一下。” 张燃:“李律师,你换车啦?” 李昂掏出新车钥匙递给林薇,还不忘叮嘱一句:“新车,你仔细开。” 林薇微微一笑:“我开车一向很稳。” 李昂皱皱眉头,好似不太认同。 林薇在手里惦着车钥匙:“挺好,省得打车了。” 张燃:“你会开车?” 林薇露出一个“开车很难吗”的眼神。 哪怕林薇已经交代李昂要买一台贵些的新车,可他最后买的还是一台大众高尔夫代步车。 林薇一路风驰电掣,车速太快,张燃全程抓着扶手,一句话都不敢跟她说。 快到了上鹭庄园,林薇才想起来:“年还没过完,空手上门是不是不太好?” 张燃马上说:“不用,他们家什么都不缺,就缺良心。你有良心送吗?” 近朱者赤,他说话风格有时候和陆雨时很像,明明一脸纯良,说出口的话却气死人。 林薇又被他逗笑。 两人当真就空手进了上鹭庄园。 李昂的新车停在一众豪车中间像个偶然闯入霸总赛道的路人甲。 刚停好车,便看见一辆十分眼熟的红色敞篷跑车朝着二人的方向而来。 金柯隔得很远看见站在张燃身边的林薇,一时还有些意外,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年前在奥德律所,林薇害得他声名尽毁,出了好大的丑。 不仅如此,还害得他奶奶住进了icu。 幸而是过年,网络上的热度才压下去一些。 为了尽孝,他这一个春节每天都去医院看奶奶,家里人看他的脸色也有所改变。 奥德那边他还没有去上班,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不过想也知道,都是看他笑话。 至今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 张燃等他停好车,问道:“冬天还开敞篷,你也不怕被风吹成面瘫。” 林薇抿着嘴忍笑。 金柯不理他,见二人空手而来,很傲娇地从后座拿了一个细长的礼盒,正了正衣冠,昂首走进去。 张燃看他装模做样的,突然冲他背影惊叫一声:“蛇!” 金柯此次登门,本就有些唐突,还是他求了张知妍很久,张知妍才松口让他一起过来,加上发生了年前的事情,他心中到底忐忑,被张燃这一吓,来不及分辩,大惊失色。 “蛇,什么蛇?哪里来的蛇?” 对啊,哪里来的蛇? 这里可是上鹭庄园!!! 所以是张燃在故意捉弄他。 他惊魂未定,咬牙切齿地看着张燃,上前一步:“姓张的你!” 张燃有恃无恐地乐道:“还真说对了,这里就是姓张的地盘。不巧,我也姓张。” 金柯恍然想起,张燃不止姓张,还是这里的贵客。 跟他这种要求未婚妻,才能登门拜访的客人,是完全不同的。 气势上一下就矮了半截。 他装样子地正正衣着,似无语地吐槽道:“什么蛇,你真会开玩笑。” 张燃一本正经:“哦,我上次在网上看见你光溜溜的跑来跑去,跟水蛇一样,我还以为你属蛇呢。” 他说着,还身体力行地学金柯之前在网上的视频,扭啊扭的,扭着扭着,自己都扭不下去,笑得直岔气:“不行,太羞耻了。我是有帅哥包袱的人。” 林薇又被他逗笑。 金柯脸都被气绿了。 第221章 张家家宴(一) 到底是在张家,金柯不好发作,今天登门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在张自立面前刷个脸,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 他忍下怒火,先行上了台阶。 张燃和林薇走在后头,进了门厅,大厅里花团锦簇,空气清新,香氛很高级,目之所及的地方都摆了红色和金色的吉祥装饰物,一片喜气洋洋。 旁的东西林薇还看不出什么深浅,可屋子里的这些花都是专门请花艺师过来打理过的,且用的都是进口花材,耗费不菲。 客厅里只有三个年轻人,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金发年轻人正歪在沙发上打游戏,另有一位年纪相仿的黑发男孩拿着一本书在看,不远处的窗边倚着一位穿粉色套装的年轻女子。 金柯一进门,径直走向站在窗边的粉衣女子。 歪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金发男孩和看书的黑发男孩余光都瞥到了他,但两人都很默契地装没看见,连个招呼都没打,态度可见一斑。 等林薇和张燃随后进来时,客厅里的三人同时掀起眸子,看向二人的方向。 林薇一眼认出站在窗边的是张知妍,金柯的未婚妻,冯乐妍的朋友,之前在奥德律所见过。 黑长直,好嫁风套装,妆容淡雅精致,看起来毫无攻击力,亦挑不出半点问题,甚至和金柯站在一起,但从外在来说也算十分般配。 张知妍对张燃微微颔首致意,目光又扫向一旁的林薇,似是有些意外。 金发和黑发的两个年轻人也是同样神情,大家只知道张燃今晚要过来,没想到还带了女伴。 两人都好奇地打量林薇来。 张知妍:“张燃,林律师,好久不见。” 林薇微微颔首:“张小姐。” 张燃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林薇看了一眼金柯,没说话。 张燃好似明白了什么,抿唇笑了笑。 看书的黑发男孩将书签放在看的那一页,才走过来,笑容和煦:“张燃哥,好久不见。” 张燃拍拍他肩膀:“知鸣,好像又长高了。” 张知鸣是张嘉玲的独子,今年不过二十岁,还在念大学,长相偏文气清瘦。 从小受母亲耳濡目染,人情世故上从不落人口舌。 张知鸣又看向林薇。 张燃主动介绍:“这位是明太太的朋友,林薇林律师。” 张知鸣朝着林薇微微颔首,略带八卦地问张燃:“那你们是……” 他这么一问,张知妍也顺势看向林薇。 金柯自己一个人靠在窗边,懒得跟他们说话,听见他们在问林薇的张燃的关系,又想起张燃和林薇在酒吧男厕向他倒垃圾,导致他鼻炎发作的恶作剧,心中愈发来气。 张燃看了一眼林薇:“朋友,工作上有些往来。” 他这么一解释,张知鸣马上就明白了,跟林薇打招呼:“林律师你好,我是张知鸣。” 身后打游戏的金发男孩听到这里,调侃道:“是一鸣惊人的鸣!” 林薇仔细看张知鸣那张脸,秀美不失棱角,眉眼如画,鼻峰挺拔,薄唇佛耳,确实是万里挑一的美男子,别说放在大学校园,就是放在娱乐圈,也不算失色。 张知鸣在海州同样出名,一则是因为他的傲人家世背景,母亲是天海集团未来的接班人,网络上女强人的代名词,父亲是云合集团曾经的太子爷许子睿。 张知鸣出生时,还不叫这个名字,原名许一鸣。 是后来许子睿婚后出轨女明星,被张嘉玲发现后,火速离婚,不仅离婚,还带走了儿子的抚养权,分走了许子睿半副身家。 许子睿原本还想挽留张嘉玲,可张嘉玲直接将儿子的名字给改了,从张家的知字辈,单留了一个鸣字,彻底和过去划清了界限。 张知妍见张知鸣都过来主动跟张燃打招呼了,看了一眼歪在沙发上发游戏的金发男孩,提醒道:“知礼,过来打个招呼。” 张知礼并不起身,敷衍地抬起手,轻轻挥挥:“好久不见,冠军哥。” 张知礼其实比张知鸣还要大两岁,因个性乖张,在家里受宠惯了,看着倒是比张知鸣还要孩子气一些。 冠军哥,是他给张燃起的外号。 张知礼长得一张乖乖仔的脸,皮肤生得很白,五官不似张知鸣出挑,却胜在气质天真活泛,和张知妍是完全不同的感觉,姐弟两站在一起,颜值上给人的压迫感十足。 林薇惊讶的发现,张家这些孩子,别的不论,颜值竟然都没话说。 也难怪网上有个经典烂梗,张家有钱固然可恨,可人家家族基因好啊。 这四个年轻人虽然年纪相差不算太多,又是堂兄弟,但其实从小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只略比陌生人还好一些。 有佣人看见张燃和林薇进来了,马上去书房通报了明葵。很快,从书房走出来两位贵妇人。 明葵满脸笑容:“张燃和林律师来了。贵客贵客。” 林薇和张燃是空手来的,很是默契地堆起笑容。 明葵身边还站了一位相貌大气,身材姣好的中年贵妇,是张知妍和张知礼的母亲,张嘉信的妻子方婧。 方靖对张燃微微一笑:“张燃,好久不见。” 张燃应道:“二婶婶,过年好。” 方靖目光落到林薇身上。 明葵赶忙介绍:“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林薇林律师,我们都很喜欢花艺,也算是同道中人。林律师,这位是方靖方女士,她也很喜欢花艺的。” 方靖笑容和煦,问道:“真是能干又漂亮,听说你跟我家知妍是同一年的,几月生的?” 没想到张嘉信人品拙劣,智商堪忧,他老婆却这般的和善温柔,也难怪陆雨时从前说他傻人有傻福。 原来福气在这里。 林薇答道:“我是农历五月份的生日。不知道张小姐是?” 方靖:“她九月的,比你还小几个月。” 张知妍站在母亲身边,母女两穿衣风格一般无二,站在一起更像姐妹,只是张知妍不似方靖气质柔和,多了一份冷感。 明葵朝张燃和林薇笑笑,怎么看都很喜欢,又看看四周:“那家伙呢?” 张燃:“陆叔叔说电视台最近太忙,不过来了,不过他……让我给爷爷带了问候,我一定亲自转达。” 明葵吐槽了一句:“就他事儿多,知道他是播新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台长呢。” 大家都笑过一阵。 明葵:“好好好,你们坐,坐,吃水果,不用拘束,就跟自己家一样。你爷爷和你二叔还有你三姨,在楼上说公事呢,一会儿就下来了。” 金柯看见明葵和方靖出来了,含笑走过去:“明太太,方太太。” 方靖见到这位未来女婿,依旧是淡淡笑笑,点了下头。 倒是明葵热情许多:“小金律师,你也来了。咱们家今天真是贵客临门,对了,你奶奶身体还好吧?” 金柯:“明太太有心了。奶奶最近好多了,已经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不过还是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明葵又问:“那你父母,还有你小叔小婶婶,家里人过年都好?” 金柯对明葵嘘寒问暖的态度非常受用:“都好都好。” 他想起什么,将手里的礼盒递过去:“过年不好空手上门,听说您喜欢字画,家母特意挑了一幅水墨画送给您。” 他说到过年不好空手上门时,余光还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张燃和林薇。 明葵接过来他带来的礼物,拆开来看了一眼,哎呦了一声:“你这哪是随便挑了一幅,这是去年我跟你妈妈去佳士得,她拍的那幅吴子光的牧羊图,哎呦,这也太贵重了,你妈妈很喜欢这幅画的,怎么好让她割爱。” 金柯:“您就收着吧,家母的一点心意。” 明葵也不跟他假客气了,将画放回去,交给佣人放到书房,转头就招呼大家吃水果。 第222章 小桃子 陆雨时说有公事没去参加家宴,其实是去参加好友聚会,罗政女儿满百日,妻子是俄罗斯人,孩子出生时女方父母来照顾,住了好几个月,最近刚走。 家里有些冷清,只剩一个保姆。正好元宵节,罗政就约了陆雨时和老钱吃饭,一起热闹热闹。 老钱有个女儿,已经出国念书了,和妻子常年分居,下了班坐陆雨时的车一道过去。路上,陆雨时看见金店,特意停车,下去给孩子买了个金锁,寓意平平安安。再上车时,老钱还在玩手机,看见他手里拿了金锁。 “老陆你像话吗?你买礼物你不叫我一个。” 陆雨时:“你钱留着给你女儿添嫁妆吧。我跟老罗说这是咱俩凑钱买的,行吧?” 老钱感动非常:“你也太够意思了。” 陆雨时:“倒也没有,只是钱太多花不完,很头疼啊。” 老钱:“……给我啊,我帮你花,我最会花钱了!” 陆雨时笑笑。 罗政女儿才满百日,模样已经十分出挑,雪白的皮肤,乌黑的头发,眼珠子跟玻璃弹珠一般透明,即使是在混血儿中也算很好看的。 这可把老钱稀罕坏了,一看见就抱过来,怎么看怎么喜欢。 孩子母亲安娜看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因为中文不是很好,是第一次见罗政的同事,还有些拘束,一直笑着看着他们二人。 “哎呦,罗政你长得这么丑,你闺女居然这么好看,什么福气。不是我吹啊,我女儿以前这么小的时候,也可好玩了。一眨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陆雨时将礼物递给罗政:“我跟老钱的一点心意。” 罗政打开来看了一眼,交给安娜,安娜说了好几句谢谢,罗政拍拍她肩膀,招呼二人坐。 陆雨时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小名叫小桃子,她妈妈很爱吃水蜜桃。” 陆雨时笑笑,再看看老钱怀里的那孩子,小脸嫩生生,白里透红,皮肤光洁,还能看见小绒毛,确实像一颗小桃子。 他想起“林蔷”睡着的样子,也像个婴儿。 她平时并不黏人,唯独早晨起床时有很大的起床气,入睡时经常搂着他的一条胳膊,抱在怀里不撒手,第二天早上醒来,还搂着那条胳膊。 当老师有一点好,节假日多。 每当她放假时,陆雨时如果还要出门上班,她就像个孩子一般紧紧搂着他,嘴里含糊地求他不要出门,多陪陪她。 声音柔柔的,像小孩子一般。 每每此时,陆雨时脑子里就有个邪恶的念头,觉得自己好似是养了个女儿。 除了张燃小时候,陆雨时这辈子没有被人这么依赖过,从前交往过的女友也没有跟他同居,大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偶尔聚在一起吃吃饭,看看电影,然后就直奔主题,吃饭看电影可以换成别的,最后那件事是不变的。 这样的恋爱倒也谈不上不好,只是在一起久了,就难免要怀疑双方是不是只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一旦女方开始试探性地提及下一步的话题,结婚,这段恋情也就该结束了。 只有“林蔷”,她不同。 不是她比其他人更美更年轻更有手段,而是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半。 每天一起起床,一起睡觉,一起下棋玩游戏,像家人一样生活两年多。陆雨时下了班,再晚回到家里,家里永远亮着一盏灯。 有人担心他,依赖他,崇拜他,能陪伴他把生活的缝隙全部填满。 有时候陆雨时甚至都怕,怕她突然跟他提结婚,自己无从招架,心中这么想,却又有些期待。可她一次也没有,她比他更清醒地知道,这段恋情没有明天。 …… 她死后的这三年,他念念不忘最多的是她给他做的饭,她陪他下棋,陪他逛超市,清晨她搂着他胳膊时被窝里暖烘烘的舒适……这些稀松平常的生活碎片,远远多过二人完美和谐的性事。 她离世后,他看起来好似和从前没什么不一样,可他自己知道,自己的生活和心早就支离破碎。 这才是最要命的。 现在好了,她又回来了…… 罗政:“老陆,你也抓紧,你这基因不生个孩子,实在是可惜啊。” 陆雨时笑笑:“我找谁生去?你给我生?” 罗政:“那个谁啊,小冯,我看就挺好。” 老钱噗嗤笑出来:“老罗你是最近没去我们新闻部,不知道最近新闻部大变天啊,冯主播现在看见老陆跟见了鬼似的。老陆,你给我说说,是不是上次你受伤后,跟她说了什么,把人家给吓到了。” 陆雨时从老钱手里抱过孩子,逗孩子玩儿:“都是你们瞎传的。人家冯主播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老钱:“你骗谁呢。整个海洲电视台有几个人不知道冯乐妍喜欢你的,也就是你之前不爱搭理人家。我觉得小冯挺好的,人又漂亮又能干,我听说追她的人可不少。” 陆雨时专心逗着孩子:“我不喜欢。” 老钱:“为什么呀?” 陆雨时若有所思,认真答道:“脑子不好。” 第223章 张家家宴(二) 大家打过招呼,便不再说话,玩手机的玩手机,看书的继续看书,金柯主动拿了水果递道张知妍嘴边,啊一声。 张知妍眼神冷冷看着他,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叉子,道了声谢。 金柯自讨没趣,知道她还在为前段时间的事情头疼,他心中虽不痛快,但眼下自己也不能没了这门亲事,便也只能忍着,反正女人嘛,生气哄一哄就好了。 他目光忽然注意到林薇,见她也正看着他们,马上伸出一只手放在张知妍肩膀上,故作姿态,好似是想告诉她,看吧,本少爷地位稳固。之前那点小事根本动摇不了他。 林薇无语地收回目光,张燃走到她身边,小声八卦:“你觉不觉得很奇怪?” 林薇:“草鸡配凤凰,当然奇怪。” 张燃:“哈?” 林薇:“你说的不是张知妍和金柯吗?” 张燃:“我说的是那个死小子不在。” 林薇:“死小子?” 张燃做了一个冷脸,双手插兜,戴头戴式耳机听歌的样子。 简单的几个动作,林薇就已经秒懂,抿着嘴笑。 张燃:“不过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知妍堂姐和那个金垃圾,确实很奇怪。” 金垃圾? 林薇被他逗笑:“你好会给人取外号啊。” 张燃:“知妍堂姐看人眼光不应该这么差啊,我记得她小时候很聪明的,智商一百三十五,而且她是自己考的常春藤,没有靠家里赞助。金垃圾怎么看也就是个二流货色,除了家世,两个人没有任何相配的地方。” 林薇一边听一边点头。 因为是同龄人,林薇从前也对张知妍好奇过,问过陆雨时一些她的信息,大致和张燃所说的差不多,智商高,学习好,人优秀。 当时林薇还感慨了一句,这么厉害,以后挑男人眼光很高吧。 没想到,看中了这么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金垃圾。 张燃取外号确实有一手。 和陆雨时如出一辙的毒舌。 “我的剑桥,是我自己考的。”张燃忽然补充了一句。 刚才说到张知妍的常春藤名校是她自己考的,没有靠家里赞助,他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林薇半天才回过味来,默默看他两眼,小声捧场:“……真,真厉害。” 张燃根本听不出她语气里的人情世故,嘴角翘起:“一般一般。” 林薇问:“那是剑桥难考,还是奥运冠军难拿?” 张燃:“当然是奥运冠军啊。” 林薇:“因为你已经剑桥毕业,而奥运冠军还没拿到?” 张燃:“不是啊,从我做运动员的第一天开始,我最想拿的就是奥运金牌。拿到金牌,我就可以退役了。” 林薇:“你们射击运动员的职业寿命不是很长吗?” 张燃:“可我只想要金牌。” 林薇又问:“那拿到金牌之后呢?” 张燃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你呢,你找到你姐姐坠楼的真相之后呢?” 林薇倒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说来话长,且眼下并不是说这些的时机,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张嘉熠回来了,还是戴着耳机,双手插兜。 和张燃模仿的一模一样。 张嘉熠看见一屋子客人,取下耳机挂在脖子上,点头致意。 “过年好。”语气淡淡。 他这一回来,大厅里的气氛便有了些变化。 金发的张知礼语气调侃:“过年好啊,小叔叔。” 小叔叔三个字叫得特别恶作剧。 一脸文气的张知鸣微微颔首:“新年好。” 张知妍开口:“明太太和我妈在书房聊天,她让你回来去书房找她一下。” 张嘉熠轻轻嗯了一声,道了声谢。 金柯一早听说张自立最疼这个小儿子,看见他回来,马上两眼放光,面带微笑,主动举手想跟他打招呼,话还未开口,张嘉熠好似没看见一般直接去了书房。 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来看着张燃和林薇的方向。 林薇朝着张嘉熠微微颔首。 张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嘴里小声嘀咕:“死小子,拽什么拽。” 张嘉熠去了一趟书房,很快出来,出来时耳机已经取了下来,再上二楼,敲开二楼书房的门,恭敬道:“爸爸,妈妈说可以开饭了。” 张自立原本还在生气,看见张嘉熠,面色又和缓了一些:“好,你先去,马上就来。” 张嘉熠离开后,张自立慢慢起身,要出门时想起什么,看向张嘉信,警告道:“张燃也来了,他难得来一次,我心里高兴。你当着孩子的面,别乱说话,有点长辈的样子。” 张嘉信态度恭敬:“知道了。” 三人下楼时,小辈们都已经移到了餐厅的大长桌上,恭敬等待着一家之主张自立的到来。 张家家宴的座位顺序一向都是按照长幼顺序排,张嘉信和张嘉熠一长一幼坐在最靠近张自立的地方,张嘉信妻子方靖和儿子张知礼,张知妍坐在张嘉信一侧,明葵挨着张嘉熠坐,张嘉玲和张知鸣母子则是挨着明葵落座。 今天多出来三个人,金柯倒是好办,他是张知妍的未婚夫,原本张知妍就是坐在最后的位置,他只需要挨着张知妍坐就可以。 张燃和林薇的座位就有些难办了,这两人的位置肯定是要坐一起的,毕竟张燃是看林薇的面子来的,若是让两人坐的太远,又怕张燃无聊坐不住。 开席前,明葵就将张嘉熠和自己的位置空出来,让给张燃和林薇坐。 林薇起初还觉得不太合适,虽然她觉得这些东西过于形式,可这些大富人家偏偏最讲究这些,她一个外人,坐得比明葵母子和张嘉玲母子还靠前,这不得让人平白无故误会她和张燃的关系吗? 可转念又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只怕他们心里早已当她和张燃当做了一对,就算不是一对,至少也是暧昧关系。 若是扭捏,反而显得做作。 张自立下来时,看见明葵将张燃安排在了自己的右手边,颇为满意,可再看看左手边的张嘉信,立刻又觉得碍眼了。 张燃嘴很乖,一看到张自立就亲热地叫:“爷爷,过年好啊。” 这声爷爷叫得张自立十分受用:“好,你要是每年过年都能回来陪爷爷吃吃饭,那爷爷每年都好。” 林薇也跟张自立问了句好。 张自立已经从明葵口中知道张燃喜欢林薇,且是因为她才答应来吃饭,遂朝她点点头:“林小姐不用拘谨,当自己家一样。” 张燃目光看向在自己对面落座的张嘉信,主动打过招呼:“二叔过年好啊。” 张嘉信一看张燃那张脸就想到已故的张嘉诚,努力挤出一丝笑:“张燃啊,过年好。” 张燃扭头去叫张嘉玲:“姑姑过年好。” 张嘉玲目光柔和地看向张燃:“过年好。你妈妈最近还好吧?” “好得很。” 张自立怎么看张燃和张嘉信都觉得不放心,还是要将这两人支开,不能面对面坐着,他看看长桌原处,发现一个不算熟悉,亦说不上陌生的年轻面孔。 金柯马上站起来打招呼:“张董事长,您好,我是知妍的未婚夫金柯。” 张自立哦了一声:“你是道峰的侄子?你奶奶没事吧?” 金柯:“托董事长的福,已经好多了。” 张自立点点头,看向张嘉熠,挥挥手:“嘉熠,你过来这边坐。” 张嘉熠微愣,起身来走到张嘉信身边,张嘉信不得已起身,连带着方靖,张知礼,张知妍,金柯全部起身,腾出一个座位。 张嘉熠坐在了张自立左手边,张自立看看张嘉熠,再看看张燃,两张年轻又好看的面孔,一个儿子,一个孙子,怎么看怎么喜欢。 张嘉熠抬眸,和张燃四目相对。 对视三秒已是双方最大极限,三秒后,二人同时看向别处。 第224章 张家家宴(三) 这次家宴的菜单是明葵专门调整过的,中西结合,专门给林薇做了麻辣爽口的川菜,就放在离林薇很近的位置。 张燃抢先尝了一口:“好辣,不过味道很正宗,你试试。” 林薇尝了一口毛血旺里的毛肚,又脆又辣,味道很地道,食材又很新鲜。 张自立主动问张燃:“你过完年,四月份在北京是不是有比赛?到时候我带嘉熠过去给你加油。” 张嘉熠显然没听过这项安排,抬眸看了一眼张燃。 张燃看懂了他的眼神:“哎呀,爷爷,就是个小比赛,等以后奥运会你再去看。” 张自立喜道:“奥运会我肯定要去,不仅我去,我们全家人都去,给你加油打气。” 长长的餐桌上其他人都看向张燃,眼神各异。 他很清楚,在这个家里,想去看他比赛的人只有张自立。 张自立想去看他比赛也未必全部都是因为隔代亲,他从小就参加了各种比赛,不止是射击,还有滑雪,冰球,足球……真正开始做射击运动员是十五岁左右,大大小小国内国外的比赛参加了个遍。 在场下陪伴他的只有姜莱和陆雨时,外公外婆,舅舅姜皓如果有时间,也会领着全家去给他加油。站在他身后的一直是这些人。 这些人里,陆雨时的时间是最不自由的,来回也是最麻烦的,可是他几乎没有缺席过他人生的重要时刻。 张自立是什么时候参与进来的呢,大概是从他在世界射击锦标赛上以黑马姿态拿到冠军开始,他记得很清楚,那一年他十九岁。 那场比赛后,他的名字就开始经常出现在一些体育杂志和媒体上,后来就开始有记者会在赛后问他的身世,再后来他的名字就开始和天海集团挂钩。 很难讲这里面没有某种功利性。 张燃故意岔开话题:“爷爷,陆叔叔有话让我带给你。” 餐桌上本就不算喧哗,大家就算说话也都是很小声,只有一些就餐和餐具碰撞的杂音,陆叔叔这三个字一出现,餐桌上安安静静。 只有金柯一个人还在切牛排,他坐的太远,实在是没有听见张燃和张自立说了什么,他小声问张知妍。 张知妍端起红酒喝了一小口,没有理会他。 金柯看她姿态,有些不悦。 大家的反应,张燃并不意外,以他对陆雨时的了解,陆雨时让他转达的那句话,字面意思虽然是不能再吉利了,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反正他今天也不是真的上门来吃饭的。 张自立让他不痛快,他也没必要装孝子贤孙。 “饭后再说。先吃饭。”张自立目光淡淡地看向其他人,“大家吃饭。” 明葵也活跃气氛:“对,大家吃,看看合不合口味。张燃你难得过来,今天一定要多吃点。” 张燃:“不难得,我打算在海州长住一段时间,大家以后碰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张自立微愣。 饭桌上张嘉信和张嘉玲的表情开始耐人寻味。 张知礼和张知鸣还有些懵,倒是张知妍嘴角上扬。 林薇心中也有些讶异,没听说张燃要在海州长住,他来海州干什么? 张自立喜道:“好啊,你有这个打算很好啊。你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可以跟我聊聊,有什么需要爷爷帮助的,尽管开口,都是一家人。” 张燃笑得乖巧:“还真有两件小事,需要爷爷帮忙。” 张燃难得开口,张自立很开心,马上问:“你跟爷爷还客气,直接说。” 张燃:“第一件事,我想住回家里的老房子,临海路那套。陆叔叔让我跟你说一声。” 张自立完全不过脑子:“行啊,那个谁……明葵,你来安排,房子太久没住人,我让她找人给你收拾收拾,让你住得舒舒服服的……” 明葵脸色有点尴尬。 张嘉信脸色也不太好看。 张知礼马上看了一眼张知妍。 金柯还是局外人的状态,他看了一眼张知妍,小声问:“临海路,那套婚房?” 明葵离席,走到张自立身边,小心解释道:“老张,你这记性,你忘了,去年知妍和小金订婚,老二说喜欢那套房子,想要拿来送给知妍当婚房。老二难得跟你张回口,你当时在兴头上就答应了的。” 原本枯燥的家宴突然就有意思起来了。 坐在张自立左手边的张嘉熠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仍旧是懒洋洋地托着腮,食指轻轻敲着皮肤,眼神好奇地看着张燃,眼神写着:这你能忍? 第225章 张家家宴(四)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 林薇听到这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陆雨时这厮也太黑了。 张知妍和金柯要拿张家老宅当婚房,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听张燃话里的意思,陆雨时也知道他要回来住,想住老房子。 他是故意让张燃把事情捅到张自立面前的。 一则张燃是长房唯一血脉,他想要拿回自己的家,于情于理都很合理,比陆雨时这个“长房养子”更有立场出这个头;二则,也能试探一下,张家其他人对张燃的态度。 一潭静水是看不出深浅的,除非,你砸下去一颗大石头。 她忽然就明白,他为什么今晚不过来了。 她抿着唇看了一眼张燃,张燃脑子也转得很快,在心里骂了一句老东西。 林薇将手机拿到桌下,调成静音状态,给陆雨时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 陆雨时饭量很小,吃了几口便在一旁抱着小桃子玩儿,手机在这时响起,是林薇打过来的。 他接过来,并不说话,听那头安安静静的,便已经明白她打这通电话的用意。 林薇将手机反过来放在桌上。 这之后要是发生什么,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倒也省得张燃受了什么委屈,被他发现,以此为借口来问她。 说来说去,还费口舌。 张燃余光瞥见了她的动作,哭笑不得地看她一眼:你也跟着老陆搅乱??? 林薇眼神鼓励他:加油。 张自立脸色不太好看,似是还在想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昏头的决定。 张燃已经不想等了,他看了一眼林薇扣在桌上的手机,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看向坐在长桌最末的张知妍和金柯:“知妍堂姐,未来堂姐夫,很抱歉,你们订婚我没来,我先干一杯算是赔礼。” 他说着,自己喝了一口红酒。 “我祝你们百年好合,但是,临海路那套房子是我们家的。我不管你们婚后要住在哪里,但是那套房子,不行。” 四下安静。 所有人都看着张燃。 张知礼不知道哪儿来的气性,嘟哝了一句:“有什么不行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再说了,什么你们家,那是张家的房子。” 换言之,既然是张家的房子,那身为一家之主的爷爷就有处置权,爷爷现在还没发话,你在这儿蹦跶个什么劲。 张嘉信原本听见张知礼开口,是有些烦躁的,怕他说错话,惹了张自立不高兴,可听他这番话讲得也不算过分,便也没有出声阻止,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张自立。 张自立脸色很难看。 …… 小桃子趴在陆雨时肩头睡着了,他托着孩子的臀部,走到稍微安静的窗边。 张燃像小桃子这么大的时候,他还在上高中,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现在,都能在张家大闹天宫了。 …… 林薇又吃了一口毛血旺里面的青笋,口感还是脆脆的。 张嘉熠看见林薇旁若无人地吃东西,嘴角往上勾了勾,又看向张燃:别停啊,继续。 张燃没有理会张知礼,看向张嘉信:“二叔,听明太太刚才的话,是你想要拿临海路的老房子送给知妍堂姐当婚房?你嫁女儿,穷到给不起嫁妆了吗?而且,你干嘛惦记我们家房子?” 张嘉信脸上很不好看:“臭小子,你!” 张燃情绪很稳定,笑道:“你要是实在缺钱,我可以花钱把这套房子买下来,写我妈的名字,以后这套房子就姓姜,不姓张了。这下就跟你们张家没关系了吧。” “你们二房有一个算一个,谁开个价,我张燃保证一个数字都不还,就当是给知妍堂姐添嫁妆了,祝贺她终于嫁了个……” 他看着金柯,眨了眨眼:“嗯,嫁了个男的。” 甚至都不是男人,而是男的。 张嘉熠很拼命地抿着嘴角,不用往长桌另一头看,也知道现在二房现在是有一个算一个,脸色一个更比一个黑。 明葵瞥见儿子嘴角勾唇,看了他一眼,提醒他吃瓜要低调。 金柯的男子血性这时候疯狂上头,正了正领结,就要站起来,身旁的张知妍果决开口:“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死了。” 一个冷厉的眼神扫过去。 金柯一脸陌生地看着张知妍,这还是那个对他千依百顺的张知妍吗? 林薇将二人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这个张知妍还真是挺有意思。 说她笨吧,智商一百三十五,自己考上常春藤,而且这种时候还知道按住多事的未婚夫,说她聪明吧,她到底看上了金柯哪点? 而且看金柯过往对这桩婚事的态度,似乎是张知妍更主动一些,而且一副自己已经完全拿捏张知妍的样子。 可刚刚张知妍威吓他的那个眼神,事情又分明没有那么简单。 她又看向张嘉玲和张知鸣母子,这两人倒是一副事不关己,不想趟这趟浑水的态度。 可这件事,说来根本并不在张嘉信身上,按说张嘉玲是不该置身事外的。 张嘉信根本就没有理由执着于那套老房子,他就算再重男轻女,也不至于真穷到一套婚房都给不起。 那套房子对张燃母子而言,意义非凡,可对外人而言,却是多少有几分不吉祥的,拿来放婚房确实不妥,所以自然也不可能是张知妍的意思。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也就是今天缺席了的方霞云。 这个曾经的第三者,事事输过黄培英这个正妻一头,才会在她死后那么多年,依旧惦记着那套象征着身份的张家老宅。 她自己跟张自立早已离心,只怕一年也见不了几次,她自然是懒得去张这个口,那就只能让儿子去办。张嘉信是个孝子,母亲发话,他没有拒绝的理由,可他也知道这个要求不太合理,估计这才寻了个给女儿当婚房的借口。 原本张嘉信是担心陆雨时知道后,会站出来闹,没想到他那头小半年来竟是安安静静的,还以为他转性了,没想到是自己不出头,找了张燃这个小羔羊站出来。 张自立见张燃把话说到这份上,温声安慰:“小燃,什么买不买的,都是一家人。那房子本来就是留给你和你妈妈的,你想什么时候回来住,我都很欢迎。这件事呢,是我老昏头了,那个……知妍和小金,我另外再送你一套别的房子当婚房。你们别多想。” 张知妍只笑了笑:“好,都听爷爷的。” 金柯作为当事人之一,虽然无人在意,但也朝着张自立点了点头,表明态度。 事情这才算是暂告一段落。 电话那头陆雨时听见张自立站出来和稀泥,主动结束事端,倒也并不意外。 正要挂断电话,突然又听见那头张燃的声音。 张燃:“我还有另外一件事,爸爸过世前一直在天海集团效力,我——” 他故意顿了顿,清清嗓。 第226章 张家家宴(五) 张嘉信没耐性地冷笑一声:“刚要了房子,现在不会是想要天海集团吧?还是你觉得,天海集团有今天的规模和市值,靠的是你爸爸?” 张燃:“二叔这个问题问得好,我请问,天海集团有今天的市值,靠的是谁呢?” 张嘉信:“当然是在张董事长的带领下,我们上下齐心协力,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张燃笑了:“二叔,这是在家里,就不需要拍马屁了吧。天海集团能发家靠的太祖父留下来的张氏船务公司,爷爷后来接手这家公司后发展成了张氏运输公司,慢慢张氏运输变成天海运输,后来有了天海商贸,最近二十多年来才慢慢有了天海食品,天海汽车,天海电子……这才有了现在的天海集团。所以啊,说起来,天海集团有今天,靠的是远在美国养身体的太祖父。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大树底下好乘凉罢了。” 在张家,比陆雨时三个字更禁忌的是张仕荣的名字。 张自立面色铁青地看着张燃:“小燃,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燃:“哦,二叔问我嘛,我就给他科普一下。饮水思源,天海集团能有今天,在座每一位都不能忘了天海集团的来时路。” 张嘉信语气不耐:“你说来说去,到底想要多少股份?” 张燃:“天海集团的股份?” 张嘉信:“你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这些年来天海集团每年都有给姜莱不菲的抚养费和赡养费,是她自己以慈善的名义把钱捐了。我还以为她有多淡泊名利呢,没想到也不过是装装样子。现在你长大了,她就派你回来争家产。你说吧,你到底想要多少股份?” 张燃:“二叔好大的口气,说得好像天海集团现在是你做主一样。” 张嘉信火冒三丈,看了一眼张自立,摁下怒火。 张燃:“还真是让你们失望了,我不是回来要股份的。我对你们张家的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那套房子对我妈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我身为人子,如果连这点念想都帮她留不住,那她岂不是白养我了。” 张嘉信:“你讲得轻松,还不要张家的东西,那去年子初药业那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不是拿得很开心吗?” 张燃:“那是我要的吗?是张董事长硬要塞给我的,如果不是陆叔叔开口,我也不稀罕。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拿回两样东西,一样是张家的老房子,一样是知贤体育馆。” 知贤体育馆是海州市中心的一个很大的体育场馆,经常承办重要体育和文艺演出赛事。最多可容纳五万人。 “这家体育馆是我爸爸在我妈妈怀孕时,以我的名义筹备建设的。知贤这个名字,就是他给我取的。体育馆还没建成,爸爸就出事了。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把这家体育馆要回来,不算过分吧。” 他看向一直毫无存在感,在安静用餐的张嘉玲:“姑姑,知贤体育馆是在你名下吧?!” 张嘉玲拿纸巾,动作温柔地擦了擦嘴:“在我名下。” 张燃问:“请问,可以还给我吗?” 张嘉玲还没说话,张嘉信站起身来:“张燃,你不要得寸进尺。这个体育馆一直是你姑姑在打理,你爸爸当年走得突然,整个工程后面陷入困境,要不是你姑姑接手……” 张燃眼神锋利地看向张嘉信,冷冷地打断:“我爸爸为什么会走得突然?” 张嘉信欲言又止,最后看了一眼张自立,不说话了。 张嘉玲:“张燃,你爸爸的事情,我们都很抱歉。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我们和你妈妈一样,都希望你能往前看。知贤体育馆,我还给你。我相信你爸爸看见你现在这么优秀,在天有灵,也会为你自豪的。” 电话那头,陆雨时听见张嘉玲这番话,若有所思。 张燃跟张嘉玲说了声“谢谢”,便端起酒杯:“我说完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各位用餐愉快。” 他说着,看了一眼林薇:“林律师,一起?” 林薇说了句“各位,慢用。”便拿起手机,跟着张燃一道往外走。 走到餐厅门口,张燃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张自立:“爷爷,忘了跟你说,陆叔叔有句话让我转达给你,他祝你年年今日岁岁今朝,长命百岁子孙延绵。” “哦,他说,他在华盛顿也是这么跟太祖父说的。” 说罢,转身而去。 二人离开后,餐厅静得出奇。 张自立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字刺激到了,气得起身上楼,明葵看他身体发抖,赶忙给儿子使眼色,让他过去搀扶着老张。 张嘉信原本是想过去搀扶一把的,可自己也腿脚不利索,又被张嘉熠抢了先,只能悻悻地看着张自立的背影。 等张自力上了楼,饭桌上的气氛才终于缓和了些。 明葵擦擦额头的冷汗,笑了笑:“大家继续吃吧。” 张嘉信:“吃什么吃,气都气饱了。我还以为陆雨时没来,能安生吃顿好饭呢,这个张燃简直就是陆雨时的年轻版,一模一样。” 明葵:“老二,这话你可别乱说啊。” 张嘉信又看向张嘉玲:“嘉玲,你怕他干什么,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体育馆说给就给,以后他只会越来越过分的。” 张嘉玲安静吃着饭,突然问明葵:“那个林律师,就是陆雨时前女友的双胞胎妹妹?” 明葵点点头。 张嘉信无语地看着两个女人:“我说两位,这是重点吗?你们没听见吗?张燃要回来长住,他为什么回来长住?” 明葵装糊涂:“为什么?” 张嘉信:“当然是争家产啊。你们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一个陆雨时已经很头疼了,现在还加上一个张燃。” 明葵很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安慰他:“放心,陆雨时对天海集团这三瓜两枣不感兴趣。张燃就更不感兴趣了。” 张嘉玲好似没有听见张嘉信的话一般,继续问明葵:“那现在是,张燃喜欢林律师?” 明葵八卦地点点头。 张嘉玲微微皱眉,神情有些不解:“那陆雨时呢,他是什么态度?” 明葵神情暧昧:“这我就说不好了。” 张嘉玲笑着打趣:“你这么人精,左右逢源,还有你说不好的事情?” 两人聊天的内容完全是一些不上台面的儿女情长,张嘉信几乎要无语:“你们女人……简直没救了。” 第227章 火锅(一) 从上鹭庄园出来,林薇直奔高速,张燃望着窗外不说话。 “你住……云山别墅?”一直走到高速分岔路口,林薇才问他。 张燃嗯了一声:“让你看笑话了。” 林薇一脸淡定:“还好,我这也算……不虚此行。” 张燃这才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你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林薇摇摇头。 张燃:“也对,我们家的情况,陆叔叔肯定都跟你说过。”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也不知道,要是哪天张燃知道陆雨时其实是自己爷爷辈的,会作何反应。 …… 半道上,张燃肚子叫了叫,他和林薇刚才都没吃几口,眼下还是饥肠辘辘。 “林律师,你肚子饿不饿?” “还好,刚才剧情那么下饭,我吃了几口。” “……” 陆雨时没有久待,林薇挂了那通电话后,他也就开车回家了,临走时想到张燃在张家没吃几口饭,云山别墅附近的外卖他也吃腻了。特意在餐厅打包了几个张燃爱吃的菜,带回去给他当宵夜。 等他到云山别墅时,房子里的灯亮着。 门口停了一辆新车。 林薇将张燃送到家后,居然还没走,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才走到门口就嗅到一股辛辣刺鼻的火锅香味,他按了指纹进去,客厅里亮着灯,他循着气味走到厨房。张燃是不会下厨的,否则也不会他住在一起时忍受了那么久他的老年人三餐。 知道是林薇在厨房,他连脚步都轻了些,走到门口停下来。 厨房里只有林薇在忙活,火锅底料已经炒好了,她正往里头加水,加完水又去处理岛台上的火锅食材。 都是从火锅超市买的现成的,直接摆上桌就可以了。 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身影,陆雨时恍然如梦,若是没有王敏芝和她姐姐的事情,这只是一个寻常的晚上,下了班他回到家,看见她在厨房里忙碌,准备火锅等候他。 这么平淡且普通的日子,他想都不敢想。 有一瞬间,他都想冲过去好好地抱抱她,用尽浑身力气地将她留在自己怀中,就像他们在一起时,每一个她舍不得放开他胳膊的清晨。 雨时,你不要走,你陪陪我嘛。 他其实是很享受的,享受她的依赖和黏人。 现在,他忽然也想让她感受感受,他对她的依赖。 他正要抬脚过去,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老陆,你还知道回来。” 他忘了,张燃也在。 张燃已经换下了那身西装,换了日常舒适的卫衣,看见陆雨时拎着外卖盒站在厨房门口。 “算你有良心,还知道给我带吃的。一起吃吧。” 厨房里火锅味道太重,陆雨时怕衣服沾上气味,脱了外套放在客厅的沙发,挽着袖子回了厨房。 陆雨时家里没有吃过火锅,连吃火锅的锅子也是和火锅食材一起买回来的,是个吃鸳鸯火锅的锅子。 陆雨时不太能吃辣,林薇做完牛油辣锅,又额外做了一个不辣的番茄火锅。 张燃在冰箱里找了两罐冰啤酒,看见冰箱保鲜室里的一个掰开的柚子:“老陆,你这柚子都放一个春节了,还能不能吃啊?我给你丢了。” 是上次林薇送陆雨时回家,在客厅剥的那个丰海柚,还没来得及吃,她就捅了陆雨时一刀,后来就去了医院,便没了下文。 算起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 他居然还没丢掉。 林薇背对着他们,用压蒜器压蒜末,装作没听见。 陆雨时看一眼林薇的背影,回了句:“不能吃了,丢了吧。” “你……你们怎么想起来吃火锅了?”他问的是张燃。 张燃:“你不是都听见了吗?那种情形下,我怎么还吃得下。总不能空着肚子吧,就想回来吃火锅了,那我不能一个人吃独食,就邀请林律师一起吃。” 陆雨时看了一眼林薇,张燃说要吃火锅不奇怪,若是他们二人在外面吃倒也正常。 可她居然就这么跟着他回来了,还愿意留下来一起吃火锅。他还以为发生了上次那种事,她再也不愿意踏足这里了。 “嗯,你面子真大。”陆雨时从他手里接过啤酒。 林薇听得出他在点自己,看了他一眼。 三人坐在厨房的岛台边吃火锅,林薇和张燃吃辣锅,陆雨时吃番茄锅。 张燃:“老陆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你肯定早就知道我们家老房子被老张拿去当人情了,你就放我一个人过去深入虎穴,你好意思吗你?那老房子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那不也算是你的家吗?你这么长时间了,你就什么也不干?那我要是不回来住呢,你就看着那套房子被送给金垃圾了?他也配!” 陆雨时:“金垃圾?” 林薇:“金柯。” 陆雨时笑了笑,想起什么:“那套房子,房本在我手里,已经完成过户了。你有时间,改天去过户,把房主的名字改成你的。” 林薇和张燃都是一愣。 张燃:“老张不是说那房子送给知妍堂姐了吗?去年的事,按说不是早就应该过户给知妍堂姐了吗?” 陆雨时:“知妍把房子卖给我了,比市价低一点。” 林薇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张知妍刚才在家宴上的反应,还真是一点都看不出那房子已经被她卖给陆雨时了。 张燃:“她主动来找你的,还是你找她的?” 陆雨时:“我本来是打算去找她的,结果她比我先。” 张燃想了想:“为什么?她不是一向很听二叔的话吗?要是被二叔知道她把房子卖给了你,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陆雨时看了一眼林薇:“你觉得呢?你也算见过张知妍两面了,你对她是什么印象?” 林薇吃着肉:“没兴趣。” 陆雨时:“怎么会没兴趣呢,张知妍不是金柯的未婚夫吗?” 张燃:“老陆你聊天就好好聊天,你不要板着一张脸,还用这种老师拷问学生的语气说话,很讨厌的。” 陆雨时没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什么问题,经过张燃提醒才意识,说了句抱歉。 林薇没计较他的语气,问他:“她是被家里逼着要嫁给金柯的吗?” 陆雨时:“不是。” 第228章 火锅(二) 不是? 居然不是?! 张燃和林薇都是同款惊讶。 陆雨时:“一开始,老二相中的是北京的程家,红色背景,知妍跟对方见了几次面之后,对方主动婉拒了。之后老二又相中了几个,也都是有来头有背景的人家,但都被拒绝了,而且还都是男方主动拒绝的。老二面子上挂不上,正好前几年,金柯回了海州,在一次朋友聚会上见到了知妍,两个人……一见钟情。” 说到一见钟情时,他顿了顿,笑了一下。 “老二本来也是有些看不上金柯的,可架不住两家关系好啊,而且知根知底,金柯也很主动,还求了他奶奶亲自出面去找老张,这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林薇认真回忆了一下,第一次和张知妍见面,还是去年在奥德律所,她去奥德律所给金柯求情。 如果一点都不在乎,她为什么要去蹚这趟浑水呢。 可今天家宴上,张知妍冷眼看金柯的样子,又确实不像是有真情。 可金柯那头仿佛自以为完全拿捏了张知妍的,只是他自我感觉太良好吗? 陆雨时见林薇不说话了,主动说:“其实,知妍这个人挺有意思的。那套房子她拿在手里,也是没用的,她也不可能去住。而且她很清楚,想要那套房子的不是老二,而是她奶奶方霞云,不过是为了争口气,拿她结婚当个借口罢了。” 张燃问:“她既然要卖,干嘛不卖给别人,非要卖给你。这不是跟她家里作对吗?” 陆雨时:“海州但凡花得起钱买那套房子的人,大都认识张家,知道那套房子的来历,大概是不会花那么多钱买一套他们觉得不太吉利的房子。” 张燃想起什么,问他:“老陆你哪来那么多钱?你把华希的股份拿出来套现了?” 陆雨时喝了口啤酒,没搭他的话。 林薇问:“你都拿到房子了,还让张燃今天去闹?” 张燃一下子反应过来:“对啊,你坑我。” 陆雨时:“…………这怎么能叫坑呢,这叫历练。你既然回来了,以后少不得要跟张家人打交道的,今天先试试水。而且有了今晚这一出,知妍那头也好交代了。” 张燃:“那你不是白花了那么多钱吗?” 陆雨时乐道:“那些钱又不是我自己挣的。” 张燃和林薇俱是很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张燃问了一句:“那要是花你自己挣的钱,你就舍不得了?” 林薇心跳漏了一拍。 陆雨时心中苦涩,他这几年挣的钱大部分都拿来给林薇买戒指了,要么是被她扔进了海里,要么是多看一眼都不肯。 他喝了一大口啤酒:“不是我舍不舍得,是我根本就买不起。” 过了好一会儿,林薇都没看见平安,也没听见一声半声的猫叫,不禁奇怪,之前她一进门平安就跑过来了,现在都这么久了,竟然毫无影踪。 难道被陆雨时丢了? 陆雨时看她似在找什么,解释道:“天气暖和了,平安不喜欢待在家里,我在后院给它搭了个猫窝。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吧。” 白天是暖和了,可是晚上气温还是很低啊。 怎么能让猫在户外睡呢,生病了又要遭罪。 林薇只犹豫了不到五秒,就放下筷子:“我去看看。” 她刚起身,陆雨时看着她背影勾了勾唇,没说话,回眸时看见张燃正盯着自己,眼神洞若观火。 “你为了骗她出去看你那一院子的蔷薇花,还真是煞费苦心。” 陆雨时问:“那你刚才怎么不拆穿我?” 张燃看向厨房后面通往后院的方向:“她看到那些花,应该会开心一点吧。要是我给她种了这么漂亮的花,我也会千方百计地想让她看一眼的。” 他问陆雨时:“你不去看看她现在的样子?” 陆雨时捏着啤酒罐,他很想去,又不敢,上次他被她捅了一刀,就是因为他突然抓了她手腕一下,那时候其实并没有冒犯她的意思,只是想带她去看看那些花。 那些他精心养护了三年的蔷薇花。 现在伤口是愈合了,可日常穿衣服,睡觉还是需要小心,偶尔还是会隐隐作痛。 他倒不是怕再被她扎一下,只是不想她再受惊一次。 林薇从厨房后面的通道出来,打开门,一股清劲伴着阵阵幽香的冷风迎面拂来。 今天元宵节,天上是满月。 月华如水,静静洒在院子里,花圃里各种颜色的蔷薇花簌簌而动,院墙上的白色蔷薇花墙在月光下更显繁盛美好。 她忽然想起上次她捅伤他的时候,他说给她种了很多蔷薇花, 原来不是借口,他真的种了,不是种了几盆,几支,而是种了一个花园,种出了一个童话世界。 蔷薇喜阳,正常花期在三月到十月,上次她要带她来看的时候,是深冬。现在还是二月,虽然最近气温回升,但也还没到开花的时候。 陆雨时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这些蔷薇花都是抗寒的品种,平时也有专门的园艺师来打理。不过还没到爆花的季节,四月份应该会更美。” 林薇望着这满院子的蔷薇花,心里也好似下了一场花瓣雨,淅淅沥沥的,雨水一点点流淌到心里每个角落。 小时候她最渴望的就是一件干净的衣服,一双干净的鞋子。 她的小手就算洗干净了,也很快会被弄脏,她又是闲不住的人,喜欢到处玩,摸泥鳅,摘桃子,上树下地,根本干净不了。 但,她还是喜欢一切干净的东西。 林蔷就很干净,她就算跟她一起摸鱼上树,也还是干干净净的,她就算把手弄脏了,脸上粘了泥巴,她一笑起来,还是干干净净的。 她喜欢林蔷。 雪很干净,她喜欢雪。 白色最干净,她就最喜欢白色。 她从小脏兮兮,看见一朵漂亮的花都不敢摘,摘了也会插在林蔷的头上,漂亮的花花就应该插在漂亮干净的林蔷头上。 不知天高地厚的十八岁,她决定交换身份的时候,跟林蔷说:“你来做花,我来做刺,我会永远保护你。” 她这根刺,不仅没有保护到林蔷,一次次扎伤的人也只有陆雨时。 她折磨了他三年,看着他痛苦,她就算有不得已的苦衷,但她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跟他悄悄说明原因,即使她跟陆雨时说了,陆雨时也不会出卖她的秘密,更不会以此威胁她。 她知道,她都知道,可她还是什么也没做,任由着他痛苦。 可这三年,他给她种了满院的蔷薇花。 他在这里看这些花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呢? 陆雨时见她一直沉默,脸上也没有半点喜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良久,提醒她:“天冷,进去吧。” 第229章 用心良苦 林薇眼底漫过一层湿意,半天才回过神来,问他:“平安呢?” 陆雨时指指院子西南角的一个大榕树,榕树的树枝跟二楼的窗户是连在一起的。 林薇还是有些不放心,走到树下,喊了一声:“平安?平安?” 二楼的窗边很快跳出一只狸花猫。 林薇看见了平安心下放心很多,就要走了,平安一边叫一边从窗台跳到枝头上,灵活地下树,迫不及待跳进林薇怀中,喵呜喵呜地叫着。林薇本来只是想看看平安,没想到它会突然跳下来,现在它久违地趴在她怀里,一脸依赖地将头埋在她怀中,头往她怀里深处凑,想让林薇去摸摸它的头。 林薇听它声音实在难受,轻轻摸摸平安的头。 陆雨时久违地看见这温馨而又熟悉的一幕,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不远处,张燃斜倚着廊檐下的栏杆,看见这一幕,喝了好一大口冰啤酒。 他站得那么远,陆雨时背对着他,他也能通过他的背影知道,陆雨时现在肯定很开心,这三年来他看见陆雨时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今晚多。 他又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冷风和着啤酒进入五脏六腑,他一个人进了屋。 陆雨时侧头看她:“我还以为你这辈子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林薇也知道自己今晚出现在这里很冒昧,解释:“外婆过两天要来海州,到时候少不了又要打扰张燃。我过意不去,他说让我请他吃火锅,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外面吃,他说想回家吃,就……过来了。” “他还真是……” 用心良苦。 “他跟你表白过吗?” “你如果不想让他跟我走得太近,你真正应该问的人是他。” “我没有不想他跟你走得很近,我只是不想你跟他走得太近。” “你的意思是,他可以喜欢我。我不能喜欢他。” 二人不是第一次讨论这个话题,每次聊起来陆雨时心中都不是滋味。 “是。”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我知道我没资格说这话,但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跟张燃走得这么近,如果只是想要帮李昂,这些我也可以做到。无论是案源还是海州本地的人脉,我都可以帮他。如果不是……” 他顿了顿,目光忽然有些复杂:“如果不是。那你要么就是为了气我,要么就是你真的喜欢他,只是你自己还没发现。” 林薇抱着怀里的平安:“陆雨时,你现在是想替张燃打抱不平,觉得我在利用他,利用他给李昂铺路,顺便气气你?还是你替自己不值,觉得我折磨了你三年,转头却喜欢上了你最在意的人,说来说去,你觉得我做一切的出发点,都是为了你?” “我没那么自恋!”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忿,陆雨时极力克制着心里的无名火:“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心里话。可你从来没有给过我机会,我想跟你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安安静静地独处,说会儿话,都还要靠张燃给我制造机会。” 林薇望向满院子的蔷薇:“你既然知道我不安好心,你为什么不去告诉张燃,让他擦亮眼睛,离开我远点儿。” 陆雨时:“我看着他长大的,至少在这个阶段他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他从小就告诉过张燃,控制欲望最好的办法就是得到。 喜欢一样东西,只有得到之后,你才能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是真正的喜欢,还只是一时好奇,三分钟热度。 张燃从小就活泼好动,小时候喜欢的运动很多,能尝试的运动几乎都尝试过了,篮球,足球,羽毛球,网球,滑雪……这些都找教练学过,学着学着,慢慢都放下了,只当做爱好,最后能把爱好变成职业的,也就只有射击。 如果张燃小时候喜欢篮球,没有机会去学,他可能一辈子都会对自己没有成为篮球运动员这件事而耿耿于怀,这种长久的执念会成为一生的错觉。 只有勇敢地去尝试,去把每条路都走一遍,才有可能找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爱情也是,他现在喜欢林薇,就只有等两个人真正在一起,相处之后才能更加看清自己的内心。 正如同,陆雨时当年追她,也是追了很久,被她拒绝过好几次。那时候完全是出于男人对女人的征服欲,一方面他很自信,无论是二人的年龄差,经济条件,还是社会地位的差距,他都觉得这段感情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果他当年放过“林蔷”了,林蔷会成为他心头的一抹挥之不去的白月光。 要用一辈子来怀念一个得不到的女人,这太愚蠢了。 所以他攻势猛烈,步步紧逼,诚然这其中有喜欢和心疼,但他心里很清楚,彩云易散琉璃脆,世间好物不坚牢。 不能给自己留遗憾。 真正让这段感情在他心里升华的是,他们同居的日子。 可张燃不一样,万一张燃和林薇在一起后,张燃和当年的他一样步步沦陷,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那么像,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张燃偏偏比他好太多,比他年轻,比他乐观,而且张燃永远不会吝啬自己的爱。 陆雨时看着张燃长大,心里才会萌生出了这辈子即使自己没有孩子也没关系的念头。因为他亲眼看过这世界上最好的小男孩,是如何一步一步长大。 不会有人再比张燃好了。 只要张燃肯一辈子叫他陆叔叔,没有自己的孩子,也没什么可惜的。 所以他没有理由去阻止张燃靠近林薇,他也知道,根本就阻止不了。 可万一,他们在一起后很幸福,感情日久弥新。 以张燃的个性,他一旦确定了是林薇,他不会再给任何男人机会靠近林薇的心。 根本无关乎他想不想争,是根本就争不过。 到了那个阶段,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林薇看他神情悲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将平安递给他:“你一天到晚的想太多了。我不会喜欢张燃的。” 陆雨时眸心微颤,一下抓住林薇的手臂:“为什么?” 林薇:“我不喜欢太耀眼的人。” 第230章 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张燃送林薇到门口,目送她离开,再回到厨房时,陆雨时挽着袖子正在打扫战场。 “老陆,这个元宵节还行吧?开心吗?” 陆雨时洗了把手,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有些不解:“你不是喜欢她吗?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张燃耸耸肩:“我是喜欢她。可我也喜欢你啊。” 陆雨时没说话,转过身去继续干活。 张燃看着他的背影,张燃五岁时,陆雨时还在上大学,每年寒暑假都会去英国,有时候周末的时候,也会专门飞过去。只要张燃有需要,他有求必应。 在他印象里,陆雨时一直都是二十多岁青春洋溢,锋芒毕露的样子,一眨眼,陆雨时也四十岁了。 “陆叔叔,我喜欢她,你不生我的气吗?” 陆雨时有条不紊地干着活:“嗯,气得我血压都高了。不过今晚还是谢谢你。以后不要做这种事了,我还没大度到要接受自己情敌的善意。” 张燃仍旧是轻松的语气:“也是,这一招只能用一次,下次林律师估计也不会答应了。怎么说,你这一院子蔷薇花也不算白种。” 陆雨时收拾完,擦擦手:“老房子那边,我找人重新收拾过了,给你配了两个保安,一个管家,三个阿姨,都是信得过的人,本来给你安排了司机,既然你自己要考驾照,那就算了。当然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自己另外再找。车子等你拿到驾照,自己去买吧,我选的你也未必喜欢。” 张燃记得自己跟他说要在海州定居也没几天,也是今天才跟他说自己要去老房子住的。 这么短的时间,他居然就把事情全部都安排好了,而且这样细致熨帖。 “谢谢陆叔叔。” 陆雨时严厉地看着他:“我不管你回来是为了追林薇也好,还是为了气你二叔,这些事我都可以不管,但你日常的训练不能落下,我联系过你教练和陪练了,下周他们就来海州了,他们的衣食住行如果你不好安排,告诉我一声,我来安排。靶场那边给你联系好了,你给我好好训练,该参加的比赛一场都不许缺席,成绩差了,我跟你没完。” 他这么严厉的样子,张燃已经很久违了,乖巧地应了一声。 “哦。” …… 元宵节过后,陈汝珍来了海州,林薇将她接到自己租的地方。陈汝珍刚来很不适应,家里很多电器都不会用,林薇专门花了半天的时间教她怎么使用家里的电器,电视怎么开,马桶怎么用,高压锅怎么用,洗衣机怎么用。 又带着她在小区里面溜达,教她认路,带她去附近的超市和菜市场,将她生活安排好,确认她自己在家也不会无聊,才去了一趟律所。 其实律所现在有李昂,也忙得过来,但陈汝珍一直催她去工作,不要请假太久,耽误工作。自己当老板更不能懈怠。 林薇翌日刚到律所,便看见罗鹏也在,正和李昂说话。 几日不见,李昂整个人都干练不少。 “你在这儿干什么?”林薇问罗鹏。 “我还能干什么,给陆老师跑腿呗。”罗鹏手里拿着一杯咖啡,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资料袋递给林薇:“陆老师给你们介绍的一些企业法务活儿,活儿少给钱多,而且这些企业老板跟陆老师是朋友,都说好了。这里头有名片,你们自己去联系,就说是陆老师介绍的。” 李昂正要拒绝,林薇已经接过来,递给他,又对罗鹏笑笑:“帮我谢谢陆主播。” 罗鹏看她接得这么爽快,险些被咖啡呛了一口:“我还以为你多有骨气呢。” 林薇:“骨气又不能当饭吃。” 罗鹏:“你怎么过了个年,变了个人似的。” 一边说,又从包里拿出一份圣心医院的宣传册,里头夹了一张名片,递给林薇:“圣心医院院长办公室第一助理的号码。” 李昂正在看资料袋子里面的那些文件,听见罗鹏的话,有些不解地看林薇:“你生病了?” 林薇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罗鹏:“陆老师听说你外婆来了海州,老人家难得过来一次,顺便做个全身体检吧,也不白来。圣心医院是海州最好的私立医院,就算检查出什么问题,也不用担心,直接住院治疗,要是你太忙,照顾不过来,他们医院有最完善的疗养体系,不需要你操任何心,而且保证老人住得舒舒服服,开开心心的。总之,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直接联系这个人,陆老师打过招呼了。” 李昂见林薇还有些犹豫,劝她:“拿着吧,公立医院确实人多,床位也紧张。别让老人跟着受罪。” 罗鹏:“就是!刚才不还明明白白的,说什么骨气又不能当饭吃。老人少受罪比什么都强。” 林薇干笑两声:“多谢了。” 罗鹏:“现在知道我们陆老师好了吧,要不是冲你姐姐,就你这个脾气,谁能受得了你。” 听罗鹏语气,还不知道林薇就是“林蔷”,李昂还有些意外,没想到陆雨时嘴这么严。 李昂:“罗记者,你替我跟陆主播说一声谢谢,他有心了。” 罗鹏摆摆手:“客气,我回电视台了。” 他走时,又看了一眼林薇:“你呢,没什么要我带给陆老师的?” 林薇眨了眨眼:“我有他微信。” “……” 也对,罗鹏摆摆手就走了,李昂送他出了巷子,回来律所看见林薇正在看圣心医院的宣传册。 “陆雨时帮咱们这么大忙,要不我改天请他吃个饭吧。” “随便你。” 林薇撑着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给你定做了几身衣服,你有时间自己去取吧,我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你取衣服的时候顺便试一下,店里有师傅,如果哪里不合身,还能改。” 李昂有些意外,说了声谢谢,又问:“多少钱,我转给你。” 林薇看他一眼:“嚯!你还学会跟我客气了。” 李昂:“其实,衣服我可以自己买,律所的生意也可以慢慢来,不……” 林薇打断他:“有捷径为什么不走,又不犯法。” 李昂:“ 你不是不想跟他牵扯不清吗?” 林薇无力地笑了笑:“我算老几,我还想林蔷能好好活着呢,她不也没了吗?而且你放心,陆雨时的人情,我来还,你不用管,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 第231章 这是我律所的同事 三月初,安惠16正式上市,在新药的发布会上,陈彦珍第一次作为董事长和发言人介绍起这款药,各项权威数据对比表,以及和一些试点医院的合作反馈数据,市场反馈非常好。 发布会上,陈彦珍着重感激了王敏芝,谢谢她的一直的坚持才能让安惠药走到今天,任何医学和科技方面一点点的进步,都有无数人在背后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和心血。 在场所有子初药业的员工和股东都纷纷鼓掌,林薇和李昂也被邀请了去现场,二人忙着一一拜访之前陆雨时介绍的客户,没有去发布会,只去了晚上的晚宴。 陈彦珍好似也懂林薇来的用意,在讲话时着重特意感谢了林薇和李昂两位律师过去的付出,还拜托海州商界的同仁多多照顾二人。 这些商人大都听到一些风声,知道这位年纪轻轻的女律师和张家关系匪浅,否则也不能帮助陈彦珍在股东大会中杀出重围,坐上ceo和发言人的位置。 一整个晚上,李昂都在到处刷脸social,林薇跟在他身后倒是像个小跟班,偶尔有人敬酒,她还会帮忙挡一挡,理由是李律师要开车,不能喝酒。 李昂见她一整个晚上心不在焉的,时不时眼神四处瞟瞟:“找陆雨时?” 林薇一直想找机会跟他亲口说声谢谢,最近律所也忙,陈汝珍又在家里,脱不开一点身,原本想趁着这次机会见他一面,结果他这个大股东压根没来。 “张燃来了。”李昂看向会场入口。 张燃风尘仆仆而来,一进来就在会场内找了找,看见林薇和李昂,面上笑了笑,小跑着朝二人的方向而去。 “林律师,李律师,好久不见。” 他好似很渴,刚打完招呼,就拿了杯橙汁,一饮而尽,喝完见林薇穿了一身白色套装,打扮比平时还要更明艳些。 李昂:“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很忙吗?” 林薇又喝了一大口香槟。 张燃确实很忙,虽然陆雨时帮他安排好了很多事情,可考驾照,日常训练还有老房子的检修翻新以及入住后要面对的一系列问题,每天都要应接不暇。 张燃:“忙,忙死了。对了,林律师,陈外婆过来了,周末我不训练,我请她吃饭吧。我一直约她,她总说你工作忙,怕你不好安排时间。” 林薇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喝多了:“训练?” 她反应了两秒才想起来,张燃是运动员,点点头:“不着急,我周末要带她去做全身体检,下次吧。反正她也不着急走。” 张燃点点头,又问:“在哪家医院检查,需要我帮忙吗?” 李昂在一旁默默吃瓜。 林薇:“不用,陆主播都安排好了。” 张燃哦了一声,笑笑:“要是有我能帮忙的地方,不用见外。” 李昂看向林薇。 林薇点点头,酒精上头,想起陈汝珍最近确实总是念叨张燃,她天天一个人在家,虽然也能下楼遛弯,买菜也能自己去,但到底是一个人,估计还是想见见张燃。 “等她体检完,我还约了一个朋友跟她吃晚饭,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张燃一脸开心:“好啊。” 不远处有人跟张燃打招呼,张燃端着果汁过去:“我过去打个招呼。” 李昂等他走后,突然问林薇:“周末我也没事,要不我开车载你和外婆去圣心医院吧。” 林薇问他:“那我怎么跟外婆介绍你?” “……” 李昂到底是不死心,虽然被林薇吃了软钉子,周六还是很早就等在她小区门口,他八点来,一直到十点多才看见林薇搀扶着陈汝珍下楼来。 这段日子,林薇给陈汝珍买了新衣服新鞋子新帽子,整个人焕然一新,看着精气神也好了很多。 林薇原本是打了车的,可一看见李昂,跟他对视了几秒,败下阵来,在手机上将网约车订单取消,因为超出无责时长,还被扣了五块钱。 “外婆,这是我律所的同事,李昂李律师。他……” 李昂见她编不过来,主动开口:“我刚好住这附近,而且也要去圣心医院做个体检,一起吧。” 嗯……还真是有备而来的。 陈汝珍目光淳淳地看了李昂好一会儿:“你叫?” “李昂。昂首挺胸的昂。”李昂主动拉开车门。 陈汝珍一边上车,一边努力回想着什么,又想不起来,只得应道:“那真是谢谢你了啊,李律师。” 一路上车里太安静,陈汝珍主动跟李昂搭话:“李律师啊,你家是哪里的?” 李昂:“您叫我小李就行,我老家是春城的。” 陈汝珍又问:“那你大学是在海州念的吗?” 林薇正在手机上跟圣心医院的那位院长助理陈津津沟通,骤然听见这话,看向陈汝珍:“外婆,你认识李律师?” 陈汝珍确实觉得在哪儿见过,但一时半会儿完全想不起来,只得笑笑:“我就是问问。” 李昂:“我大学是在京州念的,我跟林律师是大学同学。” 陈汝珍又发现了亮点:“你们是大学同学?” 林薇在心里呵呵两声,主动岔开话题:“外婆,一会儿我们检查完,可能要到下午了。中饭就在医院随便吃吃,晚上我约了张燃,还有姐姐之前在海州的一个朋友,你想吃什么,我来订餐厅。” 陈汝珍一听说张燃要来,马上笑逐颜开:“张燃也要来啊,他不是很忙吗?” 林薇:“你怎么知道他很忙?外婆,我不是跟你说过吗,让你少打扰张燃,他……” 陈汝珍:“哎呀,我没有打扰他啊,我是看他朋友圈发的呀。” 李昂微微异样,他也有张燃的微信,怎么从来没有看过张燃发朋友圈。 那应该是张燃分组了,特意发给陈汝珍看的。 林薇在手机上找了一下张燃的微信,点进去,确实能看见他的朋友圈很活跃,发了很多自己回张家老宅,还有日常训练,考驾照的照片。 陈汝珍:“你都不看他朋友圈吗?” 林薇:“哦,我朋友圈都是广告,早就不看了。” 第232章 圣心医院 林薇在手机上已经跟陈津津打过招呼,并表达感激,可没想到三人刚进医院大厅,就看见陈津津等在门口,专门迎候着林薇。 林薇没见过陈津津,但她微信头像用的是自己的公式照,因此林薇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林律师吧,我是陈津津,一直微信联系,终于见面了。” 林薇还有些受宠若惊,本以为陈津津能百忙之中抽空帮她安排好陈汝珍做全身体检的时间和相关事宜,就已经十分感激了,没想到她一个私立医院的院长助理会亲自在门口迎候。 “陈助理,你太客气了。其实我们自己来做体检就可以了。” “林律师,你是陆先生介绍过来的客户,陆先生跟我们李院长是好朋友,李院长最近在外地出差,回不来,他临走时特意交代我了,要是你们过来,让我一定要好好招待。你就别跟我客气了。” 李昂在来之前特意查过,圣心医院不仅是海州本地最好的私立医院,院长李长庚更是国内医学界响当当的大人物,年纪也有七十多了,他跟陆雨时是朋友? 确定是朋友,不是什么两家故交之类的? 陈津津看见李昂,还有些意外。 林薇只得介绍:“这是我律所的同事李昂李律师。他……他也要做个体检。” 陈津津:“既然是林律师的同事,那自然也是医院的贵宾,请吧,我先带你们去建个档。老人有之前的病例吗?如果有的话更好,没带也没事。” 林薇:“带了带了。” 林薇领着陈汝珍往里走,私立医院环境设施好,人也不多,陈汝珍闻所未闻,小声问林薇:“薇薇,这里会不会很贵啊?” 林薇轻轻拍拍她的手让她放心:“朋友介绍的,你就放心吧。” 陈汝珍又问:“她刚才说的那个陆先生,是不是上次过年去咱们家的那个陆先生?播新闻那个?” 林薇点点头:“是他。” 陈汝珍:“那怎么好让他帮这么大的忙。” 林薇:“你就安心做体检吧。” 护士带着陈汝珍去换衣服,林薇终于松了口气,李昂趁机跑过来八卦:“陆雨时才四十岁,圣心医院的院长都七十多了,他们怎么能是朋——” 林薇面无表情地打断他:“棋友。” 哦。 李昂:“我还以为他挺淡泊名利呢,没想到——” 没想到他也会认识这些上层人士。 林薇还是面无表情:“他哪里看起来淡泊名利了,只不过他的野心不在争家产这上头罢了。他有意无意结识的人多了。只要是他想认识的人,无论是靠家里,还是靠工作,甚至是靠爱好,总能认识。” “他想做的事,总能做到。” 李昂哦了一声:“这么厉害,难怪你当年那么喜欢他了,同龄人看都不看一眼。” 林薇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做体检吗?你在这儿干什么?” 李昂:“我做什么体检,我健康得要命,我在监狱里待的这几年作息规律,三餐清淡,时不时还能干干活,锻炼锻炼身体,每天九点多睡觉,六点钟起床,身体素质好得要命。” 林薇:“………………” 陈汝珍的体检项目做得很细致,能做的项目几乎都做了,时间很久,林薇嫌李昂太烦,让他在过道等着,等陈汝珍做完再叫她。 她自己走到医院中庭的廊下坐着。 三月气候变暖,细风和畅。 她坐在廊下吹了会儿风,不知是最近太累,还是圣心医院里人少安静太舒服,香氛又刚好安神舒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睡不安稳,没一会儿好似是听见急促的脚步声,迷迷糊糊睁开眼来。 阳光已经移了过来,她拿手往眼睛上遮了遮,看见自己头顶斜上方有一只手,拿着一个资料袋替她直射过来的阳光。 那人安安静静站在她身侧,也不知道站了多久,手中举着的资料袋,也不知道举了多久。 林薇看见地上笔直挺拔的影子,已经知道是谁了,脑子里的瞌睡虫也跑光了。 她朝他笑笑。 见她醒了,那人从身侧走到她身前,站到离她不过半米的地方,仗着身高刚刚好挡住了全部的太阳。 也挡住了那股清清然的春风,随后而来的声音和语气都很熟悉。 “这都能睡着,最近很忙?” 第233章 那时,真好啊。 林薇被笼罩在阴影之中,刚刚睡醒脑子还不太清明,抬眸,逆光看他。 这般看着他,才终于看出些年龄感来。 可,还是很耀眼啊。 她眼神还雾蒙蒙的,不知在想什么,陆雨时拿手里的纸袋敲了敲她的头:“想什么呢?” 林薇摸了摸头,靠着柱子,懒洋洋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莫非是陈津津告诉他,自己今天要带陈汝珍过来做体检? 陆雨时看懂了她的表情:“我不知道你今天要过来。是沈姨心脏不太好,一直在这里疗养,我过来看看她。” 他口中的沈姨,林薇是知道的,从前是张家的一个女管家,跟已故的黄培英关系很好,据说是少女时一起念女中的情分,后来家道中落后来张家做了女管家,一直事无巨细地照顾黄培英和张嘉诚,一生未婚未育,黄培英母子过世后,姜莱出国时,也问过她要不要一起去英国,后来据说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成行,一直在海州养老,陆雨时多年来一直对这位沈姨十分照顾。 林薇没见过这位沈姨,也就没往下细问了。 太阳太大,林薇也不好意思让他一直帮自己挡太阳,主要是不好意思一直抬头看他,她起身,往中庭走。 陆雨时也不赶时间,静静地坐在她身侧。 林薇:“律所和外婆的事情,谢谢你。” 若是从前,陆雨时大概也就一句举手之劳带过了,可眼下不同,他做不到清风霁月的高冷姿态。 他语气清清淡淡的:“怎么谢?” 他这么说,林薇反而轻松一些,只是怎么谢陆雨时确实是个难题,他好似什么也不缺,然而他真正想要的,她也心力不足。 自从那层窗户纸捅破,他知道她本名叫林薇,几乎每次见面都是心力交瘁,声嘶力竭,她见识过他反复无常,完全陌生且失控的样子,她也一次次的心惊。 亦不知如何面对,他进一步她只能自保,他吻她她就咬他,他碰她她就捅他,他把话说绝,她就把那张珍视了三年的银行卡还给了他,和他划清界限。 可彼此也清楚,他们之间不会这么简单的结束。 林薇静道:“我会跟张燃保持距离,以后尽量不麻烦他。” 她想到什么,“我晚上约了他,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亦涵,陪外婆吃饭。外婆一直说起他,张燃之前很照顾她,总不好来了这边,一面都不见。你放心,这是最后一次。” “哦,还有,运达食品那边……” 陆雨时看她急切地解释,好似是想和张燃撇清关系,他适时打断:“张燃那边,顺其自然吧。他脸皮厚,就算你想跟他撇清关系,他也会主动贴上去的。而且你突然跟他划清界限,做得太明显,他又要怀疑了。到时候还要激起逆反心理。” 那你除夕前夜让她找个高明的理由拒绝张燃? 林薇不去纠结那晚他的异常,只点点头,静静走过一段,她看见他右手手掌心的疤,心口一疼,停下脚步,再度开口:“……对不起。” 陆雨时看看自己的右手,三年前掌心的疤叠着年前的划伤,其实伤口早就愈合了,只是多出了许多的疤痕。 “没事,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林薇抬眸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来:“我指的不是你身上的伤,当然你身上的伤我也很抱歉。我指的是,这三年我有很多机会跟你说明真相,可我却冷眼旁观,利用姐姐的过世折磨了你三年。” “我很抱歉。” 陆雨时见不得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样子:“把头抬起来。” 林薇抬头来,不解地看着他。 陆雨时:“这三年,你看着我那么痛苦,开心吗?” 林薇不知该如何回答。 开心是没有的,这三年整颗心都好似已经对情绪麻木了。 陆雨时:“我换个问法,你发现我跟王敏芝结婚不是因为爱的时候,对我是恨更多还是同情更多,或者……你对我有过半点的心疼吗?” 林薇也答不上来。 陆雨时忽然上前一步,离她更近:“你在婚礼上看见我,哪怕有一瞬间,幻想过,嫁给我吗?” 林薇直愣愣地站着,好一阵耳热。他这个样子,还不如先前要疯要闹,至少尚能应付。 陆雨时看她无措的样子,忽然笑了一下:“我还以为,我这么问你,你又要给我来一刀。” 林薇笑不出来:“忘记带了。” 陆雨时一愣,又笑了:“医院最不缺的就是刀子,我去给你借一把?” 林薇这回笑了。 气氛轻松了些,陆雨时痴痴地看着她,眼神烫人:“我那天一直在走神,满脑子都是你。要是不走神,没准还真能看见你,可惜了。” 过了好一会儿,林薇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婚礼当天,一时心中苦涩。 “其实站在你的角度想,你不跟我说也合理。毕竟那时候我们已经分手了,提出分手的人还是我。我那时已是有妇之夫。你没有义务告诉我这些。” 迎面走来一对年轻夫妇,妻子已经快生了,穿着宽松舒适的孕妇装,右手撑着腰,丈夫在一旁拎着包,搀扶着妻子,两人脸上都是对新生命即将而来的期许。 那对夫妻从二人身边走过去了,陆雨时还看着他们的背影。 “之前确实是我太过激吓到你了。也请你理解。” 林薇见他还盯着那对夫妻离开的背影,心中又涌起一阵愧疚,他现在对孩子这样执着,除夕前夜还说出那样奇怪的话,多半也是因为“林蔷怀孕”这件事带给他的打击太大。 若是早一点跟他说明,大概执念也不会这么深。 中庭里种了树,阳光下树影斑驳,落在走廊里光影错落,春光短暂,人生更短。 瞧着春意盎然,却有种时光静止的错觉。 陆雨时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对夫妻远去的背影,恍惚之间,好似看见那两人定下了脚步,慢慢转过身来。 那两个人的脸都变了。 变成了他和林薇的样子。 他搀扶着怀孕的林薇,两人转过头来,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他心口一窒,却又止不住地开心,这要是真的该有多好。再定睛一看,那两人已经走远了。 一瞬而过的错觉,却让他内心久久无法平静,脑子里面闪过很多从前二人在一起的画面,晨间的耳鬓厮磨,日常家人一般的关心陪伴,他心情低落时她如解语花一般陪着他,陪他下棋,沙滩散步,她会想法设法地哄他开心,她吃到好吃的食物时眼睛会亮晶晶地看着他……更别提她当年那么年轻,他什么也不做,光是看着她,也会产生一种自己好似也变年轻的错觉。 那时,真好啊。 他半天才回过头来,平复平复心情,转过头来看见林薇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你怎么了?”她问。 陆雨时摇了摇头,自语了一句:“很奇怪。” 林薇不解,问:“什么奇怪?” 陆雨时:“我那时候明明很幸福,可我自己丝毫没有察觉。现在想起来,也只能感慨一句……” 他看着她,她比那时除却瘦了些,几乎没什么变化,春光下依旧明艳,依旧善良,也依旧十年如一日的令他心动。 变的人是他,这三年来他心境早已如老者一般沧桑,若她不回来,只怕还要沧桑下去。 还好,她又回来了。 “当时只道是平常。” 第234章 林薇为什么叫你学长 两人在廊檐下静静站了会儿,日头慢慢移动,地上的树影也在移动。 直到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传来,“林薇” 李昂出来找林薇,看见陆雨时也在,朝他笑笑:“陆主播也在。” 陆雨时看他精气神好了许多,朝他点了一下头:“过来忙点私事。” 李昂:“你帮律所介绍了那么多活,我……” 林薇翻了个白眼,忽然打断他:“你车钥匙给我。” 李昂不明白她要车钥匙干什么。 林薇从他手里接过车钥匙,又问陆雨时:“你还有事吗?” 陆雨时:“要走了。” 林薇:“你开车来的吧,帮个忙,把他送回最近的地铁口。” 李昂不肯走,一定要留下来:“外婆还在做检查,我得留下来帮忙。” 林薇头疼:“我会跟她说你做完体检就走了,这不是很正常吗?你待在这里才奇怪,你是我同事,你留下来陪她一天还要陪她吃饭,你让她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家怎么想?” “……” 李昂眨了眨眼:“张燃就可以陪她吃饭,他也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指的是陆雨时。 林薇堆起一个求放过的笑容:“学长,我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的。” 她故意叫他学长,就是想他顾念一下林蔷,顾念一下旧情。 陆雨时看出二人的别扭,主动开口:“李律师,正好,我肚子有点饿了,不嫌弃的话,一起吃中饭吧。” 他难得开口,而且刚刚又帮了零下律所那么大的忙,李昂不好拒绝:“还是我请你吧。” 林薇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起什么,马上给李昂发微信:「你跟他吃饭就吃饭,不要讲一些乱七八糟的!!!」 李昂看了一眼手机,故意没有回复,只留给她一个高冷潇洒的背影。 林薇看着两人一道离开的背影,莫名有些后悔。她回到室内,正好陈汝珍做完检查中途出来休息,有两位美女护士陪在她身侧,跟她说话,还给她拿了矿泉水和小零食。 林薇询问了医生下午要做的项目,确认可以去吃一些清淡些的饮食,才带着她去了医院食堂,简单应付一下。 另一边,陆雨时开车载着李昂出了医院,李昂情绪有些低落,陆雨时见状,主动问他:“你之前,从来没有见过陈外婆吗?” 李昂:“常听……林薇说,但没见过。” 林薇?他以为李昂早就知道林蔷的本名,应该叫她本名林蔷。 陆雨时又问:“你很早就知道她们的秘密了,但还是一直叫她林薇?人前人后都这么叫?” “习惯了。不过她过世后,就改口了。” 陆雨时:“林薇为什么叫你学长?” 李昂:“你说现在的林薇啊,她知道她姐在跟我谈恋爱之后,就经常跑去京州,高铁太贵,她为了省钱要坐十七八个小时的火车。周六下午到,住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故意穿她姐姐的衣服,打扮成她姐姐的样子。其实就是为了给我出难题,看我认不认得出来。我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她居然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妹妹。林薇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叫我学长的。她整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行。” 嘻嘻哈哈? 陆雨时记得她大学时代,明明一直在打工,生活凄苦,时不时还要应付林志坚,挣的钱也大部分被林志坚拿走了。 她在海州哪里有过嘻嘻哈哈的时候。 想来应该是怕姐姐担心,愧疚,才会故作没心没肺的姿态,想要让她安心。 陆雨时:“她装作她姐姐的样子,你认出来了吗?” 李昂:“根本就不用认,走路姿势都不一样,她往那儿一站,我就知道她不是林薇。换做是你,你会认不出来吗?” 沉默。 ……沉默。 李昂这话刚说出口,也有些后悔了,去年林薇回来,那时候陆雨时就没认出来她是“林蔷”,如果不是金柯偶然间戳破了那层窗户纸,让张燃听见,也许陆雨时还要更久才会反应过来。 车内气氛尴尬,陆雨时笑了笑,化解道:“我年纪大了,可能眼神不太好。” 个中缘由,不好深究。 李昂也没有再说话了。 陆雨时倒是闲不住,好似有问不完的问题:“我记得她以前也很喜欢往京州跑,她有在你们面前提起过我吗?” 李昂:“说过啊。我们家陆老师长我们家陆老师短的……都是夸你的好。其实她不说,我们也知道。看得出来,她那几年很开心,她姐姐也很放心。” 这倒是让陆雨时有些意外。 “不过也不仅仅只是因为你,更多的是因为,她爸死了。” 陆雨时愣了两秒,噗嗤一声笑出来,笑着笑着,又不笑了。 “她爸是在她大三下学期过世的吧,说起来可能有些不合适,但我确实是觉得,从那以后她们姐妹两都松了口气。我是没见过她爸,林薇跟我说过几次,我听得头皮发麻。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爸爸。 陆雨时在心里冷笑,淡道:“那是你的世界太美好了。其实,这世上,到处都是人渣。” 第235章 广告 陈汝珍下午四点多做完检查,陈津津送二人到门口,林薇在跟她道谢时,陈汝珍忽然盯着大厅电视上的广告。 林薇走到门口没看见陈汝珍跟上来,回过头去发现她还在看广告。 “外婆,看什么?” 陈汝珍带着老花眼镜,手指指着屏幕:“这是……小张吗?” 林薇侧眸看过去。 还真是张燃!!! 林薇以为他给运达食品升级了包装并介绍销售渠道已经是极限,没想到他居然还出镜给运达食品拍了广告。 射击运动员的标志性动作,最后怼脸定格在他的脸部,真是好鲜活好青春好英气的一张脸。 习惯了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在电视上看到,还真有点陌生。 林薇:“……是他。” 陈汝珍惊喜地问:“他真的是运动员啊,还是冠军?他之前说,我都不信呢。” 陈津津说:“最近张燃真的很火。不仅广告满天飞,还有他之前接受采访时宣布,会将知贤体育馆每年除去维护成本和员工工资之外的所有收益全部用于慈善公益事业。” 林薇闻所未闻。 元宵节那晚他在张家家宴上才刚要来知贤体育馆,没想到这才过去没多长时间,就已经做完了这么多事。 他现在形象这么好,对运达食品也是一种助益。 不知道天海食品下个季度的财务报表会不会受到影响。 难怪约他吃饭时,他说自己忙,这么看起来确实很忙。 林薇带着陈汝珍去附近的餐厅,陈汝珍路上问题不断。 “你那个同事呢,他怎么人走了?人家还把车借给你,你也不请人家吃个饭。” “张燃真的是运动员啊?那他拿过奥运冠军吗?我怎么从来没有看过他比赛呢?” “哦,射击……就是开枪吗?奥运会还比这个吗?” “他是明星吗?” …… 一切好奇都在顶着一头蓬松羊毛卷的武亦涵出现的那一刻完全消失。 一听说武亦涵是林蔷在海州唯一的朋友,陈汝珍目光无限慈爱地看着她。 林薇还特意把位置腾出来,让武亦涵挨着陈汝珍坐,自己坐到对面。 林薇提前一周就跟武亦涵约好了,原本林薇还担心陆雨时有没有跟武亦涵透露过什么,可听武亦涵那头的语气,再想到,要是陆雨时真说了什么,或者武亦涵自己察觉到了什么,以她的个性,也不至于这半年多来这么安静。 武亦涵也很爽快,听说了林薇的请求后,二话不说,一口答应。 来时还给陈汝珍带了一袋子的礼物,都是海州本地的特产,凤梨酥啦,猪肉脯啦,绿豆饼,花生糖水,还有刚刚出炉的新鲜蛋挞,非常之用心。 林薇替陈汝珍接过来,跟她道了声谢。 “哎呀,薇薇,你不要跟我那么客气啦,我会很受伤的。” 林薇没说话了,将菜单递给她,让她点菜。 “就我们三个人吗?” “还有一个人。” 武亦涵以为是陆雨时,很自信地开始点菜:“老陆那个人很好搞定的啦……” 林薇马上瞪了她一眼。 武亦涵这才想起林薇在电话里反复交代过自己,不要在陈汝珍面前提起陆雨时,因为她没有跟陈汝珍提过林蔷在海州谈过一个当新闻主播的男朋友。 还好陈汝珍并未听清,一直在手机上跟张燃发语音,问他到哪里了,林薇这才松了口气。 武亦涵听说要来的人是张燃,眨了眨眼,看看林薇:“张燃,是那个张燃?” 陆雨时的侄子? 林薇一脸平静地解释:“嗯,他现在是我律所的重要客户。过年的时候刚好在宜城旅游,见过外婆。” 武亦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说到张燃,林薇看看四周,她选的是一家本地的闽南老菜馆,张燃现在是公众人物,让他和她们坐在大厅里吃饭,人来人往,若是传出什么话来,对他似乎不太好。 她找前台换了个包间,又在微信上跟张燃说了一声,三人刚移动到包房,张燃后脚就到了,手里还拿着一束小捧花。 看着像是从哪个婚礼上顺来的。 “外婆,送你的。祝你花开富贵,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陈汝珍很开心地接过来,再次确认:“送给我的?” 张燃:“当然送给你的,我今天参加了一个婚礼,运气好,被新娘捧花砸到了。我本来不打算要的,我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要捧花做什么。后来我想啊,我要来见你,就借花献佛了,送给你啦。” 陈汝珍乐呵呵的,笑得满脸褶子都挤到一起。 武亦涵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让张燃去陪着陈汝珍坐在一起,自己又坐到林薇身旁,小声八卦:“老陆这个侄子了不得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会哄老人开心的年轻人。” 林薇在心里更正,不是侄子,是孙子。 呵呵。 陆雨时是张仕荣儿子,张自立弟弟这件事。 全世界除了张老二张嘉信之外,大概最受震撼的人,就是张燃了。不知道那时候他要如何面对。 张燃看向武亦涵,一秒认出她来:“诶,你不是那个书店的女店长吗?你……” 林薇刚忙介绍:“哦,亦涵是我姐姐的闺蜜,她们一起在电视台实习过。亦涵现在在书店工作。” 张燃了然了,马上跟武亦涵点了下头:“ 你好,我是张燃。” “我认识你,你最近好红啊。我叫武亦涵,你叫我亦涵姐就行。” 张燃笑笑:“好的,伍小姐。” 武亦涵看看张燃,又看看林薇,小声跟她八卦:“他为什么不叫我姐啊,我不配当他姐吗?” …… 林薇默默看她一眼,这么多年了,物是人非,武亦涵还是这么神经大条。 真是感人。 第236章 沈姨 因为有张燃和武亦涵在,陈汝珍这顿饭吃得十分舒心,席间笑声不断。 一直到陈汝珍想起什么,突然问武亦涵:“亦涵,你也是在电视台工作的,那你认识那个播新闻的陆主播吗?” 武亦涵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林薇,点了点头:“认识啊。” 陈汝珍问:“他跟我们林蔷关系很好吗?我这次看病也是他帮的忙,他之前过年还去了我们家,我好过意不去的。” 武亦涵:“……” 张燃见林薇脸色难看,赶紧给陈汝珍盛了一碗猪脚花生汤:“外婆,喝点汤。” 又给林薇盛。 陈汝珍赶忙劝张燃:“她不喝,她从小花生过敏的,连花生糖都不能吃。” 武亦涵听到这话,看了一眼林薇。 她记得林蔷也花生过敏,难道是因为双胞胎的原因吗,过敏原都一样? 但也没有深究。 席间,武亦涵说起和林蔷在电视台总编室实习时期的趣事,时过境迁,林薇心境复杂。 张燃和陈汝珍都听得很认真,只是两人脑子里想的却不是同一个人。 陈汝珍想的是林蔷。 张燃想的是更年轻的林薇,他目光流转,时不时看一眼林薇,连武亦涵都觉出不对劲来。 趁着林薇去洗手间时,她也跟过去,小声跟她八卦:“薇薇!薇薇!老陆侄子不对劲啊,他在追你啊?” “我天,老陆知道得气死了吧。我拿你当侄子,你想当我妹夫?” “老陆知道吗?” 林薇心境很复杂,一方面武亦涵能这样无条件地自来熟,拿她当朋友,她觉得亲近又感动,可她越是这样,越是让林薇反省,自己此刻的欺骗是否不太道义。 武亦涵不是别人,一直瞒着她似乎不太妥当。 可另一方面,武亦涵跟陆雨时走得这样近,陆雨时对她这么照顾,终究是看在“林蔷”的面子上,虽然他自己也说了,买下那家书店并不是为了挣钱,可他帮武亦涵,承情的是她。 真要跟武亦涵开口,却也没有那么容易,要把过去的那些痛苦回忆翻过来再一次次解释,还要面对武亦涵知道真相后的关心和心疼。 想到这些,只剩心累。 好几次欲言又止后,还是没能戳破窗户纸。 四人吃完饭,在门口分别,张燃听武亦涵说她要去坐地铁,主动开口说要送她回书店。 武亦涵还有些受宠若惊,指指自己:“你确定你要送我?” 林薇也好奇:“你开车来的?你有国内的驾照?” 张燃:“刚拿到,还热乎呢。” 他走到一辆新款的电动车前,炫耀地晃了晃车钥匙。 武亦涵默默吐槽了一句:“你这身份不应该是什么超跑,豪车吗?” 居然比老陆那辆开了好多年的奔驰还低调。 张燃:“车子嘛,只是代步工具。我在英国一直开我妈的二手车。国外电动车少,我图个新鲜。” 林薇盯着车上的车标:“你这车,是天海汽车?” 张燃:“嗯,姑姑送我的。她之前去找我交接体育馆的手续,听说我刚考上驾照,就送了我一辆她们公司最新款汽车,最高配置。” 张嘉玲送的? 上次在张家晚宴上,张燃说要拿回知贤体育馆,张嘉玲虽然有些意外,多问了几句,可到底也没有推辞,还算爽快地将体育馆还给了张燃。 现在又主动送车子给张燃。 看来陆雨时说的没错,张嘉玲确实跟他没仇,否则也不会对张燃释放出这么多的善意。 林薇没有多问了,带着陈汝珍先走了,等到了家后,收到武亦涵发来的大段大段的语音。 “薇薇,老陆那个侄子好奇怪,他一路上都在问我林蔷在电视台工作的细节,问她喜欢什么,又问她为什么想去电视台工作,问了好多好多……” 林薇纠结了几秒,在对话框敲下:亦涵,我就是林蔷,对不起,骗了你这么…… 最后还是删除。 …… 三月初,两会召开,全国媒体高度关注,陆雨时被派到北京出差,全程跟踪报道。 这天,陈津津主动在微信上跟林薇联系,说是陈汝珍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别的情况都还好说,脑子上有一个肿瘤,需要额外注意一下。具体细节,想单独跟她说一下。 林薇担心陈汝珍的身体,等不及下班,中午就找李昂借了车,开车去了圣心医院。 陈津津不敢怠慢林薇,特意请了圣心医院脑科专家陪同。 专家拿着片子跟林薇说明情况:“患者的这个肿瘤位置长得不太好,目前是需要尽快再做一次更详细的脑部ct,确认一下肿瘤是良性还是恶性。” 林薇问:“如果是恶性的,可以做手术切除吗?” 专家:“目前是可以的,而且很幸运的一点是这个肿瘤目前不算大。” 陈津津也安慰她:“林律师,你不用太担心,我们医院有脑科领域最好的权威专家,就算陈女士想做手术,我们也可以尽快安排手术,你完全可以放心。” 林薇心里有数了,准备回去给陈汝珍做工作,回去时,走得急急忙忙,风一吹,手里的体检报告飞出去,吹到草坪上。 一位年轻护士推着一个坐着轮椅的老人家正在草坪上散步,报告吹到了护士脚边,护士弯腰捡起。 林薇小跑过去:“谢谢啊,是我的。”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神情淡漠,听见声音抬眸看过去,看见林薇时,目光忽然一定。 护士将体检报告递还给林薇。 林薇接过时,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老者。 是沈姨。 张家的管家,一直跟着黄培英的女佣人,陆雨时之前来医院探望的人,张家的编外人员。 二人没有见过,但林薇从前在陆雨时家里的相册里面见过沈姨和张家人的合影,合影中黄培英总是站在最中间,这位沈姨就一直站在她身侧。 只是照片上的沈姨看着很年轻,而且颇有贵气,而此刻坐在轮椅上的沈姨头发白了一半,面容憔悴枯槁,丝毫看不出半点年轻时候的风采。 不过也对,黄培英和张嘉信都已经过世二十五年了。 这位沈姨无儿无女,晚景想必凄凉,人是老的快。 林薇看她眼神,好似是认识自己,主动问了一句:“您……认识我?” 沈姨:“你,你是……林蔷?” 林薇明白了,应该是陆雨时在沈姨面前提起过林蔷,也许还看过二人的照片,所以现在看见她这么意外。 林薇:“我是林薇,林蔷的妹妹。” 沈姨似是觉得不可思议:“妹妹?” 林薇:“您认识我姐姐?” 沈姨一脸惶然,点点头,又摇摇头:“你姐姐……不,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 护士见她一直喃喃自语,赶忙给林薇解释:“不好意思啊,这位小姐,沈女士她有些……” 护士指了指自己的头。 林薇明白了,多半是老年痴呆。 护士:“沈女士,我们回病房了,该吃药了。” 沈姨嘴里还在呢喃:“不是死了吗?不是死了吗?” 林薇看着护士推着沈姨离开的背影,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开了。 她走后,坐在轮椅上的沈姨回头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妹妹?” 第237章 晕倒 林薇拿着体检报告回到家,刚进门便闻到一股诱人的牛肉香味,是陈汝珍在熬酱的味道。 牛肉酱,林薇的最爱。 “外婆,你在熬酱啊?” 林薇走去厨房,厨房没人,炉子上的火没有关,锅里的牛肉酱熬得正好,不能再熬了,再熬下去牛肉该硬了,她将火关了,四下看看,没看见陈汝珍。 “外婆?” 她走到陈汝珍住的次卧,房间没人,又走到主卧,看见陈汝珍在坐在她的床边,身边放了一堆叠好的衣服,还有没有叠完的。 陈汝珍呆坐在床沿,发着呆。 “外婆?” 林薇坐在她身侧:“你忘了关火,知道吗?” 陈汝珍一脸呆滞,慢慢转过头来,问林薇:“你姐姐,跟电视台的那个新闻主播在一起过?” 林薇愣住。 陈汝珍看她反应,心中更加了然:“那就是真的了。” 林薇赶忙问:“外婆,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陈汝珍擦了把泪,语气愤怒地质问她:“你也知道,是不是?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姐姐为什么要做他的小情人啊?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林薇哽咽道:“不……不是的……外婆,姐姐她没有……” 陈汝珍涕泪连连:“她居然瞒了我三年,做了别人三年的情人。她根本就不是失足坠楼,对吗?她是被人害死的!她是被那个姓陆的害死的!” 话说着,陈汝珍站起来:“我要去问问他,我要去问问他,他凭什么……” 林薇呆愣两秒,眼泪止不住的落,再反应过来时,身后传来扑通一声。 陈汝珍因过于激动,头脑发昏当场晕倒。 林薇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给陈津津打电话,陈津津那头马上安抚她,并问了她地址,马上安排救护车前去支援。 陈津津办事效率很高,第一时间安排了圣心医院的救护车过去,又给陆雨时打了个电话告知这一事件。 陆雨时正在北京出差,还有一天才能回来。 他在电话里感谢了陈津津,并一再嘱咐她一定要不遗余力地救助林薇的外婆。 挂了电话,又有些不放心,又给罗鹏打了个电话,让他去圣心医院看看是什么情况,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尽量帮忙。 罗鹏接到电话时还在电视台工作,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嘴上应道:“圣心医院?好,我下了班就过去。” 那头陆雨时突然抬高声音:“现在!” 罗鹏一听他声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马上从工位上站起来:“去去去!我这就去!” 挂了电话,头皮发麻,拿起外套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才想起来回头交代一句:“那个谁,帮我跟头儿请个假。” 罗鹏火急火燎赶往圣心医院,路上还收到陆雨时发来的陈津津的联系方式,他到医院后第一时间就联系了陈津津,说明身份后便顺利找到了林薇。 陈汝珍还在抢救,林薇站在走廊的窗边流眼泪。 罗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看见林薇,一股脑地问:“你在这儿呢,我找你半天。你外婆怎么了?要不要紧啊?你说话啊,我问你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林薇擦去脸上的泪水,冷道:“不需要,你走吧。” 罗鹏摆摆手:“别啊,陆老师去北京开会了,不放心你,特意让我过来看的。” 林薇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你走!我不想看见你。我现在真的很烦。” 罗鹏眨了眨眼,很识趣地转身离开,走到拐角处,偷偷探出头来回头看,见林薇一个人蹲在地上哭,很是不解。 他拍了张照片发给了陆雨时。 陆雨时点开那张照片,看见林薇蹲在地上哭的样子,又心疼又担心,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 可眼下工作还没做完,两会还有一天才开完,他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回去。 这次海州电视台派过来的主持人只有他一个人,根本没人可以替代他。两会又是每年最重要最受全国瞩目的国家级要闻。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也不能够这时候回海州。 可即使脑子里有一千一万个理由,此时脑海里也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回去,他要回到她身边。 他要陪着她。 他在手机上查了机票信息,订了最近的航班回海州,时间太紧,来不及回酒店收拾行李,重要的证件都是随身携带的,酒店里也不过是一些日用品和换洗衣服。他在去机场的路上给季部长打电话,请求对方再派一位记者赶紧过来,一切费用由他承担。 季部长还很懵,半个小时才听说罗鹏莫名临时请了假,怎么陆雨时好好的人在北京就突然要回来了? 都不想干了,要造反吗? “你这不是胡闹吗?你什么事这么着急,非要今天回来?我告诉你啊,一年就开一次两会!你就是死你也得给我守好这班岗!” “来不及了,我已经在回来路上了。” “啊?” 季部长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心里问候了陆雨时十八辈祖宗,可碍于他的身份还是没敢真的出口,脑子里乱作一团。 陆雨时:“我打电话给你就是为了提醒你,明天要是新闻开天窗,我最多也就是被开除,我做不做这个工作,反正是无所谓。可你这个新闻部长就不好说了。” 季部长一个头两个大,脑子里极力想想:“我,我知道了。我马上安排人马上过去接替你。” 话音刚落,那头已经挂了电话。 …… 陈汝珍送医及时,晚上八点多就被抢救过来了,只是人一直在昏迷之中。 林薇终于松了口气。 一直陪着林薇的陈津津这才给陆雨时发了个微信,告知陈汝珍的状况。 陆雨时看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夜里九点多了,飞机刚落地,他第一时间将手机切回正常状态,看见陈津津发来的微信,悬着的心才终于是松了口气。 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圣心医院时,已经是十点多了。 罗鹏还一直在走廊外的长椅上等着,看见陆雨时从电梯里走出来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睛,才敢确认是陆雨时。 我滴个苍天啊。 这还是陆雨时吗? 一个平时虽然从来不以工作狂自居,但却一直对待工作认真负责的主持人,居然从北京跑了回来??? 就因为前女友的外婆突然住院了??? 可怕,实在可怕。 陆雨时看见罗鹏,脚步未做停留,连辛苦都没说一声,直接打发他先回家,行色匆匆地往陈汝珍所在的病房方向走。 远远看见陈津津,他疾步过去,小声问:“辛苦你了,陈秘书。现在是什么情况?” 陈津津跟陆雨时说了陈汝珍的状况,额外说了陈汝珍体检检查出脑子里有肿瘤的事情,嘱咐陆雨时,陈汝珍这种情况不能受刺激。 陆雨时走到病房门口,轻轻拧开病房门,拉开一条门缝,看见林薇守在病床前的背影。 “林律师下午过来的,一直到现在还没吃饭呢,你劝劝她,自己的身体也要顾的。” 陆雨时轻轻嗯了一声,动作很轻地将门关上。 第238章 跟我有关系,对不对? 十点半,病房关灯。 林薇从病房悄悄出来,刚关好门,便看见陆雨时拎着一份外卖朝着病房走了过来,林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病房,又想起来陈汝珍还在昏迷,这才放心。 陆雨时看她反应,心下一沉,莫非陈外婆这次意外和自己有关? 他见她眼圈红红的,很是心疼,走过去:“吃点东西吧。” 林薇走去护士站跟值班的护士交代了几句,才下了楼去透口气。 陆雨时拎着外卖站在她身后:“林薇,先吃点东西吧。” 林薇吹了会儿风,脑子也清醒了些,她从包里拿出陈汝珍的手机,开始查看陈汝珍的微信和通话记录。 在她回家前半个小时,曾有一个陌生号码给陈汝珍打过电话,通话时间长达五分钟。 就是这通电话了,打电话的人一定是在电话里跟陈汝珍说了什么,陈汝珍才会突然知道这些。 也怪自己,一直瞒着她。 早知道,不该带她来海州。 事已至此,还是要先找出打电话的人。林薇用陈汝珍的手机回拨过去,关机。 她忍耐了两秒,用自己的手机拨过去,也是关机,正要给李昂打电话,忽然又想起李昂现在已经是律师了,不好让他再做一些不太符合律师规范的行为。 这时也顾不上矫情了,她主动走到陆雨时面前:“帮我个忙,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 陆雨时记下号码:“先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 “身体要紧。” 林薇没办法,从他手里接过外卖盒,都是陆雨时让罗鹏去附近的餐厅打包的一些开胃菜,都是她爱吃的。 林薇拿筷子吃了几口,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陆雨时在手机上交代好事情,才走过来,看她在哭,递过去一包纸巾:“是不是有人给你外婆打电话,说了什么关于你姐姐的事情,老人家被气到了?” 林薇转移话题:“你不是在北京吗?” “林薇。” 陆雨时声音疲惫极了,目光却很温和地看着她:“跟我有关系,对不对?” 四周静了静。 “是不是有人给你外婆打电话,说了你姐姐的事情?你外婆知道你们的秘密了?” 这些完全是他的推测。 否则林薇不会哭成这样,上次除夕前夜他去宜城,在她家里吃饭时虽未多嘴打听,但也从林薇和陈汝珍的对话中大致听出了一些东西。 有一点可以肯定,陈汝珍并不知道林薇和林蔷交换身份的事情,即使在林蔷过世后,也一直不知道。 “我听陈助理说了,你外婆脑子里有一颗肿瘤,还不能判断是良性还是恶性,接下来还需要她配合治疗。老人家的身体是最重要的,还好这次来海州发现及时,否则真要等情况不可收拾了,那才晚了。你告诉我,最让她生气的点到底在哪里?” 他这么说,是想消解一些林薇对陈汝珍的愧疚。 林薇将下午自己回家后和陈汝珍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 陆雨时静静听完:“你打算告诉你外婆你和你姐姐交换身份的事情吗?” 林薇脑子有些乱。 “不急的,你慢慢想。” 他温声宽慰,他让罗鹏买的菜都是一些重口味的,她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他特意交代了罗鹏买水,一起放在外卖里,拧开瓶盖,递给她。 林薇在心里惊讶于他此刻的冷静和熨帖,不得不承认有他在,自己心里也稍微安定了些。 至少,不必一个人撑着。 “你觉得呢?”她主动问他的意见。 陆雨时有些意外,内心深处又有一丝欣慰,面上依旧十分平静,他想了想,开口:“你要想明白一件事,你继续瞒着她,难受的只有你自己。你在用你姐姐的事情惩罚你自己。” 林薇:“可是外婆年纪大了,如果知道真相,我怕她受不了。而且她现在脑子里还有肿瘤。” 陆雨时:“好,那就不说。明天我跟她谈一谈。” 林薇意外:“你跟她说什么?” 陆雨时:“她现在误会了你跟我……是林蔷跟我的关系。我只要你好好跟说清楚,让她知道,林蔷不是她以为的那样不自爱,更没有做任何道德败坏的事情。这样就能让她安慰一些了,至于林蔷的死……虽然现在真相未明,可多半也是跟我有关系的。我承担下来,也没什么。” 林薇摇摇头:“不行,你不能见外婆。你……” 陆雨时抬起手来,尝试慢慢靠近她,最后轻轻落到她因不安而微微耸起的肩膀:“相信我,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林薇能想象明天让他见了陈汝珍,他可能要面临的处境:“你没有必要……” 陆雨时苦笑:“本来就是我造的孽。” 两人在值班室对付了一宿,翌日清晨,林薇醒来给李昂打了个电话,说明家里的情况,以及自己最近可能去不了律所,让他自己应付着。李昂一听陈汝珍住了院,立刻紧张地说要过去看看。 陈汝珍早上便清醒过来,意识勉强恢复了些,林薇去医院食堂给她买了些好消化有营养的清淡早餐,进了电梯,忽然有人敲了敲她的肩膀。 是张燃。 张燃一脸意外,又见林薇面色有些憔悴,关切道:“林律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听说陈汝珍住院了,张燃马上说要去看看。 看见张燃来了,陈汝珍依旧恹恹的,林薇给她喂粥,张燃觉察出二人不太对劲,不敢多问,早餐还没吃完,李昂就赶来了,看见病房里的气氛,也是一下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早饭吃得差不多了,林薇简单收拾收拾,陆雨时便来敲门了。 张燃离门很近,动作快,去开门,看见陆雨时,愣了两秒,很识时务地将门打开,什么也没说。 现在满世界都是两会的新闻,他不是应该在北京吗?怎么在这儿? 李昂看见陆雨时也是同样意外。 陆雨时走进来时,陈汝珍看见他,死水一般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林薇:“我联系了陆先生,他说想过来跟你谈一谈。” 她看向李昂和张燃:“你们先出去吧。” 张燃和李昂看看对方,又看看屋子里的情况,很识趣地从病房离开了,出了病房,两人又对视一眼,默契地看向病房内。 第239章 坦白(一) 林薇帮陈汝珍将病床调节到合适的高度,让她方便和陆雨时说话,又搬了一把凳子到病床前,给陆雨时坐下。 “林薇,你也出去吧,我想单独跟老人家说会儿话。” 林薇犹豫了几秒,陆雨时目光温和地看着她,朝她点了下头,让她放心出去。 陈汝珍在这时开口了:“薇薇你留下来。” 陆雨时听见这话,心下一沉,却也不好再多说了。 “老人家,很抱歉,我确实……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去拜访你了。我们应该早一点见面的。” 陈汝珍带着怒气和好奇看陆雨时:“你也是个名人,我半截身子都快入土了,你能给我发个誓吗?你现在跟我说的话,不许有一个字骗我。否则你……” 陈汝珍本性良善,说不出让人断子绝孙,天打雷劈这种恶毒的话语。 陆雨时懂老人家的顾虑,静道:“好。我要是骗您一个字,就叫我不得好死。” 这么恶毒的咒誓,他讲得清清淡淡,好似全不在意,却又足够诚恳,令人信服。 林薇听他咒自己不得好死,心中最软之处好似被人用力揪了揪。 而且,怎么可能一个字都不骗呢,这本身就是一场欺骗。 陈汝珍却是放心了些,安心听他说话。 “我跟林蔷是在她大学毕业后才在一起的。我们双方都很珍视这份感情,只是我那时候是不婚主义者。不婚主义者的意思就是,我那个时候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们不是抱着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 陈汝珍听他语气诚挚,虽然人看着斯文端正,却没有一点点公众人物的傲气,身上还难得的有一种读书人的清正,恨意瞬间消解了几分。 他拿起桌上的刀子,又从桌上的果盘里拿了一只梨子,开始给陈汝珍削果皮。 陈汝珍忽然开口:“你坐近些。” 她想再看仔细些,看清楚林蔷从大学时期就喜欢的人,为了他留在海州的男人。 陆雨时有些意外,将凳子往前移了些。 林薇听他们对话,说起那些熟悉的过往,心中十分煎熬。 陆雨时确实没有撒谎,他讲的都是真话,只是他嘴里的林蔷和陈汝珍心里的林蔷不是同一个人。 这算是一种欺骗吗? 林薇看着陈汝珍从一开始的冷淡到慢慢放松,耐心倾听陆雨时说话,心中忧喜参半。 陆雨时说到二人因为他要结婚而分手,就连陈汝珍都有些动容和惋惜。 病房里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薇给陈汝珍倒了一杯水:“外婆,喝水。” 陈汝珍将那杯水递给陆雨时:“你一直在说话,你喝水。” 林薇将水接过来,递给陆雨时。 陆雨时的梨子也削好了,一共削了三只梨,他还细心地切成了小块小块的。 “林薇,辛苦你跑一趟,帮我去找护士要几个叉子吧。”陆雨时淡淡开口。 他还是不死心,想将林薇支开,单独和陈汝珍待一会儿。 两人对视一眼,他眼神恳求地看着她,林薇跟陈汝珍说:“外婆,我去拿个叉子。” 说罢,出去了。 林薇去护士站要叉子,李昂和张燃像保镖一样一左一右地跟着她。 李昂:“到底什么情况?陆雨时在里头跟外婆说什么?” 张燃:“林律师,陈外婆怎么突然来医院了?她生病了吗,严重吗?” 林薇停下脚步,静了几秒,还是觉得不安,她突然折返回去,走到病房门口,朝里望去。 不早不晚,正好看见,陆雨时站起身来,挪开凳子,右腿屈下,随后是左腿。 他就这么双膝跪地,跪在了陈汝珍的病床前,背影微微躬着,十分虔诚。 随后而来的李昂和张燃看见这一幕,也是双双呆住。 林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口疼得不能呼吸,视野里那个黑色的身影变得十分刺眼,她最终还是移开了目光。 原来这就是他要支开她的目的。 原来,这就是他口中的会好好跟陈汝珍说。 他这辈子别说给人下跪,就算是开口求人的机会也是极少极少,能用钱和利益交换来解决的问题,都不会牵扯到人情债。 现在居然为了平息陈汝珍心中的怒火,给她一个交代,而向她下跪。 林薇看不下去,转身疾步朝着护士站走去,来到护士站,却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来的。 护士问她要什么。 她忽然就苦笑,是啊,她要什么呢。 陆雨时又要什么呢? 他们到底还要这样纠缠多久? 陆雨时说他撒谎就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他连这种诅咒都能随意地用在自己身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想到这里,她忽然打定主意,折返回去,回到病房里面。 陆雨时正握着陈汝珍枯瘦的手跟她保证,自己一定会还给林蔷一个真相。 听见开门声,他心下一震,闭上了眼——她还是回来了。 “林薇,你出去!”他语气严厉,看向她的眼神也凌厉起来。 陈汝珍眼角还带着泪水,目光讶异地看着林薇,又看看陆雨时,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薇擦了一把泪,迈步过去,在陆雨时身边跪下。 陈汝珍不解地看着林薇:“薇薇,你……” 林薇开口:“外婆,对不起,是我骗了你。跟他在一起的林蔷,不是姐姐,是我。” 她声音颤抖不能自已。 陈汝珍更加不解:“薇薇,你在说什么?” 林薇:“我和姐姐从十八岁念大学开始,就一直在交换身份。在海州大学念书,实习工作的人是我。姐姐在京州念书,当律师。对不起,我们一直在骗你。” 陈汝珍:“为……为什么啊?” 林薇:“因为我爸出狱前找人放话出来,他说他出来后不会放过姐姐,会去海州缠着姐姐,不让她好过。我当时脑子昏头,就提出了这个办法。” 没想到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甚至于即使在林蔷死后,还能带来这样的余震。 林蔷在的时候,她们伪装得天衣无缝,林蔷不在了,她一个人独木难支,漏洞百出。 陈汝珍花了好长的时间消化这件事,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般停不下来。 第240章 坦白(二) 除了林蔷怀孕,和林蔷的遗体一直被她保管这两件事,林薇能说的几乎全部说了,一边说一边哭,滚烫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慢慢融化了她心里压了很多年的雪山。 陆雨时在一旁静静看着她,眸光深处泛起浅浅湿意。 明明他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下跪这一举动虽然有道德绑架的嫌疑,可只要能安抚住老人家,让老人家平复好心情,积极面对接下来的治疗工作。 他自认为可以帮她,没想到她现在宁愿自己撕开谎言,面对血淋淋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不肯让他帮了。 他知道要她鼓足勇气说出这一切有多不容易,陈汝珍是林蔷在这世界上最牵挂最敬爱的亲人。 “从头到尾,骗你的人是我。自作聪明害了姐姐的人,也是我。” 林薇说完,心中万籁俱静,却也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以为陈汝珍听完会大发雷霆地斥责她,亦或是陷入长久的无声叹息之中,没想到陈汝珍眼泛泪光看着她。 “你起来。”她拍拍病床边缘,“过来。” 林薇擦了把泪,站起来,因为跪得太久,一站起来膝盖有些发麻,幸而是陆雨时伸出手来给她撑住了。 陈汝珍吸了吸鼻子,这才注意到陆雨时也一直跪着:“你也起来吧。” 陆雨时这才站起来。 陈汝珍拿干枯的手给林薇擦眼泪:“傻孩子,你一个人心里藏那么多事,你心里得多难受啊,你早告诉我,我还能真怪你不成,我就你一个人了……” 陈汝珍几乎要说不下去,两只手牢牢抓住林薇的手:“你妈走的时候最担心的就是你,她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当年和你爸爸离婚的时候,没有把你一起争取过来。害得你跟着那个人渣生活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 “你姐姐……你姐姐她在天上看着,肯定也盼着你好好的。” 林薇低着头,泣不成声。 陈汝珍还不如骂她打她呢。 两人哭了好一会儿,陈汝珍哭累了,见林薇要出去,仍旧叫住她。 “你姐姐的男朋友,要结婚那个,你让他进来,我跟他说会儿话。” 林薇点了点头,出去叫李昂。 刚才陆雨时和林薇在里头待了这么久,张燃和李昂透过门上的窗口看里头的情形,也大概猜到了三人说话的内容。 林薇出来后,不需要开口,只看了一眼李昂,李昂便明白了,进了病房。 陆雨时指着不远处的长椅,对林薇道:“你去坐会儿。” 又看了一眼张燃:“你怎么在这儿?” 张燃还盯着林薇看,见她眼睛肿肿的,心下很是担心,陆雨时叫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 “我妈说沈奶奶住院了,她最近回不来,让我代表她去看望一下。” 张燃嘴里的沈奶奶就是陆雨时口中的沈姨,那天林薇在草坪上也见过的。 陆雨时眼底划过一丝慌乱,转瞬恢复了:“沈姨最近精神状况不太好,你等几天,她状态好一点,我陪你一起去看她。” 张燃虽然觉得奇怪,他人都来了,这么近探望一下也没什么吧,但看陆雨时眼睛里的红血丝,还有硬挺的脊背,心下又很是心疼他。 “陆叔叔,你看起来很累,要不我送你回去休息休息?” 陆雨时:“我没事。” 林薇这时才回过神来,陆雨时是昨晚飞回来的,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刚也在里面跪了那么久,想必身体也未必吃得消。 “你回去吧,后面的事情我自己来应付就可以了。那个号码查出来了,你告诉我一声就行。” 陆雨时舍不得走,电话响了,是罗鹏打来的,他走到一旁去接。 “陆老师,出事了,胡涛昨晚临时被派去北京出差,今天早间新闻直播连线的时候,把海州市市长的名字念错了,台里从上到下都被骂了,出了这种直播事故,季部长听说被骂了一个上午,现在人在新闻部发飙,不对,是发疯……” 陆雨时皱着眉头:“我这就回来。” 罗鹏赶忙说:“不不不,我是打电话给你,让你不要回来。谁让你回来,你都别回来。回来也是挨骂,胡涛平时就不靠谱,这回终于有人治他了。反正他们也拿你没办法。” 陆雨时在心里叹口气:“说到底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这就回来,你帮我给大家买点咖啡和下午茶。我回家换身衣服就来。” …… 陈汝珍和李昂在病房里一直聊到中午,林薇一直没有进去打扰,脑子里一直在反省,到底是谁告诉陈汝珍这些? 金柯? 除了他,也想不出其他人了。 等吃饭的时候,她问过陈汝珍,是谁给她打电话。 陈汝珍说是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说是林蔷的朋友。 女人??? 林蔷的朋友??? 冯乐妍??? 林薇有些吃不准,给陆雨时打电话,问他有没有可能给陈汝珍打电话的人是冯乐妍? 陆雨时刚回到家,洗完澡换了身衣服,正要往电视台赶,听见林薇怀疑冯乐妍,马上否定。 “不可能是她。” “为……为什么?” “她没那么无聊,也没那个胆子。为什么怀疑她?” “外婆说给她打电话的,是个自称是姐姐朋友的年轻女人。” 陆雨时提醒她:“现在科技很发达,声音是可以经过处理的,你外婆没有录音,无法判断录音的真实性。你再等等。” 林薇点了点头。 陆雨时顿了顿:“你……还好吧?” 林薇轻轻嗯了一声。 电话两头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他问。 林薇疲惫地举着电话:“我一直在撒谎,生活在谎言中。可是,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 陆雨时问:“说出来,心里舒服一点了吗?” 林薇没答话,半天才张口:“以后不要咒自己。” 陆雨时心跳倏地顿了一顿,还想再问什么,那头已经挂了。 他举着手机,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这趟,就算让他丢掉工作,也不算白来。 他给林薇发微信,编辑文字:「有你这句话,我日后就算真的不得好死,也算得死得其所了。」 打完字,要发送时又有些迟疑,怕她看见这些文字觉得过于沉重,想了想,又全部删除了。 随后收拾齐整,才出门去。 第241章 老师 自从捅破窗户纸后,林薇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陈汝珍的情绪也在慢慢平复,对林薇也没有半点的责怪,更多的还是心疼。李昂只要有时间,都会去医院探望她。 万幸陈汝珍做过检查后,肿瘤是良性的。但因为位置特殊,为了不影响日后健康,专家还是建议尽快切除为好。 陈津津很快就安排好了手术,陆雨时还特意交代陈院长,找最好的脑科医生来做,为此陈院长特意请来了在北京工作的脑科权威樊原来给陈汝珍做手术。 手术亦非常顺利。 那通电话成了林薇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为了照顾陈汝珍,她每天都带着电脑去陈汝珍的病房工作,病房是单人病房,设施很好,而且有专门的陪护房,卫生间和淋浴间,两个人住也很方便。 “那个陆主播,怎么不播晚间新闻了,改去播午间新闻了?” 所谓的午间新闻是一档名为新闻直通车的节目,不同于新闻主播坐在主播台上播报节目,新闻直通车的内容更生活化更接地气,报道的大都是一些本地的民生新闻。 高档美容院隐形消费,保健品诈骗,小区奇葩大爷大妈,狗血家庭关系…… 因此当林薇看见陆雨时站在电视里春风和煦地讲述,五岁熊孩子偷父亲手机去幼儿园和同学斗地主时,内心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动。 他气质太清正斯文,虽然有在努力调整自己的主持风格,尽量亲和诙谐,却还是改不掉正统新闻主播身上的严肃味道。 “我听说,他是张燃的叔叔?” 林薇有些意外,陈汝珍怎么会突然聊起陆雨时。 陆雨时自从那天离开后,已经好几天没有过来了,陈汝珍手术成功后,虽然知道陈津津一定会微信告知他手术结果,可林薇出于礼貌还是给陆雨时发过一条微信,告知他手术很顺利。 倒是张燃每天傍晚都会过来一趟,每次还都给陈汝珍带一束鲜花,大红大紫,什么颜色都有。 陈汝珍心情也跟着明亮不少。 “我之前还以为张燃就是家里有钱,没想到他家来头那么大。那位陆先生我看着不像个坏人,因为我住院的事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你打算怎么办?” 林薇:“外婆,你不操心了,好好养好身体。等我有时间了,我陪你去京州,带你去看看姐姐真正念大学的地方。” 陈汝珍虚弱地笑笑:“海州也没白来,我来了海州,也就放心了。” 林薇:“放心什么?” 陈汝珍:“其实我来海州,也不光是因为林蔷。最主要还是放心不下你。你之前在阑州工作得好好的,突然就跑来了海州。我担心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跟我说了也是白说,我也帮不上你的忙,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跟我说,电话里永远是报喜不报忧。我也担心啊,但你有什么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跟我说。不过也怨不得你,你不在我身边长大,跟我不亲,也是正常的。我现在来了,看到有这么多人关心你,帮助你,看到你工作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林薇鼻子一酸,眼眶又要湿润。 她一直以为陈汝珍接受自己是因为林蔷,未见得有多喜欢自己。只是林蔷没了,现在两人要相依为命,才多少多了些真情在。 她愿意替林蔷尽孝一辈子,给陈汝珍养老送终,但林蔷死了,她对亲情这类东西就再也没有任何期待。没想到陈汝珍能说出这番话来。 她合上电脑,走到病床边,给陈汝珍擦眼泪,擦着擦着搂着她哭起来,一边哭一边笑:“外婆,你好好的,一定要长命百岁。以后我结婚了,你还要给我带孩子呢。你可别想躲懒。” 她撒起娇来,这才难得的有了点女孩子的样子。 陈汝珍也笑:“好嘛,你要跟哪个结婚嘛?” 林薇也笑起来。 陈汝珍抚摸着她的脸庞:“跟谁结婚都好,一定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真心对你好,把你摆在第一位的。” 林薇点了点头。 那通电话很快就有了线索,陆雨时主动约了林薇见面,地点在林薇之前工作过的育英小学门口的一家茶馆。 这所小学,林薇在这里工作过两年多。 当时林薇在当老师和当律师中间选了前者,并非是因为更喜欢这个职业,而是听林蔷和李昂这两位律师抱怨律师这一职业牛马属性远超其他行业。 非着名法律系硕士李昂李律师就曾在年尾感慨过,这年头当律师,惨过做鸭。 加上当老师有双休和寒暑假,工作稳定福利好。最重要的是,时间够多,她本来就是为了陆雨时留下来的,陆雨时工作忙,她很愿意迁就他的时间。 最后就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当老师。 可小学老师这个工种,也是不干不知道,一干吓一跳,每天上班强度不亚于特种兵,一天下来忙的跟个陀螺似的,又要应付学校领导,又要应付班上的一个个公主耀祖,说不得打不得,语气稍微严厉一些都要被投诉,偶尔还要碰到奇葩家长,饶是林薇觉得自己还算心理素质不错,也经常被气个半死,干了一个月,最开始的豪情壮志完全被消耗,最后只剩下心累。 她在育英小学门口站了一会儿,还没到放学时间,学校门口已经有了一些家长来接孩子的身影。 来到茶馆,陆雨时已经提前到了。 陆雨时要了一壶大吉岭红茶,泡好茶,给她沏了一盏:“口味没变吧,试试,我带过来的茶叶。” 他还记得她喜欢喝红茶。 林薇想起陈汝珍说过的那句——跟谁结婚都好,一定要挑一个自己喜欢,真心对你好,把你摆在第一位的。 陆雨时看她端着茶杯不知在笑什么,问:“笑什么?” 林薇摇摇头,想起他被调职的事,主动问他:“你被调到午间新闻,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 海州早间新闻出现念错市长名字这样的新闻事故,当时在本地上过热搜,林薇也看过,只是当时没有细想,后来看见陆雨时去播午间新闻,才将整件事串联起来。 每年两会,海州电视台都是派他去北京做出镜采访,他临时回来,即使台里安排了记者替代他,可若是太匆忙,对方过于紧张或者因为休息不好,嘴瓢说错关键信息,也是正常的。 出这么大的新闻事故,由上至下都要担责,他不是会推卸责任的人,想必这也是他被调到午间新闻的原因。 陆雨时还有些意外:“民生新闻你也看?我还以为都是一些老年人在看呢。” 林薇:“外婆喜欢看电视,病房里刚好有电视机。” 陆雨时点点头:“我听陈助理说了,你外婆恢复状况还不错,你也该放心了。” 林薇点了点头:“谢谢你。你的工作……” 陆雨时喝了一口茶:“现在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少了,人手一个手机,就算是老人家也都更喜欢刷手机,喜欢就停留,不喜欢就刷走,一分钟快的话至少可以刷十个视频,可是一分钟你在电视上可能连一个新闻播报都看不完。这就是区别。” “时代变了,播什么新闻,早就不重要了。”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悲伤了。 时代趋势如此,每个人都只是时代浪潮中的一粒沙子。 可林薇知道,他这样说,也只是想让自己减轻一些负担。 无关乎时代风向,就算时代真要淘汰电视机,淘汰新闻,他这个海州电视台在役时长最长的新闻主播也可以凭借傲人资历坚守到最后一刻。 而不是现在被迫从海州新闻联播转到播报民生新闻。 虽然新闻无高低,职业亦不分贵贱,可到底那是他坚守奋斗了十多年的位置。 他见林薇欲言又止,好似猜到她想说什么:“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我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才做这些事的。我只是为了自己心安。” 林薇问:“以后有什么打算?” 陆雨时:“当个富贵闲人挺好,养养花,撸撸猫,喝喝茶。” 这样,就跟耀眼两个字彻底地不沾边了吧。 林薇没有细究这番话的深意,想起来的目的:“那通电话是谁打的?” 第242章 陈雪涛 窗外,放学铃声响起。 陆雨时喝了一口茶:“碧昂丝的中文名叫什么?” 林薇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叫什么?” 陆雨时抿唇笑起来:“这么快忘了?还是你跟我说过的呢。” 林薇:“biangbiang面?biang丝???” 陆雨时大笑起来,毫无形象。 林薇:“关那通电话什么事?” 陆雨时嗯哼了一声。 林薇不笑了,想了想,林蔷的同事,可能是经过变声处理的年轻女人? 关于育英小学的那段记忆早已落灰,她努力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陈雪涛”三个字。 陕西人,biang丝! “是他?” “嗯,是他。” “为什么呀?”林薇很不解,“他?” 陈雪涛这三个字,如果不是陆雨时今天突然提起这个陈年老梗,她可能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这么个人。 两人在学校工作时,只是每天见面,工作有交集的普通同事。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陆雨时见她有些苦恼,笑了笑:“陈雪涛确实看起来没有半点嫌疑,你宁愿怀疑陈雪涛,也不怀疑我在故意骗你?而且我说是他的时候,也没有拿出任何能让你信服的证据。” 林薇:“你别逗我了,你知道这不是开玩笑的事情。” 陆雨时今天不知怎么的,心情极好:“不逗逗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林薇被他看得心乱,喝了口茶:“茶叶不错。” 陆雨时很快恢复正经:“我猜……陈雪涛可能暗恋你。” 林薇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喜……喜欢我???” “嗯,准确说不是你,是他的同事,林蔷林老师。” 林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仔细回想了一下,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陈雪涛喜欢她的证据。 这时候,她开始恢复律师的理智了:“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他给外婆打的电话吗?他从哪儿知道我外婆的电话的?” 陆雨时:“证据很多,你自己看吧。” 他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林薇接过,文件袋里有手机号码归属地,还有林薇之前带着陈汝珍和武亦涵,张燃一起吃饭时,陈雪涛刚好走进餐厅,后来坐在他们隔壁桌的监控画面。 以及林薇之前不小心捅伤陆雨时,送陆雨时去医院就医时,陈雪涛刚好就在医院里打点滴,看见了全程。 林薇皱着眉头:“我还是不太懂,他喜欢我,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外婆打那种电话?” 陆雨时:“我猜,他可能很早就知道你跟我在一起,海州就这么大,有人看见我们在一起也不奇怪。他应该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因为你从来没有公开过。所以他理所当然地会觉得,你是我的情人。后来你死了,他认定是我害死了你。本来这只是一份没有机会开口,戛然而止的暗恋,直到你以林薇的身份回来了。当然,他并不知道你就是林蔷,但你们是双胞胎,他肯定会对你有所好奇。他无意间发现你还在跟我纠缠,一时气不过,就给你外婆打了电话。目的嘛,应该是希望你外婆知道真相,劝你脱离苦海,姐妹两不要折在同一个男人身上。” 虽然听起来很离奇。 但在陆雨时分析的原因里,陈雪涛的出发点居然是“善意” 陆雨时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陈雪涛骑着自行车刚刚走出学校,耳机里正在放歌,听见来电,停在路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个海州本地的陌生号码。 短暂犹豫,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的成熟男性的声音磁性而周正。 “陈老师你好,我是陆雨时。” 陈雪涛一个激灵,愣愣地站在原地。 林薇和陆雨时坐在茶馆临街,靠窗的地方,正好能看见这一幕。 陆雨时举着手机:“我在育英小学对面的茶馆,二楼靠窗位置。” 陈雪涛警惕地看向茶馆对面,果然看见陆雨时轻轻抬起一只手,朝他挥了挥手。 再看向坐在陆雨时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林薇。 “你……你干什么?我不认识你。”陈雪涛心虚地骑上车,准备离开。 陆雨时:“你害得林律师的外婆住院了一个多星期,险些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你不觉得,你应该过来跟当事人道个歉吗?” 第243章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隔着一条人来人往的马路,陈雪涛举着手机,看了陆雨时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穿过马路去。 来到二人桌前。 陈雪涛目光落到林薇的脸上,喃喃道:“你跟你姐姐真像,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陆雨时轻轻咳嗽了一声。 陈雪涛收回目光,看见林薇面前的桌上放着陆雨时收集来的证据,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慌乱。 陆雨时:“给林律师外婆打电话的人是你?” 当着林薇的面,陈雪涛没有否认:“是我。” 陆雨时:“那你知道,陈外婆被你这通电话气得当场住院,幸亏送医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陈雪涛面浮愧色:“对……对不起啊,林……林律师。” 林薇站起身来:“念你是我姐姐同事,而且外婆经过手术,身体没有大碍,后续她如果身体有任何问题,我保留向你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还请你以后不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说罢,拿起包包,往外走了。 陈雪涛好似还有些意外,突然追上林薇:“林律师,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替你姐姐不值,我真的很欣赏她。她是个很好很有责任感的老师,她只是……遇人不淑,我理解社会上很多女孩想走捷径,我不是说你姐姐也是那种人,我绝对相信你姐姐。我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再被……” 陆雨时还一派悠然地喝着茶。 “被某些人给骗了。” 陆雨时没忍住,抿唇笑了一笑。 林薇原本已经打算走了,事情到了这里,就已经很无聊了,没想到还要听陈雪涛这番自大的无脑发言。 她有些无语地笑了笑:“陈雪涛,我不是你的学生,没有义务在这里听你讲课。你以为你是谁,你只是我姐姐的同事,你们连朋友不算,你很了解她吗?就在这里对她的为人评头论足,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喜欢我姐姐?” 陈雪涛小心翼翼:“……只是欣赏。” 林薇:“哦,欣赏。你是觉得,你的欣赏很重要吗?你的欣赏不能藏着掖着,非要拿出来显摆显摆,非要做出点事情来,证明你的欣赏,你的欣赏才算有价值!你欣赏就欣赏,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外婆?你就不能低调一点,非要英雄救美,你们男人从古至今就这么喜欢救风尘,是吗?我就算要自甘堕落,步我姐姐后尘,关你屁事啊。” 她说到’步我姐姐后尘‘时,陆雨时心里针扎一样,抬眸看她一眼。 林薇这段时间心里本来就憋了气,正好心在全发泄出来:“还’相信‘我姐姐,她一个入了土的人需要你相信?你打电话给我外婆,指望她做什么?指望她骂醒我,让我不要虚荣拜金,继续跟陆主播纠缠不清?你还真是见义勇为,要不要我给你发个发一面助人为乐,高风亮节的锦旗啊。” “神经病,我警告你,我外婆要是有个好歹,我跟你没完!”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雪涛目瞪口呆,他看了一眼一直在气定神闲喝茶的陆雨时:“你跟林律师是……” 陆雨时学林薇刚才的语气:“神经病,关你屁事。” 说罢,起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折回来:“我要是没记错,育英小学归少城区教育局管,是吧?” 陈雪涛点了一下头,求饶道:“你别举报我,我真……” 陆雨时笑笑:“我从来不做举报这种事,太麻烦了。我一般直接找对方的直接领导,直接领导找不到就再往上,以此类推。我认识你们少城区教育局局长。” 陈雪涛表情僵住。 陆雨时留下一句,“你以后离林薇远一点。”便去追林薇了。 …… 林薇开车准备离开,刚坐上车,陆雨时自己拉开副驾驶车门,坐上来了。 “搭个顺风车,不介意吧?” 嘴上这么问,手上已经把安全带系上了。 林薇只得启动车子:“你自己没开车吗?” 陆雨时:“嗯,车子送去保养了。你把我放在电视台门口就好了。” 陆雨时坐在副驾驶座上,林薇开车也比平时温柔了一些。 “你以前真的没有留意到,陈雪涛暗恋你吗?还是怕说了,我会吃醋?” 林薇无语:“你都说是暗恋了,我怎么发现?你们男人一天心动的次数比心跳的次数还要多,我上哪儿知道他喜欢我?” 陆雨时:“我没有。” 林薇:“那是因为你老了。” 车内沉默了几秒。 陆雨时看着窗外,目光多了几分怨念,路边早樱开了,粉白的一片,风一吹,漫天尽是樱花雨。 “你还记得你除夕前夜跟我说过什么吗?” “那晚我说过的话太多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你给个提示。” “你说只要我能答应你,你半年之内帮我找到杀我姐姐的凶手,为什么是半年?” 林薇一直很介意这句话,反复在心里咂摸了很久。 陆雨时回过头来,看着她:“随口说的。” 林薇将车子停在路边:“陆雨时,你耍我呢?!这是可以开玩笑的事情吗?” 陆雨时一脸认真:“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林薇:“那你说只要我嫁给你,或者给你生个孩子,你最多半年就能找到真相?” 陆雨时:“你是想论证我承诺的真实性吗?” 林薇没说话,等于默认。 陆雨时见她居然没有一下否认,内心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有惊喜也有苦涩,他忽然很认真地看着她:“林薇,你要嫁给我,还是要给我生孩子?” 林薇:“你先告诉我,你怎么找到凶手?你连庞鑫宇都找不到,你上哪儿找凶手?” 陆雨时:“我把我的命赔给你。一命抵一命。” 林薇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他这个样子虽然看起来很正常,面色也还算和煦,但远比除夕前夜那个摇摇欲坠的危险状态看起来还要可怕一些。 “你跟我结婚也好,给我生孩子也好,只要你愿意回来我身边,就半年,我把我的命赔给你。如果你有了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你都是我遗产的继承人,你们的后半……” 越说越离谱了。 林薇快速按下他安全带的按扣,大吼一声:“陆雨时,你给我滚下去!” 第244章 柚子花 安全带松开了,陆雨时一动不动,完全没有要下车的意思。 “是你自己突然问的,我只是如实回答。我不懂你又在气什么?” 林薇气得打开空调,吹吹额头的碎发:“陆雨时,我要你的命干什么?!你有完没完了,又是咒自己不得好死,又是当我的面给我外婆下跪,现在还要把命赔给我,我要你的命干什么???” “就你是情圣。你跟刚刚的陈雪涛也没什么两样。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自……” 陆雨时苦笑:“林薇,你自己摸着自己的良心说,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自以为是,自作聪明过。我明明一直是自不量力,自惭形秽,自相矛盾,自讨没趣,自怨自艾,自食其果,自作自受,自讨苦吃——” 车子里安静了几秒。 林薇扭头看他,又被气笑:“继续啊,自不下去了?书袋子掉完了???你在这儿跟我拽成语储备量呢?我看你根本就是自寻烦恼。” 空调的冷风吹来了,两个人都渐渐冷静下来。 林薇:“以后不要说这种话,我回来之后,你帮了我很多。我都记在心里了。如果以后还有机会,我会回报你的。你不要再说这种咒自己和把命赔给我的话了,我听着心里很难过。我不想再有人因为我而离开这个世界了。我也不想要任何很沉重的感情,我就想轻松一点。我还要给外婆养老,还要看着李昂的生活慢慢走回正轨。日子能这样就很好了。你……你也好好的。” 陆雨时重新系上安全带:“行,我以后不跟你开这种玩笑了。我今天就不应该叫你过来,查出来后,电话跟你说一声,然后我来给陈雪涛敲个警钟就好了。省得你来了又生气,连累我被骂。我还以为你知道有人喜欢你,会高兴一点点的。” 林薇:“你以为人人都是张燃。” 车内又是静了静。 陆雨时心头一紧,面上仍旧是云淡风轻,问:“被张燃喜欢,挺开心?” 林薇:“开心谈不上,至少他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很轻松。” 陆雨时:“我不好相处?” 林薇很无语地看他:“……你是好不好相处的问题吗?” 陆雨时不说话了。 将他送到电视台门口,下车前,他忽然问了一句:“你真的觉得我老?” 林薇生无可恋脸:“不老,一点都不老。你们男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你陆主播驻颜有术,身材管理这么好,看起来最多也就二十八岁,无敌神颜。天塌下来,也有你陆主播这张伟大的脸顶着。你们海州电视台最该申遗的就是你陆主播这张脸——” …… …… …… 陆雨时听得很头疼,及时打断她毫不走心的彩虹屁:“够了,我下车!你骂人太脏了!” 林薇等他下车后,一脚油门,光速逃离。 送完陆雨时,林薇回到医院,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张燃爽朗的笑声。 推开门的一瞬间,闻见一股很熟悉很清新的柚子花香味。 张燃坐在床边正在给陈汝珍削苹果。 陈汝珍正拿着一只纸袋闻着什么,看见林薇回来了,笑着唤她:“薇薇,你过来闻,好香。” 林薇走过去,凑到纸袋口看了一眼,装了一袋子很新鲜的柚子花,味道很清新,油润又清澈,后调有微微的酸涩,带着一股子晨露气息。乡下很多人家都会种柚子树,一到这个季节柚子开花,花开得很密,风一吹,很多小花掉下来。 柚子花小小的,多为四瓣,开到最盛时花瓣翻弯,露出中间的黄色的花蕊和绿色柱头。 她问张燃:“你哪儿来的柚子花?” 张燃:“我们家老房子的院子里有几棵柚子树,最近开花了,听说柚子花有凝神安眠的作用,我就捡了些带过来了。” 他讲的很轻松,其实为了摘这些柚子花颇费了一些功夫。 先是站在树下,找竹竿够了半天,打下来一些,却也不算多,后来让管家搬来梯子,爬上数去才多摘了些。 天黑后,林薇手里拿着一朵柚子花送张燃出医院,时不时拿到鼻子下闻一闻,心情都变得好很多。 经过楼下便利店,她让张燃等一等,自己去便利店买了一包创可贴,递给张燃。 刚刚在病房,她看到那些袖子花,就注意到了张燃手背有几道新鲜的口子,不深不浅,看着像是被猫抓的,实际上应该是被柚子树上的刺划到了。 “柚子树都有刺,你手背上也有伤吧?”她问。 张燃挽起袖子,确实有几道伤疤:“一点小伤,不要紧。你喜欢柚子花吗?” 林薇点点头:“挺好闻的,我小时候也很喜欢爬到树上摘柚子花。柑橘类的花都有安神作用,而且闻着味道很清新。可惜我一直都没找到特别好闻的这种香水。还是大自然的味道最好闻。” 张燃问:“你现在有时间吗?” 林薇:“不忙,怎么了?” 张燃:“上车。我们去买香水。” 林薇:“现在?” 张燃:“就,就是现在。去买一款最好闻的柑橘类的香水。” 林薇:“改天吧……而且……” 张燃拿出手机,给陈汝珍发微信语音:“陈外婆,林律师借我几个小时,我们去买点东西,很快回来,你不要担心。” 发完,看一眼林薇:“还有什么问题?” 林薇摇了摇头,就这么上了他的车,系安全带时,她还觉得不可思议,问他:“真的很难找的,我试过很多家了。” 张燃:“就当是出门放松了,就算你找不到你最喜欢的柑橘类香水,没准你闻着闻着,就找到另一款你很喜欢的香味,大自然好闻的香味有很多。而且喜好这个东西,你不试,是不会发现的。” 就这样,两人从晚上六点多,从附近的商圈开始一家一家地逛香水专柜,试过无数味道,一家接着一家,张燃还买了冰淇淋给她,两人边吃边逛,有说有笑。 连日来的沉重心情也因为这趟不在计划之内的寻香之旅而缓解轻松不少。 确实如张燃所说,一开始是奔着想要找柑橘类的香水去的,可中间又看见了好看的鞋子,漂亮的衣服,香水也买到了喜欢的味道。 一直到十点商场关门,林薇满载而归,心情大好。 “可惜啊,还是没找到你最中意的柑橘香水。” 林薇举着两只手都快拎不住的购物袋:“我这三年买的东西,也没有今天多。也不算毫无收获了。刚刚那个牡丹香,我也很喜欢的。以前都没觉得牡丹也可以这么香。” 张燃:“有收获就好。祝我们林律师每天都能笑口常开。” 第245章 老宅 三月中,陆雨时到张家老宅做客。 张燃搬进来已经快一个多月了,一直邀请他去过去玩,现下终于有了时间。 房子在原本老城区的市中心,闹中取静,五层楼高的南洋风复古小洋楼,附近都是已经被文化保护局围起来的历史建筑,只有这栋张家的房子属于私人住宅。 这日傍晚,陆雨时在附近停好车,步行过去,站在老宅门口,时间仿佛又回到黄培英第一次带他回这里的情景。 那时他不过八岁,黄培英走在前面,进了大门,回头看他:“雨时,进来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新家了。” 见他没有动。 黄培英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将他领回了家。 这个家很好,有长得一脸斯文,学习很好却会为了同学出头而打架的大哥张嘉诚。他们母子二人就是这座宅子的主人。 全家福上占据主要位置的一家之主的男人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 宅子里佣人很多,还养了很多流浪猫,都是黄培英在附近捡来的,每捡回来一只就会交给陆雨时照顾,还让他给小猫取名。 第一只猫叫瘦子,名字取得很随意。 第二只猫叫香肠,同样随意。 取到第七只猫时,陆雨时已经是个养猫达人,小猫们不像一开始来时那么小心翼翼,开始在大宅子里撒丫乱跑,十分活泼。 因此到第七只猫时,他取名已经开始慎重,还会询问黄培英母子的看法,最后综合大家的意见,给小猫取名大福。 希望小猫能大福大贵。 后来黄培英就再也没有捡过猫,因为她被检查出猫毛过敏,不过养猫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陆雨时在新家融入得很好。 甚至于张自立问他,要不要送他去美国陪爷爷时,他也一口回绝。 那时他还不知道张自立是自己的父亲,老人对他好,他有天然的依赖感,可在这座宅子里和黄家母子相处了半年,便立刻换了态度。 “陆叔叔?”张燃站在二楼的阳台冲他热情挥挥手:“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这房子空置了多年,时隔多年才迎来真正的主人。 陆雨时有些感动,抬眸看去,见张燃站在阳台边缘,够着脖子,手里拿着一根园艺专用的长剪刀正在剪柚子树的树枝。 “你干嘛呢?” 一截柚子枝条落下来,正好落在陆雨时脚边,他捡起来,闻了闻上面的柚子花:“好好的树,你剪它干什么?” 张燃:“借花献佛,拿去送给林律师。” 陆雨时抬头看他:“柚子都还没长出来呢。而且这颗柚子树结的柚子又酸又苦,不能吃。就是观赏用的。你送她一根树枝干什么?” 张燃:“柚子花很香啊。找个花瓶插着,还能香半个月呢。” 陆雨时有些意外:“她喜欢柚子花?” “喜欢啊。” 陆雨时拿着那根柚子树枝进了里屋,房子里大部分家具都还保持着上世纪九十年代的风格,即使现在看也毫不过时。 陆雨时打量四周:“房子住了人,有人气了就是不一样。你住得还习惯吗?” 张燃从他手里接过树枝,用刀子削树枝上的刺:“习惯啊。吃得好睡得好玩得好,训练也不错。” 陆雨时看他认真削刺。 张燃忽然想起什么,去开电视:“对了,老陆,你为什么最近不播晚间新闻了?” 陆雨时:“正常的工作调动。” 电视调到海州电视台,正在播放海州新闻联播,老搭档谭文莉的身边坐了一位新面孔的年轻男主播。 张燃怕陆雨时触景伤情,赶忙要调到别的台,却听见陆雨时说:“播了这么多年新闻,好久没看过新闻了,就看这个。” 张燃放下遥控器,又问:“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找沈奶奶吗,怎么后来就没信了?而且我去看陈外婆的时候,顺便问过圣心医院的护士,他们跟我说医院住院部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什么情况?” 陆雨时淡道:“她老年痴呆变严重了,我给她转了一家专门的疗养院。清明节快到了,等你妈回来,我再领她过去。你就安心备赛吧。” 女佣人过来提醒二人晚餐准备好了,可以过去餐厅吃饭。 两人起身朝着餐厅走去。 “今天是315国际消费者权益日,我台记者调查暗访发现,张源本地多家食品代加工厂生产的果汁饮品存在严重食品安全问题,不仅使用腐烂变质水果,而且在明知道果汁有沉淀变质的情况下,依旧将果汁进行灌装分装,依次销售。大量变质饮品进入市场,导致不少消费者腹痛呕吐……” 陆雨时脸色变了。 出事了。 张燃见陆雨时脸色不太对劲:“怎么了?” 陆雨时皱着眉头:“这条新闻有问题。冲着你二叔来的。” 张燃:“天海食品?这不是说的张源的工厂吗?” 陆雨时:“天海食品旗下所有产品都没有自己的加工厂,全部是代加工!” 张燃幸灾乐祸:“你不是想说,天海食品刚好这么巧,也用了张源的代加工厂,卖了变质的果汁?” “果然是奸商!” 他没忍住笑起来,又看着陆雨时:“你这么冷静,你早知道他这么干?” 陆雨时:“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他走到窗边给罗鹏打电话,让他去问问张源那则新闻是怎么回事。 挂了电话,眉宇间还是有些担心。 张燃瞧出不对劲来:“你在担心什么,你怕这事和林律师有关?” 陆雨时确实有这个担心,林薇拷走过他保险柜里的那些资料,其中张嘉信的资料袋里就有张源食品代加工厂的食品安全隐患。 只不过前几年事态发展不大,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声量也微乎其微。 他不说话,张燃就等于他是默认了:“林律师姐姐的死,跟二叔有关系吗?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就算是她做的,她这也算是为民除害了。我要去给她送锦旗!” “你少跟着添乱!”陆雨时呵斥了一声。 第246章 争执 当晚天海食品和另外几家食品公司一起上了热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另外几家公司只是炮灰,天海食品名气最大,承担了网友最大火力的炮火。 翌日,天海食品官微在微博上宣布全渠道下架涉事果汁,并面向公众道歉。 可如今的网友早已不买账,不断有人在网上声讨天海食品,声称多年前就喝了果汁上吐下泻,可天海食品不仅不道歉赔偿,反而态度傲慢地派出集团法务团队捂嘴。 很快,不止是饮料,天海食品旗下其他产品诸如雪糕,月饼都被爆出有问题,而问题的核心就出在监管不严,没有自己的工厂,过度依赖代加工厂,而代工厂的负责人又和张家沾亲带故,所以最后就连天海集团也难以独善其身。 而作为天海集团的御用法务团队,奥德律所毫无避免地也被波及。 林薇也注意到了网上的动静,按说张家一向很注意网络上言论,虽说上一任新闻部长陈愈倒下了,可张家不可能没有培养新人塞进去,不可能毫无察觉。 事发翌日,她早上去律所,刚上二楼,便看见二楼窗台上放了一只圆口的陶瓷花瓶,花瓶里摆了一根很漂亮的柚子树枝,上头开了很多白色的柚子花,整个房间里都是柚子花香。 她走近去,拍了一张照发给张燃:「是你送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张燃:「最近训练太忙,我昨晚过去的时候只有李律师在,就和花瓶一起交给他了。」 林薇:「谢谢。」 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天海食品的事情,跟你有关系吗?」 张燃那头看见这条微信,还愣了愣,回复:「不是你做的吗?」 隔着手机屏幕,两人同时皱眉。 林薇闻了闻柚子花,凑近时才注意到柚子树枝上的花刺都被去除了,一根也没有。 其实这树枝是插进花瓶里的,他根本就不需要费这个心。 可他这个人总是这样,看着大大咧咧的,但最是心细。 张燃收到林薇的微信后,马上给陆雨时发了一条微信:「网上的事情,不是林律师做的,和她无关」 陆雨时收到这条微信时,人正在上鹭庄园张自立的书房。 张嘉信面色很差,瞪视着坐在沙发上没事人一样喝茶的陆雨时,张嘉玲在窗边打电话,听着像是在处理善后的事情。 三人之间的气氛非常凝重。 书房们打开,明葵搀扶着张自立从外面走了进来,张自立瞧着面色很差。 明葵将张自立扶着在书桌前坐下后,便要离开了,张自立突然开口:“你也留下,一起听吧。” 张嘉信一个激灵,老头子这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是吗? 这种会议,陆雨时这个野种在也就算了,明葵一个女人凭什么也在? 张嘉玲打完电话走过来,没有坐在张嘉信旁边的位置上,而是站着,保持着工作态度。 “董事长,我已经找人在删帖和进行后续的处理了。先沉淀半个月吧,月底天海集团有慈善活动,夏天快到了,海州天气热,我们会向很多南部贫困山区小学免费捐助空调和防暑热的药品。到时候我们全家一起出席活动,我安排了媒体做访问。” 张自立欣慰地点点头:“嘉玲,辛苦你了,你先坐。” 又看了一眼张嘉信:“老二,你怎么回事?天海食品自从被你接手后,最近几年的财报越来越难看了。你要做不了,你趁早把位置让出来。” 张嘉信:“我这完全是无妄之灾!陆雨时,是你干的,对不对?” 陆雨时在手机上玩连连看,听见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对,是我干的。” 书房里安安静静。 他回答得太干脆,承认得太爽快,反而让人不信。 陆雨时说完低头继续玩游戏,没事人一样。 “看!你承认了吧!” 张嘉玲:“二哥,他已经不在海州新闻联播了,这事跟他没关系,你别乱咬人。” 张嘉信:“那就是他的障眼法,他就是故意的!他人是不播新闻了,可他还在新闻部啊。这事就是他干的,除了他没别人。” 陆雨时笑了一声:“老二,你的智商感人成这样,天海食品还没倒闭,真是不幸之中的万幸。” 张嘉信:“不是你干的,你巴巴地大清早跑过来干什么?以前叫你十回,你来一回就了不起了。今天一叫你,你就过来了,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陆雨时过来原本是担心事情和林薇有关,可上次二人才吵了架,他不好意思去问她,昨晚张嘉玲跟他说,张自立要找他谈谈,他便过来探探风向。 可刚刚张燃已经给他发微信,说明了天海食品的事情和林薇的关系。 那么,他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他起身来:“各位老板,我还有工作,既然这里不欢迎我,我先回去工作了。这年头请假很难。” 张嘉信又不让他走了:“你心虚了,是不是,不是你,就是张燃!” 陆雨时倏地停下脚步,扭头去锋利地看向张嘉信。 张嘉玲这回没有劝架了,一则她其实也怀疑是张燃干的,二则,涉及到张燃的事情,老二和陆雨时,还有张自立这三个男人总是过不去,她能做的只有和稀泥,可别的事情都能和稀泥,偏偏在张燃的事情上,和稀泥是行不通的,而且还会同时得罪三人,得不偿失。 干脆,装聋作哑。 同样在装聋作哑的还有明葵,耳朵在吃瓜,手机上在浏览最新款的时装,又有八卦听,又能置身事外,摸鱼逛街,简直不要太happy。 陆雨时含着笑走到张嘉信面前:“我都说了是我做的,你还扯张燃干什么。” 他站着比张嘉信气势高出很多,张嘉信不甘示弱,站起来,处着拐杖,瞪视着他:“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张燃他这趟回来,留在海州,就是为搞我。他还入股了一家叫运达食品的小工厂,还找他舅舅帮忙,打开了国内的销售渠道,最近到处都是他的广告。他搞这么多事,不就是针对我吗?” 陆雨时:“他留在海州是因为他是海州人,他父亲生于斯长于斯,长眠于此,他为什么不可以回来海州?” “至于你说他针对你?你也配。” 张嘉信被他三两句话激得脸都气绿了:“那运达食品的事情怎么解释?” 陆雨时:“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是最好的运动员,又是张家人,媒体就喜欢他这种人。他进行正常的商业活动,只要不违法,有任何问题吗?” 张嘉信一句话也反驳不了,被逼急了,突然冷笑起来。 张嘉玲眼见形势不对劲,想开口劝两句,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无非就是要给他爸报仇嘛?真正要报仇的话,陆雨时,你才是罪魁祸首!” 第247章 逼债 在张嘉信说完这句话后,书房里的气氛骤然变冷。 明葵很有眼力地收起了手机,挨着书架很努力降低存在感,知道今天要开会,她还特意换了一身很低调的休闲衣服,颜色和书房主色调一样,都是深色的,格子纹,若是不注意,简直可以直接和书架融为一体。 在张家生活多年,她总结出来一套最宝贵的宫斗经验,第一条就是——不作妖,躺平就能赢。 所以这时候,主打一个低调。 陆雨时目光锐气看向张自立:“张董,你儿子看来不怎么听你的话,管不住自己的嘴。” 张自立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当年车祸事发,陆雨时知道真相的第一时间就去找了张嘉信,用高尔夫球拍打瘸了他一条腿,若非是张自立拦着,只怕两条腿都保不住。 形势所迫,张自立逼着张嘉信亲口承诺,以后绝不会再提这件事,更不许张家任何人在姜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面前多嘴一句,否则剥夺一切有关张家资产的继承权。 陆雨时:“老二,你忘记了你当年是怎么跪在我面前亲口承诺的,我电脑里还有当年视频的备份,需要我找出来放给你看吗?” “还有你,张董事长,温瑾让我问你,你们天海集团之前拿惠心大厦和周边三个豪宅十年的物业管理权作抵押,向华希资本借的钱一共分了三年三十六期偿还,你只还了前二十期,还剩十六期,从去年开始天海集团一直以各种理由拒绝还债。” “请问,什么时候还?” 虽说这年头欠债的都是老大,可发生在张家,事情的性质又不太一样。 张自立黑着脸,抬眸紧紧盯着陆雨时。 他能知道这些,想必华希那边没把他当外人,老头子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偏心。 张嘉信听见陆雨时找张自立讨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张自立和张嘉玲的脸色,又不像是假的。 这么大的事,陆雨时也不敢胡诌。 他一方面觉得委屈,集团遇到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居然不知道。 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妹妹却知道。 纵然是心里不快,可见张自立为难,还是站出来维护:“姓陆的,又关你什么事?” 陆雨时笑道:“老二,你又忘了,我也是华希资本和华希实业的股东啊。说起来,我现在也算是你们天海集团的债主。” 张嘉信气极:“你!” 陆雨时说完,就要走了,走到门口又停下来:“你们都有孩子,谁家孩子谁来管,如果被张燃知道不该他知道的事情,我就不止是催债这么简单了。我说过了,你们怎么惹我,我都无所谓,谁要是敢去招惹张燃,别怪我没有打过招呼。” “各位老板,再见了。” 陆雨时离开后,书房里安安静静。 和书架完美融为一体的明葵默默拿出手机,给陆雨时发了一条:「拽还是你拽,你确定不是林薇干的?」 陆雨时肯定回复:「不是」 看见这个回复,明葵心里才算安心一点,她跟林薇也算半个朋友,要是这件事和林薇有关,她也很难独善其身。 无关就好。 无关就好。 无关就好。 “不是他,那就是你!”张嘉信也不知道是气糊涂了,还是口无遮拦,突然指着和书架融为一体的明葵。 明葵刚刚还在庆幸和自己无关,转眼天降大锅。 如此一来…… 那就怨不得我了。 这么好的机会,不搞点事情,趁火打劫实在是太浪费了。 下一秒,明葵一脸天真地指指自己:“我?你说的是我?” 张嘉信:“就是你!你别装,天天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其实巴不得天下大乱的人就是你!我看这事就是你干的。张家就两个儿子,你想把我搞下来,让你儿子上去,是吗?” 这话倒也……不无道理。 可就算她想天下大乱,却也懂得自己决不能做那个第一个搅浑水的人!现在既然是你找上门来了,就别怪她了。 明葵不理会张嘉信,一脸柔弱地跑到张自立椅子前,很委屈,要哭:“老张,他给我泼脏水就算了,他怎么能这么说嘉熠呢。嘉熠那孩子平时有多孝顺,多乖巧,你是知道的呀?” 说着,哭起来:“你们张家就是吃人的地方,我这么多年没名没分,被人戳脊梁骨也就罢了。现在连你儿子也要说我们母子,我看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张嘉玲全程冷静地看着明葵飙演技,还默默给她鼓了个掌。 书房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她不会离开张家,更知道她此刻在借题发挥,可她最多也就只能算是借坡下驴。 张自立本就年纪大了,刚才又被陆雨时在子女面前逼债,暴露了天海集团如今面临的真正困境,此刻听见明葵哭哭啼啼,更是心中烦躁不已,操起手上的茶杯用力砸下去。 茶杯从张嘉信和张嘉玲两人中间飞出去。 咣当一声,碎片四分五裂。 明葵默默收住演技,顿住。 张嘉信和张嘉玲也默契地站起来,垂手站好。 …… 三人灰头土脸从二楼下来,下了楼,神色都和缓了一些。 明葵一边擦眼泪一边抱怨:“眼线都花了,不行,我要出去逛街,不逛到天黑不回来。” 张嘉玲:“嗯,等你逛到最晚十点还不回来,爸爸就会派车去接你,到时候你就能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儿子真会投胎。” 张嘉信走在最前面,见二人在后面假客气,回头来问张嘉玲:“集团为什么会欠华希那么多钱?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张嘉玲:“你现在不是知道的吗?” 张嘉信:“………………” 这能一样吗? 要不是陆雨时今天因为张燃,突然挑出这么一档子事,他还不一定知道呢。 “所以,张家就我一个人是外人?” 张嘉玲和明葵都没说话。 明葵:“我要逛街去了。” 张嘉玲:“我还有事,也先走了。” 张嘉玲走到前头,手机忽然响了,是儿子打来的。 电话接通,张嘉玲声音柔和:“知鸣啊,这么早给我打电话?” 那头张知鸣的声音颤抖:“妈,出……出事了,救我……” 张嘉玲脸色一变。 第248章 春风路 林薇知道张知鸣的案子,还是李昂告诉她的。 他一大清早风风火火上楼来:“昨晚春风路别墅区几个富二代举办生日party,大家喝多了,其中一个做服务生的少女被人暴力强|奸,险些出了人命。警方现在已经介入了。” 林薇正将柚子花取下来,放在香薰炉上面干烤。 “你从哪儿知道的?” “听群里说的。” “群?什么群?” 李昂觉得奇怪:“就是我们这条巷子的商户群啊,你不在里面吗?” 林薇兴致缺缺:“还有这种群?” 李昂:“不止啊,我加了十几个附近社区的群,每个群里都有人在聊这个事。听说那几个富二代身份背景都很不简单,其中还有司法局局长的儿子。” 林薇专心捣鼓自己的香薰炉:“没想到你也到了八卦的年龄。” 李昂敲敲桌子:“这里头你知道有谁吗?” “谁啊?” “张知鸣!” 林薇动作一顿,抬眸:“张嘉玲的宝贝儿子。” 张家家宴上,她见过一面张知鸣,不是那种浮躁虚妄的个性,和张嘉玲一般的聪明和沉稳,怎么会这么不凑巧搅和到这种事情里。 “除了那个司法局局长的儿子和张知鸣,另外几个还有谁?” 李昂想了想:“一共有四个人吧,剩下两个其中一个是寰宇集团董事长崔永志的孙子崔泽,另外一个是……” 听到崔永志的名字,林薇嘴角上扬:“有意思了。” 李昂:“什么意思?” 林薇拿牙签拨弄着香薰炉上已经烤干发黄的柚子花:“学长,你能查到受害人的信息吗?” 李昂:“群里好像有说,你要做什么?” 林薇放下牙签,抬头来:“我们去代理这个案子,这是你扬名海州的好机会。” 李昂头都大了:“哈?” …… 陆雨时从上鹭庄园出来后,人刚到电视台,就从罗鹏口中得知了此事。 听到张知鸣和崔泽的名字时,也很有些讶然。 别人不知道,他是最清楚的,张自立跟这个崔永志,那可真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这事说来还跟他有些渊源。 张知鸣和崔泽怎么会搞在一起呢。 “这么大的新闻,你不上赶着去采访?”陆雨时揶揄他。 罗鹏耸耸肩:“别说海州电视台了,我敢打包票,全国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敢去报道这桩新闻。” 陆雨时听他口气,不禁好奇起来:“张家和崔家在海州只手遮天还勉强能行,就算加上一个司法局局长的儿子,也做不到在全国只手遮天吧,你讲话越来越不严谨了。” 罗鹏:“能只手遮天的不是张家和崔家,更不是司法局局长。是第四个臭小子。” 陆雨时:“第四个是谁?” 罗鹏眨了眨眼,摇摇头。 陆雨时也觉得不对劲来了,皱眉。 罗鹏:“奇怪就奇怪在,这最后一个人,大家都猜不到他的身份。有记者拍到了那几个人的照片,脸看得清清楚楚,但愣是没一个人扒出来那个人是谁。你就说奇怪不奇怪吧?今早各大媒体报纸都收到了消息,不准报道春风路的事。而且我收到消息,不止是传统媒体,各大社交平台高层都收到了通知,和春风路有关的一切帖子提都不许提。” 陆雨时:“北京来的?” 罗鹏:“只能往这方面想。” 陆雨时了然,既然海州电视台得到通知了不要插手,那就与他无关了,他安然坐下,打开电脑。 罗鹏很意外:“你这么淡定?” 陆雨时:“关我什么事?我又没儿子。” 罗鹏:“张知鸣好歹也是你……emmmm……” “我姓陆。至少现在还姓陆,” 罗鹏在微信群里热火朝天的八卦,又有人发来最新消息,四个人已经被各自的律师从派出所保释走了。 “讽刺不讽刺,四个嫌疑人都被保释走了,现在只有被害人还在派出所。什么世道!诶,有人拍到奥德律所的律师代表了,我去,金道峰亲自去接张知鸣了。张嘉玲好大的面子啊。” 陆雨时习以为常:“张嘉玲没有那么大的面子,你忘了张知鸣的爸爸是谁了?” 罗鹏差点把这茬忘了:“云合集团。差点忘了,张知鸣以前叫许一鸣。会投胎就是好啊。” 罗鹏吃瓜的兴致少了一半,回到座位把手机丢在一旁,继续写稿子,过了许久才看一眼,这次看完,眼睛一下直了,又起身走到陆雨时桌边。 “你是没有儿子啊,但你有小姨子!” 陆雨时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抬头来:“关林薇什么事?” 罗鹏将手机递给他,群里刚有人拍到一张照片,是林薇和李昂站在门口,跟几个看起来像是受害者家属在沟通的照片。 陆雨时眉心微蹙。 罗鹏:“你这个小姨子,还真是哪里有事,哪里就有她。要不要提醒提醒她,水太深,别搅和进来,省得最后还要你费劲去救。” 陆雨时白了他一眼,起身往外走,找了个消防通道,先打了个电话。 却不是打给林薇,而是打给金道峰。 先问问是什么情况。 和金道峰通完电话,已经差不多是中午了,罗鹏过去叫他录节目。 陆雨时进演播厅之前,给林薇发了个:「春风路的案子水太深,你别插手,我现在要工作,工作结束我给你打电话。」 发完才将手机静音,放在抽屉里。 …… 林薇收到陆雨时微信的时候,正跟李昂在派出所附近的小面馆吃饭。 春风路是郊外豪宅聚集区,附近吃饭的地方不太多,派出所附近也就只有这家小面馆,平时门可罗雀,只有饭点生意才稍有起色的小面馆今天生意却十分的好。 林薇扫了一眼,都是记者,闻风而来的自媒体,剩下的几乎都是西装革履的律师,都是奔着“扬名海州”来的。 这年头,动歪脑筋想走捷径的人还真不少。 看见陆雨时发来的微信,她微微皱眉。 张知鸣,司法局局长之子,崔泽,还有一位没有曝光的无名少年…… 陆雨时说水太深,具体指的是谁呢? 李昂看着周围那几个穿西装的同行,小声:“我数了数,至少有八个律师是来跟你抢活的,要不算了吧。” 林薇:“算什么算!这案子我要定了。” 李昂对口型:“我不要扬名海州啊。” 林薇冷道:“可是我想抓住张嘉玲的软肋。我想知道庞鑫宇在哪里!” 李昂头疼了:“陆雨时不是跟你说过吗?这事和张嘉玲没关系。” 林薇:“陆雨时的话,也不能全信。” 李昂一下呆住了。 第249章 杨凡 因为来的律所吧和自媒体太多,派出所专门派了人在派出所外面维持秩序,依旧挡不住大批自媒体博主不断前来,更有甚者跑去春风路豪宅附近直播,绘声绘色地讲述发生了什么,但直播不到几分钟,就会被平台封掉,同时还会被附近的保安驱逐。 镇压的力度越大,传播的速度越快。 林薇在手机上刷了十多分钟,便已经将事情摸了个七七八八,大约是昨晚春风路司法局局长儿子林亚文过生日,邀请自己的朋友们举行生日派对,其中有个做服务生的女孩被人殴打,强迫发生性关系。 网络上对三名嫌疑人的身份讨论得热火朝天,司法局局长林栋良之子林亚文,云河集团和天海集团的商业联姻二代张知鸣,还有寰宇集团董事长崔永志的孙子崔泽。 可是翻了半天,也只是翻到一些三人的昔日旧照,没有近照,相反地,受害者沈婷的各种日常照和自拍却成为了各大自媒体的头条,而且没有任何打码。 李昂收起手机,开始认真分析:“这案子警方八成要立案提起公诉,至于那几个嫌疑人被告都不缺律师。家里肯定是找全海州,甚至是全国最好的律师来应诉。轮不到咱们这种小律师。” “我看网上说,张知鸣的律师是金道峰。”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张知礼不在里头,不然对手就是金柯那个三流货色了,金道峰嘛,肯定就麻烦很多。” 李昂听她居然在认真分析对手,头皮发麻:“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这案子警方会提起公诉,轮不到咱们。” 林薇:“轮不到就抢,机会不等人。” 李昂听她语气志在必得,认真地看着她:“你确定,张嘉玲知道庞鑫宇在哪里?” 林薇:“不确定,我只是有种直觉,姐姐的死肯定和张家有关系。而且……” “而且什么?”李昂问。 而且,自从除夕前夜之后,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陆雨时这段时间也很奇怪,我总觉得他知道点什么,但他总是不肯说,我也没办法。” 林薇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陆雨时家中打开过的那个保险柜里的第二道密码锁,里头装的会是什么呢? 三年前她打不开,是因为那时候她输入的是陆雨时身份证上的生日。 可如果那个生日是假的,他真正的生日是除夕。 改天找机会去试试,看里头藏了什么。 转念又一想,以陆雨时的机敏和警觉,他既然已经把真正的生日告诉他,就算里层的密码原先真的是除夕,现在肯定也被他改动过了。 说不定原本里面的东西早就被他换了位置。 那就要想别的办法。 “受害人受伤这么严重,现在应该在医院,我们去医院看看?” 李昂问:“你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吗?” 林薇:“有人知道。” …… 罗鹏接到林薇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屏幕上赫然跳动着“烦人的白月光她妹” 呵呵…… 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罗鹏等了好几秒才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哪位?” 林薇听他声音,就知道他是故意的,赔笑道:“罗记者,是我,零下律所林薇。” 罗鹏一副很怠慢的语气:“哎呦,是林律师啊,海州今天吹什么风啊,您还能想起我来,真是稀奇。哦,陆老师这会儿还在开会,你要是找他……” 林薇:“我找你。” 罗鹏:“找我干嘛?” 林薇:“春风路案子的受害人现在在哪家医院,你知道吧?而且之前大家不是说有四位嫌疑人吗,为什么现在网络上只有三名嫌疑人的信息,第四个是谁呀?而且,这么大的新闻,你们海州电视台不做跟踪报道吗?” 罗鹏翻了个白眼,走到窗边,小声说:“陆老师没告诉你吗,这事儿水太深,风太大,你就别跟着瞎掺和,到时候出了事,还得麻烦我们陆老师。” 听罗鹏语气是不肯帮忙的。 林薇不等他说完,砰一声将手机挂了。 在手机上搜春风路出事地点附近的公立医院。 “春风路东边和南边最近只有两家公立医院,明德医院和中心医院附属二院。我去明德医院,你去中心医院,找他们的应该不只是咱们,一层一层找,总能找到。” 林薇打车到明德医院,在医院急诊室那边果然看见几名自媒体博主也在找人,林薇走到大厅中间的导台问护士,一脸急色:“我妹妹被送到你们医院这边,我现在联系不上她,能帮忙找一下她在哪个科室吗?” 一边说着就要哭起来。 护士:“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沈婷。” 护士眨了眨眼,神色一变:“你是沈婷的第十个姐姐。” 林薇:“…………” 护士一脸微笑:“自媒体吧?麻烦不要妨碍我们正常工作。一会儿我态度要是不好,又给我爆到网上,说我消极怠工,态度不好,我可惹不起你们这群上帝。” 林薇:“…………” 电梯门打开,杨凡和同事从电梯里走出来,杨凡一眼认出在站在导台前的林薇。 林薇也正四处张望,好巧不巧,目光撞到了一起。 林薇目光一定,确认是杨凡。 看来就是明德医院了。 杨凡看见她,还有些意外。 林薇快步过去打招呼:“杨警官,好久不见,你被调回来了?你现在在春风路派出所?沈婷的案子是你负责的?” 杨凡没否认也没接话,只是问:“你怎么在这儿?” 林薇:“额……” 护士说:“来找沈婷的,是沈婷的第十位亲姐。” 杨凡没有跟林薇搭话了,和搭档一起走出去了。 林薇一边给李昂发微信,一边去追杨凡:“杨警官,这么巧在这里遇到你,吃中饭了吗,要不我请你吃饭?” 杨凡:“吃饭就不必了,违反纪律。” 林薇递上自己的名片。 杨凡看了一眼:“你还真是律师。” 林薇:“你什么时候被调回来的?” 杨凡:“过年后。” 林薇很殷切:“关于我姐姐的案子,我有一些新的线索想提供给你,你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 女搭档看了一眼林薇,又看看杨凡,没说话, 杨凡一下停下脚步:“案子三年前就结了,你姐姐是自杀,你如果是为了这个案子回来的,那很抱歉,我帮不到你。抱歉,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说罢,和女同事一起上车离开。 林薇还站在路中央,定定地看着杨凡车子离开的方向。 第250章 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李昂赶到时,林薇正在请一个叫海州万事通的自媒体博主吃饭,想从对方口中多打听一些关于春风路案子的相关案情。 对方煞有介事,说的却也是网上捕风捉影那一套,没有半点相关实质性的内容。 李昂到了之后,二人分工合作,在住院部一层楼一层楼地扫,终于找到门口有便衣女警把守的病房。 受害人沈婷就在里头。 林薇尝试从进出沈婷病房的护士下手,可护士嘴很严,而且被警方告知过,不能对外泄露受害人的相关情况。 毫无……进展。 没办法,最后还是要去求神通广大的陆雨时。 趁着陆雨时还没下班,她开车等在电视台楼下,给陆雨时发微信:「你几点下班?」 陆雨时看见她发来的微信,脸上没有多少开心,给她拨过去:“问我下班干什么?” 林薇也不跟他兜圈子:“我想知道春风路案子的详情,处处碰壁,没办法,只能来求你。” 陆雨时如实回答:“海州电视台没有跟踪调查,我知道的未必比你多。” 林薇:“可你要是想知道,你有的是办法。” 陆雨时默了默,劝她:“林薇,我说过了,这案子水太深,你别碰了。李昂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而且,以他的个性,未必就适合走名利路线。你不要太一厢情愿。” 林薇耐着性子跟他解释:“春风路的案子跟张知鸣也有关系,我想通过张嘉玲知道庞鑫宇的线索。这也是一厢情愿吗?” 陆雨时:“我说了,我在帮你查了,有消息我立刻告诉你。你再等等不行吗?” 林薇:“等多久,半年?为什么一定要等半年?” 陆雨时不说话了。 林薇几乎可以确定,陆雨时一定有事在瞒着她,冷道:“你不想帮忙就算了。” 说完,挂了电话。 林薇去医院看陈汝珍,刚好张燃也在,陈汝珍这段时间恢复得很好,已经可以下床了。林薇和张燃陪着陈汝珍在医院食堂吃了晚饭。 林薇想着春风路的案子,全程心不在焉的。 吃过饭,两人又在病房陪着陈汝珍看了会儿电视,一直到九点多才离开。 出了医院,张燃见林薇没开车,主动提出要送她回家,林薇顺口答应,坐上他车子的副驾驶座,又将租房地址发给他,方便他导航。 张燃开车倒是稳当,问她:“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遇到麻烦了?” 林薇闭着眼睛:“没有,跑了一天,太累了。” “那你睡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林薇闭上了眼,张燃开车倒是稳当,竟真的睡过了过去,再醒来时,车子在小区楼下停着,林薇看看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从医院开车回来不过二十分钟路程,也就是说,她在张燃车上睡了快两个小时。 她解开安全带:“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耽误你回家休息了。” “我天天熬夜,早睡晚睡的不影响。”张燃也下车来,“看你睡得香,没好意思叫醒你。你不会一会儿回家还要加班吧?” 林薇笑着摇摇头:“你回家小心开车,到了给我发个微信。” 张燃:“你先进去。” 这种深夜的告别时刻其实有些暧昧,林薇转身进去了,张燃也上了车,要开车时,忽然发现什么,叫了一声:“林律师,等等。” 林薇停下脚步。 张燃又下车来:“这是你的耳坠吗?副驾驶座上的。” 林薇刚刚睡醒,打着哈欠,脑子还在发懵。 张燃走到她面前,将耳坠递给她:“只能是你的,我副驾驶座没有女生坐过。” 这话就有点微妙了。 林薇摸了摸两只耳朵,右耳上的耳坠确实没了,她接过来:“可能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掉了,谢谢。” 张燃忽然开口问她:“我四月份在北京有比赛,我有门票,如果到时候陈外婆身体也恢复好了,你们一起去看吧,就当是给我加油打气?当然,你要是有别的朋友,或者李律师要是愿意,都可以一起去。” 林薇想起自己跟陆雨时说过,会跟张燃保持距离的承诺,摇摇头:“我可能比较忙。” 张燃笑:“我都还没说是几号,你就知道一定没时间?总之,我下次把票给陈外婆,你要是有兴趣,我很欢迎你去看我比赛。” 林薇叫住他:“张燃,其实……” 张燃眼尾含笑,很有耐性地等着她。 林薇:“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张燃点点头,一脸平静:“嗯,我知道了。” 林薇:“……” 张燃笑容清俊,双手放在她肩膀上,将她转过身去,往楼道的方向轻轻一推:“林律师,你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快回去睡觉吧。” 林薇进了楼道,张燃看着她进了电梯,才终于开车离开。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楼上有一道幽深的目光一直看着他们。 电梯打开,林薇来到门口,找出钥匙开门,身后忽然传来一个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楼下说什么,说这么久?” 林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慢慢回过头去,只见陆雨时手里拿着一个资料袋,站在楼道里,目光幽暗。 楼道有窗户,可以直接看见楼下,想到这里,林薇瞬间睡意全无,浑身细胞都开始思考,他怎么在这儿?他在这儿待了多久了? 她在张燃车上睡了快两个小时,他难道在这儿等了两个小时? 陆雨时见她傻站着不动,走过去:“还不开门?” 他凑近时,林薇闻到他身上的酒气:“你喝酒了?罗鹏送你过来的?” 陆雨时:“我还以为你会大惊小怪地叫我变态,问我,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里。” 林薇没有要开门的意思:“你本事大,知道我住哪里不奇怪。” 陆雨时故意走近她,垂头看她的脸:“我哪里本事大?” 林薇一阵头皮发麻。 陆雨时继续逼近,她后退一步,后背碰到了房门,避无可避,他举起手里的资料袋:“我带了你想要的东西,开门,我就给你。” 第251章 一个小时三十八分钟 林薇没有犹豫很久,转身拧开门,开灯,陆雨时几乎是贴着她滑了进去,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直接躺在沙发上,痛苦地揉着眉心。 那个资料袋被他顺手放在了茶几上。 林薇拆开那个资料袋,分别是三名嫌疑人张知鸣,崔泽,林亚文,还有受害人沈婷的一些基本资料。后面还有当晚参与派对的其他一些人员名单,大都是一些富二代。 “这些资料网上都有,还值得你陆大主播把自己喝成这样?” 陆雨时侧过身来,捂着腹部:“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解酒的东西?我头有点疼,肚子也有点饿。” 陈汝珍住院太久,家里没人做饭,林薇这段时间几乎没在家里做过饭,冰箱里只有几颗鸡蛋和过期的酸奶。 她拿起手机:“你吃什么,我给你点外卖。” 陆雨时:“年纪大了,吃不了外卖。” “……” 林薇扭过头去看着他:“说你老,你还喘上了?” 陆雨时:“我想吃你做的鸭血粉丝汤。” 林薇:“家里没有鸭血,更没有粉丝。” 陆雨时:“蒸个鸡蛋羹吧,你以前常做的。” 原以为她要扭捏,哪知她很爽快地起身去,先给他冲了杯蜂蜜柚子茶,之后便去厨房开火,打了三个鸡蛋加温水搅匀,出锅后撒点生抽加糖,最后淋上香油和芝麻。 做法和以前一样,没有半点敷衍。 她做饭时,陆雨时安安静静地躺在沙发上,听着厨房里传过来忙碌的声音,时隔这么多年,她又给他做宵夜了。 和上次在云山别墅吃火锅不一样,这次是只给他一个人做。 以前陆雨时加班回来太晚,她就会给他做鸡蛋羹,有段时间从镜头里能明显看出他圆润了一些,坐在中控室的老钱好几次盯着屏幕提醒他。 陆大主播,不能再吃了,观众可是很严格的。 林薇见他拿着勺子也不吃一口:“你干嘛,你不会是想让我喂你吃吧?” “那我也想得太美了。” 林薇一听这话,从他手里夺过勺子,喂给他,态度极好地哄他:“啊,张口。” 她这个样子,陆雨时既熟悉又陌生。 “干嘛这么看着我,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个人能屈能伸,一向没什么骨气的。我之前不也为了两万块钱,就喝了冯乐妍的酒。你跟我从前的事情,在除夕前夜都一笔勾销了。年后你帮了我这么多忙,外婆能住这么好的私立医院,这些隐形福利都不是钱能衡量的。你别说让我给你喂饭了,你就算让我陪你上床,我也没什么意见。”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陆雨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干嘛,不喜欢啊?还是你忽然也不想吃东西了,那我们直接省掉这个过程,现在开始上床吧。” 她放下勺子,拿湿纸巾擦了擦手,伸手去解他衬衫领口的扣子,手指碰到他皮肤时,陆雨时呼吸紧了紧,脖子往后微仰。 “你给律所介绍生意,给外婆介绍医院的时候,我想也没想就接受了。” “我知道这些事情对你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情。但你帮了我的大忙,让我外婆少吃了很多苦,也让李昂的路走得更顺一些,我付出一些是应该的。” 她跨过一条腿,坐在他大腿上,动作非常大胆。 两张脸近在咫尺,眼对眼,呼吸都混在了一起,陆雨时喉结滚动,目光却很冷:“我帮你不是为了这个。你就一定要跟我算得这么清?” 林薇已经完全解开了他衬衫的纽扣,手在他皮带的搭扣处停下:“那你是为了什么?” 陆雨时被气得不轻,胸口起伏:“我就想让你开心一点,就这么简单。” “你在我面前,永远不需要讨好我,我不喜欢你讨好的样子。是我亏欠你太多太多。你能接受那些帮忙,李昂和你外婆能过得好一点点,我也算是赎罪了。” “你现在这样,比捅我一刀还难受。” 他衬衣敞开着,林薇看了一眼他左胸口处的伤疤,又想起上次失手伤他的情景。 陆雨时见她盯着自己的伤疤,一颗心又软下来,忽然想起什么:“一个小时三十八分钟。” 林薇回过神来:“什么?” 陆雨时忽然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你在张燃的车里待了一个小时三十八分钟。你跟他有那么多话聊吗?” 林薇避开他的眼神:“我跑了一天太累了,在他车上睡着了。” 艹。 陆雨时心里隐隐有些不快:“也就是说,张燃在车里看着你睡了一个小时三十八分钟。” “你在想什么,他很绅士,没有对我做任何——” 不等她说完,陆雨时密密实实地堵住她的嘴,他听不得林薇嘴里夸张燃一个字的好,那一个小时三十八分钟,他站在楼道里度秒如年,虽然知道二人现在还只是朋友,不可能在车里真的发生什么,可只要一想到现在是深夜,两人在车内独处那么久,他心里就很不舒服。 更何况,张燃不是什么都没做,男人对爱情最上头的时候就是没追到的时候,张燃在车里盯着她睡着的样子,肯定很幸福很开心。 想到这一幕,陆雨时心里就嫉妒得要死,两人重逢以来,林薇从未在他面前睡着过,更别说睡那么久。 林薇本能地想去推开他,又觉得自己此时的反抗有些可笑,明明自己刚刚还主动送上门,要跟他撇清关系,现在他吃张燃的醋,她可以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还他人情,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陆雨时原本吻她只是想堵住她的嘴,可一旦触碰到了,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欲望又被轻易点燃,想要更多更多。 理智告诉他应该停下,可身体却完全不受控制。 他抱着她调了个方向,让林薇坐在沙发上,自己跪在她面前。 这个姿势太熟悉了,瞬间勾起许多过往回忆。 林薇整张脸刷一下红了,在最后一刻出声阻止,声音吓得抖起来:“不,要!我不要!” 他是此道高手,从前也经常为她做这种事,林薇知道那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有多美好,也有多……可怕。 “小雪。” 陆雨时抬头看她,眼神里的情欲恨不能将她淹没:“这三年多,你有欲望的时候,脑子里想的第一个人是谁?” 林薇被他这般看着,已经羞臊欲死,他问的问题,更是不能回答。 欲望这个东西,就是动物本能,根本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是我,对不对?” 第252章 果赖 林薇缓了缓呼吸,不说话。 陆雨时抓住她放在裙摆上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反应:“每次,都是我吗?” 他得寸进尺,越问越下流。 林薇瞪了他一眼,视线再往下,看见他敞开的衬衣,起伏的曲线,整张脸都要烧起来。 再这么下去,真要出事。 “陆雨时,你有事瞒我。” 陆雨时抬眸看她,他衬衣这么敞开着,眼神又极具侵略性,衬得那张平素温文尔雅的脸色气满满。 他知道她聪明,瞒不过去,笑笑:“我瞒你的事情多了,你指哪一件?” 林薇趁机坐正身体:“什么叫你瞒我的事情多了?” 陆雨时瞧着她是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思,也不想逼她太急,他点到为止地站起来,在她身旁坐下,端起那碗凉得刚刚好的鸡蛋羹,吃了起来。 林薇看着他衬衣领口实在碍眼:“你把衬衣扣好,一把年纪了,玩什么深v诱惑。” “是你解开的,你要是觉得碍眼,你自己来帮我扣上。”他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是真的很饿。 “你不冷吗?” “我现在肝火旺得很,正好需要降降温。” “……” 陆雨时三两下就将那碗鸡蛋羹全吃完了,又喝了一大口蜂蜜柚子茶,随后便把头放在林薇腿上,平躺在沙发上。 “我头有点疼,帮我按一按。” “你先把衬衣穿好。” 陆雨时闭着眼笑起来,又重新扣上纽扣,只留了最上面一颗纽扣。 林薇这才伸手帮他按摩头皮:“你保险柜里面还有个密码锁,里面是什么?” 陆雨时被她按得很放松,喃喃自语:“平安一个人在家,不知道会不会怕。” 答非所问。 林薇又问:“春风路的案子不是有四个嫌疑人吗,另外三人都浮出水面了,第四个来头很大吗?” “嗯,很大。” “有多大?” “另外三个身家背景全加起来都不如第四个。” 林薇手上动作一顿,海州司法局局长的儿子,加上云河集团和天海集团的联姻二代独子,寰宇集团董事长的孙子,三人加起来都不如第四个。 “知鸣本性不坏,我是不太相信他会做这种事。他身后还有金道峰和海州最好的法律团队,你如果想从这件事上抓住老三的把柄,几乎不太可能。如果是为了李昂,我可以去找金道峰,看能不能让李昂加入这次的法律团队。” 林薇:“学长他不想去奥德律所工作。我也不想让他去,就算要去,也得等我收拾完金柯。” 陆雨时听她语气势在必得:“他最近不是挺低调的吗,你还要怎么收拾他?” 林薇:“要不是他为难姐姐和李昂,姐姐怎么会跑来海州,又怎么会出事。他现在对金家和张家都还有用,而且又是张知妍的未婚夫,所以张家和金家才那么护着他。等他哪天没了这重身份,或者是闯下了连金道峰也收拾不了的烂摊子,自然就没人护着他了。以他的个性,是低调不了的,出事是迟早的事。” 陆雨时:“你不用在他身上花心思,他报应快到了。” 林薇垂眼看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陆雨时又闭上眼:“总之,你不用费心对付他,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林薇:“你给他挖坑了?” 陆雨时:“我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吗?不用我挖坑,他自己就是天坑,自己作死怪不得别人。” 林薇没有继续往下问了,手机响了,她拿起来,见是张燃打过来的视频邀请,一时呆住。 四周太安静,陆雨时觉出不对劲来,睁开眼:“张燃打来的?” “嗯。” 陆雨时沉了口气:“接吧,别拍到我。” “?!”林薇低头看他:“你这样我怎么接,你起来,我回房间去接。” 陆雨时闭上眼,声音沉静:“就在这接。” “?!” 林薇接了视频,见那头画面摇摇晃晃,好似是在路上跑:“张燃,你还没到家吗?” 那头传来很兴奋的声音:“林律师,你看我发现什么了?” 他把镜头对准路边某个商场门口的巨型熊猫玩偶装置:“panda!还是好大好肥的一只。看见没?” 林薇差点忘了他是个熊猫达人,他身后那只熊猫玩偶看起来至少有两层楼高,像一只三角饭团,憨态可掬。 “这只好像还有名字来的,我之前网上刷过,很红的。” “是吗?叫什么?” “好像是叫果赖。” “果赖?你不是逗我开心的吧,什么鬼名字。”张燃哈哈大笑。 林薇也笑起来:“真的,就叫果赖,果赖。” 两人的笑声近距离,毫不保留地传入陆雨时耳中。 张燃:“我改天去问问,这只果赖要摆在这里多久,等他们活动结束,能不能卖给我。” 林薇余光瞥见陆雨时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死死盯着她,后背猛然蹿起一股凉意。 “到时候我摆在我家院子里,你要是想看,可以来我家里看啊。这么一看,我上次在宜城送你那只,真的太小了。我下次找一只更大更漂亮的送给你。” 林薇被陆雨时这样盯着,浑身不自在,赶忙说:“不,不用了。” 陆雨时突然坐了起来,目光在客厅里看了看,好似是在找什么,客厅没有,他又走去林薇的卧室,还开了灯。 林薇赶忙跟张燃说再见:“张燃,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到家给我发微信。” 张燃点点头:“好,再见。” 林薇挂了视频,跑去卧室,果然就看见陆雨时拿着张燃之前送她的那只熊猫,那只熊猫林薇一直放在床头的梳妆柜上。 陆雨时也想起来了,除夕前日,她和张燃回来时,手里就正好拿着这只熊猫玩偶。 当时他没往心里去,没想到是张燃送她的。 更没想到,她居然还带回了海州。 林薇不知他在想什么,心中忐忑,虽说只是一只玩偶而已,可难保陆雨时不会借题发挥,哪知他只是轻轻一笑:“送给我吧。” “哈?” 不合适吧,这要是张燃在你家看见,怎么解释。 “最近正好想给平安买个玩具,就它了。” 哈???? “你不会舍不得给吧?” 倒也没有,只是……这是舍不舍得的问题吗? “平安三年没妈,现在你好不容易回来了,不要它也就算了,去看它的次数都少得可怜。现在连找你要只玩具,你都舍不得。你说平安知道,得多伤心,多难过。” “给!给给!”林薇听不下去,举手投降。 陆雨时这才没说话了。 林薇:“张燃要是看见怎么办?” 陆雨时:“当然是实话实说,平安妈妈送的。” 林薇:“…………” 第253章 没完没了 因为那只熊猫玩偶,两人无端陷入冷战。 陆雨时在她房子里面大摇大摆地四处看,像是巡视领地一般,比三年前还是有些变化,比如房间里多了很多鲜花,而且都是经过扦插过的,兼具美感和艺术性。 好些花陆雨时都不认识。 而且房子里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他每样花都闻过了,也没找到香味的来源。 “香味从哪儿来的?” 林薇戴着眼镜,还在研究春风路的资料,她看了一眼时间:“陆大主播,快零点了,你还不走,打算留下来过夜啊?” 陆雨时在她旁边坐下:“当律师很辛苦吗?我看你头发好像比以前少了些。” 林薇拳头都硬了,很讨厌地看着他:“你闭嘴。” 陆雨时:“我关心你,少熬点夜。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知……” 林薇冷笑打断:“你以前三十多岁的时候,也没少熬夜打游戏啊。现在管起我来了。你算老几。” 陆雨时将椅子拉得离她更近,很有耐性地解释:“我是平安的爸爸,你是平安的妈妈。你说我算老几?” 林薇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一层,打量他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你不会是想留下来过夜吧?” 陆雨时撑着下巴,笑着看她:“你才反应过来吗?我要走,你在张燃车里睡觉的时候,我就走了。” 难得她现在没有那么讨厌他,不至于像年前那般,他碰她一下都要挨一刀子。 更难得的是,家里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他当然不走,死都不走。 张燃在车里看她睡觉看了一个小时三十八分钟,他也要看,还要看更久一点,更近一点。 林薇见他不搭话,只是贱兮兮地看着她,懒得跟他再说话,看着资料上寰宇集团崔泽的律师李思远,名字有点熟,她在电脑上查李思远,刑辩专家,大学教授。 “你要是不想走也行,客厅给你,我回房。” 她拿起那些资料和电脑回房去,地上铺了儿童爬行垫,躺上去比床还舒服,而且不担心弄脏。 陆雨时又跟进去,在她梳妆柜上看见很多香水:“你现在喜欢香水了?以前不是觉得太俗气吗?” 林薇根本没听他的话,忽然想到什么:“你知道我今天碰见谁吗?” “张燃。” 林薇摇头:“我看见杨凡了。” 陆雨时一愣,坐到她身边去:“他不是被调走了吗?你在哪里看见的?” “春风路的案子就是他负责的。” 林薇狐疑地看着陆雨时:“这事,不会和你有关系吧?” 陆雨时眨了眨眼:“你的意思是,我把杨凡调了回来,还刚好就在春风路附近的派出所或者是刑侦支队工作,刚好春风路发生这种事,刚好就是他负责。这么多刚好,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 林薇:“不用谦虚,你有多少能耐,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陆雨时:“我要真有能耐,你现在就是陆太太了。” 林薇忍了他一个晚上了,一听这话,丢下手里的资料,盘腿坐起来,抱臂看着他:“你没完没了,是吧?” “刚才我投怀送抱你不要,非要装情圣。你装情圣你就好好装,一整个晚上尽说些乱七八糟的。我在张燃车上睡一觉怎么了?他单身我也单身,有什么问题?你非要阴阳怪气,玩偶也给你了。你说不走,我客厅也让出来给你了。我跟你说杨凡,你跟我扯什么陆太太。你到底要怎样?” 她一生气,脸上表情都生动起来,深夜里看,比白日里别有一番风情。 陆雨时眼睛都舍不得眨,生怕错过一秒。 林薇见他不接话,又拿起资料继续看,手还没碰到纸,眼前视线变暗,一片阴影倾覆而来,将她推倒。 陆雨时捉住她双手手腕,撑在她身体上方,目光滚烫地包裹着她:“小雪,你刚才,是有反应的。” 他头低下来,唇落在她耳畔:“我看见了。” 第254章 就知道你不老实 他声线迷人,说话时,带来耳畔细微的气流变化,林薇浑身骨头都恨不得酥了半边。 陆雨时说完,她耳朵红得几欲滴血,这一幕落入他眼中,犹如烈火烹油般煎熬。 “小雪,我可以……”他咽了口口水,可这点子口水根本浇不灭内心深处汹涌的邪念,目光也从她眉眼滑至唇边。 在他要吻下时,林薇手腕用力抬了抬,像是想挣脱他的束缚。 陆雨时以为她不愿意,眸色深深地看着她:“你怕什么,怕你哪天知道你姐姐的死是我间接造成的。你想起今晚会后悔,会觉得恶心?” 林薇停止了挣扎,用沉默回应他。 陆雨时:“你心里不是早就给我判了死刑吗?我们不是早就达成默契,你姐姐的死就是我造成的吗?现在是我强迫你!你恨我就好了。” 林薇听得见他说话时声音里细微的颤抖,稳了稳心神,开口:“我没有要拒绝你,我只是要伸手拿东西。” 感知到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她坐起来,伸手去抽屉里拿了一盒避孕套。 陆雨时盯着那盒避孕套看了几秒,眼神变冷,心中蹿起一股无名火:“你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林薇看起来很平静:“我单身,家里有这种东西很奇怪吗?” 这话几乎是在戳陆雨时的脊梁骨。 从前他们在一起时,从未用过这种东西,一则影响体验感,二则也是最重要的,林薇知道陆雨时是不婚主义者,最怕的就是女朋友怀孕,所以在这方面他自控力非常好,也从未失手。 唯一的一次失控,是两人的最后一次。 也就是林薇跟他提了分手,他忍了两个月主动去找她,原本是打算彻底划清界限,有个交代,没想到不见面还好,见了面发生了关系,一切完全失控。 不仅和好,他还动了想结婚的念头。 这也是为什么,杨凡跟他说“林蔷”怀孕时,他意外又笃定,意外的是林蔷明知道他那晚失控,事后却没有吃药。 笃定的是,他很确定,林蔷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他的。死掉的林蔷就是两个月前和他抵死缠绵的那个人。 若非是被这样复杂且沉痛的情感裹挟着,以他的聪明,不可能发现不了死掉的林蔷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小雪。 “你在我之后,有过别的男人?” 林薇看了一眼他身下,抬眸来:“你都结过婚,我不能有别的男人?你也说了,人有欲望很正常。” 陆雨时心口一窒,一下抓住她手腕:“你!” 林薇锋利地看着他,心中终于有了些许快意:“嫌我脏了?还是你觉得,我这么多年就应该为你守身如玉?” 他手上力道不自觉地加重,林薇被他捏得很疼:“放手,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松开,目光有些仓惶。 林薇手腕上被他捏出红色印子:“你到底做不做?不做的话就出去。” 陆雨时:“你就是见不得我高兴,每次我高兴不了几秒,你就要我难受。” 林薇冷笑:“刚才是你把我扑倒,是你在发情,我没有拒绝你吧,我只不过是想保护我自己,我做得不对吗?” 陆雨时拿过那盒避孕套看了一眼:“我用不惯这个。” 林薇露出很遗憾的表情:“那没办法了,你自己去卫生间解决,我爱莫能助。” 说罢,拿过一包纸巾塞在他手里。 陆雨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现在心里很得意吧?” 林薇毫不掩饰:“得意死了。” 陆雨时伸手去接皮带。 林薇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匪夷所思地看了他几秒,站起身来准备出去,还没站直,手腕处被他往下用力一扯。 林薇身体骤然失去重心,一下跪在地上,还好地上铺了地垫,否则膝盖都要磕出淤青来。 “陆雨时,你——” 手触到什么,她脸一下红了,想抽开手却完全动弹不得。 “跑什么,不是有过别的男人吗?让陆老师看看,有什么长进。” 林薇被他这话臊得没脸,别过头去:“下流!” 陆雨时抓着她的手动作起来,另一只手将她下巴掰回来,强迫她看着他:“我这三年来都是这么过的,你回来之后我每次见到你,都恨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一万遍。” 房间里气氛灼热,接近白热化。 林薇额头和脖颈处出了一层薄汗,艰难地咽了口口水,眼睛根本不知道看哪里。 “我把手放开,你来。不许跑。” 陆雨时轻轻喘息,慢慢放开了手,他刚一松手,林薇如释重负,赶忙要抽回手,还未离开那物一秒,便被他用力拽回来,不止手回去了,人也被他拽得离他更近。 “就知道你不老实。” 林薇有点后悔刚才拿避孕套故意恶心他了,他现在就是赤裸裸地报复。 不是说男人过了三十岁就不行了吗? 为什么陆雨时都四十岁了,还能坚持这么久。 这个过程很折磨人啊,虽然完全不需要她做什么,但周遭的气氛却让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羞耻了。 “看来你也没什么长进,连我教你的都忘了。还是你需要我再教一遍?” 他又开始点她了,这张嘴为什么这么讨厌呢。 林薇整张脸都红透了,一半是气的,生无可恋地看着他:“你快点,我手很酸。” 陆雨时眸色浓得犹如一抹化不开的墨:“快不了,它看见你太兴奋了。我也控制不了。” 林薇咬着下唇:“陆雨时,你!”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目光深深看着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叫我雨时。” 林薇实在受不了这种煎熬,破罐破摔:“雨时。” 陆雨时循循善诱:“没有爱意,要像以前那样。再叫。” 林薇看他两眼,她虽没见过别的男人做这种事是什么样子,但肯定不是陆雨时这副变态样子,明明被欲望驱使着,脑子却十分清醒地欺负她。 不是变态是什么。 对付变态不能按常理出牌。 林薇看向卧室的房门,忽然叫了一声:“张燃,你来了。” 艹! 一声沉重的低吼后,房间里陷入一瞬的安静与尴尬。 林薇一边哼歌,拿纸巾嫌弃地擦了擦手。 陆雨时躺在地垫上,喘息了好一会儿。 “我是结过婚,我还伤害过你,我还那么粗心,忽略了你跟我在一起时的感受,让你一个人心里藏了那么多秘密。你姐姐的死也跟我有关系……我这样的人,确实不值得你守身如玉。” “我知道我没资格管你,你要跟谁谈恋爱我都没想法,甚至你要结婚,我也没意见。” “我只有一个条件,张燃不行。” 林薇将擦完手的纸团扔在他脸上:“你放心,我不想喊你爷爷。” 第255章 小雪,吃早餐了 林薇打开窗户透气后,便去了洗手间洗漱,陆雨时看样子是不会走了,又给他找了牙刷和毛巾。 家里没有男人,拖鞋都是小码数,陆雨时没有鞋子换,只能穿皮鞋在她家里走来走去,她想着明天等他走了,再好好打扫卫生。 两人站在镜子前刷牙,又像回到从前一样,陆雨时倚在门边,头靠着门框看她。 林薇回房换了睡衣,又拿了枕头和被子放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 她回房刚躺下,陆雨时后脚进来了,将枕头和被子放在地垫上,看样子是要在地垫上睡觉。 林薇也懒得跟他再交锋了,关灯睡觉,床下传来他很轻柔的声音。 “小雪。” 林薇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小雪。” 他又很轻地叫了一声。 林薇要疯,从床上坐起来,伸出一只腿踹了他一脚:“你怎么跟平安似的,我还没死,别叫了。” “对不起,我只是……”他在黑暗中笑起来,笑得很轻很轻:“太开心了。” 他一双眸子在黑夜中发光,像是看珍宝一样看着她,如果不是怕惹她厌恶,他很想脸皮再厚一点,搂着她好好睡一觉。 刚才他把着她的手帮自己解决欲望,已经是二人之间很大的突破了,他很知足了。 “晚安,睡吧。” …… 这一夜竟睡得很踏实,再次睁开眼时,正好看见陆雨时趴在床边,下巴搁在两手交叠的上头,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两人就这么看了好一会儿,互相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早,小雪。” 林薇刚睡醒,脑子还没完全开机,表情看起来懵懵的,完全不是白天里全副武装的样子。他没忍住,伸手想去摸摸她的头,像是摸平安一样。 林薇一下用被子蒙住头。 两人刷牙,洗漱完,林薇打个哈欠,就回卧室化妆打扮去了:“你自便吧,肚子饿的话楼下有便利店,不送了。” 林薇回房跟李昂打微信语音,顺便化妆。 说的都是春风路案子。 “小雪,吃早餐了。” 李昂听见语音那头传来一个熟悉的男性磁性的声音时,脑子一下炸开:“刚刚说话的人是陆雨时吗?陆雨时在你家?” 林薇手里拿着扇形刷,忍了两秒:“不是啊,你听错了。我在看电视,电视的声音。” 李昂无语地摇摇头:“你骗谁呢,我听得清清楚楚,就是陆雨时。你们两复合了?” “学长,你好八卦。” 她一下挂了语音,兴师问罪地跑出去,看见桌上陆雨时不知什么时候点好的早餐外卖,附近的一家广式餐厅,早上提供茶点,他把能点的几乎都点了。 水晶虾饺,虎皮凤爪,流黄包,豉汁排骨,粉蒸牛肉…… 林薇很没出息地咽了口口水,吃完再跟他算账。 陆雨时将筷子递给她,见她两颊刷了高光,鼻头也薄薄一层水光:“打扮这么好看,要出去见客户?” 林薇一口一个水晶虾饺,心情好极了:“我天天都这么好看。” 陆雨时点点头:“春风路的案子,你打算怎么办?” 林薇:“我昨晚查了一下,崔泽的律师团队老大叫李思远,是个很有名的刑辩专家,我准备和学长争取一下,加入他的团队。” 陆雨时皱眉:“你如果只是想帮李昂出名,直接让他加入金道峰的律师团队不就好了,金道峰那边,我好歹还能说上话,能帮帮忙。” 林薇:“我不喜欢姓金的和姓张的。我看这个李律师人还不错,而且他也姓李,没准他能欣赏学长,所以我准备去拜拜码头。” 陆雨时:“司法局局长的公子林亚文的律师也很厉害,你怎么不去找那边拜码头?” 林薇煞有介事:“我比较迷信,做事看个眼缘。林亚文长得一看就是会在学校里霸凌同学的那种人,张知鸣略过,崔泽看起来好些。” “这么随意的吗?” 陆雨时笑笑,忽然想起什么:“有件事提前知会你,崔泽的爷爷,也就是现任寰宇集团董事长崔永志,年轻时候追过陆可心,小时候还说要认我当干儿子,对我很好。” 林薇皱皱眉,但也没有多少意外:“我知道啊。” “我不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些。” 陆雨时仔细回想,确认自己没有跟林薇提过这些陈年旧事。 林薇:“我在电视台实习的时候,我们实习生聚在一起,天天除了抱怨,就是八卦。整个电视台其他人身上的八卦加起来也没有你一个人多。所以……emmmm……” 八卦超多的陆雨时抿唇笑了笑:“是吗?我有什么八卦,说来听听?” 林薇:“那时候大家都说你陆大主播眼高于顶,高不可攀。说哪个部门的大美女追了你多久,你愣是正眼都没看一眼。还有你各种风流韵事,比如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喜欢什么类型,你都要听吗?” 陆雨时:“我在电视台总共才交过一个女朋友,哪来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传闻?” 说起陈年八卦,林薇眉飞色舞:“我跟武亦涵那时候没少八卦你跟冯乐妍,我还挺意外的,她那么崇拜你,而且还那么主动,你真的一点都不动心吗?我要是个男的,我就把持不住。” 她这种事不关己的态度,陆雨时听着不是滋味:“我这人比较犯贱,我不喜欢喜欢我的人,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 林薇不搭他的腔,切了一声。 陆雨时看看她家里的那些花:“你学插花是为了接近明葵?” 林薇:“学着好玩,打发时间。” 陆雨时:“喜欢花的话,可以考虑和武亦涵开家花店,很适合你。” 林薇:“你不知道,花店和咖啡厅是女性创业黑洞吗?开一家倒一家。” 陆雨时:“世事无绝对,看怎么经营吧。” 他忽然想到什么:“忘了跟你说,沈婷,是武亦涵表妹。” 林薇呆住,世界也太小了点吧。 陆雨时:“还有,杨凡被调回来,不是我做的。不过他认真负责,对工作又很尽心,调回来也很正常。” 林薇还沉浸在春风路受害者沈婷是武亦涵的表妹这件事上,没怎么听他的话,又问:“亦涵她……” 陆雨时知道她要问什么:“她之前在总编室被上司pua,后来受不了就辞职了。” 林薇瞪大眼睛,想了想:“王主编?” 陆雨时:“你不认识,后来空降过去的关系户,姓刘。” 林薇气得不轻,放下筷子:“亦涵这么好脾气的人,都能受不了,这个姓刘的肯定很过分。” 陆雨时将最后一颗虾饺夹给她:“啊,张口。” 林薇还在替武亦涵气不过。 陆雨时举着筷子:“我已经替亦涵教训过那个姓刘的了,后来他因为纪律问题被开除,我还找九叔把他打了一顿。算是给亦涵出气了。” 林薇心头一动,错愕地看着他。 “张嘴。乖。” 林薇张开了嘴,将那颗虾饺吃了进去。 难怪武亦涵总是说他好话。 陆雨时很开心:“亦涵是你在海州唯一的朋友,我之前确实是对她印象一般。可是你……” “你不在以后,她是唯一一个骂我的人。其实我很高兴,这个世界上有人跟我一样想你,在乎你。她跟我一样,认为你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遇上我,真是你运气不好。” 林薇内心大动。 “其实你真的可以尝试告诉她,你就是林蔷。她是个值得信赖的朋友。” 吃完早餐,两人一起出门,下了楼,罗鹏的车子已经等了有段时间了,正打游戏呢,看见两人从楼道里出来。 “上车吧,顺路送你。” 陆雨时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林薇坐上去。 罗鹏很意外,这又是什么情况? 陆雨时坐上后座,后座上放了一个纸袋,里面装着陆雨时要换的衣服,他脱下外套,开始换衣服。 罗鹏一边开车,一边拿余光看林薇,眼神问她:什么情况? 林薇白他一眼:开你的车! 罗鹏翻了个白眼。 第256章 渣出天际 到律所附近的巷子口时,林薇要下车,陆雨时忽然叫住她:“你就别找那个刑辩专家李思远费劲了,下午等我信吧。我帮你约一约崔永志。他发话了,律师团队里加两个人不是问题。” 林薇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出帮忙,虽然她知道陆雨时和崔永志有所渊源,但不确定二人关系到底好不好,有没有往来。 “为难吗?” 陆雨时还以为她又要扭捏两下,哪知她这么干脆,笑笑:“不为难,崔叔叔对我很好,我刚去电视台工作的时候,他很怕我被人欺负,特意给电视台投了很多广告。我结婚时……” 他顿了顿,笑容清俊:“总之,不为难。” 林薇点点头:“好,麻烦了。”说罢下车去了。 罗鹏重新启动车子后,从内视镜中看见陆雨时还一直回头看林薇,眼角眉梢都是爱意,他不禁摇头叹气。 人不能同时掉进一个坑里两次。 陆雨时可以。 “陆老师,你这什么情况?你昨晚没回家,在林薇家里过夜?你们俩……这是……霸总姐夫爱上冷脸小姨子?” 陆雨时昨晚太兴奋,根本没睡好,林薇下车后,他便阖上眼睛:“我丧偶,她单身。我追求她,有什么问题?” 罗鹏目瞪口呆:“你对得起林小姐吗?林薇是林小姐的亲妹妹,你怎么能下这种毒手!你个……” 你个渣男。 渣出天际。 “林薇也是,居然留你过夜。你们两简直就是一对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狗男女。” 陆雨时嘴角上扬:“是我追她,不关她的事。你骂我可以,再被我听见你骂她,骂一次罚款一千块。你掂量掂量你现在的工资,一个月够骂几次。” 艹! 罗鹏在心里骂了一句:“你是把她当成林小姐的替身了吗?” 毕竟长得一模一样。 陆雨时没理他了,闭着眼,沉沉睡去,过了会儿,快到电视台了,忽然开口:“前面去一下书店。” 到了一灯书店,武亦涵刚开店,正在店门口擦玻璃,看见陆雨时难得过来。 “什么风把陆老师吹来了。” 陆雨时问:“我听说你表妹出事了,你还好吧?” 武亦涵叹了口气,没说什么,问他:“你这么大清早的怎么过来了?” 陆雨时:“我打算把书店关了。” “哈?”武亦涵如临大敌,“那我不是要失业了。” 陆雨时要开口,武亦涵抬手打断,戏瘾发作:“我知道,我也不能在你这儿赖一辈子,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谢谢你看在林蔷的面子上,收留了我这么久。我也是要脸的人,不能一直消费好姐妹。行吧,不给你打工也好。以后就可以正大光明骂你了。” “下次我找薇薇,跟她一起骂你。” 陆雨时:“……” 武亦涵一脸沮丧:“我上去收拾东西,不给你添麻烦了。” 陆雨时看着她背影:“武亦涵,你这个从来不听别人把话说完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我说要把书店关了的意思是,我打算在这里开家花店。有没有兴趣继续当店长?” 武亦涵背影一顿,很惊喜地转过头来:“花店?你要把一灯书店改成一灯花店?” 陆雨时:“换个名字吧。” 武亦涵:“叫什么?” 陆雨时:“蔷薇花艺。” 武亦涵眨了眨眼,很是狐疑地打量起陆雨时来,发现他气色很不错:“不对!你有情况!” “开店的事情交给你了。需要钱跟我说。我先去上班了。” 武亦涵一下子追上去,挡在陆雨时前路上,质问他:“蔷薇花艺?老陆你不会是打薇薇的主意吧?” 陆雨时没否认。 武亦涵匪夷所思的同时,却又觉得十分合理,但还是出于道义劝他:“我懂。毕竟薇薇长得跟林蔷一模一样,某些瞬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但你也不能对薇薇下手啊。她可是林蔷的亲妹妹。你太变态了。” 陆雨时:“嗯,我变态。” 武亦涵见他答得这么轻松,更加生气:“你对得起林蔷吗?” “对不起。”是真的对不起林蔷。 武亦涵忽然想起什么,惊叫了一声:“达咩!” 陆雨时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你好好讲话。” 武亦涵神神秘秘地看着陆雨时,内心十分纠结。 陆雨时觑着眉头,不解。 武亦涵挣扎几秒,最后还是如实说:“我悄悄告诉你啊,你不要生气,也不要激动。” 什么事情,还值得他生气,激动的,他倒要洗耳恭听。 “你侄子,就是那个射击运动员,他喜欢薇薇。” 武亦涵说完,一脸同情地看着陆雨时。 陆雨时索然无味地走了。 武亦涵:“啊,你知道?!你居然知道?!你知道你还喜欢薇薇,你简直大逆不道。” 陆雨时听见大逆不道这四个字,十分头疼,走了几步发现忍不了,又折回来指指武亦涵:“武亦涵,亏你还在电视台待过,我问你,大逆不道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吗?张燃喜欢林薇,他才是大逆不道。我看你就是太闲了。我给你报个班,你去学学怎么开花店。花店要是再开倒闭了,我跟你没完。” 说罢,气鼓鼓地走了。 武亦涵看着他的背影:“老东西,对薇薇下手,真不要脸。” 说罢,立刻给林薇打电话通风报信,电话接通后,她神神秘秘:“薇薇,你要小心,老陆那家伙对你不安好心。” “……额……其实……”林薇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武亦涵滔滔不绝:“我知道,肯定不关你的事。是老陆太不要脸了,他怎么能喜欢你呢。他实在是太对不起你姐姐了。我要不是现在靠他生活,我真要骂他祖宗十八代。” 林薇默默点头:“你骂他祖宗十八代,他应该挺高兴的。” 毕竟,感觉他自己平时也没少问候张家祖宗十八代。 武亦涵:“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 林薇:“额,他不是你老板吗?” 武亦涵:“那他也不能对不起林蔷啊。” 林薇:“我就是林蔷。” 武亦涵:“我知道你就是林蔷,我还知道你跟你姐姐不一样,你们只是长得一样,老陆就是鬼迷心窍……” 等等! 武亦涵一个激灵:“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是谁?” 林薇举着手机,嗓音颤抖:“我就是林蔷。我没死……” 第257章 小蔷薇 挂了电话,林薇长长松了口气。 她和李昂说了会儿春风路的案子,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李思远的律师团队。 “李思远?东南政法的刑辩教授李思远?他是崔泽的律师?” 林薇:“嗯,是他。看来挺出名啊。” 李昂点头:“何止是出名。他在刑辩圈子很厉害的。崔家找他,嗯,只能说有实力有眼光。你这么一说,我还挺期待这案子的,金道峰,李思远,完全是大咖级别啊。不过……你认识李思远吗?” “陆雨时认识崔永志。” 李昂默默点头,想起早上在电话里听见陆雨时的声音,突然八卦起来:“你们……复合了?” 林薇敲键盘的手停了一下:“没有,只是睡了一觉。” 李昂喝进口的水差点吐出来:“……你们这种关系,还能当床友,不容易啊。” 转念忽然想到:“你不会是为了我的事,才会跟他……” 林薇笑了:“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放不下他,但又没办法不去想我跟他之间的过去,更没办法忘记姐姐的死。我现在是进退两难。就这样吧,至少我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害我。你如果非要给我们之间的关系下个定义,床友这两个字挺好的,虽然意思一样,但比炮友文雅些。” 李昂:“林薇,事情没有这么复杂,你喜欢他,你就大大方方跟他在一起。根本无关乎你们的过去,更无关乎你姐姐,你只需要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他?如果喜欢,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喜欢最大。如果不喜欢,那事情就更简单了。至于你们以后能走多远,那是未来的事情。你不要想那么多。” “你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其实很不容易的。” 林薇:“姐姐的死肯定和他有关。真相都还没找出来,现在谈什么个人感情。” 李昂语重心长:“林薇,为什么你在别的事情上都拎得清,一碰到陆雨时,你就是不肯放过你自己。就算真的有人为了报复陆雨时,杀了你姐姐。那么,你要恨他一辈子吗?这不是他的错。是那个凶手的错。他也在帮你找真凶,不是吗?” 林薇苦笑:“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喜欢他,更不该跟他回来。” 又是这一套。李昂抬手打断:“你太偏激了。按照你的逻辑,这一切错误的根源在于你跟你姐姐交换身份。” 林薇没否认,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李昂:“我知道我这么说很自私,可是,你们如果没有交换身份,我也不会碰到你姐姐。你姐姐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跟你交换身份。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以你爸的为人,你姐要是真来了海州,两个人还真是很不对付。你还能跟你爸周旋周旋,可你姐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过刚易折。所以我跟你姐姐都很感激你,真的。你姐姐对你只有心疼。她希望你好,包括外婆,我们都是一样的。” 林薇眼泪几乎要落下,窗外忽然传来兴奋的声音:“小蔷薇!” 是武亦涵。 李昂朝窗外看了一眼:“你朋友?” 武亦涵兴致勃勃地上了二楼,一上来,就直接扑过去给了林薇一个热情的拥抱。 李昂跟林薇打了个招呼,自己先下楼去了。 …… 林薇请武亦涵在附近的快餐店吃中饭,将自己和姐姐交换身份的事情尽量长话短说。 武亦涵安静听她说完,虽然对其中很多细节都很好奇,但见她情绪不高,也就没有细问。 林薇手机上接到陆雨时打来的电话,她接起。 “我跟崔叔叔说好了,明天你跟李昂直接去李思远的律所找他,崔叔叔打过招呼了。” 竟然这么顺利。 林薇还以为陆雨时要领着她和李昂去见见崔永志,转念又想这种大佬时间多宝贵,对他们而言难于登天的事情,对这些大佬而言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好的,谢谢。” “……不客气。” 武亦涵等林薇挂了电话,问她:“是不是我来的时机不对,打扰你工作了?” 林薇摇摇头:“陆雨时的电话。” 武亦涵好奇地打量她:“你居然真的当律师了,我现在看见你觉得好神奇啊。” 林薇想起什么:“我听说春风路案子的受害人沈婷,是你表妹?” 武亦涵还有些意外:“你也知道这个案子了?” 林薇:“我在接触寰宇集团,如果有机会,我和李律师会一起加入嫌疑人之一崔泽的律师团队。” 武亦涵愣了几秒,忽然转过弯来,试探性地问:“所以,你突然跟我相认,是因为我是沈婷的表姐?” 林薇没有否认,她心里确实是有这个想法。 武亦涵脸上倒也不见生气,她说:“小蔷薇,不是我不帮你,其实我也就见了她一面,具体我也知道的不多。警察交代过我们,我不太好跟你聊这些的。” 林薇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的。一码归一码,而且我跟李律师就算做了崔泽的律师,也只是团队里面的小角色,主要还是想跟厉害的前辈律师学习学习。” 武亦涵听她这么说,心中顿时轻松许多,忽然想起什么:“我说老陆最近怎么回春了,还突然说要开花店,原来是为了你。” “花店?什么花店?” “他没跟你说吗?他想把一灯书店关了,改成花店,名字都想好了,叫蔷薇花艺。” 林薇愣住,他早上吃早餐时随口给她提了个建议,没想到真的要开了。 武亦涵小心翼翼地问:“小蔷薇,你跟老陆,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薇回过神来,哑然失笑。 武亦涵马上安慰她:“没关系没关系,你觉得勉强可以不用说。反正你好好活着就好了。” 她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话不太合适,马上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姐姐没了,你心里肯定最难过的。哎呀,我就是想说……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嘴太笨,不会说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她拉住林薇双手,满怀真诚善良的笑容,看着她。 第258章 你也有份的,雨露均沾 翌日,林薇和李昂来到思远律所拜访,地点在新城区的核心地带,小众新潮的极简风设计,和财大气粗的奥德律所相比,是完全小而美的存在。 两人九点到的,赶上律所在开早会,二人还以为要等一会儿,哪知助理直接将二人领到了大会议室。 门推开,里头十几个律师抬眸,年龄大都不超过四十岁,皆是目光精锐的年轻律师,男女皆有,一齐朝着门口望来时,压迫感十足。 李思远戴着眼镜,正拿着多功能遥控器讲述案情,见门开了,看了一眼:“崔先生派过来的律师?” 林薇和李昂像两个学生一般微微颔首。 屋子里其他律师的目光又有了变化,有打量,也有轻蔑,也有人认出林薇来,小声交头接耳。 李思远比新闻照片看起来还要年轻些,五十左右,衣着儒雅,眼神老道,喝了口水:“介绍一下,春风路的案子,这两位律师会一起加入。你们俩做个自我介绍吧。女士优先。” 林薇:“李主任好,各位律师好。林薇,京州政大本科毕业,现在在零下律所工作,资历尚浅,日后工作中若有不足,尽量不给大家拖后腿。” 这话倒是听着还算中肯。 李思远笑:“林律师太过谦了,你资历不算浅了,子初药业的案子大家虽然没有亲历,也算是有所耳闻。还有你大闹奥德律所,逼得那眼眼高于顶的金小公子在自家大厅里裸奔,也算是同行间一桩笑谈。崔先生能亲自推荐你过来,你本事不小。” 屋子里其他人看向林薇的目光又复杂了些。 林薇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过多解释。 李昂:“大家好,我是零下律所的李昂,京州政大法律系硕士,跟林律师相比,我资历是真的很浅,而且之前还坐过三年的牢,最近刚刚恢复律师执业资格,很荣幸能跟大家一起工作,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会议室里静了一静,大概是都没想到李昂会这么坦诚,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些。 其实他们只是崔先生派过来的空降部队,按说只是短暂参与这个案子,是不需要说这些的。 李思远认真看了一眼李昂,点了点头:“我们在说其他案子,你们不便参与。春风路的案子警方还没结案,提起公诉也还需要时间。你们找我助理留个邮箱,稍后把案子详情发给你们,听说你们律所业务也挺忙,就不耽误两位发财了。送客。” 两人面面相觑,虽然有些意外,但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李昂还有些不死心:“李主任,我和林律师进入这个案子,主要还是在刑事诉讼这方面经验尚浅,想跟您好好学习学习。贵所有任何需要人手的地方,不管大事小事,我们随叫随到。” 林薇没说话,看了一眼李思远, 李思远低头看文件:“李律师客气,两位慢走。” 两人碰了软钉子却也并不气馁,李昂收到资料后就开始认真研究案子,林薇看他斗志满满,好似又有了些从前在大学时代意气风发的影子,着实为他开心。 李昂专注在春风路的案子上,林薇将律所企业法务这方面的案子都接了过来。 这天,姜悦突然给林薇打电话,告知她,子初药业年后在海州电视台投放了广告,现在出现了一点合约纠纷,需要过去和电视台的法务部门交涉一下,问她什么时候有时间。 林薇听她语气很急,说下午就有时间,可以跟她过去一趟。 所谓的合约纠纷,其实是广告时长的问题。 近年来传统电视台因为短视频时代的冲击,内部十分艰难,广告收支占了盈利的很大一部分,投放电视台的广告按照时长收费,精确到秒。 按照姜悦所说,子初药业的整支广告是四十五秒,投放期为黄金时段的半年,可只有第一个月是按照四十五秒投放,到了第二个月就开始缩短,只有二十八秒。 案子并不复杂,合约写得很清白。 大学实习期过了之后,林薇已经很久没有来过海州电视台,算起来也有快七年了。 两人在门口站了会儿,便有工作人员来接二人,刷了证件领着二人进入大厅,建筑依旧庄严大气,可约莫是因为短视频时代的冲击,整个电视台弥漫着一种暮气。 从前大屏幕上都是花样百出的节目预告,见缝插针地投放广告。现在是满屏广告中插入一些看似高大上的宣传标语。 电视台的全盛时代已经过去了。 二人在一楼进了电梯,听见电视台的几个女记者闲聊。 “现在的活儿是真难干啊。这个月工资又少了,听说了吗,综艺部那边有个总监带着整个团队走了。台里领导能出动的都出动了,愣是留不下来人。” “你说的老沈他们团队吧,人家出去工资翻番,整个海州电视台我敢说,只有新闻部的陆主播工作不是为了钱。” “我听说每年退税的时候,台里的财务都要找他过去谈话谈半天,估计是财产太多,要交的税太复杂了。他怎么被调去午间新闻了?” “两会期间他突然跑回来,节目差点开天窗。第二天替代他的人出了新闻事故,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听说台长都被骂了。连累整个新闻部从上至下写检讨,他背景太复杂,台里又爱才,不敢真的开除他,拿他没办法啊,他自己申请调去午间新闻了,也算是有个交代。现在年轻人不看新闻,能留住老观众不错了。过段时间还得把他调回去,他观众缘是真好。” 林薇心头一动,之前陆雨时轻描淡写把事情盖过去了,没想到这么严重。 出了电梯,姜悦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事跟你有关?” 林薇:“难得,你现在也这么八卦了。” 姜悦:“唯恐天下不乱而已。” 广告的事情并不复杂,合同写得清清白白,没得抵赖。 电视台这边也是有心留住子初药业这个大客户,广告部的年轻总监跟二人讲明难处,提出了折中方案,多赠送两个月的黄金时段。 林薇从电视台离开后,去圣心医院陪陈汝珍吃晚饭。 回到小区时,已经九点多了,正要进楼道,忽然身后有熟悉的猫叫声。 喵呜。 林薇回头去,从黑暗处跑出来一只猫,兴奋地围在她脚边转圈,叫个不停,灯光太黑,她蹲下来看了看,确认是平安才抱起来。 “大半夜的,你怎么在这儿?” 平安欢快地舔着林薇的手指。 陆雨时这时从车上下来,一只手拎着一只三十寸的大行李箱,平安的猫包搁在上面:“刚从医院回来?” 林薇嗯了一声:“你要出差?” 所以把平安带过来给她照顾? “没有啊,我过来……住几天。” 林薇抱着猫愣了两秒,问他:“你的意思是,同居?我跟你是可以同居的关系吗?” “春天到了,平安天天鬼叫,我整夜整夜被它吵得睡不着。”他说。 “所以呢?” 陆雨时耸耸肩:“所以,不能只有我一个人被它吵。你也有份的,雨露均沾。” “……” 平安好似是听懂了陆雨时的话,很无辜,抗议一般地叫了两声。 林薇听懂了,举起平安的猫爪控诉他:“陆雨时,发情的不是平安吧。” 一阵轻柔的夜风拂过,陆雨时握住平安的小爪子:“平安,你天天怎么叫的,叫一声给你妈听听。” 平安很是乖巧地往林薇怀里蹭了蹭。 “你看,你不在,它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林薇听他语气委屈,忍不住还想辩驳两句,又看见他右手掌心的伤疤,话又咽了回去,抱着平安进了楼道里。 陆雨时拎着行李箱和猫包跟过去。 第259章 你要干什么,过日子吗? 两人一道回了家,进了家门,林薇把平安放在地上,让它先熟悉一下家里。 虽然是完全陌生的环境,但房子里到处都是林薇的气味,平安在房子里站了会儿,很快便欢实地奔跑起来,房子太小,不比大别墅,跑了两圈便摸清了环境,最后又跑回客厅,见林薇盘腿坐在沙发上,跳上去,一头扎进她怀里。 林薇打开手机搜附近的宠物店,准备给平安买些基本的生活用具:“平安平时吃哪种猫粮?” 陆雨时在玄关处打开行李箱,找出自己的拖鞋换上,肉眼可见的心情好得不得了:“我全都买好了,一会儿就送过来了。你负责陪它玩儿就好。” 不一会儿,快递就送到了,猫砂盆,猫砂,猫粮,逗猫棒一应用具应有尽有。 “我还买了个猫爬架,快递过两天就到了。” 林薇专门在客厅收拾出一个角落来放这些东西:“你没给平安买猫窝吗?那她睡哪里?” 陆雨时:“它一身反骨,不喜欢睡猫窝,你随便找个快递盒子给它就可以了。” 林薇看着他:“它以前不这样的,你这几年就是这么养它的?” 陆雨时很无辜:“天地良心,我给它买了各种猫窝,贵的便宜的,是它自己看不上。” “陆雨时,你真不靠谱。” 林薇去自己房间的衣柜里找了一件旧毛衣,又拿了个枕套,将毛衣塞在枕套里,两边高中间平,算是一个简易的小床。 铺好后,将平安抱上去:“平安,你试试,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个。” 毛衣上有林薇的气味,平安躺在上面,小尾巴摇摇晃晃,看来是很满意这个新猫窝。 林薇忽然想起什么:“我听亦涵说,你要开花店?” “书店也不挣钱,开什么都是一样的。”他摸了摸平安的头,“你跟亦涵说了?” “嗯。” 林薇还未收拾完,又有快递送上门,陆雨时买了一大包食材,肉类生鲜蔬菜调料,什么都有。 “你要干什么,过日子吗?” 陆雨时好似没听见她的话一般,自己将那些东西放进冰箱里,嘴上转移话题道:“你跟李昂去过思远律所了,见过李思远,感觉怎么样?” 林薇走到冰箱前:“这里是我家,你买这些东西问过我的意见吗?” 陆雨时:“你天天在外面吃外卖,对身体很不好的。明天周末,我们在家做饭吃。你要是不想做,我来做。” 以前在一起时,都是林薇做饭。 陆雨时厨艺几乎为零。 林薇想起年后和张燃一起吃饭,听他吐槽过陆雨时的厨艺:“你要做蔬菜沙拉加牛排?我吃不惯这些。” 陆雨时:“那你想吃什么,我在网上找食谱,学着做。” 他将食材都放进了冰箱,购物袋里还剩一些东西。 林薇看了一眼,心口一跳,面上依旧是云淡风轻:“家里不是有吗?” “一看你就没买过这种东西,随便买来气我的吧。”陆雨时拿出一盒来塞到她手上,很认真地给她解释:“尺寸和厚薄都不对。以后要买,买这个牌子,记住了?” 他将那一袋子放在餐桌上,便去逗平安了,林薇数了数,差不多有七八盒。 “你不是说你用不惯吗?” 陆雨时抱起平安:“我虽然带了平安过来当幌子,可你跟我心里都很清楚,你如果不想让我进你家门,我就是带一百只平安也是进不来的。现在我进来了,我愿意遵守你的规矩。我们好好过几天日子,好不好?” “你要是不喜欢我碰你,我可以不碰你。” “花店是给你开的,你不开心的时候,随时可以过去找亦涵喝喝茶,剪剪花,说说话。我做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点。” 林薇心颤了一次又一次,她对自己的这种动心有种生理性的厌恶,从心底鄙视和瞧不起自己。 好似自己半点廉耻心都没有。 吵过一架,两人都很累,洗漱完便躺下了,陆雨时还是在床下的地垫上睡。 房间里关了灯,都睡不着。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去北城看雪那晚,你问过我什么问题吗?” 回忆太久远了,林薇早已忘了二人那晚说过什么,只记得那晚他一直吻她,喊她林蔷,一声比一声滚烫,裹着情欲要将她淹没,她看着窗外的雪簌簌而落,大脑一片空白。 当时,她有动摇过,要不要告诉他一切。 至少在那种最亲密,只剩下最原始欲望的瞬间,两个人应该坦诚相对。这个念头在脑中一瞬而过,马上又被她否定。陆雨时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若是被他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是个骗子,他们大概也就走到头了。 她舍不得,也赌不起。 后来,她自欺欺人地让他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小名,小雪。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她没有骗他,她只是他一个人的小雪。 “你当时问我,如果我们分手了,我会不会难过。我说会的,因为我知道我陪不了你一辈子,给不了你世俗的幸福。” 后面半句,他没说,林薇自己想起来了——所以,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相爱,不要留遗憾。 “然后,你让我给你取了小雪这个名字,你跟我说,你会永远记住那一晚,你永远都是我一个人的小雪。” “我以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你一定要我给你取个小名。直到我知道你是林薇,才慢慢明白过来。你当时心里很煎熬吧。你其实……也不想瞒我。” 黑暗中,林薇从床上坐起来。 陆雨时听见她掀开被子的声音,以为自己刚才说的话惹她不高兴了,也坐起来,在黑暗中看着她。 她呆坐着一动不动,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怕她哭,开了灯,看她只是坐着,又放心了些:“你姐姐的事,我会给你交代的。我以后不说以前的事了。睡吧。” 说他变了吧,他胆子大得很,明知道她随时可以再给他一刀,还是一步步靠近,还知道带平安过来当挡箭牌。说他没变吧,他以前是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 “陆雨时,你上来。” 陆雨时已经又躺下了,听见这话愣了一愣,他慢慢起身来,坐到她床边。 “坐近点。” 他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却还是老老实实地朝她挪了一步,离那张脸越近一点,他心跳就更快一点。 林薇伸手去,解开他睡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借着台灯并不算明亮的光看着他左胸口的伤疤,伤口处结了淡淡粉红色的疤痕。 她盯着那个伤疤看了好一会儿,吐息如兰,陆雨时不自觉地屏了屏呼吸。 “还疼吗?” 陆雨时眸心微颤,除了意外只有意外,恍然答道:“不……不疼。” 林薇抬眸看他,与他对视。 李昂说的没错,此刻她在他眸中看清了自己,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确实还喜欢他,哪怕这喜欢里掺杂了太多仇恨,早已变质,可喜欢就是喜欢,骗不了人,更骗不了自己。 喜欢很脆弱,让它消失的最好办法就是,消耗掉。 蜡烛燃到噼里啪啦,火苗最大的时候,往往就快熄灭了。 他们之间,也是如此。 那么,就沉沦吧,与其拉扯,不如加速这个过程。 陆雨时要下床去,下一秒,一只手附在他后脖颈处,将他带到那张脸前,他心跳漏了一拍,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 她主动吻住了他的唇,两片唇瓣碰在一起,她舌尖轻松探入他口腔中。 陆雨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她身上有好闻的花香,像是牡丹,他从一开始的无措很快便主动回应了这个吻,甚至反客为主,主动进攻。 她连接吻都是他教的,一切动作在他眼里既生涩又熟悉,他内心开心得要放烟花,身体里好似有一团火要爆发,脑子却越来越清明,好不容易中断了了这个来得莫名其妙的吻。 他艰难地平复喘息,目光迷离又不解地看着她:“小雪,你……” 林薇在解他的睡衣纽扣,抬眸来。 两人静静凝视着彼此,情欲在身体里蛰伏,却又不甘地叫嚣。 林薇先开口,眼神滚烫,声音却很冷:“满足我。” 第260章 春归 仓促之际,林薇将台灯关了,可很快,灯又亮起,照得她内心亮堂堂的,被人看穿一般,她又伸手将灯关了,一关一合之间几个来回过去,林薇已经不着寸缕。 二人吻得难舍难分,房间里忽明忽暗,陆雨时执意要开灯,想好好看看她。 “小雪,不要勉强自己。” 她将头埋在他脖颈间,用力咬他一下:“你不是说要把我生吞活剥一万遍吗?” 说话间,鼻息和吐息喷在他脖颈处,引得他血脉贲张,再难克制。 …… 翌日先醒来的是林薇,平安肚子饿了,在舔她的手。 林薇睁开眼来,发现自己昨夜是抱着他的手臂睡着的,浑身隐隐有酸痛传来,被子下两人肌肤相亲,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陆雨时睡得很沉,林薇微微动了动,伸手去拿散在不远处的睡衣,刚离开他胸膛,又被拽回来,他头埋在她脖颈处:“再睡一会儿,乖。” 她拿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中午了,昨夜折腾太晚,还好是周末。 “平安饿了,我去给它弄点吃的。” 陆雨时闭着眼,笑起来:“是,平安最大。” 林薇从床上坐起来,穿衣服时看见胸前被他咬的零星痕迹,脑子一下宕机, 陆雨时睁开眼来,看她好似是失忆的样子,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笑笑:“我身上更多。” 他肩头,脖颈都有咬痕,后背还有几道明显抓痕。 林薇脑子里闪过一些昨晚激烈的片段,依稀记得是自己一直缠着他要,头皮发麻地看了一眼垃圾桶的方向:“辛,辛苦……你了。” 她刚穿上睡衣,陆雨时从身后抱紧她肩膀,隔着睡衣轻轻咬了咬她肩头:“怎么这么生分,昨晚你可不是这样的。都忘了?” 他亲了亲她侧脸,在她耳畔说:“昨晚你陆老师差点死你身上。你倒好,做的时候一声不吭,就是咬我,做完就喊还要。咬得一次比一次重。” 他嗓音慵懒地说起这些细节,好似是一定要让她想起来一般。 林薇羞臊欲死,脸红了些,扭头在他脸颊上吻了一下:“一把年纪了,没羞没臊的。我去做早餐,你再睡会儿。” 陆雨时:“把我睡衣递给我,说好了,我来做的。” 他睡衣睡裤都掉到了地垫上,林薇穿好自己的衣服,下去捡来,递给他。他双手撑在身后,眉眼含笑看着她。 “我没力气,你帮我穿。” 林薇才不信他没力气,看他容光焕发便知是故意逗她,可一看他身上那些痕迹确实头皮发麻,便将睡衣给他披上,又捉他的手穿过袖筒,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手上倒是很配合她。 穿好袖子,她给他扣纽扣。 他抬起右手抚摸着她的脸,右手掌心的疤痕拂过脸庞,触感很明显不同:“我爱你,小雪。” 林薇抓过他的手,指腹拂过上面的疤痕,她记得他当时赶去辨认尸体的时候,手上的伤来不及处理,血滴了一路。 她只看见他受了伤,却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弄的。 “中间的伤,怎么弄的?” “不重要。” 她张开手掌,与他十指交错:“后悔过去京州找我吗?如果没有我,你现在还是风风光光的新闻主播,富贵闲人,就算是商业联姻,你也应付得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和精力,可以去找更年轻更有趣的女孩陪你玩爱情游戏,她们都会很崇拜你。你才四十岁,正是好时候。” 陆雨时:“那我不还是个孤魂野鬼。” 林薇:“你把自己搞成这样浑身是伤,值得吗?” 陆雨时:“我从一出生就是个错误,从小心理就不正常,相比之下,这些外伤不算什么。反而,我现在觉得我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也许就是这些伤口的作用。跟你在一起,我才像个人。” 忽然想起什么:“你还记得罗政吗?” 林薇点了点头。 “他比我还小三岁,去年结婚,有了孩子,一个女儿,特别可爱,叫小桃子。我好羡慕他。要是你给我生个女儿,我们三个加上平安,这种生活,哪怕让我用一生去换,只过一天也好。名字我都想好了好几个。” 林薇对他所说的生活并无什么想象,却忍不住好奇他这样的人,会怎么取名。 “叫什么?” “春归。春天的春,归来的归。” “有什么讲究吗?” 陆雨时:“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去归来同往。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起黄鹂。最后一句,想起来了吗?” 林薇眸心微颤,念道:“百啭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薇。” 陆雨时:“女孩叫水晶也不错。” 林薇大概懂他的取名套路了:“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陆雨时:“叫江南也不错。” 林薇:“最是江南风光好,微风过处有清香。” 诗句中虽然不带蔷薇,可诗词里的清香指的正是蔷薇花。 陆雨时:“叫朵朵也不错。” 林薇:“朵朵精神叶叶柔,雨晴香拂醉人头。” 这首诗诗名就叫《蔷薇花》,唐代杜牧所着。 陆雨时轻轻捏捏她的脸,恍惚之间又想起她在电视台实习时,跟冯乐妍玩游戏背诗当晚,她洋洋洒洒背了无数句带雨的诗句。 在此之前,她从未回应过他的感情。 他原以为她是害羞,可那一晚上她念的每一句诗,都是热烈又含蓄,勇敢又直白的回应,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击中他的内心。 这么多年来,只要想起那一晚,他都会觉得很安慰,被她那样小心翼翼地爱过,人间值得。 …… 吃过早餐,两人洗了澡,实在太困,下午又补了一觉。 陆雨时再醒来时,林薇已经在换衣服了,看样子是要出门。 “去医院?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薇找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装:“我自己去就好了,我陪外婆吃了晚饭就回来了。” 不出意外,张燃应该也会去,撞见陆雨时和她在一起,总归是有些不尴不尬的。 陆雨时:“我开车送你过去。” 林薇:“不用了,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 陆雨时下床去,弯腰在她脖子处用力地吻了一下:“你开我车过去吧,来回快一点。” 林薇在镜子里看见脖子上的红印子:“你无聊不无聊!” 陆雨时:“你不让我去,是怕撞见张燃吧。张燃很聪明的,他看见你脖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撇不清的。” 林薇瞪他:“那我外婆呢?” 陆雨时:“老人家都是过来人,都懂的。” 林薇不理他,拿了遮瑕盖住,也没拿他的车钥匙,自己坐地铁过去。 第261章 火坑 万幸张燃上午来过,说训练太忙,陪陈汝珍说了会儿话,留下两张四月的比赛门票就走了。 林薇给陈汝珍削苹果时,陈汝珍问她想不想去。 林薇说没时间,如果陈汝珍想去,她可以找李昂陪她去。这段时间李昂也经常过来医院看望陈汝珍,两人相处得还不错。 “那就不去了,还要麻烦小李。我这把身体骨就别折腾了,省得到时候又给你惹麻烦。” 陈汝珍又问:“薇薇,这里很贵吧,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要不我回家吧。” 林薇将削好皮的苹果递给陈汝珍:“我最近工作比较忙 ,你回家一个人我不放心。这里有护士陪着你,你还能按时吃饭,我也放心些。至于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现在可有钱了。你就是一直住到地老天荒,我也养得起。” 过后,她去收费处缴费,收费处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陆先生已经提前预付了三个月的住院费用。 林薇不意外,这时收到陆雨时打来的电话,说在医院门口接她。 返程时,却不是回家的路线,也不是去云山别墅的路,林薇问:“去哪儿?” “张燃约我吃饭,我们去靶场找他。” “?!” “你要是不想去,我先送你回家。” “没有,去吧。” 她想着,叫张燃死心也好,省得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外婆的住院费是你交的?” “顺手。” 车子里又安静下来,陆雨时腾出右手来,抓住她的手:“晚上想吃什么?” “都可以。” 两人提前到靶场,天将将黑,陆雨时说张燃训练完大概还有十几分钟,问她想不想进去看看? 林薇没在现场看过射击,与其在车里等,不如进去看。 张燃毕竟是世界射击冠军,这种近距离看他训练的机会估计也不多。 见她想去,陆雨时停好车,牵着她的手进了靶场。 靶场老板和陆雨时认识,又是张燃的粉丝,专门给张燃划分出来非营业区,方便他训练,隔着一段距离,林薇听见了枪声。 陆雨时问她:“想试试吗?” 林薇摇摇头。 陆雨时还有些意外,忽然想起之前她在子初药业当众将金柯过肩摔,又问:“你之前学过跆拳道?” “皮毛而已。” “你学什么都快,又是跆拳道,又是插花,包括你参加法考,教资考试。我还以为你对射击有兴趣呢。” “那是没办法,只能学。” 陆雨时若有所思,有些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如果不考虑有用没用,有什么想学的吗?或者学的这些里面,有后来喜欢的吗?” “没有,我学什么讨厌什么。干一行恨一行。最大的梦想是当个混吃等死的废物。” 陆雨时被她逗笑:“你这个人就是口是心非,你要真想当废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用那么努力了。那么多工作挑来挑去,跑去当老师,当老师是最累的。身累心更累。我那时候看你天天学这个学那个,连武亦涵过生日,你都要跑去学做陶艺,给她做手工杯子。其实你很勇敢,也很有毅力,学什么虽然没有学到极致的一百分,但八十分肯定是有的,你没有你自己说的那么厌世消极。相反,你很用力地生活。” 林薇不以为然地笑笑:“不,你错了。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其实很累,因为我很怕我跟你分手之后,再回想这段感情,觉得自己什么也没有得到,只得到了一段镜花水月的爱情。所以我拼命学习,学习书法,学习陶艺,很努力地工作,我拼命想在那段时间多留下一点东西,这样以后就不会抱怨你。” 陆雨时从未想过这个层面:“抱怨我什么?” “浪费了我的时间。” 陆雨时心中一怔:“那你现在跟我在一起,还累吗?” 林薇没说话。 走到张燃训练基地附近,远远看见张燃戴着目镜正在射击。 林薇看过气手枪的比赛,经过转播画面的切换,放大了比赛细节,没想到现场看靶牌就只有一点点。 要打中确实很难。 陆雨时在四周看看,没见到张燃的教练和陪练。 张燃打完一轮,取下目镜,休息喝水时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二人,他目光盯着二人牵着的手好一会儿,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愣了几秒才朝陆雨时挥了挥手。 陆雨时牵着林薇的手走过去:“训练完了?怎么没看见你教练和陪练?” 张燃惊讶于陆雨时的气色之好,又看了一眼林薇,心中明白了什么:“今天周末,我让他们先走了。” 他目光在二人中间流转,看看林薇,又看看陆雨时:“你们,复合啦?” 陆雨时将二人十指交缠的手举起来,神采飞扬,眉宇间的开心根本藏不住:“嗯。” 张燃看向林薇,好似是在等她的回应。 林薇淡淡地笑了一笑,算作回答。 “恭喜。”他说:“是好事。” 他目光没办法不去看林薇,后退两步,脸上笑着,目光里尽是失落:“我去收拾东西,你们等一下。” 转过身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才慢慢松懈下来。 陆雨时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又想起除夕那天,他从宜城将张燃带回海州,飞机起飞时,他依依不舍看着窗外的样子。 他怎么看不出来,张燃是真的很喜欢林薇。 偏偏是她。 “你说他心里会恨我吗?”他心中忽有些不安,小声问林薇。 林薇有些意外,陆雨时还会不安,他掌心甚至在出汗。 大概心里还是有些愧疚。 张燃小时候,想要任何东西,有任何心愿,陆雨时都会想方设法地帮他得到,完成。可现在,他喜欢上了一个女孩,陆雨时却抢走了。 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抢张燃喜欢的东西,唯独他是最没有资格的。 “不会。他是我见过最善良最明亮的人。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不会很久的。” 陆雨时:“你低估了你自己。我要是他,我也不会轻易放弃你的。” 林薇冷道:“你高估我了。” 陆雨时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人会乐意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往火坑里跳。我就是那个火坑。” “我知道你现在跟我在一起不开心,我也知道我们没有未来。但我就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哪怕是一分,一秒,也好。” “我这样的人,不是火坑,是什么。” 第262章 omg 最近气温起来了些,陆雨时订的餐厅是附近一家他从前总和“林蔷”去的泰餐,服务生领着三人到露台。 张燃日常训练穿着很休闲低调,戴着帽子,安安静静走在二人身后,不复往常活泼。 陆雨时点好菜,张燃倒了杯柠檬水,举起来,真诚到:“我下周有比赛,而且开车了,不能喝酒。以水代酒,恭喜你们。” 陆雨时道了谢,问他比赛准备得怎么样? “那肯定是要拿冠军的啊。”说起比赛,他还是很自信,又大大方方看向林薇:“对了,我早上给了陈外婆我比赛的门票。” 他主动提起来,是怕陆雨时误会,毕竟他也不知道他们复合了。 林薇举起自己面前的椰子水:“我就不去了,外婆刚做完手术,还没恢复好。祝你比赛顺利,拿到冠军。” 张燃心中有些失落,仍旧是笑着:“那可惜了,你将错过一场非常精彩的比赛。” 林薇:“我可以在网上看直播啊。” 张燃点了点头,气氛好似又恢复了正常,他看向陆雨时:“林律师不赏光,你不会也不给我面子吧?” “我肯定去,早就请好假了。” 陆雨时嘴上这样答,心中其实很欣慰,他带林薇来赴张燃的约,其实有好几层意思在,既是宣誓主权,也是希望张燃能知难而退。 做法是不太体面,但有效就好。 张燃省得明明白白。 冬阴功汤上来后,陆雨时拿湿纸巾擦擦手,开始剥虾,剥好放在盘子里。 林薇见张燃一直在吃素菜,海鲜和肉类一口不沾:“张燃,你胃口不好吗?” 张燃:“快比赛了,随时都会有兴奋剂的检查。外面餐厅的肉怕有问题。” 林薇心中纳闷,可之前过年在宜城的时候,他天天跟着林薇胡吃海塞,一点忌口也没有,肉也没少吃,她当时还以为他们射击运动员不做兴奋剂检查呢。 原来临近比赛,也是需要注意的。 林薇好奇道:“一点肉都不能吃?只能吃素?” 张燃:“没那么夸张,我有教练,陪练,还有一名营养师会帮我准备每天的食物,肉当然要吃,不吃哪有力气。不过自己准备的会比较放心。” 林薇点点头。 陆雨时将冬阴功汤里的大虾全部剥好,舀了汤汁泡上,放在林薇面前。 林薇很顺手地接过来,也没跟他假客气,吃了起来。 “跟以前味道一样吗?” 林薇点点头。 陆雨时听见这话很开心:“多吃点,你太瘦了。” 张燃已经没眼看了:“老陆,你克制一点,大庭广众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陆雨时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心微蹙:“林薇,电视台有点事,我要过去一趟。” 起身时,又看向张燃:“你吃完饭没事吧,帮我送林薇回家。” 张燃心中闪过一丝讶异,做了个ok的手势,让他放心去。 陆雨时走后,两人都松了口气,又相视一笑。 夜风习习,张燃靠着椅背,目光好奇地看着林薇:“你们,真的和好了?” 林薇点了点头。 张燃笑了一笑:“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 林薇不解地看着他。 张燃:“我说老陆,他想太多了。其实我看见你们和好,并不会吃醋。只要你们是真心相爱,我没理由不祝福你们的。何况我一直都知道,你心里放不下陆叔叔。之前跟他别扭,也无非是因为你姐姐。怎麽忽然想开了,还是说你知道你姐姐坠楼的真相了?” 林薇有些意外于张燃此时的冷静和通透:“你好像变了个人。” 张燃:“omg!你一直觉得我是那种嬉皮笑脸,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运动男吗?” 林薇学他语气:“omg!你一口气竟然说了三个成语!天呐,我竟然想哭。” 张燃绷不住,噗嗤笑起来,但还是不服输:“omg!林律师你学会阴阳怪气了。” 林薇反击:“omg!你连阴阳怪气都学会了!!!我要给你颁奖。” 两人都笑成一团。 陆雨时下了楼发现自己车钥匙忘记在餐桌上,又折回去,刚上露台便看见二人捧腹大笑的这一幕。 气氛和刚才他在时完全不同。 林薇笑得很开心,毫无形象,和在他面前那种夹杂着小心,忍耐和些许真心的笑容完全不同。 他下了楼,给林薇打电话,说自己忘了拿车钥匙,让她开车回家,自己着急,所以打车回电视台了。 因为陆雨时不在,这顿饭张燃和林薇吃得很开心。 夜风一吹,连带着心里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林薇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 张燃眼尖,看见林薇脖子上的吻痕,到了夜里,时间长了,加上天气热出汗,遮瑕有些淡了,心中还是有些怪怪的。 “林律师。” 林薇扭头看他。 “我很喜欢你。” 林薇动作一顿。 “你别误会,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不是为了破坏你们的感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真的很好。我之前追你,也只是希望你能开心。既然你决定接受陆叔叔,我也会祝福你们。但是,我希望你对陆叔叔是认真的。他年纪大了,他已经失去过林小姐一次了,我希望你不要让他再痛苦一次。” …… 林薇回家时已经十点多了,陆雨时还没回来,她洗完澡抱着平安在沙发上看电视,约莫快十二点左右,敲门声才响起。 她去开门,陆雨时愣在门口,她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神情有些低落。 进门时,林薇闻到他衣服上带着很淡的消毒水味道。 他刚刚不是回电视台了,是去了医院? 有人住院了吗?他为什么要撒谎呢。 “这是家里的备用钥匙,你拿着吧。” 林薇将大门钥匙放在玄关处,注意到他左手手背有一道划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瓷片划了一道。 她抓起来,忍不住关切:“怎么弄的?” 陆雨时心不在焉:“茶水间,罗鹏不小心打翻了马克杯,被划了一道。” 那道伤疤并不深,而且已经简单处理过了,可看着林薇关心自己,他又觉得这伤伤得不够重,早知道弄得再深一点了。 林薇见他伤口处理过了,没往深处问。 “你点了太多菜,张燃吃素,我一个人吃不完,打包回来了。你没吃几口就走了,现在肚子饿不饿,饿的话,我帮你热一下就能当宵夜。” “好,我先去洗个澡。” 林薇去厨房热菜,陆雨时拿了睡衣,进了淋浴室洗澡。 炉子上开了火,林薇折回客厅,陆雨时的手机就放在外面的茶几上,她拿起来,很熟练地按了解锁密码。 和以前一样,密码没变。 点开打车软件,在订单里找到陆雨时的打车记录。 明兴疗养院。 这是什么地方?他为什么要撒谎。 她退出页面,将手机放回原位,一旁的平安睁大眼睛看着她,她抱起平安来,小声在它耳边威胁:“保密,妈妈明天给你多开罐罐。” 平安马上换了面孔,十分乖顺。 陆雨时洗完澡出来时,菜已经热好了,他坐下吃起来,看样子是有些饿。 林薇抱着平安坐到他身旁,他洗了澡,头发还是湿的,额头上的伤疤很明显:“你头上的伤疤怎么弄的?以前好像没有。” “老张弄的。”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张仕荣。” “他不是很喜欢你吗?为什么要?” 陆雨时讽刺地笑笑:“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喜欢自己的血脉。” “张自立不也是他儿子吗?” “张仕荣觉得我更变态,更像他,所以更喜欢我。” 他语气轻描淡写,林薇却是不寒而栗。 第263章 沈婷 夜里,林薇抱着电脑在床头看春风路案子的相关资料,陆雨时洗漱完,回到房里,在她身旁躺下,很自然地将她挪到自己的臂弯中。 林薇见他来了,取下眼镜,要合上电脑。 “我没事,你忙你的。” 林薇仰头看了他一眼。 他在林薇额头上吻了一下。 “你真当你陆老师还是三十出头呢。昨晚太累了,我今天就想好好抱着你。” 林薇继续戴上眼镜,继续看资料。 陆雨时看一眼她的电脑屏幕:“你又不喜欢当律师,律所也是给李昂开的,春风路的案子你让他跟就好了,为什么这么感兴趣?因为亦涵?” 林薇:“跟亦涵没关系,我就是好奇这案子会怎么收场。” 陆雨时:“怎么说?” 林薇:“沈婷这个小姑娘,挺有意思的。你之前给我的资料里面有写,沈婷现在还在上大四,她是学会计的,但是她在校期间专业课成绩并不好,反而热衷于谈恋爱,做兼职,而且她做的兼职,不是一般的兼职,都是来钱快的兼职。车模啊,礼仪啊……听说她还有自己的社交账号,只是粉丝还不太多。” “李思远给我们的卷宗里面有更详细的资料,应该是思远律所的年轻律师特意去她所在的大学里做了详细调查。这份资料就更有趣了。” “里面写,沈婷原生家庭条件很一般,农村户口,父母都是务工人员,但在校期间沈婷一直标榜自己是海州本地人,家里有司机和保姆,她出入也都是打车,手机,包包,电脑都是名牌货。还经常请同学喝奶茶,出手很大方。要不是春风路的案子闹这么大,她们还不知道沈婷在外面做兼职呢。” 陆雨时:“这对你们被告不是挺有利吗?你们律师不都喜欢这种不完美受害人。” 林薇:“也有可能是踢到铁板了。我之前在阑州做律师的时候,也处理过这种案子。你知道强奸案最难定罪的地方在哪里?” 陆雨时:“第一是被害人的主观意愿,性同意与否;第二是证据。” 林薇:“这个小姑娘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正确的被害人。她在被性侵逃出来后,做了三件事。第一,她第一时间买了避孕药和艾滋阻断药。避孕药二十四小时有用,艾滋阻断药两个小时之内有用。” “这种时候不能存有侥幸心态,做最坏的打算,防患于未然。” 林薇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给沈婷鼓掌:“当危险已经发生的时候,除了哭泣和无助,我们能做的就是保护自己。我真希望所有女孩子都能学一下。” “第二,她把自己的内裤保存下来了;第三,报警;” “一套操作下来,完美。” 陆雨时:“听起来这案子跟你和李昂没什么关系了。要是这样的话,沈婷很有可能是冲着钱来的。崔家,林家,张家这三家都不缺钱。给钱就能平息的事情,闹到台面上不划算。” 林薇:“社会规则是很简单,钱可以解决百分之九十九的麻烦。可是,人心是很复杂的。” 陆雨时不太明白这话。 林薇:“给钱,确实可以平息。可是,可沈婷显然不是小角色,如果她又想要钱,又想要正义呢。” “你们电视台不跟这个案子,真是可惜了。” 林薇将电脑合上,关了灯,搂着陆雨时的腰:“晚安,平安爸爸。” “晚安,小雪。” 第264章 是你运气不够好,遇到了我。 许是家里多了个人,林薇夜里睡不踏实,半夜口渴想去喝水,她动作很小心地起身,还没坐起来,手忽然被人抓紧。 陆雨时惊坐起来,打开了灯:“怎么了?” 林薇有些意外:“我……我想喝水。” “我去给你倒。”陆雨时面色缓了缓,下床,很快倒了一杯温水过来,看着她喝下后,才将灯关了,重新搂着她躺下。 林薇一个人睡惯了,突然有人这般紧紧圈着自己,还不太习惯,本以为他睡一会儿就会换一个更舒服的睡姿,没想到过了许久,他也没有离开的一点征兆,没办法,林薇只能小声叫他。 “陆老师。” “嗯?还要喝水?”他又要起身来。 “不是,你这样搂着我,我睡不着。” 陆雨时身姿一顿,重新躺下后,主动往旁边挪了挪,在被子里摸索一番,最后抓住了她的手:“这样,可以吗?” “嗯。” 安静了好一会儿,林薇轻轻拍他的手:“你要是在这里睡不着,我陪你回云山别墅住。” 他在黑暗中笑了一下:“那我更睡不着了。” “为什么?” “我怕你突然不声不响地走了。这里是你家,你肯定自在些。” 林薇闭着眼睛笑起来:“那个地方那么偏,打车都要打半天,我不会跑的。” 陆雨时听见她的笑声,心也跟着平静:“嗯,我也不跑。你赶我,我也不跑。” “那等我外婆出院了呢?” 陆雨时没想那么远,轻轻扣紧她的手,外面平安叫了起来,叫声有些哀怨。 “它这是……”林薇问:“到了春天,发情了?” 陆雨时:“你想当奶奶吗,想的话,我改天带它去配种,让它给你生一窝小猫。生了娃,孩子太多,就没精力发情了。” 林薇笑得身体发颤:“那也太缺德了。再说,谁告诉你,母猫生了小猫,就不会发情了?” “瞎猜的。” 林薇翻了个身:“平安现在也快六岁了吧,按照猫的年龄来说,这个年纪当妈妈,会不会有点太大了?你要是想当爷爷,为什么不早几年带它去配种,那你现在都有一窝小猫了。” 陆雨时:“我变态,见不得它儿女双全。” 林薇笑得要打滚:“那现在为什么又肯了?” “嗯,就想着,你不开心的时候,有一群小奶猫围着你,你肯定能高兴点。我还是想你多念着点我的好。” 静了静。 “你很好。你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我。” 陆雨时用尽力气将她抱紧:“小雪,我运气很好,遇到了你。是你运气不够好,遇到了我。” 话题太沉重,林薇又把话题岔开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又回到了最初入睡时的姿势,她又抱住了他劲瘦的腰身,头贴着他薄肌,听见他平稳的心跳,慢慢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林薇醒来时,正好抱着陆雨时的肩膀,她迷迷糊糊地抬头,正好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清亮眸子。 陆雨时眼眸含笑,也不知看了她多久,见她醒来了,开口道:“早。” “早。” 林薇将枕下的手机拿过来,打了个哈欠:“才六点多,你醒很久了吗?” “不是我醒得早。” 他没头没尾说了这么一句,林薇还没反应过来,刚翻了个身,忽然感觉出被子里的异样,脸一下红了。 “好像比之前小了点?”他一边揉,密密麻麻的唇落在她脖颈上,最后轻轻咬了咬她的耳垂。 林薇脖子很痒,气息有些不稳:“你……你昨晚不是说很累吗?” “睡了一觉,有力气了。” 两人隔着睡衣紧紧拥抱在一起,慢慢适应着彼此的节奏。 “小雪,有感觉吗?” “嗯。” “叫出来,我想听。” 陆雨时太清楚她的身体,动作娴熟地撩拨她,要她承认自己对他的欲望和此刻本能的沉沦。 是他把她从少女变成了女人,一步步调教,彼此适应,才成了她如今的样子,他想唤醒她这部分的记忆。 “小雪,你骗不了我,我是你第一个男人,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只有过我一个男人。这里……只有我来过。” 林薇羞臊欲死,在这种事上完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任由他捏圆搓扁。浑身血液涓涓涌动,心跳得极快,却仍旧是咬着下唇,不肯如他的意。 不同于夜晚的情爱,人累了一天,还要做爱,多少有些敷衍交差的意思。 清晨的情事就轻盈许多,像是要给这一天的充电,完全是男女最原始的欲望在驱使,热烈又极致。 她不肯叫出声,却舍得咬他,隔着睡衣在他肩上咬出一个粉色的月牙印子。 两人都累出了一身汗。 “咬人跟谁学的?” “你啊。” “瞎讲,我什么时候咬过你?” “好,以后不咬了。” “嗯……有个地方倒是可以给你咬。想怎么咬就怎么咬。” 四周静了静,林薇脸刷一下就红了,抓过他手臂来用力咬下一口:“你闭嘴。” 陆雨时吃吃地笑着,见她像土拨鼠抱着根饼干咬着,可爱得很,摸摸她的头:“咬也没点力气,跟没吃饭似的。” 他这么一说,林薇很不客气地用力咬下一口。 陆雨时目光缱绻地看着她:“小雪,咬过我了,可就不许咬别人了?” 林薇白了他一眼,甩开他胳膊,恨恨地说:“你之前也没少睡别人,凭什么要求我。我想咬谁就咬谁,要你管。” 而且之前是谁说,她可以去谈恋爱,甚至是结婚的,现在又来这一套,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她这幅样子,倒是难得有点从前劲劲儿的影子了,陆雨时心中喜欢得紧,再度翻身将她压至身下:“小雪,我们再来一次。” 林薇见他兴致好,有些担心他身体:“你不是三十出头了,这种事别逞强。” 陆雨时亲了她一下:“你也不是二十出头了,现在需求大了,我怎么舍得让你对我失望。” “你这张嘴真是……” 林薇被他臊得没脸,不多一会儿,他这张嘴就真的让她欲仙欲死了,他说的没错,他永远有本事让她对他不失望。 第265章 睡裙 没几日,陆雨时便要出发去北京看张燃比赛。 林薇开他的车送他去机场,分别时,他特意交代林薇,最近天气热了,让她如果不忙的话,下午去云山别墅帮他取几套轻便的春装。 林薇问他大门密码是什么。 “你生日。” 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好似很不舍地抱住她:“头等舱还有座位,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最近二人除了工作,下了班黏在一起,好得如连体婴一般。 “好啦,你晚上就回来了,不用这么难分难舍的。”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带回来当宵夜。” “嗯……那就带一串冰糖葫芦吧。” 陆雨时一口答应:“晚上不用等我,自己先睡。” 林薇目送他进了机场后,开着他的车回了云山别墅,去帮他取春装。 陆雨时既然开口让她去云山别墅,就不会只是取春装这么简单,他明知道她那么想知道他保险箱的里层里装了什么,还敢告诉她大门密码,理由都替她找好了。 想必这一趟是要扑空。 让她去取春装,大概就是点她,让她不要自作聪明。 到了云山别墅,林薇按密码开门,直接上二楼,先去他二楼的卧室里找了两套换洗的春装,又去隔壁的书房开密码锁。 外面的密码没有变,还是张燃的生日。 里层的密码她输入陆雨时真正的生日。 到底是做贼心虚,林薇手心出汗,哪知还未输完,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心脏骤然一紧,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抬眸时看见书柜上有个小熊摆件有些奇怪,拿过来看了一眼,小熊眼睛是摄像头。 再看手机,是陆雨时发来微信:「密码我改成你生日了」 想到他在手机上能看见她的一举一动,林薇便有些囧,他这么大方,肯定是和她猜的一样,早就把里头的东西拿走了,好让她空跑一趟。 想到这里,林薇也懒得打开里层了,转身准备离开。 陆雨时已经登机,在手机屏幕上看见她要走了,马上拨过电话去。 走也不行。 林薇接起电话来,听见那头恶作剧的取笑声。 “别走啊,打开看看。不好奇里面藏了什么吗?” 呵呵。 这时广播开始提醒旅客将手机调到飞行状态,陆雨时赶忙说了一句:“好了,不说了,晚上见。” 林薇挂了电话,看了保险箱一眼,一点兴趣都没有。 按照她的经验,陆雨时口中的“惊喜”无非是首饰啊,香水啊,情趣内衣之类的很无聊的东西。 两人感情好时,这些东西增添情趣倒也无可厚非。 可现在,林薇只想赶紧找到真相,将这段感情彻底消耗完,便也就对这些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致了。 她回到陆雨时的卧室,躺在床上,他的床很舒服,不是那种很软的床,带一定的硬度,床板可以调节弧度,床品也都是真丝。 床头有按钮,窗帘自动关上后,房间里半点光线不透,就跟夜里一般。 有些人天生就很会享受,陆雨时就是这种人。 他常常厌恶自己的出身,可他这一身矜贵的毛病,也只有这样的家世才能娇养出来。 林薇是睡不惯真丝的,觉得太滑了,有种踩在云端随时会一脚踩空的感觉,从前跟他在一起时,也适应了很久。 后来分开,一切重来。 林薇舍不得将钱花在这些享受上,再也没有睡过真丝的床品。这几天陆雨时也不知道睡得好不好,不过,管他呢。 是他自己要自找苦吃的。 她巴不得他打退堂鼓。 陆雨时不在,她尽情地在床上翻身打滚,手忽然碰到枕头下有什么东西,拿开枕头,下面放了一个遥控器和一件叠得很整齐的白色吊带睡裙。 无论是材质还是款式,都很老旧了,和皮肤经常接触的边缘部分有些发黄,裙摆的蕾丝也有些翘边。 是林薇上大学时在夜市地摊上花了三十块买的。 去北城看雪那一晚她就是穿着这一件睡裙,外面套了酒店的浴袍去主动敲开他的房门。 后来陆雨时送了她很多高档的睡裙,各种款式和材质,这件就不大穿了,她自己也记不得放在哪个犄角旮瘩了。 没想到在这里…… 不是,他把这睡裙放在枕头下……变态吗? 林薇很嫌弃地将那件睡裙丢开,又看见旁边的遥控器,好奇他还有什么花样。 按了遥控器后,电视打开了。 电视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里头传来综艺节目的夸张笑声,镜头一闪而过,是她以前在电视台实习时,被抓去综艺部当群演出镜的画面,大部分镜头都只是一闪而过,停留不会超过三秒。 后面还有两人在一起时,他用手机拍的很多她的照片,有很多照片都是实况动图,有时候她在沙发上打瞌睡,有时候她穿着睡衣在厨房做早餐,有时候她在喂猫,逗平安玩…… 有很多照片,林薇自己都想不起是什么情况下拍的。 镜头像是爱人的眼睛,这些照片里的她那般鲜活,看着这些生活化的照片,她脑子里像是过电影一般闪回无数的画面。 记忆的洪水来不及淹没她脑海,她便将电视关了, 将床铺复原,要走时,又有些动摇,还是回了书房,打开里层的保险箱,视线太暗,看不清里头是什么,手摸到一个资料袋。 …… 下午,林薇去了一趟圣心医院,陈汝珍说要看张燃比赛的直播,林薇特意过去陪着她一起看。 一直到张燃出现在电视屏幕上,陈汝珍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是运动员。 林薇心不在焉,要是一直找不到庞鑫宇,找不到真相,她要陪陆雨时一直这么过日子下去吗? 忽然想到和张燃约着吃饭那晚,陆雨时借口工作,去了一家名为明兴疗养院。 她没有看完比赛,便去了那里,也不怕陆雨时查行车记录仪了,直接开他的车过去,到了之后直奔疗养院前台,自称是陆雨时的外甥女,说陆雨时上周来探视时有一支钢笔落在了这里,想让她们帮忙找一找。 前台的两位护士盯着林薇看了几秒。 “钢笔?不是手表吗?” 林薇一下呆住。 护士从前台柜台下拿出一个纸袋:“陆先生的手表落在了这里,本来我们是要给他快递过去的,他说过两天会有一位林小姐来取,让我们交给你就行了。” 林薇接过纸袋,里头放着的正是陆雨时常戴的其中一块腕表。 他早知道她闻到他衣服上的消毒水的味道,自然有办法查到这里,不仅提前预判了她的预判,还提前做出了回应,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林薇被气笑了,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陆先生来探望的是哪位?” 护士一脸微笑:“不好意思啊,林小姐,我们这里不能对外告知病人和家属的信息。” 呵呵! 第266章 世界上没有如果 陆雨时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预感到回家后气氛不会太好,还特意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一大束红玫瑰。 到了家门口,他敲了敲门。 林薇穿着家居服,抱着平安来开门,脸色不算好看:“不是给你钥匙吗?” “送你的。”陆雨时将玫瑰递给她,“我带了钥匙,但想着你在生气,不敢拿钥匙开门,免得你在气头上,把我钥匙拿走了,那我不是吃了个亏。” 林薇双手抱着平安,腾不开手去接花:“红玫瑰,你也到了喜欢送女人红玫瑰的年纪了?” 陆雨时人进来了,先吻了她额头一下:“以前觉得红玫瑰俗气,现在发现,俗气也挺好。” 他将花放在茶几上,又从袋子里拿出一串冰糖葫芦:“你要吃的冰糖葫芦。还给你带了一包糖炒山楂。北方还是冷,都跟海州一样,冰糖葫芦早就吃不了了。” “我现在没心情吃,放冰箱吧。” 陆雨时将这些东西放进了冰箱,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气氛和他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样,按说应该更激烈一些。 林薇回了卧室:“你的手表,我给你取回来了。” 疗养院的护士在林薇取走手表后,已经给陆雨时电话告知过此事,所以他并不意外。 他站在卧室的门口,倚着门,发现卧室的床品都换了,换成了他很眼熟的真丝床品,是林薇从他家的衣柜里一并取过来的。 腕表放在梳妆台上。 林薇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撸猫一边看着他:“陆雨时,你好大的本事,除夕前夜你跟我说如果你不想让我查到真相,我一辈子都查不到,我当时还不信。今天我信了。” 说到那晚,陆雨时面浮愧色:“那晚不提了,你当我看见你跟张燃在一起,醋疯了吧。” 林薇无语地一笑。 “其实你想知道任何事情,你问我就好了,” “我之前问你对我是不是有多隐瞒,你怎么说的,你说你瞒我的事情多了,你让我怎么问?” 陆雨时坐在她身旁:“一桩一桩问,你问,我就答,而且保证不骗你。” 他坐得很近,林薇看见他眼睛里的红血丝,哪怕累了一天,可回来面对着她时,他还是神采奕奕,皮肤都泛着光泽。 “不用你告诉,我已经知道你去明兴疗养院做什么了。” “做什么?” “不用猜,肯定是去看沈姨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去看她,还要对我撒谎。” 陆雨时一愣,没料到林薇猜到了,只是,她还是太平静了。 “我不是对你撒谎,当时张燃也在。” “张燃在,怎么了?” 陆雨时眼神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有些晦涩地笑笑:“我告诉你一件事,你答应我,不能告诉张燃。” “什么事?” 陆雨时低头看着趴在林薇盘着的双腿间的平安,抬手将它抱起丢下床去,自己抱住了她,身体贴着身体,不留一点缝隙。 “我也要抱抱。” 林薇被他吓得一动不动,什么事情值得他如此。 陆雨时贪婪地抱着她,头搁在她脖颈间,虽然在张家的核心成员中这件事不是秘密,可他讲出口却需要很大很大的勇气,尤其是面对着林薇。 “大哥和黄阿姨当年出车祸,罪魁祸首是我。” 林薇浑身一僵。 “原本坐上那辆车的人应该是我,我那天刚好不舒服,没有去学校。赶上大哥和黄阿姨要出门。” 他抱她更紧,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林薇睁大眼睛,手慢慢放在他的后背,轻轻抚了抚:“为什么?不是说那场车祸是张老二做的吗?他就算讨厌你,可也不至于想要杀了你吧。” 陆雨时闭上眼:“一开始,他们没想杀人。张自立那时候和张仕荣有很大的矛盾,他只是想制造一起车祸意外,好让张仕荣低头。其实那场车祸要是发生在市区,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问题就出在,那天大哥和黄阿姨去了沿海路那边的寺庙还愿,车子在沿海公路上侧翻,撞坏了护栏,直接摔进了海里。” “后来张仕荣知道后,给我打了电话,告诉我真相。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张自立不是我爸爸,是我哥哥。” 他声音里尽是嘲讽和无奈,说到这里,还苦笑了一下。 “我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我在张家不受待见,但张自立又好像很在意我。原来他在意的不是我,是张仕荣。难怪他对我……” 永远是那样一副厌弃到骨子里的态度。 “我不肯去美国,还是想留在海州。为了保护我,张仕荣后来还是做了妥协,但他要张自立答应,张家人不能对外说起这桩车祸的真相,更不能动我一分一毫。我如果在海州出现任何意外,张家人一个都逃不了干系。” 房间里静悄悄的。 林薇摸了摸他的头:“可是,这和沈姨有什么关系?” 陆雨时享受着她难得温柔的抚摸:“沈姨年纪大了,现在有点老年痴呆,我怕她见了张燃乱说。” “张燃的妈妈知道吗?” “知道。” “既然张燃妈妈都知道,为什么你们单单要瞒着张燃一个人。” 陆雨时叹了口气:“一开始我没想瞒他,想着等他大一点就告诉他。可多大算大呢,他还是个小婴儿时,我想等他上学再告诉他。后来他上学了,我就想,再等他懂事些,我再告诉他。后来他十几岁,真的懂事了。我又不敢告诉他了。” “他叫我陆叔叔叫得那么亲热,他把我当爸爸一样依赖,又把我当朋友一样坦诚,他那么相信我,那么喜欢我。我根本不敢告诉他,是我害得他一出生就没了爸爸和奶奶。” 难怪他之前一直不喜欢张燃在国内久待,也不喜欢张燃跟张家人过多接触,原来是有这方面的担心。 两人抱了好久好久,久到林薇觉得自己的腰都有些受不住,才松开彼此。 “陆老师,我忽然有点想吃那个糖炒山楂,你去给我拿来。” 陆雨时又去冰箱里拿了糖炒山楂过来,拿了一颗裹着白色糖霜的山楂球递给她。 林薇没吃过糖炒山楂,用手拿着,咬了一小口,糖霜甜甜的,粉粉的,入口即化,山楂口感绵实,酸爽开胃。 “好吃吗?” “嗯,好吃。你也尝一个。” 林薇以为他要再从纸袋里拿一颗,哪知他突然凑过来咬她手里那一颗没吃完的,也是一小口。 “口味太重了,你们小姑娘爱吃。” 林薇想起什么,将那颗山楂球全部丢进嘴里,准备吃完再问他一些事。 陆雨时见她要吐山楂核,很自然地把自己的手掌伸到她嘴边,丢掉后,拿湿纸巾擦了擦手,扭头来正好看见她拿出一个文件袋。 “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林薇从他保险柜的里层里找到的,文件袋里装的是陆雨时的遗嘱。 遗嘱是最近立的,看日期,是在年后起草。 他将名下财产平分为三部分,一部分给张燃,一部分给林薇,还有一部分留给远在德国嫁人生子,平静度日的陆可心。 “你年纪轻轻,立什么遗嘱。” 陆雨时一时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惆怅,他很了解林薇,他既然都把密码发给她了,还打电话过去,以她的个性来说,应该就不会打开里面的保险箱了。 为什么又打开了呢。 “你……你不是总说我年纪大吗,我这个年纪很多人都立遗嘱了,人生无常,早做打算。” 他起身来,脱下西装,解开衬衫的纽扣。 林薇心中难免有些难受:“你要是不爱听,我以后不说你老了。” “你说什么我都爱听。再说你也没说错,我是老了。你还在奔三,我已经在奔五了。电视上看着还年轻,不过是灯光和化妆的作用。我每天照镜子,能不知道自己几岁吗?” 林薇默了默,看他依旧挺拔的背影,忽然想到什么,又有些气恼,一下从床上站起来,两根手指捏着已经泛黄的白色睡裙细细的肩带,怼到他面前:“你把我睡衣放在你枕头下干什么?” 裙摆怼到他脸上,他脸上不见半分气恼,反而微微抬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男人把女人的贴身睡衣放在枕头下,你说干什么?” 林薇被他这么明火执仗地看着,脑子里出现很多不合时宜的画面,羞得一下将睡裙扔在他脸上:“真变态。” 他从脸上将睡裙拿下来,在床边坐下,依旧是细致地沿着衣服的折痕叠起来,铺平,放在自己的枕头下。 “你放心,我没有对你睡衣做什么,只是放在枕头下睹物思人罢了。” 他笑笑,又故意问她一句:“你以为我做了什么?” 林薇被他问得脸红,岔开话题问他:“张燃比赛怎么样了?拿冠军了吗?” 陆雨时有些意外:“你没看直播?后面也没收到推送消息吗?” “这一天净跟你斗智斗勇了,没顾上看。” 她这般对张燃的比赛结果毫不在意的态度,倒是很合陆雨时的心意。 “他的劲敌都是国外选手,参加这种国内比赛拿冠军没太大压力。再说了,我在台下看着,他敢不拿冠军。” 林薇看他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骄傲的神采,不免要有些担心:“那车祸的事情,你就打算一直瞒着张燃吗?” 陆雨时脸上的笑容慢慢凝固:“找机会,肯定要跟他说的。” “什么机会?” “先等他拿个奥运冠军回来再说吧。” “其实你就算跟张燃说,我觉得以他的个性,他也未必会怪你的。” 陆雨时笑了,洞若观火地看着她:“哪有那么容易,你都做不到的事情,张燃难道天生就会?” 林薇不说话了。 “小雪,如果你姐姐还好好活着,你会原谅我当年跟你分手吗?” “世界上没有如果。” “你看,你连敷衍我一下都做不到,为什么张燃就能做到呢?” “可是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张燃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陆雨时无力苦笑:“所以呢,你总有一天也会知道真相,总有一天也会离开我,总有一天你和张燃都会离开我,就像陆可心遗弃我,厌恶我那样,你们也会遗弃我,厌恶我。” “我这一生都在被遗弃,都在跟身边人抱歉,可我确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267章 我们在交往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 陆雨时坐在床沿,神色寂寂然的,唇边甚至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讽笑。 林薇坐在床上只能看见他背影,瞧不见他现在是什么神情,他脊背微微躬着,看着好似一座被压弯的拱桥。 她忽然很心软,跪行至他身后,慢慢将他揽入怀中,他转身回抱住她,头埋在她胸口蹭了蹭,在她怀中慢慢找回自己的心跳。 “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林薇会错意,看了一眼自己胸前:“嗯,变小了很多吗?以前也不大啊。” 陆雨时笑起来。 林薇更不解,低头看他:“你笑什么?” 陆雨时抬头看她的眉眼:“以前我们不是这样的。以前我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我。是女人喜欢男人的那种喜欢。可现在,一切都变了。我要靠同情和怜悯,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 而且分明是以前他最不愿意在人前展示出来的一面。 如此自伤的话,他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很深情地讲出来,倒是让林薇有些难过。 他那么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张燃回了海州,如果不是他们中间横着林蔷的死,他只怕真是一辈子都不愿意告诉她这些。 “可是陆老师——” “叫我雨时。” “雨时……你现在喜欢我,也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你只是被我骗了,误会我们有一个孩子。你只是太渴望变成一个正常人。其实你……” 话未说完,他手抓住她脖子,往下轻轻一带,吻住了她的唇,他知道她要说什么,更知道那些话不是自己想听的。 林薇明显感觉这次的吻很不一样,直白猛烈得让她陌生,有一瞬间几乎想逃,可放在她后脑勺的那只手紧紧扣着,想逃也没处逃。 他一边吻她一边站起来,双手急切去解她家居服的扣子,等不及全部解开便吻下去用力吃了一大口,林薇没忍住被他激得叫了一声。 声音传入他耳中,动听又上瘾,吻得更用力,身下动作也越来越放肆,故意用腰撞她。她不是说他喜欢她,不是男人对女人的喜欢吗,他就要证明,男人喜欢女人是如何禽兽。 林薇脑子一片空白,浑身持续煎熬,陆雨时这是突然吃错药了?想推开他,踹他,完全不是对手,推搡扭打,全都被他轻松化解,身体也慢慢软了下去,瘫在他身下。 他撑在上方看着她,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样:“我们男人很简单,喜欢一个女人就要上她。我还要说几百遍,只能是你。你是最后一个,就算我们以……也不会有别人了。” 林薇定定地看着他,最后认命一般地垂下了手,由着他发泄,予取予求。 …… 李昂自从拿回律师执业证后,零下律所便一直很忙,除了陆雨时和陈彦珍介绍过来的企业法务方面的业务,附近街坊邻居三不五时就要过来请他帮忙,大都是一些免费的法律咨询。 跟附近的商户混熟后,李昂又帮忙给魏奶奶在托儿所找了份工作,在托儿所的小厨房帮忙做饭,陪陪孩子们,也算是打发时间,有个慰藉。 林薇看他忙得不亦乐乎,俨然是要在小巷扎根的样子,也由着他开心。 这天,二人到思远律所开大会,约定时间是早上九点,有了上次的经验,两人比双方约定时间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李思远八点四十风尘仆仆抵达律所的时候,看见二人自觉等在会客室还有些意外。 两人立刻精神抖擞:“李主任早。” 李思远点了下头,走了几步,又折回去:“那个林律师,你进来我办公室一下。” 林薇跟着李思远进了他办公室,他脱下外套,一边打开电脑,突然问了句:“你跟陆雨时是什么关系?” 林薇:“我们在交往。” 李思远抬眸来,眼神老道地打量她两眼:“我怎么听说,你姐姐是他前女友。怎么变成你了?” 林薇看他眼神,也知道他在想什么,很爽快承认道:“我姐姐过世了。现在我跟他在一起。” 李思远:“有些事做得说不得,有些事说得做不得,没想到林律师小小年纪,倒是痛快人,什么都敢承认。” 他言语不无讽刺,林薇如何听不出来,微微一笑:“我国一共有三百多部法律,我不记得有法条明文规定,不能和姐姐的前男友谈恋爱。他丧偶,我单身,有什么问题?” 李思远没料到她是这般性子,笑了:“你倒是敢爱敢恨,人家陆大主播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薇一愣:“是吗?他说他是我什么人?” “小舅舅。” “?!” 林薇脸上不动声色,难怪之前她和李昂去拜访客户,客户看她眼神都怪怪的,原来陆雨时在外面是这么说他们关系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 李思远似是觉得荒谬地笑了笑,他年纪和陆雨时相差无几,只是常年案牍工作沉重,发际线后移,整个人看着比陆雨时年长许多。 “整个海州没几个人不知道他的出身。他哪来什么外甥女,想来不过是你们情侣之间的小情趣罢了。行,出去吧,马上开会了。” …… “警方刚刚已经确认,证实对沈婷性侵的一共有两人,其中一人证实为林亚文,另外一人未知。不过沈婷咬定,林亚文,张知鸣,以及我们的当事人崔泽都对她进行过不同程度的猥亵和性侵。大家说一下看法。” 林薇和李昂坐在会议室的角落里,交换了一个眼神。 前面其他律师各抒己见,发言都非常良性,疑点大都集中在,另外一名确认的嫌疑人是否为一直隐身在大众之外的第四人。 另外,案子尚未结案,警方也还未提起公诉,按照现有的证据,显然是不够起诉崔泽性侵沈婷的。 按照崔泽自己所说,当天他喝多了,在别墅里找了个空房间里睡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亚文那头对警方的说法是,自己确实和沈婷发生了关系,但不存在胁迫,是自愿。 张知鸣的态度也非常明确,自己没有和沈婷发生关系,一直在楼下看书。 如此一来,所有的疑点似乎就落到了一直未露出水面的第四人身上。 讨论虽然很热烈,但也没有任何进展。 “崔家的意思很明确,息事宁人,尽量低调。我听说沈婷已经从医院回家了……”李思远看看底下的年轻律师,指了个略稳重些的男律师:“霍律师,你去。跟她好好谈一谈,崔家愿意付出一定代价,让崔泽这两个字从这桩案子中彻底消失。” 霍律师:“明白。” 第268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在思远律所开完会,正好到了中午,林薇带李昂去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吃饭。 店里人多要排位,两人在门口拿了号,排队时顺便聊起春风路的案子。 “刚才开会前,李主任叫你去他办公室说什么?” “问我跟陆雨时什么关系。” “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们在交往。” “恭喜。”李昂脸上不见意外:“对了,春风路的案子,你有什么想法?” 林薇:“没什么想法,我单纯好奇,这个沈婷到底想做什么。” 两人正聊着,忽然马路对面有人叫了她一声。 “林律师,李律师。” 林薇看过去,是张燃的车子,他在马路对面停好车,又跑到副驾驶座位那边去主动开门,车上下来一位穿黑白配色,衣着随性知性的中年女子。 即使是人到中年,站在街头依旧自成风景,惹路人侧目。 “那是谁?” “张燃的妈妈。” 清明节快到了,想必姜莱是回来扫墓的。 李昂很意外:“这么年轻,两人走在一起不像母子,倒像是姐弟。” 林薇之前看过姜莱的照片,年轻时是偏英气的长相,学生时代也是短发,现在也依旧是洒落短发。 “这么巧,你们也过来吃饭?” 林薇和李昂礼貌颔首。 姜莱眼睛好奇地看着林薇,张燃马上介绍:“这位是林薇林律师,也是陆叔叔的女朋友。这位是林律师的同事,李昂李律师。” 姜莱听说林薇是陆雨时的女朋友,看向林薇的眼神更加好奇。 “林律师,李律师,这是我母亲,姜女士。” 双方打过招呼。 张燃:“你们在等位吗?我提前两天订了包房,你们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林薇正要开口推辞一下,张燃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等她开口,马上说:“陆叔叔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就别找理由了,进去吧。” 姜莱听张燃跟林薇说话的语气,又有些不对劲,狐疑地看了张燃一眼。 张燃订的是小包房,五个人吃饭也绰绰有余。 姜莱见张燃点餐熟练,一看平时就没少吃:“我记得你以前不能吃辣的,回了海州不到半年,现在吃火锅都不吃鸳鸯锅了。真是稀奇。” 张燃没说话,吃火锅最多的日子还是在宜城,林薇每天都领着他在镇上胡吃海塞,吃辣的本事也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 林薇喝了一口水。 姜莱问林薇:“林小姐看着好年轻。你跟雨时是怎么认识的?” 李昂也看了一眼林薇。 张燃马上帮林薇解围:“姜女士,你刚回来就这么八卦,要问也等陆叔叔来了你再问。再说,人家林律师的同事还在这儿呢。” 李昂微微一笑,心想,张燃还真是人暖心甜。 姜莱很狐疑地看着张燃,再看看喝水不语的林薇,问他:“你跟林律师很熟?” 张燃从善如流:“岂止是熟,简直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这话倒也……没问题。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在海州入股了一家食品公司,法律这方面的业务都交给了林律师。你说我们熟不熟?” 姜莱点点头,又问林薇:“林律师老家是哪里人?” 林薇:“四川宜城。” 姜莱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又看向张燃,眼神仿佛写着:你是怎么回事??? 张燃喝了口水,拿起手机来给陆雨时打电话:“我需要老陆来救我狗命。” 姜莱又被他轻松逗笑。 林薇也笑了笑,一抬头正好看见陆雨时推门进来了,陆雨时来的路上已经收到了张燃的微信,知道林薇也在。 李昂对陆雨时点了个头:“陆主播,好久不见。” 陆雨时跟李昂打着招呼,顺势在林薇和张燃中间的空位上落座,又跟姜莱打个招呼:“阿嫂,好久不见,气色不错。哦,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 姜莱:“张燃介绍过了,林律师是你女朋友。” 陆雨时笑笑,问林薇:“这么巧,你们过来办事?” 林薇:“思远律所就在附近。” 张燃听到思远律所,眼睛一亮:“李思远,崔泽的律师?你们跟他们律所有合作?” 李昂:“我们也是这个案子的法律团队的成员之一,主要是想跟李主任学习一下。” 张燃哦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马上就明白了什么,以零下律所的规模,想必是入不了崔家法眼的,能加入李思远的律师团队,想必是陆雨时从中帮忙。 李昂问张燃:“你对这个案子也有关注?” 张燃笑得合不拢嘴,看了一眼姜莱,还是尽量低调:“我也姓张,我当然关注啊。” 姜莱好奇:“什么案子?” 张燃简单跟她讲了一下案情,姜莱听完,微微皱眉:“嘉玲的儿子,我记得不是长得斯斯文文的,挺乖巧的吗?怎么会搅和到这种事情里面。” 张燃:“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姜莱:“omg!张燃你中文进步好大,可以去电视台主持节目了。雨时,你们电视台招不招人,把他弄过去。” 一听omg,张燃想起之前和林薇在一起在太惨餐厅斗嘴的场景,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林薇也憋着笑,但看一眼旁边的陆雨时,又憋回去了。 陆雨时狐疑地看着二人,小声问林薇:“怎么了?” 林薇摇头:“没什么,我也觉得张燃中文进步很大。” 姜莱点头认同,好奇地问了一句:“张燃,你不会是背着我偷偷谈恋爱了吧?” 这话一问出来,桌上另外四个人集体沉默。 张燃被问得有些受不住,拿手扇风,看陆雨时:“老陆,你个见色忘义的,也不帮我解围。这顿饭你请。” 陆雨时在桌下抓紧林薇的手:“行,我请。” 第269章 清明 当晚,张家老宅,姜莱回了家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着张燃打。 “你现在出息了,喜欢谁不好,你喜欢你陆叔叔的女人。好小子,我说你大过年的不回家,非要跑到什么宜城旅游。原来是去挖墙脚去了。还突然跟我说要在海州长住,你个臭小子,你成心要气死我啊……” 张燃拿着抱枕东躲西闪:“你不要误会啊,说来话长,你就是借给我一百个胆子,我敢抢老陆女人吗?” 姜莱停下来,叉着腰问他:“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林律师?” 张燃没说话,等于默认。 姜莱火气上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你不止长了一百个胆子。你简直就是……” 张燃见她一时词穷,主动提醒她:“色胆包天。” 姜莱被气笑:“你还有脸说。” 母子俩跑累了,累瘫躺在地毯上,各自脸上敷着面膜,头凑在一起。 “事情就是这样,你不要冤枉我了。” “也就是说,这个林律师就是你陆叔叔之前很喜欢的那位林小姐。” “妈,这可是林律师最大的秘密,你千万千万别往外说啊。” “这么重要你还告诉我?” 张燃默默扭头看姜莱:“?!” 姜莱:“放心,你妈我是那种嘴不严的人吗?” 张燃点头:“是啊。” 姜莱揪张燃耳朵:“你不许再喜欢这个林律师,以后见到她,你给我叫aunt!” “我不要!我就比她小三岁!叫什么aunt!”张燃嗤之以鼻。 姜莱:“那你就是贼心不死!” 张燃:“我是真心祝福他们的,好不好?陆叔叔能跟林律师复合,我是全世界最开心的人……” 也是全世界最难过的人。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 姜莱有些心疼地看着儿子:“女孩子那么多,你干嘛在一棵树上吊死。再说了,你陆叔叔的女人,你是抢不走的。你陆叔叔年轻时候帅得人仰马翻的,从他上初中开始就有女生给他写情书。你根本就不是他对手,好不好?何况人家那么多年感情,他们谈恋爱时你还在上高中呢。听我的,换个人喜欢吧。” 张燃把手放在头下:“喜欢这种事情,哪里好半途而废的,只能慢慢放下了。而且,我喜欢她,是我的事,我享受的是我喜欢她的感觉,而不是一定要强求一个结果。也不对,非要说结果,那我从始至终想要的结果都只有一个。我想她开心一点,幸福一点。如果陆叔叔是能让她幸福的人,我当然会真心祝福他们。” 姜莱默默看着张燃:“这么伟大这么洒脱,那你看见她紧张什么?” 张燃口是心非:“我哪里紧张了。” 姜莱翻了个白眼,最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张燃:“你陆叔叔这几年也挺不容易的,人看着沧桑不少。你别气他,他对你,是真的毫无保留了。小时候你生病,他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飞十几个小时过去看你,陪着你住院。我这个当亲妈的都自愧不如。你心里要分得清孰轻孰重,别寒了你陆叔叔的心。” 张燃匪夷所思地看着姜莱:“姜女士,你想什么呢。老陆跟你,是我生命中最最最最重要的人。不会发生你所想的那种事情的。林律师也不是那种女人。” …… 清明节,张家集体都去给张嘉诚母子扫墓,陆雨时也要去。 一群人黑压压地站在庄严的墓碑前,张嘉玲母子并未因为春风路的案子而缺席,只是张嘉玲神色看着颇为疲惫些。 方霞云没有去,这在张家是不成文的规矩,只因当年黄培英和方霞云关系决裂得十分难看,黄培英母子举办丧礼时,方霞云带着儿女去拜祭,哭得梨花带雨,态度却非常嚣张,随身的助理还一定要拍下方霞云三人在黄培英母子棺椁前悼念的样子。 因方霞云还带着一双儿女作依仗,既是炫耀,又是撑腰,张家下人一时不敢阻扰,张嘉诚没了,张嘉信和张嘉玲以后就是天海集团的继承人。 那时是怀着孕的姜莱和沈姨冲了出来,将三人拦在了灵堂之外,沈姨气火攻心,趁乱还抓掉了方霞云的一把头发,张嘉信护母心切,和姜莱起了冲突。 若非是张嘉玲打了120,张燃也许都没有机会来到这世上。 陆雨时在车祸后从张仕荣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和车祸的真相,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外人只当他是因为车祸而悲痛,却不知道他心里藏了更为沉痛的秘密。 当得知丧礼上的风波后,陆雨时这才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张家,质问方霞云是不是故意的,她不是去拜祭的,根本就是冲着姜莱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张嘉诚唯一的骨血去的。 方霞云头上缠着纱布,哭得委委屈屈,摆了受害者姿态出来,陆雨时偏偏最不吃这套,从家里取了高尔夫球棍,冲到张嘉信的房间里,和他打了起来…… 事情捅到张自立那里时,张嘉信的一条腿已经被打得不能动弹,看见张自立慌忙爬去求救,张自立心中虽也知道方霞云母子做得不对,却也着实被眼前这一幕吓了一跳。 张仕荣的儿子在他的房间里,打他的儿子! 简直就是…… 哪知,陆雨时看见他不慌不忙,反而掏出手机来,给一个自己最不想联系的人打了电话。 …… 不久,方霞云如愿替代黄培英成了法律意义上的张太太,但却被勒令深居简出,低调行事。像是清明节这种公开场合,更是从未露面。 张嘉信倒是不想来,浑身不自在,可偏偏张自立让他一定要来,因此即使现在五十多了,纵然心中再不情愿,每年也得来给黄家母子祭拜。 祭拜结束后,张自立主动过去和姜莱母子说话,邀请二人一起回家吃顿便饭。 姜莱淡然一笑:“我和张燃下午还要回荔湾一趟,我大哥他们在等我们。” 张自立便也不好强求了。 与此同时,林薇也带着陈汝珍和李昂去给“林蔷”扫墓。 从陵园出来,林薇将陈汝珍托付给李昂,让他开车带着陈汝珍回医院,自己还有工作要忙。 说是工作,其实也是借口。 她坐地铁来了惠心大厦楼下,买了黄色花束放在林蔷坠楼的地方,随后便坐在一旁的长椅上,一言不发地坐着。 午后下起了雨,林薇没带伞,起身准备离开时,转身看见陆雨时撑着一把大黑伞朝她走来,一身肃穆庄重的黑衣。 四目相对,他眉头舒展了些。 “回了趟家,你不在。我一个人也待不住,猜你在这儿,就过来了。” 林薇以前不太理解,为什么陆雨时每年清明前后会那么的低落和黯淡,后来林蔷没了,她才切身体会到失去至亲的痛苦。 最近,她从他口中知道了张嘉信母子的车祸真相,便不能细想,身为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主人公的内心滋味。 尤其,还要面对着张燃。 林薇走到他伞下,像是做了某个很重要的决定:“雨时,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 “我们带平安去配种吧,我想当奶奶了。” 陆雨时被她逗乐,心情也跟着明亮了一些:“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林薇主动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以后会发生什么都不好说,就算我们会成为仇人,陌生人。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活着,我们还在一起。既然在一起,就好好在一起。这种时候,我们就是要陪伴在对方身边。” 陆雨时轻笑:“这跟你想当奶奶有什么关系?” 林薇:“不知道,就突然灵光一闪。不过你要答应我,一定要给平安挑一只健康又帅气的公猫。这样以后生出来的小猫才会漂亮,可爱。” 两人手挽着手走入细雨中,逐渐和形形色色的路人融为一体。 走了很远,林薇回过头来,目光深刻而复杂地看着林蔷坠楼的地方。 第270章 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清明节后,林薇和李昂再去思远律所开会,不出意外,被派去和沈婷谈和解条件的霍律师铩羽而归。 “不止是我,我听说另外两家的律师,都被沈婷那个表姐给骂走了。” 林薇微愣,表姐? 武亦涵? 李思远问:“为什么是表姐,她不是回家了吗?” 霍律师说:“她老家在乡下,又还是学生,怎么回去?回学校也不实际,学校里都传开了。她表姐在海州工作,现在跟表姐住在一起。” 武亦涵不是住在一灯书店吗? 之前她说陆雨时要把书店改成花店,装修的话,还怎么住人? 她给陆雨时发微信,问他:「你知道亦涵现在跟沈婷住在哪里吗?」 陆雨时很快回复:「花店还在装修,我把房子借给她住了。」 不需要解释太清楚,林薇已经知道他所说的房子在哪里了。 李思远问底下的年轻律师们:“她表姐叫什么,住哪里?” 霍律师耸耸肩:“姓武,武亦涵。住哪里不知道,我们都是约着在外面见面。不知道她们住哪里,不过应该在市中心那边吧。” 李昂听说沈婷的表姐叫武亦涵后,目光顿时一定。 李思远见林薇低头看手机:“林律师太忙的话,可以不用来参加我们的会。听说你们所也有很多企业业务,不需要跟大家抢饭吃。” 林薇抬眸来:“李主任,我想我可以试着去找沈婷谈一谈,传达一下贵所和崔家的态度。” 李思远:“这里这么多律师,为什么是你?” 林薇:“因为我认识沈婷的表姐武亦涵,可以说很熟悉。而且不巧,我知道她们住在哪里。” 李思远皱眉:“你跟沈婷的表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林薇:“很早就认识了。” 李思远了然,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那上次开会你怎么不说?我叫霍律师去跟沈婷接触的时候,你大可以自荐。刚才如果不是我看你在玩手机,说你两句,你大概也不会承认自己认识沈婷的表姐。大家在一个团队里,最重要的是信任,能用最短的时间最高的效率完成工作最好。你这样,我很难继续让你和李律师更进。” 林薇:“是我有心隐瞒,李律师对此毫不知情。” 李思远若有所思。 林薇主动说:“李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将贵所和崔家的意思,准确无误地转达给沈婷,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 开完会,林薇按照律所提供的联系方式,主动给沈婷拨去电话,电话刚接通。 “沈小姐你好,我是思远律所……” 电话被挂断,再拨,无法接通。 林薇再给武亦涵打电话,委婉说明来意,希望她能帮忙给沈婷传达一下自己想要跟她见面的意思。 挂了电话不到十分钟,武亦涵就主动回复了林薇。 原本李昂也是要一起跟着去的,可路上接了个电话。 “林薇,你自己去吧,律所有点事,我回去处理一下。” “什么事?” “王雪娥给我打电话,说她要离婚。” 林薇拽住李昂:“她要离婚,关你什么事?你们两有一腿?” 李昂头疼:“之前她跟我咨询过离婚的事情,我跟她说了,如果她想离婚,可以找我。” 林薇不肯放手:“她老公看起来很凶,她平时就喜欢调戏你,你还上赶着给她当离婚律师,她老公八成要以为是你撺掇她离婚呢。” 李昂:“你去找沈婷记得录音。机灵点,这个沈婷很不简单。”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 林薇打车到瑾公馆,快到小区门口时,看见一灯书店的招牌已经被拿下来了,书店里正在装修。 和陆雨时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一切都仿佛还在昨日。 来到1803房门口,她按了门铃。 武亦涵来开门,看见林薇露出一个欢迎的笑容:“薇薇,你来了。” 林薇目光在房子里扫了扫,看见武亦涵正在收拾行李,没看见沈婷。 “你这是……” “我哪好意思一直住在老陆这里,本来就是临时借住一下。这两天我已经找好房子了,就在这附近,等我把那边收拾出来就搬过去。” 房子里的陈设没有太大变化。 武亦涵姐妹两虽是借住在这里,但住得很小心,房子里几乎看不出什么生活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 武亦涵连忙解释:“薇薇,你放心,这一周我都是在客厅地板上打地铺,小婷她是睡在书房的小床上的。主卧和次卧我们都没有进过的。” 林薇回过神来:“陆老师既然把房子借给你,就是借给你住的。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放心住。” 武亦涵:“那怎么好意思呢。这可是你和老陆以前的爱巢。我们住进来已经很冒昧了。” 林薇又问:“沈婷呢?” 武亦涵领着她去书房,敲了敲门:“小婷,林律师来了。” 里头没有回应,武亦涵便拧开房门,只见沈婷穿得十分清凉地坐在书房的实木地板上,给脚趾头刷指甲油。 红色,很艳丽的红色。 听见推门声,沈婷抬眸来看了一眼。 林薇与她对视,心中一震,最近她的照片风靡网络,网络上给她取了个最美受害人的称号,可实际上,她本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 五官明艳又张扬,长发如夏日疯长的草木一般散在身侧,眼神漫不经心,却又盛满了野心,素面朝天依旧美得毫不费力。 她额头的磕伤还有淤青没有完全散去。 外面网络上已经对春风路的案子讨论得热火朝天,她这个当事人却像个无事人一样。 林薇对沈婷笑了笑:“你好,我是崔泽的代表律师之一林薇。” 武亦涵:“婷婷,她就是我跟你说的,我好朋友的妹妹。” 沈婷目光散漫地打量林薇:“崔家是什么意思?给多少钱?” 武亦涵脸上一尬。 “亦涵,你先出去吧。我想跟沈婷单独聊一下。” 武亦涵点点头:“我给你们弄点水果。” 林薇将房门关上,也坐在地上和她说话,保持平视,又拿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你介意我录音吗?” 沈婷耸耸肩。 林薇:“沈小姐,其实我们了解到警方那边是不够证据起诉崔泽性侵的。” 沈婷冷道:“那不正好,警察不起诉崔泽了,没他什么事了,他们还来找我和解干什么?” 林薇盯着沈婷头上的淤青。 沈婷抬眸注意到她的目光:“崔泽打的,用烟灰缸。烟灰缸上有崔泽的指纹。警方已经取证了。” 林薇:“小崔先生说过了,他喝多了,当时你拿手机拍他,他一时错意,失手伤了你。” 沈婷大笑起来:“他是这么跟你们律师说的?撒谎都不打草稿。这些富家子弟都是这样的,一个个看着人模人样,极有涵养,其实脑子根本就是长着玩儿的。” 林薇:“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婷直视着林薇的眼睛:“当晚发生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做过什么,他们自己心知肚明。等着接受法律的裁判吧。如果想用钱打发我的话,也很简单,我想要寰宇集团一半的市值。” 林薇笑了:“沈小姐,你知道寰宇集团的市值是多少吗?” 沈婷:“按照寰宇集团过去半年的股价浮动,寰宇集团市值在一百三十亿,上下浮动不会超过百分之十。” 林薇:“那你也该知道你这个要价很不合理。如果想和谈,我们最好拿出诚意来。” 沈婷:“我很有诚意啊,我都见你了,这还叫没有诚意吗?林亚文和张知鸣的律师,我可是见都没见。” 林薇:“……” 沈婷忽然抬眸看着林薇:“林律师,我听我表姐说,你姐姐是坠楼而死。你真的觉得她是自杀吗?为什么要在自己前男友结婚当天自杀呢。” 林薇立刻按了录音暂停键,目光不解地看着沈婷。 沈婷:“你跟陆雨时在一起,是为了给你姐姐报仇吗?” 第271章 我不是法盲 林薇和沈婷没有聊出结果,从书房出来后,正好看见武亦涵在客厅打包行李。 “小蔷薇,你们聊完了?吃西瓜。” 林薇走过去:“亦涵,你表妹怎么会知道我姐姐坠楼的事情,是你跟她说的?” 武亦涵摇头:“没有啊。不过她喜欢上网冲浪,这些东西网上也有写过,而且她朋友多,知道也不奇怪。” 林薇还是觉得奇怪,沈婷刚才的眼神不像是八卦那么简单。 武亦涵:“怎么了?是不是婷婷跟你说了什么?” 林薇摇摇头:“你表妹心理素质不错,大多数人遇到这种事都做不到像她这么冷静。你多关心关心她吧。” 武亦涵点头:“我小姨,就是她妈知道这事在老家病倒了,姨父在照顾她。我这个做表姐的,也没什么本事。希望警察快点结案提起公诉吧,一切能快点尘埃落定。” 林薇说:“亦涵,法律诉讼是一个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没有那么容易的。而且这个案子现在疑点很多,警方不结案,也是有原因的。” 门外门铃响了。 武亦涵去门口电子锁的监控中看了一眼,门口站着两位年轻男律师,稍年长些的走到监控前,堆满笑容。 “谁啊?”她问了一句。 “您好,我们是奥德律所的律师,代表张知鸣先生来的。我叫郑侨安,这位是我们奥德律所的合伙人律师金柯金律师。” 金柯? 林薇走到门后,看了一眼监控,果然看见那名郑律师身后,站着一个正在刷手机,拿手帕掩鼻的年轻律师。 西装笔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武亦涵正要答复,林薇提醒她:“你还是去问问沈婷的意思吧,看她自己想不想见。” 话音未落,书房的门开了。 沈婷自己从里面走了出来,光着脚走在地板上,十个脚指头上的红色指甲油还没有干透,泛着潮湿的光。 门打开,金柯收起手机,转过身来,理了理领带,脸上堆起的笑容。 看见沈婷时,目光一定。 男人对顶级美女的外貌会更敏感,他这反应和林薇见到沈婷第一眼时完全一样,不等郑律师开口,他放下手帕,主动开口跟沈婷打招呼,语气柔和:“沈小姐,你好,我叫金——” 目光忽然注意到站在沈婷身后不远处的林薇。 晦气! 金柯当没看见林薇,继续和煦地打招呼:“我叫金柯,我是奥德律所的合伙人律师,也是张知鸣的代表律师之一。” 林薇给自己倒了杯水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沈婷听见金柯的名字还有些熟悉,想了想,下一秒,忽然掏出手机,把头凑到金柯身边:“金律师,茄子。” 金柯满脸莫名,但事情发生的太快,谁会拒绝大美女的合影要求呢,而且现在他是代表奥德律所来跟沈婷谈和解条件的,更没理由拒绝了,身体本能地配合地比了个耶。 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 林薇憋着笑。 金柯后知后觉地问:“拍照干什么?” 沈婷在手机上快速编辑什么:“炫耀啊。” “炫耀什么?” “你不是之前外网很红的那个裸奔律师吗?” 金柯一秒垮脸:“……”又看了一眼身旁疯狂憋笑的郑律师。 郑律师被他白了一眼,默默低下头来。 金柯:“那个沈小姐,没有经过当事人同意的话,你是不能把我们的合影发到网上的。否则会侵犯我个人的肖像权和名誉权。我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沈婷将手机拿给他看:“放心,我不是法盲,我给你打码了。” 金柯:“………………” 林薇在手机上搜了一下,搜到沈婷的微博个人账号,刚刚发布了一条:居然是裸奔律师。 配图上金柯的脸打了马赛克。 刚刚发布,评论区立刻有人评论。 「天呐,婷婷素颜都这么美。」 「我有金大律师的裸奔原图哈哈哈哈哈哈」 「婷婷好勇敢」 金柯已经不能进行正常的表情管理:“那个沈小姐,请你删掉。” 沈婷:“你是来找我和解的吧,刚刚这位崔泽的律师之一林律师已经跟我谈过了,我的条件是一样的。和解的话,我想要天海集团和云河集团一半的市值,否则免谈。” 金柯以为自己听错了,松了松领带:“多少?” 沈婷:“年纪轻轻就聋了?” 说罢,看了一眼林薇:“林律师,不送。” 林薇微微颔首:“告辞。” 三人进了电梯,金柯打量林薇:“林律师气色真好啊,听说你又跟陆雨时在一起了,还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 林薇:“没办法,金律师家世了得,太难杀了,我只能找个帮手。” 郑律师站在角落里玩手机,听见二人的对话,默默吃瓜,不敢插话。 金柯看了一眼电梯里的监控:“你也是律师,在有监控的地方讲这种话,也不怕日后被人捉住把柄,给你们家陆主播添麻烦。你这点就跟你姐姐差远了,你姐姐做事永远滴水不漏,从来不会像你这样漏洞百出。” 林薇目光更冷,瞪着他。 “可惜了,死的是你姐姐。” 他不知死活地看着林薇,讽笑道:“我就喜欢你这种厌恶我,又杀不死我的眼神。够劲!” 第272章 金律师哮喘好了? 电梯到了一楼,金柯在林薇冰冷的目光中走了出去,他那辆标志性的红色跑车停在小区门口,林薇经过车子时,看见了跑车副驾驶座上放着一大束红玫瑰。 那名郑律师上了自己的车子,开车离开。 金柯上车,红色跑车开到林薇面前时特意停了一下,吹了吹口哨:“林小姐,我等着你来杀哦。你最好祈祷,陆雨时可以爱你一辈子,保护你一辈子。否则……” 林薇俯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金柯,你也最好祈祷,你家老太太能长命百岁。还有,我杀你,不需要靠男人。可你却要靠女人活着,你真以为张知妍是真心喜欢你吗?我奉劝你一句,别太天真。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会骗人。” 金柯无语地一笑,咬牙切齿地瞪她两眼,驱车而去, 林薇在他走后,拦住一辆出租车,上了车,告诉司机:“跟着前面那辆红色的跑车。” …… “知妍,生日快乐。” 冯乐妍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递给坐在靠窗位置的张知妍。 张知妍:“谢谢乐妍,有心了。” 冯乐妍坐到张知妍身旁的位置,拿出手机和她合拍了几张,坐在张知妍对面位置的张知礼一直在玩手机,看见二人合影,觉得无聊地摇摇头。 张知妍将礼盒放在一旁:“今天工作日,你还特意请假陪我过生日,真是有心了。” 冯乐妍在手机上p图:“说什么呢,咱们是好姐妹嘛。” 张知妍叹了口气:“我生日挨着清明节,家里气氛不太好。所以过生日都得低调。我爸爸每年清明节之后,都要出国度假一段时间,我妈这个人呢,对什么都淡淡的。所以每年过生日,都是我弟陪我。” 冯乐妍听得十分心疼:“你爸为什么过了清明节非要出国度假啊,他给你过完生日再度假不行吗?” 张知妍故意打趣她:“托你家陆主播的福啊。” 冯乐妍尬住。 张知礼闻言,看了一眼冯乐妍:“不是吧,你喜欢那条疯狗?” 又看了一眼四周:“姐,你那个废物未婚夫呢?你过生日,他不来?” 冯乐妍:“金律师也来啊。” 张知礼:“这么好的表现机会,他怎么能不来呢。他能回他们律所工作,还多亏了我姐帮忙说话呢,否则他现在还是个无业游民。” 冯乐妍见识过之前金柯在奥德律所裸奔的场面,一时替张知妍可惜起来:“知妍,其实海州青年才俊多的是,你又何必吊死在金律师这棵树上。” 张知礼:“冯主播这话说对了,海州最不缺的就是有钱人,姐,我都搞不懂你到底看上那个姓金的哪点,除了他叔叔是金道峰之外,他这个人毫无可取之处。奥德律所以后也不会给他继承,而且我听说金道峰女儿在国外有个未婚夫,对方也是个很厉害的华人律师,所以这奥德律所跟金柯无关。他现在可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出去人家都问我,你未来姐夫是不是那个裸奔律师,我丢脸死了。” 张知妍:“爸爸和奶奶都挺喜欢金柯的。我也觉得他人不错。” 冯乐妍和张知礼相视一笑,无语地耸耸肩。 金柯这时抱着红玫瑰走进了餐厅。 冯乐妍和张知礼看见这一幕,默契地翻了个白眼。 金柯抱着花走过来,看见张知妍身旁的位置被冯乐妍占了,便自觉坐到张知礼身旁,他将那束花递给张知妍。 “知妍,生日快乐。” 送完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条满钻手链。 冯乐妍看了一眼,手链的成色钻石看着虽然也不小,但成色很一般,只比奶钻略微能看一点,火彩嘛,连自己脖子上的钻石吊坠成色都不如。 张知礼不太懂这些,目光忽然看见不远处坐在窗边的张燃。 张燃是一个人,张知妍好心道:“知礼,张燃是一个人,你过去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吧,图个热闹。” “我不去。” “去嘛,爷爷喜欢张燃,他从前在国外我们来往少,既然他现在住在海州,我们在这里碰见,要是叫外人看见,说不定觉得我们姐弟两不拿他当自家人呢。去嘛,你去问一下,来不来是他的事。” 冯乐妍看了一眼张燃:“他就是张燃?陆主播的那个宝贝侄子。” 张知妍:“你见过?” 冯乐妍摇摇头:“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电视台的人都知道陆雨时很以他为傲。听说年纪轻轻只差一块奥运金牌就能运动生涯大满贯了。” 张知妍:“是,我们整个张家都以他为傲。” 冯乐妍好奇地打量着张燃:“你别说,长得是挺帅。” 张知妍:“你有兴趣?你不是喜欢陆叔叔吗?” 冯乐妍喝了口水,不说话了,自从上次被陆雨时警告过了之后,她道心崩塌,对陆雨时再也没了想法。 张知妍:“我听说你年后一直在相亲?换口味了?” 金柯拿着菜单,听说冯乐妍喜欢陆雨时,顿时无语地摇摇头:“你看男人眼光这么差!” 冯乐妍被气笑,白了他一眼:“虽然我已经不喜欢陆雨时了,可人家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比你强了不是一丁半点。” 金柯脸上直接失了风度:“那你们同事那么多年,你怎么没把他拿下?人家现在又跟老情人搞在一起了,就是没你的份。” 冯乐妍愣住:“老情人?” 金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自从林薇在奥德律所大闹了那一出之后,他以休息为由被停职数月,这期间金道峰曾警告过他,就算林薇真的是林蔷,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除非金柯有可以拿到法院上的实质性证据,证明林薇就是林蔷,否则她就是林薇,死的就是林蔷。 他既然已经输给了这对姐妹俩,输就要输得起,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多做文章,也不要再找林薇的麻烦,更不要大肆宣扬,给彼此增添麻烦。 迫于金道峰的地位,金柯答应了他。 只是,心中多有不甘和不痛快。 张知礼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喝了口水。 张知妍又催了一句:“知礼,懂事一点。你不去,那我自己去吧。” 张知礼看见张知妍要起身去请张燃,起身来:“姐,你今天是寿星,我去我去。” 他转身而去时,张燃正好吃完饭,准备走了,两人在过道相逢。 张燃往左,张知礼往左。 张燃往右,张知礼往右。 张燃抬头来,微笑:“这不是知礼弟弟吗?” 张知礼:“我姐过生日,请你过去一起吃个饭。” 张燃看了一眼不远处,看见那一桌子的人,金柯也在其中,他走过去:“知妍姐,生日快乐。” “谢谢,这么巧,我看到你也在,就让知礼叫你过来一起吃个便饭。”张知妍笑容和煦。 张燃:“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过生日,没有准备礼物。不过吃饭就不用了,我刚吃完,谢过你的好意。” 张知妍看了一眼张知礼:“生日礼物我就心领了,不过我之前听知礼说,也对射击很感兴趣,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教教他。” 张燃眨了眨眼,伸手不打笑脸人,还真是不好拒绝,于是看了一眼张知礼:“行啊,我平时训练的靶场就在这附近,知礼要是有兴趣,可以过去找我学。不过我平时白天训练比较忙,如果他要过来,可能得下午了。” 张知礼:“我也没有很想学啊。再说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射击。” 张燃耸耸肩,带上墨镜走了。 金柯喃喃自语:“装什么装,说得自己训练那么忙,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多热爱射击呢。其实整个海州,谁不知道你为什么回海州,不就是看老张董事长年纪大了,回来争家产吗?” 张燃停下脚步,定了两秒,折回去,看了一眼金柯:“金律师哮喘好了?” 金柯抬头看他:“关你什么事?” 张燃:“垃圾好吃吗?” 金柯:“什么垃圾?” 张燃笑笑:“学院路附近那家酒吧,你忘了?” 金柯想起自己去年在酒吧被倒垃圾的往事,气的一下站起来:“是你!” “是我啊。” 金柯正要发作,张燃看向一旁的张知妍:“知妍姐,你想知道你未婚夫去年是怎么说你们二房的吗?” 他在手机里找了找,找出一段录音。 “她不行,我从小就认识她了,她那个人从小就很无趣。像个漂亮的洋娃娃,没有自己的想法,张家现在看着是二房当家,但其实根本不是张嘉信说了算。” 张知妍脸上的笑容一僵。 张知礼霎时瞪过去:“姓金的,你敢这么说我姐姐,还敢叫我爸的大名。” 第273章 你说谁不是好东西 金柯心里很慌,但面上依旧十分冤枉:“这根本就不是我说的!你们相信这小子,不相信我?我跟你们家向来是一条心的,我奶奶跟你奶奶那也是从少女时代就过来的交情,我怎么可能在外面说这种话。这一定是电脑合成的。” 他这么义正言辞,反而让张知礼有些怀疑,莫非自己真的冤枉他了? 张燃笑:“合成的?要不是知礼刚刚过去跟我打招呼,我都没看见你们坐在这里。哦,他主动过去叫我过来吃饭,我过来了,刚好看见你也在,刚好我手机里就有合成的录音。这么多刚好凑在一起,还真是巧合。信不信随你们吧,反正我提醒过你们了,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 金柯过去拽住张燃衣领:“你说谁不是好东西。” 张燃:“你啊。” 金柯:“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们大房早就没落了,你跟你妈就是破落户。要不是老张董事长顾念旧情,你以为你现在能跟我这么说话。” 张燃被这话气到,抬手就拿过冯乐妍面前的水杯,泼了金柯一脸。 四周不少目光看过来。 张燃:“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谈论张家的家务事?你们听好,我姓张不是天海集团的张,我姓张是因为我爸爸姓张,是因为我妈妈爱我爸爸,从他死的那一刻,我跟我妈就已经跟天海集团没有关系了。你们稀罕天海集团那几个破钱,我跟我妈不稀罕。” 张知礼面上气不过,不顾张知妍的劝阻:“不稀罕,去年爷爷把子初药业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给你,你眼睛都不眨就收下了。这还叫不稀罕?” 张燃:“这么点小事,过去这么久,你还要拿出来说,看来你们二房真的很介意啊。这么介意,穷疯了?这么点股份就要破防。是啊,我收了。我不仅收了,我还要拿来做慈善,把这些收益都捐出去。” 张知礼:“你!” 林薇上楼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害怕二人起冲突:“张燃。” 冯乐妍看见林薇走了过来,意外又好奇。 张燃原本还要继续杀人诛心的,看见林薇突然出现,这才及时收住攻势。 林薇看了众人一眼:“张燃,我们走吧。” 张知礼不依不饶:“走什么走,今天是我姐姐生日,被你们搞成这样。张燃,我要你跟我姐姐道歉。” 张燃无语:“是你自己叫我来的。” 张知礼:“……那你也不应该当着我姐的面胡说八道。当个世界冠军有什么了不起的。” 张燃:“是没什么了不得的,不然你也给我拿个世界冠军看看啊。” 张知礼气结。 林薇主动说:“不好意思啊,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张知礼:“你又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金柯火上浇油:“这位林律师可了不得,是陆主播的女朋友 。” 女朋友?冯乐妍吃瓜雷达疯狂响起。 张知礼:“原来是那条疯狗的女朋友,难怪跟他一样没教养。” 张燃正要去拿水,身旁啪一声,很清脆的一巴掌。 是林薇打的。 张知礼捂着脸,还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竟然被打了:“你!你敢打我!” 林薇懒得跟他们多说,拽着张燃下楼去。 金柯跟出去,到了楼下,拽住林薇手臂:“录音是你录的?” 刚才张知礼和林薇说话时,他已经想起来了,张燃刚才放的那段录音,其实不是他对张燃说的,而是他对林薇说的,当时他还不知道林薇就是林蔷。 林薇看他抓住这自己的手臂:“这里人多,还想再被摔一次?” 张知礼从后面追出去,张燃怕他去找林薇麻烦,拦住他:“你又跑出来添什么乱?” 张知礼看着张燃忽然冷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你愚不可及!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跟姓陆的走得那么近,你以为……” 林薇听见这话,怕张知礼情急之下说出当年车祸的内情,顾不得许多,快步过去拽住张知礼的衣领,张知礼一时情急,近距离打了林薇一耳光。 几乎是下一秒,张燃也打了张知礼一巴掌。 张知礼平白地挨了两巴掌,脸都气绿了:“姓张的,你……” 下一秒,林薇从包里拿出了用来防身的签字笔,用刀尖抵着张知礼的脖子。 张知礼一时呆愣住,后面要说的话也自然忘了说。 金柯目瞪口呆地看着林薇:“你疯了!这里是大马路上。” 随后出来的张知妍看见这一幕,吓得捂住嘴。 旁边的冯乐妍已经很有眼力地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第274章 说来话长 冯乐妍的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就被张燃一下夺走。 “报什么警,出事了吗?” 冯乐妍眨了眨眼:“我——” 张燃看了一眼她手机页面拨出去的号码,不是110,是陆雨时的手机。 电话已经接通了。 那头传来陆雨时的声音:“冯乐妍?” 张燃像是拿着个烫手山芋一般将手机丢给了冯乐妍,赶忙过去劝林薇:“林律师,算了,老陆要知道了。” 林薇听见陆雨时的名字,这才收起了刀,对张燃:“你下午不忙的话,送我回律所吧。” 张燃有些意外,却还是点了点头,去开车。 等张燃走了,林薇回头去,瞪视着张知礼:“你家长辈没有教过你祸从口出的道理吗?如果没有,我可以教你。” 张知礼脖子上被刀剑抵着的地方,还是红的,一时动也不敢动。 张燃将车子开过来了,林薇看了余下的众人一眼,这才上了张燃车子的副驾驶座。 车子刚启动,两人便十分默契。 张燃:“那个女的,认识陆叔叔吗?怎么那么眼熟?” 林薇:“电视台新闻主播冯乐妍。” 张燃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难怪!” “不出五分钟,陆叔叔就会打电话过来,你想好怎么跟他说?咱俩对下口风,别说漏了。” 林薇想了想:“瞒是瞒不过去的,实话实说就好。金柯和张知礼挑衅在先……” 张燃复盘了一下整件事:“倒也没有……好像是我主动挑衅的。” 林薇默默扭头看他:“…………” 张燃:“没办法,我这个人从小到大受不得一点委屈。” 林薇:“……” 张燃:“都怪老陆,他从小就告诉我,有人欺负我,让我不舒服,我就算不能做到打回去,至少也要让对方同样地不舒服。” 话音未落,林薇手机响了,陆雨时打来的。 张燃一看见林薇手机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你别说话。”深吸一口气后,才接起电话:“雨时。” 张燃是第一次听林薇这么温柔地叫陆雨时名字的后两个字。 原来恋人间叫对方的名字,感觉是全然不同的。 陆雨时在那头问:“我听冯乐妍说,你跟知妍姐弟起了点冲突,你没事吧?” “没事。” 陆雨时听她声音不太对劲,想了想,问:“张燃在你身边,你叫他接电话?”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张燃把头凑过来:“老陆,我开车呢。不方便接电话。” “那你不忙的时候,给我回个电话。” 说罢,挂了电话。 林薇看了一眼张燃,在手机上给陆雨时发了条微信:「张知礼刚才差点当着张燃的面说出车祸内情。」 那头陆雨时看见这条,瞬间明白了什么,回复:「好,我知道了」 林薇跟他说完,这才将手机放回包里,又拿出粉盒,看了一下自己的脸,还好张知礼刚才那一巴掌打得不算太重,她又补了一边妆。 “对了,你怎么那么巧在那家餐厅?” “看金柯不爽,准备过去找他的不痛快。” 张燃有些意外,却又好似并不意外:“你姐姐的死,跟金垃圾有关?” 林薇涂了口红添气色:“当然,不然我闲着跟他过不去?” 张燃:“早知道我刚才帮你打他两拳了。这个知妍堂姐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看上这么个三流货色。” 张燃这么一说,林薇也觉察出哪里不太对劲来,脑子里复盘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可惜她来的有点晚,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燃,你可以跟我说一下,你们到底是怎么起的冲突吗?要说得仔细一点。” 与此同时,海州电视台。 冯乐妍刚摸鱼回来,刚走进新闻部,罗鹏叫她:“冯主播,你出来一下,陆老师找你有事。” 冯乐妍不慌不忙地戴上工牌,拿出粉底开始补妆:“我还有工作,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罗鹏不太意外她的态度,在手机里找出几张照片,拿给冯乐妍看。 照片上是冯乐妍衣着低调地搂着一个中年男子从机场出来的画面。 冯乐妍看得眼睛一直,伸手去抢,罗鹏跑远一点:“我给你三秒钟考虑,否则我就发到群里。” 冯乐妍脸都气绿了,这才跟着罗鹏出去了。 进了电梯,罗鹏按了顶楼。 冯乐妍抱着手臂:“你从哪儿弄来的照片?” 罗鹏:“我拍的。” 冯乐妍眼睛都直了。 罗鹏:“陆老师手里有你的把柄,我知道。可是,我手里也得有点你的把柄不是,否则陆老师要是交给我这种很简单的任务,我都完成不了,那我不是很没用。我本来以为还要费些功夫的,没想到你把柄这么多。这位广电的陈司长我要是没记错,是有家室的吧。啧啧啧……” 冯乐妍被气笑,后槽牙都恨不得咬碎,跟着罗鹏一路走到天台。 罗鹏在天台唯一的入口处停下,望风,还跟冯乐妍俏皮地挥手告别,示意她去天台找陆雨时。 陆雨时就站在天台的边缘,神色木然地看着楼下的街道。 冯乐妍胆战心惊地走过去,不等他开口,自己先撇清关系:“我先说清楚啊,不关我的事,我从头到尾就是个吃瓜的。打林薇的是张知礼,不过张燃立刻就替她打回去了。事情都是张知礼和那个姓金的……” 陆雨时听见林薇被打,慢慢转过身来,目光冰冷地打断:“你说,林薇被打了?” 冯乐妍被他眼神吓了一跳:“准确说,是林薇先动的手。” 陆雨时皱着眉,不太相信。 冯乐妍尬笑:“说来话长。” 陆雨时:“你是新闻主播,说话简练有重点,是最基本的。” 冯乐妍开始回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很认真地总结:“……呃,是这样……今天是知妍生日,刚好我们在餐厅呢碰见了张燃。知妍就让知礼去请张燃过来一起吃饭……” …… “差不多……就是这样……”冯乐妍很努力地回想了一番,确认自己没有漏掉任何细节。 陆雨时安静听她说完:“你有什么看法?” 冯乐妍微愣,没反应过来陆雨时为什么问自己这么奇怪的问题。 他这么聪明,问她干什么? 呵呵……呵呵…… “我……我觉得吧,张知礼和金柯是有点过分,不过……张燃和林薇的脾气……” 她小心翼翼地去瞟陆雨时,发觉陆雨时嘴角含笑,忽然一阵毛骨悚然。 “你弄错了,今天这一切跟张知礼和金柯无关。是张知妍在背后推动的。” 冯乐妍马上分辩:“你误会知妍了,她那个人是最好说话的。而且她中间还帮忙劝她弟来着……” 陆雨时冷笑:“餐厅是她定的,也是她怂恿他弟弟去找张燃的,如果你刚才没有漏掉细节,那么推波助澜的人是她,袖手旁观也是她。她很清楚她弟弟和金柯的个性,她都不需要煽风点火,只需要起个头,一切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冯乐妍还是不太相信,可又反驳不了,毕竟陆雨时说的这些,好像也说得通。 只不过,她从未往那个方向想过。 她一直以为张知妍是那种没什么主见的富家女,哪里想到她会有这么深沉的心机。 “她为什么呀?” “为了借我的手,去打压她弟弟。” “哎呀,不可能!他们姐弟关系很好的。知妍很疼她这个弟弟。” 陆雨时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妈生的,张知礼是张嘉信从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呢。” 冯乐妍瞪大眼睛。 闻所未闻! 陆雨时:“你今天主动打电话给我,算我欠你个人情。” 冯乐妍哪敢让他欠人情:“不,不用了……” 陆雨时:“这样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就当是还你这个人情。你知道张知妍为什么要跟你做朋友吗?” 冯乐妍眨了眨眼,这算什么秘密。 这也配当人情? “不是因为我们家世相当,我漂亮又聪……”在陆雨时面前说自己聪明,显然是会招他笑话的,“总之,想跟我交朋友的女生多了。我这个人虽然遇到的渣男很多,但我女人缘还不错。” 陆雨时默默看她一眼:“张知妍主动跟你做朋友,是因为你脑子不太好。通俗点说,就是够蠢。” 冯乐妍:“……你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