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寒仲》 第1章 暮寒仲 作者:玄朱 文案所谓因缘际会,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也许眼前这高大英俊、沉默寡言的护法,便是自己此生的归宿? 殊不知,当温柔强大攻遇上隐忍忠犬受, 面对那除了忠心再无他意的属下,纵是万般手段, 却也只能是仰天长叹一声:情路漫漫…… 更别说,这温柔小攻自个,还转不过心思来…… 攻是温柔腹黑攻,受是隐忍侍卫受。内容标签:竞技 近水楼台 天之骄子 穿越时空主角:司皇寒仲(暮寒仲)(巫烨),南啸桓 其它:侍卫受,忠犬受,主仆,穿越攻 第一卷 落叶满空山,何处寻君迹 第1章 前生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巫烨的太阳穴。 巫烨勾起嘴角,似乎没有看见那些突然冒出,虎视眈眈的黑衣人。他依旧保持着微笑,只是口气突然变冷,仿佛来自地球两极般的寒冷。 “布鲁斯先生,这就是您的诚意?” “巫先生,对您,我可不敢大意啊。”似调侃的话从巫烨身前的男子口中说出,他转过身,翡翠的眸子直视巫烨,“您那一枪勇敌三十人的纪录,至今还是道上的美谈啊。” “是吗?别怪我没提醒您,”巫烨挑眉,“布鲁斯先生,现在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选择的机会。” 如此笃定的口气让布鲁斯怔了怔,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眼前的人竟然还是如此平静,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不愧他“黑鹰”称号。 “啧啧,巫先生,虽然我中文学的不好,有两个成语却是记得很清楚呢。”布鲁斯在心中细细扫过计划,在确定了没有任何漏洞之后,他笑着开口,漂亮的金色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死到临头’,‘大言不惭’,多么适合您啊。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 “呵呵。”巫烨笑了笑,那笑中有太多的无奈,却唯独没有布鲁斯期盼的一丝丝胆怯和畏惧。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没有先前冻彻入骨的冰冷,反而含着几丝情人间的暧昧和温柔,“亚瑟,不就是上了你几次么?何必这样斤斤计较呢?” 瞬间,布鲁斯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屈辱的记忆涌上……那是他这辈子都不愿再次想起的记忆……被家人当成货物的痛,被迫打开双腿的辱,被伤害的愤……到最后,全都化成对眼前男子的恨。刻骨铭心的恨!!压下涌上的情绪,布鲁斯强迫自己微笑,他不能输给眼前的人!! “没有没有,就像被狗咬了,您认为这样的事有认真的必要吗?好了,巫先生,不和你多说了,现在,请您跟我走一趟吧。”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巫烨微微垂眸,道。 海边。 艳阳高照,夏风拂过,树叶在哗啦啦摇动,阳光也随着晃动。正是仲夏时节。 谢天躺在遮阳伞下,睡在躺椅上,脸上盖了本杂志,问道:“怎么样了?现在。” “是。布鲁斯家族的所有企业截止目前,都已宣布破产,亚当斯·布鲁斯昨天跳楼身亡,其三子下落不明。”男子恭敬的答道,在大量缩减信息的同时,只捡出其中眼前人会感兴趣的消息将之说出口,至于其它的,哪怕是再重要,眼前的人也不会关注。 “哦,差了几天呢。对了,林,‘黑鹰’有说什么时候过来吗?” “是。巫先生说大概今天下午两点左右便可到达。” “两点……”谢天重复着,突然叫道,“现在几点了?” “……三点十分。” “三点十分?”谢天下意识的重复,突然,下一刻从躺椅上跳了起来,“x的!!林,回酒店!!” 林看着自家主子上蹿下跳的样子,一向冷峻的面孔上有了几丝笑意:“老大,巫先生刚才已经到了。” “什么?!!你怎么不早说!!”谢天气的大吼。 “您吩咐的,在您泡妞期间,一律不准靠近。”隐约有些笑意的声音。 “x的!!!!” 待谢天收拾完毕,来到餐厅时,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无论在哪里,谢天都可以从周围人的目光中判断出他的所在。就如同现在,他才刚踏进餐厅的大门,甚至连四处张望都不用,他就直接选择了目的地,径直走了过去。 在一张靠玻璃的桌子前停下,拉开凳子,谢天坐了下来。 “你迟到了整整一个半小时,小天。” 温润的嗓音,仿佛大提琴奏出的乐曲,让人陶醉。 “对不起。”谢天看着菜单给自己点了餐后,才抬起头来,有些认命的口气,“早知道就不应该关了手机的。” “哦。”男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不知道是谁撇下所有事情说要与世隔绝好好享受的,怎么现在后悔起来了?” “哎……我可不想被她们烦死,连个假都度不好。”谢天小声的嘟囔着,“我知道我魅力无边,可再怎么说,也得有个限度啊。” 对面男子拥有着一张让人挑不出一丝缺点的外貌。半长黑发披散在肩,湛蓝眼眸深如大海,高挺的鼻子,唇形优美的薄唇……最后一身得体西装,将之身上的气质完全衬托出来。真是气宇轩昂,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此刻,那蓝眸中含了笑意的正看着谢天。 “呵,前几天,莉莉打电话找你都找到我这来了,你再不回去,我看她非疯了不可。” “…哦。疯就疯吧,好过我疯。” 谢天的风流性子,不知道害了多少女人,深知谢天性子的巫烨,虽有心规劝,却无力着手。听了这话,他顿感无奈,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继续专心用餐。 点的餐还没有来,谢天便看着巫烨优雅的用餐,直到对方实在是吃不下去抬头看他:“要我分你一半么,小天?” “不用。烨。”谢天笑着摇头拒绝,决定单刀直入,不再绕弯子,“那个……烨,半个月前你一个人去赴布鲁斯家族的半年之约,顺利么?”虽决定不再绕弯子,该有的技巧还是要有。 巫烨不禁有些好笑:“你情报都收到手了,现在问我不觉得很……”他斟酌着词眼,“…假……猩猩?”说罢,抬头满眼笑意的看了坐在对面颇有点尴尬的人。 谢天不适合这样说话,当然,不包括他泡妞的时候。他早已习惯谢天平日里直来直往的说话思维。 “说实话,我觉得他们这次真的很蠢。”谢天还有优点,那就是脸皮厚,性格直,既然被拆穿,尴尬散去的速度也非常之快。半个月前抛下工作一人飞到这个观光旅游的小岛上,本来没啥罪恶感,可得知那个本应两人共同奔赴的约定出了问题的时候,他几天都没睡好。虽然对于“黑鹰”的实力他非常有信心,可直到情报入手,他才确确实实的安了心。 “嗯,很难相信他们会作出那样鲁莽的决定。”巫烨有些遗憾的道,“合作这么多年来,布鲁斯家族可是一直聪明得紧呢。呵…不知道他们这次管理层是怎么决策的。我很好奇。” “无所谓啦,结果对我们有利就完全ok。”谢天突然想起上次在巫烨身边见到的新情人,有点感叹。“对了,上次和你在一起的那个金发绿眸的帅哥。我记得他好像就是布鲁斯家族的人呐!” “嗯,亚瑟是布鲁斯老头第三个儿子,也是最小的。”提起曾经的情人,巫烨表情很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嘴角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有点回忆的温馨包含在其中,“不知道那老头怎么养的,居然养出亚瑟那样的性子来。” “第三子……下落不明那个?” “呵~”听到此话,巫烨笑道,“下落不明?你收到的情报是这样啊。小天,看来你的‘零界’需要好好修整修整了。” “才不需要。既然是你‘黑鹰’决定要隐瞒的消息……“谢天颇有些懒得理你的感觉道,“我才懒的费功夫。……话说,你把人家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基本上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巫烨停了下来,示意侍者把盘子端走后,懒懒的靠在椅背上,“我不想杀他,自然是放他走了。” “斩草不除根……”谢天看了巫烨一会,突然叹了口气,“你又心软了,烨。” 熟悉的话语,不过很久已经没有听到谢天说了。巫烨瞬间有些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放心,我对亚瑟的记忆做了点小小的改动,如无意外……”目光飘到窗外,满脸温柔,“接下来这几十年,他都会以为自己是个普通人的。” 谢天看着对面的好友,心里泛上的情感,有着淡淡的怜惜。 第2章 前生 巫烨从睡梦中惊醒,是在半夜。 正是一天中最安静的时候,虽然酒店里还有一些娱乐活动正在进行,不过热闹度完全不能与白天相比。拨开被汗水浸湿的额发,巫烨掀起盖在身上的薄被,赤脚从床上走下,循着从窗帘夹缝里透出的淡淡光亮,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凡是谢天给巫烨订的房间,只要有条件,都是靠着海的。此刻站在落地窗前的巫烨,望着夜色下的海,不禁有点感叹。那是多久前,他告诉谢天那个深藏于心中的理想?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手指抚上玻璃,冰凉的感觉。 三十而立,一般男人到了这个年纪,恐怕正是积聚了足够的经验,各方面条件都已成熟,意气风发,壮志勃勃,准备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吧。而他……却早就没了雄心壮志……那些深埋在记忆中,却总在午夜梦回时重现的过去,宛如一颗根植于心脏的刺,每当他倦怠时,就会狠狠的刺他一下,告诉他,不行,不行。 这就是代价,他复仇的代价——自由。早在他亲手结束掉他的生身父亲的生命时,他就知道,他再也无法逃开,他这一生,都将被束缚。至于退路那种东西,一开始,他就没有留。一旦有了退路,人就会想走回头路。而走回头路,不管从感情上,还是从实际情况,都是他不能允许的。 想到这里,巫烨回过神来,心中的倦怠慢慢的消散。湛蓝的眼眸中,刚刚清醒时的迷茫被锐利的锋芒所取代,嘴角,也不由自主的勾起。 ——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那就往前走吧,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 “早啊,小天~” 谢天一踏入巫烨的房间,就听到温润的声音响起。 “诶,你不是来陪我休假的么?怎么又弄起这个来了?”谢天今天一件大花衬衫,宽腿短裤,手里拿着一副墨镜,凌乱的头发随便向后梳着,一副放荡不羁的贵公子模样。此刻他看着巫烨房中训练有素的黑衣人们动作利落的从自己带来的箱子中拿出各种各样的工具,很是不解的问道。 巫烨微微一笑,待所有准备事宜完毕,黑衣们全部退出房间后,便坐到房间中酒店配备的电脑前,开机,然后等待:“你又不是不知道,对我来说……这就是休息的方式之一。” 谢天一副无法理解的样子:“切!这样过度用脑,迟早早衰啊!” 说完这句,朝门口走去,临走时关门的时候,又回头叮嘱:“当完你的黑客就赶快出来和我一起欣赏这里的美女美男们哦~~” “呵呵。”巫烨笑着无奈摇头,集中注意力,手指开始飞快的在键盘上操作起来。 登陆了常去的黑客网站,巫烨漫无边际在论坛里翻帖子,找到感兴趣的便点开细细看,正看着就听到论坛里的提示音,提示他有新的短消息。 “有空么?”看看消息后面的id,熟悉的名字——pegasus。知道对方这样问的意思,巫烨打开msn,果不其然,对方在线。几乎是在的同时,滴滴声响起,pegasus发了消息过来。 “g,有空?” 似乎那人永远都是这几个字。早就熟悉了对方说话风格的巫烨回复。 “嗯。” 一个ip地址发了过来,巫烨看了一眼,知道比赛已经开始,当下开始着手。对待pegasus,他从来都不敢掉以轻心。 pegasus和griffin,全世界赫赫有名的顶尖黑客。他们仿佛就是虚构的两个人物,不存在于真实的世界里,无人知道他们的任何资料。无数精英日夜钻研技术,以探得和他们有关的资料为至高目标和最高荣誉。即使这样,五年来,依然一无所获。 巫烨以griffin之名现身黑客界的开始,只是籍籍无名的人士。偶然的一次机会下,两人互相为彼此的技术所折服,于是巫烨就和当时被称为第一人的pegasus结成了朋友。至今为止,两人之间不知道像今天这样比赛了多少次。每次都是pegasus发过一个ip地址,看谁先拔得头筹,攻占服务器,并留下自己的记号。 就这样,虽然相谈时间不多,却是实打实的交情,无一丝虚假。偶尔闲余的时候,两人还会在msn上聊聊,两人虽都不是多话之人,谈论的话题却无所不包。几年下来,对于pegasus的为人,巫烨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冷静,沉稳,有毅力,话不多,却是真真正正的厉害人物,在现实中,怕也不会是小人物了。 这次的ip,安全级别很高,即使是这样,巫烨也只是稍稍多费了些功夫,就顺利突破防火墙,在服务器上留下自己的符号,然后顺利的退回。 第3章 巫烨开口问道。 “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啸桓……受主上您两掌,有些内伤。属下写张药方,按此静心调理一段时间即可。” 倚雷恭敬答了,只是目光落在地上和床单上血迹之时,疑惑的目光落向巫烨。 巫烨挑眉,倚雷踟蹰了下,道:“请容属下为主上把脉。”话完,便行礼坐到了巫烨对面。巫烨伸出右手,递了过去。 和给啸桓诊脉一般,倚雷脸色同样愈加沉重,诊到最后,竟是一脸惊愕,刷的一声,便已单膝跪地,垂首道:“属下罪该万死!主上身染‘遗情’,属下竟毫无察觉。时至今日已经……请主上降罪!” “降罪于你有何用?起来。”巫烨面色不变,看向倚雷,“更何况,此事和你无关,是我自己疏忽。”他口气淡淡,清冷的嗓音里却带上了一丝柔软。 “是。”倚雷依言起身,身体却颤了几颤,明显仍陷在极大的震惊之中不能自拔。 “‘遗情’是这毒的名称?”巫烨毕竟骨子里还是一个生于长于二十一世纪的人,对于这些武侠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东西,心下不仅升起了一丝好奇。 “是。‘遗情’号称七大毒药之一,为毒王所制。其细分为‘遗毒’与‘情毒’。‘遗毒’气味外表与普通香料无任何区别,一旦点燃,其毒性会随香味散播,闻者即中其毒。但是在闻到‘情毒’之前,并无任何异状。” 倚雷顿了顿,继续说道:“可是,一旦让染有‘遗毒’的人再闻到‘情毒’,则‘遗毒’的毒性会立即发作。” 巫烨懒洋洋的听着,目光扫向床上的啸桓。 “发作?什么症状?” “发作时类似于……春药……” “春药?!!” 巫烨听闻愕然。果然这东西什么地方都不会缺,即使时空变幻。 “……若是三个时辰内没有和人交合,中毒者会气血逆流,走火入魔。”倚雷说道这里,目光瞥向啸桓,眼里闪过一丝不忍。 这古代的毒药真厉害……巫烨刚在心下微微感叹,却突然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和人交合……按理说,暮寒仲已经和啸桓上过床了,为什么依旧会毒发? 许是察觉出巫烨的疑惑,倚雷顿了顿,继续:“‘遗情’之所以会令天下无数医术高超之人束手无策……是因为若和人交合,不仅解不了‘遗毒’,反而会促使‘情毒’发作。” “而‘情毒’一旦发作……轻则冷热交融,千蚁噬骨,重则毒发身亡!” 巫烨看着倚雷和床上不知何时紧紧盯着这边的啸桓,两人同样苍白的脸色,以及眼睛中的复杂的感情。 “‘遗毒’即使麻烦,也只是解毒所需的药材比较珍贵些罢了。而‘情毒’……即使有幸逃过一劫,但体内毒性依在,半年之内,内力渐失,性命垂危……无药可救。” 话到后来,倚雷刷的一声跪了下来,同时,旁边床上的人也下了床,双膝着地,低头俯身,额头触地:“请主上赐属下一死!” 即使说着关系自己性命的话语,声音依然冷静沉稳。 巫烨倒真是吓了一跳,这冷面冷心的南护法,未免忠心过头,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都一头揽下。真是…… 那边,倚雷也苍白着脸,一副等候发落的样子。 心下好笑,巫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准备沐浴。” 跪在一边的倚雷疑惑的抬头,而巫烨脸上的笑意,更是让他不自觉的怔了怔,他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人会是这般回应,呆愣了半晌才回道:“已经准备好了。” 巫烨就那样敞着衣襟,转身朝门口去。到了门那里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便补了句:“啸桓,你也跟着来吧。” 哪知不过一句话,就让倚雷脸色又变了几变,他眸中一沉,喉头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就被身旁人一个安抚的目光堵了回去。啸桓从地上起身,从角落里一堆衣物中捡出自己的衣物,快速穿了,跟着巫烨身后走了出去。 门外候了两排端盆拿衣的侍女,见到巫烨出来,恭敬行了礼:“宫主。” “把衣物什么的拿到玉池来,搁下后就退下吧。”巫烨吩咐完,便顺着脑海中的记忆,朝目的地走去。 第5章 东卿颜 此刻天刚蒙蒙亮,回廊穿插在错落有致的园林景观之间,曲曲绕绕之后,暮寒仲平日里沐浴的地方就到了。不是很大的池面周围烟雾袅袅,宛如仙境,不断有气泡向上翻滚并发出响声。竟是一处露天的温泉。这类生活琐事之类的信息在脑中实在不算重要,巫烨只是接受,却并没有细细一一翻看。因此看到这,巫烨小小的吃了惊。 径自大大方方的从身上扯下丝袍,巫烨从入口处走入,温热的水渐渐漫上胸膛,他靠在池壁上,看着被烟雾缭绕了的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人,有些好笑道:“怎么还不下来?” “属下不敢。” 巫烨无奈:“那东西不弄出来,难道你想发烧拉肚子?” 南啸桓脸上一红,很快的解下早已破烂不堪的黑衣,然后下了水,远远的木头一般的站在那里。 巫烨随便把身上洗了一下,就走到了啸桓身边。啸桓明显一愣,显然没料到他会过来,原本就僵硬的动作更加僵硬。 “转过身去,我替你把那东西弄出来。”巫烨放柔口气,顺便表明自己的意图。 啸桓乖乖转过身去,贴在池壁上,非常配合的张开了双腿。 微闭双眼,感受着体内突如其来的异物,昨夜的记忆潮水一般涌入。那般不堪与屈辱,使得他身体微微颤抖,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 就在这时,背上一热,有人贴了上来,凑在他耳边,温柔道:“放轻松……没事,我不会对你怎样的。” 看着明明紧张的要死,却依旧温顺的趴在池边的啸桓,巫烨长叹一口气,同时加快手指的动作,不过几下,就有丝丝白浊液体混合着鲜血散在池水里。 “好了。”他放开他,朝旁边走了几步,直到雾气那头的身影看不太清楚了,才停了下来,专心开始给自己清理。 这边,南啸桓呆愣了半晌,等回过神来,看着不远处的人影,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也变得有些柔软。低头沉思了一会,便开始清洗。 听着那边的水声,巫烨扬了扬眉,微微笑了笑。 拿干巾擦干了身体,放下后起身刚准备取过放在池边的衣物时,已经有人快他一步,将里衣拿过,敞开,就要为巫烨穿衣。 巫烨扭头,是啸桓。身上同样未着存缕,但看得出来已经擦干,只是那黑色长发虽然已经擦过,却还在往下滴水。他微微躬身,面无表情。 “这么快就洗完了?清理干净了?”巫烨拿过衣服,用眼神示意自己穿,语气含了笑意。他在那片虚无之中见过这张俊美脸孔微笑的样子,当然知道他现在笑起来是什么效果。在面对这个暮寒仲已经有所亏欠的人时,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要给予补偿,却苦于无从下手,目前能做到的,似乎也只有面带微笑,让人欣赏了。 “属下已经洗好了。”同他的表情一样,即使面对巫烨的调侃,也还是毫无波动的声音。 巫烨笑笑,不置可否。待他自己给自己全身上下都穿戴整齐后,这才面对依旧赤裸着的啸桓,稍微严肃了下,用了点命令的口气:“洗干净的话,再去洗一遍。记得这次一定要好好洗。” 巫烨走进大厅,看着原本坐在椅上沉思的人因为他的到来而站起,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那是一个女子,一身紫衣,头发简简单单的挽成发髻,上面叉了一支青玉的发簪,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饰物。一身紫衣的女子有着一张并不十分漂亮的脸,然而额发下那双柳叶眉以及那胜雪的肌肤造就了又一位气质美人。 “卿颜见过主上。”女子起身行礼。 东卿颜同为暮寒仲的四大护法之一,是从小跟着上代宫主的。因此年岁不大,在宫中却也算得上资历最老的一批属下。 这次行动,暮寒仲带了四位护法中的三位护法离开总教,来到这地势隐秘,风景秀丽的别庄内,说是避暑,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情况如何?” 巫烨开口问道。 “果如主上所料。何延钦昨日三更行动,所幸朔风部署甚严,没有教他占去任何便宜。叛乱一干人等俱已拿下,现在宫内地牢关押。主上,我们何时启程回宫?” 现今武林九分,一宫三楼五派。这一宫,便是千夜宫。千夜宫建于王朝之初,崛起于七十年前。据闻千夜宫是胤国开国皇帝为了平衡江湖势力所创,每代宫主,皆是皇族中人。千夜宫财大势大,又与朝廷有着几丝联系,加之每代宫主武功高强深不可测,到了暮寒仲这一代,千夜宫已隐约有了江湖之主的迹象。 千夜宫下分东西南北四堂,由四大护法各自统领。四大护法是宫主最为信赖之人,各自掌握着一股不为平常人知的暗地势力。平日堂内事物,却是交予堂主各自管辖。这次密谋作乱的,便是北堂堂主何延钦。然而暮寒仲心性敏捷,早就察觉出何延钦不臣之心,这次将计就计,设下圈套,本是万无一失,却漏算了身边贴身之人。 想到这里,巫烨问道:“灵炯人呢?” 东卿颜面色微变,眸子一沉,冷声道:“已经自尽了。哼,那丫头,倒真是聪明。”语气里不由带上一丝阴狠。 灵炯是暮寒仲的贴身侍女,也是给暮寒仲下“遗情”的人。难怪东卿颜口气不善。 巫烨点头:“吩咐下去,未时一到,启程回宫。” 东卿颜低声应了,直到巫烨坐下,也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离去,一双明眸,时不时的看向巫烨,似是有话想说。 “想说什么就直说,别吞吞吐吐的。” 巫烨此话一出,卿颜顿时松了口气,抿抿唇,开了口:“卿颜昨晚听说主上招寝,还道哪位公子好运气。没想到……” 后面的话一出口,巫烨就已明了她的意思。不由有点郁闷。 原来,这暮寒仲,性好男色,当上宫主以来,更是养了一帮数量庞大的男宠在宫中。然而即使有如此众多的后宫等着他每晚招寝,他依旧时不时的往里添纳新人。这新人可以是他惊鸿一瞥的江湖名门子弟,也可以是千夜宫中哪个扫地奉茶的小小仆人,拿一句话形容,就是贞操观极差,且喜新厌旧到极点。就因为这个,弄得这宫中但凡有点姿色性别为男年龄十四五岁的下人们一个个见到他就战战兢兢,生怕被他兽性大发扑倒在地成了众多后宫中的一员。 所幸他身边的四大护法中,三个性别为男的护法都比他年长,且长相都是十足的男人,绝对没有贞操危机。 可惜昨晚,似乎破了往日的常规。 “哦,你想说什么?” 虽然知道对方担忧的原因,但他还是有点弄不明白,昨夜并非暮寒仲的本意,只是南啸桓那时恰好在他身边。为何卿颜如此担忧,似乎有规劝他的意思…… “主上。啸桓文武兼并,自七年前就一直跟在主上身边,七年来对主上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卿颜斗胆替啸桓求情,让啸桓继续担任南护法一职。” 卿颜垂眸苦笑了一下,笑容带着几分酸涩怜悯,和刚才给巫烨能干利落狠辣的初印象有了些微出入。 巫烨修眉轻挑:“等等,我什么时候说要除去啸桓护法之位了?” 第6章 千夜宫 卿颜楞了楞,缓缓道来:“主上,宫规规定,凡侍寝者不得担任任何职务,只能住在专门的住处‘落情宫’,没有命令不得迈出一步。主上难道忘了么?” 原来如此!巫烨终于明白,心念转动间,已淡淡笑了出来:“宫规又如何?此事只是意外,说来,终是我亏欠了啸桓的,我又怎会让他去那地方。” “主上……”卿颜明显松了一口气,一双明眸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随即很快淡去,“那……主上您的意思是……” “此事揭过不提。” “卿颜谢主上!” 卿颜躬身行了礼,再抬起头时,已是满脸欣喜。 她是四大护法里最为年长者,啸桓倚雷更是她从小一直看大的,几人形同姐弟。倚雷一脸惊慌的来找她,听到消息的那一瞬,她几乎不敢置信,后来更是对说服宫主没有一点把握。然而,宫主却一反常态,如此轻易地就放过了啸桓。 吃过午饭,别庄上下开始忙碌起来,收拾东西,准备回宫。虽说暮寒仲这次从简出行,整理起来也还是要花费很长一段时间。 巫烨靠在书房的太师椅上,闲闲的翻着手中的书。吃完午饭,别人忙里忙外,他悠闲读书,倒也将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这是个文明类似中国古代的地方,还处在冷兵器时代。暮寒仲所在的国家叫做胤国,现在是司皇大兖王朝统治时期,至今已快百年。胤国自古以来占据着最好的地理位置,文明自比周边的小国进步的多。加上这几代王朝一直被秉持下来的休养生息政策总方针,到这一朝,已经成了中原霸主,周边的小国无不臣服。胤国国力强盛,人民生活富足,江湖也就相对的比较安定。 敲门声响起,巫烨将手中的杂书放到桌上:“进来吧。” 卿颜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玉盘,里面搁着一只小碗,一碟点心。 “主上,这是倚雷开的药。主上您趁热喝了吧。” 巫烨端起药碗,盯着碗中那黑色的液体看了半晌,只是闻到味道,他就感觉口中有浓郁的苦味,不得已,最后还是拿起药碗,一仰头,紧皱双眉灌了进去。 他不怕伤不怕痛,就怕中药!! 卿颜好笑的看着宫主孩子气的举动,待空碗一着桌,便快速的将那碟点心推了过去。 巫烨拈起一块塞到嘴里,这才感觉好了点:“都收拾好了?” “嗯。” 第5章 什么时候,那个不谙世事,只是一味任性肆意的纨绔子弟,居然有了这种仿佛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杀气?!! “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延钦猛地一颤,突然之间静了下来,良久,牢房里只听到柴火的噼啪声。 “你知道么……我留着这条性命……就是为在临死前见你最后一面。”何延钦缓缓开口,打破了劳房内的寂静,失去了刚才的癫狂之态,现在的何延钦,更符合巫烨记忆中那个老谋深算做事谨慎无比的北堂堂主。 他微微抬头,看了巫烨一眼,继续道:“现在我见到了,便能心满意足的离去了。”最后扯出一抹笑容,他便垂下头去,没了反应。等到北朔风回过神来察觉到不对劲,上前一把揪起何延钦散落肮脏的头发以迫使他抬头。映着昏暗的炉火,巫烨看到从何延钦紧合的嘴唇上溢出的殷红鲜血。 “咬舌自尽。”北朔风探了探何延钦的鼻息,平静的陈述道。 罪魁祸首自尽,解药怕是不那么好找了。 何延钦的事算告一段落,剩下的收头事情,巫烨便交给了朔风去做。 然而那个带着面具的护法,却对地牢里何延钦关于中毒那段话耿耿于怀,鬼魅般跟在巫烨身后,要求得到解释。巫烨无奈,看着长廊之上,立于自己身前的人,只好将实情说出。这一说出,便自然牵扯到了啸桓。 北朔风掌管千夜宫刑律,律人更律己。巫烨没有一见面就直接对他说出口的原因就在此。 果然如巫烨所料,听完巫烨的话,面具之下的人沉默了许久,才淡淡开口:“既是宫规,理当除去南啸桓护法身份。” 巫烨轻轻皱眉,脸色不自觉的冷了下来。他已在刚才的谈话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眼前这人却丝毫没有一两分知趣的意思,就算明知北朔风就是这样的性子,巫烨还是有些不悦。 “宫规由宫主所定,自可由宫主所破。”巫烨不再看北朔风,直接大迈步朝前走去。 “主上,请三思!!”噗通一声,却是北朔风朝地上跪了下去。 巫烨回身,只见北朔风直直跪在那里,黑色的大氅和白到诡异的面具在渐渐暗下的天色中生出一股冰冷寂寥的味道。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古人警言,不可不忌。”他继续着,面具之上,血红的嘴巴映在巫烨眼里,“南护法既然侍了寝,为了千夜宫,入住落情宫,这才是上策!!” 巫烨冷冷看他一眼,忽的冷笑了一声,便再次转过身,迈步走了。 北朔风跪在地上,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一动不动。 天边的夕阳缓缓移向地平线,余晖染红了北朔风所跪的地方。 吃完晚饭,巫烨又去书房翻看了一会书。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挥退所有下人,去殿里后苑露天温泉里泡澡。 巫烨靠在池壁上,朝天仰头,双目睁开,看似发呆,却是在理清脑中杂乱无章的记忆,拣出其中最重要的部分细细分析。暮寒仲可以当一个喜怒凭心,宫中众事全交与护法堂主处理的宫主,他巫烨却不能。 泡了一会,事情想的差不多了,巫烨便从池中起身。 弯月如勾,夜风习习,回廊上的宫灯发出淡淡的柔光,侍卫们也都在巫烨的要求下消失不见,浑身舒适,巫烨心情大好的看沿途风景,慢慢散着步回房。 “主上。” 巫烨刚推开门,就听到低沉的男声响起。却是南啸桓一身黑衣,直直的站在前厅的角落。若非他出声,巫烨绝不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你怎么来了?”巫烨一边朝次间走去,一边问道。啸桓亦步亦趋的跟了进来。 接下巫烨脱下的外袍挂到一旁的衣架上,啸桓又退到一旁,低低答道:“倚雷告诉属下,主上所中‘遗情’之毒,随时都有发作可能。” “嗯——?”巫烨挑挑眉,静待下文。 “‘情毒’发作之时,疼痛难忍。”南啸桓顿了顿,接道,“若毒发之时,属下能随侍主上身前,便可运功缓解疼痛。” 这便是眼前之人不顾自己命令的原因?想起刚刚清醒之时,‘情毒’第一次毒发,他侥幸逃过一劫,但那冰热交融的疼痛,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当日若非啸桓,还不知将会如何…… 巫烨略一思索,看向南啸桓。烛火洒在极其分明的脸部线条之上,稍稍柔和了男人的冷硬。一身黑衣,穿在他身上,总是有股萧索的意味。 脱鞋上床,巫烨朝南啸桓淡淡一笑:“既然如此,你便睡到耳房吧!” 第9章 堂会(一) 巫烨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还未亮。侧耳细听,便能听到均匀悠长的呼吸声,除了自己,还有他人。想到不远处耳房内,睡着的南啸桓,巫烨颇有些头疼。 因为“遗情”之故,而惹上了不该惹的人。眼下看来南啸桓似乎毫不在意,但巫烨却知,那种事情,没有哪个正常的男人可以做到完全的不介怀。南啸桓的表现,只是他本身性格使然。又想起地牢外北朔风直挺挺跪着的身影……真是乱七八糟……一堆破事。 想着想着,沉沉睡意再次侵来,巫烨慢慢又睡了过去。 一觉安然。睁开眼时,天已亮了起来。啸桓早已洗漱完毕,一直候在一旁。见巫烨醒来,快步走了过来。 “主上,要现在洗漱么?” 巫烨从喉咙中嗯出声,算作回应。 一排统一着装的侍女,手中捧着洗漱用具、衣物配件,从外面走进来。巫烨任人服侍着起床、洗脸、漱口、束发。 侍女熟练的替巫烨打理着那一头过腰的长发,巫烨则盯着铜镜里的人细细打量。只见铜镜里的人肤若白玉,金冠束起长发,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孔,一双细长凤目,眼角带着几丝天生的倨傲冷然,墨若点漆的双眸淡然冷漠,完美的薄唇微微抿着,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巫烨轻轻勾起唇角,镜中的人也随着勾起唇角,只是淡淡一个弧度,浑然天成的淡漠冷傲便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多了几分悠闲平和,变得容易接近了一些。 巫烨从椅子上起身,侍女从旁边拿过大大小小的配饰待在身上,比之昨天,今天这层层叠叠的衣服,正式了不少。 “主上已经起来了啊。”一身淡黄衣衫的卿颜走进来,身后跟着倚雷,浅笑着看了几眼巫烨,感慨道:“果然还是白色最衬主上您。” 倚雷在一旁同意的点点头。 巫烨不禁在心中赞同,却没应声,收拾妥当后,便出了次间,朝偏殿走去。 那里,早有侍女等候,一张圆桌上,也布满了各色餐点。 明媚的阳光从窗外洒入,清晨的鸟鸣添了几分生气。巫烨朝窗外望去,只见窗外一片鸟语花香之景,苍郁大树、奇花异草、假山流水,构成一幅生机勃勃的夏景图。这是一片偌大的花园,名叫无香苑,是平日里暮寒仲休憩练武之地。 巫烨撩袍,在桌前坐下,又突然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三人:“没吃过的,一起用。” 四大护法中的三大护法,每日清晨都会来这里,在早饭时间向暮寒仲汇报一些事情。因此来这里之前,他们二人已是用过的。巫烨自然知道这点,这话,明着是说给三人,其实,不过只是为了身旁的啸桓。 果然,卿颜倚雷两人婉言拒绝。巫烨扭头看了看立在自己身后的啸桓,放下碗筷,低身从旁边拉了椅子,道:“别傻站着了,坐下来。” 旁边即刻有聪明伶俐的侍女,赶忙填了一副碗筷到巫烨身旁。南啸桓似乎要说什么,最终,还是低低道了声是,便坐到了巫烨身旁。 所谓食不言,寝不语。一顿早饭,吃的安静无比。巫烨吃饱停筷,朝身旁看去,只见南啸桓低着头,面前的菜看也不看,只是专注于自己跟前的那一小碗粥,一次一小口的喝着。显然对眼下这种情况不适应至极。 巫烨觉得好玩,逗弄之心突起,当下又拿起筷子,夹起一筷子青菜,开口:“啸桓。” 南啸桓终于抬头,朝巫烨看过来,察觉到巫烨的意图,很明显的怔了怔:“主上?” 明明还是一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万年冰山脸,巫烨却觉得自己在那双眼中看到了急闪而过的几丝局促以及无措。 夹着菜的筷子,已伸到了南啸桓面前。 南啸桓的目光落在筷子上,复又抬头,眼前的人嘴角噙着淡淡的微笑,和平日里的样子判若两人,但同样的,是不可拒绝的强势。 察觉到这点,他只好微微倾身靠前,轻轻张口,任巫烨喂了这一口菜。 看着对方咽下,巫烨满意的放下筷子:“这就对了。以后记得不能光喝粥,菜也要吃。” 啸桓动也不动的直着身子坐在椅上,听巫烨“训话”,面上依旧一片冰冷,看不出什么情绪。 立在一旁的卿颜听闻,在心中无奈叹气,啸桓虽冷静沉稳,对上自家主上,却只有低头认输的份。 这边巫烨逗完人,心情十分之好,用眼神示意卿颜开始后,便起身靠到一旁软椅上。 卿颜拣了一些重要事情汇报,巫烨时不时的点头,或轻嗯出声,末了,巫烨瞄一眼那边已经吃完的啸桓,突然问了句:“倚雷,‘遗情’大概多久发作一次?” 倚雷脸色沉重:“属下不知。” 连凌霄阁阁主都不知这毒发作的周期……巫烨此刻,才有点意识到似乎……这毒比他想象中的要厉害许多。无怪乎何延钦临死之前如此笃定这世上无药可解。 “主上。”卿颜轻叹一口气,接道,“可要……通知萧公子?” 巫烨一愣,随即才想起来,卿颜是指上代宫主暮云萧。暮寒仲接任宫主之位以后,他便浪迹天涯,并命宫主诸人,一律称呼自己为萧公子。而今卿颜之所以提起暮云萧,只是因为暮云萧不仅武功高深,一身毒术,更是独霸江湖。 “……虽然我十分不愿打扰师傅,但眼下,似乎也只能这样了。”巫烨朝卿颜点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提议。 那边,没有受到预料之中的责难,倚雷困惑不已,只觉宫主这两日举动古怪,和往日几乎判若二人。然他虽有疑问,却是万不能问出口,因此只是沉默着听完卿颜的提议,才说出自己的想法:“啸桓所习心法,和主上您虽是不同分支,但所属同门,主上‘情毒’发作之时,可借啸桓之力,减缓痛楚。” 巫烨轻轻点头表示了解,便打算结束这个话题:“北堂堂主继任者的人选他们商量的如何了?”昨日在路上,他便吩咐了卿颜通知剩下三位堂主,考虑北堂继任者的相关事项。 “卿颜正要禀告主上,几位堂主现已在九天殿静候。” “嗯。”巫烨从软椅上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吧!!” 第10章 堂会(二) 千夜宫占地广大,宫殿排列整齐有序。众多宫殿之中,位于正北中央的九天殿建筑恢宏,壮丽宏伟。这是千夜宫的权力中枢,五日一次的堂会便在此召开。此刻,九天殿正殿,大厅之上,宝座两旁,已间隔着坐了几人。 坐于左手最上侧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眉发皆白,看上去一派慈祥的老人,是西堂堂主任叶。他生长于千夜宫中,对人宽厚为人和善,已经辅佐了好几代宫主,可以说是宫中辈分最大之人。他的下方,坐了一名红衣女子。女子一头乌发高高晚起,紧身的长衣勾勒出曼妙的身材,一张清秀面孔上的浓眉,带出几分不同于寻常女子的英气与杀气。她便是南堂堂主其红樱,性格豪爽,行事利落,未退隐前是江湖中人人公认的女中杰。 在任叶对面,右首的第一个位置,紫衣男子悠然坐于轮椅之上,时不时的端起桌上茶杯轻抿一口,他便是东堂堂主邵炙丹。他面孔端正英挺,举手投足间,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三人各做各事,没有一人开口,偌大的大厅,一时之间只听得到邵炙丹喝茶的声音。 今日并非往常五日一次的堂会,而是针对何延钦谋反之后,宫中大规模的人事变动而召开的临时堂会,由宫主、四大护法和剩余的三位堂主共同讨论,选出北堂堂主的人选。 巫烨迈入大厅,三人起身,行礼:“参见君上!” “不用多礼。”巫烨淡淡笑道,坐到正中的宝座之上。身后跟着的卿颜倚雷,也各自找了位置坐了,只有南啸桓一如既往,直挺着腰,面无表情的站在巫烨身旁。 三人回到各自的位置,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其红樱刚才行礼之时,见到巫烨嘴角的淡淡笑容,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却从其他二人的目光之中,知道对方和自己有一样的惊诧。什么时候,那个喜怒不定的宫主,竟然会出现这种淡定悠闲的笑容了…… 巫烨扫了三人一眼,轻咳一声,提示明显处于愣神状态的三人回神:“前几日何延钦预谋叛乱之事,我就不多言了。我们今日聚此,为了什么,相信你们也都清楚了。” 任叶捋着自己的胡子,轻轻点了点头。邵炙丹将手中茶杯放到桌上,展开手中的折扇:“自然如此。” 而三人之中,性子最急的其红樱一开口就直奔出题:“君上,北堂堂主的继任者您心中可有人选?” 巫烨看她一眼,不答反问:“不知道其堂主觉得北堂主应由何人担当?”目光又瞟到其他二人,“邵堂主和任堂主呢?” 其红樱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嘴角也隐隐带了笑意:“我推举北堂叶建叶门主。” 果然如此,巫烨想到。 “东堂丰染尘。”邵炙丹淡淡道。 任叶看了看几人,捋捋胡子:“叶门主和丰门主皆是我千夜宫之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老夫认为,两人皆可。” 巫烨静静听着,暗自思忖,他不开口,三人说完自己的回答,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时之间,大厅之上,又恢复了巫烨到来之前的寂静。 良久,巫烨开口:“我要见他们二人。” 其红樱愕然:“现在?” 巫烨朝她淡淡一笑,算作回答。 看到那绝美的笑容,其红樱只觉面上一热,她从不知道,宫主的笑有一天会让她失了心神。当下一愣,随即连忙转过脸去。 任叶对旁边伺候的侍女轻声说了什么,那侍女便转身出了大厅,将宫主召见叶建与丰染尘二人的命令传了下去。 一盏茶过后,从门外走进二人。前面那人,一身简单素雅的青衫,端正英俊的面孔上,一双长眸,温和沉静,让巫烨很有好感。后面慢悠悠走来的男子一身浅灰色劲装,腰间别着一个小小的酒壶,长发并未束起,而是合着红色的丝线编成一个个小辫,披在身后。两人行至正中,停下来行礼:“叶建(丰染尘)参见君上!” 第7章 南啸桓眼神一沉,提气纵身,脚尖轻点,身若飞鹰,朝竹林内飞去。 翠竹之间,只见一个身影翻腾跳跃,轻盈似燕,白色衣袍宛如羽翅。剑光自他手中长剑荡开,所到之处,竹叶轻微晃动,却未掉落。那是宛若秋水一般的剑法,温和沉静,没有一丝杀气。突然,白色身影微顿,淡淡笑意漫上唇角,手中剑招一转,却是朝着来人的方向攻来。 啸桓脚下不停,朝后连退几步,微一侧身,长剑擦过他的鬓角,直击向身后之竹。 突地眼前一晃,身后劲风凌厉,似有寒光从那里疾驰而来,啸桓微愕,上身轻晃,顿足疾进,企图避开身后突如其来的袭击。 几片竹叶从空中悠悠落下,白衣青年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半空,长发随风起舞,宽大衣袍向后扬起,轻踏着林间密竹自半空缓缓落在南啸桓身前,姿态优雅,气定神闲,宛若天人。 南啸桓怔在那里,一时之间,大片大片竹叶纷纷从空而落,竟如下雪一般,遮天蔽日,落地声不绝入耳。 “噗”的一声,长剑穿透竹子的声音响起,是刚刚那飞出的长剑。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要看在普通人眼中,不过几个眨眼间的事,然,只要是习武之人,无法不为之吃惊。只因那白衣青年的速度居然已快到如此地步,竟在短短几瞬内两次三番改变进攻方向,且每一次都是来势生猛,容不得稍作大意。 不知何时,那从天而落的竹叶已将南啸桓脚下的小路铺盖了个严实。巫烨向前一步,便有细微的响声从他脚下传来。 南啸桓看着朝他一步步走来的人,一时之间,大脑竟是一片空白。 …… “依你所见,刚刚这几招,如何?” 清冷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南啸桓猛地回神,屈膝跪地:“招式精妙,变幻莫测……”目光移到地上的竹叶,接道,“看似平柔,实则杀力极强。““呵。”巫烨看向跪在脚旁的高大男子,心里却在暗暗思索。他刚所使,便是那秋水二十四式。意到身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任何不适,看来,虽然灵魂换了,身体的记忆却是如此深刻。 “秋水二十四式。” “呃?” 明白这大概是刚才那些招式的名称,啸桓却不懂为何巫烨要对自己说这些。 “你武功很不错,可惜,杀气太重。”虽刚才啸桓未做攻击,但凭借记忆,巫烨知道南啸桓是千夜宫中专门训练死士暗卫的贯日阁所出,能从那里走出的人,武功都是顶尖的,然而,作为杀人利器的他们,所习皆是狠辣搏命的招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长此以往,便会对身体造成终生损伤,年轻时或许不觉,年老时却已晚了。 巫烨顿了顿,接道:“‘致虚极,守静笃’,这秋水,虽不能达到这种境界,但用来修身养性,对你来说,倒也不错!” “即日起,你便腾出些时间,修习秋水。” 听闻这话,跪在地上的人明显的怔住了,过了半晌,才仰头:“主上,这不和宫规。” “同样的话,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巫烨淡淡道。 明白眼前人的命令不可违抗,也看不出丝毫玩笑之意,南啸桓深深垂头:“属下谢过主上!” 巨大的狂喜瞬间蔓了上来,饶是冷若寒冰的南啸桓,也压制不住声音里微微的颤抖。 第13章 毒发 一天下午,便在巫烨倚在竹屋椅子上翻看书籍,啸桓在竹林中练习秋水中度过。到了晚饭,两人回到大厅用餐。原本之前,南啸桓虽名义上为暮寒仲贴身侍卫兼任护法,但他更多时间,却是用在处理贯日阁事物,用饭自不在一起。而现在,情况有所改变之下,南啸桓根本没有多余时间腾出身去单独用饭,只能面临选择。 巫烨坐在桌前,不说话,只是挑眉饶有兴趣的看着站在那里的黑衣男子将如何反应。 圆桌之上,布满了各色菜肴,除此之外,还有两副碗筷。侍女立在一旁,低垂着头,一时之间,不大的房间内,十分安静。 南啸桓站在桌旁,面上看不出一丝波动,心中却在暗中计较。短短几日,主上已让他吃惊了太多次……不说对自己网开一面,不说对北堂堂主继任者的态度,单说今日下午,竹林间让他修习秋水,对他来说,已经是平日里根本不敢奢想的恩赐。明明是侍奉了九年的人,为何竟会有种陌生的感觉……一个个念头极快的闪过,再三思量比较之后,啸桓朝巫烨躬身行礼,便轻拉开椅子,屏着气息坐了下来。 见此,巫烨眼中一闪而过笑意,这才拿起筷子。 这次,南啸桓明显还记得清晨巫烨那番话,虽说夹菜的次数非常少,且只夹自己面前的两样,但看在巫烨眼里,已经是很巨大的进步了。当下不由多看了几眼。 深刻冷硬的五官,垂下的长睫掩去了那双总是淡然无情的长眸,一身黑色劲装,被他穿得多了几分冰冷的肃杀。即使上辈子见过太过外貌气质出众的人,巫烨再次细细打量,还是不由在心中感叹,末了有点埋怨上天,如此极品男人,却不能出手,不能不说,真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 正眼观鼻、鼻观心,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白饭上的人,当然也感受到了那股视线,然而,他只是平静的吃着饭,没有任何反应。 只留巫烨一人,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yy。 接下来的日子,对巫烨来说,十分舒适惬意。 千夜宫身为江湖第一宫,虽说隐于山林间,但分堂遍布全国各地,之下所辖所管人事,自不会太少。然而宫中权责分明,真正轮的上宫主来操心的事真是少之又少,更别说有四大护法在旁分担日常事物,真要算起谁最清闲,这千夜宫中,怕无人能和巫烨相比。 又翻完一本武当剑法,巫烨从椅上起身,伸伸懒腰,拿起旁边茶壶,给自己满了茶水。 竹屋外,练剑声不绝入耳。从窗口望出去,只见满目苍翠之间,那抹黑色如此清晰。 秋水二十四式,讲究的是心神宁静,空无一物,只有抱着毫无杂念的念头,不急不躁,完全沉浸进去才是正道。他原以为,这秋水南啸桓练起来应该不至于太难,却也没想到眼下这种情况。不过短短几日,二十四式,南啸桓已练熟大半,想来待他习完剩余招式,融会贯通、至臻熟之境,也是近在眼前的事了。 浅浅抿了一口清茶,巫烨继续盯着窗外。那里,南啸桓正在专心致志的练剑,他身形矫健,剑气如虹,等到巫烨回过神来之时,手中茶杯已空,这一看,竟看了小半个时辰。 倚雷端着玉盘从竹林外走进,此时,南啸桓也已练剑完毕,便收了长剑,和倚雷一起进到竹屋之中。 闻到汤药的味道,巫烨的眉头不自觉的皱了皱,倚雷赶忙将玉盘上的一盘小点心放到桌子上,巫烨的脸色这才能好看点。 每次见到汤药的表情,巫烨完全是下意识的,所以他根本不知,因他这孩子气的举动,倚雷和啸桓虽然面上看不出来,心里也不免无奈轻笑。 喝下最后一口汤药,巫烨往口中扔了一块糕点,紧皱的眉头这才稍稍舒展:“对了,师傅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倚雷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巫烨:“这是刚刚收到的萧公子的回信。” 巫烨展开纸条,不过寥寥数语,却让他安心不少:“吩咐下去,把秋晴阁好好收拾下。” 倚雷愕然:“主上,您是说……” 巫烨颔首,黑亮的眼眸里是淡淡的喜悦:“师傅说他明日便到。” 无怪乎倚雷如此愕然,暮云萧自从退去宫主之位后,便浪迹天涯,行踪飘忽不定,这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系上,已经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没人能料到,暮云萧竟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宫中。 自发现巫烨中毒,而自己却束手无策,倚雷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内心深处却是避免不了苛责自己。主上性命系在那“遗情”之上,而自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高高悬起的心终于又落了下来。倚雷不由长吐一口气,整个人顿觉轻松不少,声音也带上了淡淡喜悦:“属下知道了。” 倚雷行了个礼,收拾了空碗。身为东护法,凌霄阁阁主,他要忙的事还有很多……不像某人,想到这里,倚雷最后看了一眼啸桓,目光满是钦羡。 直到倚雷的身影消失,巫烨用目光示意南啸桓在自己对面坐下。 虽然这些日来已习惯了同桌而食,毕竟身份有差,南啸桓坐下时还是觉得无比别扭。 “看来你进展不错,倒是我小觑了你。”巫烨淡淡笑道。 南啸桓低头:“承蒙主上不弃。” 这话,却是没有丝毫谦虚。巫烨听言眉毛轻挑,却并未作答,只是目光扫向靠墙的那排书架,思忖着如何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从南啸桓那练起武来便不知时日不知饥饿的样子来看,巫烨肯定,这又是一个武学痴人。对于这种人来说,财富、权势根本不如一本绝学,具有吸引力。他实在喜欢那冰冷无情的双眸中染上感情的样子,惊恐、欣喜、激动……他还想看到更多更多…… “主上?” 巫烨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陷入未名的情绪之中。低沉富有磁性的男声落入耳中,却让他不自觉的一颤,心里莫名涌过一阵热流。 敏锐的察觉到身体突如其来的异状,巫烨压抑着身体深处慢慢燃起的火焰,刚欲开口,目光却不自觉的游移到面前男子的薄唇之上。 不知尝起来时何种滋味…… 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巫烨就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他是对眼前的男子颇有好感没错……却不至于…… 刚刚思及到此,他便感到血管中的血液突兀的全都汹涌着开始奔腾…… 南啸桓看着眼前的青年,只见他白皙的皮肤突然出现不正常的红晕,细汗密密麻麻从他额头上冒出,那双刚刚还是一片清明澄澈的眼睛渐渐失了焦点。心中倏忽一动,南啸桓猛地从椅上起身,一个跨步,已来到巫烨面前。 “主上,是‘情毒’发作了么?!” 思索到那个可能的答案,南啸桓的表情也有了微微动容。 巫烨一句话都说不出,只因那把大火席卷全身,意识似乎都融化在那高温之中。 “热……”巫烨忍受不住低喃出声。 “主上!”眼看着巫烨痛苦的皱起眉,痛苦之情溢于言表,啸桓只觉的自己的心越来越沉。 当务之急,便是寻来倚雷,可是……又不能就这样留主上在这里…… 想到这里,啸桓低道一声主上恕罪,便弯腰伸手,欲将人背起。 眼前的人影晃成几个,凑近的气息触在皮肤之上,体内一阵骚动…… 仅存的一点理智让他隐约预感到了什么,巫烨勉强睁开眼,艰难道:“……出去……” 啸桓没听清,一边忙着将人从椅上扶起,一边又往巫烨面前凑了几分:“主上?” 夏日衣衫单薄,动作之间,里衣之下的麦色肌肤就那样闯入巫烨眼中,说不出的诱人。知道再下去恐怕不妙,巫烨克制心神,勉力伸手去推啸桓。 “滚出去!!” 这一声低吼出口,原本的悦耳嗓音,已是满满的艰涩。整个人更是痛苦的蜷缩在椅上,冷汗涔涔而下。 见到这一幕,匆忙之下,南啸桓再也顾不上主仆之分。想起上次替青年运功可缓解疼痛,他便出手朝巫烨探去。哪知还没碰到对方身体,眼前黑影一闪,一只滚烫的手已紧紧抓在他手腕处! 第14章 遗情(肉全) 南啸桓大惊,刚想开口,手腕一疼,那人一个用力,就将他拉了过去,眼前景物晃动,不过瞬间,他已被巫烨压倒在桌上。 入目的面孔,俊美无双,白皙光滑的皮肤染着淡淡红晕,垂下的发丝有几缕落在南啸桓脸上,稍稍遮挡了视线,却阻挡不了那如针芒一般的目光。 那双不久之前,还淡定含了几分笑意的黑眸,此刻已经看不到一丝理智,炙热的火焰中,是赤裸裸的野兽般的欲望。 这样的眼神……和那日一模一样! 被刻意遗忘的记忆潮水一般瞬间涌上,南啸桓双眼中闪过屈辱、不甘等复杂的情绪,咬咬牙,他暗运内力,就欲起身挣脱,哪料到不过身子微微一动,那人已察觉到他的意图,出手疾如闪电,封住了他全身几处大穴。 身体瘫软无力,连根手指也无法动弹,只余五官,还尚有一丝控制权。 他南啸桓此生从未怕过什么,今日却因这种事情,只能任那冰冷的寒意一丝丝从脊背蔓上,一寸寸吞噬他的身体。 棉帛撕裂的声音响起,黑色的外衫连着里衣一起被撕成了碎片,丢到地上。精壮的上身便赤裸着触到了空气。 巫烨趴在南啸桓身上,一寸寸从脖颈舔下,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同时在麦色的肌肤上四处游走。 舌头卷上麦色胸膛上两点,轻轻啃咬之后,开始长久的停留。 南啸桓仰躺在桌上,面无表情,咬紧的双唇那里,丝丝鲜红的血慢慢渗出,随即顺着线条分明的下巴滑下。 身下的灼热在大脑里叫嚣着要冲破禁锢,意识之中只剩最原始的欲望,然而长年的经验却无法让巫烨无法不顾身下人的感受。 一边的朱果已被唾液湿润,长舌轻轻勾转,下一瞬向着顶端轻刺而去…… “嗯……!”啸桓一个颤栗,模糊不清的呻吟从喉间溢出。任他如何去忽视,那人舌头经过的地方都似燃了火焰。和上次不同直接挺进不同,这次,虽然是极其相似的状况,却…… 这个念头只打了个转,就被胸前那里传来的快感冲了下去…… 眼前深褐色的一点已经红肿不堪,完全挺立了起来,唾液沾在其上,看上去说不出的惑人。舌头再次伸出,在那点挺立上轻轻打着圈,舔弄按压。 第9章 语气里是怒气满满,细听,却夹着不容错认的担心和无奈。 稍稍怔了怔,很快,南啸桓就明白眼前的人在气什么了。心脏那里流过一股暖暖的溪流,他开口答道:“没事,小伤而已。劳累主上担忧了。” 他语气平淡,眼中却是笑意,巫烨可看得清清楚楚。来到这个世界时日已经不短,身边的人也终于不是刚开始那副百毒不侵泰山崩于眼前毫不动容将自己情绪隐藏到极点的样子了。 看到那眼中的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笑意,意识到脑中闪过的念头,巫烨突然生不起气来了。 ——若是眼前这家伙不知道爱惜自己,那么换成自己来,不就好了。 第16章 番外·壹《冬夜》下 午饭过后,巫烨接过啸桓从怀中取出的东西,沉吟半晌。 冰凉的触感,在这冬日的午后,几乎可以寒到心底。 他微微皱了皱眉,抬头,对着站在一旁的人道: “这就是号称解百毒的‘天仙丹’么?这样小小的一瓶……” 巫烨在这个不属于他灵魂的时代已经度过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对于武侠小说里灵丹妙药那类不可追究科学原理的东西,最初的惊异已经逐渐淡去,但是还是有一份天生的好奇保留了下来。 眼前的青色瓷瓶里的东西,就是名扬江湖的御剑山庄任家的世代相传的无价之宝。 那天,当一向坚毅的男子躺在床上虚弱的开口,当记忆中肌理分明的身体成了眼前的苍白消瘦,当猩红的血液从口中沿着指缝流出,他痛得几乎不能呼吸。那是他最敬重的三哥,是大胤国英明神武的皇帝,他从未想到隔了许久的见面,会是那个样子。 冷静下来的他,用了各种方法逼迫大胤国的皇帝开口说明始末后,他勒令下属的所有情报组织,展开全面的调查和搜集行动,短短两日,事情就已明了。然而解药,却只有御剑山庄的无价之宝“天仙丹”。 御剑山庄的机关术威名甚高,纵有一身绝世功力却是大伤初愈,纵有万般学识无奈那方面白纸一张,巫烨最终只有放弃自己前去盗药的念头。 而他的贴身侍卫,半跪在地,淡淡开口,声音不大,却坚若磐石般不可摧毁。就那样揽了盗药的任务,只身一人,前往御剑山庄。 他信他,所以对方没有开口,他也就没有派任何助力。 他信他,所以他等待在千夜宫之中,所以他日夜陪伴在三哥身侧。 他信他,所以……眼前的人又带了一身伤归来。 “主上?” 啸桓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沉思,他回过神,目光瞟了过去。 “如果主上同意,属下现在就陪主上回宫,如何?” 他用词斟酌,即使心里好奇,也从不会主动说出口。 巫烨看着眼前一身黑衣的侍卫,想道。 雪已经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天空晴朗的让人无法想象就在个把个时辰之前,天地间还是一片迷茫,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同时也分不清过去现在将来。 巫烨掀起马车上厚重的门帘,弯身坐了进去。南啸桓收拾妥当,细细吩咐了雇来的中年车夫一些话,然后拉过缰绳,刚准备翻身上马,马车里就有命令下达。 “啸桓,进来陪我坐坐。” 于是他只得摸摸爱马的头,替他抚了抚背上的毛,安抚了几下,转身进了马车。“银曜”性灵,识路,所以他完全不用担心。 马车内,巫烨正斜斜靠在那里,满脸慵懒,垂了眼眸。听到响声,才抬起头,看到进来的人,笑道:“路上无聊,讲些有趣的事来解解闷吧,啸桓。” 说完,身子往过移了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过来。” “有趣的事……”南啸桓苦笑了一下,说起来简单,对他来说,却真是个不小的难题。 “就知道你讲不出来……”巫烨意料之中的微微顿首,含笑着从身上摸出个东西,递给坐在身边的自己的贴身侍卫,“既然如此,那就说说和它有关的事吧。” 接过巫烨手中的东西,南啸桓暗暗吃了一惊:“……主上,从何处得来此物?” 道那是什么?却是一枚暗器,样式极为特别,制作精巧,一看即知,被这样的暗器伤到,血定不会少流。 “从你身上。”巫烨轻松的答道,沉默了一会,直到将身边人脸上的各色表情看了够,才继续说,“‘终南老人’的暗器,怎么会出现在御剑山庄?”难怪他清早起来收拾屋子,却到处都找不到这从身上拔下的暗器,原来是被眼前人收了。昨晚那若有若无,碎片般的记忆浮出,南啸桓面上闪过一丝慌乱,却被他飞快的掩饰掉:“属下前去盗药那晚,‘终南老人’正好在御剑山庄坐客。” 其实不止“终南老人”在那里坐客,江湖上只要是稍微数得上名号,且和御剑山庄主人任飞交好的各方侠客,当晚都在御剑山庄庆祝庄主长子一岁生日。 前半句被人点明,他只好乖乖坦明,后半句则是能藏就藏。他不是自大之人,当然不会自大到自以为可以以一挡百。然而,时间紧迫,容不得他犹豫,他只能压下相关的一些情报,只为了眼前人的那道命令。 再说,这其中,还夹了他自己的私心…… 巫烨听到啸桓的回答,垂了垂眼眸似乎在思索这什么,继而又突然抬起头,目光凝在啸桓身上。 朝夕相处这么长的时间,那个人早已熟悉到不能再为熟悉。然而那人的一些东西,他始终无法理解。无法理解他的坚持,无法理解他的追随,也同样无法理解他的坚忍。 “累了你了,啸桓。” 金石相击的声音,若有若无的几丝叹息,都一丝不落的传入啸桓的耳中。 “这是属下该做的。”他敛眉垂首,道。 他话音刚落,巫烨已然发力,坐在一旁的啸桓冷不防的被斜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啸桓有些吃惊的在怀抱中抬头,待看到那距离过进的俊美面孔,他的声音微微变了调:“…主上…这里是马车……” 他知道自家主子只好男道,平日里私下带着那种目光看主子的同伴也不在少数。只要有需要,他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身体交给眼前的人。可目前就他所知,眼前之人,并不像平日里毒发的样子。 巫烨将自己的头埋在啸桓的肩膀上,感受着身体的热度,闻着熟悉的味道,于是将放在啸桓背上的手搂得更紧。 ——这个人,他定会守护他一辈子!!一辈子…… 他暗暗许下诺言,只是对着自己,对着自己的心。 感受着背上力气的加大,南啸桓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眼前人的意思。看着伏在自己肩膀上的人,他试探的开口:“……主上?” “……谢谢你,啸桓。”巫烨从肩膀上抬起头,勾起嘴角,笑得云淡风轻,笑得深不可测。 “这是属下该做的。”他低头,重复着刚才的回答。 完全不意外的回答,巫烨在心底笑了一下,然后又靠回软垫上,闭了眼,开口:“啸桓,你猜猜,为什么我会到客栈里去?” 他合着眼面无表情,啸桓无法得知这突然冒出的问题的目的,顿了顿,只得将自己早上的猜测说出:“是为了……陛下?” 若他没有记错,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难道是陛下的情况恶化,所以主上才…… “果然和我想的答案一样。”巫烨笑笑,忽的有睁开了眼,“继续,猜对了有奖赏。” “……” 啸桓沉默。 半晌过后,只能起身,半跪在地:“属下无能。” “知道狗熊怎么死的嘛?”巫烨皱眉,又是意料之中的无奈。 “诶?”南啸桓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只能抬头,露出询问的目光。 “笨死的!!”巫烨抚额,“算了……猜不到就算了。” “……” 啸桓无话可说,只能在巫烨的示意上起了身,又坐到了他的身边。 而一旁的出题人,已经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已经可以预见自己情路的艰难了……根本是不弱于攀登珠穆朗玛峰峰顶的难度!! 最后再瞟了一眼啸桓一眼,他无奈叹气: “唉……!” end 第17章 初现 角落的宫灯燃着火焰,照亮了素雅淡静的室内,躺在床上的青年眼皮微微动了动,轻吟一声,从睡梦中缓缓转醒。 巫烨睁开眼,懒洋洋的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浑身是说不出的舒畅。习惯性的伸手朝一旁去摸表,却摸了空。心中猛烈一颤,才真正从睡梦中回过神来…… 环顾四周,他身在宽大的雕花错金木床,触目所及的是垂下的帐幔,他记得他之前是在……脑中的记忆刚刚触及到竹林,一张冷坚毅冷硬的面孔快速的闪过,杂乱无章的纷繁画面紧跟其后,一起涌入,片刻过后,巫烨心头一片冰凉,不自觉的抿起唇,双眸中情绪翻滚。 如果说第一次,他还可以告诉自己那是暮寒仲所做,他只有想办法尽可能补救;那么不久前呢……凭借武力,强硬的让一个男子雌伏…… 想到这里,巫烨猛地起身,掀起帐幔:“啸桓!” “是。”从角落里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巫烨面前,屈膝跪地,“主上。” 看着恭敬的跪在床前的男子,巫烨怔怔,许久都说不出话。他不知自己将这人叫过来是要干什么,唯一清楚的,只有在看到他时,心中有股莫名的情绪涌上。愧疚?怜惜?仰或是别的什么? 眼前的人,长发一丝不苟的朝后梳起,饱满额头下,低垂的眼睫遮挡了那双沉静内敛的双眸,宛若刀刻的英俊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一身黑色劲装,几乎看不出和之前有什么不同。难道其实一切都是他在做梦? 还在恍惚之中,就听到南啸桓问:“主上要现在沐浴么?” 微微点了点头,南啸桓就退了下去,想必是去吩咐下人们准备伺候。巫烨从床上下来,赤脚踩在地上,白色的长衫落在地上,巫烨下意识的整整衣服,然后就楞住了。 上好的织锦,依稀可见一些污迹,巫烨伸手摸上去,当下变了脸色。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南啸桓惊愕屈辱的眼神上,那是这双手撕碎他黑衣的时候,后面的记忆,一片模糊凌乱…… 眼神沉了沉,巫烨出了房门,朝一旁的侧殿走去。 耀夜殿内,离暮寒仲卧房最近的沐浴之处,便在偏殿内一间屋内。此刻月华落地,轻柔的罩在院内,院中树影婆娑,虫鸣不断。 巫烨推门走进,只见一片水汽氤氲,银铃般的清脆笑声隐约传来,朝更深处走去,只见几个清秀的妙龄侍女,正在浴池旁忙碌。有人将不知什么花的花瓣洒入,有人将干净的衣物叠了一遍又一遍,只怕没有叠到最完美的样子,有人…… 几人听到脚步声,看到是巫烨,纷纷低身行礼:“见过君上。” 巫烨摆手示意起身,立刻有侍女走上前来小心翼翼的替他解开身上的衣物。 张开双臂任侍女服侍着脱衣,巫烨淡淡问道:“啸桓呢?” 领头的侍女一怔,见巫烨一双眼眸动也不动的望向自己,心里一慌,脸上一阵潮红:“……南护法说……要是主上问起,就说他去了厨房,很快就会回来。” 去了厨房?难道是因为暮寒仲错过了晚饭时间,于是去吩咐了?那也……不必亲自去,看来,倒是有意回避了。 轻轻皱起眉头,泡在浴池里,巫烨思索着那件事的前因后果,很明显的是毒发的迹象,然而却不像那次他刚醒时……会是“遗毒”么…… 目光望向不知名的焦点,刚清醒时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巫烨只觉的自己的一颗心愈加沉重了起来。 巫烨沐浴完毕,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衫,看着眼前一桌的精致小菜,明明很饿,却一点胃口也无。 站在一旁的南啸桓看了看没有丝毫用饭意图人,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走近两步,来到巫烨身侧,低道:“主上趁热吃吧。” 巫烨依然没有动,只是挥手,看了四周伺候的侍女一眼:“你们先退下。” “是。”领头侍女觉得有些古怪,却还是答了,带着屋内的侍女退了下去。 第11章 “再选派三十青卫,十五紫卫到三哥身边。这次暗中护卫,没有意外不要让他发觉。每隔三个时辰,报告一次消息。”巫烨淡淡道,却让南啸桓暗暗吃了一惊。 贯日阁中侍卫分几等,紫卫最高,青卫其次。每年贯日阁都会去各地寻找带回意志坚定、天资聪颖的儿童,少则几十,多则几百,教之文墨与武功。待他们年满十六,便开始陆陆续续进行各种考验……常常只有十分之二三的人能活到最后。青卫紫卫更是少之又少……一次就派四十五人……看来主上果然对舜玉王…… “属下领命。”南啸桓垂首答完,便走出大厅,去贯日阁吩咐。 看着那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巫烨不知不觉又陷入到沉思之中,直到暮云萧再次开口:“寒仲。” “啊?” “毒发那天,侍寝的人还没被你弄死吧?” “……师傅。”巫烨无奈。 “这么说还没有?”暮云萧挑眉,“那就好……要弄死了,你也就等死吧!” 巫烨有些莫名其妙,却不料那边话头一转。 “人们以讹传讹,说‘遗情’之毒,无药可解。” 暮云萧淡淡开口,解释:“殊不知其为天大笑话!” 巫烨怔怔:“天大的笑话?” 暮云萧斜瞥他一眼,缓缓开口:“只因这世上,没有人力不可为之事!” 此话一出,暮云萧似乎陷入了往昔回忆,双眼有些怅惘的看向巫烨。 “……当年,她便是中了这毒……” 夜更深了,大厅之上的烛火在吹拂进的夜风中微微颤抖,暮云萧的声音轻落在偌大的空间之中,沾染了几分说不出的悠长与怀念。 “我寻遍天下名医,他们都告诉我,此毒无药可解!可我不信!我不信!” “三月之内,我走遍诸国。最后,终于找到一个人知道解法的……” “我欣喜若狂,可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那解毒之法……” 暮云萧原本轻松的语调渐渐变得缓慢,就连一直淡淡没有表情的面孔,也染了几分沉痛凄凉。 “于是,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一天天衰弱下去……最终……” 话到最后,暮云萧轻闭了双眼。 黑暗的世界里,旧日的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奄奄一息的女子……无知茫然的孩童……绝情而去的冷酷身影……剧痛蔓上心头,随之而来的,还有无尽的恨意,左手紧紧握住,用尽力气,他才强迫自己抑制住那快要喷薄而出的恨意! “……今日他们竟又将主意动到你的头上!真是不自量力,自寻死路!” 阴冷的杀意自暮云萧身上无边无际的散出,凝滞的空气中,清冷的嗓音仿佛凝固成锋利的凶器,激扬着浓烈的杀机。 巫烨心中微微一动,面色也不自觉沉了下来。 偌大的大厅,一时之间,所有声音都消失,就连屋外的蟋蟀之类,也硬生生停了鸣叫。 半晌,待暮云萧再次睁开眼,他已恢复了往日的样子。屋外,虫鸣声再次响起。 暮云萧继续:“‘遗毒’‘情毒’,相生相克。要解‘情毒’,先解‘遗毒’。” “而‘遗毒’类似春药,却并不是春药。要解它,则每次发作时交合的对象必须为同一人……如此持续一年左右,‘遗毒’才可完全消解……” 这也是当初为何那人宁死也不愿采用的方法……只因为那第一发作时,在身旁的并非她所爱之人…… 他在这边若有所思,那边,巫烨迟迟没有动静。暮云萧回过神,轻瞟一眼,只见巫烨面色沉重,看上还不如知道答案之前的淡然平静。 想起那高大的黑色身影,巫烨只觉自己的头又开始疼了……这种解毒方法,匪夷所思,然而从暮云萧口中说出,却断然没有虚假的可能。 轻叹一口气,巫烨刚欲开口询问暮云萧可还有别的法子,就听到脚步声从屋外传来……正是南啸桓。 他行至大厅正中,给暮云萧行礼过后,便几步来到巫烨面前,垂首躬身:“主上。青卫紫卫已经动身。” 也不知他刚刚听去了多少,巫烨心里暗思,面上不动声色,嗯了一声,又朝暮云萧点点头表示他已了解。 “快三更了……师傅去休息吧。” 末了,巫烨狭促的一笑,又加了句:“他怕是已等久了……” 主座上的人起身,整整衣摆,从巫烨身边走过去的时候,顿了一顿,才继续迈步朝外走去。 暮云萧说的很快,也很轻,然而还是一字不落的入了两人的耳。 “你小子……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第20章 忠诚 回到卧室,南啸桓服侍着巫烨脱去外衣,鞋袜,便站到一边,沉默不语。 巫烨倒在大床上,轻轻伸展了下肢体,吩咐道:“啸桓,退下吧。 然而那人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直直的站在那里,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巫烨轻轻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南啸桓朝前走了几步,刷的一声,跪在了床边。 膝盖磕地的声响一下就搅散了睡意,巫烨向南啸桓看去,只见屋内柔和的烛火下,那线条分明的五官被阴影一分为二,半跪在那里的人,微微垂头,低沉略微沙哑的声音响起:“主上,属下有一事恳求。” “说。” “属下恳求主上,除去属下护法之位!” 他声音平静无波,落在巫烨耳里,却让他小小震惊了一下。 “为何?”他微微皱眉,不懂这人唱的又是哪一出。 “属下……”南啸桓踟蹰了一下,不自觉咬了咬唇,头垂的更低了,“属下愿自荐枕席,为主上分忧!” 巫烨一颤,果然他刚才听到了……再看向南啸桓的目光里便带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南啸桓屏着呼吸,只觉的那目光一寸寸扫过,堪比芒刺。 半晌,巫烨突然轻笑了一声,接着便从床上起身,赤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 牙雕般的手指缓缓进入视野,南啸桓微微仰头,那手指便轻轻的沿着脸颊移到他的薄唇之上。几乎同时,南啸桓身体瞬间绷紧,即使他刻意控制,还是挡不了身体下意识的反应。 “这就是你的……‘自荐枕席’?”金石相击的嗓音隐含了几丝点怒意,巫烨放开自己手指,不再去看那跪在床前的人,拉开床上薄被,便钻了进去,末了,淡淡道了句:“我还不至于落到委屈你们的地步。夜深了,去睡吧。” 说完,便裹紧被子,闭了双眼,开始睡觉。然而失去了视觉,听觉却反而更加敏锐。黑暗中,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声……然而却久久没有等来离去的脚步声。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巫烨眉头轻皱了皱,无奈的在心底叹口气,再次揭开被子,坐起身来,道:“你这是何必……” 直挺挺的跪在那里的人,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便继续解着上衣的纽扣。很快一件外衫便落到地上,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 眼见那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巫烨低喝一声:“够了!” 手停了下来,里衣却已解了大半,青青紫紫的各种吻痕混着麦色的大片肌肤,袒露在空气中。 “主上。”南啸桓以头叩地,低沉的嗓音依旧无波:“能解主上之毒,便是让属下拿这条性命交换,属下也甘愿。” 他缓缓直起腰来,直直的看向巫烨,那双沉寂幽黑的眸子里,是一片赤诚坦然。 “更何况只是……主上如若不信属下的这份忠诚,属下愿意证明!” 依然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不含一丝感情的嗓音,巫烨却是楞住了。这个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地步……仅凭着对自己主子的忠诚…… 脑海中瞬间闪过上世的生死兄弟以及一干同样忠诚的属下,巫烨瞬间明了了什么。 不是不在乎、不是不坚持,只是一切的不甘、一切的委屈、一切的尊严,与暮寒仲比起来,都可如数抛弃! 心下为这南啸桓的忠诚动容,巫烨再也无法拒绝。 伸出双臂,一把将人搂进怀里,任那人愕然、发怔,他都没有放开手臂:“……你真是……个……” 宛若自语的低声轻叹,包含了许多情绪……南啸桓无法去一一辨认,就像他没有听清那最后几个字一般,他只能感受着耳边灼热的呼吸,以及从身上传来的温度,微微垂眸,刻意放松身体,任那人抱着。 良久,巫烨才放开,下床捡起落在一旁的外衫,亲手披到南啸桓身上:“我知道了。只是,除去护法之位的恳求,我不能答应。” “主上?”南啸桓愕然,显然是没料到眼前人会是这种回答。 “嗯?”巫烨斜挑长眉,轻瞥了南啸桓一眼,立刻让那人噤声,乖乖垂头应命:“是。” 第二天,巫烨是被一阵寒气冻醒的。一睁眼,就看到暮云萧站在床前,拧眉盯着他看。 巫烨被吓了一跳,虽说一睁眼就看到暮云萧那张漂亮的不似凡人的面孔是一种别样享受,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活生生的吓死人。 “醒了?”见巫烨睁眼,暮云萧一甩长袖转身出门,“给你一刻钟!” 门口等候的侍女这才敢一个个进来,在巫烨依旧一片迷茫的情况下服侍他洗完脸换好衣服后,集体行礼:“奴婢们先退下了。” 于是巫烨一个人站在屋内,楞了半晌,才想起暮云萧唱的是哪一出。 武痴徒弟,自会有武痴师傅。 无奈的摇摇头,巫烨熟练的在屋内多宝格上摸索了几下,一间密室便随着缓缓移开的多宝格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是一间不大的石室,雪白的狐皮铺在地上,靠墙只有一张石床。墙壁之上,是一张十分详细的地图,以胤国为中心,延伸到周边几个国家。 巫烨走进,拿起搁在石床上的一柄长剑。 暗青色的剑鞘,云纹护环,云纹剑镖。拔剑,入目是通体银白的剑身,窄而长,剑刃在墙壁夜明珠发出的光下反射出一片寒光,剑颚附近,铭刻着饮虹二字。这便是暮寒仲的佩剑,兵器谱上排名第三的饮虹剑! 巫烨满意的勾唇,淡然一笑,长剑入鞘, 转身出了密室,朝屋外走去。 千夜宫中,有一处异常宽广的高台,长宽十丈有余,是专门演武所用。暮云萧站在上面,持剑而立,一动不动,轻风扬起他月白色的长衫和散落的乌发,映得他如玉的面容更加俊美。巫烨轻身落在他面前,两人对望一眼。 忽然间白影急窜,一道剑气朝暮云萧横荡开去,那月白色身影若仿佛未感觉到一般,依然直直站在那里。对于暮云萧这种顶尖高手而言,巫烨根本不敢稍稍掉以轻心,一出手,便是暮寒仲拿手剑法中极具威力一式——风卷云残! 暮云萧眼神一动,轻轻朝侧迈了一步,姿态优雅无比,轻易便避开那道一剑,脚下微动,下一刻身影便消失不见。 …… 两人在高台上你来我往,远远望去,只见身影交错,寒光四射。南啸桓静立台边,身旁站着安无。 “南护法。”安无突然开口,端正的面容上。 “不敢。”南啸桓抱拳示意,“安公子直接称属下名字就可。” “啸桓。”安无换了称呼,却又迟迟不开口,踟蹰了半天,才像下定什么决心问道:“主子他……他和君上,一直如此么?” 南啸桓虽然为他的问题稍感疑惑,却还是据实答了:“萧公子离开宫中之前,每日早、中、晚,君上和萧公子都会在这里比试。” 安无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见眼前一晃,有人从高台上轻盈落在他身旁:“在说我什么?” 安无微微一怔,无奈的摇摇头。 第13章 而巫烨依旧坐在那里,眼睛却不自觉的睁大。 他只觉眼前一黑,心口一疼,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23章 舜玉王(一) 刷的一声,是膝盖直直落地,砸在地上的声音。这一声将众人从惶恐、震惊中拉了回来。巫烨克制住不自觉颤抖的手,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请主上安心!舜玉王身旁暗卫跟随属下多年,他们定能保舜玉王平安!” 跪在巫烨面前的黑衣男子,头深深垂下,低沉的嗓音有着不易察觉的恐惧。舜玉王出事,他的责任,首当其冲!只是前几日派出的青卫紫卫,都是阁里数一数二的好手,他们暗中护卫几日,每隔三个时辰便按时传递消息,现在舜玉王下落不明,他们那边竟没有一丝消息…… 心中快速的猜测着各种可能,南啸桓将头垂的更低,他不敢想象,若舜玉王真的有个三长两短…… 任安无拿着巾帕替他擦拭污迹,暮云萧的声音冷的仿佛可以将四周的空气结成寒冰:“卿颜,啸桓,我要你们的解释!” 东卿颜,掌管无羁楼,无羁楼以贩卖情报为生,天下没有他们查不出的事,得不到手的消息。舜玉王遇刺何等大事,身为楼主的她之前竟没有得到一丝消息,只能说古怪之极! 南啸桓,掌管贯日阁,贯日阁以杀手暗卫出名,个个武功高强、手段狠辣。这次舜玉王回京,一百亲兵中有不少贯日阁中的人,更别说那才派出的四十五人,皆是万里挑一的高手,竟然会全军覆没…… 东卿颜咬咬唇:“卿颜无能……应是楼里……出了叛徒!”事情来的太过突然,她现今只能猜测,具体的还待下去一一调查。 一直不说话的巫烨突然开口:“当务之急,是找到三哥!啸桓,起来罢!” 南啸桓依言起身,一双长眸却是有着些微疑惑的盯着巫烨。 巫烨走过去,拍拍啸桓的肩,对着卿颜道:“卿颜,吩咐下去,岷山附近的分堂派人下去,沿着出事地方,一处处找下去!另外,行动时不要打草惊蛇。啸桓,你亲自带些人手,出发去岷山。” 话落,对着刚刚赶来的北朔风与西倚雷则道:“朔风,你留下来。倚雷,去细查凌霄阁内情况,有什么异况,随时禀报。” 旁边,暮云萧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坐回椅子之上。 三人领命而去,只留下北朔风站在大厅之中。 巫烨脸色不自觉沉了下来,如若他未弄错,无羁楼与贯日阁中的隐藏着的叛徒,怕是和何延钦脱不了干系。而何延钦这件事,一直是北朔风在主手…… 北朔风早在听到消息之时,便已预料到了眼下的状况。他缓缓跪地,一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目却是毫不避讳的巫烨的目光,散下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在面具之上,接着,那低沉沙哑只要听过一次就绝不会忘记的响起:“属下自知其罪难恕,然眼下,寻找宫内漏网之鱼才是重中之重。另外,属下恳求特令,望主上准许属下进入无羁楼、贯日阁、凌霄阁内调查!调查完毕后,属下便去刑堂领罚!” 巫烨什么也没说,北朔风已将他要吩咐的说了十之八九,只是四大护法下属组织,一向是独立行事,刑堂虽说总管宫内刑罚,却是没有权力插手其他护法麾下事物。他现在这样要求,是事出有因,然而依然太过突兀。 巫烨不语,思忖良久,缓缓开口:“我是信你的,朔风。只是这件事干系重大……” 北朔风抬头,雪白面具上,鲜红的嘴唇似笑非笑。 “所以,我和你一起处理。” 巫烨忽然勾起一个笑容,淡定从容,优雅肆意。 此后二日,巫烨便和北朔风忙着查处无羁楼、贯日阁、以及凌霄阁刑堂之内的所有下属。之前何延钦谋反叛乱,虽然来势汹汹,然而漏洞马脚太多,是以才一步步走入暮寒仲布下的局中。但巫烨却没料到,何延钦的势力竟能渗到四大护法下属之中……不对,是司皇寒宇!只有司皇寒宇才有这种手段!既然敢将手伸到千夜宫来,他巫烨便让他有去无回! 两日匆匆而过,调查的事情有了一些眉目,同时,前去岷山的啸桓,也传回了消息。 原来那日舜玉王行至岷山,突遭埋伏,箭如雨下,齐齐射向舜玉王车驾。中了软筋散的一行人,无力招架。这个时候,暗中护卫的暗卫们现身,手起刀落,救了舜玉王一行。就当众人都以为尘埃落定,大难已过之时,赶来救助的暗卫们,却突然有几人朝舜玉王发难。后来结果可想而知,中了暗算的暗卫们抵不过攻势,协力拦下攻击,为舜玉王和另一护卫在侧的暗卫逃脱的机会…… 当南啸桓带领的人遵循那暗卫留下的标记找到一处洞穴中的二人之时,舜玉王已性命垂危,奄奄一息…… 看到消息的那一瞬,恐惧、思念、怜惜、渴望……各种感情铺天盖地的混杂着冲入他的心房,紧紧捏着纸的手不住颤抖,整个脑海,都是司皇寒鸿这四字,久久徘徊不去…… 暮云萧斜瞥他一眼,淡淡道:“不要告诉我你想现在赶到岷山。” 巫烨一怔,这暮云萧真是了解暮寒仲,不过……眼下却不是他这宫主离去的时机,于是他缓缓摇头,揉了揉眼角:“三哥有啸桓他们护送,我很放心。” 暮云萧再次疑惑:“你真是我徒弟?”虽说暮寒仲天性冷漠,但遇上和司皇寒鸿沾边的事,从来都是感情为主,理智抛边的。更别说眼下他远在岷山,身受重伤…… 巫烨无奈,开口:“江湖人皆道萧公子一生无惧,却不知这世上有一样东西……能让他闻之色变……” 暮云萧忽的近身,俊美的脸孔离巫烨不足三寸,上勾的凤眼里隐约闪着危险的光芒:“够了,我知道你是暮寒仲!” 巫烨扯出一个无辜的笑容,眨眨眼。 暮云萧只觉额头青筋跳动,忍了再忍,才没有一拳朝那张脸上揍去。 千夜宫有一处幽静小院,掩映在桃花林中,一眼望去,只见灼灼其华,几乎布满整个空间。山中桃花开的晚,是以已是初夏,巫烨还能欣赏到这一片美景,他一路在桃花林中穿梭,暗暗沉香随着夜风拂来,说不出的沁人心脾,连日来一直紧绷的心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走完青石板路,远远的便看见几个侍女从前方院落内不断的走出走进,巫烨心中不自觉一紧,脚下步子也不自觉的加快,来到门口,正在忙活的侍女见到他,纷纷行礼:“君上。” 巫烨示意他们起身,身形一动,就要走进屋内,却见一个黑衣男子走出门来,躬身行礼,低沉嗓音含了几分沙哑:“属下见过主上。”说完,便要将巫烨迎进门去。 巫烨却突然不急了,目光静静朝南啸桓身上扫去。屋内透出的亮光映得他脸颊有几分消瘦,英俊的五官之上也染了几分疲倦,一身黑衣,也不如在宫内时整洁,甚至有几处,还有些微干掉的血迹。 “累了你了,下去休息吧,啸桓。”心头浮上几分怜惜,巫烨开口。 第24章 舜玉王(二) 南啸桓却没有动,只是低着声音道:“谢主上。只是舜玉王伤势严重,属下刚刚才煎好伤药……”这一路过来,都是他亲手煎药喂药,只怕那至今未明,隐在暗处之人下手暗算。 巫烨知他所说是为何意,也不再强求,迈步便走了进去。 八宝宫灯伫立四角,雕花香炉正燃着麝香,当巫烨停到正中的檀木六柱大床边看清床上男子的面容之时,刚刚因见到南啸桓而稍稍平稳放松的心又一次被紧紧的抓住,随之而来的还有深重的悔意与心痛。 那是一张端正英俊的面孔,麦色肌肤有几分苍白,双眼紧闭,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头浸出滑下,沾湿了散落在雪白床褥之上的发丝…… 巫烨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的坐到床边,从旁边侍女手里拿过汗巾,就开始细细的擦拭床上昏迷之人额上的汗水,动作说不出的温柔,满含的小心翼翼。 南啸桓站立一旁,静静看着巫烨的动作,待汗水已被擦拭的差不多的时候,拿起旁边桌上的小瓷碗,递给巫烨。 轻轻搅动着还冒着热气的药碗,巫烨借以平复情绪涌动的内心,轻轻问道:“那个救了三哥的暗卫呢?” “伤势太重,已经回阁休息了。” “让他二日后过来见我。” “是。” 南啸桓答了,又开口将这几日路途中的事情捡重要的向巫烨禀报,当说到舜玉王和亲兵所中软筋散时,巫烨的眉头不自觉的挑了一下:“你是说,从尸体里验出的,和普通的软筋散并不相同?” “是,这种软筋散无色无味,很难察觉,且持续时间更久,才会导致……属下怀疑其中混杂了‘无痕’。” ‘无痕’并不是一种毒,而是一种药草,一种只生长在胤国宛中无痕谷中的药草。‘无痕’药性古怪,任何毒药只要掺入它,即便是江湖上最最普通的软筋散,也会变成让大多数大夫束手无策的难解之毒。然而巫烨挑眉却并不是因为解药,只因宛中无痕谷,几十年来一直为江南柳家独霸,外人根本难以进入,而江南柳家,却是武晋王司皇寒炼母妃茹妃的娘家…… 脑中瞬间闪过各种事物,巫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轻轻嗯了一声表示了解,稍稍示意,旁边的侍女赶忙上前,将司皇寒鸿从床上扶起,又在他背后垫了软垫让他靠着。 “你下去吧。”巫烨吩咐,舀出一勺汤药,凑到唇前,轻轻吹着。 “是。”汇报完情况,南啸桓低声答了句,临走时顺便带走了房中的一众侍女,只留下两个伺候。 在两个侍女的帮助下,巫烨终于替司皇寒鸿喂完了药,将空碗放到桌上,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将那仅余的两个侍女支了下去。 深夜,窗户中露出的点点灯光映照在地上,隐约的光晕覆在散落于地的桃花花瓣上。屋内,巫烨小心翼翼的揭开司皇寒鸿身上的锦被,褪下早被汗水浸湿的里衣,当一寸寸的皮肤出现在眼前,感受着对方灼热的呼吸喷在脖子上,巫烨莫名其妙的有些脸红,心脏扑通扑通跳的极快……仿佛就像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看到自己心上人慢慢解下衣衫…… 里衣已褪了大半,露出大片结实的肌肤,小麦色健康的颜色上,布满了各色伤痕,有些明显就是最近一两个月的新伤,甚至才刚刚结痂。纤细如玉的修长手指慢慢触上那一个个伤痕,带着深深的怜惜、微微的恼意,以及压抑许久的渴望…… 猛地停住手,巫烨仿若大梦初醒,暮寒仲残留的感情太过浓重,刚刚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 怔在那里,他第一次对暮寒仲对自己三哥所抱的感情产生了怀疑,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普通的兄弟情深,但刚才……根本让他原先的以为瞬间瓦解…… 呵,难怪傲视江湖、冷清冷心、肆意妄为的暮寒仲却要插手宫帏皇储之争,甚至不惜为此惹上他方势力……原来如此…… 但他巫烨又岂非任人支配的木偶!如今既是他巫烨主宰这具身体,任暮寒仲如何苦恋那也与他无关! 静下心来,巫烨收回思绪,继续手上的动作,替司皇寒鸿擦干全身,换上新的里衣,等到全部弄完,半个时辰已过。一股疲倦涌上来,巫烨揉揉眼角,给床上的人掖好被角,便坐到一旁椅子之上,支着下颌,微微眯眼。 月光穿透雕花的窗棂,与室内明亮的灯火互相交映在屋内白衣人身上,浓密的睫毛轻轻眨动,掩盖了那幽黑眼眸中的万千思绪…… 梦…… 大大小小的梦…… 一个接一个……不断汹涌着而来…… 梦中,他就是寒仲,司皇寒仲,暮寒仲……他似乎在不断追逐着一个人……三哥三哥……他是这样叫着他……那长发高束的男子,在漫天桃花微笑着回身,剑眉星目,说不出的温暖…… 三哥…… 梦境重叠交错,阴晴明灭。一段段梦境回溯,杂乱不堪,却又无比熟悉…… 浓密的睫毛猛地一颤,巫烨睁眼,入目的是自己的手,原来昨夜,他就那样趴在桌上睡着了。 天已亮,晨鸟在窗外鸣叫,熹微的晨光洒入,照亮了有些昏暗的房间。 从椅上起身,全身酸疼,伸伸懒腰,巫烨走到床前,静静看了一会,刚欲转身离去,床上的人睫毛动了动,睁开了双眼。 深邃的金棕色眼眸,宛若上好的琥珀,带着一丝刚清醒的迷茫,却很快散去。微楞了一会,他朝巫烨所在的方向转过头来:“……寒仲……” 暗哑嗓音,略含着几分沙哑,微弱的响起,落在巫烨耳中,却如电流通体,脑中轰的一声,巫烨抬眼,对上那双金棕色眼眸,几个字从口中逸出:“……三哥……” 司皇寒鸿清醒过来,挣扎了几下想要坐起,巫烨察觉他的意图,沉默着走上前去,扶起床上的人。 坐定后,司皇寒鸿细细打量着多日不见的弟弟,半晌,淡淡的笑了。 “寒仲,好久不……” 话未说完,剩下的字消失在巫烨突如起来的拥抱中。 司皇寒鸿被他的动作弄得微怔了一下,随即,不顾全身上下的疼痛,用尽力气抬起双臂,抚上巫烨的后背。 那广阔天空下的青草的气味扑鼻而来,是那尘封记忆中的味道。听着耳边有力的心跳,卡在心脏那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瞬间涌上来是巨大的欣喜。巫烨记得自己很久很久以前也曾尝过这种感觉。这每一个毛孔每一滴血都在欢呼的感觉,这让他不禁想要感谢天地的感觉,这全身心都可以放松的归属感……心里一动,明明知道只是原主人的情绪,他的眼眶还是有些发热,搂着寒鸿的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 漂浮着的光线明晰凌乱,窗外的鸟鸣更显得室内的寂静,屋内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幸好三哥你没事…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似叹息的低吟在寒鸿的耳边响起,声音里清楚明白的喜悦和庆幸。寒鸿垂了眸,手扶上巫烨的头,轻轻地说道:“…是三哥不对。害你担心了。” 巫烨不语,只是将头枕在眼前男子的肩部。 终于放开手臂,巫烨从床上起身,静静的看着司皇寒鸿:“三哥,你好好养伤。剩下的事,我会处理。”唇角不自觉的勾起,当他笑的越优雅淡定,对某些人来说,便预示着一次灾难的来临。 “等等,寒仲!” 就在巫烨站起准备走人的时候,寒鸿突然喊道。 “三哥?” “……萍香,把我随身的那些东西拿过来。” 清晨起便候在门外的侍女轻启门扉走了进来,朝两人行了礼,便自一旁的柜中取出一包东西来,递给寒鸿。寒鸿当日带在身上的东西不多,很快,他就从当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巫烨。 匕柄和刀鞘雕饰繁复,一颗浑圆蓝宝石镶嵌在刀鞘顶部。褪下刀鞘,入目的便是极薄的刀身,微微泛着寒光,看的出是极好的材料打制而成。打量完这把匕首,巫烨将匕首放入刀鞘内,有些莫名。许是看出巫烨的疑惑,寒鸿在一旁开了口:“过年的时候,在军营你不是说很喜欢我那把匕首么?” 巫烨在脑海中搜索记忆,确实有这回事。今年过年的时候,暮寒仲只身奔赴边关,溜进边关守军之中。寒鸿在亲兵里见到寒仲,狠狠训了他一顿,却最终拗不过暮寒仲,只能任他混了半个个多月,和他一起过了新年。不过说喜欢他的匕首,巫烨回忆细节,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相必是暮寒仲随口说的,没想到寒鸿竟然记在心里…… 第15章 “唔——!”胸前传来的快感稍稍分散了身后的剧痛,南啸桓不自觉的咬唇,紧了紧抓在手中的褥单,身体反倒绷得更紧了。 即使早先已经润滑,巫烨依然进入的十分困难,前端的疼痛让他不自觉地皱眉,再次开口,已不自觉的带了几分冷意:“放松……” 这一次,南啸桓听的清清楚楚,敏锐的察觉到巫烨隐含的不悦,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愧疚,艰难的开口,却再也忍不住冲出口的呻吟:“嗯啊……属下、属下……不是……啊啊……” 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后面的更是消失在巫烨突然一顶,全根没入的突如其来的刺激中。到最后,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起初想要说什么…… 第27章 风起(一) 日头偏斜,冲破云层的日光早已吹散了清晨的阴冷,暖洋洋的轻洒在大地上,穿透层层交叠的枝叶,在地上形成斑驳的阴影。风吹起,翠绿的树叶哗啦啦作响,地上的碎影也随之轻轻摇晃。耀夜殿无香苑,正是一片姹紫嫣红、午后暖日的好风景。几声低不可闻的呻吟喘息声从苑边侧殿中半启的窗户溢出,又消散在鸟鸣叶动声中…… 猛力一个撞击,喷薄而出的液体射进紧紧包裹着洞穴内,侧抱着怀中人的巫烨长吐一口气,静静平复着呼吸。 视野中的长腿不安的动了动,感受着怀中人一样急促的喘息,巫烨凑上前去,用手指拨开粘在脖颈上的长发,落下一个吻:“别动……你还想再来次么?” 话音刚落,南啸桓就感受到那刚刚疲软下来的器物又微微硬了起来,当下不敢再动,对于巫烨的问题,只能摇头表示。 然而背后的人一直没有放开他,就着这个姿势,静躺了好一会,就当南啸桓终于起了念头,以为这场情事还会继续下去的时候,一声饱含慵懒与情欲的嗓音响起:“啸桓……” 南啸桓体内忍不住快速窜过一阵颤栗,不过半日,他已无数次听到这个声音这般叫着他的名字,与往日不同,含了几分留恋,几分渴慕……让人心房微微颤动…… “……主上……可要沐浴?属下……去吩咐……”南啸桓开口询问,原本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断断续续的呻吟了一个多时辰后,也变得暗哑无比。 巫烨嗯了一声,从那人体内抽离,缓缓从床上坐起。 原本身上就无多少力气,更别说在经历了刚刚那样一场情事之后,此刻南啸桓每动一下四肢百骸都一起竭力反抗……是咬着下唇,一点点撑起自己的身子,刚刚弯身欲伸手去床下捡起长裤,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却先他一步将它够了起来,放到他眼前。 “……谢……主上。”南啸桓垂首恭敬道。 巫烨下床,拿起地上的衣服凑合穿了,然后走到旁边衣架上,拿起唯一的一件披风回来,低头看了还赤裸着跪在那里的身影一眼,又将披风也搁到了他的面前。 南啸桓微微愕然,抬头看看那人,却见巫烨已走到门口,正向门外的人不知吩咐着什么。 阳光中的背影挺拔,姿态卓然,举手投足间满是淡定、悠然,南啸桓看的怔怔,直到巫烨再次坐到他的面前,才回过神来。 “你自己能走么…?”巫烨柔声问道。 “可、可以……”被那双含着深切关心的幽深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看,南啸桓仿佛依然停留在刚才的失神中,竟有些不知所错,急急忙忙扯过长裤就要套上,却牵动了身后的那处,突地一下便僵在原地。 巫烨看他少有的手忙脚乱,不自觉的笑出声来:“还是我扶你吧,你背上有伤,小心点好。”说罢,也不待南啸桓回应,直接伸手过来,将人扶着半靠在自己身上,朝侧殿后方的浴池走去。 热气蒸腾的池水里,巫烨小心翼翼的揭开南啸桓背上的被血染红的白布。即使他之前万分小心,后来纵情时,还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 趴伏在池壁上的人剑眉紧锁,身子动了一下,紧紧扒着岸边石壁,在接下来的过程中,始终未出一声。 终于解下了所有被血粘在伤口上的白布,巫烨小心翼翼再次清理了伤口,拿起池边侍女刚刚送来的玉盘上几个小瓶,依次拔开瓶塞,给南啸桓上药。 药液微凉,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南啸桓泡在温热的水中,闻着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意识慢慢模糊起来…… 脚步声传来,正在上药的巫烨一愣,抬头看去,只见缭绕的烟雾中,一个月白色的身影渐渐出现,俊容含了几丝怒气,正冷冷看着他。 “师傅,你怎么来了?”巫烨有些惊疑,手上却是不停,将最后一个小瓶放了回去,拿起干净的白布,轻手轻脚的包扎起来。 “你小子能悠闲在这泡着,为何我就不能来了,嗯?”暮云萧长眉一挑,朝巫烨走来,口气中的不悦十分清楚。 半蹲在池边,暮云萧目光瞟向趴在那里已经睡着的人,道:“呵,倒真有闲情雅致,你三哥刚醒,你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就美人在怀,乐不思蜀了。” 巫烨呵呵的笑了,估计暮云萧是去了司皇寒鸿那里,没见到自己,不知又因为什么原因,正生闷气呢。当即开口:“师傅要是烦了,便下来泡泡,如果寂寞,不妨也叫来一个美人,我们师徒两好好聊聊。” 暮云萧蹙了蹙眉,目光看着正冒着热气的温泉浴池,嫌恶着摇头:“脏死了!你还是自个泡着吧……” 巫烨不置可否的继续笑着,弯身凑到南啸桓耳边低声叫了几句,没有得到回应,便知他是真的累了,才会在浴池里睡着。无奈的轻叹口气,他又一手抱住南啸桓的腰,把人半搭在自己身上,暗暗微运内力,没费多少力气,便把睡着的人带到了浴池入口处的浅壁上。 擦干了南啸桓,替他披上披风,再擦干自己,拿起新的衣物,开始穿衣。 “……南啸桓?”目光凝在那边靠着外围石壁倚着的男人,暮云萧有些不肯定的开口。他不是怀疑自己的眼睛,只是这种硬邦邦、冷硬如刀的男人从来都不是自家徒弟的喜好……怎会…… “是他。”巫烨点点头,顿了一顿又加了句,“师傅,那七日之期,并非每次都要严格遵守吧?”暮云萧那日并未强调时间,想来,应该不至于特别严格…… “那个人……是他?”清冷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暮云萧目光又扫了过去,半晌,才回过头来,正色警告道:“你欣赏他,不让他去落情宫,我可以理解。只是既然如此……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还有,切记,莫要太过沉迷!” “我知道……”想来定是他刚才的举动让暮云萧误会了什么,巫烨失笑,却也不想解释什么。起身扶起南啸桓,巫烨一边走,一边转了话题,问:“师傅有什么话想问,就问吧。” 经过刚才那么小小惊讶,暮云萧憋了一上午的气不知不觉也散了几分,因此再开口,态度已好了很多:“京里那边有什么消息?” “父皇的亲笔诏书今早刚到。”巫烨答道,又将诏书里皇帝的意思转述给暮云萧。 舜玉王遇刺这事不过几日,已在朝堂上闹的沸沸扬扬。站在司皇寒鸿这边的人叫嚷着让皇帝下令严查,而司皇寒羽司皇寒炼也纷纷附和。即使再厌恶司皇寒鸿,皇帝也知道一个王爷遇刺这件事不能随便就了,于是顺应要求,派了几个官员去查。同时,又给暮寒仲写了封诏书,特地允许司皇寒鸿归期推迟半旬……却没有丝毫没有提刚刚遭遇过刺杀之人归路上的安全问题…… “待三哥伤势好些,我便亲自护送他回京。”巫烨将清晨下好的决定说出口。他既已答应了暮寒仲要照顾好他的三哥,便要守约,再说……他对那大胤国的权力中枢也非常有兴趣。 暮云萧丝毫不感到意外,因此只是淡淡哦了一声,突然想什么似的,一双凤目中黑眸转了转,不过几瞬,已下了决定:“……我也许久未去过京城,也是时候故地重游一番了。寒仲,多加辆马车!” “师傅?” 巫烨吃惊的看向他,暮云萧生性淡泊权势,又最厌恶京中那些趋炎奉势之人,因此早早逃离了京城,可他刚刚竟然说要故地重游…… “怎么?”暮云萧双臂抱起,一双凤目忽的瞟向巫烨,大有一副你要再开口我就好好教导你的意思在其中。 巫烨干笑两声,不再言语。 将南啸桓安置到床上,巫烨吩咐了侍女,便带着卿颜倚雷,去了九天殿。 九天殿建于汉白玉石单层须弥座之上,坐北朝南,气势宏大,殿为重檐歇山顶,殿前是穿花云纹汉白玉石栏杆,蜿蜒折回,正门高悬“九天殿”匾额,三字龙飞凤舞,仿佛云雾间腾飞的蛟龙,下一刻便要冲天而去。 殿前两侧,齐齐站着两排卫士,日光下,一眼望去,寒光闪烁。 巫烨带着两人走过,袍角扬起处,两侧之人纷纷跪地。 入殿,上坐,卿颜倚雷分立两侧,四位堂主分别居于下首,各堂门主恭站于他们身后,还有不少凌霄阁无羁楼中之人,以及十几贯日阁暗卫,再加上两旁的卫士,一眼望去,竟是满满当当。 然而即使有这么多人在,殿内依然寂静无比,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稍作动作。 第28章 风起(二) 邵炙丹将折扇抵在手心,不着痕迹的轻瞟了对面的两人,发现他们同自己一样,都对宫主今日突然的举动不明所以。又转头看了眼身旁的年胄辇,只见少年正襟危坐,一派沉着冷静模样。在心底升起几分赞赏,折扇开了又合,邵炙丹已决定静观其变。 “今日突兀将各位召集于此,想必各位现在一定非常困惑吧。” 突然响起的悦耳嗓音打破了大殿之上压抑紧张的气氛,众人皆不自觉的松口气,这才朝正座之上的人看去。 金漆镶嵌屏风前面,一身白衣的青年斜斜依靠在正座上,左右香筒内飘出的丝丝青烟缭绕在他的周围,俊美如玉的面孔上,嘴角扬起淡淡笑意,语调有几分漫不经心,一双长眸却十分冷寂,没有一丝温度。 “不过,我劝各位,暂且还是先安下心来,耐心看完一场我特意准备给大家的演出再来疑惑也不迟。”巫烨笑道,朝旁边站立的卿颜微一示意,众人便见一身淡紫长衫的东护法转身朝屏风后的小门走去。 那小门是通向后殿的,看东护法的样子,像是要去传唤什么。难道是戏班?众人不禁感到好奇,纷纷开始在心中猜测正座之上的青年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然而众人并无猜测多久,东卿颜就回来了。接着,便听到沉重的镣铐声从小门外传来,回响在大殿。大殿之上,众多宫众中,心思敏锐、消息灵通者的一听这个声音,顿时变了脸色。 首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戴着面具,一身黑色大氅的北朔风,他的身后,有十几刑堂黑衣下属,押着十个戴着镣铐、披头散发的人朝大厅中间走来。 “属下拜见主上!”长袍一撩,北朔风恭敬的跪下,那几个囚犯也被刑堂的人押着跪了下来。 巫烨点头示意,北朔风便起身,一挥手,黑衣下属们退到一旁站好。只留那十人,依然跪在地上。 短暂的惊讶过后,众人便齐齐盯着中间的一行人,打量猜测,甚至开始小小低声议论。 “不知各位,还记得千夜宫宫规第一条么?”将底下众人各自表情收入心底,巫烨突然一笑,开口问道,不待众人回答,又瞟向北朔风,“朔风,你掌管宫律,便说给大家听听。” “是。”北朔风受令,转身面朝众人,“宫规第一条,一入千夜宫,即为千夜宫之人。自此,全心全意,忠心侍奉宫主,再无贰心!” “忠心侍奉,再无贰心……”低低的声音宛若自语,巫烨像在思索什么,半晌,才继续接道,“那……若有人不从誓言、颠越不恭,甚至意图谋逆,则该当如何?” “是为叛君一等之罪,照律断手脚,凌迟三千六百刀,锉尸枭首,示众尽法;共谋者,不分从首,同罪!” 他两人在这边一问一答,大殿之中其他人却是听得暗暗心惊,毛骨悚然。看向那几个人的目光之中不由得带上了几分同情。虽不知他们犯了什么事,然而这样的处置,几十年来刑堂法典上也只有廖廖几笔。 巫烨从座上起身,缓缓扫过大殿之上神色各异,却都带了几分不自觉的惧意的众人,忽的长叹了口气,再开口时,语气里一片悲悯:“寒仲自三年前接任宫主之位以来,行事随性,肆意放纵,宫主诸事也全交各位护法堂主担待处理……日子久了,想必宫中应有不少人对寒仲失望……可是,一事归一事,三年来,寒仲扪心自问,从未苛待宫中众人……” 暮云萧当年传位于暮寒仲,遭到许多人反对,原因皆是暮寒仲肆意随性,又耽于声色,决计担任不了宫主大位。可暮云萧对反对意见不闻不问,直接传位,然后一走了之,众人无奈,虽心中愤懑,却也只能尽心尽力辅佐暮寒仲。三年下来,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千夜宫势力也在稳步发展。因此,要说暮寒仲这宫主,未见得做的有多出色,可也没有多么不堪,真说起来,对下属,对宫众,倒也算得上优待二字。 此时巫烨所说皆为事实,众人心中却疑惑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巫烨朝前走了几步,来到跪着的几人面前,低头看着他们:“你们几人,身为贯日阁暗卫,是我千夜宫之精锐,是永站在我背后护卫我的人,若说这千夜宫我最信任之人,莫过于你们,而你们……竟……” “我真不知,那人到底给了你们何好处,竟让你们甘心作其耳目,为其卖命,将我宫中机密,如数外泄,将我之命令,阳奉阴违……” 跪在地上的几人默不做声,竟似浑然没听到巫烨这一番饱含无奈痛心的话语。反观殿中其余人,无不为之动容,感情丰富者,已暗自在心中开始后悔过去对暮寒仲太过苛刻。宫主虽平日里恣意行事,性子冷漠,但毕竟人心肉长,被倾注了如此多心血的暗卫背叛,又怎能不长叹,怎能不痛心! 巫烨说道最后,竟似痛到无法再言,深深闭眼,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金钱、权势这些东西,从古至今,的确有无穷的魅力让人们甘愿为之抛弃一切!与之相比,我给予的信任算得了什么,誓言又算得了什么!不过一个笑话!” 是的,对于某些人来说,金钱权势便是毕生追求,为了得到它们,他们可以不择手段,用尽计谋,爱情、亲情、友情……爱人、朋友、家人……都是得到金钱权势的工具和手段…… 邵炙丹微微垂眸,任叶在叹气摇头,其红樱红了眼眶,而年胄辇,若有所思的看着巫烨……大殿之上,许多人心有感触,看着巫烨叹气闭眼,不由想起了自己初入千夜宫时,在这殿前许下的诺言。 ——一入千夜宫,即为千夜宫之人。自此,全心全意,忠心侍奉宫主,再无贰心! 面上的悲痛渐渐消失,熟悉的冷漠慢慢浸上,众人目光之中,长睫轻轻颤动,再次睁开双眼的青年,又恢复了不久前众人熟悉的模样。黑眸深邃,冷淡沉静,嘴角一抹淡笑,若有若无,再无一丝脆弱,一丝悲痛! 冷然的目光扫过正中跪着的几人,其中带着的残忍冷酷让旁边的宫众齐齐打了个冷颤。 “……有了贰心的那时,你们就应该已料到今日。至今,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朔风!” “是!”北朔风低声应道。 “开始吧,按宫规处置。” 北朔风领命而下,一直静静站在大殿角落的黑衣们从旁边走上来,又有黑衣从后殿搬进十个木架,一列排开,搁置在正中空地上,将那十人各自捆绑了上去。 木架一出,邵炙丹一震,下意识朝不远处的青年看去,只见他懒懒靠在身后的软垫之上,半垂眼帘,手指轻轻击扣着扶手,稍显无聊,似乎突然对大殿上的事物没了兴趣…… 黑衣人中走出十人,手中都拿着一个小木框,各自走到一个木架旁边站定,便弯下腰从框中拿出一把短匕,走到木架上绑着的人面前。 惨叫响起,鲜血喷出,不过瞬间,那十人已被齐齐割断了手脚! 站在前排的宫众刷的白了脸色,如果说刚才他们还沉浸在对巫烨不由升起的一丝同情心软之中,那么他们此刻却都已明白,演出……才刚刚开始…… 凌迟刀数,共计三千六百刀,分三日刑完。算下来,头一日,应剐三百六十刀。 这三百六十刀,每剐一刀,旁边便有黑衣人高声报数。报数之人,声调节奏皆相同,每一声重叠回响,听在大殿之众人耳中,明明是初夏下午,却只觉阴森寒冷,寒气窜身。 重重一掌被拍向木架上人之后,刀剐之刑,便从胸膛开始。初时每一刀下去,随着指甲片大小的皮肉被剐下,有寸许的血流出,绑在木架上的人惨叫狂呼,哀嚎一声凄厉过一声。再到后来,每一刀下去,却几乎再无鲜血流出。 …… 第一百刀,木架上的人两旁的胸肌已被旋尽,剐下的肉片全都被整整齐齐的摆在另一黑衣人手中端着的木盘之上。 他们已没有力气嚎叫,最前方一人,因为太过痛苦,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血沫子从他嘴里源源不尽的冒出,身旁的黑衣人根本无法继续下刀。 一旁另有一人走上前来,一桶冷水哗啦一声泼上去,拿刀的黑衣人猛地出手,狠狠捏住那人的喉咙。紫色的舌头自然吐出,另一只手上前,刀尖一抖,那条舌头便被割了下来…… 第17章 巫烨睁开有些酸涩的双眼,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就这样靠在榻上睡了过去。抬眼回首看去,只见南啸桓静静立在他的身侧,见他醒了,弯身道:“主上。” “我睡了多久?”揉着眼角,巫烨只觉浑身舒畅,连日来为了无羁楼改组之事而积下的几分疲累一扫而光。 “不到三刻钟……”南啸桓拾起盖在巫烨身上的披风,思索着答了。 “呵呵。”巫烨轻笑,从软榻上起身,看到拿在南啸桓手中的披风,顿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暗自无奈,真不知道自己来这是做什么了…… 他轻整了下衣衫,看向一直恭敬站着的南啸桓,一派淡定从容之态:“……你好好休息,每日记得按时换药……我去三哥那里一趟……” 说完,一边为自己刚才的行为郁闷,一边就转身出了门。 南啸桓楞楞的站在那里,半晌才回过神来。主上这一番作为让他困惑不已,但深究又无任何意义,于是又回到床上,开始运功练习心法…… 第31章 云涌(二) 日头渐升,流光洒地,凉风轻抚,一簇簇粉嫩花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不时有几朵掉落在青石板路上……巫烨穿过桃花林,远远的就看见,司皇寒鸿居住的小院门半开……透过其隐约可见院中石凳上的人影,走得近了,棋子落下的噼啪声和说话声也入了耳…… 司皇寒鸿今日一身青色长衫,他的面容依然带着几分病中的苍白虚弱,却与刚来那昏昏欲睡一睡便是半日的日子相比,好了太多。端正英俊的面孔上,精神十分不错。 听到来人脚步之时,他刚刚落下一子。 抬眼看去,唤道:“寒仲。” “三哥身子如何?”巫烨撩起衣袍坐到圆桌旁的石凳上,看着他关切的问道。 “倚雷医术高明,那点小伤……早就不碍事了。” 将曾经命悬一线的伤说得似乎根本不值一提,司皇寒鸿英俊的脸上浮现毫不在意的笑容,他看了一眼对面的人,突然又像想起什么来,面色瞬间严肃了起来,口气中已不自觉带了几分认真:“我听师傅说……你中了毒?” 巫烨转头看向一边的暮云萧,只见目光凝于桌上的白玉棋盘上,竟完全对两人的话不理不睬。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巫烨对着寒鸿,只能点头承认。 巫烨这边一点头承认,寒鸿就蓦地感到心剧烈的疼痛起来,若非为他,他这个狂傲不羁的弟弟,又怎么会牵扯到权力之争中,又怎会遭遇一次次暗杀,又怎会染了那剧毒,差点失去性命?一时之间,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寒鸿起身来到巫烨身后,双臂一张,就从后面将人抱在了怀里。 他虽无语,但巫烨依然能从那不自觉在微微颤抖的身体和逐渐加大的力气感受到寒鸿的心情。暮寒仲自从毫不犹豫的在诸君皇位之夺中站在了司皇寒鸿这边,便陆续遭到过无数次的暗杀和阴谋,莫不是想取了他的性命,但他心思细密,又有一干忠心耿耿的手下护卫,竟是对那些完全的毫不在意……这次中毒,他是不想让寒鸿知道,为自己的弟弟担心,却忘了暮云萧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让他如意的人…… 暗地里轻叹口气,巫烨双手握上寒鸿的手臂,身子往后一倾,便靠入了那温暖胸膛,微仰头看向那双含着深深担忧与关怀的金棕色眼眸,浅浅笑着答:“现在知道解法了,那毒……也就是小事一桩,三哥不必忧心。” “寒仲……” 低沉的嗓音,含着无尽的感情。司皇寒鸿低垂眼帘,轻叹。 “呵。”巫烨笑出声,看了一眼身旁的暮云萧,道:“好啦,三哥,叹气老得快啦……继续下棋吧……” “你这小子!”出手揉了揉巫烨的头发,司皇寒鸿回到自己位置,收敛心神,朝棋盘上看去,只见黑白交错,正到战斗最酣处。黑方棋风稳重,稳扎稳打,已占了棋盘上大半有利位置,而白方……看似已是大败之局,却是剑走偏锋,不能以常理忖度之。 暮云萧在刚才两人说话时已思索了好长一会,落下了最为满意的一子,这才接过站在身旁安无递过的清茶低头抿了口,轻瞥了巫烨一眼。 巫烨直视他,两人目光接触,空中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知道他对自己所做所为不满,暮云萧一扬眉,大有你能奈我何的挑衅意味。 巫烨无奈,败下阵来,只得转头默默看两人对局。 午后阳光灿烂,风中有花在轻轻颤动,发出沙沙声,暗香飘动,噼啪落子声,更显小院幽静。 有一句无一句的说着话,一盘又一盘的对局开始又结束,巫烨侧着头,看着安无静静的站在暮云萧旁边,不时递上一些点心或茶水,看着暮云萧挑眉蹙眉冷笑,面上表情随着棋局变化,看着司皇寒鸿淡笑垂眼拈子不时轻叹一口气……心中有一处在慢慢的变得柔软起来…… 接下来几日来,只要他有空闲,便会过来这里,通常都可见到在宫中闲的无事可做的暮云萧拉着司皇寒鸿对局,于是他便加入旁观者的行列。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司皇寒鸿的伤势也渐渐的好了起来,同时,千夜宫上下也在忙着一些事物的交接……三大护法和宫主同时离宫,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小事…… 当司皇寒鸿终于听闻巫烨以及暮云萧要陪他回京的消息时,立刻找来了两人。 “我做什么还需要你同意么?”暮云萧不乐意了,面色顿时冷了下来,长袖一甩,就带着安无走了出去。 留下司皇寒鸿苦笑不已:“寒仲,现今京中局势不明,你们……” “三哥不必多说,我心意已决。”巫烨直直看着他,“你伤势未愈,司皇寒羽和司皇寒炼又虎视眈眈,难保他们不会再次对你暗中出手……不在你身边,我放心不下……” “可你走了,千夜宫群龙无首,再说……” “没有再说……三哥。”巫烨直接截断他的话,忽的勾起一抹调笑的弧度,“还是说,你偌大舜玉王府,没有我和师傅住的地方?” “当然不是!”司皇寒鸿急忙否认。 “那不就得了!”巫烨霍然起身,一步步走进司皇寒鸿身前,双手按上他的肩部,不容反驳的、带着不可拒绝的气势,一字一句道,“三哥,你要记得,你的安危,不仅仅是你自己的事情,它还关系着你的弟弟、你的师傅以及所有关心在乎你的人。” “所以,永远切勿拒绝别人对你关怀。”巫烨晶亮幽黑的眼眸仿佛要透过那金棕色直看到司皇寒鸿的内心深处,清亮悦耳的嗓音仿佛含有某种蛊惑人心的奇异力量,“……还有,对我来说,你的安危、你的喜怒、你的幸福……比我自身的更要重要许多。” 对于暮寒仲来说,是这样……他可以不在乎自己,可以不在乎暮云萧,可以不在乎四大护法,可以不在乎千夜宫数万宫众……却不能不在乎司皇寒鸿这个人! 想到一片虚无中那个俊美冷漠的青年,那般不羁那般狂傲,在说出代他好好照顾三哥时,语气中包含的满满思念与仿佛谈到世界上最珍惜的宝物时那种迷恋渴慕…… 若是暮寒仲的话,定是会做出如此的决定!巫烨深深注视着面前的人,想到。虽说,他巫烨对继续扮演暮寒仲一点兴趣也无,也不屑让暮寒仲过去的感情主宰,但对于司皇寒鸿,这个暮寒仲消逝前特地拜托照顾的人,却是真的打从内心深处,将之作为兄长,想要好好守护…… 司皇寒鸿怔怔的看着巫烨,半晌,不自觉的长叹一口气,终于,缓缓点头。 这次和司皇寒鸿回京的,除了巫烨、暮云萧安无之外,还有三大护法以及一干从宫中护卫以及贯日阁中挑出的精锐。人数不多,可也绝对算不上少,光是临行前的准备工作,就用了好几日,到了临行那日,北朔风带领着四位堂主等人前来送行。 斜斜的日光倾洒在山间苍茂的树林间,不时有飞鸟掠过,在林间穿梭飞翔,欢快鸣叫着,众人的衣袍长发被有些凉意的山间晨风吹拂,在空中飘扬。 随行的众人已经就绪,就等巫烨对北朔风以及四位堂主交代完最后一些事情。 细作事件处理完后,北朔风便亲自去了刑堂领罚,同样的二等失责之罪,却比南啸桓那日,多了一百鞭刑。巫烨问起缘由,他只答了一句:属下之责,重于宫中任何人。是以,尽管已修养了半月有余,他伤势也只好了不到一半。 嘱咐完他们最后一些注意事项,巫烨一一和他们道别,轮到年胄辇时,他微微躬身,和那双青蓝的眸子对视:“年堂主,我可是一直都很期待约定那日的到来……希望,我回宫那日,你莫让我失望。” 话落,嘴角的弧度带上了几分意味深长。 最后,巫烨抬头看了一眼宫门上的匾额。匾额之上,千夜宫三个大字,龙飞凤舞,一如他初见那日,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让人不由从内心深处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半晌,巫烨转身,朝前迈开步伐走去…… 那边,车驾已准备待续,只待他一声命令。 “出发!” 含着笑来到南啸桓身边,环顾了眼站在前方等待他的几人,巫烨开口下令。 辽阔广袤天幕之上,金乌高悬,日光穿透云层射出万丈光芒,照亮广阔浩大的大地…… ……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卷 空山无人,水流花开 第32章 住店 大胤国疆土北到黄沙漫漫永昌关一带,南至盛产翡翠的翠玉岛,西临翰国,东接一望无尽的东川碧海,幅员辽阔、国力强大。云烈帝在位期间,更有十大繁华之地名留历史,其中,西北潮州泉城名列前三。 这一夜,微风荡漾,华灯初上,泉城中一派繁华昌盛景象。已近戌时末,街道上却依然热闹非凡,热气冒起的路边摊上,各个商贩正在卯足了劲吆喝;巧笑倩兮的红尘女子倚在二楼雕花窗前,打量着花街巷里游走的富家公子;灯火通明的涌泉楼一楼大厅,高朋满座,说书老人捋着胡子高谈阔论,讲述着江湖朝堂上的传奇…… 这边,老人刚刚讲到当年千夜宫萧宫主一人独闯江南三十二营,连挑五大高手,在场听客莫不伸长了脖子竖起耳朵,就怕一不小心遗漏了什么。 “那萧宫主武艺着实了得,就算是三十二营的大当家对上怕也没几分胜算,更别说只是没几人知道的四当家……想千夜宫是什么宫,三十二营这摆明是看不起人……萧宫主心下不忿,对那四当家根本没放在眼里,众人只听他冷哼一声,白影一闪,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同一时间,外面闹市人潮之中,行人纷纷侧目让路。 四辆马车先后出现在众人眼中,马车旁各有二十来匹黑色高头大马,上面皆是一身黑衣护卫打扮的冷峻男子。当前一人勒缰,整个车驾便停在涌泉楼前。几名小二立刻迎了出来,凑上前去问道那领头男子:“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男子低声答道,说完将缰绳交给身后赶上的另外一个黑衣人,转身弯腰,来到其中一辆马车旁,行人这才看清,混在一群黑衣人里的,还有个年轻的白衣公子。 “主上,到了。”黑衣人躬身行礼,白衣青年朝他浅笑着点头,便利落的翻身下马,接着从几辆马车中纷纷走出人来,年龄不一,样貌气质各异,小二们常年在这号称西北第一楼的涌泉楼跑堂,各式人物尽览了不知多少,一看便知这一行人来头不小,当即又恭敬了不少,几人忙上前将人迎了进去。 此时,说书老人刚说到萧宫主一招了解三十二营四当家,一楼大厅内人连连拍手叫好。 率先走进来的俊逸青年一身月白色长衫,更衬得他眉目如画,旁边的人不自觉停了喝酒的动作,目光全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青年面色微恼,眉头一挑,却是看也不看的朝二楼走去,同时长袖一甩,一块份量十足的银子便飞落在说书老人面前的桌上。 这一块银子突然出现,说书老人愕然回首,只得到了跟在那月白色长衫身后高大青年的回眸点头。当即心下欢喜,想是高人无疑,将银子塞进怀里,又开始继续:“刚才说到哪啦?对拉……是萧宫主速败三十二营四当家……” 定了房间,一行人中紫衣女子末了又问道:“小二,你们掌柜呢?” 小二当下躬了身子见了礼,道:“姑娘稍等,小的这就去叫掌柜的。”说完把手里的活交给另外的人,一转身飞快的往后面去了。 片刻过后,掌柜出现,在见到女子拿出的玉牌后,原本脸上商人惯有的笑容即刻消失不见,躬身行礼后,就要将白衣公子和身旁跟着的三人带进后厅。 “不用了。宫主只是路过这里,住一日罢了,你吩咐下去,别扰了附近清净就行。另外,派人带西护法去厨房。” 这些人,即是巫烨一行人。他们已在路上行了九日,虽然因为司皇寒鸿伤势未愈行车速度不算太快,但几日路赶下来,依然让人精疲力尽,更何况其中几日,错了时辰,露宿野外。今日行到泉城,巫烨便决定在无羁楼的产业涌泉楼中好好休整一日再继续前行。 倚雷去了厨房煎药,东卿颜去安排随行侍卫们的住宿,南啸桓便跟着巫烨上了二楼,入了一间上房。 房间收拾的很干净,南啸桓服侍着巫烨脱下外衣,见巫烨疲累倚在一张椅子上,问:“主上可是乏了?” 巫烨不愿多言,只是低声嗯了声,连日来骑在马背上,虽然这身体武功高强,身体素质好得不能再好,但该有的腰酸背疼却是一样不缺。 “那……主上可要先行沐浴?晚饭属下稍后给主上送来,如何?” “好。”巫烨看他一眼,摆摆手,南啸桓便退下去吩咐。 卿颜口中的厨房,自不是涌泉楼中给客人准备饭菜的厨房,而是涌泉楼内部的厨房,更为隐秘,也更为方便。除了负责楼中的饮食之外,一些常见药材也是一应俱全,更有几个懂药理的小童常年待在那里,以备不时之需。 西倚雷将刚刚吩咐童子做好的双色马蹄糕装盘放入提盒,又看了看炉子上的沙锅,还有一段时间,便坐了下来,耐心等待。 东卿颜从门外走入,看他还待在厨房,柳眉一皱:“没去吃饭?” “药还没煎好。”巫烨的药,这几日来都是他亲自动手,这是他一贯的谨慎作风。 卿颜了然,让几个小童退下,美目瞥了一眼倚雷:“饿了吧?今日我亲自下厨,给你做些小菜如何?” 倚雷听闻脸上一喜,顿时答道:“真的?卿颜姐你亲自下厨,我可是梦里都在盼呢!” “你这小子,就你嘴甜。”卿颜抿唇一笑,转身便开始挑选食材。 倚雷看着那忙碌的紫色身影,唇角不由漫上几分笑意,双眼中现出几分怀念来。东卿颜长他几岁,平日里对他如亲弟,当两人还未接管无羁楼和凌霄阁前,她常常亲自下厨,给他和南啸桓开小灶,做些好吃的。只是这些年来……三人各自忙碌,虽然每日见面,却很少有聚在一起的时候。 很快,三菜一汤就做好了。两人也不挑地方,拣了张厨房角落的桌子,凑合坐了,一边吃一边聊,衬着灶台上滋滋的煎药声,以及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倒是忙里偷闲,别有一番滋味。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药便煎好了,倚雷起身将沙锅从灶台上端下,又将药汁逼到空碗里。 卿颜一直默默的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突然问道:“方子又换了?” “嗯。”倚雷答道,“话说回来,这段时日,主上‘情毒’未再发作,看来萧公子的解毒之法应该是起了作用的。” “这解毒之法……”卿颜忽然想起一个困惑她已久的问题,“倚雷,你知道是什么么?”当事人没有一人有透露的意愿,就算心下再是好奇,她也不能开口询问。 第19章 他的声音极低,宛若自语,一旁的西倚雷,却是听到了。他抓起酒坛,狠狠的灌下几口…… 烛光在晚风中微微颤动,巫烨起身关上窗户,暮云萧不咸不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早说了迟早他们都得知道,根本没有保守什么秘密的必要。” 该杀的杀,该清扫的清扫,该换房的换房,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他刚刚打着哈欠披着外衣推门,走了几步去找自己徒弟,就将大厅的一切收入眼底。当初巫烨特要他做出守秘的诺言时,他就对此事发表了看法:一年时间,谁要是还发现不了,那就真的只能是傻子了。 巫烨坐回他的身旁,俊美的脸庞上浮现几分淡淡的怅然与不忍:“师傅,你不懂。” 暮云萧怔了一下,随即一挑修眉,轻哼了一声:“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无论你多么想瞒住这件事,和他走得近的,只要长了脑子的,就算没有这次,一个多月下来该猜的都猜到了。” “最后,你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师傅……你什么意思?”他自认当着第三者的面,从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暮云萧斜瞥他一眼:“你看他的眼神。” 巫烨愕然,眼神? “……是眼神。” 不想多说,暮云萧给了个提示,然后起身理理衣衫,接着转身就回自己屋了。 巫烨莫名的眨眨眼,他从未想过自己看南啸桓的眼神有什么问题,然而暮云萧说了,便是真的有些问题了…… 寻思了一会不得答案,他揉着眼角,决定不去探究,进了里间,脱了外衫,刚欲上床睡觉,却看到落在床上的沾着血迹的绷带,以及床单上斑斑驳驳已经干掉的痕迹。 手无意识的拣起几条绷带,巫烨脑海中又闪过南啸桓微微垂眸的侧面,心头浮上几丝淡淡说不清的情绪…… 直到许久之后,巫烨回想起来,才知道,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对那个男人…… 巫烨一行人在涌泉楼休整一日后,便接着上路。后面的路程又陆续遇上几次暗杀,却都被随行的卫士轻松处理掉,甚至都轮不到南啸桓亲自动手,更别说巫烨和暮云萧。但是,早被枯燥的赶路弄的烦躁不已的暮云萧,在某一次刺客再次上门时,终于发现了发泄的途径,长袖一甩,身影一闪,不过几瞬,就将来袭的刺客们全部处理干净了。而落回马车上的人,一身月白长衫,依旧不染任何尘埃。日子就这样一日日的过去,随着一路南下,气温越来越高,路过的城镇也愈加繁华。 这一日天气很好,碧空白云,和风拂面,城中正赶上大集,人流熙攘,摩肩擦踵,街道两旁商贩更是扯开了嗓子吆喝,热闹不已。马上的暗卫们只能控制马缰跟着人流朝前,而马车更是移动的异常缓慢。暮云萧索性倚在安无怀中闭眼养神,一旁巫烨揭开布帘,带着些兴趣打量着街道上的行人与两旁好玩的事物。 马车旁边,黑色骏马上是一身黑衣的南啸桓,此刻,他却完全没有巫烨的闲情逸致,而是提高了全身警觉,暗中注意着四周。只因闹市之中,是最容易隐藏气息的地方,也自是最容易埋伏杀手的地方。 街道两旁,有一处人们集聚成圈,不时有叫好声鼓掌声响起。巫烨看不到圈内情况,只能从声音听出,应是一帮人在街头表演武艺。想到原来只能在古装剧里见到的情形,今日却让他真正的碰到了……不禁心下微微感叹。感叹完了,又跟着回想起已许久不曾记起,那已经逝去的日子,巫烨嘴角便不知不觉中带上了一抹淡笑…… 他含着笑容撑在窗口回想,目光却无意识的对着人群拥挤处。时间久了,南啸桓便感到疑惑,骑马靠近窗口,弯身低头,轻问道:“主上?” 巫烨回神,目光转动,一张坚毅冷硬的英俊面容,就那样逆着光映入他的视野。 心中一动,不待思考,口中已吐出问话:“想不想一起去看看?” “嗯?”南啸桓一怔,下一刻,眼前一晃,身体被大力拉起,他下意识的提气跃起,再回过神来时,手中传来温热的触感,却是刚刚还在马车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拉着他的手,朝一旁的屋顶上飞去。 两人都是极好的轻功,不过几个腾挪,便轻盈落在屋顶上。 那围成圈的人群,突然看到这一幕,吃惊之下,竟整个安静了下来,全都呆愣的仰头看着上方。 放开握着的手,巫烨回头看着南啸桓浅笑了一下,然后对着屋顶下的人群抱拳示意了下。 人群中爆出一阵叫好声,却是将两人当成了圈中表演武艺人的同伴。 巫烨也不计较,一撩衣袍,潇洒的坐了下来,又拍了拍身旁的空地:“过来坐。” 南啸桓这才依言坐下。 坐高看远,刚才被人群遮挡了圈内情景,现下一览无余。 一把软剑被圈内清秀女子耍得轻盈灵动,宛若银蛇游走。旁边另有几个青年少年各自配合着表演,武艺平平,三流水平,巫烨却看得津津有味,南啸桓挺着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视线也随着巫烨的落在几人身上。 一场表演结束,围观凑热闹的群众看得十分过瘾,纷纷解下腰包,掏出铜钱,扔向沿着圈子走着的女子手中的铜盘。 女子收完铜钱,便将铜盘交给另一个年轻男子,两人凑近说了什么,女子抬头,额上浸出的汗映照着的明媚日光,照亮了她面庞上流露的一丝笑容。 巫烨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几人休息了一会,又敲打着铜锣,开始吸引过往的路人。 南啸桓朝人流中望去,只见这么一会时间,马车虽没行多少,马车旁的暗卫却都个个抬头瞟着这边。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他开口叫道:“主上……” “刚才的,仔细看了么?”不待他说出下面的话,继续盯着那已经开始的下一场的巫烨突然开口打断。 “是。” “有何感想?” “江湖末流,不足挂心。女子尚有几分天资,男子……”南啸桓将自己所想的一五一十的说出,丝毫没有察觉巫烨随着他话愈加无言的表情。 “……”轻叹一口气,巫烨伸手指了指圈内那女子手中所拿的软剑,又指向刚才接铜盘男子手中的长剑,“再看。” 南啸桓凝神看了半晌,才注意到那女子手中软剑和男子的长剑的剑穗根本是完全的一样的,只是一红一青。剑穗定情,两人的关系已不用说。 南啸桓明白过来,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巫烨的问题。 巫烨含笑看了他一会,然后慢慢移开目光,看向场中。 屋檐下,男子和女子对舞长剑,喧闹声中,青红色的剑穗在空中随风飘扬。 “将相王侯,万世春秋,不如心爱之人,永伴自己身侧。” 凝在两人身上的目光如午后安静流着的溪水,平静温和,又带了点点回忆的深远悠长。灿烂日光下白衣,和着如墨的青丝,轻扬在和风中,嘴角一抹淡淡笑容,温柔宠溺,让南啸桓瞬间迷了心神…… 晴空之上白云或卷或舒,午时日光灿烂炽热,高处和风之中,两人衣袍飞扬作响。屋顶下,街道上,掌声叫好声不断响起,热闹非凡。 看够了,巫烨起身,朝身旁的人看去,只见平日见惯了的不动声色、见惯了的面无表情的那张脸上,居然微微含了几分困惑,目光不知盯着屋顶上哪片瓦出神。 心下好笑,巫烨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叫了声啸桓,那人反射性的抬头看向他,眼中还有几分迷茫。 “看完了,走吧。” 说罢,身形一动,朝不远处一行人飞了过去。 待那白色的身影都已飞出好远,南啸桓这才似完全回过神来。 长睫垂了垂,他从身上摸出几两碎银,扔到下方铜盘中,一点脚,即刻便不见了身影。 第35章 玄朱 胤国都城——玄朱,别称玄京,自古以来,便是烟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它坐落在横贯国土的弘云江畔,是为水乡泽国,鱼米充足,富庶无比。城内横纵交错,星罗棋布,街道笔直宽敞,高大树木有序排列,宏伟壮丽的城墙将玄朱城一分为二,外城是其商业中心,天下商贾尽数汇集于此,熙熙攘攘,嘈杂绮丽,极尽繁华。 暮寒仲早年离京,因此,他记忆中的玄朱,对于巫烨来说,就像遥远飘散的回忆。直到今日,亲眼看见每一条街道、每一所房屋、每一个隐秘的小巷角落……才深深感到无法言喻的触动与震撼。 在刚刚进入玄朱外城时,一行人中除了寒鸿伤势未愈待在马车里外,剩下的全都弃马弃车,在夏日的清晨阳光下,漫步在人流拥挤的都城之中。 卿颜连日里内心隐藏的一些忧虑似乎也被城内热闹的景象驱散了,柳眉下的美目含了不觉的笑意看着身旁的行人,倚雷跟在她身旁,平静的脸上也掩盖不住的好奇…… 到了玄朱,一行人倒不急着赶路了,就这样一路逛了过去。日头高照,到了午间饭时,便找了一家酒楼,要了两间雅间,点了饭菜。一间自是巫烨他们,另一间,是给随行的暗卫的。这里虽是玄朱,几十个黑衣侍卫却依然足够引人注目。况且玄朱城中各派人员复杂,都已到家门口了,巫烨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菜上得很快,粗略看去,菜色十分丰富,巫烨拿筷子夹了几口吃了,眼中流露出几丝赞赏之色。这大半个月一路行来,各地饭菜吃了不少,却都与千夜宫中差了太多。而巫烨和暮寒仲,条件允许下,哪个对吃穿用度的要求都不算低。眼下能得他几分赞赏,表明这开在玄朱最繁华街道上的最大酒楼,不愧于它挤得满满的客人。 暮云萧拿起桌上酒杯,轻轻晃了晃,端到鼻前,深吸一口气,优雅浓郁的香气扑鼻而入,带起几丝年少轻狂时的岁月,他俊美的面上闪过几丝怀念之色,不禁喃喃感叹道:“当年……我是独爱这‘壶中醉’的……” 坐在他身旁的安无听到他语气中的感叹,侧脸看向暮云萧,语气里带上几分笑意:“主子若是喜欢,不如等会走时,带上几坛。” 暮云萧摇摇头,轻旋着手中的酒杯:“我自是这样想的,可……这‘壶中醉’每日限量供应,几坛?呵,我们这次能喝上,都是不错的运气了。” 一直默默吃饭的巫烨闻言轻轻挑眉,如此深谙经营之道,这酒楼老板放到二十一世纪,怕也是个人才。 饭饱酒足,巫烨靠在椅上慢慢就着饭后甜点,把倚雷借用人家厨房煎好的药灌倒肚子里。 司皇寒鸿精神这几日养得不错,许是回到玄朱的缘故,一直紧绷的精神也稍稍放松下来,主动挑起话头:“待回府安顿下来,我派几个下人,跟着师傅、寒仲你们,逛逛多年未见的京城如何?” 说完,便接着讲了玄朱几年来的大小变化,以及一些逸闻趣事。 巫烨听得津津有味,暮云萧现在听眼前人一句一句将生长之地的近况慢慢道来,心中也止不住泛上几丝感慨。 期间,卿颜偶尔插上几句,倚雷喝了点酒,话也有点多,这席间的氛围不过一会,竟热闹了起来,就连一向少言的安无也开口讲着自己在玄朱的所见所闻。 午后酒楼人满为患,楼下楼上进进出出的人们高谈低笑的声音、不知何时响起的温婉女音衬着摇曳的琵琶声,透过雕花隔门传来。 唱得正是—— “终南阴岭秀,碧嶂插遥天。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秦岭愁回马,心事两悠然。行到水穷处,月出孤舟寒……” 巫烨懒洋洋靠在椅上,夏日阳光夹着热闹一波波从窗户外涌入,静静听去,似乎还有若有若无的蝉鸣声…… “……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 眯着眼,一边看着面前几人兴致勃勃的聊着,一边不自觉用手在腿上跟着歌声的调子轻打着拍子,这样的惬意,直到被楼梯那里突如其来的扬高的嘈杂声打断。 不知什么原因,酒楼之中有两拨人吵了起来,小二急急去劝架,却被一脚踢到墙角,接着,兵器声、椅子折断声混合着叫骂声愈加高了起来。 隔间内,几人都停下来聊天,酒后闹事,任何酒楼都不可能避免,可这事闹得可真是时候……暮云萧眉头轻蹙在一起,捏着酒杯的手下意识的紧了紧。 南啸桓将之收入眼底,抬眼看向巫烨:“主子?” 巫烨摇摇头,没闹到自己头上来,便和他没关系。更何况这是在玄朱…… 暮云萧和巫烨有一样的顾虑,因此,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脸上就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冷淡淡的表情。 然而,意外之所以被称为意外,就是因为它的发生,总是出乎人的意料。 当一行人决定袖手旁观时,闹事的一方中的一人因技不如人,被狠狠摔倒了巫烨他们所在雅间门前。 旁边房中的暗卫们早在事情发生时就一个个聚起精神,但没有南啸桓命令,他们只能待在雅间之中。此刻那人突然闯进,几人对看一眼,立刻跃出门去。 一场酒后闹事,发展到现在,不仅没有停止的趋势,反倒越来越有闹大的势头。坐在一旁的司皇寒鸿看了巫烨一眼,有些坐不住了,巫烨朝他轻轻一笑,安抚之意尽在其中。 被摔出的人爬起,刚想愤愤骂上几句,却被那突然在面前的四个黑衣人狠厉的眼神吓得一哆嗦,酒也醒了几分,急急朝楼下朋友处跑去。 看客围在一旁看热闹,不时爆出几声叫好声,又有长了心眼的,瞄到那扭成一团中的一方,开始低低的议论,说那些人怕是要吃亏了…… 没说几句,从屋外走来一个人,轻轻朝四周扫了一圈,人们便诡异的安静下来。那最先挑起事端的几人一见来人,挣扎着从地上站起,一声主子还没叫出口,就被来人一个阴冷的眼神吓了回去。 几人乖乖的回到来人身后,也不做声,哪还见刚才一丝跋扈样。 派人拿了银子陪了掌柜,那人走到对方那里,不知为什么突的又给笑了,笑声如银铃,刹是好听:“原来是权虞候,好久不见,刚才是我御下不严,倒让你给看笑话了。” 那是少年的声音,清亮悦耳,含着隐约的威严。司皇寒鸿听闻,眼神一沉,已知道来人是谁了。 酒楼中安静无比,一时间只听到两人的寒暄声。众人听了一会,便知两方身份。当下一哄而散,哪还敢再继续看下去。 突地,蹬蹬的上楼声响起。 雅间内,巫烨含着笑,目光落在雕花门扇上,静等着来人。 脚步声在门前停住,接着,刚才的声音再次响起。 “刚才多有得罪,还望里面贵客见谅。” 虽然说着要求见谅的话语,语气却听不来丝毫感到抱歉的意思。 巫烨眉头一挑,南啸桓起身,走了几步,推开门。 第21章 看到巫烨出来,南啸桓抬头叫了一声,语气里不自觉已带上了几分哀求。 巫烨一看,只见那三个绝色舞姬,完全不畏惧南啸桓的冰山脸,各自围拢在南啸桓身旁,有一个离他不过寸许,正伸着纤手朝南啸桓脸上摸去。 低咳两声,巫烨示意她们进马车,三人这才作罢,笑吟吟的先后进去。 看着南啸桓表情里不易察觉的几分尴尬以及无措,心头涌上几分笑意,巫烨在车辕上坐了下来,和南啸桓并肩,扭头笑看了他一眼,目光中趣味甚浓,半晌才开口:“走吧。” 终于等来命令,南啸桓松一口气,点点头,手中疆绳一扬,四匹骏马撒开蹄子,踏上归途。 玄朱城分内外二城,内城中又有宫城,宫城之中包括皇帝居住的玄朱宫以及处理政事的三大区,而宫城之外,内城之中,便是皇族宗室以及高官大臣居住之地,司皇寒鸿的府邸,便在其中。 朱红大门上挂起的风灯照亮了宽敞的青石板路,夜半无人,隐约一阵马蹄声由浓重的夜色深传来,接着,一辆马车自街道一头奔驰而来,待到舜玉王府门前时,赶车人一收缰绳,四匹骏马戛然而止,马车稳稳停了下来。 王府大门大开,一直等候在里面的人听到声音,立刻急切的赶了出来,见到从马车上跳下的白衣青年时,清秀的脸上浮现几丝喜悦:“寒仲,你们回来了?” “嫂子。”巫烨轻笑着点点头,让王府里的下人将司皇寒鸿从马车里扶出来,转头又对那女子,即司皇寒鸿的结发之妻——柳凤音解释道:“三哥宴上喝多了,又动了真气,等会我让人给嫂子你送过去点药物,嫂子替三哥换药时,别忘了用上那个。” “真是麻烦寒仲你了……” 美目中多了几分担忧,柳凤音轻声道过谢,便急忙上前,对从马车中出来的暮云萧行了个礼,便扶着司皇寒鸿入了大门。 司皇寒鸿现今二十有七,和柳凤音成亲也有三年,琴瑟调和,羡煞玄京中不知多少深闺怨妇。……当然,在过去几年里,也让暮寒仲为之不知痛苦过多少次,然而说来,这门亲事还是他一手促成……脑中闪过一些场景,巫烨看着消失在门内的身影,暗地叹了口气。 三个红衣的舞姬走过来,其中一个,妩媚的叫了声王爷,朝巫烨贴了上来:“王爷~~” 差点将三人忘记的巫烨,无奈的看了凑在自己面前的绿色眼眸,一边轻揉着太阳穴,一边朝旁边站立的侍女吩咐道:“阿昀,把她们看着好好安排下去……” 柳凤音的贴身侍女阿昀点点头,走到其余两人面前,欲带她们下去,两人却都看向这边的女子,三人之间谁做主一目了然。 柔若无骨的贴在巫烨身上的舞姬略含委屈的扁扁嘴,绿色的眼眸带了湿意看向巫烨,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修长的手指抚上,在那白皙的皮肤上用指甲轻蹭了几下,幽黑明亮的眼眸中浮现几丝宠溺与笑意:“今天太晚了,乖,跟阿昀下去……” 女子这才笑了起来,笑容灿烂,明媚的仿佛午后的阳光,趁着巫烨失神的那一刹那,她猛然间凑近,吻上巫烨的唇。 完全没有料到眼前的女子竟大胆如斯,巫烨眼神沉了沉,随即伸手扣上女子的头,将四周人当做背景,热吻了起来…… 一吻结束,怀中的人喘息连连,媚态横生,娇艳如花,含笑静看了巫烨一会,才从他怀中脱离,和另外两个跟着阿昀走了。 刚才巫烨和女子吻得忘乎所以,可怜这边等候的南啸桓看得尴尬十分,红着脸转过身去,过了半晌,听到脚步声才敢回身,结果就对上一双笑意吟吟的幽黑双眸。 只觉得脸上又热了几分,南啸桓垂眸,尽量忽视巫烨眼中的调笑,低头开口:“主上。” 巫烨朝他点点头,回过身,迈开步子带着南啸桓入了王府大门。 这是一处露天温泉,隐匿在巫烨所住地方的后院,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在岸边随风而荡的柳树之中,加上四周茂密的树木,真可谓曲径通幽。 多日旅途劳累,酒宴更添几分,然而泡在浴池里不过一刻钟左右,全身的疲倦就一扫而光。 巫烨仰靠在池壁上,任府中的侍女跪在池边,替他清洗那一头黑发。 夜风习习,望着天幕上璀璨群星,巫烨轻眯着双眼,回想着不久前晚宴上的种种,思忖着这段时日的计划。 暮寒仲喜欢司皇寒鸿,是以才为他牵扯入帝位之争,然而,他终究还是有所保留,虽说自被暮云萧收为徒弟,带离玄京那一日起,他就失去了继承权,但是,暮寒仲的出身,却比司皇寒鸿好了不知有多少,更别说,皇帝自小对这个儿子的宠爱,所有人也都是有目共睹。他若真肯回京亲自替司皇寒鸿奔走谋划,时至今日,玄京内各方势力分布绝不会是今日情景……脑中思虑万千,那边,侍女已经清洗完毕,拿过干净的衣服,服侍着巫烨出浴穿衣。 收拾完毕,巫烨便斥退侍女,一个人回了卧室。没有点灯,直接就倒到床上,睁着眼睛看似发愣,实则心思百转…… 玄京地处南方,不比山上清凉,此刻巫烨不过躺了一会,便觉心胸气闷,再次翻了个身,静躺了一小会,又觉得屋内闷热更甚了几分。 “主上……可要开窗?” 突地,富有磁性的男低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巫烨怔了怔,随即从床上坐起,就着月光,朝床脚看去,只见黑暗之中,一个高大身影影影绰绰的跪在那里,微垂着头,正是他原本以为下去休息的南啸桓。 心中一动,巫烨忽然想起,似乎……七日已到。想到这里,盯着南啸桓的人,不由轻笑一下,他对琐碎之事从不太上心,然而每每在他忘记准确日子之时,眼前这人便会面无表情的提醒,淡淡的语气……从始至终,都仿佛是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一般。 “嗯。”轻答了一声,南啸桓从地上起身,半开了窗户,又跪了回来。 “你何时来的?”若非他出声,巫烨原先根本没察觉这屋内还有一人。 “在主上回屋之前不久。” 窗户打开,夜风吹拂进几缕,送来淡淡的皂角味,混合着巫烨在过去将近两月之内已经熟悉的另一股味道…… “洗过了?”巫烨朝南啸桓招招手,那高大的身影便从床脚站起,移到了靠近巫烨的一边站定:“是。” 如此算来,倒是一回来便去清洗,然后一直跪在这里,等候他回来么?……想到这里,巫烨轻轻一笑:“上来吧。” 第38章 初衷(肉全) 南啸桓脱去鞋袜,动作利落的上床,然后在他面前跪好。 离得近了,巫烨这才发现,眼前的人长发散下,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胸口微敞,麦色的肌肤袒露在月光下,说不出惑人…… 凑上前去,抬手扯掉里衣,精壮的上身便完全的展露在巫烨面前。 伸手碰触,略低的温度,在有些闷热的夏夜里,说不出的舒适。一只手满足的在南啸桓背上四处游荡轻抚,另一只手则顺势搂上腰部,手指灵活的在他腰间摸索,三两下便找到了裤带的所在。 “解开。” 在他耳边轻吐出两个字,巫烨一口咬上那近在口前的耳垂。早在巫烨一手抚上去就绷紧的身体更僵硬了,气息也开始不稳起来,南啸桓用力咽回低吟,伸出双手,半天才解开裤带。 满意的勾唇,巫烨的舌头暧昧的继续朝耳内探进,南啸桓猝不及防下,一声轻吟没忍住,便冲出了口。 “嗯……” 低哑的,隐忍的,含着几分不安与羞耻……分外撩人心弦。 巫烨眼神沉了沉,唇离开那令他不舍的耳朵,继续向下,移到胸前锁骨处,而一直游走在南啸桓背上的手,此刻正在轻轻触摸着已经结疤的伤痕。 炽热的气息喷洒在锁骨处,湿热的舌头用力的在凹陷处描摹,间或以唇的吮吻。不过片刻,南啸桓的身子便开始止不住的颤抖,断断续续的呻吟冲破禁锢,溢出口来…… 长裤被扯到脚裸,修长的双腿大开,瘫在柔软的床铺上,巫烨跪坐在身下人双腿之中,拥在南啸桓腰部的手稍稍用力,将欲倒的人紧紧扣在半空中,上身紧贴上去,舌头流连在胸前两点,一下又一下,刺激着南啸桓发出更加愉悦的低吟…… 大脑一片空白,南啸桓睁开的双眼中一片湿润,身上传来的刺激一轮接着一轮,一轮甚于一轮,就连片刻的间隙也不肯留给他思索……整个人仿佛汹涌大海中的漂浮不定的一叶孤舟……抵挡不住,只能随之沉沦……不、不行……主上的安全…… 握着床单的手紧了紧,南啸桓用力聚回几缕神智,然而下一刻,就在胸口处猛然袭来的又一波快感的浪潮下轰然四散…… 忽然,身上的人停了动作,终于给了南啸桓几分喘息的机会,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同时。即使此刻大脑有些迟钝,多年危机生死之间形成的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对…… “……主上……?”南啸桓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对头部俯在自己胸口前的人低声问道。 “……别动。”巫烨将他放开,南啸桓顺势倒在床铺之上。 清脆的铃铛声打破了夜的静谧,回响在室内,来人继续走了几步,走出了黑暗,月光下,浅金头发上的珠串反射出点点亮光。 “咦?” 看到眼前的情景,来人惊呼一声,艳丽的容颜上一闪而过几丝不敢置信。 巫烨扯过一旁的锦被盖住南啸桓的身体,然后便盯着眼前的人——正是王府门前与巫烨热吻的那个舞姬——缓缓道:“不是让你先去休息么?” 没有起伏的语调不轻不重,然而其中的几丝不快却十分明显。 那舞姬楞了一楞,完全没有料到等待她的会是这句话,当下堆起媚笑,扭着水腰走上前去,倾身倚靠到巫烨身上:“……王爷绝世容姿,今日一见,久久停伫舞儿心头……长夜漫漫,舞儿辗转难眠……”舞姬一边说着话,一边轻解自己身上的罗衫,然而她刚刚一动,巫烨已扣上她的手腕,拒绝之意尽在其中。 舞姬瞟了几眼一旁的南啸桓,眼底滑过几丝不屑,回过头对着巫烨撒娇:“王爷,难道舞儿还比不上他这个硬邦邦的男人么……” 巫烨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那舞姬这才知一时不慎说错了话,当下轻吐了下舌头,眼睫一眨,心思一转,碧色的眼眸直直看向巫烨:“要不……舞儿和他一起伺候王爷?王爷放心……舞儿的技术可是……” 南啸桓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隐在阴影里的面容飞快闪过一丝情绪。 这边,那柔媚的声音还没停下,碧绿眼眸中的谄媚已变成惊恐,艳丽的容颜上只剩几分勉强维持的媚笑:“……王爷……您别吓舞儿……舞儿做错了什么,您告诉舞儿……” 巫烨紧了紧掐着那纤细脖颈的手,俊美的容颜上一片冰冷:“本想留着你性命的……不过,可惜了……” 手中的力气不断加大,少顷,那舞姬便断了气。 …… “主上……”那边,南啸桓突然低低开口。 “嗯?”巫烨挑眉。 “……”南啸桓看着床上的尸体,眼神暗了暗,没有再做声。 巫烨看他一眼,轻拍了几下手掌,扬声叫道:“阿九、十四。” 几瞬过后,门外响起轻轻落地声:“主上。” “进来。” 两人走进,待看到床上的尸体时,对看一眼,就要齐齐跪下请罪,却被巫烨一个眼神阻止:“此事非你二人责任。” 旁边的南啸桓闻言头垂得更低了。 “处理干净点。……明日放出消息,就说身子太弱,不堪宠爱。” “是,属下明白。” 两人轻声答了,便拖着舞姬的尸体退了下去。 巫烨揉揉太阳穴,脱下自己里衣,拉开被子,钻进去,整个人再次贴住被子里另一个人,从上将人压了下去。 “主上……属下护卫不利,还请……”后面的不用说,巫烨已知道是什么。刚才用来宽慰阿九和十四的话,没想到落在南啸桓耳里,竟成了自己在责怪他么…… 玄京不比千夜宫,南啸桓亲自从紫卫里选了几人轮流暗中护卫巫烨,然而在这种时候,两人默认下,紫卫们却是十分知趣的刻意远离两人,因此……也有了那舞姬闯入却无人阻拦的状况。 无奈的轻叹,巫烨凑上前去,轻吻上南啸桓不自觉皱起的眉间……温柔的吻无言的宽慰着自责的人,断断续续,渐渐从眉间转移到眼睑、耳鬓、鼻子……最后来到了那形状优美的薄唇前。 察觉到巫烨接下来的举动,南啸桓眼中有些惊愕,下意识的就要扭头,却被托在脑后的手强硬的按住不得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完美的面孔愈来愈近…… 唇与唇轻轻碰触、摩擦、挤压……巫烨的动作十分缓慢、轻柔,一双幽黑的眼眸含着无尽的温柔盯着近在咫尺的南啸桓,见到那双平日里总是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眸里泛起几丝怔愕的波动,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满足。 伸出舌头,轻轻在那略有些干的上下唇舔舐,舌尖更是时不时的轻轻给予挑逗和刺激……终于,那双黑眸中的波澜越来越大,冷意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迷茫下的本能享受…… 一直停留在南啸桓腰间的双手,一手移动到他肩胛骨处,另一只手,则拉起南啸桓放在身侧的手,将之拉到自己腰间。 灼热的呼吸相互交错,彼此的心跳清晰入耳,巫烨长睫微垂,感受着在这夏夜的静谧夜晚,心中对怀中人生出的无限怜意爱意……舌顺着那微张的齿门潜入,舔舐、摩擦、挑逗、吮吸……一时之间,黑夜中,只闻唇舌交缠的声音。 微微拉开两人距离,幽黑的双眸中浮现一层薄薄的水汽,这个吻的滋味如此美好,差点让他忘了身下人的青涩,想要一直不停的继续下去…… 南啸桓轻咳出声,红晕爬上他坚毅的轮廓,半晌,才平息了气息,微抬双眼,看向巫烨,嘴唇微微翕动了几下,似是想问什么,最终还是选择将头扭向一旁,轻闭了双眼。 “她们是司皇寒炼送给寰夜王的见面礼,我当然不能拂了这一分薄面。本想装装样子,但她既然不听话,又知道本不该知道的,我自不会手软,留下祸根。”略微沙哑的声音混着浓浓的情欲,突然响起,温声解释着刚才的举动,巫烨伸手触向那轻闭的眼睑,身体则再次紧紧贴了上去。 长长的睫毛在手心颤动摩擦,南啸桓轻挣了几下,回过头来,一双波澜已经平息的黑眸带着几分疑惑看向巫烨。那眼神如此纯粹,和平日冰冷外表下的冷寂天差地别,在那毫无保留的疑问之下,是对他的全然信任,以及完完全全的忠心。 “而啸桓……你要记住,对我来说,你和她们不同。”抵上那人的额头,巫烨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静静的看进那双黑眸的深处,“你是贯日阁的阁主,是我最信任的下属之一,是我可以放心将后背交出去的人……” 南啸桓楞在那里,染着潮红的英俊的面容上愕然到极点,巫烨一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话,此刻在他脑中盘桓,扰乱了原本平静无波的内心最深最柔软的一处地方。 “……不要忘了,你的初衷……” 第23章 一鞭一鞭落下,意识也开始模糊。 他甚至听到了那人的声音。但这一次,却不是幻听。 不知为何,那人的目光一直凝在他身上,时间久了,他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全身的血流似乎都集中到脸上,几乎烧起来……幸亏,散下的头发遮挡住。想必,那人应该是没有看见的。说出去也许可笑,他贯日阁阁主,南啸桓竟会被一人的目光注视到不好意思。 再次清醒,却是那人亲自在给他上药。淡淡的甜香从他身上传来,仔细辨认,便能闻出是那人常吃的甜点的味道。 这个味道,在那人温柔的进入他的体内时,闻得更加清楚。 他说,情事并不是让人觉得怕,而是,双方共享欢愉。 是如此么?……耳旁回响起之前,那人招人侍寝时,响彻夜色的少年柔媚的呻吟声。 一个多时辰后,他相信那人所说的话了。 共享欢愉……虽然有点耻于承认,不过,他从不会否认事实。 他确实享受到了。从一个同性的给予的贯穿中,得到了从未品尝过的无上快感。 ……于是只能说,那人不愧是身经百战,技术高超么…… 被那人搂在怀里,听着入耳的悠长呼吸声,南啸桓若有所思的想到。 虽然知道,这次舜玉王遇刺,那人绝不会如此简单了解,却完全没有预料到那人会以那样的方式处理。 九天殿一誓,在宫中被久久议论。就连阁里的暗卫,他也撞到了好几次。 内心有些遗憾。 可惜当日,未能用这双眼,这双耳,去看去听,然后永记在心。 回京的路途,十分遥远。一路上,刺客杀手也从未绝迹。但有那人与萧公子在,这天下便无人可动舜玉王一根毫毛。 而在那之前,所有妄想谋害舜玉王的人,都须先过他南啸桓这一关。 错误,犯过一次就足够了。 途中,又一次预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望着卿颜姐和倚雷的目光,他竟什么也不想去解释。 其实,也无话可以解释。 入口的酒,清冽幽香。 忍耐……他喃喃自语。真的只是忍耐么…… 共享欢愉……那人从来都是说到做到,每次情事过半,他都不知道自己口中说出过多少令人羞耻的话语。细细回想……似乎…… 居然有那么一点点不知缘由的期待。 绝美的碧色眼眸,最终被眼睑缓缓盖住。前不久还与那人亲吻的舞姬,软软倒在床铺上。 星光与黑暗交错下,那人神色如常,眼眸深处却是一片冰冷。 冲动之下开口,却无法继续问出疑问,于是只能沉默。 脑中一直回响着那人对阿九和十四所说的话。 早在那次意外发生之前,紫卫们都是知道的。没有人说什么,却在之后的暗中护卫时,悄无声迹拉开了距离。 但是为了这个,让那人的安全又了威胁,无论如何……他…… 结果话还未出口,那人轻叹一声……便吻了上来。 顿时大脑一片空白。 ——你和她们不同。 ——你是贯日阁的阁主,是我最信任的下属之一,是我可以放心将后背交出去的人…… 他怔愕良久,半晌,才意识到这两句话代表着什么。 能被那人信任,能让那人将后背交出去,他南啸桓何其有幸! 而初衷…… 一生奉其为主,忠心无贰! 是在变相的宽慰他么……为了那个舞姬的几句话? 虽然根本就不曾在意过,但是……为何,听那人这样说,心头却慢慢滑过一股热流……无比温暖,想让人永远沉溺下去。 …… 夜风轻拂上面,不知陷入何处的思绪猛然被拉回。南啸桓慢慢起身,下床,拿过放在一边早些时候被侍女送来的黑衣,穿戴整齐后,迈着步子推开门走出去。 询问了当值的暗卫,知道那人又扔下护卫的人自个跑了,便只好施展轻功,轻掠过那人有可能去的每一处地点,经过一处偏僻的小院时,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 收敛气息,潜到那人附近。 暗中护卫了一阵,南啸桓最终还是轻轻垂眸,仰头看了一眼繁星密布的夜空,最终悄悄退下。 番外叁完 第41章 拜访 七月初三,晚宴过后第二日,云烈帝下旨,赐寰夜王府邸一座,又亲笔提写了王府门匾,加上侍女奴才百人和一堆珍玩异宝,作为赏赐。如此殊荣,十几年来,从未有过。一时之间,新的寰夜王府前门庭若市,每日递贴要求拜见的臣子与文人多如过江之鲫。而巫烨,都一一接见。 反观那边搬入自己原来府邸的暮云萧,对于上门拜访的人,除却一部分旧友,也不管会得罪谁,一甩袖子,剩下的都被关到了大门之外。有年轻的官员,吃了闭门羹,为暮云萧一概不见的态度愤愤不平,开口抱怨的,便被官场中资历老的人拍着肩膀安慰,道是雍亲王自小如此,性子古怪,脾气又大,是玄京里出了名的。 虽然个性有很大问题,但暮云萧未及弱冠带兵出战,扫平西南益州叛乱,一时之间名噪天下,加上云烈帝对末弟的十几年一如既往的宠爱,朝堂之上,纵是对他有诸多不满,却是没人敢去惹他的。 因此头几天劲头过了,便再无人敢去敲雍亲王府的大门了。 七月初六,是个艳阳天。巫烨起床后,用了早饭,练了一会剑法,便带着南啸桓,漫步走着去了隔了一条街的权府。 在胤国,论起望族,曾经权左来两家各踞文武之首,自十四年前左家密谋造反被抄九族之后,这些年来,权家可谓一家独大。世间有俗语,权家出名将。云烈帝一朝,大部分的武将,都是权平生的门生。而暮寒仲当年还在宫中时,也曾和司皇寒鸿一起拜在权平生门下,学习行军布阵。 今日,巫烨便是要去拜访这位曾经叱咤沙场的名将、暮寒仲的老师——权平生。 未及南啸桓递名帖,门边的家仆见到两人,一听来意,便赶忙将人迎进大厅,奉茶倒水,好不殷勤。 下人进去通报,短短一会,一个老人便缓步从内院里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须发皆白,一双鹰眼,不怒自威,正是权家家主权平生,他见到巫烨,微微欠身行了个礼。 “老师不必多礼。”巫烨从椅上起身,连忙迎过去,待权平生坐了,自己才在他的下方坐下。 权平生目光扫向他,巫烨微微低头垂眸,半晌,权平生笑着问:“王爷归京几日,听说事物繁忙,今日来访,老夫真是甚感荣幸啊。却是不知,王爷所谓何事?” 巫烨勾起唇角,浅浅一笑:“没什么大事,只是想念老师,便来拜访了。说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今日一见,老师和寒仲记忆中的,几乎没有改变,依然容光焕发,精神采奕奕啊!” 他一开始便称呼权平生为老师,就说明了今日,他是以弟子的身份来访。权平生一听,也不拒绝。 “哈哈哈!老夫没变,当年那个小小孩童,一眨眼,倒都这么大了!”权平生一边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边发出赞叹的叹息。 “呵呵……寒仲这次回京,带了些薄礼给老师,老师来看看……啸桓。”南啸桓从巫烨身后走出,躬身送上一个盒子。 “带什么礼物……”权平生捋捋胡子,他位高权重,几十年下来,什么东西没见过,因此听到巫烨说薄礼,只是毫不在意的叹了一声。 盒子被打开,待权平生看到里面的东西时,微微瞪大的眼睛里,带上几丝不敢置信:“这、这是……” “老师一日一次抹在旧伤上,半月有余,天阴下雨,它们便不会疼了。”巫烨指着盒子里的数十个细口小瓶,继续道,“另外,寒仲多备了几瓶,还麻烦老师送给言叔叔他们了。” “你这孩子……”权平生微叹了口气,普通人可能不知道,他这个打了半辈子仗的人还能不识货。每个小瓶,只看那瓶身上的精细描绘的素雅冬梅,便知是出自“医圣”梅三之手。他的伤药,都是以极其珍贵的药材制成,效力惊人,只是有价无市。现在巫烨一送就送了十几瓶,怎能不让他惊讶……更何况,他还记得自己的旧部……心中暗暗思忖,权平生再次开口时,已没了一了也开始的淡然。 “寒仲出京十年,每每回想起老师的教诲,都深感受益不尽……这份薄礼,老师可不能推辞。” 权平生点点头,招手示意下人将东西收进去,转过头,两人继续谈话。 “说起当年,老夫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被陛下抱在怀里,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老夫……”权平生看着眼前的青年,回想着过去,感叹道,“当时老夫心里还在想,这么个粉嫩嫩的小孩子,受得住老夫的教导么?” “原来老师是这样看我的……”巫烨轻笑出声。 “呵。结果老夫错了,第一次扎马步,别的几个都倒下休息了,你小子扎到腿不住颤抖,脸色铁青……还硬撑着站在那里……” “若是那点苦都吃不了,还谈什么练武。” “哈哈哈,老夫就是喜欢寒仲你这点,有志气,能吃苦,够狂傲!”权平生大笑几声,赞道。 “…我倒不知,老师对我的评价是这样的。”巫烨扬眉,嘴角笑意更深几分,“不过,我很喜欢,谢谢老师夸奖了。” …… 权平生身为武将,古今大小战役与名将,是他最爱的话题。可他身为枢密使,又是中立派之首,每说一句话说都得谨慎万分,每走一步都得衡量再三,时日久了,对武将出身的他而言,已成了一种禁锢。今日巫烨上门,绝口不提当下朝堂之事,只捡些日常生活琐事与他最爱的话题来谈,他谈吐优雅,又有自己一些独特观点,与他一番谈话下来,权平生只觉意犹未尽。一个早晨,便在两人追忆往昔、谈论历史上大小战役中匆匆逝去。最后到了饭时,权平生更是拉着他一同入餐。 下午两人又聊了一会,巫烨便起身告辞。 “自效那孩子常年待在军营,这偌大府邸,老夫一个人待着,可快要憋死老夫啦。寒仲你可要记得,没事便多过来坐坐,”权平生拉着巫烨的双手,感慨道。他独子殁于战场之上,孙子又常年在军营,虽然离得不远,回来时日毕竟有限。此刻对着巫烨,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七旬老人,而并非手握重权枢密使。 “嗯,到时候,老师嫌我烦了,我可会赖着不走哦。”巫烨笑嘻嘻的回道,面上有几分不常见的调皮之色。 两人告别,巫烨带着南啸桓出了权府大门,再次沿着原路,漫步走回自己的新住处。 一夜之间,寰夜王上门拜访枢密使权平生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司皇寒炼刚从外归来,便有下人急跑过来,附耳悄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精致的容颜上双眼一沉,他加快了步子,跟着下人在回廊里拐了又拐,最后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 下人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司皇寒炼推门迈步走了进去。 “寒炼。”屋内的人听到声音,站起身来,端正的面孔上有几分惊惶。 “大哥,发生什么了,为何这幅表情?”司皇寒炼抿唇浅笑,轻撩衣袍,在椅上坐下,他气态雍容,与接近而立的司皇寒宇相比,更多几分不合他年龄的从容。 “你没听说?暮寒仲那家伙和权平生那死老头……”司皇寒宇在旁边坐下,捏着茶杯的手狠狠有力,眼中一片阴翳。 “哦。你说那个?”司皇寒炼轻瞥他一眼,突然轻笑出声,一只水蓝色蝴蝶飞到他的手上,停住,“呵呵,我还道是什么……大哥稍安勿躁,这些小事,还劳不得大哥如此。” “小事?!”司皇寒宇瞪大双眼,“怎么是小事了?!若是权老头被他说动,你我接下来还有好日子过么?” “若是……”司皇寒炼将手轻轻举起,目光凝在那一只蝴蝶身上,淡淡说道,“大哥都说是若是了,那不是还没有么?权平生浸淫官场多年,老奸巨猾,之前你我多次劝说都未果,更别说十一哥刚刚回京,虽有父皇宠爱,却无任何经营,他是拿不出让权平生满意的筹码的,大哥不必担心。” “可是……”听他这样说,司皇寒宇稍稍安了心,然而心中那股不安还是越来越大。司皇寒仲与暮云萧的归京,就如平静水面上突然扔进的两颗石子,他们在京中待的时间越久,波澜越来,变数越多。 “喏,大哥说可是,便是不信我了?”司皇寒炼转身,眨眨大眼,绝美的面容上出现几分委屈与不满。 “怎会?!我只是……” “那就得了。”薄唇勾起一个微笑,司皇寒炼伸出一根玉指,压上司皇寒宇的嘴唇,做出噤声的动作,“说起十一哥来,大哥还记得我送到他身旁那三个舞姬么?” “当然记得。寒炼你对她们,可是煞费了一番苦心来着。 “……前天我收到消息,说是其中一个不堪十一哥宠爱,死在了床上。” 第25章 权自效从地上起身,在权平生的示意下,乖乖站到一旁。 “呵呵,不知寒仲你还记得我家这顽劣小子么?”上一刻还是一脸威严,下一瞬便笑容满面,慈眉善目,权平生的变脸功夫着实不赖。 巫烨还未来得及说话,那边权自效听到自己爷爷的话,一直盯着地上的目光动了动,忽然抬头朝巫烨咧嘴一笑,那笑容纯真清澈,让巫烨心中一动。 这样的笑容似曾相似,可眼前那张面孔如此陌生,他沉默着思索了半晌,也想不起两人究竟在哪里见过。 “对了……当时寒仲你年纪小,可能不太记得了。”权平生拍拍巫烨肩膀,瞥了一眼自己孙子,“承蒙陛下不弃,看得起我家这不屑小子,让他五岁时,进宫伴读。” 伴读?巫烨挑起一边眉毛,扭头转向一边的青年,仔细打量半晌……是了,记忆里有一段时间,似乎总有个小小的男孩,跟在暮寒仲屁股后面,以暮寒仲的保护者自居…… “哈哈……我想起来了。”巫烨从椅上起身,上前几步走到权自效面前,满含戏谑的看向青年:“你就是那个小时候老嘲笑我是矮冬瓜的……小屁孩!” 此刻,两人面对面而立,也因此,站在一旁的南啸桓,很轻易的便发现了一个事实:他家主子,比他对面的青年,要整整高上半头左右。 呆愣了一会,权自效也似乎发现了。他低咳一声,一抬眼,便对上了巫烨笑意吟吟的黑眸,顿时,俊朗的脸孔浮上红晕。他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那、那个时候……寒仲你是很小嘛!” 这话一出口,那边坐着的权平生嘴角一抽,而巫烨满头黑线,静盯了他半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个权自效,和儿时比起来,脾气真是一点也没变。 “对、对、对。我当时是很瘦小,所以……不能怪你那样叫。”巫烨扬起笑容,看得对面的青年傻了眼,就在他呆愣的时候,巫烨张开双臂,给了权自效一个拥抱,“……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自效。” “寒仲……”当拥抱结束,权自效喃喃出声看向巫烨,脸红眼湿,感动不已。 一旁看着两人的权平生呵呵笑出声,从椅上站起身来:“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寒仲你不用等我了,你们年轻人多年不见,一起出去逛逛谈谈罢!”说罢理完衣袍,便走出书房,不知忙什么去了。 权平生刚走,权自效便长长吐了一口气,随意捡张椅子坐了,便开始脱身上的铠甲,他铠甲刚刚脱完,门外就走进一个侍女,拿着崭新的华丽衣衫走进来:“少爷,您吩咐的衣服。” 权自效也不避讳巫烨,就当着两人面前换起衣服来,丝毫没有这样失礼的自觉。还好巫烨并不是计较这些的人,只是无奈好笑的坐在一边静待。 待他新衣换上,晃到巫烨眼前时,巫烨只觉眼前一亮。 紫玉金冠,大红劲装,配上腰间长剑,器宇轩昂,真是好一位相貌堂堂的翩翩佳公子! 权自效满意非常,凑到巫烨身前,笑嘻嘻道:“寒仲,你下午无事的话,我们去外城转转如何?” “嗯?” “今日七夕啊,我刚刚一路上过来,外面真是热闹极了!你知道么,稻香居为了应景,还特别推出了新的点心!那个香味,啧啧……”谈到吃的,权自效脸上一片憧憬,说完了稻香居的点心,又拉着巫烨开始说起朱雀门外两排较小的脚店里的风味小吃,什么八宝蜂蜜切糕、酱牛肉、鸡丝馄饨、梅花小笼包……从他嘴里片刻不停的说出来,直说得巫烨黑线满面,侧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依旧一脸平静的南啸桓,巫烨又转过头,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出声,眼前这人还会继续下去,于是只好对着权自效点了点头:“好好好,我去我去!” “真的!”权自效大喜,狠狠拍了拍巫烨的后背,大笑几声:“哈哈哈,这才是好兄弟嘛!走,我今日便带你好好逛逛外城!” 第44章 玉雕童子 玄朱城御街,北起宫城太和门,经内城州桥、朱雀门,直达外城靖安门,宽阔壮观,豪华无比,供给皇帝御驾出行。御街宽二百余步,由内至外分外三部分,中间是御道,是皇族出行专用的道路。两旁则是种满荷花的河沟,河沟两岸又有朱漆杈子为界,杈子外侧,则称为御廊,是普通百姓活动的区域,御廊两侧,楼阁店铺鳞次栉比。而设在外城御廊乐楼前的的乞巧市,今日更是成了人的海洋。 “来来来,各位小姐公子们来看一看瞧一瞧啦!” “王二家巧果,享誉玄京!各位大哥大姐,走过瞧过尝过~~!” “不好吃不要钱!……” “……” 乞巧市中,吆喝声不绝于耳,各个商贩都使劲了力气,恨不得每个路过的人都能掏出荷包,赚他个盆满钵满。 权自效满面笑容的从一旁围满人的摊位前钻出来,嘴里叼着个炸得金黄的长方形点心,手里拿满了大包小包,几步奔到一旁等候的巫烨二人,伸手递了几包过去:“王二家的,味道很不错,我可是抢了老半天才抢到的。” “谢谢。”巫烨浅笑着,身后的南啸桓前进几步接了过去。 “……谢什么谢?!”权自效吞下点心,笑了几声,狠拍了一下巫烨后背,又继续循着空气的里的香味,奔走在各个摊位面前。 前面又是一处聚拢了大多数人的摊位,然而和别处不同的是,聚在摊位前的多是手牵幼童的年轻父母。三人走过摊位,巫烨好奇的凑了上去,看看究竟是什么吸引了他们。 映入眼帘的是让人眼花缭乱的各种玩偶,他们有大有小,形象各异。刚正严肃的官爷、腼腆可爱的可爱少女、滑稽夸张的夜叉、神情狰狞的鬼怪……这些玩偶的衣饰、发髻、胡须、表情、姿态等等每一处都雕刻的十分精细,令人叹为观止。 巫烨楞了楞,才想起这种东西叫做“魔合罗”,是七夕乞巧节的应时吉祥物,不仅小孩子喜欢,年轻的男女也十分钟爱,就连皇宫,每年七夕前夕,都有专人进献十桌“魔合罗”。玩偶的所用材质从普通的泥土,到象牙、龙延佛手香等,材质做工不同,价格也自然不同。那种用五色镂金纱橱包装,以金镂珍珠翡翠为饰的华贵精致的魔合罗,往往高达数千两银子。 主要开放对象是普通百姓的乞巧市上自然不会有那么昂贵奢华的玩具,几个卖魔合罗的摊位上,大多数都是用泥土制成的玩偶。 一对年轻的夫妇掏出银子,为身旁的小男孩挑选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小泥偶。那孩子欢呼雀跃,一把从父母手中抢过玩偶,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摆满各色魔合罗的摊位上,旁边有一处还混杂着放了一些时下流行的玉雕玩具。巫烨从左扫到右,在一堆小玉人、玉山笔、小玉龟中拿起一个玉雕童子。小小玩偶,短衣窄袖,手腕带环,手执荷叶为伞,憨态可掬,栩栩如生。 “怎么?寒仲你喜欢这个?”权自效凑上前来,也拿了几个在手中端详。 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巫烨笑道:“买几个回去,闲来无事,玩玩也好。” 刚刚完成一桩交易的摊主,好不容易得了空,听到两人对话,露出笑容热情的招呼道:“今日可是最后一天了,公子要买,可得赶快喽!我这些东西,别的不说,做工我可敢拍胸脯保证,价格也不贵,公子尽管多挑几个……” 权自效已经开始问价了,巫烨听着耳旁热闹的人声,不禁轻笑起来。这些东西,与他上一世见过的那些相比,竟是斯毫不逊色,手工雕刻得如此栩栩如生,不禁让人由衷赞叹。 正在心底感叹,巫烨放下手中的玉雕童子,又拿起一个魔合罗观察。忽然,他察觉到有道目光朝他这边看来。是南啸桓,他依然面无表情,然而那盯着玉雕童子微微出神的眼神,让他心下一动。 巫烨不动声色的将目光移开,随即又挑了几个,对南啸桓招手。 “这个如何?”巫烨扬扬第一次拿起的那个玉雕童子,问道。 “玉质虽然一般,工艺却也算得上精细。”南啸桓评价道。 “好。我知道了。”巫烨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转身随即又挑了十几个。 南啸桓掏出一块碎银,商贩接过,就要找钱,结果被巫烨一句不用找了,弄的喜笑颜开,连忙道谢。 三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权自效扒拉着布袋子中的一堆玩偶,兴致勃勃的拿出一个又一个仔细端详。 “既然自己喜欢,何不买上几个?”手中摩挲着刚刚那个玉雕童子,巫烨看着权自效的样子问。 “……要是让爷爷看见了,啧啧,太恐怖了。”权自效想起权平生,做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我过过眼瘾就很满足了,嘿嘿。”说完挠挠头,继续扒拉。 巫烨无奈叹了口气,只从不久前那一幕就可以看见,权自效对自己爷爷有多么敬畏,绝对是权平生说一不敢二的畏惧。给予一个同情的眼神,巫烨又将目光转回手中的东西,对着身后半步处的南啸桓叫道:“过来。” 南啸桓怔了一下,上前半步,垂首低答:“主上。” “接着。”巫烨把手中的玉雕童抛到南啸桓手中。 “呃?”入手的小小玩偶,带着从巫烨手心传来的几分热度。南啸桓低头看着手心的玉雕童子,长睫颤了颤,半晌开口问道:“主上为何……?” “给你的,拿着吧。”巫烨淡淡道,说罢,就迈开脚步,朝前继续走去。 一直沉默着在一边看着两人的权自效,眼中飞快掠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将手中的磨合罗丢进布袋子中,几步疾走,追了上去。 清晨微风拂过面颊,散落额前的几缕黑发在空中飘舞,巫烨负手朝前走去,目光所及的每一处,男女老少,都是满脸笑容,喜气洋洋。再侧头一看,南啸桓已跟了上来,默默的站在半步开外,见巫烨看他,头更低了点,嘴唇动了动,低低的悦耳男低音响起。 “属下谢过主上。” 嘴角的笑意更深,巫烨回过头去,只觉心情大好。 然而,巫烨今日的好心情从一人现身开始,便到了尽头。 突如其来一阵疾风掠过,扬起纷纷尘土,巫烨眼前人影一晃,一个人轻飘飘落在他的身前。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好奇的看着那突然现身的男子。 一身月白色长衫,一头如墨长发,随风飘扬,如玉容颜上,却是一片冰冷寒意。 “师傅?” “我去你府里找人,卿颜他们说你去了权府。我找到权家,那老头又告诉我你和他孙子出来逛了。”冷冷的语调,暮云萧沉着脸,眉间的怒气十分明显,“……可真是让我一阵好找啊!” 最后一句话,满是恨不得将人挫骨扬灰的怨恨。 随后跟来的青影落在暮云萧身后,低声叫道:“主子,东西准备好了。” 巫烨向他看去,只见安无一只手中拿着一个布袋子,另一只手抱着一坛酒。 “难道你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哼,还有心思在这里闲逛……” 暮云萧眉头皱起,冷冷看他一眼,转过身就向出口走去:“跟我走。” 安无深深的看了巫烨一眼,便快速跟在暮云萧身后走了。 乞巧市外,车马难行,仿佛玄朱城中的所有人,都在今日出来逛街。暮云萧眉头一挑,直接用上轻功,几个轻掠,朝靖安门外飞去。他的身后,是紧紧跟着的安无。再往后,便是巫烨主仆二人。 事发突然,巫烨也来不及跟权自效解释,只说了句先走,就扔下他一人,带着南啸桓先走。待权自效反应过来时,哪还看得见人影。 暮云萧在城门一侧停住身形,那里备着三匹骏马。守在一旁的下人见到暮云萧,行礼:“王爷。” 接过缰绳,暮云萧翻身上马,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跟过来的两人,眉头轻皱:“让他先回去。” 看到马匹数,巫烨心思轻轻一转,浅笑着答:“没关系,我和啸桓一匹。” 明明不是那个意思,暮云萧眉头皱的更深,眼神更冷,盯了他半晌,轻哼了一声:“安无,坐上来。” 安无听言跃上暮云萧那匹马。 回头不再看两人,将缰绳丢给身后的人,暮云萧向后靠入那宽阔的胸膛,闭上眼:“走吧!” 环着暮云萧,安无轻点了下头,一夹马肚,一扬缰绳,朝京城西边奔去。 第45章 忌日 正午的日头逐渐移到天际正中,耀眼刺目的阳光从高空洒落,夹杂着从路旁树木上传来的连续不断的蝉鸣声,给这炎热的季节又加了几分烦乱。 几个路人慢慢在小道上朝京城行进,不时的用手臂蹭掉额上的汗水,有几个受不了的,干脆坐到一边树下,暂且休息乘凉。他们没坐下多久,便听到隐约的马蹄声从小道一头响起,渐渐的,那声音越来越大,不过几瞬,滚滚烟尘便随着马蹄声扬起在路人面前。当前一匹骏马,四蹄如雪,飞驰而过,匆匆一瞥之下,路人只能辨认出马上坐了两个男子,距离他们身后不远处,是两骑同样全力朝前奔驰的骏马。 阵阵疾风从扑面而来,扬起发丝与衣衫。月白长衫的俊美青年,安静的靠在高大男子的怀中,任马匹上下颠簸,他也丝毫不动,看上去仿佛陷入了美好的梦境之中。 低头看了一暮云萧,安无轻叹了口气,刚开始,他还考虑道自己怀中的人,刻意控制了前行的速度,但就那样行了几百步,暮云萧突然出声命令全速赶路,他便只能听命。 本就不远的路程,在这样的全速奔驰下,不过小半个时辰,便走完了。 胯下的马慢下了脚步,暮云萧从安无怀中坐起,两人依次下马。 他们现在停下的地方,是玄京郊外一处不高的小山脚下。一眼望去,青草遍野,野花盛放,一条小溪静静流淌着,清澈的溪水在阳光下反射着粼粼波光,合着耳边的众鸟轻鸣,真是一处风景秀美如画的幽静所在。 暮云萧负手而立,静静站在一棵桃花树下,他的目光朝山头看去,似乎已经穿透山体,远远落在了不知明的一处。 巫烨走到他的身边,唤道:“师傅。” “三年了,这里还是如此,一点都没有改变。” 暮云萧望着远方,淡淡开口。小半个时辰的赶路,已经将他在乞巧市中见到巫烨时,身上的那股怒气消散的无影无踪。只留下几分淡淡的寂寥,隐约从他身上散出。 静静站了一会,暮云萧终于迈开步子,朝山中走去。 小山不高,几人走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山顶。从山顶朝西边望下去,是一览无尽的绿色海洋。暮云萧带着三人,七拐八拐,踏上一条隐秘的山路,走了一会,便到了山脚。 和另一侧景色相似,小腿高的杂草随着谷风荡漾,清脆的鸟鸣随着展翅声不断响起,就连高悬空际的烈日射出的阳光,似乎都柔和了不少。 “这是……” 显然安无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山谷,怔愕了半晌,才在暮云萧的叫唤声中回过神来。 第27章 暮云萧闭了闭眼,收剑归鞘,最后深深看了巫烨一眼,便走回安无身边。 巫烨的目光落在几步开外奔流而过的溪水,眼神暗了暗,淡道:“母妃的遗体,师傅已经将之焚化,洒入这溪流之中…… “你、你说……什么?”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司皇云逸转向暮云萧,只见他站在一侧,一脸冰霜,却并未否认巫烨的话语……刚才强制压下的疼痛又挣出来,开始大口大口吞噬他的四肢百骸……胸中翻滚,喉头一甜,司皇云逸忽然弯腰,猛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碧绿的杂草染上点点红迹,咳了好久,声音才渐渐小了下去,司皇云逸用手帕擦去唇边血痕,一步步走到溪边,目光落在潺潺的流水之上…… 巫烨默默走到他的身边,两人并肩而站。 流水无情,司皇云逸望着溪水,脑中过往纷纷浮现,过了许久,司皇云逸突然对着巫烨开口,一向冷峻的面容上竟带了几分浅浅的暖意。 “仲儿……” “无事的话,便进宫陪陪朕吧……” 低哑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司皇云逸转身,带着来时的护卫,离去了。 飞鸟低空旋过,不知何时,艳阳已退在重重阴云之后,风刮的更猛了,伴着几声轰隆雷鸣之声,豆大的雨从天空倾盆而下。 南啸桓用剑劈开洞口丛生的野草,巫烨和安无依次进入,安无抱着从四处捡来的枯草树叶和一些水打棒,动作利落的用火折子升好火。顿时,阴暗的洞穴内亮了起来。 打点好一切,安无走出山洞,来到一直站在洞口的暮云萧身旁,轻轻出声:“主子,火已经升好了。外面风大,进去吧。” 挺直着腰站在那里的月白色人影听言动了动,暮云萧扭头看向安无。 俊逸挺拔的高大男子静静站在那里,被雨淋湿的单衣粘在身上,端正的面孔上,几缕黑发贴在他的额上,一滴滴冰凉的水滴正顺着鼻尖滑落,脸颊上因为他久久的凝视而慢慢浮现几丝红晕。 垂着眼眸,暮云萧走到安无身旁,突然伸出双臂,一把搂上安无的腰,头也深深埋在他的肩窝处。 “……安无。” 暮云萧低低出声,叫道。 “嗯。”回抱住暮云萧瘦削的身体,触手的温度低的吓人,安无低低出声回道,心中闪过几丝疼惜,。 “安无……” 又一声低喃,暮云萧紧了紧搂着安无的双手。 “安无……” “安无……” 一声又一声,闷闷的,响起在安无的耳旁。 第47章 所愿 贯穿天地的银线愈来愈密,雨势大了起来,狂风卷过,淋湿了两人的肩侧。冰凉的雨水中,彼此的体温仿佛灼烫的烈火,瞬间便顺着紧贴的胸膛燃烧而上。 暮云萧狠狠一个冲撞,挂靠在他身上的人止不住呻吟出声:“主子……啊啊啊……慢点……” 雨水从天而落,一滴一滴,沿着安无的身体滑下,沙沙的雨声混着弥漫的水汽,模糊了安无的眼帘。距离极近的俊美面容上,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轻颤,白皙光滑的皮肤染着淡淡红晕,加上那微微蹙起的双眉,暮云萧美的让安无心惊。 心头一闪而过如此的念头,安无抓在暮云萧背部的手随着又一次撞击而下意识的用力,高高仰起头,湿透的上衣大大敞开,胸前两点早已在那人的啃咬舔舐下坚硬如石的挺立起来,未消的吻痕密密麻麻沿着胸口一路向下,最终隐匿在暮云萧覆盖而上的身体下。 幽黑的双眸中,水汽氤氲下,是饱含的情欲。暮云萧轻吐一口气,再一次几乎完全抽离后撞入,身下的人低低呻吟出声,湿乱的长发粘在他的脸孔上,不断起伏的胸膛随着由暮云萧制作出的节奏而轻微颤抖。 突然,两人一阵轻颤,几乎同时射了出来。 暮云萧将已经脱力的人抱入怀中,就着相连的姿势,转了个身,然后倚着苔藓遍布的石壁缓缓坐了下来。同时,暮云萧深潜在安无体内的器物,因为刚刚的动作更加深入,坐在他身上的安无轻拧剑眉,轻哼了一声。 暴雨飘洒,暮云萧抬手,将早些时候自己扯落的衣服又给安无穿好,然而却迟迟不肯从安无体内离开。 系好上衣的最后一个扣子,他凑上前去,在安无嘴角落下一个个轻吻,然后稍稍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直视着安无。 扬起的剑眉、幽黑深邃的双眼、高挺的鼻梁、以及微厚的双唇……那张面孔,无比熟悉。闭上眼,都可以细细描摹而出,他暮云萧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个人,默默守护……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就这样静静看了一会,他终于决定开口:“……我是父皇的老来子,母妃生我时难产而亡,没过几年,父皇也驾崩了。她十六岁嫁给皇兄时,我才两岁,可以说,是她把我带大的……” 暮云萧喃喃低语,怀着无限的怀念。 “她和皇兄感情一直很好,却一直没有子嗣……皇兄登位后,本想立她为后,却因为此事作罢。……这就算了,最让我痛恨的,便是江玉澄那女人!挑拨离间,下毒谋害,不光如此,那女人竟趁皇兄和我外出打仗期间,给她下了‘遗情’……我……” 说道这里,暮云萧眼中闪过杀机,脸上浮现入骨的恨意,抓着安无的手,也不禁暗自多用了几分力气。 安无低哼一声,身体一颤,下意识的绷紧,因而连带着下身用力,夹的更紧了。 暮云萧眼神一动,抬眼看向他:“你想再来一次?” “……”安无低头,不否认,也不承认,只因那全部涌向脸部的血流,在背后飘来的冰冷雨中,热的几乎要将他滚烫。 轻叹一口气,暮云萧又吻向安无鼻翼,这样吻着怀里的人,他心中便感到无比安定。 “不管如何……我欠她的。” “而寒仲是她的孩子,我这个做叔叔的,只有想尽办法,弥补给他……” “所以,他希望的,渴望的,我定要尽全力,帮他实现。” …… 洞内,南啸桓脱下外衫,用手将衣服拧干,重新又穿到身上,最后小心翼翼的将刚才拿出的玉雕童子放入怀中,做完一切后,他来到坐在篝火旁边,正用手托着下巴出神的人。 “主上,属下去谷里寻些野味,去去就来。” 两人一大早出门,只吃了些简单的早饭,现在早就过了午时,而雨势看起来一时半会是停不下来的。轻轻出声询问,南啸桓唯恐打扰了巫烨。 半晌,巫烨嗯声,然而他的目光一直盯着然绕的篝火,看也未看他一眼。 南啸桓行完礼,便快步弯身出了山洞。 洞外雨声刷刷,隐约的低低呻吟声顺着斜风落入耳中,南啸桓侧头看了不远杂草虚掩的一处,停下的脚步便又继续朝前走去。 少了一个人,洞内顿时安静的连呼吸声都可听到。除了不断响起的噼里啪啦的树枝烧断声,还有自洞外的飘忽而入的悉索声…… 身上的里衣早就拿内力蒸干,而全身上下,也因坐在火边,慢慢热了起来。 目光盯着燃烧的火焰,思绪却飘得很远。 他想起许多,属于巫烨的,属于暮寒仲的……想起谢天,想起亚瑟,想起乔念霜,想起司皇寒鸿与林风音,想起暮云萧和安无…… 万丈红尘,总有无数人挣扎其中,为情苦,为情喜,为情怒,为情伤……而他,也从来逃不出这张大网。 上一世,他是“黑鹰”巫烨,拥有数亿家产,一张混血面孔,浅笑起来,可以迷倒一堆花花草草,更因温柔体贴的性格,不知沾染了多少桃花。年轻时,沉醉于欲望快感之中,然而待尘埃落定以后,他终于发现,他所渴望的,不过是一个可以永伴身侧,相携而老的恋人。 于是,他开始寻找……然而每一次,命运都将他戏弄于掌心。每一个故事的结局,不是背后狠狠插入的利刃,便是突然对准他的手枪,仰或是一张苦笑的面孔,说,你不爱我…… 爱……爱是什么感觉? 黑眸的焦点渐渐迷散,他又想起来,航班出事前,那个金发碧眸的男人。 当他拿枪指着他时,冷静的外表下,是惊愕与困惑……家族利益是可以让人将个人感情忽略掉的,但是亚瑟那冰冷的眼神,让他至今仍记忆深刻。 他弄不懂……他以为……他们是互相喜欢的……结果他又错了,错得离谱。 当亚瑟昏睡在他的怀中,眼睑遮住了那双不久前还冷冷对着他的碧眼时,他犹豫了。 对待敌人,他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人,但对于这个按理说应该已经成为敌人的,曾经的爱人时,他却又下不了手。 就如谢天所说,他又心软了。 …… 脚步声传来,拉回了巫烨越陷越深的思绪,巫烨扭头,只见刚才出去的人走了进来,全身湿漉漉的,手中抓着几只野兔。 第48章 交易 荒山野岭,加上瓢泼而下的暴雨,南啸桓在山谷中搜寻了半天,也只发现一些野兔之流的小动物,抓了几只,本想再去溪水里弄几条鱼上来,可顾念着山洞里的人,便作罢,转身赶了回来。 火光明灭的山洞里,那个人安静的坐在那里,望着篝火出神。当他听到声音转过头时,那双漆黑的深眸闪过几丝寂寥与迷惘。 南啸桓怔了一下,不待他再看,巫烨已浅笑着开口,极快的恢复与往常并无二致的面孔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回来了?” “……是。” 很平常的对话,然而放到早几个月前的两人之间,却是完全不可想象的。心里闪过如此的念头,南啸桓在巫烨一侧坐下,从腰间拿下匕首,开始处理失去知觉的四只野兔。 放血、剥皮、开膛……南啸桓的动作十分娴熟,不过短短一小会,手中的猎物已被处理得干干净净。 又到洞外用雨水洗净,然后用尖锐的枝条串过,放到架起在篝火上的支架上,最后从腰间带钩的一个囊袋里取出包好的盐巴,分别给四块野兔肉均匀的洒上去。 南啸桓将盐巴放回囊袋,做完这一切,他刚一抬头,便看到对面的人支着头,正盯着他不知道想些什么。 微觉有些尴尬,下意识的往后坐了一点,他再次垂下头,将目光放到火上烤着的野兔肉上。 “啸桓。” 巫烨笑着开口。 “是?”南啸桓猛地抬起头来,不知何故,竟有丝慌乱。 “呵呵。”巫烨轻笑出声,从那边站起,走到南啸桓身旁,又坐了下来,目光移到支架之上,“我来帮你,一人一半。” 说完,便伸手翻转开支架上的野兔肉。 明火烧烤是个细致活,尤其是翻转,弄的好了,肉块外表金黄,内里鲜嫩,弄不好,一边焦黑一边生嫩,可就完全无法入口了。巫烨原来闲来无事,便会约上谢天去野游,后来更是为了自己的舌头,特意学了一番烤肉技巧。这么久重操起来,也不见丝毫生疏。 南啸桓怔怔的看着巫烨熟练的动作,将原本欲出口的话语咽回喉咙里,专心致志的开始翻转巫烨分给他的两串。 两人之间无话,各自专心侍弄着等会的吃食,洞内又恢复了初始的安静。 洞外大雨飘洒,洞内篝火温暖,香味扑鼻,身旁的人虽然沉默,然而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入耳,让巫烨觉得安心不少。早些时候莫名涌出的各种思绪,也被他嗤笑一声后,扔到记忆深处,不再去想。 一阵阵香味扑鼻而来,入目的兔肉已成了金黄。闻着香味,巫烨将肉串从支架上拿下,递给刚刚从洞外走入的暮云萧:“师傅尝尝看,啸桓手艺可是不错的。” 暮云萧挑起眉毛,任安无在身后给他脱下已经湿透的外衫,晾在一旁的木架上,这才在早些时候已经清扫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慢悠悠接过,顺手就给了一旁的安无。 安无拿出匕首,将肉块割下一小片,自然的伸手递过去,暮云萧用手指粘起,扔到口中,嚼了嚼,评价道:“勉强可以入口。” 早就料到是如此的评价,巫烨笑着看了暮云萧一眼,这次将另一串直接递给了安无。反正,他是看出来了,只要有安无在,暮云萧是能不动手就不动手。 而那人也果然如他所料,除了第一片肉是自己直接送到嘴中的,剩下的,竟都是靠在安无怀里,让那人一片片喂了。 南啸桓刚开始的微愕过去后,便知趣的低下头乖乖吃东西。野兔个头不大,除去头部之后,也没剩下多少,几人三两下吃完以后,休息了一会,待到洞外大雨小了许多时,便走出山洞,翻过小山,来到早些时候栓着马匹的地方。 雨完全停了,迎面的空气清新湿润,天空中的阴云也散了开去,露出碧蓝的苍穹。上面的日头已经偏斜至西方,它的对面,是一轮巨大的彩虹。浅浅的七色,若隐若现的浮在深蓝的底色上,映衬着灿烂却不炽热的阳光,格外美丽。 第29章 然而巫烨却未回答,只是兴致勃勃的盯着那奔腾而来的野马群,南啸桓跟着看过去,几瞬以后,便知道他家主子是在看什么了。 那是一群不过二三十匹的小型野马群,马群前首,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骠壮雄马,它铃耳圆蹄,毛色光亮,长长的鬃毛随风飘舞,在多数是黑色或棕色的对照之下,霎是惹眼。纷飞的泥土被它的四蹄翻起,四溅而开,力量与优雅,在它身上得以完美的结合和体现。白马奔跑着,向四周张望着,它不断的嘶鸣,向身后的同伴发出命令,马群在它的身后逐渐形成了战斗的队形,强壮的雄马跑在外围,护卫着中间的骒马和马驹。 应该是经过了长途的奔跑,马群的速度越来越慢,而身后分成两队的骑士也追了上来,渐成包围的趋势,他们挥动着手中的套马杆,将落在后首的野马驱逐到一起。 包围圈一步步收紧缩小,冲在最前面的几匹被高高扬起的套马杆逼退,就连那匹白马,也被几头大猎狗包围着撕咬。 哨声响了起来,这次,四周的骑士们骑着快马,风驰电掣的在马群中来回穿插,野马顿时乱成一团,一时之间,只见白杆晃动,尘土飞扬,骏马嘶鸣,十分壮观。 骑士们显然不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状况,只见他们熟练的将马群分成几个小块,很快,便有一些野马被套上套索,拖曳出列。 仍然在奋战的野马越来越少,有的已经被逼退到了溪水之中,有的还在竭力抵抗,左冲右突,试图躲避着那漫天挥舞的套马杆。骑手们也被那桀骜不驯的野马们弄的兴奋非常,争先恐后的个个纵马飞驰而上。 领头的骑手刚从马群里驯服一匹野马,便注意到了巫烨这边,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整整衣襟,下马朝两人走来。 “下官参见王爷。” 虽然从未见过眼前的人,中年汉子还是从巫烨腰间的箭囊,辨认出了他的身份,再联系今日围猎的几位王爷,没见过的,便自然是新进归京的寰夜王。 “不必多礼……这是怎么回事?” 巫烨问道。 “回王爷。武晋王前几日便对下官们嘱咐了,说是今日要来打猎,让下官们准备一些节目。这教马就是其中一项。下官们昨天便将表演用的野马都准备好了,可半个时辰前,不知从哪跑来那匹白马……三叫两叫的,营地里那些刚回来的野马就挣脱绳索,跟着跑了……这不,幸亏给追上了,要不等会出了什么问题,下官们可担当不起啊!” 中年汉子赶忙解释,就怕眼前的人一不高兴治了他们的罪,但可就是飞来横祸了。 原来是这样,巫烨听完他的话,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句那匹白马,然而再抬眼看去时,却刚好见到一个骑手用套马杆套住了那匹白马的脖子。 骑手心下大喜,高声叫喊一声,周围几个停下手的骑手们则发出喝彩的声音。那白色野马显然被激怒了,它竖起耳朵,铜铃般的眼睛中充满了不甘。突然它前蹄腾空,往旁边一跃,不断的开始嘶鸣与挣扎,它性子极烈,力气颇大,几下蹦蹿,骑手一不小心,手中的长杆便脱手而出,这下子,白马高兴的嘶鸣一声,朝前狂奔乱跳了几步,生生将脖颈上一丈多长的长杆给弄断了。 脱了束缚,白马朝天疯狂的嘶鸣了一声,周围的骑手们再次围了上来,却因事出突然,加之赶不上白马的速度,只能眼看着它突围而出,撒着蹄子,朝巫烨这边奔来。 南啸桓脸色一沉,还未来得及再次劝说巫烨避开飞驰的野马,扬起的尘土就已到了面前。事态紧急,南啸桓来不及多想,身形一动,已纵身跃上了白马。 背上突如其来的入侵者,成功的阻止了白马继续朝前奔驰,也从另一个方面,让它更加怒不可竭。它忽作人立,使劲刨着后蹄,左旋右折,想要将背上的南啸桓颠下马去。而南啸桓则双手紧抓着白马几乎拖到地上的马鬃,整个人俯着身子,几乎要贴在马背上,眼前马嘶连连,南啸桓黑色的长发和衣摆仿佛大海上随风飘荡的小舟,随时随刻都有可能被大浪所淹覆。巫烨目光紧紧盯着马背上的南啸桓,拳头紧握,暗运内力,只待一有变故,便会飞身上前,保他平安。 然而南啸桓的情况,却远非巫烨所看到的那般危急。他早年在贯日阁中受训,因为自身喜好,对那驯马之术,下了旁人的几倍功力,后来做了阁主,有了闲暇时间,虽然不多,却也足够他对驯马,形成一些自己的心得。因此眼下,无论白马如何颠簸,如何上下掀动,都无法摆脱南啸桓。 白马喷着响鼻,突然仰头鸣叫一声,再次撒开蹄子,直朝前方奔去,南啸桓双腿夹紧马腹,身子随着马背上下起伏,不一会,便远离了两人。 那汉子常年在围场驯服野马,却是第一次见到南啸桓这般身手与马术,当下禁不住叫了声好。然而话一出口,他便察觉出自己的失态,连忙偷偷朝身旁的白衣青年看去。 那白衣青年双目凝在不远处的白马身上,脸上神情一派冰冷,对他的话宛若未闻,察觉到这点,中年汉子这才安下心来。 巫烨视野之中,白马再次兜完一个大圈,它忽左忽右,左冲右突,不肯停下一会。有那么好几次,它几乎都成功的将南啸桓甩下身去,却在最后关头,又被南啸桓贴了回去。 一直紧张关注着前方情形的巫烨,也跟着差点停了好几次呼吸。 终于,白马慢下了步子,折腾了将近一刻钟,它筋疲力尽了,也认输了。巫烨回过神来,跃到一旁自己的坐骑之上,解开绳索,便催马朝南啸桓那边跑去。 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南啸桓从马背上缓缓直起身来,见到那白色青年的身影时,嘴角微微一勾,虽然很快消逝,却是连他自己都未发现,真真切切的,名为微笑的表情。 一阵风刮过,巫烨来到白马身边,南啸桓低低叫了声主子,便不再言语,而是默默的盯着他看。 那布满汗水的英俊脸庞,散乱的黑发,以及那双眼底闪动着异样光彩,深邃明亮的黑眸,在阳光下,反射出耀人的光彩。 心脏没来由的突然狠狠跳动了一下,巫烨怔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对面的人展开一个浅浅的赞赏笑容。 两匹马并驾齐驱的走了一段路,南啸桓恢复了几分体力,他本想下马而行,却被巫烨一个眼神制止。 拍了拍自己马背,巫烨往后挪了挪,一挑眉毛,却是要他用轻功移坐过来。 南啸桓迟疑了一会,咬了咬唇,最后看了一眼巫烨,便依他的意思,飞跃到了马背之上。 轻风掠过,随即,汗味便扑鼻而入。巫烨从后一把抱住南啸桓的身体,头朝肩膀处枕靠了过去,他只觉得整个人忽然没了力气,就连手指,也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啸桓……” 响在耳边的低语,让身前的黑衣男子一震。平日里,青年是不会这样叫他的……只有那个时候…… 低低垂了眼帘,南啸桓忽略这个拥抱背后的意义,直挺着背,淡淡的开口:“主上,属下休息好了,让属下下去吧。” 他一开口,巫烨便想起了要问的事,眼神一沉,口气变冷了几分:“身为暗卫,不听主令,随意行动的后果,你可知道?” “属下知道。” “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故犯?” 白马来袭,虽然威胁到他的安全,却完全不必那样去做,避开的方法有很多种,就算当时情况再出乎意料,他都不信南啸桓会忘记。 “属下……”这次,南啸桓却未如上一句答的那般流畅,踟蹰半晌过后,才低低出声回答,“属下见主上似乎很喜欢这匹白马,便……起了驯服的念头。属下斗胆猜测上意,还望主上降罪!” 说完,低垂的头又低了几分。 巫烨一震,好久,才反应过来。巨大的喜悦蔓上心头,夹着一些难以辨识的莫名情绪,巫烨不禁收拢手臂的力气,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第51章 银曜 被驯服的白马与巫烨的坐骑并行着走回栓着另一匹马的树林前。两人相继下马,那等候在一旁的汉子急忙小跑过来,目光在悠闲的吃草的白马身上留恋了半天,才拱手弯腰向巫烨行礼:“王爷的侍卫真是好俊的身手!竟然驯服了这匹马王!下官真是深感佩服啊……” 巫烨眉头一挑,懒得和他废话,直接说道:“既然是本王的侍卫驯服的,那这匹马王,本王就带走了。” “是是是,这是当然!”那汉子连忙答道,一扬手,身后跟来的骑手们,拿着马缰马嚼,就要给白马套上去。白马嘶鸣出声,四蹄刨土,大眼恶狠狠的瞪向围上来的骑手,顿时,骑手们无奈的看向那汉子。 “王爷,您看……” “无妨。既然它不喜欢,就由它了。你们退下吧。”巫烨一摆手,也不去看那汉子,径直朝白马走去。 四周的骑手看得心惊胆战,谁都知道,野马难驯,虽说这白马刚刚被那黑衣侍卫所驯服,可这王爷贸贸然走上前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更别说,那年轻王爷,还伸出手,要去抚摸那白马的脖子……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在一人一马安静对视了一会之后,白马不仅没有反抗,而是率先乖乖的低下头去,任巫烨动作。 骑手们面面相觑,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中年汉子沉默的看了一会,便打了手势,招呼着手下,带着追捕回的野马们,朝另一处走了。 刚刚还喧闹无比的溪水边,不过一小会,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只闻鸟鸣声和潺潺流水声,在山中回响。 巫烨回过头来,对着南啸桓浅笑,白马依恋的用头去蹭他,他拍拍白马,对南啸桓道:“我们牵着它先遛遛。” “是。”南啸桓将巫烨的坐骑又栓回原先那棵树上,两人带着一匹马,开始沿着溪水向更深处走去。 “啸桓,给它起个名字吧!” 听到巫烨这样说,一直走在前面的白马回头,大大的双眼盯着南啸桓,仿佛在等他说出自己的名字。真是一匹通人性的好马!巫烨在心里感叹,同时,将目光移到南啸桓身上。 “名字?”显然未料到巫烨会这样说,南啸桓难掩惊讶的神色。 “对。你的坐骑,你这个主人不命名,又要谁来给它起名?” 巫烨一挑眉毛,理所当然道。 正在前进的人,一听这话,突然停了脚步,呆呆的站在那里,线条坚毅的英俊面庞上,再一次出现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主上?!您不是……”未出口的半句话怎么也出不了口,南啸桓望着回身对他而笑的青年,半晌,猛然单膝跪下,深深垂头:“属下谢主上赏赐!” 这一声答的内力十足,洪亮如钟,惊得旁边树枝上的飞鸟纷纷展翅而起。 巫烨走前两步,从地上拉起黑衣男子,继续道:“好了,快起名字,没看它都等得不耐烦了么?” 南啸桓朝白马看去,只见果如巫烨所言,它依然紧紧盯着自己,目光中似乎含了几分催促之意。 “……”南啸桓沉吟半晌,最终,低低开口,“通体雪白,野性十足……‘银曜’……”抬头朝白马看去,他继续道,“……那便称你‘银曜’,如何?” 白马一听,昂首嘶鸣,声震四野,显然十分满意,它甩着长尾,终于开始朝前继续迈步。 “‘银曜’么……”巫烨看着白马,喃喃自语,忽然回头对南啸桓笑道,“好名字!看不出,啸桓你还挺有取名的才能!” 听闻巫烨的话,南啸桓垂下头去,英俊的脸上忽然浮上几分红晕,居然只因巫烨那半句似挪揄又似赞赏的话,而不好意思了。 他一脸红,倒让巫烨楞住了。 不禁想起,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看到他时的情景。哪怕全身不着寸缕,哪怕身上青紫密布,这个男人还是一副无波无澜,面无表情的样子……而现在不过随口说了一句,这个男人居然给……脸红了? 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 巫烨静静的看了南啸桓一会,终于转过头去。而心中正忐忑不安的人,也因此得以松口气。 慢慢散了一会步,银曜和巫烨二人也渐渐熟了起来。待到天色渐暗,两人欲骑马回营,南啸桓朝自己之前的坐骑走去。半路上,却被小跑过来的银曜给挡住了,它停在南啸桓跟前,用头蹭着他,一双大眼,紧紧盯着他。看它的眼中意思,竟是要他坐上去? 目光落在银曜背上那过长的马鬃,思索着待会回营替它修剪,南啸桓走到银曜面前,伸手抚摸着它的背部。没有马鞍、马嚼和马缰,以他的骑术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南啸桓回头,得到巫烨浅浅一笑的催促。 略微思索了一会,他一跃而起,跨上银曜。 于是,三匹马撒开蹄子,朝前奔驰而去,不一会,就到了营帐休息处。 这个时候,狩猎已经结束,车驾也已回营,而狩猎的结果,不出所料,和硕王司皇寒宇一举夺魁。得意洋洋的接过输者双手奉上的烈酒,司皇寒宇仰头而尽,用袖子一抹嘴角,大笑着走下马来,被众人簇拥着来到营帐之前。 太阳落山,篝火燃了起来,各色生炙被架烤在烈火之上,众人聚在火前,饮着烈酒,吃着烤肉,谈笑风生。 巫烨二人一归来,司皇寒炼便看到了那匹白马,联系起早些时候下人送来的消息,他笑吟吟的凑了上去,无关痛痒的寒暄了几句,他瞄了一眼巫烨身后的南啸桓,说道:“寒炼听他们说了,寒仲哥哥的侍卫真是好身手!;难怪寒仲哥哥你老带他在身边……” 巫烨没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挡了挡司皇寒炼的视线,察觉到巫烨的动作,司皇寒炼笑了笑,又赞了南啸桓几句,便拉着巫烨来到篝火前空出的位子。 “等会的教马表演,他们可是精心准备了呢。寒仲哥哥下午虽然已经看过了,可不能嫌无聊,提前退场哦。”司皇寒炼笑吟吟的对他道。 巫烨也笑着打哈哈随口几句应付了过去,司皇寒鸿在他另一侧正大口咬着鹿肉,听闻这话,咧嘴一笑:“那是!来,寒仲,陪三哥喝两杯。”话落,酒杯便被递了过来。 巫烨接过,一口气喝了下去,将空杯露出,司皇寒鸿看了,心情大好,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感叹道:“你小子,总算痛痛快快了一回!” 巫烨挑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感情他一直因为暮寒仲不肯在他面前喝酒而惦记了许久?心下好笑,他又倒了一杯喝了。 天愈发的黑了,阵阵夜风吹过,谈笑声更甚。巫烨不着痕迹的观望着四周,只见那些青年贵胄们,大部分都打着胳膊,正大口喝酒吃肉。 胤国开国皇帝出身行伍,几代皇帝更是勇武好战,因此胤国年轻一辈的子弟,无不崇尚武力,平日里消遣活动,也多是打猎马球之类的活动。因此在场虽大多是名门望族子弟,却也并无文臣之间的规矩于迂腐。几杯酒下肚以后,原本就热闹的场面更加活跃了起来。高声谈论、大笑声、拼酒声不绝入耳。 巫烨坐在司皇寒炼和寒鸿之间,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吹着风。看完了几个节目,便到了最后压轴的教马。下午已经提前看过了,因此巫烨显得兴趣缺缺。周围的众人,看到骑手们一个个再次将野马们用套马杆套住,一吊三拧,驯服了一匹又一匹的野马,不禁拍手叫好,司皇寒宇更是高兴,亲自打赏了那些骑手们。 打赏完毕,他突然起了身,派人将司皇寒炼叫了过来,两人对着喝了几杯酒,便起身走到一边的角落。司皇寒宇望着不远处巫烨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面上一闪而过几分阴翳:“寒炼,你不是说,今日就能知道暮寒仲是怎样解了‘遗情’的吗?” “没错。”司皇寒炼轻声笑着,隐在阴影中的精致的面孔上,是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司皇寒宇不自觉提高了声音,下一刻便后知后觉的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安下心来。 “好了好了,最多一个时辰,大哥你就知道答案了。不说了,我先过去了。” 卖足了关子,司皇寒炼行了个礼,轻笑着走了回去。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巫烨眨了眨眼,他没喝多少,却居然有点醉了,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居然成了二重影。轻笑一声,他刚放下酒杯,司皇寒炼又凑了过来:“来,我再敬寒仲哥哥一杯!” 一晚上,眼前这人都缠着他不放。两人之间没什么共同的记忆可以回忆,他便捡些民间逸闻趣事,或者诗词歌赋之类的来说,巫烨无奈,只好听着,偶尔发表个评论,谈话也就这样的持续了下去。 少年身上的香味,不知为何,今日闻得他头疼,也许是离得太近,又坐了太久?揉着太阳穴,巫烨摇头拒绝了司皇寒炼,推脱说身体不太舒服,便站起身来,哪只眼前突地一黑,一旁的南啸桓连忙扶住他,关切的问道:“主上,您没事吧?” 巫烨摇摇头,直起身子来,这时周围的人也都凑了上来,纷纷嘘寒问暖。 第31章 这边巫烨从散落在一旁的黑衣中终于找出一个光滑的细口瓷瓶,打开闻了闻味道,他转身回到床上,这才慢慢脱起自己衣服,待剩下最后的里衣时,却又停下了手。黑眸一转,笑吟吟的看向重新平躺回去的男人。 指腹轻捻着南啸桓胸前一粒红果,观察着他渐渐晕上绯红的身体,巫烨目光倏转,落在他身下草丛中已微微抬头的东西。 “呵呵。”巫烨玩味的笑着,另一只手忽的握上那硕大的器物,这一下,惊的南啸桓猛然睁眼:“唔!主、主上?!嗯……啊……!” 到口的惊疑在巫烨轻轻一弹之下,变成了另一种声音。 “舒服么?”巫烨坐在他身体一侧,好整以待的用手快速的上下撸动,即使下身的器物已经涨挺的让他难受,体内的烈火急需得到疏泄,他也依旧笑吟吟,看起来不紧不慢的样子。 此刻的南啸桓,无法自拔的沉浸在由前端传来的快感之中,根本无法开口,他只能紧咬下唇,用尽全力克制那即将突破防线的叫声。更别说去回答巫烨的问题。然而隐隐约约,心中早些的疑虑,愈发明显了…… “嗯,不回答?”巫烨眉毛一挑,忽的双腿跨坐上南啸桓身上,一手继续手中的套弄,一手狠狠的掐了一下那已经硬挺的一个乳尖,“行,我们换个问题。” 巫烨忽的俯下身子,贴了上去,轻声在南啸桓耳边说道,“那……你选个体位吧。” 体位?……基本已经丧失思考能力的人喘着粗气,下意识的在心中重复,却无法解读这个词语。 没有得到回应,巫烨低叹了口气,“后背、骑乘……还是最普通的那种?选个你喜欢的,这样,待会你才会更舒服的。” 完全不明所以,只有一点南啸桓更加肯定,那便是眼前这人……不是他的错觉,确实和之前很不一样。以往的情事,他……不会说这么多的意义不明的话,更不会用这种……让他恨不得挖条缝钻下去的目光看着他…… 脸上涌上血流,南啸桓轻颤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轻轻抬头,恳求的看向巫烨:“……主上……” 手中的东西火热坚挺,小小的铃口上,有点点白液正缓缓滴出,巫烨轻挑修眉,忽然用手指掐住,脸上的笑容愈发温柔与悠闲,“快选。” 他声音极轻极低,然而那种与生俱来的威势容不得南啸桓拒绝,更别说,那种想射而射不出的感觉,几乎快让他完全失去理智。 “啊……第一、第一个……”无法控制的呻吟一声声涌出口,南啸桓随便答了一个,一双长眸,已完全被氤氲的水汽笼罩。 得到答复,巫烨满意的松手,下一刻,那滚热的液体,便沾了他满手…… 第54章 理解 眼神暗了暗,巫烨看向睁着迷茫双眼,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沉醉在释放快感里的人。 “选好了,可别后悔喽!”巫烨将他翻转而过,拉过枕头,抬起南啸桓的腰,将其塞到了小腹下面。 高高垫起的臀部落入眼中,麦色肌肤映着昏暗的火光,显出惑人的光彩,肌里分明的宽阔后背上,新旧伤痕交错,一道狭长的刀伤,横亘在腰下,从颜色来看,显然时日已久,从形状位置来看,实在凶险。 这些伤疤,每一道,都显示着身下男子的功勋,无论是舍身护主所得,还是失责惩罚所获,都说明着他刀口舔血的身份。 心底深处的施虐欲和征服欲慢慢浮上,巫烨轻垂眼帘,分开他的双腿,拔开瓶塞,倒了一大块膏药在手指上,和着未干的液体,慢慢来到那紧致的穴口。 不过刚刚进去了一点,身下的人就控制不住的颤了颤。因为沉浸在快感中而渐渐消失的理智回归了几分,南啸桓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虽然已经习惯,却因为姿势的关系,而不自觉的多了几分恐慌,依然有些无力的身体紧张的绷了起来。 “放松。” 手指在甬道里摸索扩张,将药膏细细的涂在穴壁每一处褶皱之上,巫烨的眸色更深,眉头紧锁。 朝下躺着的身体依言放松了几分,看到对方的服从,巫烨满意的笑笑,加入中指。 …… 汗水一层层溢出,黑发粘湿在身上,南啸桓臀部高高挺起,双腿中间,巫烨正在缓缓抽动。 前戏做了许久,身下的器物早就叫嚣着不满,眼下好不容易得到了宣泄的途径,却被那缓慢无比的动作折腾的愈发坚硬。 巫烨覆在南啸桓背上,不停的轻吻,刚才进入时虽然万般小心,还是让南啸桓疼的关节发白,轻颤不停。察觉到润滑药膏里含着的开始起作用了,他才敢动动腰身,加快了一点速度。 而南啸桓抵在枕头上的草丛中的那根,也在渐渐升起的快感下,又抬起了头。 “啸桓。”巫烨轻声低叫,叫了几声,突然停下动作,整个人又贴回他的背上,揽起一小缕黑发,目光凝在上面。 巫烨停下来,可苦了身下的人,原本不紧不慢的速度就够折磨人的了,现在又……南啸桓咬了咬下唇,忍耐着从后面传来的瘙痒,轻轻动了动。 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巫烨低低笑了,亲吻了一下手中的黑发,另一只揽在他腰部的手移上,他慢慢一寸寸的将胸膛贴上后背,双手将人圈入怀中:“……啸桓……” “……主上?”饱含情欲的沙哑声音响起,南啸桓脸色潮红,满眼水汽,抓在褥上的手动了动,后面停了刺激,前面又胀痛的无比难受,顾忌不了那么多了……他……咬牙皱眉,眼神一沉,伸出一只手,就向自己身下探去。 还没碰触到,就被身上的人握住,压了回来:“不行。” 只是两个字,南啸桓就停了下来。 巫烨紧紧抱住他,张口咬上身下人的脖颈,然后轻轻的用牙齿不断的撕咬,用舌头舔舐,感觉那再次粗重起来的呼吸,巫烨松开口,喃喃自语道:“味道不错。” 说罢,再次舔了舔从脖子上被咬破的伤口中流出的一点点鲜血。 血的味道让他兴奋,微微眯起双眼,白天种种记忆在脑中流窜而过,画面定格在耀眼阳光下,那英俊阳刚的面孔上,神采奕奕的双眼。五分往常的冷寂,三分不可掩盖的兴奋、以及两分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愉悦…… 心中一阵激荡,身体中,原本已经消灭的差不多的火苗瞬间又旺了起来,紧热甬道内的利刃,又涨大了几分…… 南啸桓一颤,随即半垂眼帘,即使心中因为这场情事之中那人古怪反常的举动而充满疑问,他也一如既往的选择了沉默。 巫烨不动,南啸桓自不敢动,两人就这样维持着一上一下,下身连在一起的姿势半天,直到巫烨突然轻叹一口气。 下身憋的痛苦,然而不知为何,他却不愿再动。那湿热的体内,让他无比安心,就这样静静的抱着怀中的人,和他连成一体,呼吸交错,肌肤相贴,无比温暖,让他不舍…… 身上的人在叹气,南啸桓却已经无法去顾及了,空虚的后穴亟待激烈的冲撞,涨热的前端更需解放和刺激……然而他不能动,只能一次又一次握紧拳头,咬著下唇,克制着越来越难以忍耐的身体…… “啸桓……啸桓……”一声又一声低叹响起,巫烨收紧怀抱,在他耳边用饱含深情和欲望的声音叫道。 他知道自己有些失控了,然而,他不愿多想……只是依照着本能,张口嘴巴,将近在眼前的耳朵含了进去。 “嗯啊!”南啸桓一惊,长时间被紧紧吊起的神经咔嗒一声断了,身体再也克制不住的开始扭动…… 强硬的扳过身下人的头,巫烨挺身向前,停了许久,才给了一次贯穿,然后凑上前去,吻上汗水涔涔的男人。 纠缠、挑逗、游走、摩擦……被他缠住的舌是如此滋味,让巫烨不舍,直到那人几乎支撑不住身子,快要瘫倒下去,才放开怀中的人。 “求我。”他在他耳边低语,白玉般的俊美脸庞上,红晕淡淡散开,白色的里衣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的黏贴在身上。 “嗯啊……”不满身上的人再次停下,南啸桓茫然的睁大双眼,大口的喘息,呻吟。 “求我。”恶劣的挑起笑容,巫烨一手滑到南啸桓柔韧的腰部,慢条斯理的用指头轻轻打开始在侧腹上打圈。 早已身陷情欲的狂风暴雨之中,南啸桓本能的追逐更多的快感,又一波刺激涌来,溃不成军的人再次投降。 “……求您…求、求您……啊啊啊啊——!” 入耳的几个字,彻底的让巫烨抛弃了最后一丝理智,用尽全力,狠狠的朝前顶去…… 夜风习习,群星璀璨,卿颜和倚雷守在营帐外,相对无言,不能走开,便只能将里面的各种声响全部收入耳中。 西倚雷脸憋得越来越红,最终刷的一声跳起来。 知道一件事,和亲耳听到,对于他来说,完全是不同的意义,他本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他早就接受了,却在那一声声让人脸红心跳的羞耻呻吟中丢盔弃甲…… 握紧拳头,他咬着唇,半天吐出一句话来。 “卿颜姐,我去转转……”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倚雷,你站住。”卿颜突然开了口,成功的让人停住了脚步。 “还有大半年时间,以后……难免不会再次遇到眼下这种状况。难道你要每次都这样掉头离开么?”卿颜站起身,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明亮的双眼在黑夜中,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我……”嗫嚅了半晌,倚雷的目光落在脚下的小石子之上。 “我还以为你早就想通了,原来还没开窍。”卿颜无奈的叹了口气,瞥了一眼倚雷,拉起他胳膊,将人带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可以为他感到委屈、也可以为他感到不平,但你不能……因此而为他感到羞耻。” 卿颜一字一字的慢慢说道,温婉的女音,随夜风散开在风中。 倚雷身体一震。 “这是他对主上的忠诚,没有人可以怀疑,也没有人可以鄙弃。” “……卿颜姐,我……”倚雷低下头,东卿颜一番话,让他瞬间顿悟。是了……他刚才是为自己兄弟,发出那样的声音而羞耻万分……同为铁骨男儿,又怎能打开双腿雌伏人下…… 可他忘了,对于南啸桓来说,什么都没有主子重要。 “你这孩子,唉。”卿颜回看他一眼,摸摸他的脸颊,抬起他的头,从身上拿起手帕,温柔的擦干那从眼睛流出的液体,“都是男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卿颜姐……”倚雷靠过去,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后一般,头枕在卿颜肩上,“我、我……对不起啸桓。”他为刚才的想法愧疚,更为不能设身处地的从好友的位置出发愧疚。那般隐忍沉默的人,从不会为自己辩说什么……想到南啸桓,倚雷只觉的心中一阵疼痛。 同一时辰内,司皇寒炼正在自己营帐之内悠闲的喝茶,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伺候在他的身边。 忽然,帐内烛火一闪,一个黑影从帐外飘进,双腿跪地,叫道:“王爷。” “如何?”司皇寒炼问。 “果如王爷所料。”黑影答道,忽然从地上起身,对司皇寒炼躬身附耳道将之前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 司皇寒炼听着听着,又笑了起来。 南啸桓……是么…… 第55章 召见 巫烨这一觉,睡的是通体舒爽,舒服至极。再睁开眼时,帐内已是一片明亮,帐外也听得见有人开始走动,不过倒也算得上清净,昨晚大醉的人,清醒过来梳洗完毕的,也没多少。 酸麻的感觉从手臂上传来,怀中的人依然在梦乡之中,微凉的体温,在闷热的营帐里,说不出的舒服,放在那人腰上的手,不由得顺着小腹,一路朝胸前摸了上去。 分身被紧紧的包裹着,巫烨眯了眯眼,低下头开始细吻南啸桓的后背。 一日清晨,本就是最容易冲动的时刻,不过短短一会,分身便在穴内涨大直挺了起来。 怀中的人动了动,无意识的一声低吟从口中溢出。 原本一些恶作剧的想法随着这一声低吟,被突然涌上的欲念取而代之。巫烨稍一用力,便将南啸桓朝下翻了过来,整个人压了上去。 昨夜被折腾疲累不堪,南啸桓少有的深眠,即使如此,也被巫烨这一个举动给弄醒了。 “……主、主上?” 刚刚醒来的人意识还有些迷糊,一时半会,完全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状况。 巫烨凑上前去,一手抓住南啸桓下巴,用唇封住他的薄唇。 …… “主上?”等候在帐外的人,拿着洗漱用具在帐外唤道。 巫烨有些不舍的从南啸桓体内抽出,临起身起前,又在呼吸还未平复过来的人面颊落下一吻,才对外道:“卿颜,进来罢。” 门外的女子掀起营帐,低头将东西放到了一旁,便要开始服侍巫烨洁面更衣。听到帐中第三人的呼吸声,她不着痕迹的瞧向床上巫烨的身后。那里,被子裹的严实…… 巫烨斜瞥卿颜一眼,淡道:“再拿一个盆进来。” “这……”卿颜愕然,随即反应过来,转身出去又端了盆清水进来。 第33章 …… “哈哈哈哈哈哈哈!”扬声的大笑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沉寂,那仿佛停滞的时间又开始流动,司皇云逸眼中的烈火渐渐消失,赞赏和满意取而代之,“寰夜王暮寒仲听令!” “儿臣在!”巫烨一撩衣摆,刷的一声半跪在司皇云逸面前。 “昔日,狄人趁我大胤内乱,占我漠北四州,至今十五年矣,今又意图不轨,欲以结盟之名,暗中犯我边疆!今朕下令,封寰夜王暮寒仲为云麾将军,率三千奇兵,扫白州作乱流寇之后,秘密北上,收复漠北四州,雪洗我大胤耻辱!” “儿臣接令!” 巫烨从司皇云逸手中接过那虽小,却似有万斤的绢帛,恭敬的收入袖中。 司皇云逸的目光拂过墙上的巨大地图。 漠北四州……他在心中喃喃自语,再次看向巫烨,脸上的笑容有着几分为人父的骄傲和满足:“仲儿……一切……就拜托了!” 回到王府,巫烨先去了南啸桓那里。 半日已经过去,人还在昏睡。 映入眼帘的是坚毅利落的侧脸线条。麦色的皮肤上是不正常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小的阴影,略显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即使是睡梦之中,眉头也紧皱在一起,脸上也不见一丝放松。 “不是吃过药了么?怎么烧还没有退?”巫烨坐在一旁,口气里不觉带上几分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急。 “主上……”没有料到一向身体健壮的人竟会突然发起烧来,而且会一发不可收拾,卿颜拿下敷在南啸桓额上的巾帕,放入一旁的铜盆中,担忧道,“倚雷换了副方子,刚刚去厨房煎药了,想必很快就会回来。” 她话音刚落,倚雷就急匆匆的从门外走入,看到房内的巫烨时,显然一愣,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属下见过主上。” 巫烨点头应道,对倚雷道:“药煎好了?给我。” 眼眸中闪过几丝疑惑,倚雷看了一眼卿颜,犹豫了一下,才将刚刚端进的盘中药碗递了过去。 将床上的人扶起,巫烨接过药碗,修眉不自觉的皱在一起。看着那浓黑的汤药,即使不是给自己喝,可光闻到那味道,也足够他皱眉叹气了。 “卿颜,端盆温水过来,还有干净的巾帕和里衣。”用勺子搅动着碗中的汤药,巫烨吩咐道。 这般的温度,还是尽早降下来的好……在心中思索着,巫烨的目光不自觉的又落到南啸桓那苍白的嘴唇上。 昨夜……还从这里,听到那魅惑人心的隐忍呻吟,而现在,那苍白的颜色对比着脸颊上不自然的红晕,让他心中涌出无限的怜惜……心中微微感叹,示意身旁的倚雷端着药碗,巫烨一手轻捏住南啸桓的下巴,另一只手,则一勺一勺慢慢将药汤喂入那微张的口中。 喂药完毕,卿颜端着温水在旁边已经等候了一会。巫烨扭头看道:“收拾了就退下吧,这里有我。” 两人对看一眼,轻声答了是,倚雷收起药碗,卿颜将干净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桌上后,便恭敬的退了下去。 掀开薄被,巫烨抱着南啸桓,折腾了一会,才将那湿透的里衣脱了下来。然后拿起浸水的巾帕,从上到下仔细擦过每一寸肌肤,然后又将人翻过身来,开始擦背。 沾水的巾帕擦过的地方,留下一道道水痕,更有些水滴从背上滑下,落入床褥。巫烨的目光扫过那麦色肌肤上或深或浅的吻痕,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暗地里骂了自己一声,巫烨收敛心神,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不过一会,终于用温水将床上的人全身上下擦了一遍。 用温水物理降温十分有效,相比刚才的灼热,南啸桓的体温明显低了下来。忙完一切,巫烨松了一口气,手指留恋的滑过南啸桓的脖颈。被脖子上的手指骚扰,昏睡中的人不安的皱了皱眉头,躺在巫烨怀里的身体动了动,朝里面移了几寸,同时薄唇轻启,含糊的吐出几个字。 “好热……” 正抱着人替他艰难换衣的人怔了怔,垂下头贴到南啸桓额头上,估计了下温度,又抬起来,继续手中的动作。 套上袖子,扣好扣子,巫烨搂着南啸桓,将人轻放回床上。 最后再替他盖好薄被,掖好被角,巫烨弯身,用手指将粘在那饱满额头上的几缕黑发拨到耳后,然后起身。 忙活了半天,身上又出了一身汗,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巫烨不觉皱起眉头,转身就欲离去,结果在下一刻,生生止住脚步。 “……娘……别走……” 低低的梦呓,自男子口中溢出,同时,烫人的热度,从那人抓住的手腕处,传了过来。 巫烨猛地一颤,缓缓回身,目光再次落到南啸桓脸上,只见那轮廓分明的英俊面孔上,痛苦、依恋、不舍、恐惧混杂在一起,让人心惊。 见惯了他面无表情的样子,也熟悉了床上这人的隐忍,然而这般……却是头一遭。 母亲么…… 心下微微感叹,巫烨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南啸桓额头的温度,低头思索了一会,轻轻拉开抓着自己的手,然后解下自己外衫,脱了鞋袜,只着了里衣,上了床,将人搂在自己怀中,闭眼。 南啸桓察觉到巫烨,又向这边动了动,将头埋入巫烨胸前,身子也随即贴了过来。怀中的人,浑身滚烫,呼出的热气喷在胸膛,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烘热了那里的肌肤。 “娘……” 闷闷的低语,落入耳中,闭着双眼的青年,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无奈笑容……算了,这次,就当一回“娘”吧…… 第57章 入营 清晨的阳光从窗外洒入,落在浓密的黑色睫羽上,长睫微微眨动,睡在床上的男子从黑暗中睁开双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帐幔,然而背后传来的温度以及搭在腰间的一双手,让本欲起身的人停了动作,瞬间怀疑是否还在梦中。 温热的呼吸喷在脖颈间,一股清香萦绕在鼻尖,几瞬过后,不用回身,南啸桓已知道睡在身侧,抱着他睡的正香的人是谁了。 “主上……” 轻轻拉开腰间的双手,无奈的低喃出声。 “嗯?” 以为巫烨还未清醒的人,在耳边突然响起的回应下楞了一下。 脑中的记忆自吃了药之后的便是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为何那人会出现在这里,但常年的习惯和经历让他下意识的保持沉默。主子的意图,永远不要去猜测。 于是南啸桓没再做声,刻意放松身体,垂着眼帘,任巫烨紧了紧怀抱。 “……什么时辰了,啸桓?” 含混的声音含着几分睡意低低问道,巫烨缓缓抬起一只手,将遮在额前的长发一缕一缕全部向后拨去。 “……属下不能肯定,约莫刚过卯时。”南啸桓说出自己的猜测,目光的焦点落在盖在身上的锦被上。 “还早。” 身后的人答了句,拨完头发的手,又顺势摸索上南啸桓的额头。 怀中的身子一僵,很快又放松下来。 “……唔,感觉怎么样了?应该不烧了吧……” 前面一句是在问他,后半句低低的,却是自言自语按。 南啸桓怔住,半晌反应过来巫烨是在问什么后,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头。 “劳主上担忧……属下……已经不碍事了。” 习武多年,发烧之类的,细细回想起来,有记忆的不到五次。没想到这次……竟然因为那个原因……南啸桓脸上不自觉的热了起来,连带着只觉被那人手指碰触的地方,更是像要烧起来一般灼热。 听到南啸桓的回答,巫烨松了一口气,脸上不禁浮出一丝浅笑。他收回手,从床上坐起,制止南啸桓要过来侍候的动作,拿过一旁昨夜脱下的衣物利落穿了,最后弯腰套上鞋袜。 “你烧刚退,暂且先休息着吧。我让他们把饭菜送到你房中,这几日,你也不用继续跟在我身边了。” 整整衣袍,坐在镜前,巫烨取下发带,一边拿着梳子重新打理,一边对一旁正在穿衣的人说道。 “……是。” 那边,略微有些沙哑的嗓音低声打了。 …… “……对了。” 巫烨突然开口,南啸桓抬头,目光朝他看来。 脑中突然想起昨晚睡前一点猜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但是提醒这人一句还是很有必要,巫烨眼神沉了沉,面色也严肃了起来,“下午卿颜过来,你和她好好谈谈,往后这段时日,还得多注意司皇寒炼那边……另外你自己,也调几个暗卫到身边护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说是京里,也不能保证他不对你下手。” 巫烨一句一句细细嘱咐,若真如他所料,自己前夜那古怪发作的“遗毒”与司皇寒炼脱不了干系,那么,对付不了自己,眼前这人,便是最好的目标…… 而对于南啸桓来说,初闻这番话还有点摸不着头脑,那么细细思忖了一会之后,他也就明白了其中的古怪…… “属下知道了。” 手掌默默的握成拳头,刚走下床的人,躬身低头答了,睫毛遮挡下的深不见底的眸中,则是一片冰冷。 接下来几日,云烈帝的两道圣旨,让朝堂之上炸了锅。 其中第一道,在崇政殿上宣读完毕。短短数语,却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起了无数涟漪。 ——今着寰夜王为云麾将军,率三千禁军前去白州剿匪。 胤国西边白州,两年前因为大旱闹过饥荒,当时许多走投无路的人,加上从翰国逃亡而来的一些悍匪,成了流寇。当地也派了厢军前去剿杀,无奈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今年六月底,当地官员再次上表,请求朝廷派出禁军剿匪。司皇云逸收了奏折,却没有动作,直到七月二十三朝会。 下朝之后,司皇寒宇回府,单独一人在书房砸了一干器物,而司皇寒炼,则是在听到消息后,垂眸捏死了手中飞舞的几只蝴蝶。 不过半日,朝中大皇子一派的人纷纷上书反对,却都被云烈帝冷冷斥下。第二日朝会时,廷杖了丞相后,再也无人敢忤逆皇帝的意旨。据说就连皇后,也在当夜被扇了一耳光后,被斥出皇帝寝宫。 相比闹得满城风雨的第一道圣旨,重新彻查当年左家谋逆一案的第二道圣旨,则只引起了左家旧日的朋友和门生的有限注意。 但对一人来说,这第二道圣旨,远远重于第一道。那人便是安无。 听到消息的当日,三年滴酒未沾的人喝的酩酊大醉,直到舌头打结,无法走路。 是夜,在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之后,暮云萧和安无,十指交错,两人相拥着,安然而眠。 接下圣旨后第三日,七月二十六日,巫烨、暮云萧等四人去了玄京外燕山东侧五十里外的禁军大营。 大胤军队,大体上分为禁军、厢兵和乡兵三种。守玄京,备征戍,是为禁军。而禁军布军,遵守太祖“内外相制”原则,除去分驻在各险要之地的部分,剩下的四十万禁军,全部驻扎在玄京四周。 禁军分别由殿前司和侍卫二司掌管,包括直辖于皇帝的近侍卫士,以及屯驻于玄京内外并轮流镇边的诸军。而在宫中和皇帝身边担任依仗和执行宿卫任务的禁军,是八十万禁军中最为精锐的部分,编为诸班直和上军。司皇云逸所说的上四军,便是指捧日、天武、龙卫、神卫四支禁军。 燕山下普安寺附近的天武军的骑兵营地。 万里无云的碧空,隽永安谧,高处的风扬起四人衣袂,站在高地之上,巫烨朝下方看去,只见长方形的营地极其工整,它占地广大,一眼竟看不到头,就连可看可数的街巷,由南至北,便有八条。 巫烨侧头看向暮云萧,笑道:“父皇让我随意挑选士兵,可真是太看得起我了。等会,可有要有劳师傅了。” 暮云萧撇他一眼,脸上神情依旧淡漠,一双黑眸,却散出几分亢奋。他少年从军,虽然只有短短一年,但那生活给他的记忆太过深刻,现在不过是远远看到营地,听到风中隐约地操练口号声,血液就开始沸腾。 当下微微勾起唇角,朝巫烨轻轻点头,翻身上马,一扬马鞭,率先朝山下营地急奔而去。 到了营地东南门,守门的卫兵远远看到几骑飞奔而来,对望一眼,却并没有动作,直到暮云萧几人下马,牵马就要入内时,长戟刷的一声交叉成十字,拦住了几人的去路。 “前面是军营重地,几位还请止步。”当头一人,面无表情的说道。 这句话一出,暮云萧前一刻还风清云朗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不少,口气也冷了下来:“我们今日奉圣旨,进的就是你们天武军的军营!” 按说着守门若换个机灵点的,见到几人穿着打扮,再听到暮云萧毫不客气的这番言语,怕是早就派人进去通报,偏偏眼前的这个领头的,不卑不吭,听完以后目光依然直视,看也不看暮云萧,只是淡道:“可有凭证?” “你!” “若无凭证,还请几位速速离去吧!”那卫士道。 几人当然有凭证,可不知被触到哪片逆鳞暮云萧冷着脸拦下就欲上前解释的安无,冷哼了一声:“若我今日,就是要闯你这城营呢?” 第35章 麦色的肌肤上的汗水在艳阳下反射出诱人的光彩,作恶捉弄一番眼前人的念头不知不觉又冒了上来,巫烨不怀好意的朝南啸桓笑了笑,突然身形一动,作势就要朝他攻去。 身体自发的回应闪避,却意料之外的,被一人从身手极快的搂住了腰。同时,脖间一热,臀部一处一疼,却是不知何时移到他身后的巫烨在飞快吻了一下后,顺手掐了一下。 心脏跳的极快,同时,南啸桓只觉所有的血液都朝脸上涌来。飞快的从巫烨怀中逃脱而出,南啸桓咬牙,压着嗓音,叫道:“主上!” 往日里总是冷静十足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恼恨和隐约的窘迫。 “哈哈哈哈。”巫烨望着南啸桓难得一见的表情高笑出声,无辜的眨了眨眼,又摊了摊双手。 第59章 突变 调戏完人后,巫烨一直保持着好心情看着校场中一千来人混战。 而混战的结果,也很快揭晓。一千二百人中,能保着一丝力气,走到暮云萧面前的,数目大大少于巫烨和暮云萧原先的预料。 原定的三千人马,平分到四支上军的骑兵中,每军也有七百左右,再加上军中后勤给养小队,数目也就差不了多少。 然而眼下的五百相比,确实是有点少了。 旁边吴克明派出的将官正在奋笔疾书将选出人的姓名、所属编制等记录在新的册子上,这边暮云萧修眉皱的紧紧,双手交叉抱胸,冰冷的目光恶狠狠的扫过每一个前来记录的士兵。 不够……人数不够…… 他看了看尘土飞扬的校场,最终下了赴死般的决心,极快的朝躺倒着数百士兵、呻吟痛哼不断的场地内走去。 “你!起来!去那边!”口气不善的指着地上衣衫不整的一个士兵,暮云萧目光又瞥到另一个。 “还有你!对,就是脸上有疤那个!你们过去……” “快快!别让我说第二遍!” “……” 场边的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场内。只见不过一小会,暮云萧哗啦哗啦从趴在地上的士兵里用脚踢,用手揪,用目光瞥出了几十个按理说应该已经落选的人来。 这些被补上的大多喜出望外,却也不乏些例外。……其中,比如罗青凌。 当他倒在一堆士兵里,远远的悄悄观察着站得笔直的月白色身影,正在暗地里庆幸时,冷不防那人一个转身,不耐冰冷的目光直射了过来。 “那边那个穿青衣的!你也去。” ——啊哈? 头发凌乱,衣襟大敞,嘴里叼着不知从哪揪来的一根草的人茫然坐起。 “傻着干嘛?就是说你!” “呃?”罗青凌左看右望。 “还装?!”暮云萧不耐烦了,直接一个轻掠,落在罗青凌面前。 “一次让着别人就罢了……两次三次……真当我暮云萧眼睛是装饰啊!嗯?不想去剿匪?今个偏偏不让你如愿!”说罢,也不顾罗青凌身上的满满尘土是否会脏了新换的衣衫,暮云萧一把抓住他的衣领,连拖带拉的将人弄到了记录的将士面前。 “罗指挥使?”记录的人一眼就认出了来人的身份,看着那身普通士兵的打扮,心里涌上一阵疑问。 “哈哈哈哈。”罗青凌干笑几声抓了抓头发,头稍稍一转,便对上了一丈开外,正浅浅笑着看着他的目光。 俊美容颜,秀逸风姿,只是简单坐在那里,却自有一股不可冒犯的气势散出……果然是浑然天成的皇家气派,……也不愧是那小子看上的人…… 罗青凌面上表情不变,对着巫烨眨了眨眼,便收回目光,几乎同时,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你不是说你不想去的么?” 记录完毕,在一旁歇息的权自效发现罗青凌,起身走过来问道。 “哈哈哈哈,一言难尽,一言难尽啊!……你就当我改了主意吧。” 罗青凌本想大倒苦水,却在眼角扫到还在一丈之内的暮云萧时,只能抽了抽嘴角。 折腾到酉时左右,天武军中的骑兵也被挑的差不多了。吴克明送几人出营,本要从西门出去,但是既然暮云萧发话,吴克明虽然莫名其妙,也只能带着他们去了东南门。 待行到营门,早些时候守门的将士已换了一批,暮云萧左瞅右瞅,自是没有结果。 早在暮云萧下令改道的时候巫烨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当下翻身下马,走到一旁的守卫处寻人问了。半晌,便笑吟吟的朝暮云萧走去。 “那人叫丁云,第二营第三都里的,刚换班去休息。师傅要是想找他,我们现在就调马回头吧。” “谁说要去找了他?!”暮云萧冷哼一声,暗地里心中却在嘀咕,难道自己心思这般好猜? 五人就这样停在营口,守门的卫士们面无表情站的笔直,和丁云关系亲好的几个心中则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知那人惹上了什么事。 安无看了看守门的卫士,控马上前低头说了几句,暮云萧脸色这才好看一点,抛出好远两个字,便夹了夹马肚,拉着缰绳,带马小跑出了营门。 一边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吴克明疑惑的朝巫烨看来,巫烨朝暮云萧背影看去,低头轻笑了一会,才对着眼前人道:“在下有一个小小的请求,还希望吴军主能够帮忙。” “王爷但说无妨。”见对方如此客气,吴克明连忙拱手说。 “吴军主,今日进来时在此处碰到的丁云,严遵军纪,不卑不亢,确实是个人才。却不知为什么没在选出的人里见到他,本想自己去的,可时辰已经不早,于是只能烦请吴军主将那丁云编到今日那批选出的士兵之中。” “呃?……当然当然。”没料到是这般小事,吴克明楞了一下,又很快反应过来。 “麻烦吴军主了。” 两人互相行礼告别,巫烨带着南啸桓跟了上去,不一会,便消失在了吴克明眼中。 至于吴克明,想起那个丁云……无奈的叹了口气,摇摇头,调马回了营房。 随后几日,暮云萧带着巫烨几人,跑遍了玄京附近的上军骑兵营地。用同样的一套方法,铨试了二千九百多人,组建了新的骑军。 司皇云逸将之命名为“闪骑”,取的是迅如疾风,势若闪电之意。并亲自拨了粮草和辎重,还去分给闪骑的营地巡视了一圈,于是从上四军挑来的精锐,在新的营地里第一个夜晚,就在皇帝赐宴中度过了。 七月二十九日酉时,终于将诸多事情终于弄了个七七八八,巫烨回到自己府邸时,啪的一声瘫倒在床上,浑身疲累的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再动。 挑选士兵他不用操心,有暮云萧弄着;可挑完了人,剩下的杂七杂八的琐碎之事,就全是他的了。想起暮云萧挑完最后一个人,勾起嘴角看向他时眼中的幸灾乐祸,巫烨就有一种想要拔枪的冲动。 平躺在床上,巫烨伸展四肢,享受着难得的一丝清净。 …… 咯吱一声,门被人推开。 “主上,热水烧好了。要现在沐浴么?”一同回来的人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淡淡的皂角味传了过来,显然已经先巫烨一步洗过了。 “嗯。”巫烨打了个哈欠,撑着从床上坐起来,南啸桓走到身边,躬身替巫烨解了金冠,脱了外衫,最后又熟练的服侍着脱了鞋袜。 安静的室内,只留窸窸窣窣的声音,闻着鼻间的皂角香味,巫烨看着南啸桓在自己身上弄上弄下,突然发现,原来不知何时,这些原本该贴身丫鬟所做的琐事,这人已经熟悉至斯…… 弄完一切,南啸桓又退了出去,没过一会,下人便将浴桶抬了进来。 “主上吃完后,你到厨房来,我还备了点给你。” 门外,卿颜将手中拿着的食盒交给南啸桓,又叮嘱了几句,便带着侯在门外的侍女退了下去。 咯吱一声,门被人关上。本就昏暗的室内更是少了大半光源。 南啸桓点亮外间角落几盏宫灯,又来到桌前,用手摸了摸食盒的温度,满意的点了点头,才走进里间。 快步绕过宽大的屏风,然而下一步,却硬生生的停在那里,无法迈出。 夏天闷热,贴身的里衣早就沾满了汗水。弯腰抬脚脱掉亵裤,巫烨刚准备跨入浴桶,就听到了那边的响动。 “楞着干嘛?”弯起嘴角扭头朝南啸桓笑了笑,巫烨开口,踏入浴桶,坐下。温热的水瞬间减缓了身体的疲劳,展开双臂扶趴在桶沿上,他舒服的长长吐气。 “……是。” 南啸桓一怔,疾步走了过来,在巫烨身后蹲下,拿起挂在浴桶上的浴巾在桶中沾湿,便开始细细的替巫烨擦拭。 …… 耳边水声哗啦哗啦,声音越来越远,巫烨的眼皮愈来愈重,恍惚着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只听一个低沉的嗓音在轻唤。 “主上……” “主上……” “……” 巫烨低哼了一声,在浴桶里翻了个身,嘀咕了一句别吵,便再任南啸桓如何教,也没了反应。 低叹了一口气,南啸桓将浴巾拧干,尽量轻柔的擦干水上的肌肤,又将人扶起,用另一条宽大的浴巾裹住后,小心翼翼的抱出了浴桶。 两人虽然身高相仿,然而怀里的人四肢修长,身体瘦削,用上内力,抱起来来倒也是轻轻松松。 想到外间桌上的食盒,南啸桓一边考量着是让人将饭菜重新热过还是待眼前这人醒了重新做,一边抱着巫烨朝床那边走去。 起伏的胸膛,悠长的呼吸声,怀里的人睡的香甜。垂下的眼睑遮住了那双幽深的黑眸,此刻展现在南啸桓面前的容颜,颇有几分与年龄相合的稚气。 心中一动,抱在腰上的手朝怀中人脸上伸去,却在距离半寸时,停了下来。 闭眼,吐气,再睁眼时,双眼中已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寂无情。 弯身将人放在床上,又扯开薄被,替他细细盖好。 太阳西斜,落日的余晖染红了不大的房间,南啸桓逆光而立,久久,低叹一口气,转身离去。 天完全黑了,夜风渐起,室内的烛火顺风摇曳,投在墙上的影子也随之晃荡,仿佛鬼魅的身影。 南啸桓闭目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着他并非一具雕像。 他已经这样坐了两个多时辰了。 风声越来越大,几声雷鸣远远炸响,下一刻,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瞬时,屋内亮如白昼。 ——来了! 南啸桓猛地窜起,拔剑出鞘,急速迎上破门而入的黑色身影。 兵器相交,铿的一声,两人分落两侧,黑暗中,遥遥相望。 来人眼中闪过一道惊疑,先机已失,原先的五分把握,已少了二分,当下心中一动,飞身离去。 南啸桓等了一晚,又岂容他这般轻易离开。眼神略沉,已追了上去。 …… 门外正是狂风大作,扑簌簌的树叶在风中颤抖,厚厚的云层之上,轰隆隆的雷鸣和闪电交错着降临。 满耳是呼啸的风声,南啸桓紧追在黑衣人身后,颇有些吃力。 来人轻功甚好,比之自家主子,都毫不逊色。 正在心中思忖,忽的那人一个转弯,瞬间已不见了身影。 豆大的雨点打落脸上,南啸桓皱眉,停在一处屋檐之上,四下张望,却最终一无所得。 第37章 巫烨转身叹道,烦乱的拨了拨在肩上的长发,他推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已是深夜,漫天而下的大雨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回廊上的烛火发出淡淡光芒,照亮了两人前行的道路。一路无语,两人心思,却是各自百转。 跟在身后半步的人,刻意放轻脚步,只怕稍稍重了一点,便会扰到那明显若有所思的白衣青年。 …… “王爷。” 刚刚踏入主屋,两道柔美的声音便响起在耳旁。 从思绪中猛然回神的人在一瞬间的愣神之后,才想起两人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轻皱起双眉,巫烨走上前去,径直向屋内走去:“怎么还不休息?” “……双儿和灵儿惦记着王爷……所以……”两人赶忙跟进,其中一个回头好奇的看了看南啸桓一眼。 习惯性的脱下外衫递出,接过的手却是白皙修长…… “谁让你们进来了?”巫烨冷下面孔,“回自己屋去。” “王爷……我……”双儿咬着下唇,瞬间灵动的大眼中就蒙上了一层雾气。 “别让我说第二遍!” 一看见两人,不久前的一幕就不受控制的闯入脑海,心中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波澜就要再起,巫烨加大了声音,俊美的面孔上泛起如霜的冷意。 “王爷……”两人嗫嚅半晌,不安的对视一眼,终于悄悄退了下去。 房内的灯灭了,刚刚进去的两人低声交谈着走了出来,南啸桓轻瞥了一眼,按着腰间的剑就要离去。 “侍卫大哥!” 两人一前一后朝他款款走来,停在面前时,其中一个略高的女子对南啸桓展开一丝腼腆的微笑:“今日多亏了你,否则奴家和妹妹就要命丧那凶恶之徒了……” “在下只是尽了本责,两位姑娘不必多礼。” 南啸桓拱手示意,扭头朝廊外看了看,“夜深了,两位还是回房休息吧。” 说罢,转身毫不留恋的朝另一侧走去。 看着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渐渐消失,之前开口道谢的女子脸上的羞涩也褪去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势在必得的妩媚:“妹妹,主子吩咐的那么多任务,就这次的……最和我的胃口。” “呵呵,姐姐你真的看上那呆呆的木头了?” 身后的双儿轻笑出声,扭头望向刚刚走出的地方,笑道:“那……先说好了,这个寰夜王,你可不准和我抢哦。” 第61章 立威(一) 第二日一大清早,南啸桓服侍巫烨起床洗漱。 垂到腰间的柔顺黑发用金冠束起,往日的宽袖长袍被紧身白色绣金劲装取代,腰间一柄长剑,是暮寒仲很少拿出的佩剑饮虹。弯腰为巫烨挂完最后一个配饰,南啸桓起身退到一旁:“好了,主上。” 侍女静静退下,紧闭的门扉被推开,一双精致的腾云皮靴落下。 暴雨之后的天空一碧如洗,耀眼的阳光从门外茂盛枝叶中洒落,清新的空气还带着几丝湿气,巫烨闭眼吸气,睁眼吐气。 一夜已经过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已经全部收拢好,巫烨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漆黑的双眸看向前方,开口却是对着身后半步处的人。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 “是。”南啸桓低头答道,“已经派人送去营里了。” 巫烨嗯了一声当做回应,想起离玄朱城有两个时辰马程的闪骑军营,不由得笑了笑。 大半个月时光,权府上下已对两人十分熟悉。一进权府大门,管家便将两人迎进书房。 书房之中,权平生捋着花白的胡子,盯着巫烨的眼中充满慈爱:“白州流寇,虽说成不了大气候,但既然能让当地厢军束手无策,寒仲你可不能小觑了他们啊!” “谨记老师教诲。”对着明显不平日多了几分忧心的老人,巫烨拱手回道,“再说这次有师傅随行,虽不敢说十分保证,八分信心寒仲倒还是有的。” 适当的自傲,不惹人厌恶,反倒让人忍不住为其赞叹。半个月相处,权平生倒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曾经蛮横不讲理的十一皇子了。也难怪皇帝会将这说重不重,但也容不得一点差错的差事交给他了……在心里感叹,权平生朝巫烨点点头:“雍亲王……倒是难得的将才。” 再说有暮云萧从旁协助,倒真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小会,看了看窗外天色,巫烨起身告辞。临走之前,权平生貌似不经意提到权自效的名字。 巫烨立刻意会,笑着说了几句关于上次见到权自效的情况,又说了自己会盯着他之后,权平生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想起殁于沙场的独子,权平生心中涌上几丝不舍。 虽然深知只有上过战场的军人才能称得上真正的军人……但……将性命托付于眼前的年轻人……不管这半月对巫烨的认识如何,他的心中还是有着丝丝不安。 望着两骑消失在远方的背影,权平生站在大门外,长叹一口气…… 午后阳光热辣,骑马来到闪骑在京外的营地时,就连坐下的马匹都湿了鬃毛。巫烨擦去鼻尖的汗水,控马跟在领路的士兵后面进入军营。领头的士兵不时偷偷回头看着身后的青年,自以为动作小心之极,却没想到早就被人收入眼底。 将两人领到南北宽街路北统领所住的院子,行礼过后就要退下的士兵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您、您真的是我们的……将军?” 将缰绳递给迎出的下人的巫烨一听这话,乐了:“难道还有假的?” “可……可是……”年轻的小伙子被笑容弄的满脸红晕,大脑晕乎,一直盘桓在脑中长达好几日的话想也没想的直接出了口:“您看上去……不像会打仗的样子啊……” 眼前这漂亮的仿佛瓷娃娃,看起来柔弱无比,仿佛风一吹就要倒的俊美青年,怎么看都于周围的场景格格不入…… 他在那边吞吐犹豫,巫烨眼珠一转,已知道他的想法,当下问道:“你叫什么?” “……小、小的叫何、何石。”年轻士兵慌忙回道,说起话来也开始结巴了。 “何石。” “是!” “下午……我们再见。” 巫烨看他一眼,毫不吝啬的抛出个灿烂的笑容,转身带着南啸桓走进院子。只留下年轻的士兵满脸通红…… 十几个下人们在接到消息后,一大早又重新将院子打扫了一遍,又将早上送过来的行李也按照吩咐摆放好。见到巫烨进来,以个中年男子为首的纷纷行礼,这是司皇云逸特地从自己宫中拨下的,其中殊荣,也唯有暮云萧在年少时有过。 让他们没有大事不要来打扰,巫烨走进书房。 书房在北面屋子的东侧耳房,穿过寝室,一进去便看到三个高大的木架。那里被满满的行军作战相关的书籍塞满。巫烨随手抽了一本,坐到太师椅后,翻了几页,不由得笑容就出现在嘴角。 手上这本书的内容既不太晦涩高深,又不过于简单无物,对于暮寒仲这种有一定理论基础却没上过战场的人来说,倒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些书是谁准备的?”算得上小小的惊喜,巫烨问。 “回主上,是属下。”正给巫烨满茶的南啸桓低头答道。 “哦?”有些意外这般的回答,巫烨又扫了一眼木架上那些书籍的书名。据他所知,贯日阁会教授暗卫杀人技艺,却不知何时也开始普及军事教育了? 许是察觉出巫烨目光中的疑惑,南啸桓递过茶杯,尽量简单的组织了语言,解释道:“属下前几日去过萧公子那里,这些书中大半是萧公子从自己书房中拿出的。说是这些书主上现在看再适合不过。” “唔?你去了师傅那里?作什么?”巫烨又翻过一页,望向书页空白处的小楷注解,那些熟悉的笔迹刚好印证了南啸桓的话。巫烨抬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子,垂了垂眼眸。 ……不是每件事南啸桓都会向他报备,更别说这类私下的安排,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在意。 这下南啸桓沉默了一小会,才低声恭敬回道:“主上既然要领兵出战……这些东西……能看一点也是一点。本想自己准备,但属下无能,只有去询问萧公子。” “你倒是有心。” 一丝淡淡的愉悦滑过心头,巫烨听完,浅浅一笑。 “……”南啸桓没再说话,硬朗坚毅的面孔平静无波,算是默默接受了巫烨这句夸奖。 随后,巫烨二人又在院中各处转了转。院子不大,普通的四合院样式,收拾的干干净净,虽远没有千夜宫和玄朱城中王府之中华丽精致,然而军营之中,能有如此,也让巫烨满意的点了点头。 南啸桓按照惯例自是住在巫烨寝室旁西侧的耳房中,巫烨也顺道进去转了。 屋内布置及其简单,和王府之中南啸桓的住处并无多大的不同,巫烨心底叹了叹,也没说什么,便带着人走了出来。 转完一圈,两人刚走到饭厅,便有下人来报,说是军中的各级将领们上门拜访,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因为刚刚结束选拔,人员还未重新分配,从上四军中选出来的将士便按照原来各自的编制训练了两日。这次来访的,便是各军中都级以上的将领。 依次打过招呼,巫烨含笑扫过站在眼前的十几人:“既已到了饭时,各位便在我这里用了吧。” 没有推辞,也没有人回答。巫烨的提议,完全出乎他们的意料。彼此对看了几眼,有些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将领中一身红色战袍的权自效上前一步走出,拱手行礼笑道:“将军邀约,我等岂敢不从?” 两人已算不上陌生,权自效这般半真半假的口气,让巫烨哭笑不得。于是一掌拍到他背上:“本将军是请你们吃饭,不要如此一副大义凛然,仿佛赴死的模样。” 这话一出,围在四周的指挥使、虞侯以及军使们都笑了,之前还有些疏离陌生的气氛热了几分。 没有多么精致的菜色,只是几样最普通的小菜,外加几坛助兴的米酒,便迅速拉近了巫烨与这些将领的距离。 就连那在天武骑军中以冷面著称的丁云,几杯酒下肚,有些苍白的面色也红润了几分,不再如初始那般冷冰冰了。 这些各级的将领,虽然都来自胤国禁军中最为精锐的上四军,但平日里相交甚少,这次因为剿匪组成闪骑,几日下来,也不过是互相熟悉了姓名。眼下因为巫烨邀约,互相聚在一起,一顿饭的功夫,三两杯酒下肚,不由得生出几分军人间的惺惺相惜来。 “将军,怎么没见萧军师?”席间一名虞侯仰头敬完巫烨酒,顺道问了。 他这话一问出口,刚才还热闹无比的酒席顿时静了一下,将领们面面相觑。明明已经有人特地在来之前特地提点过了,怎么还是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军师过几日就来,怎么,担心我一个训不好你们?”巫烨一挑眉,佯装生气的样子,说笑道。 众人看他没有不悦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随即继续之前被打断的各自谈话。 “怎会怎会。只是随口问问哈哈哈哈……”那虞侯揉着后脑勺,颇有几分憨厚的笑了。 巫烨拿着酒杯,但笑不语,将所有人的反应全部收之眼底。 午时惯例的半个时辰的休息之后,下午的训练又开始了。 巫烨骑马朝校场漫步而去,权自效和他并肩而行,低声说着这几日军营里的情况。 这次从上四军中选出的骑兵,大多出身官宦世家,他们从小在军学中学习,年纪轻轻武艺便已不凡,自然也相对的,自视便极高。若是暮云萧为元帅,或许还能让他们产生几分畏惧之心,然而换做从未上过战场,刚过双十的巫烨,明面上会对他维持基本礼数,私下,各种议论却都是满军营飘舞了,其中以不屑轻视这次主帅的居多。 心里挂着这些,越到校场,权自效眉头皱的越深。紧紧盯着走上校场高台人背影的眼中全是深深的忧虑和恨不得陪他一起上去的冲动…… 无精打采的走回校场天武军的队列里,早已列队完毕,站在那里的罗青凌见他回来,打了招呼,说了几句话,便亲昵的用手掐他的脸颊,挤眉弄眼的瞅着他,用轻佻的语气说道:“还在担心你心上人?……安啦,你就别瞎操心了!” 权自效回看他,旁人的安慰根本起不了作用,只能满腹愁绪的叹了一口气,也不管那肆虐在自己脸上的手,无力的转头看向台上。 看台上,巫烨按剑而立,温和的目光静静扫过台下整齐站列的三千士兵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不管耳边悄声的细语议论声,巫烨径自笑了笑,回头看了看立在一侧一副招牌表情注视着他的南啸桓。 依然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表情,所有的情绪都被那张面孔收敛得一滴不漏,然而巫烨还是从那双熟悉的黑眸中看出了点点忧心。 回头,握在手中的剑柄冰凉舒适,感受着背上正缓缓滑下的汗水,巫烨抬头注视着视野中那轮耀眼的烈日。 然后闭眼轻笑。 …… 再次睁眼,前一刻的柔柔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俊美面孔上,是一片少见的严肃,瞬间,不容抗拒的威严气势宛若涨潮的海水,猛地朝外涌去。 第39章 而这失神的人,没有例外的,也包括一直静静侍在巫烨身旁的南啸桓。 短短半日,这人便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那些潜在的不安定因素……眼下听他谈来,却是对胤国上四军情况极为熟悉,完全不若一般的皇室贵胄……心中不由得对那人接下来的举动,充满了丝丝期待…… 南啸桓微微垂眸,走上前去,恭敬着给巫烨满了茶。 茶水自茶壶汩汩而出,轻微细小的水声响在十几人耳前。 “将军英明!如此编制……确比维持四军原样要好。”一个中年汉子率先表示看法。 接着,众人纷纷表态,大半都是赞同,少部分持反对意见的,也只是平和的表述了自己的意见,并阐明了理由。 …… 处理完了大半事情,又将那些人送走,巫烨转身回院,简单清理了下,便累的瘫倒在床铺之上,长长舒了口气。 好的开始……虽不知后面的一月如何,那眼下看来,并无多少需要操心的事情…… 望着床顶,巫烨闭眼,同时放空脑子。 南啸桓服侍他脱了鞋袜,收拾干净房内的东西,叫人将浴桶搬下后,便放轻步子走到床边,轻声问道:“主上可要现在灭灯?” 巫烨听到熟悉的声音,却并不做声,只是维持着面朝下俯趴的姿势,一动不动。 南啸桓听他呼吸知他并未睡着,然而眼下这人不肯回他,他也无法,只能又低声重复了问了一句。 低沉磁性的男低音轻轻入耳,牵起昨夜意外之下看到的那幕。他本以为自己经过大半夜的自我开导已经完全放下,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无法释怀。 他对待情人,从来都是温柔的。不会有大声的喝问,也不会有蛮横的纠缠,即使不小心撞见了情人同别人在一起亲昵的举动,他都是淡淡一笑,随后抛之脑后。 既然喜欢一个人,便要信他。是以,他从不胡思乱想然后妒火中烧。而对方不想让自己知道的,他即使知道,也会装作不知道。 只是一味的在心底信着…… 然而南啸桓这次,他以往的任何经验,都无法套用。 首先,他只是他的属下,不过因为那古怪的毒药,凭着那赤诚的忠心,和他发生关系。他们并非情人关系…… 他与他并无誓言,也根本无需对对方负责。他明白这点……却为何……在明明知道那人只是职责在身后,那两名舞姬前搂后抱着他的情景始终无法挥去…… 而……心中的这股不舒服,也一直未曾消失…… 白天还可以因为军营之事,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晚上两人独处一室,看到那人,听到那人的声音,昨日的一幕幕便不受控制的漂浮出来…… 心中,也随之涌上复杂无法辨识的情绪。 低叹了口气,巫烨思量着,翻过身,面朝上对着南啸桓睁开双眼。 “啸桓。” “是?”南啸桓走进一步,等候巫烨的进一步命令。 “你……抱过女人么……?”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不似调笑,反而含着几分说不出的认真。 南啸桓心中滑过古怪,猜不透巫烨这样问的意图,只能照实答了:“未曾。” “呃?”这下轮到巫烨惊讶了。 若说在阁中那几年,因为训练任务的关系,眼前这人不得亲近女子,那……担任贯日阁阁主这三年来,虽说他性子冷了点,但凭借他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不怕他冷冰冰外表的,主动送上门的女子,想来并不会太少…… 极快的在脑海中思索,巫烨最终得出的原因,只能是这人天性偏冷的缘故。 “那……可有喜欢的女子么?”不知为何,巫烨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竟飞快闪过一丝喜悦。笑意涌上心头,脑中不及思考,这样的一句话已经脱口问出。 南啸桓怔了一下,半晌垂下眼帘,低声答了:“有过。” 有过……有过…… 不过两字,却轻易的将刚才那抹喜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苦涩……同时,无法制止的自发开始思索。 有过……的意思是,若非是不喜欢了,那……便是不在了么…… 不耐的朝里侧翻,巫烨低叹一口气,最终出声,示意南啸桓退下。 灯被灭掉,屋内陷入一片黑暗。窗外虫鸣之声此起彼伏,衬着屋内自己的呼吸声,让人心烦意乱。 …… 重新编制的工作进行的很快,各大队的将官也由士兵推举比试而出,新的训练一经实施,刚开始的闲言碎语,在看到明显提高的效果之后,悄悄消失。众人心服口服,全军上下,拧作一股,开始专心投入每日的训练之中。 新的训练加入了对基本体力的要求,每日闪骑骑兵们都要在完成常规训练后进行体力锻炼。这些概括起来,包括持重械练手力,学趋跳练耐力,附沙袋练脚力,荷重物练身力,平日里士兵披着重甲,身上背负重物,用尽全力训练,如此上了战场,自会身轻如燕,进退迅速,最大限度的发挥轻骑的长处。 而巫烨,每日的生活也十分规律。 他与士兵一起作息,士兵在校场上挥汗如雨,他便在一旁做些基本体能训练,然后就会练习长枪。 暮寒仲擅剑,然而战场之上,剑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巫烨重新选了一杆银枪,照着权平生给他的枪谱练习,同时修习枪法的,还有随侍身侧的南啸桓。 这日,校场之中三大队正在进行阵法训练,一旁巫烨挥着长枪练习,觉得新的一招掌握的差不多了,便飞身上马,纵马和南啸桓用枪拆起招来。 巫烨拍马舞枪,直取南啸桓,南啸桓挺枪来迎。两人交马数合,一时不分上下。 小比试告一段落,巫烨控马回身,平复过快的呼吸,看着对面黑衣劲装的高大男子,微笑蔓上唇角,由衷赞道:“啸桓,进步挺快的嘛。假以时日,不仅刀剑,这枪,估计也要算入你的拿手绝技里了。” 数日之前,眼前这人还对枪术一知半解,现在不过小半月,就颇有眉有眼。 “承蒙主上不弃。”南啸桓抱拳垂首,答道。 巫烨不语,只是扬眉,示意两人继续。 这次南啸桓一改先前直取直进作风,虚招甚多,好几次巫烨都差点落败。 又一次灵巧险险避过刺过的长枪,两人分驰两端。巫烨勒马,按住银枪,拈弓搭箭,正射对面之人。 南啸桓急急挺枪跃马,舞枪挡下那一箭后,抬头朝那巫烨望去。他目光如电,黑眸中有些微难以察觉的恼意。 ……明明说好了比试枪法,这一箭,却是何意? 巫烨控马行到他身前,朝他眨眼,调笑道:“关键时刻,也要懂得不择手段啊!” 说罢,轻跃下马,走到一旁,拿过早些时候备好的水壶,转身递到身后:“让厨房弄的酸梅汤,多喝点,消暑。” 南啸桓楞楞接过,下意识的朝巫烨看去。只见那人已经随意的在马扎上坐下,手中拿着另一个水壶,仰头大口大口的喝着。 默默不语,南啸桓拧开壶塞,只轻抿了一口,便又合上,放了回去。 傍晚的时候,厨子早些时候冰好,剩下的大半酸梅汤,全数进了暮云萧的肚子里。 虽然早些时候皇帝说了是暮云萧和巫烨二人一起练兵,但依着自家师傅的懒散性子,巫烨不敢抱太多希望。 因此,当见到月白色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大厅时,巫烨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又喝完一碗酸梅汤,暮云萧满足的轻叹了一下,朝侍候一旁的下人招招手,那人急忙上前。 “再来几碗。安无,你也坐下,站着让人看得眼烦。” 巫烨莞尔,静静看着安无无奈的入座,才思忖着开口:“师傅您怎么来了?” “——唔?我不能来么?”暮云萧不满的皱眉,接过下人递上的酸梅汤,一口气喝了,喃喃感叹:“这天真是快热死人了……” “我可不认为师傅你现在想起来你的军师身份了。”巫烨戏谑笑道。 “切!你以为我想来?”暮云萧斜瞪他一眼,“后个是八月十五,皇兄想和你聚聚,我苦命的千里迢迢的赶来这里,你不感激就算了,还说出这般话来!”说罢,瞪视一眼,不再多言,一甩袖子,拉着安无起身,朝后院走了。 巫烨坐在原位,听着暮云萧支使着下人烧水拿衣,不禁笑出声来。 原来,已到了八月十五了么…… 第63章 爱慕 八月十五,中秋节。 玄朱城中一片热闹,夜风之中灯火通明,人流不息。御街两旁的各类店铺打出各自大小招牌,热情似火的小贩在两旁高声吆喝,身着新衣的男女老少不断进出各处的酒楼,稍有银钱的,更是提前几日便定了酒楼雅间赏月的位置。此起彼伏的丝竹声飘荡在整座城市,夹着街坊间传来的儿童嬉闹声,无比热闹。内城州桥下,横贯玄朱城的朱水之中,飘着盏盏玲珑的小牛皮灯,它们数以百计的汇在一起,映亮了幽深清澈的水面,荡碎了明月的投影…… 今日这场欢庆,按照以往,是要持续一个通宵的,月赏玩了,还有各项民间的活动,待人们去参加。 巫烨和南啸桓弃马步行,随着缓缓移动的人群向内城走去。八月十五,全国各地的军营都用自己的方式来庆祝。新建的闪骑,亦不是例外。因此,当两人回到玄朱城中时,已是圆月初上枝头之时。 玄朱宫皇帝寝宫外,巫烨将手中马缰交给侍卫们,又吩咐南啸桓去一旁的偏殿休息,便径自穿过主殿,直走到深处的小花园。 与一路过来的喜气洋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满满的寂冷寥落,即使周围都装饰上红色的丝绸,高挂起的风灯也散出柔和的光芒,依然掩不去孑然独坐在石桌前挺拔身影上的寂寥。 听到来人脚步,男子抬眼看去,几乎同时,眼中蔓出柔和的爱怜与淡淡的喜悦:“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巫烨行完礼在司皇云逸的示意下撩袍入座,淡笑道:“军中事物繁忙,儿臣误了点,还请父皇恕罪。” 司皇云逸微微摇头叹息:“不要如此生疏,朕是你父亲,怎会因这种小事怪罪于你?……来来,吃菜!”说罢一扬手,两旁的侍女立刻上前倒酒。他自己也亲手夹了一筷子小菜给巫烨。 琉璃酒杯在澄澈的月光下反射出柔和温润的色彩,透明的液体随着持着酒杯人的动作而轻晃,漾碎了杯中的倒影。 吃了几口小菜,巫烨随口问道:“既是团圆节,父皇为何不邀师傅一起?” “朕邀过了,唉。他的脾气,你也知道……”司皇云逸无奈回道,同时想起暮云萧拒绝的理由,看了看坐在对面的青年,“听说五弟没去军营的半月,都是你在那里?” “是,儿臣既为主帅,闪骑又刚组建,再说还要进行诸多的变动,不管何事,儿臣只有身先士卒,与他们和衷共济,才能服众,才能使全军上下一心。” 以往不乏有皇族宗室子弟统兵的,然而大多都是交给军中大将及专人训练士兵,掌印的那些皇族子弟,只是挂个头衔,跟出去晃上一圈,便能混个大半军功,封个一官半职,从此仕途平顺。 ……然而,巫烨却绝不想做这样的统领。 “你真是长大了……”司皇云逸心下微升感叹,接过巫烨替他满的酒,仰头喝了。 夜风拂来,送来院中菊花的香味,树影婆娑处,两人对面而坐,轻声交谈。 这一夜,两人足谈了一个半多时辰,直至月挂枝头才散。 半月未回的寰夜王府,今夜如同玄朱城中的千家万户一样,张灯结彩,从里到外,一派过节的气氛。五十来号下人都在巫烨的特意嘱咐下,分到了厨房特别做的应景酒菜和月饼。虽已到午夜,隐约在夜风中交错的弦乐声也未有丝毫减缓消失的趋势。 巫烨洗过澡,接过南啸桓递上的干巾,自己擦着长发。 府里喧闹声从门扉外传来,巫烨听着,抬头看了看面前的黑衣男子一眼,状似随意笑道:“给他们放假,却没想到他们都闹了这么久。明日若是起得晚,误了各自的事物,王伯逮到训了,可不是我这做主子的错……” 中秋佳节,大户人家皆会给下人们半日的假期,用来与家人团聚或是出去逛逛。而巫烨自然也这样做了。 “……”南啸桓并不接话,只是沉默着立在一旁。 巫烨又光明正大的盯了他许久,才无奈的摇摇头:“你也退下去吧。和他们聚聚,半月不见,想必卿颜可是想你和倚雷想的紧了。” 他和南啸桓前脚刚到闪骑营地第,倚雷后脚就跟了过来。只因巫烨所服之药,拜托给任何人,他都不会放心。而倚雷这一走,偌大王府便只剩卿颜一人。她留在府中十余日,刚才见两人归来,虽不多语,但那美目中浮出的喜悦,巫烨可不会看错。 他们三人感情深厚,放南啸桓小假,理所当然。 南啸桓看着巫烨掀开被子,一副准备就寝的模样。知刚才那就算命令,南啸桓垂头躬身道了谢,便合门退下。 第41章 “属下不要紧……”南啸桓不松口,拒绝之意明显,见巫烨还要再说什么,便艰难的朝巫烨的大致方向睁着双眼。 那双总是冰冷无情黑眸,此时浮着氤氲的水汽和难以克制的欲望,然而其中的一丝坚定却是那样明显,让人无法忽略。 “属下……属下这身体……是伺候主上的,若抱了别人……” “岂不……岂不脏了主上您……” 他一语既完,便微微侧过头去……不再言语,只低低喘气。 宛若一道惊雷,划过脑海,巫烨只觉一怔,大脑一片空白……然后,无限的怜惜无法阻挡的涌出,淹过胸膛,将他身体整个涨满。 ……如此男子……他又怎舍得……让别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巫烨垂了眼帘,静静看了一会难受的厉害,却还在兀自忍耐的人。 “……既然你这样说……”嗓音里含了几分暗哑,巫烨弯身脱下鞋袜,解了外衫,回身弯腰,手指抚上南啸桓轮廓分明的脸颊:“那……便让我来帮你吧。” 话落,巫烨的另一只手摸擦着移上南啸桓腰间,扯落腰带。 “……主、主上?您要……”过度逼近的气息让南啸桓不安的颤了颤,听到那声音,下身不受控制的又硬了几分。 “嘘。别说话……下来……只管好好享受就好……”巫烨展开手中的腰带,突然勾唇一笑,反手将其蒙在南啸桓迷离的双眼上,打了个结。 “主上……”南啸桓低喃,燥热席卷全身,意识一片迷离。 巫烨躺上床,反手搂住南啸桓,另一只手则着探到南啸桓胯下硬挺处。 “啊——”终于得到抚慰,南啸桓不禁舒服的长叹一口气。 巫烨只不过轻轻随意碰了几下,就感到那处已溢了少许汁液出来。 心里念着这真是厉害,巫烨一边开始有些后悔自己刚才一时脑抽之下所下的决定。 那边,南啸桓最后一丝理智终于消失。 他不住伸出手,满含急切的去碰巫烨,去拉巫烨的衣襟,索求更多的爱抚。 蹙眉,心里不住埋怨,巫烨加快手上的动作。那灼热颇为壮观,在巫烨手下泄了一次后,居然又颤巍巍的立了起来,灼烫的厉害。 吸了口气,巫烨另一只手探进衣襟,指腹按捻上胸前一点。 这般刺激,比起平日里情事的温和了许多,然而对于此刻浑身仿佛火燎一般的人来说,每一次轻轻的碰触,都能带来无上的快感。 南啸桓主动又往前凑了几寸,两具年轻有力的躯体紧紧相贴在一起,彼此相互摩擦,喘息声渐渐大了起来…… 待到南啸桓再一次泄出,他上身的衣衫不知何时已尽数褪去,露出健壮柔韧的麦色肌肤,下身只剩最后一件亵裤,也被白浊的液体浸透了大半。 蒙着南啸桓眼的腰带浸出些许眼泪,巫烨伸手替他拭去泪痕,听着那人压抑着隐忍的低低呻吟声,喘息声不由重了几分:“出声……别憋着,我想听。” 眼前一片黑暗,兀自坚持的最后一道防线也因这含着无限柔情的一句低叹而轰然倒塌。下一刻,南啸桓便大声呻吟了出来。 “啊啊啊——” 巫烨拉开被子盖在两人身上,在颤抖着的南啸桓脖间落下轻柔的一吻,同时一手摸到南啸桓身后双丘之处,探了进去。 “唔!”南啸桓身子不由紧绷了一下,咬牙忍耐着异物进入自己身后。 许是药效的关系,南啸桓并不如往日一般感到疼痛,反而是说不出的舒适,他轻声低吟着,抓着褥子的手指关节发白。 巫烨的手指在南啸桓后挺轻柔的触摸,片刻,就入了三根。修长的手指在紧致的甬道缓慢的抽插移动,极尽温柔。 安静的屋内,隐约可听府内喧闹嘈杂的热闹声,喘息声、呻吟声、手指进出后穴的声音交错在一起,让巫烨的呼吸逐渐粗重。 手指终于探索到那处小小的突起,对着那处,温柔的按摩起来。 “呃?!”南啸桓宛若触电,身体朝后弓起,无法抗拒的快感将他整个人湮没。原本的呻吟也忽然间乱了节奏…… “舒服罢?……若这样还解不了药性,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巫烨宛若自语,声音沙哑低沉,落在南啸桓心上,仿佛不轻不重的挠着痒痒,让本就火热的身体更是烫了几分。 …… 夜色浓重,圆月也渐渐隐去。 屋内烛火静静燃烧,两人交错的身影投在墙壁之上。 巫烨解开南啸桓蒙眼的腰带,凑近在他眼睑上落下一吻,又伸出手臂,侧搂了人入怀。 南啸桓药性已解了大半,之前不知丢在何处的意识终于回归,红着脸垂眸,半晌,嘴唇动了动,却是什么也没说。 “睡吧!……已经很晚了。”巫烨在他耳旁低叹。 “……属下……不困。”南啸桓摇摇头,想到之前未来得及问的疑惑,“……主上之前不是已经歇下了么?怎会……” 怎会在那个时候来到这里? “睡了一会,又醒了。”巫烨垂眸笑笑,随即又抬眼,无比自然的捻起垂在南啸桓眼前的一缕黑发,别到他脑后,“听到你这边有声音,便过来看看,没想到就看到舞儿哭着跑出去……” 说到下药的魁首,南啸桓有些尴尬。 此刻他赤身裸体被人紧搂着侧躺在被窝里,他稍稍转了个身,身后的灼热便蹭上他的大腿。 脸上一红,刚才这人只用手指……说来至始至终只有他一人享受到了……想到此处,他脸上一红,似有几分不好意思,思索了几瞬,才哑着声音开口:“……让属下……服侍主上吧……” 没想到那人只是紧了怀抱,在他耳边柔声道:“不用。……七日之期还未到……你睡吧,不用管它。” 既然巫烨这样说,南啸桓也不能再恬着脸要求“服侍”,两人静静躺了一会,南啸桓听着耳边的心跳,慢慢的沉入梦乡。 主院中另一间房中,舞儿和双儿对面而坐。 听自己姐姐讲述完之前的遭遇,双儿咬口月饼,末了舔舔手指,挑眉笑道:“姐姐你都做到这种地步了……那木头就真的如此那般反应?” “哼!”舞儿愤愤不平,用美色诱惑还加上,也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使她面色不佳,心情十分不好,“之前那些个男人哪个不是见到老娘就扑上来……我只要招招手,做什么还不都听我……” “没想到到了这破王府,就一直不顺……”她怨恨的骂道,“看来我与这地方真是犯冲。” “呵呵姐姐莫要太过生气。”双儿劝道,眼珠一转,又想到一点,“你就那样把中药的木头扔在房中?” “哪是我扔他,是他不识好歹,自己把我推出来的!我在门外哭了半天,那家伙吭都不吭一声,哼……”一想到之前的情景,舞儿就不得好气,“早知道药再下的重点,折腾的他一夜不睡才好!” “哎呀,姐姐,药可不能再下了,若那木头没把持住,最后倒霉的可是你。”她笑吟吟的补充。 舞儿哼了一声,扭过头去,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红晕。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两人对看一眼,双儿起身开门,待看到门外的人时,却是掩饰不住的吃惊。 “王、王爷!”她叫道。 巫烨看也不看她,径直朝里面走来,待看到坐在榻上的另一人时,黑眸里不着痕迹的闪过几丝冷意。 “王爷您怎么来了?双儿,快去倒茶!”舞儿急忙下榻,迎上来,拉着巫烨的袖子就要将人迎入座中。 “不必了。”巫烨甩开,双目如针,直射面前的女人,“我知道你今晚干了什么。” “啊?……王爷恕罪!”片刻惊愕过后,两人双双跪倒,舞儿绝美的面孔上顿时出现深深的恐惧,“我、我……知错了!请王爷看在武晋王的面子上,饶过舞儿。” 那般冷若冰霜,毫无感情的眼神,让她想起第一日就莫名死亡的同伴。 “你下给他的药,药性倒是很烈。有加什么特别的药物?”巫烨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 “……那只是一般的……舞儿不小心多放了点……绝、绝没有害他的意思。” “行了!起来!”一听并没有任何副作用,巫烨才放下心来,见两人惊惶的站起,巫烨轻瞥了一眼,转身,“你们两个,跟我一起去见你家主子!” 说罢甩袖出门,身后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恐。 第65章 君山银针 高四寸,杯口宽一寸的碧绿琉璃杯在烛火与星光的交错下,泛着淡淡的润泽光华。盖在其上的薄薄的琉璃片被纤细修长的白皙手指轻轻拿起,一股白雾从杯口冉冉升起。 温热杏黄茶水之中,一根根紧实挺直,长短均匀的茶叶,在水波之中垂直立起,无数微小的气泡由芽尖产生冲升水面。不久,茶叶又徐徐下沉……如此反复,三起三落,最后簇立杯底,宛若春笋出土,又似菊花绽放,妙不可言,“茶照上楼人,君上破湖影。” 黑色的柔顺长发在随着扬起的纱幕卷起飘扬,悦耳动听的少年嗓音飘出半启的窗扉,回荡在窗外柔和浅淡星光之下。 将琉璃杯凑到鼻前,深深吸了一口散出的醇醇幽香,少年轻叹了一口气,“寒仲哥哥,既然来了,便品品这金镶玉罢。” 随着他的话音,一身白衣的青年出现在门外。 姿态优雅,气度从容。 习习夜风卷起他散散挽起的黑发,如玉的面容上,浓密的羽睫微垂,遮挡住了那上扬凤眼中的万千风情,只余嘴角一抹浅笑,温和淡然,干净澄澈,“这么晚来访,不是我的本意。”巫烨缓缓朝另一侧软椅上的少年走去,在他面前停住脚步,“不过有君山银针,若让我多打搅几次,为兄也十分乐意。 “呵呵,寒仲哥哥说笑了。”司皇寒炼收起手上的书卷,起身行了个礼,将巫烨迎到旁边的椅上后,轻轻转了转眼珠,纯纯的笑了出来:“……怎么没见陪寒仲哥哥一起进来的她们?” 巫烨眼神一沉,还没作任何回应,门外听到寒炼问话的两人已小心翼翼的蹭了进来,舞儿居前,双儿居后。 两人偷偷抬头,在巫烨看不到的死角,刚刚还笑的灿烂的少年,此刻那精致的面容上一片阴狠。皱眉瞥了她们一眼,司皇寒炼很快转过头继续对巫烨说道,“听说寒仲哥哥棋艺无双,寒炼一直想要请教,却都苦于未有机会。” “既然今个来了,便指导指导寒炼几盘。舞儿,去取棋盘!” 说罢,也不待巫烨回应,直接吩咐了身旁的二人。 “是。”舞儿急忙行礼,转身在书房中放着棋盘的地方走去。双儿脸上神情飞快的一变,自一旁拿过另一只琉璃杯,开始泡茶。 期间,巫烨一直未开口说话。 翡翠精雕细琢而成的棋盘被取出放在案几上,巫烨伸出手指轻轻摩挲,半晌,微微朝司皇寒炼点头。 胤国棋制,执白先行。 而既是指导棋,执黑棋的巫烨自然手下留情,着意于引导启发。对上精于布局,滴水不漏的司皇寒炼,一时之间,棋盘竟然微妙的维持住了平衡,双方互安无事。 铜制烛架之上的数簇烛火在吹进的风中摇曳身姿,烛泪从粗大的烛干汩汩淌下,发出细微的响声。 一直保持着同样表情的巫烨眼神突然一沉。 只见棋盘之上,白子……终于出手! 笑容不易察觉的加深了几分,巫烨拈起一枚黑子,看似随意的将之放在角落一处。 一滴汗水顺着少年白皙光滑的皮肤缓缓滑下,啪的一声滴落在翡翠棋盘上。 那里,黑白交错,看得出刚刚经历了一场激战。双方互有损益,然而只粗略一看,也只胜负。 ——中盘大龙被屠…… 饶是一向冷静自持、计谋过人的司皇寒炼,也已无法保持着之前平静无波的面具。 “承让。”巫烨轻轻抛出两个字,拿起一旁的琉璃杯,轻抿了口茶水。 候立两旁的人深深垂头,一动不动,仿佛两座时光停滞的木偶。 “——既是指导棋,原本,我自不会为了胜负而战。”巫烨垂眸,玉指把玩着一颗黑子。 第43章 “啸桓,陪我在这四周转转。” 他含笑开口。站在他身后的男子从石头上起身,一吹口哨,通体雪白的骏马已撒开蹄子跑到他身旁。 轻风在耳边呼啸,景色向后急退,满目的绿,带着从天际洒下的薄薄金纱,美不胜收。 身后的呼吸在风声中清晰可辨。 巫烨忽然向斜后方扭头,笑道: “看见前面那个山头了么?我们去那上面看看。” 声音顺着风,飘入南啸桓耳中。 “是。” 他沉声答道。这几个月来,他已习惯了眼前这人突如其来的兴致。 “驾!” 身前的巫烨突然加快了速度,南啸桓只能策马跟上。 一旁大树下的西倚雷看着耀眼阳光下的两人,不知不觉,嘴角蔓上一丝笑容。 …… 到了山脚,两人弃马。 巫烨整好了衣饰,抬头一看,朝一步开外的人勾了勾指头。 南啸桓走到他身前。 巫烨自然伸手,将被风吹乱的几缕发丝别到南啸桓耳后。 他做的无比顺手,倒让南啸桓一时半会怔在那里不得动弹。 这般的动作,在床上时,眼前的人常作,然而现下……却并非…… 他怔愕,还没开口说些什么属下自己来与制不合之时的话时,身前那人忽然展颜对他一笑。 下一刻,他的左手落入另一只手中。 “走吧。” 光滑修长的手,不紧不松的握起他的手。 那一瞬间,南啸桓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脏猛的停顿了一瞬。 小山不高,一刻钟时间,不用内力,两人也到了山顶。 日头正高…… 站在高处,只闻风声与鸟声,除此之外,天地间一片安谧与悠闲。 手中的触感如此真实。 巫烨望着远处的景色,之前迷惑困扰的情感在自己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时,一切在瞬间便已明了。 原来自己还是无法将他当成纯粹的床伴来看待…… 轻轻侧头,看向身旁的人。 因为他的举动,那人不能再站在往常的位置。只能和他并肩而立。 冷硬俊挺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波动,一双长眸微敛着,视线不知投向何处。 “啸桓,看着我。” 少有的严肃认真。 南啸桓缓缓移动视线。 两人目光交错。 不是往常的那种充满了让人心安的目光,那双黑眸熠熠生辉,闪着不知名决心和坚定。 而那晶莹透亮的眼眸中,什么都没有,除了他的缩影。 没有言语,只是眼神。充满了柔情和迷恋,没有丝毫遮掩。 就那样,赤裸裸的击入南啸桓心中。 心中一片恍然,身体动不了,就连话语,也已经无能。 一丝微笑慢慢在那张绝美的面容上展开,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光华。 巫烨慢慢朝南啸桓靠近,最后,他的唇停留在南啸桓耳边。 “……” 低低的话语轻轻响起。 片刻过后,南啸桓默默攥紧另一边的拳头,缓缓的扭过头去。耳边,红了一大片。 “哈哈哈……” 看到他的样子,巫烨开心的笑出声来。 笑声飘散在风中,传的很远很远…… 路还很漫长。但是,前方的光芒依稀可见,一切,正在默默的发生改变…… 第66章 番外·伍吻 南啸桓曾以为,吻,不过是唇与唇的碰触。 犹记得当时年少,母亲身边有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不十分漂亮,但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一双大眼,总是洋溢着不加掩饰的善意和热情。 每日他去给母亲请安,母亲的话通常不超过两句,但那个丫鬟,却总会在扶母亲回卧房后,偷偷的跑出来,告诉他夫人今日谈了哪些话题,吩咐了什么命令,吃了哪些小菜…… 说来可笑,他只能通过一个贴身的丫鬟,才能知道这些平常孩子才能知道的事情。 丫鬟比他打两岁,叫做青云,那年被他一个堂哥看中,便向母亲讨要,说是要做妾室。她不愿意,却不能违抗母亲的命令。于是当他看到她时,一向满面笑容的女孩,躲在小树林里哭的淅沥哗啦。 若是往日,遇到这种状况,他只会转身离去。然而那个哭泣的背影,却让他久久离不开去。即使知道无能为力,他还是从林中现身。 明知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想要让她别哭的那么伤心。 他沉默寡言,不善言语,结果可想而知,支吾了两句,便没了下文。 女孩却破涕为笑,趁他愣神,一下,便吻了上来。 微凉,却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另一个温度。 当他回过神,想要问她为何要那样做时,女孩……已经在小树林里消失了。 那时,他以为那便是大人口中的吻。 一个月后,女孩出嫁。嫁衣在身,朱砂点唇,嘴角一抹淡淡笑意。他站在远处,手中握剑,心中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感情。 女孩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然后那双明眸里,南啸桓看到了清楚的喜悦和开心。 一个时辰,都是女孩在絮絮叨叨,毫不掩饰的将自己的爱意一一摆出,挑明,略带自嘲,却未有一丝悔意。 总有一日,二少爷您会遇见自己的喜欢的人。 青云身为女儿身,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皆是重重束缚,由不得自己,更听不得己心。 只希望,有朝一日,若是二少爷遇到了那个人,一定不要放手。 ……不要放手?那个人? 彼时,他还是懵懂少年。不知其中深意。 只是在之后的岁月中,在看到院中女孩亲手种的桃树时,会偶尔想起那个笑颜如花的开朗少女。 有关女孩的回忆,是南啸桓在家中十三年中,单调灰暗的回忆之中,唯一有色彩的部分。 十三岁那年,他离家学艺。 剑圣余白,曾扬言此生绝不收徒。却在应好友之约来访之后,偶然碰到了一人在后院练剑的南啸桓。之后,他便亲手打破了自己的誓言。 骨骼精奇,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 这是余白对他的评语。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如此称赞他。在御剑山庄,即使身为庄主唯一的亲生血脉,也改变不了他被母亲、被父亲……被一干下人所忽视的事实。他就仿佛生活在人世间的一丝游魂,可以看到凡世的百味生活,却永远无法融入。除了青云,在所有人眼中,他仿佛都不存在。 于是他便为那一句话,跟着余白,永远的离开了那个地方。 三年学艺,其中艰苦,不足为外人道。更何况,对他来说,练好剑,练好师傅亲传的心法,是唯一可以得到目光注视的事情。 这种赖以生存,感受自己还活着的事情,怎么都是……愉悦和快乐远远高于其中的痛苦阴郁的。 余白是个剑痴,无论南啸桓的进展在普通人的眼中有多么不可思议,他也永不满意。而当他不满意徒弟的进展时,便会拳打脚踢。 每一次都是毫不留情的惩罚,久而久之,他也慢慢习惯了。而每次挨罚之后,伤好之前,他都会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用睡眠的时间来努力练习。 浮生太短,他想要学的东西,想要抓的,却有太多。 一剑一剑。 划破空气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可以很轻易的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有力的回响在夜色中。 他觉得,他找到了可以陪伴自己一生的事物。 事事往往出乎人们预料。 当他已经习惯新的生活,习惯了每日天还是一片黑暗便起床练剑,直到夜深沉到伸手不见五指才上床休息的日子后,余白死了。 死在他闭关时期。当他在密室里发现他时,他的身体早已僵硬,从他伤口中流出的血也已凝固,在地上干成大片大片的血迹。 从从鲜血书写在墙壁之上的草书之中,他知道了凶手。 杀手。 钧天阁的杀手。 百金请之,事成之后,留名为证。 半年时光的韬光养晦。 调查,收集,分析,规划,筹备……直到实施。 第45章 只是他而已。 那人看着的,只是他而已。他本身,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不是他二少爷的身份,不是他余白徒弟的身份,不是他贯日阁暗卫的身份……只是他。 从未体会过那般的情感。 巨大的颤栗,几乎让他不能自已。 南啸桓并非不懂知恩图报之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因此,那人对他的好,他面无表情的,都一一记在了心中。 那种温柔,也许那人会给予每一个和他有着身体关系的人。但对他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体验。 每一次被那双黑眸温柔的看着,他都有一种错觉与恐惧。 错觉他仿佛被喜爱,恐惧被吸引。 然而,根本无法脱离。 眼前一片黑暗,他听到自己的喘息,感受着那人灵活的手指触摸着自己欲望的源泉。 一次又一次,那人说让他享受,结果便真的让他享受了个彻底。 当浑身无力的趴倒在床上之时,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有耳旁的心跳如此真实,一下一下,印入脑海。 ……一片恍惚。 他本想替他解决那些欲望,却被那人已七日之期未到拒绝。 当从梦中惊醒,穿戴好,守在暗中一个时辰后,他终于见到了归来的人。 也第一次知道,吻,原来可以如此激烈。 可以让人迷失心智,忘记自我,那种强烈渴望彼此的感觉,如此接近,如此真实。 渴望…… 彼此…… 他静静思忖这两组词,却突然在得出那个结果后,愕然在原地。 第三卷 万古长空,一朝风月 第67章 剿匪 云庆十七年九月,云麾将军暮寒仲率精锐闪骑三千,奉命征讨白州一路盗贼流寇。 练兵一月后,巫烨择了个吉日行师。那日阳光灿烂,风很大,誓师台上更是风声呼呼,扬起巫烨雪白的战袍。 一剑龙吟出鞘,饮虹在日光下闪着耀眼寒光。 “不平白贼,不完君愿,吾等誓不归朝!” 数千士兵齐齐挥舞手中兵器,山呼之声久久不绝。 三千骑兵急行军三日,在第四日凌晨抵达白州。白州郊外三十里吴山之上,便是当地势力最大的盗贼团,以张吉为首,聚众劫掠,横行霸道数年之久。闪骑在距离吴山数十里的地方扎了营寨。因为尚未熟悉当地情况,巫烨下令全军不可妄动。另一方面,暗中吩咐军中斥候,前去探其虚实,同时,和军中将士商议计谋,欲以最小的代价擒之。 这次白州平寇,最根本是对以后秘密用兵的一个幌子,他们自然不能在上面损了实力。而巫烨,更是将这次平匪当做一次真实的军事演戏。在对付狄人之前,他和暮云萧,必要抓紧每一将闪骑磨练成最精锐兵器的机会。 再说这匪首张吉是个火爆性子,听说寰夜王带了三千精骑来伐,也不觉害怕,反而为自己引出朝中精兵的能耐暗暗得意。随后,便亲自带着手下来到巫烨营垒挑战。 然巫烨却对其百般叫骂置之不理,固守营地不出。并对手下士兵下了军令,若有私自出营应战者,一律军法斩首处置!这下闪骑整整半月有余,任张吉这边高声百般辱骂,径自有素训练每日如常,竟是将之完全当成了空气。 “还道是什么精锐?!我呸!不就是一帮胆小的龟孙子!今夜,你们跟着老子去袭营,杀他们个屁滚尿流!” 张吉狠狠一摔酒碗,破口大骂,他身材魁梧,随着动作,身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一道大疤,赫然穿过他袒露的胸口。 他的身边,围绕着的心腹,当即热烈响应。 这些白州匪贼,几年来在当地作威作福惯了,加上前几次厢军都败在他们手下,面对着一个连名字也没太听过的王爷带兵过来,心中那股没来由的自大更是膨胀了几分。更别说半月的叫骂不出,让他们已经将这次的对手划到了怯战的档次。 他这边群情激昂,那边,闪骑大帐中,接到细作回报的巫烨密唤罗青凌、权自效、丁云一干手下,着其领各自队中好手共计三百,乘夜绕过张吉营寨,暗中潜去吴山老巢埋伏。 是夜,张吉一马当先,一路杀入闪骑营寨,他的身后,跟着数千人马,浩浩荡荡奔驰而来,一时之间,尘土飞扬,大地似乎都随着马蹄声颤抖。 闪骑比他想象中的更加不堪一击。遭受突袭的士兵连战甲也来不及穿,更遑论上马,而没有了坐骑的骑兵,杀伤力连步兵的一半都没有。然而迎面的皆是蝼蚁小辈,连一个有品级的将官都看不到。他自不屑动手,都留给了手下,但他心中满腔杀意久久得不到发泄,终于,他刷的一挥手中长刀,朝天大吼出声:“胆小鼠辈,都给老子滚出来!”话落,顺手砍翻一个迎面扑上的骑兵。 仿佛是回应他的吼声,下一刻,一匹矫健黑马自黑暗中跃出,如龙一般在空中夭矫。震撼人心的马嘶声响彻营寨,撕开了这场战争的序幕。数十骑紧紧跟在那当头黑马身后,举着手中长枪朝着张吉这方疾驰而过。 “好!”看到对方的架势,张吉朝手心吐口唾沫,心中的战斗火焰越燃越烈,长眸一沉,一夹马肚,便带着手下迎了上去。 两方主将交马而过,铮鸣声响起,张吉用尽全力的一刀,竟被来人稳稳的架住。 张吉心中大骇,这一下看似随意,却已用上了他七分力气,来人竟接的如此轻松……不禁抬头朝对方看去。 只见夜色中,火光映错下,来人一身墨黑的盔甲闪着银光,兽型胄首下,一张阴柔俊美无双面孔,正带着浅浅笑意看着他。 “据闻白州张吉之勇,百人莫敌。”那青年轻道,悦耳的声音里似乎还含着几分赞赏。 张吉被那美丽的面孔注视的一阵心跳和恍惚,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处何地。然而不待那横肉满布的脸上飘上红晕,就被下一句话激的消无影踪,同时心中杀意大起。 “然,今日一见……”青年一瞥头,不屑轻笑,“也不过雕虫小技。” “啊啊啊!!”张吉脑袋一热,当即舞着手中长刀,不顾一切的朝青年冲了过去。 青年一动不动,只是径自望着远方天空,那呼啸的长刀破空声仿佛没有一丝落入耳中。 “铿!” 眼看着那刀就要砍到青年身上,众人只觉眼前一闪,接着一声钝响,张吉再也前进不了一步。 拦在那青年身前的,是一匹雪白骏马。其上的高大男子,同样一身黑色盔甲,几乎融进夜色,全身上下,只有一双长眸,闪着冰冷至极的森森寒光,刀刻面孔上,无一丝表情。整个人宛若出鞘的利刃,全身散出骇人的杀意。 他只不过轻扫了一眼张吉,那魁梧大汉,便只觉冷汗争先恐后的从毛孔中涌出,就连他坐下的战马,也不安的颤抖了起来。 接二连三碰到霉头,张吉愤恨咬牙,痛恨莫名胆怯的自己,他回视了一下身后跟随的下属,又看到邻近一个营帐里此时才惊惶跑出的士兵,顿时又安心不少。当下不屑,不过是障眼之术……真是太小看他张吉了! “哼!漂亮小子,你也就趁现在成逞口舌之快!兄弟们,杀啊——!!” 大喝声刚刚起了个头,便被随后从远方传来的炮火声淹没。张吉身后几人对看一眼,隐隐觉得不妙,还未来得及前去告诉首领,那边,俊美青年对张吉挑眉一笑,愉快的说道:“三刻钟……倒是比预计的晚了一会。……不过没关系。” 他这边声音刚落,那边就有喊杀声传来,早些埋伏在东西两侧的伏兵如潮水一般,汇聚过来,将张吉带来的人马当中截断,前后夹攻。 想起那诡异的炮声,再看到眼前的伏兵,即使张吉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中了计谋,想到吴山老巢那边,他一阵混乱,再顾不得突袭的原先计划,就要带着人突围而出。 然而,闪骑又岂能让他得逞?骑射队出击,几轮扫射结束,包围圈内的匪寇已少了一半。接着,闪骑中的刀骑兵便舞着手中狭长马刀,冲进圈内,手起刀落,斩杀着已经乱成一团的贼军。 耳边喊杀声渐渐小去,巫烨摘下头上胄首,理理头上黑发,又抚了抚手中长枪。这柄银枪是司皇寒鸿在临行前,特地将私藏多年的珍品拿出送与他的。想起那张俊朗面孔上的温暖笑容,巫烨不禁也低头笑了笑。 手心一片汗湿,他巫烨纵横黑道数年,杀的人不少,这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上杀人。虽然只是几个喽啰,但依然让他心跳快了不少。 眼前,战事已进入最后阶段,胜负也没了悬念。这一场请君入瓮之计,让闪骑用最小的伤亡换来了至关重要的一次胜利,巫烨不禁暗暗佩服起自家师傅的计谋来。 “禀告将军,初步清点已经完成。我方死亡三十一人,伤一百五十二人。”负责清点上网人数的将士初步统计完毕,便下马拱手,毕恭毕敬的对站在一旁观战的巫烨道。 “对方呢?”巫烨问。 “初步统计,对方死亡四百九十二,余下的一千五百余人已经压至牢营。静听将军吩咐。” 想了一下,巫烨开口:“将张吉单独关起来,半个时辰后,将他押到我帐中来,同时请军师过来。” 张吉是白州数十盗贼团中势力最为庞大的一方,拿下他,对处理剩下的小贼团,意义重大。 “是,末将遵命。”将士行礼,骑马离去。 经过大半夜的战斗,地平线那里已经露出了隐约的曙光。凌晨的风拂面而来,带着秋日的几分寒意,让有些昏沉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望着一片忙碌的营寨,巫烨出声唤道:“啸桓。” “属下在。”身后的高大男子控马上前一小步,沉声答道。整个夜晚,他寸步不离的护在巫烨身旁,那场冲锋里,砍杀敌人的鲜血溅在他的盔甲之上,不过小小距离,血腥味便顺风拂进了巫烨鼻中。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巫烨扭头,在那黑色的盔甲上轻易的便辨出了干涸的血迹。即使知道身后的人并未受伤,巫烨还是莫名的感到突袭上心头恐惧与后怕。 不是不知道他的强悍,然而还是会担忧,就怕这人一不小心,伤到哪了……因此才刻意嘱咐不得离开自己一丈之外,没想到,真开始打起来,倒是这人在护着他了…… 看着那双微有些疑惑的沉静双眸,巫烨低叹口气,微微摇头,朝后吩咐道:“回营。” 第68章 警告 白州位于玄朱西北,接着翰国境内最大的紫茵草原,气候温和,风景秀丽,时下正是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的季节。 虫鸣阵阵,响起在营寨之中,路旁的火把晕亮了黎明前的黑暗,刚刚经历一场激战,走在营地之中,血腥味随风而来,淡淡的,让人无法不想起不久前的那场激战。这是闪骑的第一战,多数人还沉浸在兴奋之中。当然也包括合力清扫战场的士兵。 听到脚步声,士兵们抬头见到两人,纷纷行礼。甚至有几个,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敬偷偷看向巫烨二人。 巫烨一扬手,示意在场的人起身,接着扫视了一圈,又笑着开了口。 “第一场胜利,辛苦大家了!稍后营寨里会开庆功会,你们可要记得去啊!” 一听有庆功会,士兵们个个喜笑颜开,待两人离去后,打扫的更是迈力了。 越往目的去,越是安静。值守的卫士直立在各自的岗位,个个严肃警觉,分毫没有因胜利而出现任何异状。满意的看着自己特意挑出的亲兵,巫烨朝他们点了点头,进了大帐。 解了甲胄,他散下挽起的长发。耳旁是南啸桓解盔的声音。 “主上。”倚雷在帐外道。 “进来。” 西倚雷走到巫烨身旁,躬身行了礼,询问道:“属下让人备了热水,主上要沐浴么?” 这次行军,东卿颜身为女子,并未跟来,因此这些往日里洗漱换衣的事便成了只负责汤药的倚雷的。他念到战斗刚毕,以自家主上爱干净的性子,这热水肯定是要备的。 果然,巫烨赞赏的一笑,点了头,倚雷便出去吩咐人抬浴桶进来了。 这边,南啸桓解了一身盔甲后,便按剑在角落静立,若非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那般的无存在感,定会让巫烨忘了这帐中非他一人所在。 “啸桓。” “是。”南啸桓走前几步,在巫烨面前停下。 巫烨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抽出紧握的长剑,扔到一旁桌案上:“神经总是绷得太紧,总有一日,会断掉的。” 南啸桓莫名其妙,完全听不懂巫烨的话。 巫烨拍拍身旁的床铺,示意他坐下。 南啸桓沉默了几瞬,最后还是依指示坐在了巫烨身旁,然而,中间却是自然的空出了一段距离。眼前这人自行军第一天起,抛了一句“军中一切规矩从简”后,就免了他日常礼节。然而免是免,做为属下,却必须要有分寸。 第47章 然而不待他寻出借口,那边已传来带着几分愉悦的轻柔笑声。 “自效,过来坐罢。”巫烨说着,往旁侧挪了挪,让出一小块空地。 杂草早些时候已被清理了去,干净的布巾铺在地上,坐在那上的青年,手捧一个瓷碗,里面盛的却是营中大灶做的粗茶淡饭。 权自效一愣,几丝尴尬局促被巫烨的笑容消去,大步一迈,撩袍就坐了下来。 “……北狄铁骑,拓跋烈十年心血,也只有三哥手下的纵云军才挡的住他们。”巫烨吃完最后一口白饭,将空碗递给旁侧候着的人,慢悠悠的开了口。 “……这次若非父皇早有远见,只怕半月之后,我大胤大好江山,便要在他们蹄下沉沦。”巫烨眼神沉了沉,口气却一如既往的淡然轻闲,他望着远处半人高的茂盛草丛,说完这句,便沉默了许久。 “——你担心?” 两人相距不过半臂,离得近了,身侧那人身上淡淡的不知名香味随风浮在鼻尖,羽扇般的浓密长睫偶尔眨动,正午的阳光洒在其上,仿佛有无数的细小光珠从中荡漾开来……这边权自效心神恍惚,不自觉的便脱口而出。 “自然。”巫烨扭头,出乎权自效意料之外,往日总是淡然从容的眉宇间露出几丝沉重。这一战至关重要,虽有暮云萧运筹帷幄千里,却依然不能消去压在他肩上的压力。 这两字一出口,权自效原本摇晃的心神终于回归到他们所要面对的强大敌人,不过几瞬,整个人便陷入思索之中。 “自效。” 突地一声唤叫,权自效猛然一惊。 “怎、怎么……?” 巫烨见他那一副如临大敌,严肃无比的模样,不由轻笑出声,心念一转,已将话题挑转,“老师出征前,可是特地嘱咐过我要好好看着你……” “啊……看着我?!”权自效初听小惊,过后愤愤,“他又多事!好不容易才盼来这样的机会,我才不会畏手畏脚如他所愿躲在后面!男儿立志天下,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才不辱我之名!” “呵,其实老师的心情,我倒可以理解一两分。”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权平生老了,偌大的权府,也只有权自效休沐之日,才能染上一两分欢笑。挡不住孙儿的脚步,只能将万千忧虑关怀寄存在这一言半语之中…… “切!”听到巫烨的话,权自效踢了踢脚下的一颗石子,半晌憋出一个字,却是对着远在玄朱的权平生,“……我知道啦,我会小心!待这次杀了狄贼,立了战功,保管让爷爷他乐上半月,也算不辱使命……” 巫烨轻笑不答,看着权自效的目光,是对待未长大的幼弟,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期待与几分欣然。 “对自效你,我拭目以待。”巫烨轻飘飘一句落下,随即起身,阴影遮盖了权自效身前阳光,他微微仰头,看到的便是绝美的笑容,风淡云轻,谈笑间仿佛一切障碍困难都可轻易跨过客服,让人原本惴惴的不安一点一滴的从身体中消失。 “传我军令!全军全速行军,傍晚前出谷扎营!落队者军法处置!” 十月初四,晚。 永昌城中一片惶惶,多日未见的铁甲卫士重新出现,暗示着城中情形的忽变。 精致布置的房内内,异装打扮的上座男子,身材高大,面目粗犷,一头黑发编成数股小辫,垂在肩上,此刻正冷着脸,捏着桌角的手咯吱作响:“二皇子带着我们抱着和平心愿而来,本想两国自此交好,孰料竟遭你胤人暗算!现下殿下生死未卜,若梁将军一个时辰后再交不出凶手,可勿要怪我国国君此前作出的种种承诺,皆不作数!” “我已派人挨家挨户搜查那刺客行踪,大人请稍安勿躁。”银甲在身的年轻将军一皱眉头,不痛不痒的安抚。 “将军!”门外有卫士低声叫道。 梁昊轩人起身走出,出了外间,才压低了声音问道:“如何?” “属下派人潜进房中……那躺在床上的人尽管很像,却并不是二皇子本人。”卫士将手下所探所得一一禀出,待说道那二皇子换上一身胤国军服悄悄潜出驿馆之时,他对面的梁昊轩长眉一挑,眸色沉了几分。 “好,让他们继续跟着,注意不要打草惊蛇……闪骑那边可有消息?” “这是刚刚送来的。”卫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恭敬的递到对面的人面前。 他拿起快速拆了,匆匆扫了一眼,便将信揉碎在手中,暗运内力,不久前的纸张便成了一地碎渣。 “传我令,左厢二三军备战待命,右厢一四军维持原样,不要擅动。” “是!”卫士低声答了,立刻小跑着离开。 他抬起头来,朝洞开的窗外看了看,听着夜风送来的隐约吵杂声,慢慢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慢步走回室内,那里狄人已等得满脸怒容,一见他进来,劈头盖脸就又是一顿恐吓之语,末了,才问了一句:“梁将军可有何消息?” “嗯。”他淡淡点头,应了声,“刺客我们已经抓住了。大人这就随我去看看,如何?”说罢一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男子眼中一闪而过一阵惊慌,却很快压了下去,轻咳了几声,从座上起身。 就在这时,一阵震天的轰隆声突兀的炸起,震的整座使馆也轻微的晃动了几下,可见威力极大。 “将军,大事不好了!有人将城门炸开了!” 梁昊轩猛地一颤,辰星般的黑眸中一闪而过几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来了!! 第70章 开端(二) 夜色深沉,漠北禾州石芫高大雄武的城门之上,燃起的无数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从城上向下望去,整座城市正沉浸在酣睡之中,然而紧邻城墙之下的,重叠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月光倾洒处,隐隐约约的银光反射出阵阵光华。 初冬夜深露重,肃目端立的高大男子,背着月光正在俯瞰城墙之外的土地,夜风扯着他鲜红的大氅缓缓飘动。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心腹爱将急行至他身旁,跪地抱拳:“永昌那里传来约定的信号。” 男子抬头望了一眼静静悬挂空中的银月,许久,轻叹一口气,朝身侧的爱将扬手示意。 “是!”看到手势,知道是出发的意思,跪在地上的人点头低应,随即快速起身,如来时一般,急匆匆的离去。 “……举国成败,皆在此一战……”缕缕银丝顺风起舞,溢出的声音苍老飘远。 似乎只安静了那么一瞬,又似乎沉寂了百年。待他再回过神来时,视线所及的城下,殷红如血的大旗已经缓缓升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一声低沉的号角声,沉重厚实的大门缓缓开启,身披银甲的无数骑兵潮水一般从城门中涌出,朝前推进。铁蹄踏起烟尘,声势震动天地,人与马汇成一片银色的潮水,朝着前方毫无所惧的涌去…… 银月高悬,山谷间一片静谧。 数千闪骑,依着地形整齐的排成两部。最前方,一匹纯黑骏马上,正是一身白色战袍的巫烨。身旁南啸桓护于半步之后,冷硬面孔上完全的冷寂与警戒。 而没有披甲,仅着一件月白战衣的暮云萧闲闲靠在一旁,正和身侧的高大男子低声说着什么。 “将军!” 一步开外,正俯身贴地,仔细凝听地面动静的士兵猛然叫道,“有人来了!……是骑兵!” 巫烨心中一动,不由攥紧手中的缰绳,面上却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与从容:“还有多远?” 亲兵面色一沉:“……他们速度极快……最多不过五十里!人数具体多少不知,但定有千人之上!” 此话一出,围在巫烨身旁的各队将士互相对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满满的不解和疑惑。早在上一月末从白州出发,巫烨就将他们此行的最终目的毫无隐瞒的告知,然而这一路行军的古怪路线,以及到了山谷却不出去的行动,着实让那个人摸不着头脑。现在闪骑已在这山谷等候了一个多时辰,眼下听到这消息,大多数人已经隐约的感觉到,他们终于不用再等待了…… “……将军,是否派人出去探探,确认来人?”罗青凌眯着眼睛,低声询问道。 虽然来者何人他心里有数,然而万无一失确是必要,因此巫烨看他一眼,轻点了头。 罗青凌领命而去,带着手下斥候沿着小路出了山谷。 山谷之中风在轻吹,带着几丝寒意抚上众人的脸颊,隐约的马蹄声顺风传了过来。 “三十里。”巫烨喃喃自语,下意识的抚上腰间长剑。 斥候不一小会便疾跑着回来,罗青凌从马上跳下,半跪在巫烨马前:“将军,是北狄铁骑!” “三里。”一旁的暮云萧突地开口,轻轻摩挲着腰间长弓,张开的长眸中一片冷然。 此时,马蹄声已褪去了早些时候的轻纱,铺天盖地的涌来,再也不用那亲兵说出相距的距离,在场闪骑都知另一支军队已经与他们近在咫尺! 虽然因为地势遮掩缘故,闪骑完全看不见铁骑的身影,然而那震天撼地的雷鸣般的蹄声,微微颤动的大地,以及狂潮般掠过的杀气,无一不显示着他们的存在。三千闪骑,在一步步靠近的蹄声中,安静无声。 “狄国铁骑,十年染血而成……有如此威名,也难怪狂妄之斯。”明明是偷袭,却弄的如此声势浩大……暮云萧挑眉,不满的低声怨道。 巫烨静静看他一眼,却并不说话。身后南啸桓紧握着手中长剑,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暮云萧仿若无骨的靠在身后安无胸上,仰头看了一眼天幕,卷着安无垂下一缕黑发的手指忽然停了动作。 “拓跋戚这次出兵,依他的性子,为求谨慎,定会带走禾州石芫驻守的七至八成铁骑……城里空虚,你们进城之后,切记动作一定要快!” 暮云萧平淡的声音悠悠响起,微含了一两分不易辨认的担忧,分别前仅剩的一点时间,被他用来做最后的嘱咐。 “梁昊轩人马不多,对上拓跋戚,虽然早有布置,但估计也撑不了三个时辰……那边战事一旦结束,无论如何,先去增援永昌!” 巫烨静静将他的话记入心中,轻点了头,然后控马来到暮云萧身旁,抬眼直直望入暮云萧双眸,良久,在马上微一躬身:“徒儿定不辱命。” 山脉阻挡,杂草掩映之下,正在疾驰中的狄国五千铁骑,并不知与他们一山之隔处,安静的潜伏着本应在千里之外白州的闪骑…… 云朵慢悠悠的在天空飘移,渐渐遮住了天际明月。 冬夜的风在三更时分,更是冷的渗人。漠北禾州石芫,苍灰色的城墙被火把映红,却依然掩盖不住的冰冷气息。几个守在垛堞上的步卒忍不住重重困意,在投下的阴影中小憩。轮值的守军结队在城墙上经过,宽阔平整的大道上回响着空寂寂寥的脚步声。巡视的弓箭手领队千夫长大步走过,看到睡着的士兵便走上前去,用挂在身侧的长刀重重敲在士兵的头盔上,叫醒当值的士兵。 “都什么时候了!还睡!”千夫长粗眉一横,暴怒道,“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偷懒的士兵不敢去看那蓬勃而出的怒火,清醒过来连忙揉揉眼睛,开始警戒自己的职责范围。 忽的,千夫长身边一身盔甲的同僚撞了撞他的胳膊,伸手朝黑茫茫的一角指去:“诶,你看到了么?” “什么?!”千夫长凝神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便回头古怪的打量着身边的人。 “莫非我眼花了?”另一人低声嘀咕,收回目光,就欲迈开步子继续巡视。 然而下一刻,迎着凛冽的寒风,似乎有阵阵马蹄声涌来。再几瞬,那声音越来越大,千夫长猛地一惊,急忙走进垛堞,向远方望去。 光与影交界之处,尘土高高飞扬,殷红的大旗迎风展开,一百左右,身着统一制式铠甲的骑兵快速奔驰,伴着一声忽起的高喊:“——我军遭遇伏击,死伤过半!请燕偏将速派援军!” 这一声宛若惊雷,炸响在城内守兵耳旁。千夫长身体一颤,瞬间脸色已然惨白。 “速开城门!快!” 一声令下,他人已从城墙上消失,朝着城内一处奔去。 …… 安静的屋内,一个男人跪坐在棋盘之前,默默对着盘上残局兀自出神。屋子不大,却收拾的十分整齐,一把长刀,横在矮桌的刀架之上,方头直身,刻着古朴花纹的剑柄已有几处磨损,即使主人十分爱惜,也可从中窥探出流逝的峥嵘岁月。 角落的香炉飘出缕缕青烟,隔绝了两个空间。 然而嘈杂声还是由门外传来,男人皱眉,布满老茧的手掌忽的压在棋盘边缘,借力起身,朝门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信大人,武王殿下在落雁谷中了胤人埋伏,燕偏将正要带人前去救援!”答话之人跪在门外,头上浸出层层汗珠。 “埋伏?”男人低喃一句,思忖了片刻,忽然朝前急走了几步,一把推开大门,“报信的人呢?” “刚刚入城,军医们正赶过去。那报信的人伤的十分严重……武王殿下他……” 男人瞥他一眼,然后轻轻摇头,示意他不必再说下去。 心中奇异涌起的不安,结合着刚才思虑的种种疑点,男人英俊的面庞上闪过一丝疑虑。他拿下披在身上的长袍抖了抖,再展开穿好,然后走出了他居住的小屋。 屋外有一片空地,并排站着十几个身着银盔的铁骑,他走到其中一人面前,勾了勾手指。 那士兵一怔,快步走了过来,拱手行礼。 “你速速前去拦下燕偏将,说是奉我命令,让他稍候片刻。” 第49章 “有军师妙计,一切皆在预料之中。”南啸桓跟上,依旧是习惯了的半步之距。 “信世靖呢?” “依主上您的吩咐,单独关了,派了燕七他们看守。” “嗯。” 巫烨满意的点点头,停了脚步。远处马蹄阵阵,正是朝着这方行来。 “末将梁昊轩见过王爷。”来者一拉缰绳,跳下马来,拱手行礼。他年纪不大,约莫二十五上下,虽然常年待在边境,却依旧没有晒出古铜色的肌肤,白皙的皮肤衬上一双黑亮有神的双眼,说是一位将军,不如说是一位书生更让人信服。 客套话没说几句,梁昊轩开门见山,简单说了昨夜一战手下纵云军的伤亡和歼敌状况,巫烨又问了几个问题。 末了,梁昊轩一拱手,带着笑容朝巫烨道: “鏖战一夜,诸位将士想必也都累了。两位王爷,不如跟末将先回永昌,稍作休整,再去石芫?” 巫烨扭头看向身后几丈外的暮云萧,那两人已经起身,正翻身上马。 于是点点头,招呼了权自效几人,由梁昊轩带着,率着战后的纵云军和闪骑,浩浩荡荡进了永昌。 正是一场大战方歇,永昌城中一片忙乱。百姓帮着士兵修补城门,收拾机关,见到率军而入梁昊轩,自发的停下手中事物,纷纷涌上街来欢庆胜利。见到和梁昊轩并肩而行的两人,更是纷纷注目大喊,赞颂着暮云萧的计谋和巫烨的勇猛。 到了城中将军府,梁昊轩早已让下人在其中收拾出几处干净安静的地方出来,给打了一晚上仗的将官歇息用。至于普通闪骑,则进了纵云军营地休整。 “如此,末将便先退下了。” 风险越高,所得的回报自是不菲。不仅保下了永昌,一举俘虏了铁骑大半战力,更夺回了禾州,每一件都足以让人喜悦至极,更别说三重叠加的味道。因此当梁昊轩将巫烨和暮云萧两人带到最里边风景位置最好的厢房时,又派了几个聪明伶俐的下人伺候,便喜笑颜开的告礼转身离去。 石芫那边有罗青凌等人坐镇,两人倒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 巫烨刚刚差人去烧热水。那边,暮云萧平日的洁癖却奇怪的不见了,一脚踹开房门,拉着身旁人的手就迫不及待的进了房。 哐啷一声,雕花的门被内力震的发响。 巫烨站在外面,呵呵笑了几声,扭头转身时,却捕捉到那寸步不离的跟在自己身后的人面上闪过的可疑红晕。 稍稍转念一想,不由嘴角的微笑更深,肚子里坏水又不安的咕噜咕噜的冒了出来,于是上前几步,朝那人走进。 离得近了,那新多出的一道细细的血痕便无法忽视的闯入眼帘。 于是,伸出的手便中途改了道,轻柔的抚上南啸桓的一侧脸颊。 “剑伤?”巫烨蹙眉。 “……是属下一时大意所致。” “怎么大意了?”明显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巫烨眉头皱的更深。 “信世靖武艺不弱。”信世靖以计谋之术冠绝天下,武功,却没人提到过……因此而犯了大意,却也是人之常情。 不恨不恼不羞,这低沉悦耳的嗓音仿佛永远平静无波。 ……却不如他的双眼诚实。 脑中飞快闪过如此的念头,巫烨抬眼去看身前的男子。 阳光倾泄了一地,给往日里冷硬如铁的人染上一层金黄的轻纱,笔直的看向自己的双眼,黑白分明,此刻带了些许疑惑与怔愕。 心中一动。 于是,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小。最后,唇与唇轻轻相贴。 …… 巫烨舔舔舌头,拉开两人的距离。许久,才喃喃叹道: “……血的味道,不错。” 他眨眨眼,一副餍足的表情,顿时便轻易让那看起来水火不侵的冷面贴身护卫腾的一下红了大半脸颊,却依旧勉强维持着之前的冷酷表情。 在身上摸索半天,巫烨掏出一个小瓷瓶扔给身后的人。 “一天两次,不准留疤!” 说罢,迈着步子负手进了另一间屋子。 这时,端着浴桶的下人们也来了,一桶桶的热水和凉水被整齐的摆在房外,又有丫鬟送进新的里衣和外衫,这才照着巫烨之前的吩咐,全部退了下去。 转身走入巫烨旁的一间屋子,南啸桓有些失神的解着衣衫,直到浑身被热水围绕住,才找回一点点意识。 缓缓张开手掌。 细口的瓷瓶,晶莹温润,瓶身上描绘着精巧细致的翠竹。他认得这药,是……凌霄阁中最好的伤药,千金难求,全宫上下,也只配给宫主一人。 不由的就回想起片刻之前那碰上嘴唇的温度。 …… 哗啦一声,水花突然溅起,猛然下沉几寸的人,脸上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长眸飞快闪过几丝窘迫,身子也不由得僵硬了起来。 直到波动的水面再次回复平静,他才咬牙闭眼,伸手朝自己身下探去。 …… 无尽的快感一波波袭来,粗重短促的呼吸声回荡在耳边,随着脑中的意识渐渐远去…… 电流窜过全身上下,下一刻,终于攀上快感的顶端。 “呼、呼……” 仰靠在浴桶上,南啸桓的上身布满一层细密的汗珠,迷茫的双眼盯着头顶的横梁。 …… “啸桓。”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正兀自愣神的人猛地一颤,急急忙跨出浴桶,又拉过一旁的干巾匆匆裹了下半身,这才奔到门边,刷的一声开了门。 两人皆是一愣。 巫烨是因为突然入目的春色,而南啸桓却是心上突生的几丝尴尬。 强作镇静,南啸桓面上不露声色,然而耳边回响的心跳声却让他惴惴不安,生怕眼前的人瞧出点什么。 面前的巫烨别过眼去,平静的说道:“洗好了的话,便到前厅来吃饭罢。” 说是稍作休整,待巫烨暮云萧带着闪骑回到石芫,也过了未时。 甫一入城,闪骑们便被满街的繁华惊了眼。石芫不同于永昌,虽然地理位置更加靠北,却占了地形之便,土壤肥沃,物产丰富,自古就是西北里排得上号的富庶之地,也是漠北一带货物贸易往来的中心。见过永昌再见石芫,狄人拼死拼活也要抢夺漠北四州的目的第一次这么清晰的摆在众人面前。 石芫城里住的多是胤国的百姓,虽然被北狄统治了十五年之久,刻在骨子里的胤国人的自觉却从未有一天消退。当一夜过去之后,他们发现石芫又重归大胤,那种宛若游子终于重归故土的感受,在见到闪骑的士兵后毫无遗漏的彻底展现了出来。 打马慢行在石芫城中,亲自看过走过一处处小巷一条条胡同,巫烨心情十分平静。 漠北四州……终于夺回了四分之一。剩下的四分之三,绝不会再如这次这般轻松……他已经可以预见得到满目的尸体和鲜血…… 南啸桓跟在他半步之后,并不知道身前那人的思绪已飘到了许久之后,只是全身心的集中于保护主人的安全之上。 “将军!” 满头大汗的骑兵几乎跑遍了不小的石芫,终于寻得两人,忙忙下马跪地,惊慌开口:“信世靖逃走了!” ——什么?! 巫烨愕然回神,根本不敢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声音。 第73章 别离 信世靖,出生在胤国,父亲为一代大儒,中年牵扯上朝堂势力之争,落了个家破人亡。他少年亡命诸国,后逃到北狄,为萧皇后所救,自此忠心耿耿,为其效力,至今二十余年,未尝败绩,以谋略闻名诸国。 巫烨之所以不杀信世靖,原因有很多。但他实在是对己方太有信心,没料到他能从严密的守卫中悄无声息的逃离。当看到暂时软禁信世靖房间中通向地底的密道时,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千算万算,只是遗漏了一点,便生出无穷后患。 “啪啦”! 大厅上,暮云萧狠摔了手中茶盏,大骂了跪地领罪的暗卫。他本就是极怕麻烦的人,一想到未来几月可能的硬仗,当即心头怒火又大了几分。 “若是追不回信世靖,你们也就不用回来,自己在路上找个地,自刎得了!省的回来丢人现眼!” 燕七跪得笔直,不发一言。身后依次跪着事发时当值的暗卫和闪骑。 待暮云萧骂够了洒完火了,便一甩袖子带着安无走了,将烂摊子扔给了巫烨。 巫烨苦笑,看了看大厅里一溜人,又瞅了瞅身边略带不安的南啸桓,轻笑了声,走到燕七面前,将人扶起。 “师傅虽然话不好听,却是大实话。絮州封奇山野武夫,为人好大喜功,又自视甚高,要破絮州本不难。然,若是加上信世靖,可就……” 他话未说完,在场的却都知道明白他的意思。预想到日后的状况,众人皆染上一层忧色。燕七刷的一声又跪了下去,脑袋狠狠朝地上磕去。 “属下自知罪该万死死!只求主上再给属下一个机会!” 他声音极大,身子颤动不停,巫烨垂眸看了他一会,然后轻嗯出声,目光落到大厅之外。 院中夕阳西下,染红了天边云彩。 燕七最终还是没有追到信世靖。 信世靖逃走第三天,絮州那边就发了宣战声明。义正言辞的指责胤国背信弃义,暗杀来使在前,掠夺国土在后,欺人太甚! 絮州方面,信世靖坐阵大营,和禾州闪骑隔了千里,两军遥遥对峙。 暮云萧窝在自己院里,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院内东南角书房中扔了一地的纸团,兵书地图随地堆积,狼藉一片。 “主子。” 安无轻推门扉。 双脚斜搭在桌案上的人,不耐烦的从书堆中抬眼:“什么事?” “师傅。”巫烨从安无身旁走出,避过地上的纸团,走进房来。 “想出法子了?”这回暮云萧连头也不抬了。 “还未。”巫烨如实回答。 “那就别来烦我!”暮云萧冷哼一声,烦躁的将手中书朝地上一扔。书页散开,赫然便是千里之外絮州的城墙建设的详细分解图。只是十五年前的东西,作用毕竟有限。 巫烨笑了一下,轻轻走到一侧坐了。 这一坐,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暮云萧终于从书堆里抬头,闭着眼睛,揉着眼角,开口:“三千闪骑,加上梁昊轩支援的两万纵云军,两万三千,对上五万,兵力上我们不占任何优势。” 第51章 “坚持!坚持!马上就要出去了!”己方的少量死亡只能让他们更加坚定心中求生的欲望,嘶吼声从四周一波波涌来,充斥在耳侧。南啸桓拉住缰绳,停了下来,四周是拼命朝前挤去的士兵。羽箭从城墙上射下,大半都在半途便失了准头,纷纷无力落下。 南啸桓扭头朝身侧望去,目光仿佛要穿越漆黑的深夜,落回不久前离去的地方。 手探上藏在怀中的囊带,上好的布料包裹下,是在过去几个月中,不知已细细触摸过多少次的玉石轮廓。 逃兵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南啸桓回过神来,只见层层士兵前方,前方的巨大城门正在缓缓打开。 “走!” 洪钟般喝令响起,当先的罗青凌已带头冲出了石芜。 城墙上,守城的士兵们一个个瘫软在地上,那些还剩几分清醒的则倚挂在垛堞上的则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北狄的几百逃兵一点一点的移出城门……最终,消失在尘土扬起的月光下。 不知策马奔驰了几个时辰,这一支从石芜中逃出的队伍才在野外一处隐蔽的山林间停下歇息。刚刚经历过一场逃亡的队伍确定了没有追兵之后,最后的一丝忐忑忧虑才消失。于是清点人数,分派任务……一部分人在林间捉来野味之后,众人便在林间野地坐下休息,围绕着燃起的篝火,大口吃着粗陋的肉食。一张张污浊的脸上,原本的警戒防备的表情被轻松愉悦所取代。 陆卓宏简单收拾干净,便走到一处角落。那里,罗青凌正坐在一块石头上,与身边几个士兵相谈甚欢。 “这次多亏兄弟你,我们才能顺利逃出!大恩不言谢,这位兄弟,请受在下一拜。”魁梧健壮的中年男子发自内心说道,一边说道,一边朝罗青凌深深弯下腰去。 “陆裨将客气了!”罗青凌急忙起身,一把扶起陆卓宏,脸上的表情陈恳无比,“若非您事先谋划,我和兄弟们,又怎么逃的出来?!甚至搞不好过了几日,就被那狡猾的胤人给杀了!”说道最后,罗青凌愤恨的朝地上啐了一口,脸上尽是厌恶的表情。 陆桌宏听他这样说,同样咒骂了几句用计夺了石芜城的暮云萧和巫烨,末了,紧握了拳头,沉声冷道:“我们能逃出来,便是上天帮着我们。待我们回到絮州,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些目中无人的胤人!” 罗青凌点头表示赞同。 陆卓宏又问道:“不知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罗凌,原来是燕偏将麾下的。” “燕偏将?我看罗兄弟如此神勇,为何我竟从未听过罗兄弟的姓名?”陆卓宏是个直肠子,一有疑问,便直接发问。 罗青凌抓抓头发,嘿嘿笑了几句:“军里有那么多像陆大哥你这样的好手,在下这小小的伎俩,怎么拿的出手?” 不着痕迹的吹捧,陆卓宏没再深究。 生死之间的行动最容易建立友情,陆卓宏明显对半途冒出的罗青凌颇有好感,言语间称兄道弟,没有丝毫生疏。对上健谈的罗青凌,两人聊的十分愉快。 谈到罗青凌带出的铁骑,陆卓宏哈哈笑了几声,正要再说些什么,四处打量的目光却在一处停了下来。 “那位兄弟是?……” 罗青凌朝他指的地方看去,在远离众人的地方看到了靠树而坐的南啸桓。他抱剑而坐,闭着双眼,几丈外燃烧的篝火给他冷硬的轮廓投上几丝光度,却依然遮不出他身上散出的冰冷。 那种仿佛如坠冰窖的寒冷硬生生的将他和众人隔离开来,他身侧正对着的篝火处,空了一片地方出来,十几个士兵聚凑在篝火另一旁,兴高采烈的大口吃着肉串,有几个不时的偷偷打量,却无一人敢上走上前去搭话。 “呃……那是……” 他带着的二百骑兵全都隐在这些北狄逃兵中,却没有一个如这人这般显眼。暗暗在心中骂了一句,罗青凌凑到陆卓宏耳边低道:“他是武王派给燕偏将的暗卫,上次胤人用计将燕偏将引出时被留在了城里……那人脾气十分古怪,陆大哥你可不要去招他……” 暗卫?想到那些人的手段,陆卓宏冷不防打了个颤,当下打消了由好奇引起的攀谈心里,随后便拉着罗青凌,哥两好般的坐到篝火旁继续交谈起来。 …… 呼噜声此起彼伏,罗青凌艰难的在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人群中寻找下脚的空地。 没睡的士兵三两个一组的坐在一起,警戒着可能追来的敌兵与林间的野兽。 应付了几个上来打招呼的北狄士兵,罗青凌在营地里转了几圈,才在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找到了树下的人。 原本小憩的人猛地睁开双眼,冷冽如刀的目光直直朝来人射了过去。 “不要总是这样紧张兮兮……我又不是敌人。”罗青凌扬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的意图,几个跨步,就到了南啸桓身边。 “……”剑柄上握紧的手松了松,南啸桓弓起的身子倚回原来的位置。 “信传出去了?”罗青凌双手抱头朝粗壮的树干靠去,低声问道。 “一刻钟前。”低沉的男声作着简短的回答。 “啧啧,动作挺快的嘛~”罗青凌感叹。 “……”南啸桓斜瞥他一眼,见他似乎没有什么事,便准备再次闭眼小憩。折腾了一夜,饶是他体力好于常人,也依旧需要用休息来缓解疲劳。 罗青凌若有所思的扭头盯着他,眼看着他就要闭眼不理人了,便急急伸手去拍南啸桓肩膀,试图引起对方的一丝注意力。 “喀拉”一声。 探出的手在半途便被一只手紧紧抓住,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疼疼疼……!”罗青凌呲牙咧嘴的嚎叫道。 南啸桓面无表情扫他一眼,这才松开手:“若无什么事,罗指挥使还是去休息吧。” 语气平淡,目不斜视,请人离开的意图十分明显。 “我不困。”正揉着手臂的人不加思索的答道。 “……”另一个人这次却是连看都不看了,直接往旁移了几寸的距离,握着剑的手紧了紧,闭眼,睡觉。 …… “啧,明明在他身边就不是这幅样子……”一旁的罗青凌仰头望着夜空,轻声嘟囔着,嘟囔完了,又侧眼看了一眼身旁不远处的男人。 黑暗中,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在一起,冷硬的轮廓,阳刚气十足的五官,加上那浑身的血味……这样一个男人,怎么看都和那些柔弱漂亮的男宠禁脔们沾不上边……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 扯了扯嘴角,罗青凌收回目光,起身离去。 第75章 情诗 呼啦啦的展翅声传来,打破了安谧宁静的午后。这是禾州石芜将军府的后院,正是冬日暖阳照耀之时,后院四季常绿的植物散发出的清冽树木味道,随着暖风漾开。 几声轻鸣,靠在躺椅上的巫烨缓缓睁开轻闭的双眼。 一只白鸽在院中旋了几圈,才轻快的停落在巫烨胳膊之上,发出悦耳的鸣叫声,一对漆黑透亮的眼珠盯着巫烨看。 从它脚趾上解下小小竹管,又喂了一些食物,白鸽才满意的飞回院后的鸽棚中歇息。 竹管之中的纸条很小,字也不多,个个工整有力,巫烨盯着看了许久,才拿在手中去了书房。 写好回函,末了,又取了另一张纸,巫烨勾起嘴角,黑眸中闪过几丝笑意,一边在脑海中人想象着那人收到信时的表情,一边飞快的落笔。 很快,一首小诗便完成了。 “寒仲!”远远的有人在叫他名字,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一听这声音,巫烨就知道来人是谁。当下卷好纸条,走到停在一旁窗户上正低头梳羽的另一只白鸽前,将竹管缚好,摸摸白鸽的脑袋,这才不急不慢的推门走出去。 沿着回廊走来的青年老远就扬着大大的笑脸,见到他的身影,更是加快了脚步:“我在这里晃了半天,终于可让我寻着你了!” “怎么?有事?”巫烨挑眉笑问。 权自效将手中拿着的东西递到他手里:“天气这么好……我们去放纸鸢如何?” “呃……放纸鸢?”巫烨看着手里雄鹰样式的精巧纸鸢,楞了楞。 那边罗青凌一行按照计划秘密行事,这边石芜中闪骑们整顿休息,却是难得的忙里偷闲。就连权自效,五天来天天上门找他,喝酒听曲,登山赏景……石芜中的各种闲暇消遣都逛了个遍,却没想到眼下竟轮到了放风筝? “寒仲你不喜欢么?”听到巫烨口中的迟疑,权自效垂了眉,刚才的兴高采烈顷刻间没了影踪。 巫烨看他这样子,不由轻叹了口气,仰头朝天空看去。 白云静卧,一碧如洗。轻风和畅,虽然有些寒意,对于常年在西北山中居住的这具身体来说,倒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收了目光,宠溺的浅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肩:“你等我一下,我去换件衣服。” “啊?!”权自效瞬间亮了双眼。 絮州无阖城。 轻吐一口气,南啸桓将桌上的纸页整起,又从前到后略看了一下,确定顺序没有问题,再黑布仔细裹好,最后放到房中柜橱中小小的包袱中。 这是北狄封奇麾下守军军官住宿处。混在真正的铁骑残部中进了絮州已过了三天,封奇见到他们时非常高兴,赞赏了罗青凌和陆卓宏的机智勇猛后,也没起疑心,便将他们编入絮州守军之中。南啸桓因为对外宣称的身份,更是因此得了一间独立的小屋,周围同住一处的士兵们也因他浑身的冰冷气息而不敢靠近,相比罗青凌那里,他这处倒是冷清的要命。 刚想出去,就听啪啦一声,房门被人推开。 南啸桓剑眉微微蹙起。 罗青凌根本没看他脸色,进屋后又是关窗又是闩门,忙活完了才凑到南啸桓身前,低声道:“有机会了!” 蹙起的眉头这才稍展,南啸桓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今晚封奇邀我们几个去吃晚饭,说是信世靖到时候也会出场。”罗青凌正色,“我们进城这么长时间来一直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这下可不用担心了!” 罗青凌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南啸桓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点头:“城中的布防已经全部摸清,如果事情顺利,今晚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 脑海中闪过那人的身影,南啸桓微微有些恍惚…… 不过五日光景,却如此难捱…… 信世靖跟着引路的小童,穿过层层庭院,到达灯火通明的一个院落。院中,来来往往仆从不断,见到他纷纷弯腰行礼,十分恭敬。 还未走进正堂,便听到封奇的声音。 “罗兄弟真是好酒量!来,再一杯!” 随即便是推杯换盏的声音。信世靖皱皱眉,眼里闪过一丝厌恶鄙夷,然而很快便消失在平凡无奇的面孔上。他轻咳了几声,才缓缓走进大厅。 厅内不大,按等级依次摆着食桌,封奇坐在上位,见他进来,喝的通红的脸孔一愣,随即挥舞着手臂招呼:“信大人来了?快快入座!” 他的身边还空着地方,也已摆好了酒菜,显然便是信世靖的位置了。 侍女斟上酒,刚欲垂头退到一旁,就被封奇一个勾手,淫笑着拉到怀里,开始不安分的四处摸索。那侍女脸上一红,不敢推开,只能将头垂得更低,来掩盖众人的视线。 罗青凌坐在他右手下侧,见状嘿嘿笑了几声,举起酒杯就对着信世靖那边站了起来:“早就听闻信大人贤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末将敬大人一杯。” “我不喝酒。”信世靖冷道,看也不看罗青凌陆卓宏一行人,只是对着封奇问道:“既然人来齐了,我们也开始谈正事吧,至于这些东西,什么时候都可以吃,也不在乎这一点时间。” 他口气十分冷淡,算不上冒犯,对着絮州军政上的第一把手,却也绝当不起恭敬。封奇心下不快,对着信世靖也不好发作,只能强憋了这一口气,赔笑着放开怀中的女子:“信大人说的是。……这几位便是要介绍给您认识的。” 说罢,一一介绍了陆卓宏,罗青凌以及一直独坐的角落的南啸桓和剩下几位将士。 信世靖一边听封奇在耳边絮叨着不知夸张了多少,添了多少虚假成分的一行人逃生计,一边观察着被点到名字的几人。 轮到最后一人,信世靖盯着那青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孔,只觉得一阵没缘由的古怪,刚想细细思忖,封奇又开口了。 “信大人,我相信有您坐镇,那胤人是绝攻不下絮州的。只是这些日来,对方虽然按兵不动……我们也不能这样干坐下去只守不攻。” 信世靖斜瞥他一眼。 “我们若是夺回了禾州,那么想必王上不仅不会怪罪,还会嘉奖……再说他们也在禾州驻守了好几年,对那里的情况定比我们,也比那些胤人熟悉许多。这样想来,岂不又多了一份进攻的助力?” 第53章 “眼见不一定为实。” 他轻抛出一句话来,拿刀的手一用力,便刷的一下将刀从南啸桓身体中抽出。 涌出的鲜血扑哧一下狂涌而出,在黑暗中传来浓重的血腥味。 这时,门哐当一声被人踢开,冷风灌入,扬起屋内人的衣袍。 一圈火把燃烧下,三人看到的是,挤满整个院子的铁甲卫士。 “指挥使,已经过了子时了。” 无阖城外一处偏僻的树林前,此刻停了约莫二百的骑兵。黑暗中,没有火把,乌云也遮去了星光,只有夜风,带着不详的狂风肆虐在空中,摇晃着林中光秃秃的树木枝干,发出一阵阵奇异的响声。 罗青凌坐在战马之上,一身轻甲,目光直直望向前方,头也没回的问:“都准备好了?” “是。” “那个包袱呢,收到哪里去了?” “在属下身上。”身旁的将士回道。 “给我。” “是。”那人将早些时候另一人交给他的东西从身上拿出,上前递给了罗青凌。 望着手中的黑色包袱,罗青凌脸色却并没有变轻松多少,低头想了一会,他忽的又将包袱扔了回去。 “你先带他们离开!我去城里一趟!” “指挥使!”身后的将士脸色一变。 按照约定,事成之后,双方在这里见面,然而现在已经这个时候,城里那些怕是凶多吉少…… “不要担心!我去去就来!”罗青凌回头看他一眼,拉起缰绳,狠夹了马肚,朝前方策马奔去,任身后将士再怎么叫唤也不回头,不一会,一人一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第77章 激战 子时已过,狂风大作,天边阴云沉沉,一片压抑。 整齐有序站立在院中的卫士们个个张弓搭箭,顺着洞开的大门朝里看去,是混在一起,骤起骤落的两个人影。 又是一剑落空,南啸桓倏忽后退,险险避开那顺势缠上的攻势。他扭头,朝身后两人嘶吼:“快走!” 两名暗卫已是睚眦欲裂,若只是面前这些卫士,他们根本还不放在眼里,但是…… “快走!” 南啸桓这次连回眼去看的功夫都没有了。信世靖眉峰一挑,手下攻势又猛了几分,紧握在手中那把长刀忽然射出片片冰屑,直朝他身后两人射去。 两人深知再待下去只会拖累南啸桓,其中一人呼哨一声,两人翻身跃起,只听咔嚓几声,已破窗而出,直直朝围在院外的卫士们飞去。 两人身法宛若鬼魅,领头的卫士还未来得及下令,两人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信世靖眼神一沉,猛然间潭身而起,就欲追寻而去。 南啸桓一见,陡然发动攻势。 信世靖被迫回防。 这一次,南啸桓快剑如风,一式式变化无穷,在狭小的房内刮起了一阵狂风。 信世靖早年也曾浪迹江湖,经验十分丰富,此时一眼看过,手上招式不停,脑子急转,硬接了几招,顿时醒悟:“这是……‘吴家绝剑’……!” 南啸桓仿佛闻若未闻,只是施展着剑法,一招招逼近信世靖。 不是不可逃,只是不能逃!他的任务,还未完成! 心念至此,紧贴着肌肤的物件滚烫起来,那股温润的冰凉,仿佛要顺着皮肤血肉,穿入骨髓深处。 南啸桓心中一片空明,缓缓闭上双眼。 早年机缘巧合下得到的剑谱一招一式仿佛活了一般在脑中演示,他放松全身,在本能驱使下,一招一式施展开去。 一时之间,信世靖竟落了下风。 他此时逼得极近,见南啸桓阖上双眼,不由展露一丝微笑。随即一声长啸,人已挟刀而退,脚尖点在墙壁之上,运气冲着不远处的南啸桓弹去,势如猛虎。 南啸桓双耳洞察毫微,听到身前疾风阵阵,当即向侧闪身而去。 信世靖却仿佛早料到一般,速度不减,身形一变,弃刀变掌,一掌就朝南啸桓拍去。 南啸桓双眼忽睁,见信世靖攻到,未及反应便向后仰去,长腿一伸,勾起地上木椅,狠狠朝信世靖踢去。 “咔”的一声,木屑四溅,掌风却丝毫不减,直直朝他的面门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南啸桓后退,回掌硬生生接下这一击。 以掌对掌,已硬破硬,之后,拼的便是内力。 人影倏忽而分,南啸桓与信世靖皆向后踉跄几步。 南啸桓猛的抬头,只见信世靖嘴角擒笑,目光沉静犀利。 “扑通”一声,南啸桓重重跪伏在地,嘴角咳出一丝鲜血出来。 胸腔内气血翻腾,压制不住,全都奔涌着朝着喉管而来。本就血迹模糊的腹部那里遭这一次由里至外的猛击,伤口又裂了几分,就连撑在地上的掌心,也是一片血肉模糊。 “不知在下这焚心掌滋味如何?” 信世靖握着玄铁长刀,一步步缓缓走进,最后蹲在南啸桓面前,笑眯眯问道。 南啸桓勉力撑起上身,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青筋在突突的跳着,面色一片惨白,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事败的恼恨与惶恐,就那样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信世靖。 信世靖依旧擒着微笑。 渐渐的,那黑不见底眸子开始涣散起来。 他咬牙,撑在地上的手暗自用力,刚刚摇摇晃晃的起身,便有无数鲜血从他身体向外溢出,瞬间就将黑衣染透。胸口仿佛燃着一团炽热的火焰,全身如同火烧,视野之中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旋转。他直起腰来,却只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就又一头栽倒。 “——倒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可惜不走正途……真是可惜了……” 信世靖伸手试了试南啸桓鼻息,片刻之后,怅然长叹。 感慨完,起身整了整衣袍,转身作势就要朝门外走去。 “信大人!小心!” 门外,卫士首领的面色忽然变得极其惊恐,他急切的嘶喊出声,箭一般飞身上前。 然而已经晚了! 信世靖的身后,原本瘫倒在那里的黑衣人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快的剑,极亮的光! 只听信世靖大喝一声,身子斜避,愤怒回头:“你居然……!” 话未完,面前的黑影却突地凭空消失了。信世靖怔怔的望着面前的空地。他自幼修习上乘的步法,自认自身的速度已算得上极限,然而那重伤的青年,竟能逃出他的眼睛…… 突地,后颈一凉,信世靖愕然。 下一刻,如瀑的鲜血从断裂的脖颈处直喷而出,溅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人一身。 不大的房屋破烂不堪,一片狼藉,全程观看了整场打斗的的卫士一片死寂。 南啸桓刷的一声撕下尸体身上衣服衣摆,将滚落在地的头颅包裹好,提在手上。 面前的卫士们个个面色发白,一时之间,无人敢上前一步。 南啸桓轻轻瞥了他们一眼,忽的腾身而起,手中长剑扫开一近前的卫士,于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信世靖的头颅,挟剑而去。 外围依旧是重重守卫。 等候多时的将士见到飞出的黑影,猛地挥手下令:“放箭!” 顿时,箭如飞蝗,密密麻麻,射向半空中的人影。 背上中了几箭,本就是强弩之末的人脚下步子一顿,瞬间从屋顶上摔落下来。 如水的卫士立刻围了上去。 南啸桓努力的睁着双眼,触目所及,都是血红。围在身边的卫士嘴唇不断张开,像是在朝他喊着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听不到,只有胸口的玉雕童子与提在手中的沉沉的头颅,提示着眼前的并非幻境。 全身疼痛已经麻木,鲜血却依旧从全身上无数细小的伤口中奔涌而出。他摇摇晃晃的站在那里,似乎随时都要倒下,被血染红的面孔,映在火焰下,格外狰狞。 “信大人他……!”一个卫士的目光落在他手上,双目圆睁,惊恐的叫出声来。 瞬间,恐惧被愤怒驱赶,卫士们吼叫着,纷纷扬起兵器朝他逼去。 …… 半晌过后,原本的包围圈内,已横七竖八的堆满了层层尸体。 后面的卫士再无人敢迈一步。 明明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下,却还是用单手一把长剑,瞬间就夺去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最前面的卫士只觉一阵阴寒从脚底道窜而入体内,握着兵器的手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让开!” 雷鸣般的高喊忽然炸响,只见一个魁梧的男子,策马从不远处奔来,正是无阖城城主封奇。 他骑在马上,高举着马刀,沿着分开的道路,朝南啸桓奔去。 扑天盖地而来的杀气夹着狂风袭来,南啸桓缓缓转向封奇本来的方向,刹那间,那双似乎已是一片空白的黑眸中迸射出强烈的光芒。 ——务必要安全归来……这毒可等着你来解呢…… 恍惚间,那人在自己耳旁轻轻喃道。 金铁交响,鲜血四溅。 封奇手中的马刀远远飞落在地,战马长鸣一声,夹着来时的速度径直朝前冲去。马上的男人直坠而下,整个人横躺在地,喷了几口鲜血,再也说不出话来。 原本南啸桓站立的地方,两道长长的血迹,一直延伸到一丈开外,那里,他摇摇欲坠的站着,持剑的右臂,虚软无力的垂在身侧,分明已经断了。 被狂风卷起的落叶,打着晃,慢悠悠的轻轻落地。 “噗——!” 南啸桓再也支撑不住,又一口黑血吐出,双膝颓然跪地。 模糊之中,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远远的响起,似乎是在叫着他的名字。 …… 第55章 一身银甲青年将领默然而立,他的身后,金色的帅旗迎风招展。 前方一片混战,激烈战况混着喊杀声强硬入耳,大旗之下,百十来人,静立无声。 一支全副武装的黑甲骑兵远远从尘土飞扬的战场飞奔而来,当头一人,忽的纵身,一跃而过数十丈的距离,最后稳稳落在银甲将军面前。 “主上,阁主不在城中。” 短短一句,已禀明他们此行落空的目的。 巫烨猛的一颤,半晌,才挥手示意跪在地上的暗卫起身。 “……他是暗卫……”权自效策马上前,低声劝慰,“眼下没找到尸体,性命便应无忧。想必是当时情况紧急,他们二人先在哪处躲起来了。” 巫烨摇摇头:“未死,便断然没有不归来的道理……” 说着,攥在手中的缰绳不自觉又紧了几分。 脑中浮现不久前倚雷的话语。 「贯日阁中,凡暗卫杀手者,自入阁之日起,日浴身以药汤,足三载,可以血蜂寻其所在。」 ——然而这一队人马跟着血蜂寻遍无阖城中数百条道路小巷,也一无所获。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一无所获,那便只有一种可能。 ……南啸桓已不在无阖。 权自效听闻,扭头看向身侧的巫烨,只见那俊美面孔上的长眉已紧紧蹙到一起,黑色眼眸中是深深的忧虑。几日来,他已毒发了两次,本就白皙的肌肤,在银甲映衬下,更显的没有血色。 同南啸桓一起消失的,还有权自效的好友罗青凌。但他却一点都不为罗青凌担忧,几年朋友下来,他对罗青凌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赖。 他不担忧罗青凌,因此理应和他在一起的南啸桓,也应平安。 他不能了解几日来笼罩在那人身上的气息,他实在不明白,不过一个失踪的暗卫,何以让眼前人几日来都没有笑过一次? “……寒仲,我问你个问题,你可要回答我才好。”择日不如撞日,权自效眼神沉了沉,终于下定决心将困扰几月的问题问出口。 “……”巫烨回眼看他。 “你和那暗卫……究竟是什么关系?”若只是普通的主仆,那他,便再也不用担忧…… 权自效抿着唇,略有些不安的紧紧盯着巫烨。 “关系?”巫烨喃喃自语,忽的移开自己的目光,看向前方奋力杀敌将士,半晌,垂眸笑了。 “我和他?……说来话长,若你真要知道的话……那便是……” 他移回目光,静静看着权自效,宛若黑曜石的双眸,蕴着辨不出的复杂情绪,一丝愉悦的笑意,夹在其中,却是如此明晰。 “他若身亡,我命亦不久矣……” 羽箭斜射过来,丁云手起刀落,刷刷砍断射至自己面前的利器。 “你干什么?!”他回身冷喝一声,那里,权自效手持长枪,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竟然在两军对阵之际也能出神发愣,丁云气不打一处来,一把将人向己方后面推去,破口大骂:“不想杀敌你就滚到后面去,别在这里碍手碍脚!” 话毕,又是一刀砍下朝他冲过狄人士兵的手臂。鲜血喷出,断臂高高飞落,喷洒在他已染成红色的盔甲之上。 权自效怔怔,只觉浑身全无一丝力气,被丁云推的一个趔趄,差点就摔倒在地。 耳边是冲天的喊杀声,人头攒动,刀光剑影,他却感染不到一点战场的紧张气氛,那从胸口溢上的疼痛,几乎占据了整个身体。 「他若身亡,我命亦不久矣……」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他想要笑一笑,嘴角的扯起的弧度到最后却成了一抹苦涩。 大雨又开始下了。 罗青凌再次给南啸桓换完伤药,末了,却转身从一堆物件中摸出个东西来。 倚靠在床上的人一见那个东西,冷峻的双眉间浮出一丝不快:“天龙锁?” 罗青凌细细打量了一遍手中的锁链,靠近南啸桓,嘿嘿笑道:“好眼力。” 说罢,打开锁链,俯身凑近,反扭了南啸桓双臂,只听刷拉几声,冰凉的锁链已紧紧锁在背后。 “你伤势渐渐好转,我可不能掉以轻心。锁上这个,晚上睡觉,我也能安心一点。” 一边说着,一边又将另一个稍长的,同样玄铁炼制的天龙锁咔嚓一声锁到了南啸桓双脚之上。 “小兄弟,吃饭了!” 一个憨厚的庄稼汉从房外掀开门帘走进,笑眯眯的对两人说道。 “就过来,武大叔。”罗青凌飞快的拉过床上的粗布棉被掩在南啸桓身上,扭头对大汉回道。 现在天色已晚,大雨滂沱,几日的大雨让林间一片泥泞,马车根本难以前行,罗青凌衡量之下,敲开了山林附近村子中一户农家的门。 北地人多豪爽,更何况罗青凌长相俊朗,加之彬彬有礼,小院的主人对这不幸遭遇流寇的两兄弟十分喜欢,言语之间更是热情了几分。 农家小院,饭菜简单,罗青凌匆匆吃完,端着南啸桓的份转身进了寝室。他早时对主人道兄长在对抗流寇中受了伤,因此去寝室内亲自给人喂食。 “小兄弟,你哥哥脸色十分不好啊……怕是伤势不轻。”武氏年过四十,常年务农让这个妇人也晒出一身深色的皮肤,看上去远大于她的实际年龄,她正在从橱柜中抱出干净的床褥,“等到了镇子里,可得找大夫好好看看啊。” “嗯,这是自然……雨停了我们就上路。”南啸桓被点了哑穴,只能靠在床上看两人絮叨着家常。因为受伤的缘故,眼下他整个人浑身的冷冽气势弱了不少,武氏也因此没发现这两兄弟的怪异之处,顶大只是觉得这两兄弟面貌差了太多。又联想到城镇里大户人家正妻偏房,心里仅存的一丝疑惑也就消散了。 吃完晚饭,雨势又大了几分。乡下休息的早,两人同罗青凌说了几句话,便去歇息了。 罗青凌从怀里摸出一本杂书,跃到角落长凳上,脚搭在桌上,就开始看书。 南啸桓伤势未愈,躺在床上,一会意识就迷糊起来…… 他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人影交错,直到被白衣青年一口黑血满身冷汗惊起。 他离开已有大半月……主上的毒…… 突然喀拉一声入耳,南啸桓眼神一沉。 天龙锁……看来那武晋王这次是下了血本来捉他…… 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第80章 环 罗青凌并未如那日对那农家妇人所说,继续上路便是快马飞驰,远远看见城镇便不作二想的直接拐入深山老林中的偏僻小径,除了偶尔几次实在无法前行才短暂停下歇息,就这样马不停蹄,只用了不到十日便赶到了玄朱附近的小镇中。 这途中,南啸桓一直昏昏沉沉,即使清醒,也不过短短半个多时辰便又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与接踵而来,无法逃离的一个个梦境之中。 重伤未愈,又是一路颠簸,马车内的人原本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愈加苍白,全身的伤口在到了玄朱前一日,才终于愈合的不是那么容易流血。而断臂,之前只被简单的处理过,后来罗青凌用天龙锁缚住,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完全再没提起,似乎他已将这件事完全的忘到脑后。 …… 粗大的牛油巨烛伫立在四角,滋滋流泪,将不大的室内照的亮若白昼。 南啸桓从黑暗中刚刚苏醒过来,全身上下的痛觉便争先恐后的回归,恍惚了好一阵,他才聚拢迷散的意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素色的床帐顶端,雕刻着腾云吐雾的四爪蟒龙。隐约的沉香味从四周传来,身下的大床竟是上好的沉香木整块而制。 几瞬呆愣,南啸桓突然发现他竟全身赤裸,四肢大张的被铁链束缚在身下的大床下。 还未来得及细想,一声轰然石门响动声便传入耳中。 “醒了?你这一觉可睡了两日多啊。” 悦耳的少年嗓音,伴随着冷冽的香气以及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南啸桓一怔,长睫轻眨了几下,然后缓缓转头看向来人走来的方向。这一转顺带的让他将周围的环境收入眼底。 这是一处密室,地面和墙面由同样光可鉴人的大块黑曜石铺砌,除了正中他身下的大床,还有两扇石门,一扇便是少年身后的入口,另一扇是雕琢着繁复纹饰的红木门,一把锁子落在上面,不知通往何处。 “……武晋王。” 南啸桓朝停在床边两步外的少年淡淡开口,三个字,不是疑问,只是陈述,陈述着眼前人的身份,也最后确认了罗青凌背后的主人。 “是我。”少年头束青玉冠,身着月白绣金长衫,身形修长,绝美容颜上一双深潭似的黑眸中带着几丝愉悦,他微微点头,末了,轻轻一笑,温文儒雅,好一个翩翩佳公子。 南啸桓就那样静静盯着司皇寒炼看了几眼,忽的转回头去,闭了双眼,竟是不想再开口的样子。 司皇寒炼一楞,随即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玩味,他负起双手,沿着大床走了一圈,最终在另一边停下脚步:“怎么?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 南啸桓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对我来说,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已足够。” “什么事?” “你不会杀我。” “哦?你……就如此肯定?”司皇寒炼意味深长的看了南啸桓一眼,“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改了主意。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嘛。” “若要我的性命,武晋王何必如此大费周张。若已经下了决定,武晋王便不会轻易变动。” “你倒是挺了解我的嘛……呵呵。”司皇寒炼说完这句,忽的弯身向下,整个人倾着上半身,在距离南啸桓三寸的距离才停下,“那你……可知道我弃了罗青凌在军中多年的经营,是为了什么?” 他贴的极近,幽幽香气混着热气扑面吹来,南啸桓睁眼,宛如石刻的雕塑,没有一丝表情。 “呵呵……”司皇寒炼又轻轻笑起来,银铃般的笑声在冰冷的石室内生出几分古怪。几只蝴蝶飞绕过来,他又往下移了一寸,停了笑声,眼神一沉,纤细修长的手指已抚上南啸桓的额头。 “!”南啸桓一颤,滴水不漏的面上终于又了几处细小的裂缝。 “……不用心急,很快你就快知道的。”若自喃的低语夹着暧昧随着热气喷洒在南啸桓耳边,精致的脸孔占据了南啸桓视野,司皇寒炼故意眨了眨眼,显出几分天真。 司皇寒炼紧紧贴在他的身上,自然察觉了床上男人那几不可察的几瞬僵硬。 满意自己的话所产生的效果,原本停在额上的手慢慢滑下。 黑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愕然,南啸桓大脑有几瞬的停滞。 那手指顺着脖颈,一分一分滑入锦被之下,最后停留在南啸桓缠着绷带前胸处的小小突起,然后,狠狠一掐。 “——唔!” 精壮的身体猛地弓起,覆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下一刻,南啸桓睁开的长眸中迸射出刺目的冷冽寒光。 “……手感不错……呵,就是不知……穿上环又是如何一番风景……” 司皇寒炼抽出手,起身,嘴角绽开一丝微笑,脑中已经开始想象接下来的景象了…… ——他可是非常非常想知道,眼前男人这般无波的表情,还可以持续多久…… 十一月大雪刚过,天气越来越冷,千里之外的漠北之地更是一片荒凉,有的地方已飘了几场小雪,凛冽寒风中,隐在山脚只有三十户的人家小村落十分冷清寂寥。篱笆扎起的一户农家小院里,几个黑衣人守警戒的守在院外,院内,剩余的人正在里里外外四处翻找,显然正在找着什么东西。角落的一间矮屋前,一个中年汉子和一个妇人正被一个黑衣男子问着什么。 “大娘,你可记得清那两兄弟的模样?” 问话的黑衣人眉目清朗,口气十分亲切。 第57章 云庆十七年十一月下旬,烈帝病重。同月底,天降祥瑞,烈帝下令早朝罢退,全宫戒严,着和硕王侍奉榻前。 ————《胤史》 玄朱城的第一场大雪在子夜时分忽然而下,鹅毛雪片模糊了视野,短短半个时辰,地上便积了厚厚的雪层。雪中的玄朱仿佛一幅浓重的水墨画,雕梁画栋的巍峨殿堂在琼林中若隐若现,伴着城中数万百姓睡梦中的呼吸声,显得无比安谧。 司皇寒炼推开窗户,冷冽的寒风呼啸着涌入。 一侧的司皇寒宇猛的打了个寒颤,睡眼惺忪的咕哝了几句。 司皇寒炼回身,任冷风充斥温暖的室内:“大哥,去看看父皇。” 司皇寒宇扁扁嘴,不情愿却不得不从铺着厚实垫子的软榻上起身,和司皇寒宇一起出了房间,向旁侧的殿宇走去。 撩开厚厚的明黄绸帐,两人走入司皇云逸的寝宫。扑鼻而来的浓郁药味飘散在房内,混着角落雕狮金炉中溢出的宁神香,形成一股极其古怪的味道。中央的龙床前,三个眉发皆白太医打扮的老者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三人急忙回身行礼:“见过两位王爷。” “阿嚏——!”司皇寒宇摆摆手,刚想张口说话,就突地打了个喷嚏。 面前的三人脸色一僵,离得过近的结果,便是三人被喷了个正好。 “……都起来吧。”身后的司皇寒炼轻扫了三人一眼,走了过来,“父皇还是那样?” 三人急忙掩饰脸上的表情,齐齐点了点头。 司皇寒炼几步走到床前。 倚靠在床头的男人,面色枯黄,脸颊深陷,哪里还有几月前的丰神俊朗,只有一双长眸,依稀还留着几分神采。 “父皇。”司皇寒炼低低叫了一声。 司皇云逸淡淡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转回头,靠在床头,继续保持几日来的沉默。 司皇寒炼也不在意,拿过旁边侍女手中的巾帕,一撩衣袍在床沿坐了下来,继续侍女未完的工作:“父皇您面色越来越差,那些庸医真是无用,孩儿提议不如将他们全部杀了喂狗,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一听这话,旁侧的三个老者身子一抖,哗啦一声,就全部跪到了地上,声音颤抖:“武晋王饶命……饶命啊……” 司皇云逸动也未动,半晌,才淡淡开口:“你长大了,翅膀硬了,要做什么……朕是拦不住了……咳咳咳咳……” 嘶哑的嗓音到最后,转变成撕心裂肺的低咳。 司皇寒炼笑笑,手中巾帕来到那枯槁面容的脸颊上:“怎么会?父皇英明神武,在孩儿心中,可是一直宛若神明。只要父皇答应孩儿那件事,那么其余的,孩儿又怎敢忤逆父皇。” 司皇云逸没有回应,落在旁侧的目光动也未动。 嘴上的笑容依旧,手上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双眼直直盯着司皇云逸的侧脸,精致容颜上,双眼中初始的一丝阴狠不悦却逐渐晕散开来…… 安静的室内愈加压抑,就在快接近极点时,喀拉一声突然响起。跪在地上的三个太医忍不住猛颤了一下身子。 司皇寒炼缓缓回首,看向身后手中捧着的茶盏掉落在地,此刻僵在那里的侍女。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甫一接触到司皇寒炼的目光,侍女宛若看见了恶鬼,惊恐万分的跪地,不住颤抖的趴伏在地上,“王爷大人有大量,就饶恕奴婢这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司皇寒炼静静盯了她一会,忽的起身,走至侍女面前蹲下,双手拉起侍女,精致的脸上上展开一抹天真无邪的笑容:“没关系。” 侍女全身无力的被拉起,不小心接触到司皇寒炼的目光,下一刻眼中极度的恐惧闪过,颤如筛子,双腿一软,又瘫软在地。 司皇寒炼微微蹙眉,转身不再去看她:“来人,把这三个无能的废物拖出去斩了。” “王爷,饶命啊!——” 跪在地上的三人大惊。 司皇寒炼双手负后,头也不回。 门外的侍卫纷纷而入。 不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临死前的惨叫,皑皑积雪上,再次被鲜血染红。 靠在床榻上的男人垂眸,仿若静立的木偶。 崇政殿前的宽阔空地上,从前至后,几十朝臣跪成了一条长长的直线。 北风呼啸,吹落他们身上覆盖的雪花。 司皇寒炼从旁边走过,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远远瞟了一眼那些跪地的大臣,司皇寒炼淡淡问道:“今日最长的跪了多久了?” “回王爷,王尚书最早,大概跪了有一个时辰。” “哦。” 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在脚下响起,两人继续前行,然而没几步,跪在最前面的官员再也支撑不住,晕倒了过去。为首的一倒,身后的人立即围凑起来,顿时大呼小叫,一阵嘈杂。 周围的卫士依旧面无表情的守卫在侧。 司皇寒炼见之,嘲讽的低笑出声:“没好身子骨,就别学史书上那些所谓‘忠臣’,哼,还雪地进谏,真是笑话……” 身后的小太监低头不敢应声。 罢退早朝后几日,当枢密使有军机要务,意欲进宫觑见,却被禁卫阻拦在外后,朝中敏锐的官员,已经察觉到欲来的风雨。 随后,内廷就传来全面戒严的消息,无皇帝谕旨,任何人不得入宫出宫! 这时,再迟钝的人在看到大批围满内廷的禁卫时候也知道,在那深宫重闱中,历史上某些情景再次重演了……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依然有某些自诩忠臣的官员,包括一些在全国各地都颇有名望的大儒与几代重臣,兀自坚持要面圣。皇帝没有任何回应,他们便长跪不起……一日一日,每日都有人跪倒昏倒后被人抬回去。 想必,即使是历史上有名的寡情帝王云烈帝,若看到这种情况,也是绝不会不做任何回应的。 然而,现在掌控这偌大玄朱宫的人,却已不是他,而是武晋王司皇寒炼! 大雪飘飘扬扬,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出宫,回府,用膳。 回房休息的司皇寒炼休息的并不好。也许是大雪的缘故,许久未曾出现的梦境再次将他缠绕。 睡醒后,他躺在床上,睁着没有焦点的双眼望向不知名的角落。 “王爷。”红衣少年推门入内,打断了他的思绪。 秀眉轻蹙,司皇寒炼起身:“怎么了?” 眼前的人只有在那边出了状况才会出现,司皇寒炼心中一动。 “他高烧不退,已经大半日了。”少年服侍司皇寒炼束发,柔声道。 “……”司皇寒炼一怔,许久,开口,“喂他点药。” “是。” 少年躬身退出房间,只留司皇寒炼一人继续沉默的坐在那里发呆。 …… 被束缚在木架上的高大男人,拥有一副极富美感的身体。粗实的绳索交错叠加,紧紧的嘞进全身的皮肉中,将泛着不正常红晕的麦色的肌肤分成一个个交错的小块,加上覆满上身的百蝶群舞纹身,在火光下无比惑人。 用鞭柄托起南啸桓下巴,司皇寒炼另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居然还这么烫?……” 南啸桓显然烧的不清,往日冷若寒冰的双眼现在一片迷离,红晕爬满他的全身,整个人看上去无比虚弱。 司皇寒炼目光移到近在咫尺的银色圆环,眼神一动,轻笑了一声:“……算了,这样也好。” 说罢,放开南啸桓,退后几步,转身在一侧的石台上挑起道具来。 这间小小的方形石室,和之前那间相邻。是司皇寒炼用来调教宠物奴隶的专用的房间。此刻,他正在挑的,便是待会使用的鞭子。 浑身酸软无力,被束在木架上的男人,对自己将要遭遇的事情,一无所知…… 第83章 唯一之主 司皇寒炼挑拣好一把长余四尺的蛇鞭,将其放到一边的石台上。又从木盒里翻出几只细长的蜡烛,点燃,放置在特制的雕花烛台上。 做好一切准备活动,司皇寒炼手里拿着烛台几步来到南啸桓面前。 他静静端详了一会神色迷离的南啸桓,忽的嘴角一弯:“知道我第一次知道这蜡烛的妙用,是什么时候么?” 没有回应,只有不稳的呼吸声。 “是我九岁那年,在七皇兄那里。”目光落到蜡烛之上,烛火之下,透明色的烛泪已经快要从凹陷处溢出。 “说起来,在这方面,他可算我的老师了。” 话语不停,司皇寒炼手微一倾斜,一滴烛泪啪的一声从空中滑落,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男人赤裸胸膛上的一处突起。 “唔!” 南啸桓不自觉的皱眉,那般奇异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昏沉的大脑还未来得及反应那是什么东西,下一滴滚烫的液体就落了下来。即使身体的感觉已经因为高热迟钝了不少,这番突如其来的刺激,还是让他低哼出声。 “……哦?”发出说不清意味的低语,司皇寒炼眼神一动,拿着烛台的手继续倾斜,汩汩而下的液体宛若断线的玉珠,一滴一滴交叠着,短短一会,液体变白变硬,包裹起深色的乳首。 他往前迈了一小步,用另一只手大力揪过南啸桓满头黑发,脸孔贴上去,低着声音,一字一句不容拒绝的道,“好好看着,不准扭头。” 南啸桓被迫拉近,两人面孔相距不过一寸有余,贴的极近,也因此,那乍一看仿若无物的黑潭的眼眸最深处,隐匿的几丝疯狂从眼角处一丝丝开始蔓延。 他心中一惊,面上却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司皇寒炼盯着他许久,终于放开手。 接下来,他又换了另一只蜡烛,将蜡泪滴满南啸桓胸前另一侧的挺立。 每一滴滴落,都仿佛一道通体电流窜过全身。那诡异的感觉,从胸前两点迅速蔓延开来,痛楚之余又夹杂着几丝快感。 南啸桓被扣在木架上的手指握成拳头,关节发白,他狠咬着下唇,以痛楚唤回一丝意识控制力。 看见他竭力忍耐的模样,司皇寒炼勾起唇角,忽的伸出手,手指探上面前赤裸的胸膛,开始大力按捻着被凝固蜡泪包裹住的两点。 “呃!——” 双眼突的睁大,南啸桓发出一声悲鸣。 司皇寒炼手下不停,带着笑意,双手在绑着绳子的躯体上一寸寸暧昧的游走,一寸寸开始点火。 发热中的人本就敏感异常,更何况司皇寒炼下手的地方刚好是他身上最易受到挑逗的地方,因此,只不过短短一会,南啸桓的分身就微微抬了头。 司皇寒炼自然也看到了。灵巧的手指沿着绳索一路滑下,最后停在下腹处:“呵……这么容易就兴奋了?……不要心急,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 一边低声细语,司皇寒炼一边伸手,探到南啸桓身后,将绳索慢慢解开,然后丢到一边。 绳子的淤痕十分明显,此情此景之下,配上那布满红晕,百蝶飞舞,肌理分明,线条优美的身体,却是说不尽的暧昧色情。 第59章 “父皇。”少年凑近低声说道,散下的长发遮挡了身旁人的视线,“答应孩儿那件事。” 司皇云逸忽然笑了:“晚了。” 司皇寒炼目光一滞,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父皇您说什么?” “晚了就是晚了,寒炼。”躺靠在床上的人淡淡笑着,那是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司皇寒炼静静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的起身,一甩长袖疾步出了内室。 寅时,沉重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从宫城深处传到玄朱外城。 十一月二十四日,云烈帝司皇云逸驾崩,时年四十七。百日国丧,禁挂红、禁宴乐、禁喜庆,违者重罪! 云烈帝生前未立太子,死后帝位悬空,和硕王司皇寒宇得武晋王一派支持,对帝位势在必得。 而早在半个月前,皇位的其他争夺者就都被软禁在禁宫深处。 十一月二十四日未时。 大雪飘飞,平原上,一支三万人左右的骑军正在冒雪前行。 军队的中央,一辆宽大的素色马车疾驰在内。 一只色如白玉的手掀开车帘,车内的白衣青年远目眺望。 大雪覆盖了辽阔的大地,白皑皑的一片延伸到天地尽头。铁甲骑兵们汇成长长的蛇形,在狂风大雪中前行。 “主上。”车内另一男子皱眉轻唤。 “好啦好啦,我知道。”裹在厚厚的几层锦被中,怀中抱着暖炉白衣青年无奈的放下车帘,稍有些郁闷扭头的答道。转向男子的,是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修长上扬的眉,温润漆黑的双眸,以及带着一丝无奈笑容的薄唇,正是赶往玄朱的巫烨。 西倚雷低叹一口气:“主上身体现在不比以前,还是注意些好。若是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 这一月多来,巫烨多次毒发,内力也一分分减弱,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体质的急剧下降。以前几年几年都不生病的人,这些日子来,几乎将各种小病得了个遍。幸亏有倚雷在旁,才没闹出什么乱子。 这些日子以来,眼看着眼前的人一日一日衰弱下去,西倚雷等人心急如焚。早前当暗卫们带回南啸桓留下的信息后,他本欲立刻带人去追,却被拦了下来。 「这样贸然前去,只会打草惊蛇。」巫烨淡淡说着,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主上!啸桓落在武晋王手里,只怕凶多吉少!我们晚去一时,他就……」他咬牙握拳,低吼道。这是他第一次在巫烨面前如此失礼,那时的他,脑海中只有南啸桓的安危。 「我知道。」 「那您……?!」 「既然司皇寒炼没有一开始就动手,那么啸桓短时间内是不会有性命危险。……近日大战在前,营救一事,还得从长计议。」 「主上!」 巫烨一眼扫过,紧皱眉头,还欲再说什么的人立刻噤声,只是身体还在不住的颤抖,显然情绪激动之极。 巫烨起身,朝前走了几步,才缓缓回眼。那眼神,西倚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冷到极点,只一眼,就让人失去所有话语。 直到几日后闪骑突袭,攻占了漠北燕州,巫烨才单独召见他,将一张无羁楼里传递消息专用的纸片递给他。 那之后,暮云萧留守漠北,他跟着巫烨,沿着西边防线一路朝玄朱前行。而跟随身侧的骑兵从初始的三百,到了现今的三万。 “将军,前面就是集凤镇了。”远远一个骑兵从对首逆行而来,靠近马车低声询问着车内的巫烨。 集凤镇距玄朱大约一百余里路,全队快马而行,只需大半日就可入京。然而此刻天色已晚,不说将士们赶了一日路,就是到了玄朱,也不见得能轻易入城。林昊轩拿不定主意,因此才来询问主将命令。 “继续赶路!天黑前,在玄京北郊五十里处扎营。” “末将遵命。”林昊轩抱拳应道,一抽马鞭,掉头朝前奔去,“全速行军!” …… 这场从午夜开始下的鹅毛大雪,在天黑时终于慢慢小了下来。 骑兵们在京外一处矮山前扎营休息。 他们走的不是官道,加之又是严寒冬日山野之地,寒风中根本见不到一个人影。赶了一日路的骑兵们也少几分一路行来的谨慎,吃完晚饭后也不回营,一个个扎堆围在篝火前大声交谈。 玄京近在眼前,一想到他们此行的目的,众人不禁有些兴奋。 就连巫烨,也禁不住内心翻涌而上的一丝颤栗。 风雪咆哮,刮过他的脸颊,马蹄深深没入厚雪之中,又飞快的扬起,留下一行蹄印。 营地的喧嚣终于消失,他拉住缰绳,坐下马匹嘶鸣一声,停下脚步。 巫烨放眼望去,只见远处天地苍茫,巍峨沉寂,风雪交杂。 整个世界一片雪白,寂静无声之处,他一人孑然独立。 一股前所未有的寂寞忽然重重向他猛然袭来,在他胸中澎湃升腾。一瞬间,眼前的景色朦胧交错,恍惚之中,他又看到了满眼绿意。 “主上——!” 寒风中,有人策马迎风冒雪奔来。 马上的身体一颤,白衣青年缓缓回首,双眸中晃过一丝喜悦,嘴角也不由展开温暖的笑容。 然而当来人渐渐近了时,巫烨却怔住了。 “可找到您了。”西倚雷喘着粗气上前,将手中的貂皮大氅递给巫烨。 巫烨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怎么了,主上?”他疑惑问道。 巫烨摇摇头,将大氅披上,转身掉马朝营地走去。 深夜。 玄朱内城,武晋王府的牌匾在雪光下反射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精致的雕花大门轻敞,府内大堂之上,角落的青铜烛台之上烛火摇曳。 垂地纱帐随风轻轻摇晃,四角的雕花金炉香烟缭绕,中央地面上,铺着大片雪白的地毯,上面摆放了一张红木矮案,矮案上点着蜡烛,数封信件叠放在一角,除此之外,只有一把玉壶以及一只薄胎的青花瓷杯。 司皇寒炼身着红衣,躺靠在一个红衣少年腿上,正闲闲看着手中信纸。 另一个少年跪在矮案前,向瓷杯里斟着琥珀色的酒水。 忽然,司皇寒炼起身,将手中纸页放到矮案上,柔声对两个少年道:“下去吧。” 少年将酒杯递到司皇寒炼面前。司皇寒炼挑眉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两个少年这才行礼缓缓退下。 “阁下潜入我王府,此时此刻若不现身,还待何时?”司皇寒炼一人默默坐了半晌,忽的开口。 “呵,寒炼,真是许久不见啊……” 飘扬纱帐后,一个瘦削的身影忽然出现,一步步走进。 那是个俊美无双的青年,即使脸色一片苍白,看起来无比虚弱,也掩不去浑然天成的雍容之气。他嘴角翘着一丝淡淡的弧度,漆黑的双眸中却带着完全的冷意,明明对着眼前的少年,却仿佛是在看一件死物。 “暮寒仲?!”司皇寒炼一惊,似是没料到来人会是巫烨。 “没料到我会来?”巫烨挑眉,在矮案前坐下。 司皇寒炼很快恢复过来,起身走到巫烨身旁坐下,挂上无比纯真的笑容道:“是。……不知寒仲哥哥深夜来访,却是有何要事?” 巫烨扭头轻瞥,嘴角弧度带上几分讥诮不屑:“何必如此装模作样?你做了什么,不是该比我更清楚么?” 司皇寒炼瞳孔猛缩。 下一刻,他弯起嘴角,便朝巫烨伸出纤若无骨的玉手,同时整个身体也斜着贴了上去:“嘻嘻,寒仲哥哥……寒炼可真不知道你在打什么哑谜……” 红唇贴到巫烨耳边。 “不过,也没关系,外面寒风凛冽,寒仲哥哥既然来了……今夜……便留下罢……” 巫烨身子猛地一动,电光火石间,只听哐啷一声,被大力推出的少年撞翻了矮案,玉壶滚落,酒水洒落一地。 司皇寒炼疼的弯起腰背,一柄极薄的匕首跌落在他的脚边。 巫烨在他面前蹲下,捡起匕首转了转,眸色一沉,忽的一声,看也不看的扬手朝一角扔去。 “嘭”!匕首深深扎入一旁柱子之中。 巫烨伸出左手,扼住了司皇寒炼咽喉。 “……司皇寒炼。”他冷冷笑着,黑眸中杀机骤起,“还记得上一次,我是怎么说的?” 司皇寒炼精致的面容涨成青紫,眼中露出恐惧。 “本念着你我兄弟情义,饶你一回。却没想到你如此不知好歹。” 冰冷的话语带着深深的寒意从身体各个毛孔渗入,司皇寒炼痛苦的睁开双眼,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南……啸……桓……” 这三个字断断续续,声音微弱,落在巫烨耳里,却不亚于一击雷电。 巫烨松开双手,双眉间一片寒霜。 司皇寒炼从地上挣扎而起,捂着胸口,大口喘了许久,才起身说道:“跟我走。” 巫烨眼神一动,没有说话,起身整了整衣服,跟在司皇寒炼身后出了门。 武晋王府卫士不多,大堂附近五十丈内更是一人也无。这也是巫烨能够轻易潜入的原因之一。 两人在回廊上穿梭回转,司皇寒炼突然在一扇门前停住脚步:“就是这里。” 推门而入,巫烨发现这里是一处书房,没有烛火,隐约可见里面竖立的书架以及各种古董玉器。 司皇寒炼迈步进入,在多宝格前驻足,弯身用手摸索着什么。 忽然一阵喀拉喀拉机关转动声从身后传来,巫烨长眉一扬,回身看去,只见书架正在缓缓自动移开。 他微微一愣,随即眼中浮上几丝喜悦。那一瞬间,他忘却了背后的少年,满脑都是许久不见的另一张面孔。 然而刚欲迈步向前,左胸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司皇寒炼手中拿着的匕首,已深深没入巫烨身体之中。 巫烨回头,目光森冷,一动不动的紧盯着司皇寒炼。 “王爷!” 侍卫们忙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这间书房涌来。司皇寒炼猛地抽出匕首,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刃上的鲜血。 “寒仲哥哥……你可真是太不小心了点呢。” 他咯咯笑出声来,黑影闪着磷光飞舞在他的身侧。 第61章 不是说去一个地方么?怎么……眼下却是这不知名宫殿的屋顶? 许是看出他的疑惑惊愕,在旁侧熟门熟路仰躺下的司皇云萧难得解释了几句:“等会还有拨烟火,你要看,这地方可是绝佳的位置。” 他随手从一旁拉过两小坛酒,自己拍开一坛的封泥,嗅了嗅,另一坛看也不看的扔到一侧左丞渊处。 左丞渊呆呆的看了看接住的东西,又望了望那边已经拿着酒坛仰躺着直接往下灌的少年:“……我们还未及冠……喝酒……不太好吧。” 左家家规极严,左丞渊更是从小都没违反过父亲的命令。眼下不小心上房就已经很失体统了,喝酒……怎么说都……太那个什么了。 司皇云萧怔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手中酒坛,扭过头来,跟看什么怪物似的看着左丞渊,好半天,才开口说道:“……本王珍藏的酒,爱喝不喝。” 说罢,又扭回头去,从一盘带上来的食盒中拿出几个下酒小菜摆在一侧,然后翘着二郎腿,一手拿酒,一手抓起几粒花生,高高抛起在空中,再用嘴接住咽下。 左丞渊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当然不是因为那准确率,而是眼前这哪里该是一位王爷所做,但偏偏有人就是毫不避讳相当熟练还带点悠闲自得味道做了的行为。 左丞渊犹豫了半天,直到天空再次布满烟火,还是没有打开那坛酒。 他们坐在房顶,相比站在地上,感觉更加接近天空,那一个个璀璨的烟花仿佛就在头顶寸许处炸开,近的似乎触手可摸。左丞渊看得目不转睛,司皇云萧倚在一边,自顾自的喝酒吃菜,两人之间,一时无语,却自有一种奇妙的异常和谐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随着烟火盛放,长久以往寂静无声的深宫沸腾了,宫女太监侍卫大臣们三五成群,观看烟火嬉笑打骂,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热闹。 ……而他身边,也不再如过去一般,那般寂寥。 司皇云萧又灌了一口酒,从袖子擦去溢出的液体时,嘴角不自觉的就带上了一丝笑容。 “喂,你真的不喝?” “……不喝。”左丞渊坚定意志,抵抗诱惑。 “真可惜了。”司皇云萧撇嘴叹道,“我这可是特制的珍品,和外面卖的绝不是一个档次。失去了这个机会……以后你可就再也尝不到了。” 继续诱惑,加之面无表情的扯谎。他喝的酒,自是极好的,却绝算不上什么珍品。 左丞渊忍不住低头看了看精致的酒坛,他似乎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左相自己肯定也喝了不少吧……你只喝一点点,他绝度发现不了的。” “古来不论文人武者都如此钟爱着坛中物……你真的不想尝尝它是什么味道?” “真的不想?……” “弱冠?看你这模样,也差不了两三年嘛……” “我十四了。” 左丞渊突然开口。 一直喋喋不休,展开诱惑攻势的司皇云萧猛地坐起:“你十四了?” “是……怎、怎么了?”又被对方的目光盯着不好意思,左丞渊实事求是回答道。 司皇云萧不满的蹙起眉,抱起双臂,上下打量:“你竟然比我大?”皱起的眉头又深了几分,“——我不信。” “十四就是十四。我没必要骗你。”左丞渊一字一句说着,眉宇间一片认真。在他的世界里,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根本没有说谎掩饰的意识。 “……”司皇云萧见他认真看着自己的样子,心思百转,面上却是一挑长眉,恍然大悟的说道,“我十三了。”说罢,就静静的盯着左丞渊看,顺便时不时的目光转到他放在身侧的酒坛。其中意思,一目了然。 “所以?”左丞渊呆呆问道。 “所以……”司皇云萧扬起手中酒坛,仰头灌了一口,“我没及冠,但我喝了。而你,也没及冠,再说,还比我大一岁……” 他放下酒坛,上身凑到左丞渊面前,“所以,你也应该喝。” 这完全是没有任何逻辑而言的“所以”,但是当时左丞渊脑子里已经是一片浆糊,看着少年流光溢彩的黑眸,竟然点了点头。 司皇云萧大喜,一把伸过手臂,将那坛酒勾到自己这边,一掌便拍开了封泥,然后递到左丞渊面前。 左丞渊这时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然而已不能反悔。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点头了,这是事实。 于是只是稍一犹豫,便接过酒坛,学着司皇云萧的样子,仰头一大口就灌了下去。 然后,被呛的咳嗽连连。 司皇云萧在一旁毫不客气的笑出声来。 左丞渊莫名红了脸。 司皇云萧大声笑着,他许久都没笑得这么畅快了。听着耳旁的燃放烟花的声音,内心深处,一个念头涌上来。 ——这小子,还不错嘛。 天知道雍亲王殿下这个还不错的评价是怎么来的。反正,十三岁的司皇云萧,当时是真的觉得,眼前的人,嗯,非常不错。 司皇云萧一边笑着,一边随手递出一条巾帕。他递的自然,左丞渊也接的自然,待用那巾帕擦完脸上酒渍,才反应过来。 “……谢……谢谢你。”左丞渊红着脸把巾帕归还给司皇云萧,乖乖的道谢。 司皇云萧往左丞渊身边移了移,又指了指酒坛:“慢慢喝,一口一口,不要急。” 左丞渊按照指示,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终是没再闹出刚才的场景。 喝的多了,原本尝起来有些古怪的味道,竟也能品出一丝丝香味与无法言明的妙意。有些微醉的左丞渊,非常诚实的将自己的感受告诉了和他一起倒在瓦片上的少年。 “我没骗你吧……?”司皇云萧颇有些自得。 “嗯,你没骗我。”左丞渊认真道。 “呵呵……”不由得便笑出声来,司皇云萧心里原先对左丞渊的评价由不错升级到了很不错。 于是大半夜,便在两人躺在房顶吹着冷风喝着酒吃着小菜过去了。 待宫内四更声响起,司皇云萧眯了眯眼,对一旁有了几分醉意,正在揉眼睛的左丞渊说道:“时间差不多了,你回崇瑞殿去罢。” “啊?”一时间左丞渊没反应过来。 “……记得回去首先洗个澡。唔,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你喝酒了。”司皇云萧站起身来,伸展四肢,边整衣袍边道,见眼前的人没声音,又补充道:“这法子我用了好多次了,保证管用!” 左丞渊这才真正清醒过来,垂头答了一声是。 “好了。我也得快回去了……再见了,左丞渊。”司皇云萧笑笑,然后轻巧的几个纵身,已跃下房顶,朝着一处走去。 左丞渊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慢慢升上几丝不舍。这个时候,他竟一点也想不起左曼庭等他的身影,满脑子都是司皇云萧一夜来的一颦一笑。 “啊——对了!”已经走远的人忽的又一个折回,快速奔回,仰头望着屋顶上的人,“这个给你!”说着,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东西,扬手用力,一道漂亮的弧线划过,东西落到了左丞渊手中。 ……是一块令牌,背面阴刻着一个萧字。 “你来找我时,用这个当做凭证,绝没人敢拦你……”司皇云萧加大了声音,“记得,我住在景和宫!” “若还找不到,就说我的名字!记住了么——”最后一声,司皇云萧扯着嗓子道。 “我记住了。”左丞渊点点头,将手中令牌捏的紧紧。 “呵呵……那好,我们改日再见!”说罢,司皇云萧朝他笑了笑,然后转身再次疾奔起来,不久就消失在重重宫殿之中。 左丞渊拿着令牌,低头凝视。 许久,一阵冷风吹来,他回过神来,打了个颤,最后小心的把令牌收在怀里,这才下了屋顶,带着那人扔在屋顶的酒坛玉盘食盒。 回到崇瑞殿时,大臣们都散的差不多了。左曼庭坐在原位,看着左丞渊归来,才不着痕迹的轻叹了口气,起身拉着儿子的手,出宫回家。 回家后不到四日,左丞渊就生了一场病。待他病好之时,四月已经过去。 同年五月,左家谋逆,三百多人在不到半月时间内便纷纷散命。这其中,便包括左曼庭。 而左家独子左丞渊,被左曼庭的好友,也是他的师傅秘密带出玄朱。 待他清醒后,已经远在宛中。他哭晕在左曼庭灵位之前,手中紧紧握着一块令牌。 ——那好,我们改日再见。 左丞渊没想到,那一日的改日,竟是十五年的时光。 「萧公子,许大哥为人,江湖无人不知,想必这其中定有误会,不如大家一起坐下喝杯酒,谈谈如何?」 只一眼,他已认出来人。小雨淅沥而下,对面的青年俊美无双,一柄长剑寒光四射,看向他的眼眸,冰冷无情。 再次见面之时,他是安无。 第86章 尸体 玄朱城内,银装素裹,风雪已停。辽阔天际上,久违多日的太阳终于在阴云后现出身影,厚厚的积雪也开始融化,汇成一股股溪流缓缓汇入城内的地下水道。 二十五日寅时,天色微微亮,玄朱外城,有客居刚刚开门营业。穿着厚实棉袄的男人们拿着铲子和扫帚清扫积雪,小二们端着脸盆挨个擦净一楼大厅内的桌子,后门处停着几辆架满蔬菜瓜果的架子车,厨房帮佣的人不停进出搬运…… 任秋推开紧闭的窗户,清新的空气涌入室内。他微微眯眼,望着初升的红日,伸了个懒腰:“呦——少爷,今个是个晴天呢!” 少年嗓音清脆明亮,含着满满的兴奋愉快。 另一个服侍着床边青年穿衣的少年听闻皱了皱眉:“晴天就晴天,你这么兴奋作甚?让别人听去,倒以为我任家小厮都和你一般水平了。” “总比那一大清早就冷着张死人脸的家伙强!”任秋回视嘟嘴反击。 弯着腰正给青年系上玉带的任赫手中动作一滞,然后朝窗边侧过头来,几乎可是说是凶狠的说道:“家伙是你这小子叫的么?——叫赫哥!” “切……”任秋不屑的撇撇嘴,连连摇头,忽然目光落到青年身上,双眼一亮,顿时和同伴斗嘴的念头便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几步跑到青年身前,大眼带着希冀的光芒直直看过去:“少爷,早饭想吃什么?” 一直静静听着两人拌嘴的青年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抬头。 如玉温润。这是人们看到他第一眼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词。 如墨黑发一丝不苟的被青玉冠束起,白皙的肌肤如上好羊脂玉温润剔透,一双春水般的双眸沉静清澈,带着浅浅的笑意与几分宠溺看向任秋,勾了勾唇,打趣道:“终于想起我了,嗯?” “少爷……”任秋扁扁嘴,拉长语调,小脸一皱,一副啜然欲泣的模样。 “哼。”旁边的任赫不屑他的行为,低哼了一声。 “少爷……”大大的双眼里染上湿意。 下一刻,却又飞快的在自认任宗锦看不到的地方对任赫吐舌示威。 任赫轻蔑的看过去。两人眼神交流,火光四射。 任宗锦本还想再逗他几句,看到这阵势,不由又感觉到头疼起来。怎么这次贴身伺候的,偏偏就带了他们两个? 他轻咳了几声。 任秋和任赫两人立刻回复原状,都扭头眼巴巴的看着他。 “……早饭就和昨日一样吧。” 他挥挥手,只求任秋快快出去,不要再和任赫斗嘴了。 第63章 ——主上?! 茫然无措将他贯穿,一颗心如坠冰窖,他想要再靠前一步,却发现身体根本动弹不了。全身上下沉重如山。 就在这时,水中漂浮的人,猛然间坐了起来,空洞的大眼直视过来,血珠一滴滴的从眼角流出,苍白的双唇忽的勾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嘴唇无声翕动。 是、你、害、死、了、我! 呃啊啊啊啊———! ——是他,是他害死了主上! 他跌倒在地,无声的哀嚎,无尽的痛苦之下,他终于睁开双眼…… “啊!——” 正在给他换上额上毛巾的任秋忽的大叫一声,啪的一声,巾帕掉落在地。 任赫正端着汤药走进,被他一吓,差点就将药洒出去。 “鬼嚎什么?!”任赫不由气不打一处来,重重的将药碗放到床前的桌子上,冷声道。 “他、他、他……醒、醒……!”任秋一手指向床上的男人,一边瞪着大眼,一副害怕之极的模样。 任赫低哼一声,人醒了有必要吓成这样么?一边想着,一边走到床沿,抬眼便去看床上躺着的人。 结果只一眼,就浑身僵硬如铁,几乎连呼吸都要停了。 那睁开的双眼,不带一丝感情,没有焦点,然而从那黑不见底的眸子中传出的无尽杀气,已不是两个少年可以抵抗。 正在外面一间房中喝茶翻书的任宗锦几乎同时便感到了那忽然而起的冷意,眼神一沉,朝里面房间疾步而入。 一步入房内,那激昂的冷然杀意便让他身子一怔,瞬间脸色大变。 他心中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大步走到床前展臂将任秋任赫两人护在身后,沉气凝神,暗运真气,神经紧绷到极致,警戒着床上那人接下来的举动。 然而,几瞬过后,男人却慢慢闭上了双眼,又昏了过去。 任宗锦等了许久,才放松身体,深深吐一口气,转身拍了拍两个明显还处于巨大的惊恐中不能回神的少年脑袋。 两个少年即刻像找到依附的小鸟般紧紧偎到他怀里,颤抖了半天,才慢慢平静下来。 “秋儿,怎么回事?”任宗锦少有的冷了声音。 任秋心有余悸,说自己按照任宗锦吩咐,给那人用冰水敷额降温,并未多做什么。 任宗锦听他这样说,又思忖了一会,心中大致有了一个解释。 习武之人中,武艺精进者,皆可轻易辨别每个人身上的气息。然而重伤之下,意识未完全清醒之时,依然能散出如此骇人杀意的……江湖之中,十分少见。只有那些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杀手刺客…… 想着想着,他脸色越来越沉重…… 事情似乎正在超出他的预料。 “任公子。” 宛若黄莺出谷的悦耳嗓音突然从外间传来,三人愕然。 任宗锦收敛思绪,稍稍安抚了受惊的两人,便整衣朝外走去。 只见圆桌之前,不知何时,出现一个身着浅黄衣衫的妙龄女子,站立在一侧。见他走来,恭敬行礼:“阁主邀您上门一叙。”说罢,转身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 任宗锦在玄朱等了许久,等的便是这一刻,顿时面上掩盖不住的喜悦:“麻烦姑娘稍等。” 然后又走进去交待了任秋任赫一些事情后,很快又走出:“请姑娘带路吧。” 黄衣女子不言不语,微点了头。 她带着任宗锦很快出了有客居,穿过几条街道,走进玄朱最为有名的青楼,径直朝着后堂走去,又踏上楼梯,最终在一间楼阁的二层上的一间房间停下了脚步。 “阁主就在里面,任公子请进。”这是今晚女子说的第二句话。 任宗锦不动声色的暗暗打量周围,在门前停了几瞬后,推门而入。 一个女子,一身紫衣,如瀑黑发高高挽起,露出雪白的脖颈。听到声响,她转头看向来人。 并未如任宗锦所想的那般绝色,然而隐藏在柔弱外表下,自内而出的那股气势,却让人无法将之看轻。 ——这便是无羁楼楼主东卿颜么?! 任宗锦缓步向前,俊雅面孔上,一派平静无波。 “喂,你说,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啊?” 药喂过了,伤药上过了,巾帕换过了,突然之间,任秋便闲下来了。他撑着下巴,倚靠在窗下小榻上,远远的朝床上昏睡的男人看去,拖长了声音问。 然而屋子内另一个人却不做任何回应,只是靠在矮几的另一边踏上,闭着双眼。 任秋耐着性子等了一会,见对面人还是没有理自己的意图,当下皱起眉头:“喂!你聋啦?我问你话呢!” 任赫连眼皮动都不动一下。 任秋不干了,刷的一下直起身子,上身撑在榻上矮几上,整个人凑到任赫面前,放开嗓子喊道:“喂!” 任赫猛地睁眼,冷哼了一声。 “不是聋子嘛——”任秋挤眉弄眼,双眼发亮,继续兴趣勃勃的问,“诶,你说他会不是什么杀手之类的?看起来武功似乎很好的样子……” “第一,我不叫喂,也不叫诶。”任赫盯着任秋,一字一句,冷道。 “第二,杀手和武功很好没有必然联系。” “第三,你不仅很吵,也很无聊。” 说完,便抱起双臂,移开目光,闭目养神。 “……”任秋似乎是没料到对方如此反应,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然而他却对任赫明显的暗示视而不见,继续锲而不舍。他往前又凑了几寸,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喂,少爷是不是对你说了什么?” 再次睁开双眼,任赫看到的便是任秋小狗一般闪亮的紧紧盯着自己的大眼。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头疼:“少爷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不管是杀手或是别的什么身份,和我们都无关。我们救了他,他伤好了走人,这就行了。” “可是……” 任秋又朝另一边瞅去:“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的身份,对我们来说很重要。” 听到这句话后的一刹那,任赫几乎想拍案而起,破口大骂。什么直觉?!难道就是因为这个东西,他才被折磨了一晚么?! 但是,下一刻,两人都楞住了。几瞬过后,两人几乎同时刷的一声从塌上跳起,几步窜出房间,来到外间。 寒风随着敞开的大门涌入,屋内的烛火随风无力的摇摆。数十个黑衣男子分成两排,齐齐站在大门两侧,遮挡了大部分的灯光,明灭交错之中,数十个人竟没有一点声息,浑身散出的阴冷气息,宛若鬼魅。 一个白衣青年从门外缓步而入,长发随风而起,俊美容颜冷漠如冰。他身姿挺拔,即使稍显瘦削,也一丝一毫无损于那浑然天成的优雅雍容。 “你们是何人?!”任赫背上冷汗直流,却还是一个箭步冲到青年身前,冷声大喝,“擅闯别人住处,意欲何为?!” 第88章 重逢2 青年继续朝内走入,对他的话置若未闻。 任赫咬牙皱眉,还想再做些什么,站在两侧的黑衣人中走出两个,大手一伸,便将他和任秋拎到角落,刚欲一掌把人弄晕,那已经走到里间的青年突然开口说话了:“无事,看住他们就好……毕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四字一出,任赫瞬间明了。这些人……是冲着房内昏迷的男人来的! 看着阵势,果然那男人不简单。任赫暗自思忖,知道这些人不会伤害自己和任秋,他开始偷偷打量观察,试图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推测来人的身份。 那白衣青年在里间待了半晌,什么声响都没有。 直到旁边的任秋溜转着眼珠,肆无忌惮的将那些肃立的黑衣人们全身上下都打量了遍,又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兴奋异常的嘀咕了好久,那白衣青年终于走了出来。 昏迷的男人身上裹着原先穿在青年身上的狐裘大氅,被那瘦削高挑的人打横抱在怀里,垂下的黑发散在空中,显然还未醒来。 任赫脑袋一激灵,旁边任秋已高喊了出来:“不要!少爷说在他昏迷时不要随便碰他,否则……” 白衣青年停下来脚步,即使怀里抱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也显得毫不费力。他似乎低笑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目光不远不近正好落在两人身上:“否则怎么?” 任秋却说不出话来了,他呆呆的看着白衣青年,若非还有一丝清明知道此刻身处的情景,他一定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仙子。自家少爷长的就很不错了,但是和眼前这人一比,真是天差地别。那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精致到极点的五官,血色很淡几乎趋近于无的薄唇,单薄瘦削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会消逝在空气之中,怎么看都没有一丝人气…… 看到任秋的状况,青年弯起唇角,扫了任赫一眼,又问:“你们少爷是谁?” 任赫全身绷的死紧,双眸却直直回看青年:“阁下不必知道。人你们带走就可以了。我家少爷并非多事之人,阁下尽可放心。” 听到这话,青年笑意更深了,他不做任何回应,只是又看了几眼任赫,便收回目光,抱着怀中的男人继续朝外走去。 任赫吐出一口气,身体不受控制顺着墙角滑下,任秋依然呆呆的注视着青年离去的方向。 黑衣人们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护在青年两侧,慢慢走出房间。任赫缓过气来,用手肘撞了任秋一下:“喂!别看了……” “……好好看的人……”任秋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你!”任赫有些恼怒的吼出声。没想到这一声却让走在最后的两个黑衣人回头转向他们。 任赫心下一惊,任秋也终于反应过来,两人呆愣的看着黑衣人们越走越近,却手脚无力,根本无法逃跑。 黑衣人走到两人身前,一左一右,将他们围在中间,居高临下的冷冷看着他们。 任秋慌了:“你、你们要做什么?……我们可是救命恩人啊……” 那其中一人忽的扯开嘴笑了。 还未去想那笑容的含义,两人后颈几乎同时一痛,眼前一黑,便陷入昏迷。 …… 淡淡的香甜。 温暖的怀抱。 ……如此怀念。 他环顾四周,只见触目所及之处,满目苍翠,远山隐约,溪水潺潺,鸟鸣蝶舞,美不胜收。 「怎么,发什么呆?」 搂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背后的温暖贴的更近。 那人将下巴扣在了他的肩窝处,用唇蹭着他的脖颈,低声喃喃道。 他一怔,眼前又出现那人浑身冰冷,漂浮在水中的一幕。 猛地回身去看那人,只见依旧是熟悉的俊美容颜,黑眸中笑意吟吟,因为他的动作而含了一丝惊讶。 第65章 “可是,我说那话,他妈的根本不是因为我怕暮寒仲没了解药会死!” “……而是因为,我怕再也见不到南啸桓这个人!”从喉间溢出的话语饱含着难以分辨的复杂感情,巫烨痛苦的皱起双眉,黑眸里一片不被理解的愤懑与悲哀。 “——你他妈到底知道不知道?!” 猛然拔高的声音宛若野兽的悲鸣,巫烨猛地一拳砸在地上,充血的双眼恶狠狠的瞪着那已经说不出一句话的人。 然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脑中响起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他看着南啸桓深深垂下的头。 那人似乎无动于衷。 巫烨觉得自己快要疼死了,心脏仿佛被人捏在手里,痛的他只想破口大骂。 几乎心力交瘁…… “呵呵……” 不知多久之后,充满自嘲的低笑声从他口中响起。他缓缓勾起一个苦涩的微笑,忽然间怒气就消散的一干二净。 然而疼痛依旧。 望着南啸桓,巫烨起身,然后闭眼叹气,仿佛这样可以驱散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不管如何……不管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只是想告诉你……看到你伤,看到你疼……” 巫烨垂眸,只觉眼眶发热,眼前开始模糊。 “我比你痛一万倍。” 第89章 惩戒 两人之间一片沉默。 涌上胸口的痛楚与酸涩,像最尖锐的荆棘,从心脏处向外迅速的蔓延,缠绕着他的全身。得不到任何回应的无力感让他感到深深的挫败。 从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睁眼看到南啸桓开始,他就无法不去在意这个男人。他像未经雕琢的宝石,质朴纯粹,轻易的就将他吸引。他的沉默、他的隐忍、他的坚持,让他怦然心动,而其中那股几乎溶在他骨子里的,对暮寒仲的忠心,是他最为欣赏的东西。 但是,此时此刻,巫烨从未如此憎恶那两个字。 那东西让南啸桓顺从驯服,让巫烨任意索求,却同时他眼睛覆上一层薄膜,阻碍在两人之中。 巫烨忽然有点想笑,于是,他笑了。 低低的笑声慢慢响起在室内。那笑容充满无可奈何与怅然无力,虽然很轻,听在地上人耳中,却是异常的重。 跪趴在地上,用垂下的长发遮掩了自己所有表情的男人,身体忽的轻颤了几下。 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有侍女低声道:“主上,是服药的时辰了。” 笑容忽的止了,一声长长的叹息落下。 巫烨看也不看跪在面前的男人,直朝外走去,然后推开房门。 门外候着的侍女们就要迈步进入,却被巫烨一手拿过手中的食盒:“去准备沐浴。” “是,奴婢知道了。”侍女点了头,目不斜视的转身径直退了下去。 食盒里是几碟精致的小菜、两碗白粥及两碗汤药。两碗汤药…… 巫烨垂了垂眸,触到其中一碗的手指在碗沿轻轻摩挲着。他静站在圆桌前,沉默静思了许久,才将碗从食盒中端出。 然后又拿起一只瓷杯,倒了些温水。 缓缓走到南啸桓身前:“去床上躺着。” 语气十分平淡,其中的威严却是不容拒绝的。南啸桓似乎也明白了这点,因此极快的起身,上床。然而柔软舒适的床铺对他来说,却仿佛布满了尖针。他靠在那里,浑身僵硬。 巫烨坐到床沿,将杯子递到南啸桓面前。 低下的头过了几瞬,才抬起。那双长眸里不知何时充满了无措和惊慌,干裂的唇颤抖着开口:“……主上……” 低哑干涩的嗓音忽的响起,巫烨眼神一沉,侧过头去:“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闻言,床上的男人一怔,下一瞬,几丝愕然和几丝疼痛不及防的爬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冷硬面孔。 然而侧过头的巫烨没有看到,他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喝完。” 南啸桓机械般接过巫烨手中盛满温水的瓷杯,机械般的将水灌入自己口腔,就连从杯口漏出的水洒湿了胸口的绷带都没有发现。 一杯喝完,巫烨起身,又去倒了一杯,依然是侧头递过。 如此反复,南啸桓胸前的绷带已经湿了大半,巫烨终于不再递水。 他低头专心致志的搅动青花瓷碗中的白粥,搅得不那么烫了,才用勺子舀出一勺,送到南啸桓唇前。 屏着呼吸的人如蒙大赦,立刻顺从的张开口。 一碗白粥,很快喂完,期间,巫烨没有抬眼看过一眼南啸桓。 胸口憋的难受,比起之前的怒吼,眼前人的沉默让南啸桓更加无所适从。 巫烨又走出去,用一个空碟将每样小菜都夹了点上去,然后坐回,一筷子一筷子的开始喂菜。 南啸桓食不知味的嚼着,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一顿饭吃的无比安静。喂完汤药,巫烨起身:“躺下,再睡会。” 南啸桓依言躺平,巫烨拉开被子替他盖好。 掖完最后一个缝隙,巫烨扭头就欲离开,却才迈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宽阔的袖子被人攥住,巫烨的视线追逐着空气中飘浮的细小灰尘,良久,低叹回身,抬眼朝南啸桓看去。 南啸桓睁着双眼,直直迎向巫烨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眼中,有什么情绪正在翻滚。冷硬的面具上,几丝微小的裂痕正在无声的扩大,崩裂…… 巫烨沉眸挑眉静待下文。 南啸桓却忽的踟蹰起来,眼中出现几丝犹豫不决,喉头上下滑动,半晌,才支支吾吾的开口:“主上您……属下……” 说道这里,浓密的长睫眨了几眨,又垂了下去,几丝淡淡的红晕飞快的爬上他的脖颈脸颊。 “……属下……”牙齿咬着嘴唇,半晌,南啸桓终于挤出下面的话来,“‘遗毒’药性强烈,这些日子以来……主上定……请主上准许属下服侍。” 等了半天,竟然听到的又是这些……巫烨眉头紧紧拧起,眼神也有了几丝凶狠:“现在不是‘服侍’的时候!你给我好好待在床上休息,别胡思乱想!” 说罢,扯过自己的袖子,憋着再次窜起,不得发泄的怒火就要走人。却不料南啸桓的固执一如既往。眼见巫烨就要离开,他急忙从床上跪坐而起,掩饰不住的慌乱:“主上!不管如何,早一刻总比晚一刻好……” 巫烨倏的停步回身,目光如刺,直直的射了过来。 南啸桓吞下未完的话语,垂着头,半晌,往前膝行了半步。 将那刺人的目光视若无物,南啸桓慢慢直起身子,冷峻的面容上泄出几丝苦涩与痛楚,就连声音,也开始微微颤抖:“是属下的错……若非属下自作主张,主上便不会忍受毒发的痛苦……主上的内力也不会……” 深深的自责和内疚溢满那双平日里淡然无情的双眸,巫烨心中一疼,燃在胸口的怒火瞬间就被满满的怜惜和疼痛压了下。他收回目光,坐回床沿,抬起左手,温柔抚上南啸桓发顶,柔着声音,软着语调安抚:“没关系……那几分内力,我根本不在乎……你不要多想……我从未怪过你。” 南啸桓的头慢慢垂了下去,身体也不似之前那般僵硬巫烨见他这样,心中先前的挫败、不悦、愤懑、怒火全都被他抛得一干二净,此时此刻,他只想紧紧拥住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哪怕这伤害,来自于男人本身。 他收回手臂。然而就在他欲将拥抱这个动作付诸之前,南啸桓身体猛地一低,眨眼间,头压上巫烨大腿之间,薄唇朝着那微微隆起的部分就覆了过去。 男人清晨勃起,是十分稀松平常的事情。更别说巫烨禁欲已久,根本经不起挑拨。在隔着几层衣衫,被温热的舌头舔舐之后,就算他原本并无那个心思,也控制不住自己胯下之物不断涨大硬起。 欲火被南啸桓弄得迅速窜起,巫烨低低喘息,眸色越来越深。身下,南啸桓埋头正在努力,巫烨目光落在他裸露的脊背,忽的,轻声笑了。 这次,他是被气笑的。 这般肆意玩火,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今日,他巫烨都要让他担负起后果! 巫烨一把扳起俯着身子的人,自己身子一斜,压着南啸桓便倒在了大床之上。 “既然如此……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南啸桓仰躺着,冷硬的面孔上飞快闪过几丝无措,几瞬过后,明白过来话中意思后,窘迫羞怯则爬了上来。 巫烨对南啸桓笑笑,然后下一刻猛的吻上南啸桓脖颈,开始用牙齿撕咬那些绑在他胸前的绷带,同时,双手在他背上、下腹、双腿上四处急切的摸捏按弄,肆意点火。 触手的身体灼热滚烫,巫烨摸着摸着就有些心猿意马,暗骂自己不争气,巫烨放弃牙齿,改代用手,于是效率高了不少,三下五除二,南啸桓胸前厚厚的绷带就被他扯的一干二净。 南啸桓的伤口,之前是任赫任秋处理包扎的。因此当看到视野里的东西时,巫烨明显的呆愣了几瞬。 南啸桓胸前两侧乳首,分别穿着一个银色的圆环,直径约莫一寸左右,镂空雕花,十分精致。若是放到别处,巫烨可能要赞两句工匠的手艺,可此时此刻,他只想杀人。 “……给、我、解、释。”一字一句,巫烨身上的寒气几乎凝成实体。 南啸桓顺着巫烨的目光看去,自然发现了罪魁祸首。早些时候无边无际的痛楚让他早就忘了此事,此刻,那日的记忆一点点回归,南啸桓紧紧攥起放在一侧的手,半晌,才低低出声:“……是……武晋王……” 好你个司皇寒炼! 一股浓烈的杀意窜上心头,巫烨咬紧牙关,好半天才将杀意压制回去。那事先放一边,眼下,好好教导眼前的人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一边在心里默念不急不急,一边双手继续四处游走,巫烨贴着南啸桓的身体,整个人缓缓向下滑去,直到嘴唇来到那银环前,才停了下来。 他伸出舌头,在南啸桓胸前突起的四周,缓缓打着圈圈。 …… 安静的室内,清晰的水渍声响着。南啸桓侧头,散乱的长发被汗水沾湿,粘在额头之上,他咬着唇,压抑着呻吟。 隔了多日的肌肤相亲,让南啸桓反应异常敏感。巫烨不过稍施手段,就让身下的人满面红晕,意识一片模糊。 俯在他胸前,巫烨用牙齿咬起一侧银环,几乎同时,徘徊在另一侧突起的手指用力一捏。 “唔啊——!”南啸桓身体猛地一弓,几乎要从床上弹起。 勾起嘴角,巫烨吐出口中银环,伸出舌头,来回舔舐那已经涨挺的宛如石粒的果实,间或牙齿撕咬,另一边,则用手指一边转着圆环,一边捏按已经被蹂躏的通红的乳头。 “……啊啊……主、主……上……” 裤子不知何时被褪到脚踝,南啸桓双腿张开,那里,巫烨正用手上下撸动他的分身。 巫烨听他呻吟之声,已知他快到极限,因此,留恋的咬了咬口中的肉粒,他缓缓起身,决定实施下一波的进攻。 …… “哈……啊哈……” 圈着柱体的手上下滑动,十分灵活,南啸桓早已溃不成军。 巫烨跪坐在南啸桓双腿间,目光盯着视线中的硕大。和看似瘦弱,然则实际上截然相反的暮寒仲不同,南啸桓是内外如一。本就傲人的尺寸更是在硬起后大了不少,此刻,些许白色的液体正从顶端的小口慢慢滴出。 嘴角一弯,巫烨松开握在南啸桓分身上的手,下一刻,轻柔的虏下包裹在灼热的硕大上的包皮,然后掀开顶端的嫩皮,让上面的小孔更加清楚的展现在视野里。 第67章 “你既已得到答案,那么现在,便轮到我了。” 巫烨放下手中瓷杯,从椅上缓缓起身。他一向是善于克制情绪的,可再次开口,声音中还是不自觉地染上几分深深的冷意怒意。 “——南啸桓身上,那些东西,都是你做的?” “看来寒仲哥哥已寻回你那侍卫了?”司皇寒炼并未转身。 “为什么?”巫烨迈出一步,咬牙切齿的问道。 大费周章的在军中埋下的棋子,不应该就如此浪费。既然已经知道那解毒的方法,没有理由,再留下南啸桓的性命。 不杀他,抓他到身边,只为那样凌辱? “……呵。”司皇寒炼笑出声,他站直身体,开口道,“我说过,人们对于自己迷恋的事物,总想握在自己手中。” “迷恋?”巫烨似乎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武晋王殿下,我要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 司皇寒炼在心中念道,然后垂下头,低低笑出声来,笑声欢愉,笑了一会,突然转了话题:“知道他曾说过什么吗,寒仲哥哥?” “‘我的主人只有暮寒仲一人’……呵呵……真是可笑的愚忠……”他一边笑一边摇头,隐在阴影里的嘴角,却微微勾起了弧度,“不过,这样的愚忠……却让我十分欣赏呢……” 最后一句,低不可闻。 “来吧,寒仲哥哥。”寒炼猛的转过身,精致的面孔上笑意满满,“我既然做了,便就不会害怕结果。” 巫烨有一瞬的怔神,为那绝美的笑容,为那伪装尽卸,第一次如此真实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 巫烨目光停伫在上面。 “寒仲哥哥,动作快点。”少年扬起脖颈,依然带笑。 巫烨拔开瓶塞,倒出一粒红色的药丸,抛到司皇寒炼手中。 司皇寒炼拿在手中看了看,然后仰头,咽了下去。 药顺着喉管滑下,滑过的地方如火烧一般炽热疼痛。 半柱香过后,司皇寒炼虽然还维持着站姿,却已是强弩之末。他面色惨白,嘴唇青紫,豆大的汗珠如雨般从他皮肤上浸出滚落,看得出,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绝觉’之毒,服食五日,内力尽失。三年中,视觉、听觉、触觉循次丧失……”巫烨淡淡道,平静注视着视野中因剧痛五官扭曲纠结在一起的少年,“你既伤他辱他,那么,这代价,也自要承受。” 上扬的凤眸中黑白分明,仿佛被寒冰永久的覆盖。 “剩下的药,我会让人按时给你喂入。” 司皇寒炼依然在笑着,即使剧痛难忍,即使他几乎便要忍不住凄嚎出声。 他湿润的双眸盯着巫烨,笑容十分愉悦与享受。 “……寒仲哥哥……”他低喃出声,长睫眨动,盘桓舌尖的话终于吐出,“……好好对他。” 巫烨心中一动,两人双目相对。 巫烨眉间寒意似乎消融了一些,良久,他微微点点头。 “那是自然。” 最后深深看他一眼,巫烨就欲转身离去:“……你……好自为之。” 司皇寒炼终于支撑不住,瘫倒在地,他大口喘着粗气,双眼迷蒙,似乎意识已经迷散。 “寒仲哥哥……我有最后一个请求……我……想再见母妃……一面……” 冬日寒梅盛开,远远看去,如云似锦。铺天盖地的寒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 巫烨负手立在门外,目光飘忽。 屋内,司皇寒炼坐在地上,头枕在一个宫装女子腿上。 女子极美,黑发如瀑披散而下,神情淡漠却又有一丝温度,只是静静坐在那里,周遭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母子两人低声说着什么。 巫烨从未见过司皇寒炼脸上有如此多的表情。 他会眉眼弯弯,笑的纯真无暇,宛若稚子。也会蹙起眉头,撅起嘴唇,耍赖撒娇。还会笑的身子不住颤抖,完全没有礼仪规范。 他在女子腿上蹭着,用手指圈着女子垂下的几缕黑发,眉眼行动间满是不舍。 梅妃喜静,天生性子淡漠,然而对着唯一的儿子,却是笑容满面,关爱之情尽显。 司皇寒炼在里面待了约莫两盏茶的时间,然后起身走了出来。 “不多说一会话?”巫烨问。 司皇寒炼撇撇嘴,目光望着院中的梅花,微笑道:“多说少说,总是要离开的。” 巫烨静声不语。两人迈步朝外走去。 然而走了几步,巫烨却停下脚步,回身去看那静坐在大厅中,目送两人离去的女子。 司皇寒炼疑惑的看他一眼。 巫烨摇摇头,转身继续离去。 ——那般感觉,该是他多心了…… 梁昊轩亦步亦趋的跟在巫烨身后。 所过之处,卫士宫女纷纷恭敬行礼。 巫烨翻身上马,拉起缰绳,对跟在身后的人回头吩咐:“……这几日,宫中值守安排,听权大人吩咐就是了。不必上报于我。” “末将遵命。”梁昊轩抱拳行礼,依然坚持着把巫烨送出太和门才转身离去。 慢悠悠的控马行在青石板路上,寒冷的北风吹拂扬起黑发衣摆,巫烨的心也随着冰冷一点点平静下来。 坐下骏马嘶鸣一声,巫烨拉住缰绳,抬头一看,舜玉王府四个金色大字反射阳光,十分耀眼。 巫烨低头无奈笑笑,不知不觉中便走来此地,那便进去看看三哥罢。 门口的家丁立即上前行礼,将他带入府中。 他挥手让他们全部退下,自己一人,则熟门熟路的穿过回廊,走至后方庭院。 此刻接近午时,太阳高悬于空,洒下万丈光芒,带来几丝暖意。 院中空地上,一人男人赤着上身,正在练枪。 汗水从那鼓动的肌肉上滑下,在男人脚下形成不大不小的一滩水迹。 长枪划破空气,男人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十分简单朴素,却十分沉稳有力,直中要害。没有过多的花招,皆是毫不留情的杀招。 待男人终于停止挥舞长枪,看了半天的巫烨才笑着从阴影处走出。 “三哥。” “诶?寒仲?你何时来的……”司皇寒鸿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惊喜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弟弟。 “三哥光顾着手里枪了,自然是看不到我的。”巫烨低笑开口。 “好好说话不行么?你这小子……”司皇寒鸿瞪他一眼,将长枪扔给一旁伺候的下人,就拉过巫烨朝一旁的房间走去。 结果刚走了几步,司皇寒鸿便猛的停了下来,他一把抓起巫烨垂在身侧的右手,长眉一皱,脸上浮出几丝惊愕:“你这是怎么弄的?” 被他强行拉起的右手,修长白皙的手指上,赫然几道伤口横着划过。周围的血迹已经干涸,却还是有些许鲜血因司皇寒鸿的动作而又从交错的血肉中涌了出来…… “不小心划到的。”巫烨想要抽回手,却无奈司皇寒鸿力气大的惊人。 琥珀色的眸子落在他身上,仿佛要看透他的谎言。几瞬过后,司皇寒鸿低低叹气,不再询问,径直拉着人继续迈步,同时朝一侧扬声喊道:“音儿,把药箱拿出来!” “记得按时换药……”柳凤音温柔的给巫烨包扎着右手,一边动作,一边柔声嘱咐:“还有,这几天不要让伤口沾水……” 巫烨连连嗯声,不自觉中,脸上已带了几分笑意。 “还笑?”司皇寒鸿颇有些不满,他低头看着巫烨的右手,道,“若是留疤,看你还笑的出来?” “男人留个疤又有什么?”巫烨失笑,斜眼瞥向司皇寒鸿,目光在他随意披了一件外衫的胸膛停留,“三哥你满身都是,也没见你愁眉苦脸啊。” “……”司皇寒鸿无奈扶额,这个弟弟明明以前从不这样油嘴滑舌的,哪知不耍不知道,耍起嘴皮子来却无人可胜。 柳凤音不由笑出声来,一边收着药箱,一边看向眼前的两兄弟:“好了啦,寒仲,你三哥也是关心你,你就别逗他了……” “嫂子,我没逗他啊。”巫烨做出委屈的模样,看着面前的女子。 柳凤音摇摇头,不再搭话。她将药箱放好,回头看了巫烨一眼,柔声问道:“寒仲留下一起用饭吧!” “音儿你去吧!多做些寒仲爱吃的菜。”司皇寒鸿根本不问身边人的意见,直接挥挥手。 巫烨但笑不语,他低头看了看重重绷带包裹的右手,又抬头瞄瞄身侧的司皇寒鸿。 男人五官英俊,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坦荡,察觉到他的目光,回了个笑容。 那笑容温暖包容,满含着宠溺与无奈。眼神里是兄长对弟弟的才会有的温暖。 他嘴角笑容越来越深,然后身子一斜,软软朝着身侧的司皇寒鸿靠过去。 司皇寒鸿微有些吃惊,随即,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臂将人揽过,搂进怀里。看着与幼时受了委屈便紧紧缩在自己怀里无二的青年,一边伸手抚上头顶的黑发,他一边低低的叹息:“……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样……” 巫烨闻着司皇寒鸿身上汗水与青草混合的体味,只觉先前压下的情绪又全都翻涌了出来,满在胸口,无比酸楚,难受极了。 司皇寒鸿就那样低头,轻抚着怀中人的发旋,放低了声音,轻问道:“出什么事了……说给三哥听听……三哥帮你想想主意。” 巫烨一听这话,不自觉的就笑出声来。 多少年前拿来哄人的话,到现在也不会换换……可,他就还真吃这套…… “三哥……”清冷的嗓音闷闷的,带着几丝不易察觉的脆弱和深深的担忧。 “嗯,嗯,三哥在这里呢……”男人仿佛安抚小孩子,轻轻拍着青年的背,“……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 巫烨不说话了,只是静静的趴在司皇寒鸿宽阔的胸膛里。 许久许久,两人就这样搂抱在一起,巫烨不开口,司皇寒鸿也不问。 巫烨只觉翻涌的情绪又慢慢平息了下来…… “三哥。”巫烨身体动了动,再次开口,声音里有些许沙哑。 “嗯?”司皇寒鸿垂眸。 “我在想……如果无可避免的伤害已经造成……事后,该如何去做……”才能让那人内心不再有阴影…… 而完全愈合的概率,又有多少? 第69章 将手里的东西南啸桓身侧放下,从南啸桓那里拿过空碗,又递过一杯温水。 小半柱香的时间已足够他调整好情绪,也足够他做好相应的心理准备。 忽略掉忽然漫上口的苦涩,他垂眸柔声:“……你身上的纹身,那关成双应该会有一些办法。” 南啸桓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 巫烨侧头看向一侧的床幔。 “……接下来这几日,我可能会有些忙……就不能常过来看你了。你……” “好好休息……” 第92章 报恩 第二日,依旧是个晴天。 寰夜王府中一反前段时间的清闲寂寥,里里外外一派忙碌。 然而一侧游廊之上,却有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那走在前首的,赫然便是东卿颜,而从容迈步在后侧的,却是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 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儒生长衫,手中握着一把泥金画扇,微有些卷的黑色长发散下,白皙俊秀的面孔上,一双黑瞳温和沉静,浓浓的书卷之气从他身上散出,路过的仆从偷偷打量的同时,都不免在心里赞一声翩翩公子。 “任公子,烦请您先在里面稍待。”东卿颜在花厅前停住身形,回首轻笑。 任宗锦微微颔首,迈步进去,在一处靠窗放着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 东卿颜着人上茶,又和他寒暄了两句,便转身出了花厅。 这一路行来,任宗锦一直在留心打量。从建筑装潢,到下人举止,无一处不显示着主人的身份。他好奇之余,心中竟又不自觉的生出一股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自是那传言中的寰夜王,江湖第一宫的宫主——暮寒仲了。 花厅布置的十分素雅,院外种植了四季常青的树木,此时正是清晨,风吹木叶,间关鸟语,任冬日的暖阳洒满全身,任宗锦闭眼倚靠在椅上开始养神。 忽的,静静靠在椅上的人倏的睁开了双眼,黑瞳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几分暖意。 过了一会,远处的脚步声愈来愈近,一道清亮的少年嗓音带着满满的欣喜兴奋,从花厅外传来。 “少爷——!” 任宗锦刚欲起身,下一刻,就被从外面快速闪入的黑影扑了个满怀。 “您终于来了……”任秋一头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扣住仁宗锦的腰,整个身体还在不住的扭动,“秋儿都快想死您了……” “放开少爷,别把你的鼻涕眼泪都抹上去。” 一只手抓着任秋的后领,就把他向外扯去的人,正是紧跟在后的任赫。 “呜啊啊……讨厌的家伙……我还以为再也看不到少爷了呢……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都不想少爷的么……”任秋死死拉着任宗锦,任凭任赫如何,就是不肯放手,嘴里大声哭号着,一双黑眼中,却是没有丝毫眼泪的。 “……再也看不到?……哦,难道是在下招待不周,倒让小兄弟误会了?” 宛若山间流淌的溪水般清澈透亮的嗓音忽然悠悠响起。 原本挣扎撒娇的任秋仿佛被定了身一般,立刻呆住了。 仁宗锦无奈轻轻摇头,用手掐了掐任秋脸蛋,将人拖起扔给一旁站立的任赫,才抬眼缓缓道:“秋儿小孩子心性,说话不知轻重,倒让王爷见笑了……王爷不必在意。” 他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微一愣神,便又回复过来。 江湖传言,千夜宫宫主龙章凤姿,宛若谪仙,这次亲眼所见,倒真真不假。虽然面色苍白,气色不佳,疾病缠身,也不足以损耗那浑然天成的雍容气度一丝一毫。 那白衣青年见任宗锦打量自己,轻轻一笑,缓步进入花厅。 “呵呵……任公子两位侍童,一位乐观天真,俏皮可爱,一位沉稳持重,少年老成。他们一来,我这偌大王府,便多了许多欢声笑语。连带着我也觉得愉悦非常。任公子,不如这样,你和他们一起,再多留他们几日,我定会好好招待。” 侍女恭敬上前倒茶,白衣青年一边撩起衣摆一边姿态优雅的在任宗锦侧首椅子上坐下。 任宗锦收回目光,沉吟道:“多谢王爷抬爱。只是他们两人已在贵府叨扰许久,而任某又有要事在身,实在只能辜负王爷一番好意……” “要事?”巫烨垂眸笑道,“可是你委托无羁楼的事?” 任宗锦面色微变,寻思半晌,才低声叹道:“王爷英明,确是此事。还望王爷见谅。” 巫烨目光移到任宗锦身上,忽然怅然叹道:“任公子如此急着离去,绝口不提救人一事,这番划清界限,是嫌弃千夜宫和我这王爷么?……仰或是……”他语声微顿,黑瞳冷然,直射而去,“根本不想和我们扯上丝毫关系?” 任宗锦怔了怔,半晌,苦笑道:“王爷何来此说?任某原本只是不忍,才略施援手救了一条性命。而这性命,不论是阿猫阿狗,或是其他任何杀手恶人,在任某眼里,都没有任何区别。任某不想为此来换得别人感激,也不愿为此让别人欠下恩情,难道这样也不行么?” 他目光闪动,面上一片无奈:“……若早知因此会让王爷说出如此之言,任某可真应那两日失明失聪……” 声音中满是后悔之意,仿佛只要再来一次,绝不犯下相同的错误。 他一口说出这么多话,其中暗含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要,只求巫烨放他们一行人离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然而巫烨依旧不依不饶。他挑眉端详了任宗锦一会,寻思半晌,笑道:“久闻御剑山庄主人行事光明磊落,英雄气概,今日才知,任公子还有一副这样难得的好心肠,在下佩服不已。” “只是救命之恩,重愈千金。不是任公子说不报,就不报的……” 任秋站在一边,越听越觉古怪非常。自家少爷救人不要人感激就已经让他够吃惊的了,这什么王爷更是让人无语,把他们捉来好吃好喝供着软话说着圈子绕着不说,还厚着脸皮一而再,再而三的眼巴巴撵上门来,却只是为了报恩。听他言语,权势极大,怕是黄金美女之类,只要自家公子说了,定会眉头都不皱就大手一挥给出来的吧! 他这边越听越开心,顿时喜上眉梢,眼珠一转,就开始打起小算盘来了。任赫瞥他一眼,已知道他在乱想,当即伸手掐了一下他的手臂。任秋猛的吃痛,回神扭过头来,用满是水雾的大眼瞪回,无声的控诉。 两人的一番小动作任宗锦自然看在眼里,然而他此刻却无闲情来处理又一场内部纠纷。 “……也不是我说不报,就不报的。” 巫烨扫了一眼任秋任赫两人,缓缓道。 听他这样说,任宗锦不觉有几分好笑:“那谁说不报,才能不报?” 巫烨悠然笑道:“自是那被你所救之人,放弃了报恩一事,任公子才能如愿离去。” 任宗锦理所当然道:“那就烦请王爷将任某的意思转告于他。” 巫烨听言,微微摇头:“那人性子十分固执认真,哪怕只是滴水之恩,他都会想方设法的涌泉相报,更别说任公子的救命再造之恩。……我……可是劝不来的。还请任公子体谅体谅我了。” 从对方大费周章的让他现身,到此刻的不厌其烦的谆谆劝导,明了这一番言语中没有丝毫玩笑之意,任宗锦只能认命。 他长叹一口气:“看来任某只能认栽了。……不知王爷,那人要怎么报恩?” 巫烨眯眼笑道:“他重伤未愈,这报恩一事,就由我这做主子的,全权代劳了。……想来金银珠宝,权势佳人,任公子都不缺少……” 纤细的手指在瓷杯上细细摩挲,他轻轻蹙眉,似乎十分烦恼。 当巫烨说出全权代劳一词时,任宗锦心中一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任某,倒有一事相求。” 巫烨目光移转到任宗锦俊秀的面孔上:“请说。” “王爷应该知道任某不远万里,来到玄京,为的便是与无羁楼楼主一见。” 巫烨颔首:“想必任公子要的情报一定干系重大。” 卿颜身为楼主,虽然会定期汇报楼中事物情报,却不是每件事都巨无细靡,更何况任宗锦与她相见,不过是前日的事。巫烨只知不是小事,却不知其究竟所为什么。 任宗锦苦笑:“是干系重大……不,可以说,御剑山庄往后的命运,皆在此了。” 巫烨一怔,听他说的如此煞有其事,黑亮的双眸中不由多了几分好奇。 “任某此番秘密委托东楼主,是为了任某失踪多年的幼弟。”任宗锦看向巫烨,一字一句缓缓沉声道。 “十三年前,幼弟离家跟随剑圣余白学艺,三年后,余白从江湖上销声匿迹,他也不知所踪……多年来,任某苦苦追寻,也只寻回这块玉佩。”任宗锦从怀中拿出一块金线绣花的锦袋出来,拉开袋口,取出一块色泽莹润的玉佩,拿在掌心,摊开在巫烨面前。 “这块玉佩,是任某在幼弟离家前送与他的,是他的贴身之物……” 巫烨端详完玉佩,从任宗锦手上拿过,装入袋子,递交给此时迈入花厅的东卿颜手里:“将这东西收好。” 东卿颜微微颔首,将玉佩放到怀中。 巫烨扭头,对任宗锦道:“我会下令全宫上下去调查此事。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线索又太少,可能会多费一点时间,还请任公子耐心等待。” “那是自然。”任宗锦知道他这做派便是答应了他的请求,不由松了一口气,然而一想到那失去消息生死未卜的弟弟,眉目间不由便染上几层深重的忧虑之色。 “那么,现在,还请任公子将令弟失踪一事,详细讲给我听罢。”巫烨端起桌上茶杯,做好了听故事的准备,笑着说道。 第93章 发作 待送走任宗锦主仆三人,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在巫烨无法抗拒的追问之下,原本想要隐瞒部分事实的任宗锦也只能将所有事情全盘拖出。而从他口中说出的故事,在巫烨看来,真是精彩绝伦,狗血至极,不亚于一部豪门恩怨的电视剧。 “失踪了十三年的弟弟……竟然到现在才开始秘密寻找。呵,他说此干系到御剑山庄的命运……卿颜,依你看,他的目的会是什么?” 巫烨靠在椅子上,玩味的挑起嘴角。 紫衣女子望向巫烨,沉声回忆道:“任老庄主四年前病逝,庄主之位便传给了任宗锦。任宗锦幼而聪敏,五岁能诗,少年成名。他武功不俗,为人乐善好施,继任庄主之位后,更是广交天下豪杰,在江湖中名声很好,不管哪个门派,见了他,都会卖他三分面子。按理说,他若将这件事告之各大门派,让其帮忙寻找,想必不出三月,必有结果。但是他却没有……反而亲自来此,委托楼里……这番行动,着实古怪。” “……因此卿颜推算,任宗锦不是不想借助武林各大门派势力,而是不能。想来此事必定干系重大,且牵扯到各方利益,若让其他门派知道,可能会对御剑山庄不利……但,只是寻回亲人,这事根本不至于此。由此可见,这件事关键之处不在于任宗铮,而在于任宗锦寻回他后,要做的行动……” 巫烨浸浴在冬日暖阳中,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深,听到最后几句,笑着开了口:“和我想的差不多。卿颜,这件事你亲自去处理,一旦有任何消息,立刻给我汇报。” 卿颜躬身行礼:“是。” 巫烨这道命令被通知到无羁楼各处分部,全国各地最初级的情报汇总工作几乎同时展开,不过几日,已得到一些情况。与此同时,一道更加震撼人心的消息一路从北疆传来。 漠北四州,全部收复! 十二月初二清晨,这道消息一传入玄京,便引起举国上下振奋人心的热烈欢呼,文人仕子竞相奔走相告,平民百姓热泪盈眶。而暮云萧的大名,也再一次成了众人热论的话题中心。 十五年的屈辱,终于被洗刷,这其中的忍辱负重,卧薪尝胆,没有人比胤国军人更能深刻的了解体会。消息传来那天,玄京十万禁军,互拥着喜极而泣,更有不少老兵,当场哭昏了过去。 北狄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被夺回漠北四州,还被暮云萧率领的闪骑逼到国境之内,一路逃亡,此刻正在北狄砂河一带,据守坚城。 而处于烈帝刚逝,新帝还未登基时刻的朝堂,本就因为刚刚结束的帝位之争,官员人数少了一半,朝中堆积的众多事物无人处理,此刻加上这件事,暂时作为摄政王的司皇寒鸿一时忙得脱不开身,一连三日都未回府一次。 带病在身的巫烨,实在无法心安理得的休息下去,入宫协助司皇寒鸿处理政务。 十二月初六,巫烨宿于内廷,彻夜未归。 三更的时候,阴沉了几日的天空再次飘起了雪花。寒风呼啸,枯枝颤栗,待到黎明时,偌大的玄朱城已被白色遮盖的严严实实。 燃着炭火的室内温暖如春,厚厚的绒毛地毯从里到外铺就开来,遮挡了从地上渗出的寒气,布置素雅精致的房间内,八柱雕花大床上垂着保暖的重重帐幔,舒适无比。 南啸桓靠在床头,他的左臂当初没有接好,至今动起来还会疼痛。因此卿颜便坐在他的身侧,拿着药碗,给他喂药。 倚雷趴在一旁的桌子上,用胳膊支着头,注视着视线中的两人。 “诶,我说啸桓啊……我真羡慕你啊,能得卿颜姐亲手服侍,真是好福气啊~”他看了半晌,忽然感慨出声。 卿颜扭头看向一旁有些百无聊赖的倚雷,含笑道:“好福气?” “能让你亲手煎药喂药的人,这世上也就两个吧……不对,加上你是三个。”他撇撇嘴,故作无奈的叹口气,声音里有些羡慕,“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古人诚不欺我也!哎,要能得卿颜姐如此照顾,我死都愿意了……” 第71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文武百官五拜三叩,沉声呼道。 之后,诏书被仪卫官托在云盘之上,从官执黄盖,由御道直出宫门一路直出宫门,文武百官跟随其后。 最后,诏书被安放在城楼之上的龙亭内,再次昭告天下。 从今日起,司皇寒鸿,便是胤国的主人! 登基大典一直到下午申时才全部完毕。 新帝登基,赐宴群臣。 崇瑞殿内,粗大的金柱雕龙纹云依次排列,气势宏伟。正中宝座上,司皇寒鸿已经换成了过肩通袖龙襕常服。乌纱翼善冠挽起的黑发下,一双长眸沉静,含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下首的文武大臣。 在座的都是司皇寒鸿心腹亲信,其中大多是武将。巫烨对面,便是盛装的权平生。 这位胤国武将之首,正乐呵呵的捋着花白的胡子。 “这次大哥谋乱,多亏老师坐镇玄朱,才有今日。朕在此敬老师一杯。”司皇寒鸿仰头喝下。 “哪里哪里……陛下过誉了。都是大家的功劳,大家的功劳。” 权平生喝完酒,满面笑容。 “将军……啊不,陛下,这酒可真不错啊!”这次跟随梁昊轩回京的一名副将,喝的有些醉了,口齿也不清了起来。 “可得改口了!小子!以后要叫陛下,陛下啊!”坐在他旁边的梁昊轩不由笑道,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众人哈哈大笑,顿时大殿上热闹不已。 宴席过半,众人都有些醉意,加上武将出身的官员占了大多,平日里都是豪气云天的说一不二的汉子,此刻酒一上来,原本因为身份改变而产生的一些隔阂顾忌很快消失,不过三两句,说话又恢复了平日的原样。 巫烨静坐在一侧,安静的看着众人闹成一团,忽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三哥,你吓到我了。”巫烨回过神来,佯装惊怕的样子抚着胸口。 “呵。”司皇寒鸿低笑了一声,目光在大殿里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巫烨身上,“发了一晚上呆了,在想什么?” 巫烨抿唇轻笑,摇头轻叹:“有些累了而已,没什么。” “哦?”司皇寒鸿明显不信,却也无法,只是又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看来这些日子我把你榨得太干了……呵呵……去休息吧。” “那,我就先回府了。三哥也早点歇息。”巫烨躬身行礼。 仲冬时节,天气寒冷至极。闹腾了一天的玄朱也随着夜色降临,渐渐沉寂了下来。星光暗淡,路上行人稀少,只有三三两两行人急色行奔走。 转过前面的弯路,寰夜王府的匾额两侧灯笼下照耀下反射出银光。随侍的下人上前叩门,巫烨等候,心情十分复杂。 待在宫中还好,回到府里,便要忍受心中两个念头的激烈斗争。一边叫嚣着到那人身边去,一边无奈却同样强硬的劝阻,给那人一点独立的时间与空间……那些事情,不是他可以去劝慰的。只能寄希望于时间和那人自身想开才好。 …… 即使明白最近一段时间,他还是少出现在那人面前,但还是无法控制…… 待巫烨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向通往南啸桓房间的路上了。 屋内没亮灯。巫烨轻推开门扉。 上一次来看他,却倒霉的正逢上情毒发作……想到这里,巫烨低叹口气。 他在床前停住脚步,却意料之外的发现,床铺之上空空如也,本应该躺在那里的人不见踪影。 巫烨一怔。 这么个时间……他能到哪去? 快步走出房间,正想唤人询问,耳朵已敏锐的捕捉到一丝响动。 巫烨眉毛一挑,轻跃上屋顶,只见房脊上,一个男人坐在那里,正对星独饮。他没有束发,黑发顺着寒风,扬过他坚毅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偶尔眨动,仿佛飘舞在星光中的羽蝶。几个酒坛随意的丢在他的脚边,其中残余的些许酒液正缓缓流出,在低洼处汇聚在一起。 没有察觉到巫烨的到来,男人一只手吊在胸前,另一只手扣着酒坛,继续仰头大口往下灌酒,透明的液体不停的从旁侧的空隙奔涌而出,沾湿浸透他黑色的衣衫。 一坛灌完,他坐直身体,将酒坛凑到耳边晃了晃,确认里面确实一滴也没有了,眯眼凝视了半晌,才将空坛随手丢到一边,然后弯下身子在另一侧摸索。 当他刚欲拍开封泥时,一个黑影从背后罩来,一只纤细修长,白玉般的手缓慢有力的按上他的手。 男人的动作停滞在那里。 下一瞬,砰的一声,抓在他手中的酒坛已爆裂开来,冰冷的酒液刹时将男人的黑衣淋了个湿透,碎裂的瓷片飞射出去,却全部落到了男人身前一尺开外处。 “……月下饮酒,倒真是……哼,好兴致啊!” 冰冷的寒意随着巫烨的每一个字渗入男人的毛孔。仿佛雕塑般僵硬了半晌的身体刷的一声,飞快的从巫烨掌控下逃离开来。 “……主、主上?!” 南啸桓惊愕至极,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俯身叩首。 “……”巫烨冷着一脸俊脸,看也不看他,径直轻跃下屋顶。 这一下,些微的醉意立刻清醒了大半,南啸桓急忙起身,跟着巫烨跳下,进屋。 侍女点燃屋内的铜雀灯,也不敢出声,尽量小心的退下去。 烛火静静燃烧,灯火所照亮范围的最边缘,一身黑衣的南啸桓恭敬的垂头跪在那里。 巫烨坐在椅上,一手重重揉着眉心,一手大力捏着檀木圈椅的把手,他呼吸紊乱粗重,显然正在竭力压制着怒气。 “……你把你身体当什么了!伤势未愈就在大冷天喝酒?呵呵,还嫌屋内太热,所以特地拣个能够望月观星的屋顶?!……南啸桓你实在是……” “实在是可、恶、至、极!” 巫烨咬牙切齿,俊美脸孔目光猛地射向跪在角落的男人,仿佛恨不得在他身上烧出个大洞来泄愤才好。 “……属下……知错……”南啸桓俯下身去,不做任何解释,只是如以往那么多次一样,说着相似的话语。 门外,不知何时突然刮起了大风,呼啸风声在寂静无声的室内,异常清晰。 巫烨攥紧拳头,胸口剧烈起伏,然而怒气依旧无法平息。他霍然起身,几个大步来到南啸桓面前,一把将人拽起,拖着就朝内间床上走去。 撞击的疼痛从背部传来,南啸桓还未作任何反应,只觉下身一沉,巫烨已整个人压坐了上来,伸手将他还能自由活动的左臂捉住,压制在头顶。 望着他的眸子深不见底,燃于其中的火焰几乎喷薄而出,来势汹涌,仿佛可以燃尽一切。本能正在提示着危险,然而南啸桓却避无可避! “……你……” 胸口发闷,左肋作疼,巫烨盯着视野中的人,却发现脑海中一句完整的句子都无法形成,声音宛若被卡在喉间,只有一个你字,根本无法表达他此刻烦乱复杂心情的一分一毫。 南啸桓不挣扎,整个人无比顺服,只是慢慢垂下眼睫,侧过头去。 然而看似平静的表面上,在那黑衣的覆盖下,一颗心脏正在剧烈的跳动,那声音如此巨大,几乎要震破他的耳膜。 脑子有些晕晕的,无法驱动。南啸桓感受着身体上那不属于自己的重量,感受着手腕处的疼痛,忽然张口低声问道:“……主上……这是在担心属下么?” “什么?!”巫烨一怔,这个问题的时机和问出口的人实在太过反常,然而他还未细思这其中的古怪,脑海里便迅速浮现刚才屋顶的一幕,顿时气血上涌,冷哼一声,“可笑,一个连自己身体都不珍惜的傻瓜,我才懒得浪费担忧这种感情。” 南啸桓听到他的回答,眼睫垂的更低,他静默了一会,突然又再次开口,却已经是另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主上您……最近‘遗情’发作的很频繁?” 与叙述并无二般的语气,南啸桓的声音仿佛古井,平静无波。 巫烨挑起修眉:“——是又如何?” 他勾起嘴角,笑的不屑一顾:“若又是你那套‘服侍’的说辞……那还是算了!我没兴趣!”一想到自己苦苦忍耐暗自烦恼的结果是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开窍,根本接收明白不了一丁点自己的意愿,自己的想法,他就恨不得狠狠咬这人两口泄愤! 南啸桓这次闭上了双眼,却是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目光凝视着身下的人,等到巫烨反应过来时,他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朝那淡色的薄唇吻了上去。 舌头灵活的舔舐完唇瓣,又细细描绘了遍线条。 不知不觉间,南啸桓上半身已被巫烨移到背部的一只胳膊搂起,半上不下的掉在空中。 另一只拖在脑后的手微一使力,南啸桓吃疼,咬紧的双唇便微微张启开来。 下一刻,巫烨的舌头便不容拒绝的完全撬开南啸桓的口腔,带着疯狂侵略的意味,来势汹涌的展开一场袭击。 交混的唾液无法被咽下,沿着南啸桓嘴角缓缓流出,不过短短一会,便濡湿了南啸桓被迫仰起脖颈下的一大片衣衫。 被巫烨吻得天昏地暗,大脑一片空白,直到那紧贴的唇终于消失,他再也忍不住,弯腰剧烈的咳了起来。 他面色潮红,耳朵红的仿佛要烧起来一般,加上蜿蜒整个脖颈的液体痕迹,让巫烨心情突然能好上那么一点:“原来内力深厚还有这等妙用!”竟然仗着内力,整个过程中硬是没换一口气。 他双手下滑,停在南啸桓腰间,唇凑到他耳旁,湿热的气息呼出,看着那人轻轻一颤,他轻声调笑道:“我们再来试试如何?……这次,你不说不,我可是不会停下来的。” 说罢,头一侧,又压了上下。这一次,红舌长驱直入,翻滚搅动,连一丝思考反应的余暇都不留下。 南啸桓失神之下根本无法应对,巫烨果然遵守诺言,不待他说停,那缠绕着他舌头的柔软根本没有停下离开的迹象。 胸膛起伏的愈加剧烈,浑身的力气一丝丝散去,直到被吻到全身发软,南啸桓才终于支撑不住,伸手就要推开身上的人。 巫烨的手沿着腰部向下滑去,来到尾椎处时,开始按压揉捏起来。 即使意识已经快成一团浆糊,南啸桓也被这个动作弄得身体一僵,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 心中一动,巫烨放开那蹂躏已久的红唇,微微拉开两人上身的距离,微眯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半晌,低叹一口气。 ——看来,还是不行…… 突然的分离让本就全身绷起的男人心中一惊,猛然想起纹在自己身上那些东西,南啸桓不自觉的咬着下唇,单手后撑着身体,喉头动了动,过了一会,待房内那冰冷的空气一点点将已然情动的身体冷却下去,才艰涩的开口:“……主上,属下自知身体污秽,无法侍奉……只是眼下情况紧急,您的状况不能再拖……请主上体谅属下苦心。” 他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巫烨,黑色的眸子里一片恳求,几丝苦涩很快闪过消逝,坚定的眼神里仿佛从未只有那毫不动摇的赤诚。 巫烨闻言狠狠剜了他一眼,恨声道:“哼,体谅你?为什么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苦心?” 天知道他这半月忍得有多么痛苦?他为的什么?为什么这么明显的事这人就不能理解呢?! 被这句话再次搅起的怒火让巫烨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思考,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都像打在棉花之上,没有任何回应。而眼前的人,还是一味坚持着自己认定的忠诚。还是说,他根本就是一个冷情冷心的男人,对自己的心意不屑一顾,刻意回避与忽视? 他真想撕开这人的胸膛,看看那颗心是否如常人一般?! 短短几瞬,脑中偏颇的念头已扩散开来。巫烨越想越气,眉宇间不觉便满是冰冷,最后实在再也待不下去,刷的起身,甩了袖子,就要转身走人。 巫烨刚一起来,床上的人就动了,他眼神一沉,已经下定决心,当即闪身到巫烨身前,伸出单臂将人拦住。长眸紧盯着巫烨,冷冽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出,整个人只是简单站在那里,却让人无法再迈一步。 巫烨皱起眉头,缓缓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南啸桓不语,只是收了左臂,一步步慢慢朝巫烨走进,当两人之间距离只剩小半步时,他才止住脚步。他深深的看着巫烨,英俊坚毅的面孔上没有一丝表情:“主上,属下别无选择。” 沙哑低沉的声音,和冷静无波的表情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那其中,满是深不见底的无奈痛苦自责与孤注一掷的决绝。 话落,他突然出手,快若闪电的分别点向巫烨身体几处要穴。 “你——” 冲出的话语还未说完,下一刻,便顿时没了声音。 就连哑穴都要点……大惊之下,巫烨很快冷静下来,他眼波转动,内心一片惶惶。 第73章 巫烨看他张口欲言却说不出话的模样,心下了然,捏着下巴的手滑上南啸桓硬朗的五官,在那干涩的唇瓣上按压:“倚雷?” 南啸桓垂眸摇头否认。 既不是倚雷,那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你自己拿的?!”巫烨皱眉沉声问。 南啸桓低头,躲避着他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原因?”巫烨咬牙。 南啸桓身子一震,骤然怔住,许久,才抬起眼帘,凄然一扯嘴角。那表情寂寥而又悲凉,含着深深的自嘲,让巫烨心惊异常。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巫烨沉声追问:“……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你……在怕什么?!” 南啸桓缓缓合起眼帘,竟是不愿解释的模样。 巫烨静静看着怀里人的模样,若他所猜不错,那这人……也太能钻牛角尖了! 他缓缓摇头叹气,手指离开薄唇,顺着被子的空隙钻下,然后慢慢的贴近南啸桓垂在身侧的右手,展开手掌,覆盖上去,将那攥起的拳头包入手心。 南啸桓猛的抬眼看向巫烨,黑眸中是巨大震惊下的不可置信。 凝注着他,巫烨低叹一口气,忽的又满含无奈的勾起唇角:“怎的是这样一块迟钝的木头……还是块死脑筋,动不动就爱自虐的木头……” 垫在南啸桓脖颈的下的另一只手臂温柔的将人圈入自己怀里。 “可我……呵呵,偏偏就无法抗力的喜欢上这样的木头……” 南啸桓依然陷在巫烨的惊人之举中,无法回神,只是愣愣的看着那近在眼前的俊美面孔。 “南啸桓,你……随了我可好?” “!” 如果说刚才的是一阵惊雷,那么这一句就是晴天一道霹雳,顿时将南啸桓劈傻在那里。 看着眼前人呆愣着瞪大双眼,一副惊愕至极的模样仿佛见到了鬼,巫烨心下好笑,垂头吻上他饱满的额头。 “我不要推辞……也不要废话……” 包着南啸桓拳头的手将那攥紧的指头一根根掰开,然后十指交扣。 巫烨静静的注视着南啸桓,两人视线相交。 巫烨的左手,扣着南啸桓的右手,缓缓移到锦被下南啸桓光裸的胸膛左侧:“只问你的心……感受它的跳动,聆听它的声音……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南啸桓被那样的目光所蛊惑,慢慢的,周遭的一切都消失,只有那双剔透的黑亮眼眸,带着如水的柔情,散出巨大的索网,将他紧紧套住。 ……无法逃离,无法躲避,只有……回答。 “……属、属下……” 干涩沙哑的声音不顾喉间疼痛被挤压出来,却轻的宛若蚊语。南啸桓只觉自己的皮肤仿佛燃烧起来,巨大的有力跃动声一声声充斥自己的耳廓,几乎将耳膜震破。 那是……心脏的回应。 巫烨微微荡开一丝笑容,温柔至极的微笑仿佛春日暖阳下盛开的最美丽的花朵,直让看的人失了神智。 “嘘……”他凑到南啸桓面前,在薄唇上蜻蜓点水般轻触一下,“不用说话。只要点头就好。” 南啸桓怔怔的看着巫烨,大脑奇异的在这个安定人心的微笑下开始转动,几乎不用思索,那个答案就蹦出脑海。 巫烨注视着面前的人,只见那双长眸中冷静一丝一丝回归,最终,又是那双他最为熟悉的,无情无欲的眸子。 然后,那冷寂无情的长眸,缓缓掩下眼帘。在几乎到底端时,在巫烨眼睛也不眨的凝注下,怀中的人终是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第95章 番外·柒《情动》 南啸桓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站在黄沙漫天的漠北,望着如血的夕阳,任迎面而过的凛冽晚风吹起披风。 和幼时梦境里有稍许的不同。已经消失在记忆深处的模糊梦境中,他是将军,指挥千军万马,冲锋交战。而当他真正走进军营时,却是以将军近侍的身份。 近侍……是的。近侍。简单两个字,就表明了他的身份和职责。 云麾将军的亲兵,则是由从上四军中选出的最优秀出色的年轻军官士兵组成。他们怀着对那人满心的崇敬仰慕,接受那人亲自的教导和训练,并为此面带笑容,就连被训斥被喝骂,也觉得是一种光荣。 也因此,连带着随侍那人身后的他,也接受到了近卫们不同一般的恭敬和瞩目。 而这一点,在一次次看到那人所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后,他忽然明白近卫眼中的那些钦羡与嫉妒从何而来…… ——能侍奉在这个人的身侧,他何其有幸! 自从十三年前被那人所救,他便打定了要用一生来报恩的主意。可对于那个人,直到这小半年来,他才隐约生出与那一刻猛然冒出的念头如此相似的想法…… 这种偷偷滋生在心底的庆幸和沾沾自喜,在之后的行军途中,时不时的便会冒上来。 当那人在中军大帐上,将刺杀信世靖的任务交给他时,他是十分惊愕的。 若是成功,信世靖死,北狄少了云州第一谋略家,北狄边境守军士气大挫,是反击进攻的绝佳时机。 若是失败,他身死不说,再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北狄定会大肆宣扬,一鼓作气大军集结,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如此重大的责任,那人就那样……轻笑着托付到了他的身上。 他……无法不为之动容。 他知道那人信任自己,虽然不知因何缘由。既然他给了出来,他便不会让那人失望!绝对不会让那人将这对南啸桓来说来之不易的信任收回。 混入北狄逃军的过程十分顺利。两日后,他们终于迈进了无阖城。 然而,目标人物却一直没有现身。 他能做的,只有在时机来临之前,耐心等待。 索性,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封奇便邀他们共进晚宴。届时,信世靖也会到场。 他仔细安排了人手,买通了封奇府里一些下人,又做了严密的部署,然后,便静等猎物的落网。 开宴前,罗青凌仿似不经意间提到了信世靖手中的御赐虎符。 ……若有可调动边境守军的虎符,那么对于主上这次用兵便可事半功倍。 想到那人欣喜的愉快的笑容,他不禁暗暗做出了一个事后看起来十分鲁莽的决定。只因那个可能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太过诱惑。 然而,限于思绪之中的他,却没有看见罗青凌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但很快,南啸桓便知只是表面上看起。 身怀绝世功夫也就算了!他竟然并未中毒!信世靖虽然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能力却是绝对没有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罗青凌…… 那是一场苦战。一场胜算极低却必须胜利的战斗。 他必须胜!他……必须完成任务!他必须对得起那人所交付的信任! 因此,无论用上何种手段,他都在所不惜。 全身上下一瞬间裂开大大小小无数伤口,鲜血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 焚心掌威力,确实不凡。 而杀掉信世靖之后,内伤严重的他,想要活着离开,似乎已是不可能了……更别说,上百人围困之下。 看着黑夜中燃起的无数火把,他不禁有些微怔。若那人在这里……想必……有的是办法吧。 他却没那人那般聪明。 只有硬撑,硬拼!不管用上什么手段,他都不能死! 他要活着去见那人! 那个时刻,充斥脑海的念头只有一个。 ——不能死! 后来有一天回想起来,他当时根本不清楚,藏在支撑着他站立的三个字之后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救命之恩所产生的忠诚?仰或是……因为心中有了牵挂,因此,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被司皇寒炼所制的那些时日,他大半时间都昏昏沉沉。少有的清醒,面对的不是打磨平滑的大块冰冷的黑曜石,便是那张精致的绝美面孔。 从见到那个少爷王爷的第一面起,南啸桓便知司皇寒炼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无知。更别说,皇家权利帝位之争,他从来都不想牵扯进去。就算因为舜玉王的关系,自家主上倾尽全力背后相助。 然而事与愿违。他不明白司皇寒炼在知道那件事的情况下,留下他的性命是为了什么。 但只要了解一点:他暂时无性命之忧。剩下的,他根本无一点兴趣。 至于被强迫带上那些只有性奴男宠才有的标识,他却是毫不在意的。愤怒、屈辱、以及自尊被肆意践踏下的无力怨恨,这些正常男人在这般情况下都会有的反应,他却没有。 他只是毫无感情的扫了一眼。仿佛那乳尖上的银环如同布满身体的无数刀伤剑伤一般。 其实……在他眼里。那些也无什么不同。 都是他还不够强大的表明。 弱肉强食,他既然败了,既然落到司皇寒炼手里,便早已做好了承受各种折磨的准备。 而残忍冷酷的敌人,对待自己手下的猎物,更不需要顾忌什么尊重、骄傲、面子这些子无虚有的东西。 但是,他承认自己的失败,却并不代表他会一直任由自己成为他人砧上的鱼肉。 一个多月的囚禁,他一直在伺机逃离。 内伤、外伤、加上缺少食物,他体力大减,想要从重重守卫的地方离去,这个时候,更需要耐心和冷静。 机会终于到了。 那日,少年王爷疯狂之下的鞭打让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却也让司皇寒炼少了以往所有的警戒。他扯下沾满血污的外袍,便蹒跚着离去,甚至回头都没看他一眼。 南啸桓在那间密室中,整整一夜没有任何人进来。 而那不大的空间里,所放置的那些道具,足够他用来自救。 当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逃出司皇寒炼的府邸时,外面正飘扬着漫漫大雪。 天色还早,却已有做生意的小贩开始摆摊,拎着篮子的妇女三三两两的也出现在街上。 南啸桓撑着墙壁,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 第75章 一边说着,揽在南啸桓窄腰上的手一边四处揉捏。 唔,不错不错……比前几天,又多了些肉来……改日得好好奖励奖励倚雷…… “主上,该去用饭了。” 刚想到倚雷,就听到不远处脚步声朝他们的方向走来。倚雷走到房内,却没有人在,他微微有些疑惑,四下打量了一番,才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了院中的两人。 “主上……” 南啸桓无奈低道。短短一个多时辰的活动筋骨,虽然未动真气,却也让他全身热了起来。然而搂在腰间的手,以及倚雷的目光,顿时让他本就通红的面颊加深了一层色彩,简直要滴出血来。他微微用力,想要挣出来,却被腰间的双手搂的更紧。 猛地,他身体一颤,一阵湿热的触感从后颈传来,是背后的巫烨轻吻舔舐了上去。 南啸桓和西倚雷两人完全怔住了。 一边伸出舌头舔舐南啸桓布着细密汗水的后颈,巫烨一边朝倚雷的方向看去,他似乎只是轻轻随便一扫,却让房内的人立刻僵直了身体,然后急忙移开目光。 “走吧。” 十分满意那边的反应,巫烨这才放开怀里的人,右手十分自然的向下拉起南啸桓垂在身侧的左手,就向前走去。 南啸桓怔了怔,低头看去。 巫烨回头,笑意盈盈的眸子看着他。 南啸桓摇摇头,迈开脚步。 南啸桓养病这段时间,饭食俱是东卿颜亲手做的药膳。而东卿颜做出的菜,总是让南啸桓不知不觉中就用了大半。肚子填得差不多了,南啸桓刚欲放下筷子,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含着几分笑意响起。 “饱了?那便喝点汤吧。” 一只盛了大半碗汤的瓷碗被推到南啸桓面前。 南啸桓回头,刚好对上巫烨黑亮的双眸,不过短暂的一接触,那张冷寂无情的冷峻面孔便染上几丝红晕。 急忙撤开目光,南啸桓只觉心跳如鼓,看也不看,端起桌上碗一仰头就往下灌。 “咳咳……咳咳……”结果灌的太急,呛到喉咙里,便是不住的咳嗽。 巫烨不禁无奈摇头,一只手怜惜的抚上他的背,轻轻的拍打:“又没人跟你抢,慢慢喝就是了。”眼中却满是狭促捉弄之意。 南啸桓咳了半天,再抬头时,长眸中已是一片湿意。巫烨看得心中一动,又朝他那边靠了些距离,在侍女们视线的死角,另一只放在身侧手则爬上南啸桓大腿,指腹开始在那些敏感处摩挲揉捏。 被巫烨这般调戏,南啸桓一声不吭的咬着下唇,面上依旧是无波无澜。然而从身体上传来的细微颤抖却是无法掩饰的。 巫烨不怀好意的眯了眯眼,手上的动作更加肆意起来,在南啸桓大腿根处画着圈圈,更有几次,好似无心的碰触到那静伏的器物。 时间一点点过去,南啸额上又开始渗出滴滴汗珠。 巫烨嘴角的笑容十分开心,紧密关注着身旁男人的双眼里浮现几丝狡黠。 终于,就在巫烨再次不经意的蹭过那处时,南啸桓猛地扭头,伸手扣住巫烨作恶的左手。 “——主上!”瞪过来的长眸中含了几丝湿意,几丝恼意愤恨。染着红晕的脸颊说不出的好看。 “哦?”巫烨挑眉,笑的仿佛恶作剧得逞的孩童。他毫不在意的抽回左手,眨着睫毛,一副十分无辜的样子看向南啸桓:“……怎么?” 南啸桓看他这样,只能叹气。 自从得了南啸桓的应允后,巫烨便抛去了以前的一些顾忌。整日整日的陪在南啸桓身边,两人同食同眠,形影不离。而诸如这类的平日挑逗戏弄,更是从不间断。 巫烨态度转换的迅速直接体现在两人相处时的一举一动。毫不掩饰的凝注,眼角眉梢上满满的爱意愉悦,几乎无处不在。超出主上属下关系之外的身体接触也逐渐多了起来。巫烨十分喜欢逗弄几乎无时无刻不冷着脸的南啸桓,尤其是当着旁人的面偷偷调戏捉弄,看他强忍着面色如常,他就会笑的十分餍足,直到南啸桓实在窘迫到极点,才会停手。 而对于南啸桓来说,虽说他点了头,可内心无论如何,对两人关系的变化,也无法像巫烨那般自然轻易的接受。他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情人,巫烨是十分合格的。然而当那些温柔体贴如数全部对着他时,他却是久久不能适应。在旁人面前,他还是谨遵着两人各自的身份。私底下,无论巫烨对他明说几次,他依然如以往相处时的拘谨自制。弄得巫烨只能叹气摇头,决定展开长久温柔攻势,相信总有一天,南啸桓能了解他的苦心。 那次南啸桓孤注一掷下做出的事,最后让他在床上躺了两天。结果刚刚可以下床走动,巫烨就再次将人压在身下,极尽温柔的索取了大个半夜晚。这是个开始,自那以后,两人情事,再也没有遵守过七日之期,取而代之的是巫烨的兴致。 这段时日南啸桓的心绪和他冷静无波的外表形成对比,几经波折,眼下的日子如此美好,美好到让他常常有种偷来的感觉。 他就这样在惴惴不安中,开始放任自己沉浸在那人的柔情之中…… 南啸桓从浅眠中清醒过来,灿烂的阳光透过窗纸映在脸上,暖洋洋的,十分舒适。 他眨眨眼睛,待意识慢慢回归,再从床上坐起,动作的同时,身后某处传来微微的抽痛,身上干净舒爽,想必他睡过去后,已被那人清理过了。念转至此,他不由脸上一红,想起之前的事来。 两人吃过午饭,他被巫烨拉着一起午睡。谁知没睡一会,他就被那人再一次扒光吃净。 裹在身上的被子滑落,露出的结实胸膛上,大大小小紫青色痕迹密布其上,说不出的暧昧情色。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下人。 南啸桓从一旁拿过叠放好的衣物,一件件穿上,待刚刚完毕,吱嘎一声,巫烨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个水绿长衫的少年。 清秀白皙面容上那闪着古灵精怪光芒的黑眸,一见到南啸桓,便浮出几丝明亮的喜悦,自来熟的扑了过来。 “南大哥!” 南啸桓愕然,身体被身旁巫烨的长臂一勾,轻而易举的闪避了少年的拥抱。 “你们认识?”依然平静的口气,南啸桓却察觉到里面几丝不悦,细细打量了一番少年,摇头否认:“不。” “当然!” 两声不同的回答让巫烨微蹙起长眉。 南啸桓看着满脸笑容对着自己的少年。 难道自己真的认识这个少年? 少年见他这样,清秀的小脸顿时露出委屈,可怜兮兮的凝视着南啸桓:“南大哥难道真的忘记我了么?……五年前宛中嘉荫城的顾家……” 五年前.宛中嘉荫? 南啸桓眼神一沉,他想起来了!五年前他尚是贯日阁一名普通暗卫,一次外出执行任务,在嘉荫住了一晚。那晚嘉荫首富郑家不幸遭贼入侵,上下三十条人命全被一场大火湮没,凌晨上路他恰巧路过郑家府邸,见到躲在角落,逃过一劫的小男孩哭的撕心裂肺,一时不忍便带回宫中,然后借倚雷之力,将其送进了凌霄阁中。没想到事隔多年,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当年的小男孩。 “原来是你……”南啸桓回看少年,话语中的冷冽已消了几分。 “嗯嗯!是我!”顾成双眨巴着大眼,欣喜之情溢在言表,“这次阁主叫我来京,一想到说不定可以见到南大哥你,我就开心的睡不着觉!现在见了南大哥,南大哥变得更加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了!我总算知道为什么阁里云姐姐她们对南大哥你念念不忘了!” 他说的开心,也不管面前白衣青年愈来愈沉的脸色。 “稍后有的是时间给你们叙旧。”一旁沉默了半晌的巫烨淡淡开口,“顾成双,将那纹身除去,你有几分把握?” 见巫烨发话,顾成双不敢怠慢,连忙垂头躬身答道:“据主上之前所说,属下有四分把握。……但真的能否除掉,属下还需亲眼看到才可给出答复。” “亲眼看到?”巫烨瞥了顾成双一眼,稍稍思忖了下,道,“好。随我进来。”说罢,拉着南啸桓朝里间走去。三步开外,郑成双跟在两人身后,清澈的大眼中浮出几分思索。 进了里间,南啸桓在巫烨的示意下躺到床上。郑成双看到这奇怪的一幕,望着南啸桓的目光顿时古怪起来。 巫烨解开南啸桓衣襟,纤细的手指慢慢将一侧衣襟拉开,露出包裹在其中柔韧精壮的躯体。麦色的肌肤上伤痕累累,交错的浅浅疤痕看得出愈合没有多久,除了这些,还有着郑成双万万想不到青紫痕迹…… 顾成双虽然年少,却并非未经人事,他心下一动,眉宇间出现几丝不敢置信。 就在这时,巫烨回头,看似随意的轻瞟了他一眼,然而其中十分明显的警告之意,却让顾成双确信那不是他的错觉。 他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急忙低下头去。 床上的人自然不知道短暂时间内两人眼神的交换。 顾成双咽了口唾沫,不自觉话已从口中溜出:“原来那纹身……是在南大哥身上的么?” 巫烨没有答他,从南啸桓身前退开,将床前的空间让了出来。 顾成双躬身走到床前,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不去乱瞟:“属下这里有特制膏药。主上将之抹到纹身处,那图案即刻便可显现。” 说着,从带在身上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递给巫烨。 南啸桓微垂着眼帘,任巫烨将微凉的药膏在自己赤裸的半边胸膛上抹开。即使那日这人已告诉他一切并非他所认为的那样,他还是对这个纹身无法释怀。 药膏抹完,繁复精致的图案慢慢显现。郑成双在床前跪坐下来,凑近南啸桓的胸膛,近距离的观察,间或配以银针轻捻。 不知不觉间,顾成双已锁起眉头:“……完全除去这个纹身,恢复原状,基本是不可能的。” 坐在床沿,巫烨捉住南啸桓放在床上的左手,然后将之展平,分开,五指相互交叉:“哦?除不掉?一丁点也不行?” 顾成双在巫烨面前跪下,垂头答道:“这种特制的颜料非常稀少,基本都是从翰国传来的。它效果很好,纹上后即使过了几十年,颜色都不会褪掉。……而硬除的话,对于皮肤的伤害很大,且很难除的干净。” 他顿了顿,微抬头看向巫烨:“属下倒有个建议,也许主上可以一听。” “说。”巫烨面上十分淡然,清冷的双眸却有几丝不快和郁闷。 “硬除的话,残余的颜料会留在皮肤上,难看得紧。若主上只是嫌这旧的图案不好看,属下可将其重新纹制,换成主上满意的图案纹饰,不知主上觉得这个法子如何?”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一阵异样的安静。 许久,巫烨看向床上已经坐起的男人,沉声问道:“你想怎么办?” “除了……”他看着南啸桓,顿了顿,道,“——还是重新纹个?” 南啸桓整好衣服,却不看巫烨,只是低头答道:“重新纹。” 顾成双听他这样答话,十分开心,一时间竟将在场的巫烨给忘了个一干二净:“我的手艺南大哥可尽管放心!南大哥你想纹个什么样子的?” “呃?”南啸桓显然没料到顾成双会这样问他,反应过来后,却是几乎不假思索的答道:“由主上决定。” 巫烨不自觉加大握着南啸桓手的力气,眸色一瞬变得很深,他看着视线中的男人,寻思半晌,终于开口。 “鹰……黑鹰……勇猛无畏,不受束缚,自由翱翔天空的黑鹰!” 第97章 时光 酉时三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走廊上的风灯发出的淡淡光芒,笼罩着偌大王府中一处幽静院落。朱门花窗前,一个穿着蓝衫的青年男子倚靠在旁侧的柱子上,俊朗儒雅的面孔上长眉紧锁,不时的朝门内张望,明显心神不宁。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另一端传来,青年男子从烦乱的思绪中回神抬头:“卿颜姐。” 东卿颜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他:“倚雷?待在外面作什么?” 倚雷苦笑了一下,摸摸鼻子:“我本来是过来找啸桓的,但主上不让人进,我就只好等了。” “嗯?”她有些疑惑,不自觉轻蹙了眉,扭头看了看紧闭的门扉,忽的转身微仰头道,“怎么回事?” 这话却明显不是对倚雷问的。 漆黑的梁上有一阵响动,一个低沉的男声回道:“请东护法见谅。”是随侍在巫烨身边的暗卫,不过一句,就确认了确实是那人吩咐的。 卿颜得到回答,低头思忖了一会,然后伸手拉着倚雷就朝旁边的偏房走去:“外面这么冷,去房里等罢。” “呃?”倚雷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感受到从手臂传来的力量时咽下了疑问,乖乖的跟着她进了一旁的房间。 点上灯,两人在椅上分别坐下。 卿颜低叹了一口气,然后抬头静静盯着倚雷。 “卿颜姐?”西倚雷被盯得浑身不自然。 第77章 南啸桓能够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常年来被灌输的观念根本无法轻易改变,他睁大着双眼看着巫烨,喉头蠕动,半晌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巫烨知道这种人急不来,但是,先把话说明了却比什么都不说好上太多。他低叹一口气,拿起覆在南啸桓额头上的面巾:“我知道一时之间,你可能很难接受。没事,慢慢来就好。” 他忽然狡黠一笑:“今天,就从我服侍你洗脸开始吧,啸桓。” …… 面前的人再怎么不开窍,一月不行,三月不行,那么五年、十年呢? 反正,剩下的人生还很漫长,而他们……也还有很长的时间。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第98章 时光(二) 东卿颜站在巫烨房门外,轻扣门扉:“主上,是我。” 悦耳清亮的男声从里面传来:“卿颜?进来罢。” 东卿颜推门而入,在负手立在窗前的青年身后停下脚步:“主上,昨晚楼里送来消息,找到了余白的墓,在杨州怀安山,是任宗铮立的碑。墓碑上写的是云庆八年。” “哦,怪不得江湖上传成‘行踪不明’了。”巫烨没有回头,低声颇有兴味的叹了句,然后示意卿颜继续。 “在余白坟墓五十里内,发现了一处洞穴,里面有几间石室,从里面遗留下的东西来看,应该就是当年余白隐居之地。地上和洞壁上残留着大片血迹,洞内一团乱,看来十年前不知是余白还是任宗铮曾遭遇过一场恶战,然后就在也没回来过。” 听到这里,巫烨沉下眼眸,寻思半晌,才开口: “那块玉佩呢,查的如何了?” “依主上吩咐,去怀安山周围的怀安镇问了,确实是镇里王记当铺当年收到的抵押物品。我们找到当年的伙计询问,说是当年拿那块玉佩来当的是个少年,还说一年之内让他将玉佩留着,他必会高息赎回。” “少年?”巫烨勾起嘴角,转过身来,看向卿颜,“这人便应是任宗铮。后来呢?” “没有后来。”卿颜摇摇头,“一年内任宗铮没有出现,玉佩自然被变卖,再后来,辗转又到了任宗锦手里。” “这样碍……”巫烨喃喃低语,对卿颜吩咐道,“余白的死十分可疑,派人去查查。还有,在怀安山附近继续打探询问……一定有蛛丝马迹可寻。” “是。”卿颜低头应道。 巫烨摆摆手,转身朝里间走去,帐幔垂下的大床上,有人正睡得香甜。 他的背后,尚未离去的卿颜看着巫烨的背影,微微一笑,说道:“主上,时间不早了,我让厨房给您和啸桓准备点吃的吧。” 巫烨扭头,含着笑轻点了头。 腊月过了中旬,距离年关便没剩多少日子,城里渐渐的出现了过年的气息,没有时间限制的各种年货集市纷纷出现,日日人潮涌动,通常直到深夜才散去。寰夜王府上下在东卿颜的吩咐和管家的直接带领下开始采购各种过年必备用品和食材。这是寰夜王府数十年来第一次在有主人的情况下过年,许多东西都要重新购置,堪堪刚够使的下人们个个忙了个脚不沾地。 整个王府上下都无比忙碌,但是依然有人闲得对着杯里的茶叶愣神发呆。 顾成双双手托腮,在维持同一个姿势两柱香时间,将杯里飘浮散开的茶叶数了一遍又一遍后,终于长长叹口气,哀怨的伸出手,开始转移目标到碟子里的点心。 完整的菱形点心被他抠成了小块,又被手指来回揉捻,变成碎屑。 ——真是无聊! 他千里迢迢从宫里赶到玄朱,主上命令是一个原因,自己的私心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动力。本想着可以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和往日里极难碰见的南大哥多多亲近,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想到这里,顾成双就一肚子气! 主上也太让人郁闷了!一天十二个时辰,怎么什么时候,他都粘在南大哥身边!他就想和南大哥一起说说话,为什么连这个简单的愿望老天都不让他达成…… 哀叹一声,他瘫倒在桌上,目光飘出窗户。 窗外阳光正暖,是冬日少有的好天气。若是能和南大哥两人坐在院子里悠闲的喝茶吃点心聊天那该多么美好碍…… 在脑海中幻想着,少年清秀的脸上露出了极度惬意陶醉的表情…… 不管了!他忍不住了!他要把想象变成现实!立刻!马上!说不定今天刚好主上有事不在…… 这样想着,顾成双猛地跳起,双眼里亮光十分耀眼。 他快速的窜出房门,熟门熟路的在回廊上左拐右拐,很快就拐到府里主院附近。主人喜静,因此院落附近并没有下人走动,倒也方便顾成双每次前来偷偷视察。 他直直朝院里走去,意料之中的没有碰见任何人。 “暗卫大哥。”顾成双在前院中间站定,张口唤道。 早在他走到院外时,伏在梁上阴影处休息的男人就肯定了来人的身份,此时听到少年开口,不由低叹口气,起身跃下,一个轻掠来到少年面前:“你怎么又来了?” “暗卫大哥!”见到男人,顾成双双眼一亮,满含着希冀的黑眸毫不避讳的直直盯着他看,“……主上现在不在吧!” 燕三不由嘴角一抽,本以为这次能有点变化,怎的又是这个问题。从第一次这少年大喇喇的独自一人走进来被他拦下后,每次他出现,开口三句之内必是问询主上所在,本以为过三后的第四次会有什么不同,看来倒是他期望太高了。 顾成双眨巴着一双大眼看着他,期待这他的答案。燕三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只能微微避开:“不好意思,这次又要让你失望了。” “……这样碍……”听到他这样说,顾成双立刻变得垂头丧气,焉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微微眨动,掩住了上一刻还熠熠生辉的黑眸,和之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燕三心中一动。这是他第四次看到少年这幅表情,每次兴冲冲的跑来,每次失望低头离去,想到这里,不知怎的有些不忍,脑中的话也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要不,我帮你给阁主带个口信?” 话一出口,燕三就郁闷了,真是的,自己莫明奇妙多什么事!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早在顾成双第一次找南啸桓时他就尽责的将这事禀告给主上,得到的答复是,别管他。现在这话说出口,不是变相的违命么…… 还好顾成双很识相的连忙摆手:“不用啦不用啦。” “暗卫大哥你人真好,可不能因为我的关系害你被罚。”顾成双挠挠头,“明天我再来问就行了。” 燕三长眉一挑,不由觉得这小子并不笨嘛,打量着古顾成双的视线也有了些变化。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大步从外面走来,看到站在面前的两人,明显楞了下:“……成双你在这里干什么?” “阁主。”顾成双笑脸一扬,急忙凑过来,“您是过来找南大哥的么?” “……唔?”西倚雷目光移到他身上,玩味的抱起双臂,“你小子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什么叫‘鬼’主意啊!”顾成双不满嘟嘴,“我好久没看到南大哥了嘛……阁主你既然是去找他的,就顺便带我进去嘛。” 西倚雷算得上心肠很软的人,是个保护弱小匡扶正义锄奸灭恶的好青年,刚撑起的戒防根本没派上用场就就被那楚楚可怜的小狗般的眼神给攻破了。即使明知道是装的,也不忍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顾成双兴奋异常,伸出双臂将西倚雷抱了个结实:“阁主,你真是大~好~人啊!有朝一日我顾成双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得了得了,我不要你日后报答,你放开我就行了。”西倚雷不甚在意的撇嘴,目光移到一旁站着的燕三身上:“啸桓醒着罢?” “是。”燕三沉声答。 “那就好。”西倚雷迈步就朝里走去,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他在哪?”这院子看着不大,却很深,一重套一重,一间间找十分费工夫。 “一炷香前阁主和主上在寝室,现在,应该是在后面竹林里。” “哦,成双,跟我走。”西倚雷点点头继续向后面走去,顾成双开心的跟在他身后半步处,两人身影不一会就消失在假山柱子之后。 燕三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 真是个有趣的小子…… 啸桓养病的这个院子里有一处不大的竹林,种着婀娜多姿的紫竹林。在这深冬的午后,绿意盎然,微风拂过,竹影摇曳,十分赏心悦目。 青翠竹叶掩映下,有一张露天的石桌,和四个石凳。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分坐两边,中间桌上是一张翠玉棋坪。 巫烨笑嘻嘻的看着面前的棋盘,只见那里,黑白棋子围成几个相间的矩形方形,空出的地方代表着此番战役各自的成果。 “输了哦~~”悦耳的男音被拉长,暗示着主人此刻的好心情。 “主上棋艺精绝,属下实在不是对手。”石桌对面,高大的男子诚心开口。 “不要以为你拍我马屁就不用接受惩罚了。”巫烨笑的促狭,伸手从一旁石凳上拿起一沓白纸,起身两步走到南啸桓身前,“来来,顺道把前面几盘也结算了,一、二、三……唔,共五条,看清楚咯。” 南啸桓看着视野里长长的几道白纸,有些迟疑的开口:“……主上。” “这可是事先说好的。”巫烨扬扬眉毛,伸出手指在瓷瓶里抠出一小块拈状物,抹到纸条上,弯身凑到南啸桓面前:“第一张贴哪?……唔,眉心如何?” 说罢,南啸桓只觉眉间一凉,脸上就多了一张纸条。 巫烨拉开些许距离,看了看,满意的点点头。 剩下的四张纸条很快就在南啸桓脸上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巫烨弄完,嘿嘿低笑了两声,看着坐在那里因为脸上多出来的东西而明显无措的男人,嘴角的弧度又深了几分:“不错……嗯,好,纸条贴完了,还有,输了的人要听赢了的人吩咐去做一件事,看在你连输五盘的份上,我给你打个折扣,五合一,只做一件就好了。” 原来这才是眼前人午睡起来突发奇想要下棋还定了一堆输赢奖惩的最终目的! 顿时南啸桓脸上浮现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看着巫烨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无声控诉。 棋艺高超的主上这样变着法子耍他,果然是太过无聊了么…… 但是就算明知这人的目的,他还是只能乖乖被耍。 “你先站起来。” 南啸桓起身。 “转到我这边。” 南啸桓转身,然后意料之中的和巫烨面对面。 “哈哈哈哈……” 在眉心两鬓下巴上的纸条装饰下,平日里冷峻坚毅的面孔此刻看上去十分滑稽可笑,说不出的不协调和怪异。而最让人忍俊不禁的是,那双长眸里完全没有半点自知之明,依然是往日里看惯了的沉静冷寂,然而又比平日多了些不易察觉的不安。 看着南啸桓一副明知不妥却又找不出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的迷茫表情,巫烨破功笑出声来,又被他脸上那些突兀的白色纸状物持续刺激,于是笑的更加开怀。 真有这么好笑么……南啸桓疑惑满满,他没有看到自己的样子,自然而然也不能理解巫烨为何能笑成这样……在巫烨的笑声中,南啸桓只觉脸颊热度又上来了,他咬咬唇,没有开口,只是窘迫的低下头去。 笑了好久,巫烨终于停下来。他走前一步,忽然伸手搂上南啸桓的腰。 “啸桓。” 巫烨柔声唤道,另一只手来到南啸桓后脑勺,将侧到一边的头又托了回来。 一双黑亮的双眼直直对上南啸桓稍显错愕的长眸。 巫烨笑容里带了几分不常见的邪气:“吻我。” 简单两个字,听在南啸桓耳中,却是轰的一声巨响,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呃……” 他支吾出声,头不自然的扭向一边,耳朵红的要滴出血来:“……主上……这……” “下棋前你可是答应的了,快,说话算话。吻我。” 耳边的声音还在催促着,南啸桓不由得四处张望了,局促窘迫至极之下,根本无法动作。虽然早就做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打算,可……他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没法挡没发掩的情况。 第79章 雷昊不在意的听着,任巫情替自己脱鞋,然后被青儿扶着坐到靠窗的紫檀木大椅上,整个期间,一句话都没说。 巫情虽然觉得奇怪,却没有功夫去逗雷昊。两个小家伙已经凑到他的脚边,都眨着大眼睛看着他。 他弯身一手勾起一个,将两人抱到怀中,笑道:“怎么不见爹爹和父亲他们?就你们两个在这玩?” 小昭扁扁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眼睛一亮,扭头朝一侧喊道:“爹爹!哥哥来看我们啦!” 雷昊下意识的移转目光,正好看到一个男子正从里间走出。男子轮廓坚毅,面貌英俊不凡,身材高大挺拔,一身样式简单的黑色劲装穿在身上,更显线条硬朗,身型完美。 被称作爹爹的男人将小昭抱到自己怀里,伸手揉揉她的头。 旁边,巫情低头恭敬的唤道:“爹爹。” 青儿急忙转过身来行礼:“见过南阁主。” 南啸桓微微点头。 雷昊一震,这男子,便是巫情的爹爹!怎的……如此……年轻?看上去竟只有三十五六…… 像是察觉到他心中所想,男子的目光掠过青儿,朝他看来。一双长眸冷寂锐利,仿佛出鞘的长剑,直要穿透人体而过。 “你是……?”男人面无表情的问,神色算不上友善。 “爹,他就是雷昊,我在信中说过的。”巫情笑着轻瞟了一眼雷昊,又极快的离去,纤细的手指揉捏着怀中男童柔嫩脸颊:“阿曦,你又吃胖啦,小心变成小猪猪哦~” 阿曦睁着黑亮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巫情:“我不要变小猪猪,小猪猪又胖又臭……” “呵呵。”巫情用手指点上他的鼻尖,旁边,黑衣男人看着阿曦,双眼中一片宠溺,原本冷峻的面孔也柔软了几分:“最近这小子嘴馋的很呐……不让吃他就偷偷吃,我和主上根本拦都拦不住。” 阿曦趴在巫情怀里,许是知道两人在议论自己,于是扬起小脑袋,给了两人一个天真无邪的灿烂笑容,然后伸手在怀里摸索了一会,最后将手举到巫情面前:“二哥,吃糖!” 糖字一出,男人眼眸一沉,还不待说什么,巫情已经拿起糖果剥了扔到嘴里,对着怀里的小不点展颜一笑:“嗯,好甜。阿曦还记得给二哥留,二哥好开心……来,亲一个。” 说完,只听mua的一声,巫情在阿曦红扑扑的小脸蛋上落下一吻。 “……”刷的一下红了脸,阿曦把头埋到巫情怀里,半天都不再吭声。 巫情摸了摸他的脑袋,视线却飘到对面倚靠在椅上的雷昊身上,嘴角的笑意更深。 雷昊白他一眼,别过头去。 巫情长眉一挑,将阿曦从怀里放下,弯身轻声说道:“阿曦乖,和姐姐先到那边玩,二哥有些很重要的事要爹爹说,等会再给你们礼物哦。” 阿曦很乖巧的点头,拉着另一边从男人怀里跳下的小昭,两个人光着脚丫跑到刚才玩耍的角落里,继续玩着一堆看在雷昊眼里稀奇古怪的玩具。 看着两人的身影,巫情笑着叹道:“不过半年,他们两又长了许多。” “嗯。”黑衣男人点头表示同意。 两人走到摆放着两排紫檀木长椅那里,巫情在雷昊身边坐下,黑衣男人则隔了几个位置。 “雷昊,这是我爹爹,南啸桓。”巫情对身边的人说道。 南啸桓? 雷昊楞了楞,脑中飞快的闪过什么,下一刻,他猛然朝黑衣男人看去。 南啸桓!千夜宫曾经的南护法,贯日阁阁主南啸桓?! 他竟然是那个小子的父亲?!不对,他明明姓巫…… 他看向巫情,只见俊美的青年正笑吟吟的看着他:“我随另一位父亲姓。” 平静的语调,却听得雷昊一头雾水。另一位父亲? “情儿过来了?” 金石相击的悦耳男音从另一端传来,雷昊侧头看去,便看到一个高挑修长的身影从另一侧缓缓走来。如雪的外袍随意披在身上,半湿长发还带着丝丝水汽,显然刚刚洗浴完毕。垂下的黑发让人看不清面容,但那举手投足间浑然天成的雍容华贵和掩盖不住的威严却让雷昊不自觉的绷紧身体。 他在雷昊面前停下脚步,慢慢低头。 “哦,你就是雷昊?”充满打量的目光浮出几分玩味,他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淡笑,有几分慵懒,又有几分特别的迷人风情。 雷昊一震,这么年来因为种种原因,他见过不少容貌出众的男女,却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男子的半分。就连巫情,和他相比,也黯然失色,瞬间成了陪衬。 “……你……是谁?” 雷昊不自觉的低声问出。这般容貌,这般气势,绝不会是普通的江湖人士…… “我?”白衣男人低低笑了笑,转身走到南啸桓身旁坐下。 “巫情是我儿子,你说我是谁?” “你是……?!”雷昊大脑有些短路。 白衣男人拿起桌上茶盏,不紧不慢的低头抿了一口,然后将之放回:“看上去没那么呆嘛,怎么……” 他无奈的长长叹了口气,浓密睫毛下的黑眸转向雷昊: “虽然有些早,不过你现在叫我父亲,我也不介意的,……毕竟,我盼着情儿的媳妇盼了许多年了。” 雷昊瞬间石化。 谁能告诉他,这……是个什么状况…… 第100章 端午节rp番外·《也许有一天》2 虽然内心受到的冲击非同小可,但早已习惯隐藏自己情绪的雷昊只是稍微怔愣了一下,便很快的又恢复过来:“晚辈雷昊见过南前辈和巫前辈。”说着,扶着椅子把手,颤巍巍的就要站起来行礼。 江湖传言魔教右使雷昊狠辣冷酷,肆意妄为,即使面对少林的德高望盛的无尘方丈,也是口出妄言。却不知右使行走江湖,礼节与尊敬,只给予他认为应当给予的人。 见他就要行礼,巫情连忙扶住,用眼神制止他的动作,然后转身对着巫烨两人道:“他情况所限,还望父亲和爹爹不要怪他无礼。” 雷昊呼吸有些紊乱,猛然间的站起让他腹部处又开始微微的疼痛,额上滑下汗珠,他撑着扶手慢慢坐回,瘫靠在椅背上,平复自己呼吸。就连巫情当着众人的面在自己额头上落下的轻吻,也连一个眼神的反抗都做不到。 “为父看起来有那么不知变通么?”巫烨挑眉一笑,继而扭头对身边的南啸桓低声说道,“看见那小子的紧张模样了么……呵呵,真是甜蜜的一对啊……” 他声音不大,却绝对算不上小,周围几人因此听得清清楚楚。雷昊只觉脸上一烫,下一刻,一个眼刀就朝还粘在自己身边的人飞了过去。 南啸桓无奈低叹,语调里颇有几分无奈与宠溺:“主上……” 那雷昊明显不属于脸皮厚实之人……这种话当着当事人的面说来,怎么听怎么调侃逗弄。 然而有什么父亲就有什么儿子。一脸坦然的巫情毫不在意的摸摸自己的嘴唇,仿佛还在回味刚才的美味:“说甜蜜的话,又有谁能和父亲你们相比?我可是从倚雷叔叔那里知道,再过八个月,我就会再有一个弟弟或妹妹了。” 说罢,含笑的目光落在南啸桓身上。 雷昊怔怔,也朝他看去。 麦色的肌肤上隐约浮现几丝红晕,南啸桓沉默着微垂下头去。 六年前机缘巧合下得了那提高男子受孕几率的秘药,南啸桓服下后便真的有了身孕。熬过了漫长的十月怀胎与惊险无比的生产过程,巫昭和南曦终于健康出生。然而男子生子实在太过凶险,五年时间里,巫烨每次都倍加小心,避免他再次受孕。可是百密一疏,上次一家四口去江南游玩,重归故地两人念起过往种种,酒醉之下颠鸾倒凤一日之久,自然也就忘了那些防护的措施……结果,便是一家人匆匆赶回隐居之地,让南啸桓安心养胎。 巫烨勾起唇角,凑过在南啸桓唇上轻轻一啄,得意洋洋的对儿子挑起长眉:“那当然,我们是老夫老夫了,十几年的感情积累岂是你们这还需磨合的年轻人可以相比的?” 又来了!巫情不屑的撇撇嘴,一逮着机会就对别人显摆他们感情好,大半年不见,父亲这习惯还是没变。 一家三口在这边抬杠扯皮,雷昊沉默不语,若有所思。青儿站在雷昊身后,安静的听着。 聊了一会,巫情回过神来朝雷昊看去,只见靠在椅上的男人低垂着头,长睫掩目,正昏昏欲睡。 “困了?”巫情伸手触上雷昊的脸颊,柔着声音问道。 全身上下都无比沉重,浓浓的疲倦根本无法抵挡,雷昊几不可闻的轻嗯出声。 “扶他去休息吧,客房我已经准备好了。”南啸桓看着面前男人,关切的说道。雷昊怀孕已经是第八个月了,隆起的腹部即使裹着大氅也遮掩不住,曾经有过经历的南啸桓十分清楚雷昊此时的身体状况。胎儿的不断增大给他带来了沉重的身体负担,胸闷气慌,饭量急剧减少,更别说他刚刚经过旅途劳累,这些状况只会更加严重…… “嗯,那我们先去了。”巫情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和一直侍立旁边的青儿将人从座位上扶起来。 雷昊起身后,微微朝巫烨两人行了礼,便挪着小步,在巫情和青儿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朝左手处的小门走去。 这五间敞轩由巫烨全权负责设计,融入了现代寓所的一些特点,虽然从外面看只有五间,内里空间却十分充足。正门进来便是十分宽敞的客厅,由家具隔成休息、孩子玩耍等几个区域,客厅侧后方是用竹帘隔出的厨房和餐厅。客厅左手边,有一道小门,通向另一间竹轩。那是巫烨南啸桓二人的卧室与书房。与之紧临的是巫昭和南曦二人的卧室。客厅左边的小门,则有两间客房和浴室厕所。早在收到巫情来信的那日,南啸桓就将房间打理干净收拾好,随时等候着两人的到来。 “少爷,青儿先退下了。” “嗯。这里暂时不需要你了,你自己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青儿脸上一喜:“真的?那我出去逛一会~最多两个时辰我就回来~”想到刚才一路过来看到的瀑布,青儿就恨不得立刻解了衣服跳进去游上两三个来回。再捉两条鱼自己来个小野炊那可是说不出的惬意…… “去吧!” 巫情大手一挥,给自己小厮暂时放了个假。 “耶!”青儿欢呼,下一刻就转身跑了。 打发了碍事的人,巫情凑近雷昊,开始替他宽衣解带。 垂下的细密竹帘遮挡了外面耀眼的日光,昏暗的房内十分阴凉舒爽。简单的家具,素雅的摆设,以及屋内那若有若无的竹香味,都让雷昊烦躁的心一点点的沉静下来。看着低头替自己解衣脱袜的人,雷昊垂下眼睫,忽然长叹一口气。 “巫情。” 低沉的嗓音有些暗哑,往日里总是冷冰冰的语调似乎也多了几分温度。巫情手上动作一怔,然后又继续,直到将雷昊身上只留下一层里衣才停手。 从床上拉过薄被,让雷昊躺好,巫情坐在床边,然后抬眼,终于和那盯了自己许久的视线对上。 漆黑的眼眸在过去的大半年中早已熟悉,可浮在那其中的几缕茫然困惑却是巫情第一次在雷昊眼中看到。这个男人冷硬的宛若一把利刃,无论何时都闪着冰冷的光华,不会迷惑,不会怯弱,不会饶圈,只要认定了一个目标便会勇往直前,不达到目标,决不罢休。 这种迷茫困惑,从来都是不适合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 巫情直直的看着他,揽起一缕解冠后披散下的黑色长发:“……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被那双盯着自己的美丽眼睛所迷惑,不知怎的,原先想说的话竟然无法出口,他微微侧过头去,唇间脱口而出的,却是另一个他本不打算询问的小小疑惑:“……原来……你是你爹爹……生的……” 巫情一听,顿时噗的一声笑出声来。 突如其来的大笑让雷昊恼怒起来,他瞪着巫情,脸上不觉浮出几丝红晕:“有什么好笑的!男人生子又不是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你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 “你看我父亲大概多大年纪了?”知道雷昊误解了自己发笑的原因,巫情乐呵呵的接口问道。 “……三十五六?”雷昊回想着那白衣男人的容貌,不是十分肯定的道。他本想说三十一二,在看到巫情时,却自动的又往上加了三四岁。 “没猜对。”意料之中的没猜到巫烨真正的年龄,巫情眨眨眼,“家父今年三十七,爹爹则是四十有二。” “那又如何?”雷昊皱眉,对他的故作玄虚有些厌烦。 “唔——我今年二十二岁……这样算来,爹爹可是二十就生了我呢。可问题是……”他慢慢倾下身子,卷着黑发的手指也抚摸上雷昊的脖颈,“……爹爹和父亲第一次发生关系时,都已经二十六了……” “所以?”他沉声反问,只要没有其他人在,雷昊对巫情挑逗根本就是视若无睹。 “所以,你弄错了。” 凑近朝雷昊脖颈喷出一口热气,巫情看着雷昊,低声道:“……我并非父亲二人的亲骨肉,而是爹爹买回来的小奴隶。”唇蹭上雷昊坚毅的面孔,巫情的低语几不可闻,“小昭和阿曦才是爹爹亲生的。” “……小奴隶?你?”侧头避过巫情凑上来的唇,雷昊轻哼出声,明显不信。 第81章 “呃?” “给。”顾成双将东西一把塞到他怀里,又偷偷瞄了眼不远处的巫烨,原本带着笑容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古怪,“南大哥,我还有些话想对你说。” 南啸桓看他一眼,示意他开口。 却不料顾成双微微摇了摇头,又朝南啸桓斜后方看了一眼。 南啸桓这才明白他在顾忌什么。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却还是顺着少年的意思,朝门口走去。 门扇在背后合上,顾成双又继续往竹林里走了一段距离后,才停下脚步。 朝四处谨慎的望了望,确定没有任何人影后,少年回身,清秀的面容上一派认真:“南大哥,这几日,我想了许久,也从府里其他人那里听来不少……虽然心里感觉还是怪怪的,但毕竟这是南大哥你自己的选择,除了祝福,我也只有祝福了……” 南啸桓看着面前的少年,一片茫然,完全听不懂他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呵,心里有点小小的遗憾呢……不过,话说回来,南大哥你和主上倒是满配的,站在一起也十分赏心悦目……阁里不知多少姐姐们又要伤心了……” 顾成双自顾自没头没尾的絮叨着,说着说着,声音愈来愈低,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失落起来。 而一直静静听着的南啸桓也终于听出了点门道。 他微皱起眉,黑眸不由得沉了几分。 顾成双……是在说他和主上的关系? “南大哥你是喜欢主上的吧……很喜欢很喜欢吧……” “……但是不管如何,南大哥你自己还是要小心一些……” 顾成双垂着眼帘低声道:“主上毕竟不是长性的人,也许现在他很喜欢你……但……南大哥,你可千万别陷的太深了……以免到头来……” “这件事我自有分寸。” 突然截断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微含了几分冷意。 他口气十分平静,但是仍是让顾成双猛地颤了一下。 少年缓缓抬眼,只见对面的黑衣男子神情依然淡淡,眉眼间却不知何时落上几分萧索,连带着那高大的身形也惹上几分寂寥。 顾成双喉中一涩,半晌,抿起嘴唇直直看向南啸桓,黑色清澈的双眸里闪过几丝委屈:“南大哥……我……我不是故意要……” “我知道。” 低低的嗓音无波无澜,南啸桓伸手拍了拍顾成双的肩膀:“你的意思,我明白。” “只是……” 自从那天那人将自己搂在怀里,问出那个问题时,他心中就已有了答案。那完全的发自心底,纯粹本能的回答…… 深深看了一眼顾成双,南啸桓低叹了口气,再次开口,低沉的声音有些晦涩:“只是,这是我的私事。” “南大哥!” “你知道了也罢,不过不要再告诉别人。……如果你要说的话就是这些,那我就进去了。” 说完,南啸桓就转过身朝竹林外走去。 顾成双一愣,下一刻回过神来,小跑着追到南啸桓面前,伸手拉住了男人的左臂。 南啸桓低头看向他。 “……南大哥……”顾成双声音闷闷的,他低着头,轻咬着唇,“我这几天调配了些药膏给你,抹在纹身处能让皮肤好得更快……” “……一直想着给你总没有机会……刚刚差点就忘了。” 依依不舍的放开南啸桓左臂,顾成双低着头在怀里袖子里四处摸了半天,才翻出几个小瓶,塞到南啸桓手里。 “……谢谢。” 南啸桓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年,半晌,低叹出声。 “哈哈。” 听到这声谢谢,顾成双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刚才可怜委屈,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何时变成了有些羞涩的笑容:“南大哥你太生疏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要说谢谢也是我对你说才是啊……” 南啸桓将药瓶小心的收起来,听着耳边顾成双再次开始絮叨,不觉有些无奈。 ……这么多年下来,他还是不太会和这种类型的人相处…… 回到屋内,顾成双和西倚雷又说了几句,便走过来对巫烨行礼告退。 巫烨依然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用手摸索着青花的杯沿。南啸桓习惯性的站在他的身侧。 顾成双行礼完毕,静等着他的示意。 “……以后要找啸桓,直接进来就行了。” 巫烨半眯着眼睛道。 顾成双有些惊喜,立刻又行了一礼:“属下谢主上。” “对了……”想起那件事情,巫烨突然开口叫住已经退到门边的少年,朝他招了招手,直到顾成双走到他面前一步开外,才示意他停下来。 将杯盏放到小几上,巫烨缓缓从椅上起身,朝顾成双走进。 “……我的性子到底如何……成双你先别急着下定论……” 他凑到少年耳边,压低嗓音,缓缓道。 “一月两月你不知道,三年五年……你总会知道的。” 轻飘飘说完这两句话,巫烨起身,忽然对着顾成双又是粲然一笑,然后回身前行几步,一把搂上南啸桓的腰,对着那人的嘴唇就啃了下去。 南啸桓刚开始还有些抗拒,几下过后,就被弄得再没余力去顾及房中的其他两人。 顾成双失神的看着连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僵硬的身体好久好久才寻回知觉。 当晚,情事过后,南啸桓长眸中水汽氤氲,淡色的嘴唇被啃得红肿不堪。 侧搂在南啸桓腰间的手意犹未尽般的上下游走,沿着脊背四处揉捏按压。 “……那小子是喜欢你罢?” 懒懒的张口,巫烨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 “……什么?”话语飘入耳中,然而迟钝的大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南啸桓有些愕然巫烨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 “——你不知道?”这下换巫烨惊讶了。 “……属下该知道么?”南啸桓苦笑。顾成双喜欢他?……主上又是在逗弄他吧? “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你就一点也察觉不出来?”巫烨忽然翻个了身,到了南啸桓正上方,然后弯身将脸凑到他面前,晶亮的黑眸里浮出几丝好奇与不可思议。 那般赤裸裸的爱意,连今天与顾成双没说几句的倚雷的隐约感觉到了。而眼前这与少年至少说了半个时辰话的男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如果真的如此……眼前这人的神经,到底粗到了什么地步? 仿佛看到了什么奇异的物种,巫烨用那种充满探究和惊叹的目光上下将南啸桓扫了好几遍,才终于放弃的倒在他身侧。 手抚上额头,巫烨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 哈哈,原来木头……还是有些让人欣慰的优点的……嗯……优点…… 南啸桓纹身处的皮肤恢复的很快,加上顾成双专门为他悉心配制的膏药,第五天的时候,在经历了发痒、脱皮、结痂的过程后,基本痊愈了。 与纹身伤处痊愈过程基本同步的是那愈来愈淡的雄鹰图案。 因为这个原因,巫烨有些小小的郁闷。 虽说随着体温升高慢慢现出很有情趣,但是一扯开衣服就可以看到也是一种说不出的享受。 然而这小小的郁闷也是一闪而过,根本无法影响他一日比一日更加美好的心情。喜欢的人就在身侧,且伤势也在日渐好转,以及年关的日渐临近都让他嘴角的弧度不自觉的越来越大。 也因此如此,当卿颜说关于仁宗铮的调查陷入僵局的时候,巫烨也表现的很随意。 反正早已提前告诉过仁宗锦这事一时半会查不出来,现在也自然不用分秒必争。一点一点来,沿着现有的线索查下去,总会有结果的。 于是扬手一挥,身子一转,这件事就被巫烨扔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怎样的营养搭配能让自己爱人肉长得更快。 很快一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三,小年。 这一日,南啸桓醒来时天色已亮。 窗外不时几声鸟儿鸣啾,更显安谧清幽。 四肢百骸都懒洋洋的,柔软的被褥蹭在皮肤上十分舒适,闻着鼻尖萦绕的淡淡清香,南啸桓望着帐顶,脑袋空空的。 呆望了会,困意又席卷而来,他转了个身,闭眼准备再睡一会。 结果刚转了过去,垂下的帐幔就刷拉一声被人撩起,一阵清香随之飘来。 “醒了就起来吧,呵,再不起早饭又得再热一遍了。” 悦耳温润的声音含了几丝笑意。 南啸桓下意识撑起眼皮,朝声音来源看去,只见逆光的身影纤细修长,白色的劲装更显得来人身子挺拔秀美。 来人将帐幔挂起,然后慢慢在床沿坐下,同时另一只手温柔触探上他的脸颊。 “……主……上……” 手指在他的下唇上停下,南啸桓猛地一怔,才真正清醒过来。 “早安吻。” 话音落下的同时,唇上一热,来人已覆了上来。 当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南啸桓一惊。前几日这奇怪的“早安吻”不过只是轻吻,怎知今天的却变成了深吻……唔,怎么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甜的?…… 不待他继续思考下去,下一刻,他就被人大力的从床上拉起,揽入怀中,然后早安吻继续加深。 …… 一吻完毕,刚清醒的男人晕头转向,大口喘气;另一人则气定神闲的伸舌舔着自己唇角,一副餍足的模样。 “这桂花糕的味道如何?喜欢么?” 巫烨笑眯眯的凑到南啸桓面前,眼珠轻转,调笑的问道。 ……原来那古怪的味道竟然是点心?南啸桓楞了楞,半天,支吾出几个字:“……有点甜。” “哈哈。”巫烨低笑出声,同时顺手揭开男人身上的棉被,又拉起另一边叠好的衣物,“这段时间在府里闷坏了吧?……等会吃完早饭,我们出去转转。” “呃?”正从床上坐起的男人一怔,“……是。” 再开始穿衣时,那张冷峻的面孔上依旧无波无澜。然而眼底悄悄蔓出的几丝兴奋却已全部落入一旁巫烨的眼中。 两人吃完早饭,出了南啸桓养病的小院,朝府中后苑走去。 第83章 “燕三?”倚雷又瞅瞅另一边坐的笔直却低头垂眸的暗卫。 “属下……笨手笨脚……比不上西阁主。”看起来无比老实的男人其实也不是好捏的柿子。 “啸桓……”倚雷抱着最后的希望,黑眸哀求的看向坐在斜对面的高大男子。 “倚雷,你就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巫烨挑眉戏谑的看向倚雷,“还是说你的两只手,都比不过人家一只手?” 西倚雷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南啸桓只剩一只手臂可以自由活动,这包饺子的活,从一开始他就不在考虑范围之内……当即一张俊脸都皱了起来,可怜巴巴的看向房内最后一人:“卿颜姐……” “主上说了,让我今天只等吃饭就好。”卿颜显然乐在其中,“再说男子汉大丈夫,包个饺子还能把你难住了不成?” 这个男子汉有什么关系嘛……再说这屋子里又不是只有他一个男子汉……主上今天真的不是专门来耍他的?倚雷思想斗争着,最终还是没胆把那些话说出来,只好乖乖的起身去洗了手,然后拉开巫烨身边的椅子,视死如归的坐了上去。 谁知巫烨却将擀面杖丢到他面前:“你来擀皮,我来包吧。” 倚雷身子一抖:“……主上……还是我来包吧。这、这个……擀皮……属下、属下不太擅长。” “多练练就好了。”巫烨笑的奸诈,不容拒绝的将砧板往倚雷面前推了推,然后扭头拿起一张饺子皮,“啸桓,伸手。” 南啸桓下意识的将左手递到巫烨面前,剑眉下的黑眸里浮上几丝疑惑。 握住南啸桓的手,然后掰开他微曲的手指,让整个手掌张开,最后,巫烨将手里的那张饺子皮放了上去。 “主上?”南啸桓更加莫名了。 “你和我一起包。”巫烨眨眨眼,直直看着男人英俊的面孔,嘴角慢慢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微笑。 原来我们都是主上您用来调戏人的……炮灰么…… 听到这话的其余众人,瞬时顿悟。 第103章 雁影 饺子皮薄厚适中,放在手心,触感温凉柔软。南啸桓感受着手心的温度,双眼静静的凝注着视野中的青年。因离得极近,那浓密长翘的睫毛似乎可以一根根数下来,粉色的菱形薄唇微带的一丝若有若无弧度更加清晰,而那白皙光滑吹弹可破的皮肤则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手碰触……看着看着,男人面无表情的面孔上渐渐出现些微松动,其中,有几丝沉醉悄然透出…… “好看么?” 正把饺子馅包到皮中的青年忽然伸出手指在饺子皮边的手心处轻挠了两下,轻笑着低头问道。 “……呃……”被巫烨发现,南啸桓有些窘迫的低下头去,在这么多人面前看着这人看到出神,怎么都有些……失态了。 从男人手心捏起包好的饺子,巫烨扭头将其放到一边包好的饺子队列中,然后又从身侧的砧板上随手拈起一张饺子皮:“支吾什么?难道其实我长得很丑?” “不、不是。” 男人低声急忙否认。 “既然不是,为何你不继续看了?” 清亮的嗓音多了些委屈,巫烨微低下头去,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似乎极为受伤。 “……主上……属下不是那个意思……属下……” 习惯了这人说一不二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天之内第二次出现这般脆弱表情,着实让南啸桓有些无措,心口在微微的疼,他搜肠刮肚的想着安慰的话语却最终一无所获。 突然噗嗤一声响起,打破了屋内片刻之前的安静氛围,却是旁侧一直闲着的东卿颜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啸桓你真是……”太容易骗了点吧? “主上你太虚伪了。”正在辛苦擀皮的西倚雷不屑的撇撇嘴,不满的控诉,“想逗人就直说嘛,竟用这种手段……” 正在吃点心的顾成双没有说话,但那心有戚戚焉的眼神再明显不过表达了他的意见。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巫烨收回目光,抬头对南啸桓笑的十分愉悦,哪还有刚才低下头时的柔弱委屈,同时一双凤眸缓缓扫过一圈人,目光所到之处,倚雷乖乖闭嘴,卿颜虽然依旧在笑,内心却已做了决定:等会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要开口了…… “这张脸蛋虽然有些阴柔,但也勉强算得上凑合……” 巫烨身子稍稍向前倾去,嘴唇碰了碰南啸桓脸颊,带着五分笑意的嗓音低沉又温柔,“既然啸桓你不嫌弃它,那就随意看……唔,不满足看了,摸一摸亲一亲,也自便啦……” 当着众人的面,巫烨的调戏之举不仅没有收敛,看眼下这形势,反而有愈加猖狂的趋势。 脸皮薄的燕三早已自觉的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了,就连一向大不咧咧神经有些粗条的西护法也被那暧昧的低语弄得红了脸,若说现场还能自若的,除了始作俑者巫烨之外,便只剩年长众人几岁这方面经验十分充足的东卿颜。 被当众这般戏弄,饶是脸上的冰山功夫练得火候十足,垂下的头的男人还是悄悄红了脸颊,不过却只有与他相距极近的巫烨看见了。 嘴角弧度无法控制的加深,巫烨拉开两人距离,朝着众人哈哈低笑几声,然后一手将饺子放好,另一只手爬上南啸桓后背,暧昧的摸了几把,才暂时心满意足的放开:“成双,你也来帮忙擀皮,蜗牛都比你们家阁主快……” 少年一愣,随即笑嘻嘻的起身坐了过来,开始给因为被巫烨说比不上“蜗牛”而顿时大受打击消沉下去的倚雷帮忙。 在各种状况频出,手忙脚乱的擀完自己的份时,倚雷重重吐了一口气,啪的一下靠在椅背上就不原意再起来了。旁边,早已停下来笑吟吟的看着倚雷的少年颇为同情的低叹:“真是辛苦你了……阁主。” 燕三好奇之下看了一眼,就神色的痛苦的扭过头去。 和旁边顾成双形状完美薄厚适宜的皮相比,倚雷的成果真让所见之人忍俊不禁。大的小的,圆的方的,各式各样,明明同样的擀面杖,同样的面剂,却能擀出超乎常人想象的各种形状,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本事…… 巫烨哭笑不得的拈起一张心形的皮包在眼前端详,又侧头看了看明显有些挫败的手下,末了,夹起饺子馅包进去:“……虽然,咳,外表有些特别,本质上来说,它……还是饺子皮……等会盛到谁碗里,大家不能搞歧视,得一视同仁啊。“带了几分调笑与安慰的话语,让一直沉默着看着自己成果的男人突然愤恨的一拳砸向桌子。一张俊朗面孔上,剑眉蹙起,嘴唇紧抿,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乎要燃出黑眸:“老子还不信搞不定你这小小的面团了!……卿颜姐,还有面剂没?!”他不忿到极点,一时连粗口也报了出来。 卿颜弯起眉眼笑的十分开心:“有,我让她们给你拿过来。” “好!可恶……看我等会怎么好好收拾你们这些小玩意!”倚雷愤愤的坐下,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平日里儒雅的青年显然已经炸毛到一种程度了。 巫烨挑了挑眉毛,然后扭头看向身侧的南啸桓,只见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男人眼神里透出些许暖意,无懈可击的面部表情似乎也泄了几分笑意与无奈…… 侍女将一碗碗的饺子按顺序放在每人面前,对巫烨行了礼后就退了下去。一时间,屋内突然安静下来。一屋六个人,除了巫烨自然而然拿起筷子去夹桌上的菜肴外,其余各人都是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瓷碗,仿佛丢了魂了一般。 “刚才说过了,大家要对饺子们一视同仁的……怎么一个个光看不吃?” 巫烨奇怪的看了众人一眼,夹起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尝了尝味道,唔,不错不错,十分不错……看来让自己引以为豪的手艺并没有因为时间的关系而退步…… 满意的点点头,白衣青年又拿起啸桓面前的碗,夹了个饺子递到男人嘴边:“喏,我加了点木耳进去,尝尝喜欢么?” 此话一出,顿时其余四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了南啸桓身上,满满的紧张不安,每个人脸上都是等待生死裁决般的神情。 巫烨不知,其实有了倚雷持续不懈的艰苦奋战,碗里饺子们的外貌已经不是影响众人拿筷举动的因素了,真正阻止他们开吃的还是那所谓的“宫主第一次下厨”的惊悚事实。 然而几人注目的焦点显然并没有和他们同样的担忧,男人只是抬眼看了看,然后就十分顺从的张嘴咬了一小口。 “如何?” 巫烨关切的问道,他不是当心味道不好,而是担心是否和眼前人的胃口。 “嗯,很好吃。” 微红着脸,南啸桓点点头。 “真的?” 不待巫烨做出反应,旁边屏着呼吸的倚雷就急切的问道。 “嗯。”南啸桓很诚实的给予肯定,同时张口咬下嘴边剩下的半个饺子。 早在南啸桓点头的下一刻,东卿颜和顾成双就动筷子了。 ……怀着忐忑不安,既期待又恐惧的心情咬下……结果,居然没有想象中的惨绝人寰?……反而,说不出的好味? “主上,您什么时候学了这么一手?”享受着口间美食,卿颜笑眯眯问道。 “……吓死我了……”倚雷咬着饺子,刚才还一片凝重严肃的脸上此刻全是惊叹,“主上您果然厉害啊……这味道,比有客居的还香!” 顾成双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扒碗,狼吞虎咽。那仿佛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惹的身边的燕三频频停下吃饭动作看过来。 十分满意众人的表现,巫烨夹起第二个送到南啸桓嘴边:“满意我的手艺?以后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做给你……” “……主上……” 南啸桓有些无奈的张口咬下,今日这人……是怎么了,怎么说话净捡些让人难为情的来说……偏偏还是对着自己来的。根本是毫无招架之力……脸颊烫的已经快要烧起来了,对于那些朝自己看来的视线,他只能装作毫无知觉。 对于巫烨刻意显摆两人之间的甜蜜,大约能猜出些缘由的东卿颜有些头疼。而其他人则是明显的被震到的模样。虽然早就知道两人之间的暧昧不清,也在坐到这里来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却也禁不住巫烨这样一而再再二三的刺激。倚雷还能好点,顾成双则是在听到那句话后便瞬间石化了,燕三低头默默吃东西,眼睛根本不敢乱瞟一下。 小年夜这顿晚饭很快就吃完了。南啸桓被喂得再也吃不下一个饺子,顾成双和燕三食不知味,倚雷大饱口福,卿颜沉思着巫烨手艺的来源,而完成了自己原先预定目标的巫烨则听着饭桌上倚雷几人的闲谈声,笑眯眯的靠在椅背上,看着身边的南啸桓一小口一小口吃着被强硬塞到他手里的苹果。 南啸桓吃饭时很安静,动作幅度很小,垂眸低头,专心致志。看着那翠绿的苹果,巫烨眼珠子一转,顿时笑容多了几分不怀好意。 之后,顾成双先告退离开,接下来是燕三,身子一窜就又藏到外面梁上去了。西倚雷摸着滚圆的肚子打着哈欠,卿颜指挥侍女收拾完餐盘,一转头就看到巫烨盯着正在吃苹果的男人,笑的像只狐狸。 “主上。”卿颜到他身边柔声说道,“已经亥时三刻了。属下们先退下了……您和啸桓也早点歇息。” “嗯。”巫烨漫不经心答了,双眼依然瞅着那边因他注视愈吃愈僵硬的男人。 见状,女子低叹一口气,走到巫烨身边低声叮嘱,“主上,啸桓伤势未愈。您……可得顾着点……别太……” “呵呵。”巫烨笑得十分灿烂,一派无辜的模样,“时间不早了。你也累了一天,下去吧。” “是。”东卿颜无奈最后看了一眼南啸桓,转身拉着倚雷离去。 苹果调理肠胃帮助消化,对于南啸桓这种体寒的人来说,饭后半个时辰内吃有大大的好处。这段时日养病以来,饭前饭后的水果都是巫烨亲手洗干净塞过去的。因此男人也只能乖乖吃了。 “吃完了?”巫烨起身凑到南啸桓面前,伸出手指蹭了蹭他的嘴角,替他拭去上面沾着的些微苹果屑:“休息休息,等会我们去沐浴。” 南啸桓脸上一红,别过头去,低着声音答了声是。 看着今晚眼前的人不知道第几次的脸红,巫烨内心深处的恶劣因子又冒了出来。 这样好欺负的人让他捡到真是太幸运了……想到这里,便忍不住伸手抓住他的肩头,弯下身轻啄起来。 南啸桓脸颊红的更加厉害,半眯着眼受到诱惑的人根本无法抑制,于是极尽温柔的细吻很快就变成了舌与舌的深吻。而耳边回荡着接吻的水声和南啸桓的低喘声,在无形中使得巫烨更加兴奋。 “……呼……主、主上……” 南啸桓终于推开身上的人得了机会大口喘气,紧捏在椅背上的手指微微颤抖,双眼已经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这是生日吻。”巫烨笑道。 ——生日吻?那是……什么东西?南啸桓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在过去这么多天里,他见识了早安吻,早饭吻,午安吻……等等一系列被眼前人冠上各种名义其实实质都一样的吻,什么时候又多出来一个生日吻? “……没有问你生辰,就是想个你一个惊喜。” 看着南啸桓的呆愣样,巫烨又亲了一下,才恋恋不舍的转身走到一边,拿出一只铭刻着繁琐细致花纹的漆黑长方盒子回来。 南啸桓自然注意到了巫烨手里的东西,看那形状,应是一只剑盒……但主上这个时候拿出来是要做甚么? 巫烨将剑盒放到桌上,打开,拿出里面的剑,递到南啸桓面前。 这是一柄青色的长剑,青黑色的剑鞘上铭刻着同盒子上一样的花纹,乍看上去只是一把普通至极的长剑,然而南啸桓一看,即刻面色就严肃了起来,沉静的长眸里飞快掠过一丝压抑的兴奋与激动。 巫烨从剑鞘中慢慢抽出长剑:“花了差不多三个月时间,终是找到它了。……啸桓。” “……是。”南啸桓不自觉的咽下一口口水,仿佛捧着什么珍宝似的将剑小心翼翼的拿到眼前。 剑身沉碧,色泽纯正,如一泓秋水,在灯光下闪烁着内敛温和的光芒,其精光含而不露,竟是一把难得的好剑。 “百年前饮虹剑在江湖上引起惊天涛浪,其主风饮虹更是名噪一时,传闻其天人之姿,武功更是深不可测。而一直跟随风大堡主身边的黑衣侍卫,虽然极少出手,却也曾一剑逼退武当掌门,想来也应是江湖顶尖的高手。” 悦耳清亮的嗓音在旁边悠悠响起,南啸桓的手指颤抖着轻抚上剑身。 第85章 “……主、主上……” 睁开水雾弥漫的双眼,南啸桓大口喘着气,无助的低声祈求。 “……嗯。”游走在背上的手来到丰满圆润的双丘,安慰似的轻拧两下,换来南啸桓又一声情动的难耐低吟。 手指轻轻刮搔着两个小袋,吞吐的同时变换着角度,竭力用嘴唇去感受那坚硬挺直的柱体的每一寸……跪在南啸桓身下的青年,此刻想做的,就是给予对方无上的快感。 上一世,巫烨床伴众多,床上能玩弄的花样他几乎都在情人们的身体上试了个遍。他是个中好手,仰慕他手艺技巧而自动涌来粘上的男人们不知有多少。因此虽然为别人口交的次数一只手就已足够,这却并不代表他在这方面技术的生涩和贫瘠。 在得了男人应允的今日,筹谋许久的人自然不会如以前那样轻易地放过猎物。 吐出南啸桓的分身,巫烨伸出舌头,在侧面舔弄了几下囊袋后,就又滑上早已坚硬涨大的柱体,开始来回用舌尖轻扫。 这般玩弄了一会后,握在根部的手突然将灼热的硕大朝上向草丛压去,紧随而至的舌头快速的从底部向顶端舔弄吮吸。 “主、主上啊啊啊……” 无数细小的电流从分身处快速剧烈的涌来,隐约浮现出雄鹰图案的滚烫身体难耐的自发摩擦着身后的墙壁,不断起伏的胸膛上那深色的两点又涨大挺立几分。沉浸在快感中的男人发出细细的唤声,潜意识里存留的一丝理智让他扬起手臂想要推离跪趴在自己身下的青年。 尽管他是这场情事的主导者,巫烨也无法控制身体内部欲望的来袭。两腿间的那个东西早就昂然待发,却又被他硬生生的一次次压下。 听着男人动情地低唤,巫烨吞吐的动作越来越快,抓在身下人臀部上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力气,四处揉捏抚摸,而他身下那处也颤巍巍的完全站立,隔着衣衫蹭在南啸桓小腿之上。 南啸桓双腿大张,破碎的衬裤缠在大腿之上,右臂垂在身侧,左手抵在背后,结实柔韧的上半身泛着水光袒露在空气中,凌乱的里衣一半耷拉在左侧的身体,一半滑落在右臂之上。线条分明的冷硬面孔染着红晕,微张的长眸里覆盖着浓浓的水雾,一声又一声撩人的低吟从他口中溢出,让身下的巫烨无法自持。 重点照顾着柱体的顶端,巫烨用舌尖灵活的戳弄着小孔,上下撩拨。南啸桓禁不住这般的刺激,侧抵着墙壁的面孔上,剑眉蹙得更紧。 知道差不多了,巫烨忽然站起身来,猛地扣住南啸桓的头,在那狭小的空间肆意的侵略爱抚,而依然握着男人分身的手也加快撸动的频率。 很快,乳白色液体就从柱体的小孔中一股股喷涌出来。巫烨亲吻着僵硬的男人,扣在头上的手下滑到脖颈下,温柔的上下抚摸。 侧拥着南啸桓,巫烨的左手握着他的分身上下轻微的抖动,让精液顺利的射出。 …… 待高潮的快感稍稍退散,南啸桓也终于恢复了三分意识。回想着刚才的情景,男人有些窘迫的慢慢低下眼去,富有磁性的嗓音十分暗哑:“……主上……” “还满意么?” 巫烨吻吻他汗湿的鬓角,含笑请问,然后不意外的看到怀中的男人羞红了双颊和耳朵。 第105章 小年夜(二) 南啸桓衣物破损,自然是不能再穿了。巫烨随手扯起床单,将之层层叠叠的裹在男人身上。南啸桓有些局促的低下头,任巫烨攥着床单两角在自己腰间打成活结。 “消化的差不多了吧?”巫烨似笑非笑的盯着南啸桓微红的面孔,一手隔着床单轻抚着他前胸的敏感地带。 “……”感到瘙痒,南啸桓向后轻退了半步,用一贯的沉默来回应。 “我们去洗洗。”巫烨眨眼,故意凑到他耳边,将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脸颊上,用暧昧低沉的语调低喃道。 小年这天沐浴除尘已是惯例,侍女们早就将两人的换洗衣物准备妥当。因此当巫烨下令以后,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绪。 偌大宽敞的浴池布置的十分素雅,轻柔纱帐从正中央高高垂下,掩在浴池四周。不断冒出的袅袅热气在室内轻盈的弥散飘荡开来,和着角落香炉里散出的淡淡清香,在这万人共庆的佳节之夜,静谧的仿佛另一个空间。 领头的侍女带着身后几个女子朝两人一起行礼后,便恭敬着退了出去。 待侍女们的身影刚从眼前消失,巫烨就迫不及待的将裹在南啸桓身上的大氅扯下,看着坦露在空气里,属于自己一时恶趣味的成果满意的点头欣赏:宽大的床单在男人身上来回绕了好几圈,包括肩部在内的身体部位都被包裹了个严严实实。床单一角则由背后绕过肩膀,和着腰上一角,绑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全身上下,只有两只修长有力的小腿裸露在外。 这样一路行来,即使无人能透过厚实的大氅看到里面,面皮薄的男人低下的脸孔上还是红了大半。 从身后将南啸桓扣到怀里,巫烨一边伸手扯松活结,一边轻吻上近在眼前的麦色脖颈。仿佛舔舐着最甜美的食物,他一边吻还一边故意发出吧唧吧唧的口水声,惹得怀中的身体轻颤得更加厉害,才满意的蹭上前去索吻。 看到半垂着眼帘,晕红着双颊凑到自己面前的俊美脸孔,南啸桓虽然面薄,情动之时,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就下定决心给了回应。 当然对于他来说,这个回应,只是稍稍碰触就飞快的离开。 “急什么?” 不满意男人嘴唇短暂的碰触,巫烨将人搂的更紧,舌头舔上他的耳垂,“夜晚才刚刚开始……我们要好好享受,唔……再亲一下?” 晶莹的黑眸里染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欲望,戏谑的盯着南啸桓的青年一边低声说道,一边不安分的轻抚揉弄着男人的前胸两点。 看到往日里冷硬俊挺的人双目湿润,略显迷茫和局促的望着自己,巫烨心中又是一荡,双手悄无声迹的从一侧熟门熟路沿着开口滑进床单,再无隔阂零距离搓弄揉捏在之前蹂躏下硬挺起来的乳头。 “啊……” 南啸桓低喘一声,身子不由向前弓起。 巫烨慢慢弯身,另一只手也顺着敞开的口钻进,拉下裹在男人身体上的床单。同时从上到下沿着弧线轻吻男人的脊背,直到原本的活结被松开,缠绕在结实躯体上的床单滑落在腰间,才堪堪停住。 “躺下来……” 巫烨拥着南啸桓走到浴池边横放的一张贵妃榻前,气息不稳的低喃道。 同样喘着粗气的男人深深看了巫烨一眼,依言慢慢在榻上躺下。 …… 南啸桓平躺在贵妃榻上,白色的床单凌乱的缠在身上,露出雄鹰展翅的大半胸膛和大开的双腿。黑色的长发在外翻的搭脑上披散开来,一半垂在空中,一半汗湿的粘在男人的身上。他急促的喘息,迷茫的双眸失了平日里德凛冽,整个人完全沉醉在身下传来的一波又一波的快感之中。 俯身在男人胯下的青年,正全身心的投入到将人送上欲望顶峰的伟大工程之中。 一手将南啸桓一边大腿微微抬高,一手撸动着那再次充血涨大的灼热,巫烨温热的嘴唇则轻咬着柱体下部的深色囊袋。 南啸桓蹙着眉头,汗湿着额头吐气咬唇,被刺激的实在受不了时,会弓起腰臀,脖颈后仰的更加厉害。 半撑起身子,巫烨亲吻着榻上人火热的硬挺,灵活的手转移阵线,来回的在大腿根部徘徊摩擦,偶尔恶意滑进挺翘双丘内,暧昧的在禁地入口处画着圆圈。 “……主、主上……呃啊……啊……” 低沉细弱的呻吟夹着无法言语的满满愉悦,早先经历过一次高潮的男人在接近顶峰的时候,本能的渴求着记忆中迸发那一瞬间无以伦比的快感。在分身再次被纳入湿热的口腔后,一直竭力维持的最后一丝意识也被冲散,手也忍不住抓上那俯在身下青年的头发之中…… 将手心白浊的液体蹭拭到床单之上,巫烨低喘着站起身来。忍了这么久,身下早就昂然待发的器物涨得他异常难受,眼看着爱人双眼朦胧敞开双腿沉浸在射精快感中的诱人模样,更是刺激得硕大又鼓胀了几分。 “来……替我摸摸。” 听得耳旁暗哑低沉的声音,急促着大口喘气的人慢慢捡回一两丝意识,还没来得及为只自己一个人享受到了的事实心生愧疚,就被青年拉起左手,来到了对方下身撑起的帐篷。 入手的滚烫让南啸桓一惊,不由仰天朝头顶的巫烨看去。 只见衣衫凌乱的白衣青年正慵懒的半眯凤眸,形状优美的双唇半启,舒服的轻嗯出声。他白皙的皮肤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湿热雾气中,细密的薄汗湿润了他的黑发和长睫,顺着鼻尖缓缓的一滴滴滑下……眼前的画面,只一眼就让男人刚刚才泄过的器物又微抬了头。 伸出舌头有些生涩的舔弄裤子下的灼热,南啸桓支起身子,开始专心致志的使出贫瘠的技巧,来让刚刚伺候了自己半天的人舒服。 “……嗯啊……不要光舔……摸摸它……” 巫烨嘶哑着声音,急切的解开腰带,掏出自己的分身,朝南啸桓嘴边凑去。 看着眼前尺寸傲人的硕大,南啸桓面颊不由得有些发红,犹豫的伸手轻触上去。用口侍弄他曾有过一两次的经验,用手……却是真真切切毫无虚假的第一次。 男人的手有些粗糙,常年练剑更是磨出了不少的粗茧,握上去带给巫烨不同于口腔的别样感受,舒爽的低吟出声,他也没忘了照顾身下人的欲望,顺着胸膛就再次滑上了濡湿草丛中半立起的分身。 “……啊……”正全力伺候着眼前东西的男人冷不防漏出一声暗哑呻吟,听在巫烨耳里,体内的欲火瞬间又大了几分,加快手上的动作,巫烨红着双眼,在男人就欲张口吞下自己分身时却突然将人推开。 “主上?”全身赤裸的男人惊愕的看着推开自己的青年。 巫烨喘着粗气,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男人,黑白分明的双眸里不知何时已被混着几丝疯狂的侵略征服所侵占。 “……到水里。” 努力遏制着内心的冲动,青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慢慢扯下自己身上的衣衫,他舔着嘴角沉声道,身下的昂扬蓄势待发。 撑着池壁,南啸桓在浴池入口处的阶梯上还没坐稳,半个身子沉在水里的人就起身吻了上来。 “哗啦”一声,南啸桓被推倒在水中,溅起层层水花。 一只手搂在他腰间,巫烨换着角度急切亲吻着身下的男人。水下,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大腿,四处揩油吃够了豆腐后,突然一把握上腿间的灼热。 “……它很厉害嘛……都两次了……居然还这么精神……”啃咬着南啸桓的双唇,巫烨低声喃道。 “……啊……嗯……”话语里清楚明了的调戏让半浸在水里,此时只有喘气力量的男人不禁再次红了脸颊,窘迫的侧过头去。 “呵呵……”巫烨低笑出声,温热的水让之前陷入欲望的理智又回归了一些,念起今日是男人的生日,他才不甘的压下肚子里因为对方害羞窘迫模样滚的更闹腾的坏水,转而轻柔的吻了吻他的鼻尖,蛊惑般的轻声说道,“……把手抱到头上……我保证你等会更加舒服……” 说着,游走在南啸桓背部的手一寸寸上移,一把捉住男人听令而扬起的手臂,将之压到他的头侧:“放松……” 身下那处持续传来刺激,南啸桓闷声轻哼一声,被池水包围的身体依言渐渐放松下来。 巫烨嘴角勾着弧度,水中握着南啸桓分身的手忽然松开,捧了些水一下全部浇到完全站立的柱体上。 “嗯……”南啸桓难耐的出声,靠在浴池外沿的身体不安的扭动,上面繁复精致的图案已经全部清晰的浮现出来,映着成年男人肌理分明的身体和巫烨最爱的健康小麦色,让水中凝注的青年不由得咽下一口口水。 他妈的……赶快速战速决!要不然自己的老二都要造反了!面上一派不急不缓的模样,内心实则已然半兽化的青年一边有节奏的撸动男人的分身,一边默默地泪流满面。 玩了半天水洗分身的游戏,南啸桓已经完全沉浸到快感之中,一次次的进攻让他沦陷,失去了自我,只凭本能嘶哑着嗓子呻吟,扭动身躯,渴求另一人给予自己更多。 握着根部的手逐渐向下移去,划开囊袋,滑过会阴,来到秘穴,顺着水流,慢慢插入食指。 “唔啊——”异物进入的疼痛让南啸桓稍微清醒了一些。他用左手微支起身子,还未看清眼前水雾朦胧的画面,模糊不清的人影就抬起头凑过来吻住他。原本在臀部摸索的手几乎同时套弄上半浸在水中的冠状体,插在甬道内的食指也往出抽了少许,等到身下的男人僵硬的肌肉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才小心地再次探入。 南啸桓不自觉的挺腰,健壮有力的双腿的大开,撑在水中阶梯上,下身拱起。 巫烨贴身向前,湿热的吻舔过雄鹰锐利的双眼,握着男人分身的手也随之游走,抚摸上他精实的腰腹部,滑上向上挺起的胸肌…… 啃咬上左侧乳头,意料之中的听到南啸桓瞬间加重的呼吸,感受着那微微颤栗的身体,巫烨凑上前去,狠狠吻上此刻深深陷入情潮之中的男人。 舌头和舌头缠绕追逐,两人交换着彼此的呼吸与唾液。男人撑在池壁上的左手关节发白,身体更加后仰。 四处揉捏的手在肆意的挑拨点火之后又开始扯弄两个偷偷涨鼓起来的囊袋,趁着男人沉浸在身下快感的时候,巫烨咽咽口水,朝着紧咬着自己食指的湿热的小穴内加入中指。 巫烨跪在南啸桓身侧,舔舐着后仰的脖颈,两根手指一起在紧热狭小的内部甬道内做着扩张,些许池水顺着隙缝流入进去,惹得南啸桓喘息更加剧烈急促。 “呃啊……啊……嗯嗯……” 在体内手指开始四处摸索着抠弄内壁时,男人颤抖着濡湿的睫毛,含糊不清的低吟出声。巫烨凑到他面前,低头啃咬吮吸着南啸桓的双唇。 …… 放开搂在南啸桓腰间的双手,全身无力的人立刻向下滑了几寸。 池水淹上男人腹部,淹没了之前半浸的分身。 巫烨跪趴在水中,一手揉捏着南啸桓臀瓣,两根手指在后穴中插入又抽出,弄得此刻意识浑然不清,全凭本能与快感支撑的男人不满的扭动腰臀。 待巫烨再一次将手指几乎全部抽出的时候,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挑逗的男人竟然主动上下动了起来。 南啸桓主动摇晃着腰臀上下起伏,穴口将巫烨的手指深深吞入再吐出。 水声哗啦哗啦的溅起又落下。水下,巫烨一手撸动着南啸桓充血直挺的分身,一手在他的后穴内肆意按压抠弄。水上,两人急切的啃咬着对方,唇、下巴、脖颈、锁骨…… 极致的快感中,南啸桓忘记了一切,只有眼前的青年,比以往更加清晰,更加真实。 体内紧紧含着的是那人的手指,身下握着他敏感私密之处的是他的手,前方唇部感受到的是他的呼吸他的味道……身体的每一寸,脑中的每一根神经,在这一刻,都由那个人所掌控…… 第87章 沉默着走到巫烨身旁,还没坐稳,一件沾着体温与淡淡香气的狐裘大氅就被人温柔的伸臂披到了过来。 “主上?”南啸桓有些惶恐,巫烨大氅下穿得并不厚实,在这寒意渗人的冬夜里看起来十分单薄,他下意识的就要将大氅再给人还回去,却在半路被青年笑嘻嘻的制住了手臂:“急着出来寻你,只有这么一件。你穿着吧……现在你可是病人。” “……属下谢过主上。”感受着大氅的带来的温暖,南啸桓不觉有些呆愣,过了半晌才有些呆呆的将手收回大氅中。虽说他伤势未愈,但又不是内力全失……多一件衣服和少一件衣服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区别。反而是那人,自上一个月多次毒发后,体质就弱了起来…… “又在发呆了……你啊。”巫烨一侧首就看到男人垂着眼帘,熟悉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就知道他又神游太虚了。无奈过后,有有点好笑。南啸桓脸孔硬朗端正,剑眉长眸挺鼻,可惜不苟言笑,眼神太过锐利,又老是一身漆黑,是那种孩童见了绝对会被吓到呆滞或者嚎啕大哭的类型。但……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可以轻易的一眼就知道他是在沉思还是在出神? 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可爱到极点!巫烨清楚的知道他的强悍,却总是忍不住想把他抱到怀里好好怜惜。想逗弄,想调戏,想看他展现出更多未见的表情……而不是总是一成不变的扑克冰山般的招牌表情。 顺手捞起旁边一个封着的酒坛,巫烨给自己灌了一口,然后猛的倾身上前,一把揪过南啸桓,凑上前去吻住,嘴对嘴将含在口中的酒液渡了过去。 咕噜一声咽下,南啸桓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状况,那条跟着进来的舌头就开始肆意的舔舐摩擦起来。 待到巫烨慢悠悠的离开男人的唇,差点窒息的人已经再没余力去想东想西,只是一手撑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味道你还能喝下去?”上前给人擦干净嘴角的唾液,巫烨微微皱眉疑惑,又辣又苦,充满药味,这哪是酒,根本就是药么! “……还好。”南啸桓低头看了看酒坛,半晌,才低低出声答道。 “……你今晚有点奇怪。”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却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是太过恭敬?还是那言语间莫名其妙多出的几分疏离……右手轻车熟路的钻进大氅,四处抚摸揉捏,巫烨抿着唇凝注着视线里的男人思忖道。 “主上您多虑了。”低声轻道,南啸桓还是没有抬头。而巫烨也终于知道那浑身不舒服的感觉来自哪了…… 自从刚才到现在,眼前的男人在刻意的躲避,这么久都不曾正眼瞧自己一下……勾起嘴角,巫烨突然用力,狠狠掐上男人胸前一点,趁他忽然吃痛时快速转身,另一只手捏住南啸桓的下巴,强迫他抬头。 “看着我……”巫烨柔声道,双目一瞬不瞬的直勾勾看向南啸桓。 垂下的眼帘动了动,南啸桓迟疑了好一会,才慢慢抬眼。 初一接触到男人的目光,巫烨就觉得自己心口突然之间被人狠狠打了一拳。 从来都是沉寂无波的黑眸此刻映着天边的火光,好似繁华过后的无尽苍凉,在那幽深的无尽黑暗中,盛着几乎隐于深渊不可窥见的淡淡悲伤与其他复杂纠结不可辨析的各种情绪。 “为什么……?”微眯起双眼,巫烨抚摸着南啸桓的脸颊,低喃出声。感受着指尖传来的冰凉,他将男人扣入怀中。 夜风扬起两人衣摆长发,耳边的爆竹烟花声交错轰鸣,明月之下,巫烨吻上南啸桓双眼。 这样的眼神太让人心痛,也太让人不安,他……不想在这人眼中看到。 砰的一声,又一个烟花在天空绽放,一瞬间驱散了冬夜的寒冷与寂静,只留下满目的艳丽璀璨。这一刻,星星、月亮、云雾都黯然失色,只有那燃烧着自己生命的炽热,在天际毫无保留的绽放出一朵又一朵缤纷的美丽花朵异常的夺目灿烂。 —— 当新年的钟声缓缓响起,穿透夜色传到寰夜王府时,南啸桓刚换好衣服,拎上卿颜亲手泡的药酒跨出房门。 这是万千人欢聚团圆的时刻,人声喧闹嘈杂声随着越来越靠近前院而越加清晰。虽不能运用真气,施展小小轻功却也是不碍事的。南啸桓捡了个靠近王府围墙的房顶坐了,拍开酒坛的封泥,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药酒。 除了皇宫内廷放的,玄京里的富商们也十分热衷于给单调的黑夜再添抹上几笔色彩。一时间呼啸砰砰声不绝于耳,头顶的烟花几乎映红了整个天际。而那不远处处的重重宫阙也从未有现在这般明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格外清楚。 低叹一口气,他饮下杯中清液。 不过短短一日不到的时间见不到那人,他竟觉得无法忍受,脑海中满都是那人的面孔与笑容,耳边仿佛也不断回响着那人的低唤。 「啸桓……」 他猛然一顿,僵硬的抬起头来,然后半晌,才慢慢的四处环顾了一下。结果,自然又是再一次的失望。今日这已经不知是多少次了,已经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平静。他默默垂下眼去,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入口中,根本尝不出是什么味道。南啸桓用胳膊蹭拭掉嘴角的液体,不禁想要苦笑。早就听说情字磨人折人,却至今才方知其个中滋味。 微闭上眼,南啸桓任寒风钻入衣襟,感受着刚才滑到脖颈的酒液此时一片刺骨的冰凉。 这半个多月来的日子,虚幻的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对他来说,那紧紧包裹着的温柔让他难以透气,只能逐渐深陷,然后放任自己沉沦,享受那根本不属于他的柔情。他孤单了太久一人在暗中忍耐了太久,一有光亮温暖便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紧紧抓住。他不怕那人转身离去的那一日,因为早有预料;他只怕再这样下去,到那一日自己会放不了手。 不、不会的…… 南啸桓暗自摇头,站起身来,朝围墙外望去,只见如流的人潮不知什么时候几乎塞满了往日安静空旷的街道。很多穿着新衣的小孩被大人抗在肩上看烟花,还有很多在街道上大声笑着追逐彼此,放着爆竹,旁边的人们笑呵呵的为他们让路,每个人脸上都充满着喜悦。 震耳欲聋的烟花声与鞭炮声撞击着耳膜,南啸桓仰头看着璀璨热闹的天空。 烟花熄灭,夜空沉寂。 烟花燃起,夜空沸腾。 如此反复,夹杂着人们欢乐的欢呼…… 这般的璀璨与夺目,却又同样的短暂与易逝。 南啸桓有些迷恋的盯着头顶的天空,许久,才弯腰拾起屋顶上的酒坛,然后纵身跃下,朝着王府更深处窜去。 —— “啸桓,来年除夕,你我二人,也一起看烟花吧!”巫烨抱着南啸桓的腰,仰头看着天际,低喃道。 “……嗯。”黑衣男人默默点头。 “一起守岁?”巫烨弯起嘴角。 “嗯。”南啸桓低声应道。 “一起放爆竹?”转转眼珠,青年笑意更深。 “呃?……嗯。”有些错愕,男人怔了怔。 “一起包饺子?”凑上前去亲了亲,巫烨轻声询问。 “……嗯。”红了脸庞,南啸桓低头。 “……一起……下棋……?” “……主上!” “怎么?不愿意?我让你嘛,保管你赢。你只要和我下就好了。”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 “哦,我知道了!你是对赌注不满?那好,换成这样如何……” “……”低声碎语。 “……!” “呵呵……” “……唔……主……主上!您……” “嘿嘿……我先要点定金。……诶,啸桓!等等我……没关系,我们回房继续……” 既然留不住永恒的美丽,便好好珍惜眼前这短暂的璀璨。待到一切如烟般消散,起码可以回忆那一片夺目的艳丽。 —— 吃饱喝足在被怀里搂着人大吃豆腐的时候,巫烨有时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原来的自己。劳心劳力拼杀半生,好不容易混出个名堂,还没享几天清福,居然一场空难就给他姓巫名烨的日子做了终结。好在老天似乎是想补偿他来着,这一次倒是吃喝拉撒从不用操心,自有一干手下兢兢业业的替他做了,兼带着年轻貌美武功高强,还有一只忠心耿耿的冷面闷骚任他调戏拆吃入腹,真是神仙般的美好日子。 这也难怪他急着回宫。玄京诸多限制与顾虑,哪有自己当着山大王舒服? 可是暮云萧一封信就让他原本定下的日子往后无限期延长。 巫烨看着手中信纸上那狂放不羁的一排排字,好半天才抬眼看向院中树下正用一只手臂练剑的男人。 随着南啸桓伤势的逐渐康复,每日清晨练习时间也在增长。通常这个时候,都是他不知疲累的汗如雨下,不远处石凳上白衣青年喝茶吃点心,间或抬眼观赏男人练习,然后在他觉得差不多时走上前去拿走南啸桓手中长剑,递上巾帕和温水。 今天巫烨却是在时间还未到时就过去了。 “主上?” 男人一身黑色劲装,滚落的汗珠顺着脖颈滑入衣襟,染透了最外沿的那一圈布料。见到青年过来便停下挥剑的动作,英俊的面孔上浮现几丝疑惑。 “你看看。” 巫烨将之前鹰隼送来的信笺扔给他。 南啸桓接过信笺,展开信纸,默默看了信上内容,再抬头时低沉的男声中带着些微的颤抖,与遮掩不住的惊喜:“主上!……这信上所说,可是真的?” “师傅既然提到这个东西,那么他至少有六成的把握。”巫烨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调也一如之前。 而黑衣的男人和他不同,他甚至顾不得拨开那粘在自己脖子上的几缕头发。一双内敛的长眸里充满了浓浓的喜悦与按捺不住的满满兴奋,突然不知怎的就让巫烨心里有些小小的吃味。 “不过是他的三言两语,你就如此高兴?” 巫烨挑眉,一手端起旁边石桌上早就放好的温水,递到南啸桓面前,悦耳的嗓音低了一些,刻意表露出主人的丝丝不满。 南啸桓刚喝了两口水,就听到自家主上幽怨的口气,当即一吓,差点噎着,然后急急抬头,就看到对方正笑意吟吟的盯着自己,黑眸里闪烁着戏谑逗弄的光芒。 可怜南啸桓生性严谨正直,又拙于言辞。因此从来不在言语中用这么多技巧手段的人,即使清楚了解那话语中的抱怨和不满只是青年闲来无事又一次心血来潮的成果之后,也不能做到完全的忽略不理,反而下意识的张口为自己解释:“不是那样!……属下……” 后面的声音在青年的目光随着垂下的头越来越低,在对方一步步走近强硬的一把抱住吻下之后,更是直接消失在了接下来响起的粘腻水声之中。 “……不是那样?那啸桓你老实告诉我……”半晌才依依不舍分开的人在南啸桓嘴角轻啄了一口,暧昧浅笑着问道,“那到底是什么?” 红着耳朵,南啸桓艰难的推开巫烨,低头喘气:“凤凰山最北峰上生长的雪莲,一直是万金难求的稀有药材。萧公子此次得到它,虽然不一定能全部清解‘遗情’,但无论如何,对主上您的身体总是大有裨益。” 得到让人愉快的回答,巫烨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夸赞道:“啸桓,你最近倒是学聪明了。” 其实倒不是南啸桓突然开窍,而是巫烨耐心太好。就如眼下这般,如果用一贯的无声沉默来应对,换回的绝对是对方的纠缠不休。被迫之下,除非他将习惯了藏在深处的话完全说出,青年才会满意的放过他,不再挖根刨底……久而久之,再不开窍的人也能知道什么是最有效的回答。不过,从某方面来说,巫烨其实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根和底。 不是猜不出,可就是想听他亲口说出来。巫烨也说不上自己这是什么毛病。但既然不伤天不害理,又能看到那面薄之人窘迫脸红耳更红的模样,何乐而不为? 事实就是,巫某人现今已将调戏自己的爱人兼属下当成了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项例行活动。 脸上再次滚烫起来,得到巫烨夸奖的人转身抓起石桌上的长剑就要进屋洗澡换衣,却在听到一阵匆匆脚步声后,不由得回身看去。 “主上。”西倚雷见到巫烨躬身行礼,“任公子来访,卿颜姐正在前厅招呼。主上可要现在过去?” 巫烨一愣,这大年初三的日子,任宗锦怎么捡了这么个时间上门? 身后黑衣的男人提剑走了过来,疑惑的看喜向倚雷。任公子?……看倚雷和主上表情,似乎算是满重要的人物。但为何他对来人竟一点印象也无? 许是察觉了南啸桓目光中的不解,倚雷行完礼凑过前来,神秘兮兮的低声道:“知道那任公子是谁吗?” “你的恩人!救命恩人呐!若没他,怕是我们找到你时,你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第四卷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第108章 旧识 御剑山庄,在江湖之中,一直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五年一换的武林盟主,十有七八次,都落在御剑山庄之中。而近百年来,御剑山庄最为耀眼的,便要属六十年前的武林盟主,御剑山庄庄主任子逸。他行走江湖三十余年,用一把剑和一只妙手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才子佳人。不论是谁见了他都得心服口服叫声盟主。而关于他的诸多传闻中,尤有一件最广为人知。 御剑山庄门口有一深池,曰洗剑池。昔年数百位顶尖的江湖剑客在这里与任子逸交手,却全部落败,无一幸免。众人甘拜下风,仰天长叹:天下剑之精髓,尽在任子逸一人,吾等已无须用剑。之后纷纷解剑入池,诸多高手,一时间同时退隐。这就是御剑山庄和剑池之名的由来。自那以后,江湖用剑之人,俱以御剑山庄为首。 第89章 “吃块点心消消苦味。”东卿颜温柔注视着南啸桓,见他喝完药,便递过去放着甜点的另一个小碟子。 南啸桓摇头拒绝:“不用了。” “吃吧。”早就预料到了他一开始会有的拒绝,女子笑着眨眨眼,故意压低了声音道,“这是昨天主上偷偷去厨房专门给你做的。我凑巧撞见,他还让我不要声张。” 南啸桓楞了下,这才向碟子中的点心看去。 小巧的点心外形很是考究,被做成了花瓣的样子,有浅绿色和粉红色的两种,放在绿色的叶子上,配着那若有若无的淡淡的清香,让人很有胃口。 而听到是自家主上特意做的,一向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人只能从面前的盘子里拿起一个咬下。 品尝着口中的点心,南啸桓微有些惊讶,不自觉的又咬下另一口。 “呵呵……味道不错吧?”卿颜也拿了一个尝着,观察着南啸桓的反应,眼中的笑意更深,“知道你不喜欢甜的,主上特意换了配料。味道还不错吧?” “嗯。”南啸桓轻点了头。 “喜欢就多吃点。”紫衣女子放下盘子,然后自己在桌子旁的椅子上坐下,“主上不在,我陪你聊会天?” —— 一大早就被兄长有事叫进宫,巫烨一边走一边姿态不雅的打着哈欠。 小太监原本是要带路的,却被巫烨撵了下去。既然认得路,又何必浪费人力,还让他在眼前晃来晃去惹得心烦。 借尸还魂这么久以来,他早就习惯了不论何时,身后半步都有人默默跟随的感觉。然而今早当他收拾妥当,转身看到那人一身黑衣腰上带剑长靴藏匕满脸冷峻一副要跟他出门随身护卫的架势时,却出言拒绝了。这大冷的天,让受伤的人跟着自己进宫吹冷风的事他是不会也舍不得做的。 于是眼下就得忍受身后无人的诡异感觉。 穿过长廊、走上花园中的小径、然后迈上曲桥,巫烨一路向着皇帝办公的御书房而去。 昨天又下了一场雪,放眼望去,往日色彩斑斓的秀丽园林都被覆上统一的银色。因此当视野里出现一个穿着蓝色小棉袄的小孩时,巫烨远远的就注意到了。 咦了一声,他有些奇怪,这大冷的天,怎么会有小孩坐在水池边?看他服饰也不像下人,但若是说宫里哪个皇子,身边怎么一个护卫也没有? 坐在池边的小孩听到脚步声,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巫烨这边,便又继续低头看着早已经结冰积雪的水池。 待到巫烨在他面前停下脚步,男孩也没有一丝反应,好似完全没察觉身边的青年。 “……这么冷的天,池里可没鱼让你捉哦。”巫烨在他身边蹲下,低柔着声音开口,目光则是顺着男孩的,落到水池中的某处。 男孩依旧不吭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一动不动,活似个木偶娃娃。 从他刚才抬头来看,这绝对不是个聋子。既然不是聋子,那么故意不答话的原因,不管是哪种,巫烨都十分有兴趣继续探究下去。 他低头仔细观察着这个小孩,只见他乌黑的发梳成发髻绑在头顶,裸露在外的皮肤微有些黑,身上的蓝色棉袄布料不差,五官精致,眉宇间颇有几分熟悉的感觉。难道是自己哪个哥哥或者弟弟的孩子? 巫烨摸着下巴思索,在脑海里一一排除之后发现自己竟然猜不到这个小孩的身份。 有趣…… 巫烨忽然一笑,张开双臂就把地上的小孩抱了起来。 这下子男孩果然不能再镇定下去了,他努力挣扎着,试图从巫烨的怀里逃脱出来,无奈力气太小,踢打了一会就耗尽力气,只能任巫烨把他抱离池边。 他用他“拳打脚踢”的行动表明了他的不愿意,然而最容易使用的嘴巴却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一个音节。 ……难道他其实不是聋子,而是个哑巴? 巫烨凑到男孩脸前,仔细上下观察,无奈声带有没有受损可不是光靠眼睛就可以鉴别的。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在那里干什么?”巫烨看着怀里那张稚嫩面孔上的双眼,放轻放柔了声音一连问出好几个声音。 想他巫烨虽然是混黑道的,却从小到大,不知为何特别有孩子缘。不管熟悉的还是陌生的,手下家里的还是路上大妈家的,男的女的,都非常喜欢亲近他。而巫烨也不讨厌孩子,与一群肉嘟嘟粉嫩嫩的小鬼们每次相处的都十分愉快。若非不可更改的性向,按照巫烨对孩子的喜爱程度,怕早就儿女成群,肉球满地爬了。 用上许久没拿出来的手段,巫烨问问题的同时一动不动的盯着男孩的双眼。果然很快,男孩就在他怀里安静的垂下头来。 “……南熠……” 和倔强沉默的外表不同,男孩的声音软软甜甜,十分好听。 “南熠真乖。”巫烨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表示赞赏,“告诉哥哥你几岁了?” 这次男孩趴在他的怀里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开口了,任巫烨怎样哄怎样逗,压根一声都不吭。 只知道这个听也没听过的名字根本无用,看着紧贴在自己怀里的小男孩,巫烨宠溺的拍了拍他的背部,拉起身上的大氅把人裹住。 南熠的小手十分冰凉,肉乎乎的脸蛋也被冻得通红,此刻缩在厚实暖和的大氅下,不由又往巫烨胸前蹭了蹭,自发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然后竟然慢慢的闭上双眼开始睡觉…… 巫烨楞住了,半晌,才低笑出声。这怀抱可是一直只抱一个人的,今天竟被另一人霸占……不过,看在他还是小鬼的份上,巫烨十分宽容的不跟他计较了。 抱着南熠重新踏上花园中的小路,巫烨一边向御书房的方向继续前进,一边对怀里的人说:“你真的要睡觉?你要睡着了……哥哥就把你卖了咯……” 怀里的人动也未动。 巫烨见状只得继续抱着人朝前走。 远远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已经等了小半个早上的司皇寒鸿当即站起身来从宽大的檀木桌后走到门外,朝来人迎上前去。 “三哥一大清早就叫我入宫是为何事啊?”巫烨跟在男人后面走进书房,笑呵呵的开口问道。 “你小子真够意思啊。”坐回椅子上,皇帝不悦的眯起眼睛,故意加重口气,“除夕一别,你就忘了你还有个哥哥了?” “哪敢哪敢……”巫烨佯装出满脸愧色和惶恐,“皇帝陛下臣怎么敢忘!这不是家事忙碌,一直苦于无法脱身入宫来觑见陛下么……” “你再油嘴滑舌,小心朕治你的罪!”司皇寒鸿板起脸来,低沉的声音里显示着王者的威严。 “三哥舍得?既然三哥都舍得,那么臣也不敢有任何意见。来吧,不管什么罪,臣定当悦然受之。”站在桌前,巫烨腰板挺的笔直,加上微扬而起的下巴,颇有几分傲骨。 司皇寒鸿双目紧紧盯着眼前的青年,一句话也不说,房内的气压也随之急剧降低,眼看着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突然司皇寒鸿哈哈大笑两声,一下朝后靠倒在椅背上。 指着面前的巫烨,司皇寒鸿笑着感慨:“你这副样子真像刑御史。他跟我告状时就这个神态这个语气……每日从朝上跟到朝下,从文官参到武官,从四品告到一品……我真是快头疼死了。” “有么?我看三哥你对他可是十分的游刃有余啊。”巫烨走到一旁椅子上,解开大氅,却没有下人上前接下。巫烨环视了一圈,才惊讶的发现整个御书房竟然没一个伺候的,除了他跟怀里的这肉团,就只有他英明神武大过年的还办公的兄长。 眼眸沉了沉,巫烨从自己怀里揪起南熠,没有注意到一边的司皇寒鸿在看到他怀里的小孩时眼中闪过的惊讶之色。 “寒仲你……” “他说他叫南熠,我是没有一点印象。三哥你可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巫烨不等他说完径直开口。他本想将人放到椅子上,谁料这肉团两个小爪子把他胸前的衣服抓的死紧,根本拽也拽不开,无奈之下他只好作罢,继续当人的床垫。 司皇寒鸿听他这样说,英俊面孔上表情变得十分奇怪,又瞄了几眼巫烨怀里的男孩,沉吟了半晌,他才缓缓开口:“我今日就是要和你商量有关他的事情。” 巫烨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他告诉你他叫南熠?……寒仲你可知他全名叫什么?”司皇寒鸿显然十分头疼这件事情,只是提到而已,就显得极其沉重。 巫烨见他这样,便知道事情不简单,当即收了脸上嘻嘻哈哈的笑容,静静在心中思忖了一会,他低头看向正睡的香甜的男孩。 “南熠……南吗……” 经司皇寒鸿这么郑重其事的提到男孩的全名,巫烨又仔细想了一遍,忽然想起司皇家下一辈的,名字的首个字就是南…… “难道是司皇南熠?” “司皇南熠。” 皇帝沉声给予肯定。 名字解决了,可巫烨更加一头雾水了。他怎么不记得这下一辈里这么大的有个叫南熠的?毕竟暮寒仲的记忆力可不是盖的,怎么也算得上过目不忘了……根本没可能是他记错了…… 还是说,这个孩子,根本就没有出现在众人的面前,那么皇族自然不会记录他的名字……更进一步来说…… 想着想着,巫烨下意识的看向檀木书桌后的司皇寒鸿,突然,脑中猛地爆出一个念头,不禁愕然开口惊道:“三哥……难不成……他是你的……私生子?!” 第110章 七夕节rp番外·《也许有一天》3 —— 雷昊醒过来时浑身舒畅,精神也很不错,连日里的疲劳仿佛都被这一觉一扫而光。门半掩着,走廊上的光有些许泄进安谧昏暗的屋内。隐约的孩童嬉笑声从外面飘入,银铃般的笑声和软软甜甜的童音无忧无虑清脆悦耳。 他撑着身体慢慢从床上下来,低头穿鞋时才忆起进来时靴子已经被人脱在了大厅门外。于是换上整齐摆放在床前的木屐,拾起衣架上的外衫松松披了,扶着腰,缓步朝房外走去。 “大哥哥……” 刚刚合上门走了两步,一个细微的童音含着几分怯意在雷昊耳边响起。目光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瞟去,雷昊在自己斜前方的阴影处里发现了双手握在身前,低头站得笔直的小男孩。 “……阿曦?”记得巫情好像是这么叫他的。 “嗯!”南曦忽然急切的抬起头来,乌黑的大眼睛满含好奇的朝雷昊看来,粉嫩的脸颊上染着一抹红晕,“父亲让阿曦过来叫大哥哥吃饭。” “嗯。”雷昊点点头,看了一眼南曦,然后继续朝外走去。 小男孩迈着短腿跟在他的身后,晶亮的黑眸时不时的看向雷昊。 盯着自己肚子诡异探究厌恶的视线他见得多了,眼下这般毫不掩饰,纯粹的只有惊奇和开心的目光竟意外的让雷昊觉得并不讨厌。 “你在看什么?”雷昊忽然开口,沉声问道。 南曦被吓了一跳,继而急忙收回视线,小声的问道: “……大哥哥快要生小宝宝了吧?……父亲说爹爹生小昭和阿曦时很痛很痛,大哥哥也会这样么?”说着,他抬起小小的脑袋来,漂亮的面孔上满是对雷昊的关切和几丝对疼痛的畏惧。 雷昊脚步一顿,然后瞥了南曦一眼,长眸中的情绪十分复杂:“……疼?那是当然的……”十月怀胎,艰辛异常,更别说生产那日,将要遭受的漫长折磨。雷昊曾经怨恨憎恶过腹中的胎儿,然而这么久下来,刚开始的痛苦愤懑不满恨意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竟是丝丝的甜蜜和满满的期待……不知这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又会更像谁一些? ……脑海中浮现出那人绝美的面孔,雷昊猛然回神,片刻之前还充满内心的喜悦甜蜜瞬间被因为想到什么而涌上的苦涩无奈冲刷的一滴不剩……扯出一抹苦笑,雷昊伸手摸上南曦的脑袋,沉默了一会,忽然沉声开口继续:“但是,不悔。” 南曦扬着脖子,静静的看着雷昊,半晌,忽然笑的灿烂:“阿曦知道了!大哥哥也和二哥一样,期待肚子里的宝宝~阿曦很开心,嘿嘿,有弟弟可以陪阿曦玩了~~” 雷昊看着男孩天真的笑脸,冷峻的面容似乎也感染了几分他的喜悦和兴奋,变得柔软温和起来。 大厅里,饭桌上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正忙碌的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厨房门口,扎着两条羊角辫的巫昭正惦着脚尖,将手里的小瓷碗挨个摆到桌上。而不知何时归来的青儿也忙着摆碟放筷,听到脚步声便抬头朝前方看去。 “啊,雷右使……”青儿赶忙小跑归来搀扶着挺着大肚子的雷昊。 “阿曦,小昭,去洗手。”白衣男子将端在手上的汤放下,对着两个干完了自己活的小不点浅笑着吩咐。 “我刚刚已经洗过了!”小女孩得意洋洋的伸出自己两只白嫩的小手让男人检查,而南曦则乖乖的走到一旁的脸盆里洗手。 “嗯,小昭真乖。”他亲昵的掐了掐巫昭的脸蛋,弯下身一把抱起女儿,将其放到座位上,同时扭头对着雷昊笑道,“马上就开饭了,你先入座吧。” 在青儿扶着雷昊小心翼翼的往座位上坐好的整个过程中,他的视线就一直紧锁在雷昊身上。这样算不上礼貌的举动由他做出,却是满满的坦荡和理所当然。 “……今天这顿,情儿那小子可是特意叮嘱了按你的口味来……等会要多吃些,否则,我可不饶你哦~”亲昵的口气,调笑的话语,白衣男人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惑人的风情,雷昊怔怔的看着转身又进了厨房的人,半晌回不过神来。 “……怎么?被我父亲的绝世风姿迷住了?” 金石相击的悦耳嗓音慵懒的响起的同时,雷昊被人从椅后整个圈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墨黑柔顺的黑发垂在空中,衬着视野中修长白皙的手指,好端端的竟让人失了心神。 “见鬼!说了多少次不准对我用你那妖术!”雷昊神情一凛,怒声道,“还有,放开我!坐到你的位子上去!” 站在雷昊身后的巫情依然笑意吟吟,不仅没有放开人,反而将人搂的更紧了,他甚至将脸孔凑到男人脖颈之上,让湿热暧昧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之上:“……你真的狠心让我扔下宝贝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这里?……就算你狠心,我也舍不得啊。” 雷昊剑眉蹙起,额头青筋跳动,眼看着就要发作,突地一道磁性低沉的男声含着警告意味的响起。 第91章 “怎么没有下人?”待女子急急走进里间不知干什么去时,巫烨疑惑的询问司皇寒鸿。怎么说也是个王爷的女人,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实在奇怪。 “她拒绝了。” “理由?”巫烨来了兴趣,好奇她是怎么说服眼前的男人的。 “她说自己身份低微,能苟且活到现在都是我的恩德,不敢再奢求什么。”低沉的声音中包涵了几丝感慨,司皇寒鸿想起昨日柳晴柔跪在自己面前,请求他带走为服侍她而特地选来的侍女时坚决的神情。这样一个看起来柔弱害羞的女子,却是意外的有着自己的坚持…… “哦……看来这孩子的母亲,倒有点意思。”巫烨莞尔。 …… 柳晴柔从房中走出,走到两人座前,恭敬的在几上摆放上甜点:“贫舍简陋,只有粗茶和这今早刚刚做好的点心,委屈陛下和殿下了……” “无妨。”巫烨拈起一块点心入口,随即赞道,“柳姑娘手艺挺不错的。” “殿下折煞奴婢了。叫奴婢晴柔就好。”柔弱的嗓音,惶恐的语调。 不由得勾起唇角,巫烨看向已经低头退立到一边的女子,柔声开口:“晴柔姑娘,刚才本王进来,见你面色焦急,似有忧心之事,不妨说出来,也许本王可以为你分忧。” 女子怯怯向前迈了几步,再抬头时,清秀的面庞上已是双目含泪:“谢殿下好意,只是此等小事,奴婢不敢……”她话未说完,却突然哽塞而住,一双美目,直直盯着巫烨怀中的小小身影,喜出望外的惊呼道:“阿熠!” 一路被人抱着而来,司皇南熠进来时已经模模糊糊有些醒了。此刻听的得熟悉的唤声,男孩慢慢睁开眼睛,稚嫩的小脸闪过几丝迷茫:“娘亲?” 巫烨抱着司皇南熠走到柳晴柔面前,将男孩交给他的母亲。 “我的乖孩子……你跑到哪去了?娘真是担心死了。”柳晴柔一把将儿子搂到怀里,眼角不觉淌下几滴眼泪。 “是南熠不好,让娘亲伤心了。”不大的孩子十分懂事的出言安慰着女子,直到对方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才示意女子放开自己。 司皇寒鸿端起茶盏,闻着鼻尖的清香,带着微笑看着面前母子团聚的一幕。而巫烨不知何时已坐回旁边,双臂抱在胸前,饶有兴趣的注视着司皇南熠的小小身影。 “……之前是南熠失礼,还望殿下不要怪罪。”软软的童音,小小男孩躬身行礼。 巫烨看着他那小大人似的模样不禁轻笑出声:“不知者无罪……还有,你是我的侄儿,不要那么生疏。来,乖孩子,叫声皇叔。” “殿、殿下……这、这怎么可以……”柳晴柔大惊失色,拉着自己儿子就要让他和自己一起行礼。却不料司皇南熠放开自己的手,不慌不忙的走到巫烨面前,仰着小小脑袋看向青年,黑亮的大眼睛平静无波:“熠儿见过皇叔。”说罢,规规矩矩行礼,然后低头站在一边,等待座上的两人开口。 有趣有趣……这小小孩童,当真有趣。巫烨和司皇寒鸿不约而同相视而笑,比起过分谦卑的柳晴柔来,这个孩子却是不卑不亢,进退有礼,实在惹人喜爱。 “晴柔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待司皇寒鸿关切的问了柳晴柔几个问题后,一直安静坐着的巫烨忽然开口。 “殿下尽管说来。”女子上前躬身,额发垂在半空,优美的脸部线条颇有几分柔弱的美丽。 “今日巧遇南熠,十分喜爱。想邀他去府中做客玩乐几日,不知晴柔姑娘可愿赏在下这个薄面?” 柳晴柔母子二人身在皇宫,身家性命不过司皇寒鸿和巫烨几句话而已。而眼下巫烨这般问来,实在太过客气。 果然在短暂的愣神后,柳晴柔连忙点头应答。她虽然身份低微,却是个聪敏的女子。从烈帝病危开始,便一直紧密的关注着宫内的动向。她明白,这一场皇权斗争,失败的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司皇寒宇输了,昔日的和硕王被发配边疆,曾经服侍的主子被打入冷宫,她明白,自己再无所依。 她不怕死,却舍不下自己年仅八岁的儿子…… 现下,眼前的青年微笑着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直悬起的心,终于能有片刻的落地…… —— 下午巫烨回府后,司皇南熠的出现引得一阵轩然大波。府内下人呆呆的看着自家王爷宠溺非常的抱着一个见也未见的漂亮男孩,一时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惊人的相似——王爷莫非是将自己的孩子抱回家了?! 贴身的几人,同样亦未能免俗。 “卿颜,给南熠在我这里收拾个房间出来。”回到自己房间,巫烨稍作歇息,对着闻声赶来的女子吩咐。 “是。”东卿颜应声,目光轻轻在司皇南熠身上扫过,随即转身下去吩咐。 “你们几个,去准备沐浴。对了……再找几身他穿的衣物过来。” 在宫中跑了一日,满身的尘土,一向爱干净的人回府的第一件事通常都是直奔浴池。不过今天嘛,可要带着个小不点一起了。 司皇南熠是个十分安静的孩子。从告别自己母亲,到跟他出宫,坐上马车……一路行来,他再也没有开口。 望着那双清澈透亮的黑眸,巫烨摸着下巴,心中思绪轻转。 温热的水一点点漫上身体,巫烨舒服的靠在池壁上。不远处,司皇南熠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站在池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着他的样子,巫烨忽然想起自家那个木头,记得刚开始和他一起洗澡时,他也是这般模样。 心下好笑,巫烨呼啦一声从水中撑起身体,坐到池壁之上,双手后撑,歪着脑袋看向一侧的男孩:“一起洗?” 司皇南熠这才缓缓的抬头,目光刚刚触到青年身上,下一刻就像被什么蛰到一般,再次快速的垂下头去。 虽然男孩动作很快,巫烨还是在那一瞬看到他涨红的脸蛋。 有趣有趣……这小小孩童,当真有趣。巫烨勾起嘴角,之前在宫中和兄长对视而笑时的念头再次窜入脑海。 被巫烨盯着看了一会,司皇南熠像是挨不住了的,终于放弃之前的僵硬状态。开始自己动手解衣。不一会就脱得干干净净,露出白嫩的,肉乎乎的小胳膊小腿。然后学着巫烨刚才的样子,拐到一边入口处就向下走来。 入口有阶梯,水位很低,但是过了入口那段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水一点点漫过双腿、肚脐、胸膛……眼看着就要淹到脖子处,司皇南熠依然处变不惊面无表情的一步步朝着下面走。 “里面水太深,你待在那里就可以了。”巫烨跳到水中,几步走到男孩面前,顺手就泼了他一脸水。 水珠从脸孔上滑下,司皇南熠有片刻的怔神,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脸颊一疼,一张俊美的面孔占据了整个视野。 “小小年纪……学什么冰山……”蹲在小肉团面前,巫烨忍不住伸手掐掐那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小脸蛋,呲牙裂嘴的对他做着鬼脸:“来,跟着皇叔学学……” 司皇南熠静静看了一会面前那张五官扭曲,表情夸张的脸孔,然后慢慢的扯开巫烨掐着自己脸蛋的手,再慢慢的向旁边移了半步的距离,开始拿起巾帕认真洗起来。整个过程中,依旧是一幅无波无澜的表情。 巫烨也不恼不气,反而笑得更加开心,长臂一伸,大力揉乱男孩的头发,才满意的转身靠到一边泡澡去也。 第112章 问题 今日巫烨受召进宫,南啸桓本想跟着前去,却被自家主上义正言辞的拒绝。因此男人突然空闲下来的大半日,在好友每日的例行诊断完毕后,被拉着一起消磨到了有益身心的围棋对弈之上。 后来卿颜来和他聊了一会,便又到了每日药浴时间。 倚雷忙里忙外的准备好汤药,屏退了女眷,拉了屏风,往窗前小榻上一靠,拈了一块点心,微微侧头,瞥向一旁的黑衣男子:“南木头,脱吧。” 南啸桓点了点头,转身开始脱自己衣衫。和他看上去自然的外表不同,男人心里其实是有些尴尬的。昨夜那人不知怎的忽然来了兴致,将当时手边的点心全部碾碎在他的身上,然后再用舌头一点点舔舐干净。那么玩了半个多时辰的结果就是现今他身上数量颇丰的吻痕咬痕……若是平日也就罢了,偏偏今个药浴还换到倚雷这边…… 当南啸桓褪下最后一件衣衫,就欲抬腿踏进浴桶之时,偶然看过来的西倚雷在刚欲扭头的下一秒,硬生生的僵在了那里。 “啸桓你……” 眼中飞快闪过一丝窘迫,南啸桓赶忙坐进去。 怔了半晌,西倚雷终于回过神来。他猛地从小榻上窜起,几步就来到桶前,然后突然慢下脚步,围绕着浴桶走了一圈,最终在男人面前停下,期间,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紧紧盯在男人身上。 胸前、两肩、左手、脊背……脖颈之下的麦色肌肤,除了夹着夹板的右臂,几乎是密密麻麻布满了或轻或重,或大或小的吻痕…… 脑中一时间晃过诸多香艳旖旎的画面,倚雷呆呆的站在南啸桓面前。在试图将画面中的人物换成自己熟悉的两人之时,青年没有意外的闹了个大大的红脸。 而原本就有些不好意思的人在见到他这副想问不问,脑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样子后,更是羞到了极点。强压着想要起身穿衣的冲动,南啸桓发挥往常的冷面功,装作仿佛察觉不到身边倚雷的异状一般,继续面无表情的泡着。 身为凌霄阁阁主,西倚雷有权有势,身材样貌也是中上,虽然不如阳刚冷峻的南啸桓那般惹女人喜欢,但是在宫中也有一群不少的妙龄少女为他心跳加速。可是一头扎入医术你博大精深的浩瀚海洋中的青年至今已二十有四,对男女之事还停留在道听途说从未亲身实践的阶段。好在四大护法之中,北朔风阴冷诡异,整日整日不见人影;东卿颜温婉可人,虽然追求者众多却从不给予任何回应;南啸桓面无表情,看上去水火不侵……因此西倚雷这么多年以来,倒没感受过什么异样。 可是这短短不到一年时间里,自己这木头兄弟,就频繁刺激他的认知。先是衣衫不整从主上房间出来,再是猎场一夜与主上耳鬓厮磨呻吟不断,每一次他都要过好久才能缓过来…… 而今日猝不及防下近距离的观看到的情事过后的痕迹,怕是又要在他脑海里盘桓上好多天了…… 低着头,西倚雷终于迈动脚步回到自己的位置,目光却克制不住的频频往好友露在水外的身上瞟。 终于泡完药浴,南啸桓几乎是从西倚雷那迫不及待的逃回主院的。虽然在另一人看来,那镇定自若脸色如常穿衣告辞离去的男人,根本和逃字沾不上一点边。他甚至觉得自己多年好友果然某方面神经粗的要命,连那种东西被人撞见都能坦然自若面无表情…… 事后回想起来,感叹之余,西倚雷又有些愤恨:难道他都不会脸红一下的么?害的那一个多时辰他魂不守舍且最后还被自己属下撞见……真是丢脸丢大了! 孰不知,一路急行的不善表达自己感情的男人是如何的无辜…… —— 踏进主院的同时,南啸桓习惯性的扫视一遍,却在视线扫到某处时,忽的停了下来。 在他身前不远处,长身玉立的青年内穿一件宽袖紧身的浅紫色曲裾深衣,腰扎暗金宽带,外披一件雪白的狐皮大氅,刚洗完的黑发还未全干,湿漉漉的垂在腰间,和柔软蓬松的白色绒毛混在在一起,却又各自黑白分明。 此刻,他正侧头对牵在手中,身着红色棉袄的八九岁男童说着什么。熟悉的精致面庞上,挂着一抹浅笑。 “主上。”楞了几瞬,南啸桓又很快收敛心神,快速来到巫烨面前,躬身行礼。 “啸桓。”巫烨回过头来看见他,原本若有若无的浅笑顿时加重,变成了显而易见的愉悦笑容。他指向身边的男童,笑道,“这是南熠,接下来会和我们一起住几天。” 南啸桓朝司皇南熠快速的看了一眼,垂首敛眉答道:“属下知道了。” “吃过晚饭了?”巫烨放开牵着男孩的手,走到南啸桓身边,一边凑过去低问,一边握上他冰凉的左手。 “嗯。”至今男人还是不能习惯自家主上在其他人面前对自己的亲昵动作,虽然面前这只是一个小孩,可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不同。因此他还是不自在的微微挣了挣。 巫烨岂会不知他的心思?不动声色的从背后伸手将人搂住,巫烨笑着看向司皇南熠:“叫南叔叔。” 知道眼前的黑衣男子和青年关系绝不是普通的主仆,司皇南熠面上却像毫无所查一般。他走到南啸桓面前,恭敬的行礼出声:“熠儿见过南叔叔。” 柔软清脆的童音让南啸桓再次将目光转到他的身上。不大的孩子,浑身上下却散出一股子浑然天成的贵气。白皙精致的脸孔,看着看着竟有几丝莫名的似曾相识…… 忽然腰间一痒,下一刻,轻柔灼热的气息触上他的脸颊:“我再带南熠转转,外面风大,你先进去罢。”说完,巫烨松开双臂,放了怀里人自由。 “是。”南啸桓垂首应了,然后转身换了方向,向另一边寝殿走去。 洗完澡,两人在偏殿简单用了晚饭,巫烨便带着自己侄儿,给他介绍未来几日他要居住的地方。南啸桓离去后,两人又转了书房,最后来到书房隔壁的厢房。 早些时刻卿颜已派人打扫、将之重新布置成了一间寝室。此时里面点着灯,角落燃着火盆,床上也铺着崭新的棉被,床前还有一个垂首静立的侍女。 “这几天,南熠你就暂住在此。”在屋里转了一圈,巫烨十分满意。 跟在后面的男孩点了点头:“谢谢皇叔。” 巫烨挑眉轻笑,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会,笑道:“累了一天,今日你就早些歇息吧。” “熠儿知道了。” “你叫什么名字?”巫烨转向一旁的侍女,沉声问道。 “奴婢紫嫣。” “紫嫣,好好服侍南熠。” “是,王爷。”侍女躬身行礼,然后又走到司皇南熠身前,盈盈一拜,柔声唤道,“公子。” …… 巫烨迈出南熠的房间,才刚刚走了两步,身后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巫烨停步回身,只见司皇南熠从房中跑出,追到他的身前:“皇叔。” “怎么了?”男孩跑得气喘吁吁,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十分可爱,巫烨不由得弯身伸手掐上他的脸颊。 第93章 倚雷奉命诊治,开了一堆药方,以一个仁义的医者的身份建议巫烨取消养病期间的对司皇南熠读书和习武的教导,让男孩好吃好睡。这小小的孩童虽然来到王府不过七八日时光,王府上下都已经知道他的勤勉。而千夜宫里的宫众,看得巫烨如此考验司皇南熠,基本心中都有了底。倚雷自然也不例外。只是考验是考验,却没有得了病还要继续的道理。 巫烨欣然接受,他可不是虐待儿童的变态,没有那个嗜好。可是谁知听到这个消息的当事人却不乐意了。当即就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看向床边的青年,掩饰着内心的慌张和恐惧,坚定的一口拒绝。 “读书习武,贵在持之以恒。熠儿不能半途而废,还望皇叔成全。”男孩的声音因为风寒而沙哑粗糙,语气中的决心却不可忽视。 巫烨静静的回看回去,就在男孩被看得浑身不安时,忽然又对着男孩展颜一笑:“熠儿,持之以恒这个道理,你觉得皇叔不懂?” 司皇南熠低下头不说话了。 看着这几日明显瘦下来的小男孩,巫烨怜惜的摸摸他的头,同时心里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思忖了一会,他柔声安慰:“不要担心,你的表现皇叔都看在眼里……眼下你就好好休息。” 这一句话让司皇南熠猛然抬头,白皙精致的面孔上,那双大眼不知何时已经湿润。 “皇叔您……说的是真的?”下意识的伸手紧紧抓住巫烨的袖口,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巫烨,呆愣的模样再也没有刻意伪装出的冷静,好半天才轻声微颤的开口问道。 被他的反应逗笑,巫烨伸出手指亲昵的刮了一下他红彤彤的鼻尖:“本王金口玉言,说出的每一句话都作数。” 司皇南熠小小年纪就思虑颇深,说起话做起事来一板一眼,宛如一个小大人。然而少了同龄孩子单纯的男孩,在无波无澜的冷面之下却依然还保留着几丝天真……真是不能不让人喜欢上他。想到这里,巫烨浅笑着凑到男孩面前,与他近距离面对面相望:“熠儿想娘亲了吧?” “……嗯。”男孩消化完之前的信息,很快又恢复了酷酷的表情。 “如果皇叔说,要送熠儿回娘亲身边养病,熠儿高不高兴?” 巫烨朝男孩眨眨眼,换回的是司皇南熠进入寰夜王府以来,第一个按捺不住的喜悦表情。 —— 将司皇南熠抱进里间睡下,柳晴柔很快又走了出来。她在桌上摆上点心,又给巫烨满上热茶后,最后在青年示意下坐到了巫烨的旁边。 抿一口热茶,巫烨将茶盏放到桌子上,静静观察了柳晴柔一会,才缓缓沉声开口:“晴柔姑娘教子有方,本王很是佩服。” “王爷过誉了,晴柔愧不敢当。”女子惶恐的回道,眉头却在不知不觉间紧锁了起来,清秀的脸庞上忧心忡忡。 “南熠的聪颖和懂事,寰夜王府里的数百人都有目共睹,晴柔姑娘过谦了。”这话巫烨说的再真诚不过,言语之间还带了几分钦佩之意。 柳晴柔没有回话,只是微垂着眼帘,仔细看便能发现她的身体正在轻微的颤抖,而放在身前,握在一起的双手中的手帕也被越绞越紧。她的体内,似乎酝酿着某种激烈的情绪。终于,女子刷的一声从椅子上站起,转身迈步,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巫烨面前半步处。 “晴柔姑娘?”巫烨疑惑的望向跪倒在地的纤弱女子。 “……八年前的冬天,奴婢在大雪中痛了一天一夜才生下那孩子。那孩子命苦,来到这世上的第一天就饿了整整两天的肚子。后来虽然衣食无缺,却又没有父亲陪在身边……他从小就懂事,每次被别的孩子欺负,都知道躲着我,自己换好衣服包好伤口才见人。偶尔不小心让奴婢撞见了,还会打着精神反过来安慰奴婢……” 柳晴柔抖着双肩,泪如雨落,哽咽道:“他是个好孩子,也许不够优秀不够机灵……但心肠却是极好的。以后跟在王爷身前,若是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还请王爷念在他年幼无知的份上,宽宏大量饶他性命。奴婢在这里先行谢过王爷的大恩大德!……” 说着,柳晴柔便俯身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她磕得极狠,额头和地板相撞的声音重重回响在室内。 巫烨起身把她拉起,阻止了女子还要继续磕下去的趋势。美人哭起来梨花带雨很是让人怜惜,但是那白皙的面庞若是见了血可就太扫胃口了。 “我答应你,日后不管他犯什么错,都给他第二次机会。”巫烨温柔的替她理好乱掉的发丝和衣服,搀扶着跌跌撞撞的女子回到她的位子上。 “王爷……”美目含泪,柳晴柔仰头凝注着面前的青年,为那近距离的俊美面孔所惑而微红了双颊。 “晴柔姑娘,刚才听你言下之意,似乎并不打算和南熠一起跟随在下离开这里?” “是的……王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只是……奴婢离开,对所有人都好吧?”擦干眼泪,柳晴柔苦笑。眼前的人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因为南熠的血脉;但是他没有接受一个女人的理由。而她留在南熠的身边,只会成为对方的累赘。 巫烨见她的模样,低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否认柳晴柔刚才的话。 “王爷……大概什么时候动身?”长久的沉默之后,已经收拾好情绪的女子忽然问道。 “这要看雍亲王什么时候归朝了。” 月初时,北狄王亲自远赴前线,来到已经打到北狄老巢的闪骑加纵云军的营地,和暮云萧在大帐里谈了整整一日,定下了新的条约。 而战事刚一终结,暮云萧就仿佛丢烫手山芋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交接了各项事务,在前几日扔下后续进一步谈判事情给纵云军,自己带着一小支人马班师回朝。 “……如此说来,没几日了……”柳晴柔神色有些黯然,这一别,不知何时才可再见到南熠…… “是没多少时日了。”巫烨遗憾的笑笑,“……晴柔姑娘,是时间给南熠收拾行李了。” —— 司皇南熠睡的很熟,染着红晕的脸上,长长的睫毛时不时的眨动,而眼皮下不断转动的眼珠子则显示着此刻他正在做梦。 看着烛光下的男孩,柳晴柔的心在微微揪痛。几日不见,儿子瘦了些,浅浅的黑眼圈映在皮肤之上,染着淡淡的疲倦…… 纤手慢慢抚上司皇南熠的面孔,柳晴柔一下一下,无比缓慢,无比珍惜的触摸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忽然,脚步声从门外响起。柳晴柔猛地一颤,仿佛触电般的收回手,回过身望向一步步朝她走来的男子。 “小家伙还真惹人怜爱呢……你说是不是,晴柔?”男子笑得十分轻佻,俊朗的面孔上一双长眸中笑意吟吟,却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愉悦。 “别碰他!”眼看着男子朝南熠伸出手,柳晴柔厉声喝止。 “好啦好啦,别生气~~也别皱眉~~我不碰他就是了。”男子无奈摊手,大咧咧的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抱起双臂望着女子,看她给司皇南熠解发髻,调整枕头的位置…… “可惜咯……小熠儿,怕是以后,再掐不了你的小脸蛋了吧?” 男子支着下巴,半眯起眼睛,低声喃喃道。 第114章 身世(一) 将司皇南熠送回柳晴柔身边,巫烨又去见了司皇寒鸿,两人聊了一会,巫烨便告辞离宫回府。 停了半天的冬雨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走在曲折的回廊之上,除了脚步声、刷刷的雨声,便是女子略含了几分担忧的低柔嗓音。 “属下已经确认过了……时间提早到了十五。”东卿颜跟在白衣青年半步之后,一路上将不久前刚刚收到的消息禀告给他。 “哦?”他脚下不停,转过前面的拐弯处。 “主上……”卿颜显然有话要说,然而刚开了头,巫烨就开口截断:“我知道。……放心吧,一切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身后的人不说话了,只是轻叹了口气,看着青年胸有成竹的模样,她连日来的忧虑似乎也能消解一些。 巫烨进屋的时候,南啸桓刚刚药浴完毕。宽阔厚实的背部没有丝毫遮掩的袒露在巫烨的视野之中,长长的黑发被高高扎起,露出麦色的脖颈。男人听到响动回首,见到来人后,英俊的面孔上不由露出几分自己也未察觉的安心表情:“主上,您回来了?” “嗯。”巫烨从屏风旁的衣架上拿过换洗的里衣,然后递给刚用干布巾擦干身体的南啸桓。同时,饶有兴趣的目光也移到男人下身某处,笑得不怀好意。 被他这般明目张胆的盯着下身,南啸桓窘迫的红了耳根,却不敢太过明显的用布巾去挡,只得飞快接了里衣背过身去开始穿衣。 “呵呵。”愉悦的笑出声来,巫烨走前一步,一手揉捏上视野中挺翘的臀部,一手揽住他柔韧结实的腰部,在肌理分明的腹部缓慢抚摸挑逗。 凑到南啸桓脖颈间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萦绕在鼻尖的药味,巫烨轻笑着赞道:“好香。” “……”南啸桓头低得更低了,刚刚套进去一个袖子的动作也僵在那里。同为男人,身体上哪个自己有的东西对方没有。往常和倚雷、阁里兄弟们一起洗浴时,南啸桓可从来都是大大方方坦荡自若的。但是巫烨不同。他不仅是自己发誓要誓死守护的主上,还是他倾心爱恋的对象,是他交出身体,放弃尊严,雌伏身下的爱人。此刻被青年用毫不掩饰,饱含欲望的眼神注视,被对方刻意的挑逗,早就食髓知味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 灵活的手指摸索着南啸桓光裸精壮的身体,接着慢慢滑上他胸前一点,在肆意揉捏按压了一会后,那一处深色的突起在男人身体的轻微颤抖中,满满的变硬胀大…… “唔!”南啸桓咬着下唇,左手紧紧扣着浴桶的边缘,全身肌肉紧绷,呼吸粗重。 身后的青年似乎无声的笑了,他将自己的胸膛不留一丝空隙的紧贴到对方的后背上。 反复揉捏直到麦色的皮肤上浮出红印,巫烨另一只放在南啸桓臀瓣上的手才悄无声迹的撤离,潜入前方那还未来得及遮上衣物的草丛之中,一把便握住了其中的硕大。 “主上——?!”南啸桓惊愕低喊出声,却在下一瞬,在对方开始手中动作时,腰部一酸,差点软了双腿。 微微调整了姿势,让南啸桓在自己怀里靠得更加舒服,将头枕在他肩膀之上的青年微微勾起嘴角,垂着眼帘凝注着平坦胸肌上那两个凸点:“放心……不会吃了你的……”一边说着,一边加快手中的动作,施展着各种技巧。 最后,南啸桓不得用已经凉掉的水草草清理了下身的狼藉。而早他一步洗干净双手的青年则含笑抱着双臂斜靠在一侧,饱含兴趣的注视着男人的动作。 好不容易穿好衣服将自己打理干净的南啸桓垂着头动作僵硬的跟在巫烨身后绕过屏风,在对方示意下,在椅子上坐下。 巫烨从一边取出药箱,走到南啸桓身前,弯下腰将他右臂的的袖子撸上去,开始给他换药。 窗外夜色浓郁,雨声刷刷,不绝入耳。窗内灯光旖旎,人影交叠,温暖安谧。 包缠绷带和夹板的过程中,巫烨的动作一直很温柔,小心翼翼的仿佛对待什么易碎的宝物。怕男人疼着伤着,凝神包扎的青年还分出几分心神去侧耳静听对方的呼吸,从细微的变化中度量调整自己的力道。 用得是凌霄阁中最好的药膏,加上一堆人的殷殷关切和百般注意,南啸桓小臂骨头愈合的速度很快。不到一个月,伤势已经大好。每次看到青年为他换药时过分的小心,他都想告诉对方自己不是柔软脆弱的姑娘家,不需如此费神费力,更何况就算是不小心撞到碰到扯到,那点疼痛又不是忍不了的…… 但是……他微微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那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又迅速的收回视线。 但是……这种被人在乎,被人体贴,被人温柔对待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他完全舍不得拒绝…… 将悬带从脖颈上绕过,巫烨的身体由此更加靠近椅上的人。闻着那垂在鼻前衣衫上的香味,南啸桓猛然心中一颤。 这种奇特的味道,明显的区别于他所熟悉的那些,如果记忆没有出错,这是女子专用的那种…… 做完最后的工作,在男人额头上轻轻一吻,巫烨起身,将药瓶收入药箱之中。等到他收拾完毕,感到奇怪再次看向椅子上的人时,南啸桓正一动不动的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又是一幅若有所思的模样……巫烨无奈走进,许是最近频繁的行为已成了习惯,他下意识的伸手掐了掐男人的脸蛋:“又在想什么生死攸关的问题,这样一幅严肃深沉的表情?” “……南熠的母亲,该是一个很美的女子罢?”南啸桓的视线不知落在屋内何处,一双长眸不复往日锐利,此刻竟有些许迷茫。在屋内弥漫的淡淡清香中,不知不觉间失去戒备的人低喃出声。 “?”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巫烨完全不晓得眼前的人怎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不过还是给了回答:“还好,清秀而已。不过倒是个好母亲。”一边说着,他拿起药箱,放回到另一边的橱柜之中。自然而然,也因此忽略了背后那一双瞬间黯淡下来的双眼。 收拾好东西,巫烨拉开另一张椅子,在南啸桓面前坐下。他收起了略显轻浮的神色,一双黑眸直直看向对面的男人,竟有几分许久不见的威严。 “我们需要谈谈,啸桓。”和他郑重其事的表情不同,巫烨的语调很是柔和。 顿时一阵颤栗袭上心头,南啸桓猛然从之前的情绪中回神。他惊愕的看向巫烨,极短的时间内,脑海急速闪过数种他们需要谈谈的缘由,而其中他最不想谈谈的,便是可能性最大的。 看着男人眼底因为这一句话而惊起的无措和惶恐,巫烨给了他一小会的时间来调整情绪。待到南啸桓外表看起来和往日差不多了,才斟酌着慢悠悠的开了口:“……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待你亲自告诉我。但是……显然你有自己的决定。” 南啸桓屏着呼吸,依旧保持着之间的姿势一动不动,他微微垂首,上扬的剑眉下是低垂的眼帘,线条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是你的私事。”巫烨看向男人,沉声陈述道,“就算我是你的主子,我也不认为我有过问的权利。你有自己的判断,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听他说到这里,一直默不作声的人不禁有些动容。眼下的状况和他之前想象的有太多的不同。他从未想过能完全的瞒过眼前的青年,但是总是抱有一两分的侥幸。只要度过这段时日,只要回到千夜宫中,想必一直没有线索的任宗锦总会放弃…… 他没有想到这一日,会来得这么快…… “但是……”巫烨顿了顿,倾身向前,拉过他垂在身侧的左手,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作为你的爱人,我想给你一些建议。” 微凉的温度从掌心传来,南啸桓原本惶恐不安的心奇异般的慢慢沉静了下来。他仿佛可以通过相连的部位,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有力、坚定,让人无比放松。他慢慢抬起头来,却还是下意识的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十五那日,任宗锦就会动身离开玄京。”巫烨轻握着男人宽大厚实的手掌,轻道。 “——什么?!”南啸桓心中一惊,下一刻双目对上巫烨的视线。 元月十五,距今是四日之后。虽然之前任宗锦上门说过自己近日就要离京北上,但是后来也表示因为京城这边生意突发的意外事件要延迟到月底。却不知为什么,又要提前日期…… 巫烨见他的反应,轻轻笑出声来:“是不是在想为什么卿颜没告诉你?” 南啸桓有些尴尬的再次垂眸,被握住的手轻轻挣了挣,换回的却是巫烨故意的用力一捏。 “很简单,因为她也是刚刚才收到的消息。而为什么我知道你却不知道,不过是我没让她告诉你罢了。” 巫烨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而南啸桓就是那只被偷了腥的鸡。当意识到巫烨言下之意时,南啸桓不由楞了半晌。他这才明白,也许从一开始……这人就是知道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抉择。他说不清意识到这一点时那泛上心头的感情是什么,但是紧随其后的尴尬和羞愧却是清楚可辨的。 他咬了咬唇,沉默了一会后,才哑着嗓子低声认错:“……是属下错了。” “不。”巫烨摇头,攥着他的手再次紧了紧,继而双目灼灼的盯着他,“你没错。任宗锦是你的兄长,认不认他,全凭你的意愿。……只是既然不能释怀,既然还在牵挂,何不和他好好谈谈,解开心结?” “……属下……”张了张口,南啸桓有些茫然。 第95章 从边疆一路轻骑高速行军的结果就是所用时间的缩短。暮云萧不说,跟了他这么几年的安无却知道他在心焦徒弟的身体。毕竟那株雪莲越早服用药效越好,早一日归京,说不定还真的就能解了青年身上的毒。 看在雪莲的份上,暮云萧轻哼一声,不再追究。他拿起筷子,夹了块肉牛扔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还忘不了警告:“这笔帐我先记下来,往后总会要你加倍还回来的……” “属下明白。”安无听得这样的话,不由悄悄翘起嘴角,那笑容含了几丝宠溺无奈,很轻很浅,在暮云萧扭头瞥过来之前,又飞快地恢复了之前的弧度。 暮云萧开吃后,屋内的其他骑兵也动起了筷子。乡野之地的菜食虽然简单,对于一群长途跋涉的士兵来说,能够填饱肚子却是它们的首要职能,味道什么的都退居二线。屋外剩余的闪骑让出了官道,在茶铺后的空地扎营造饭。热腾腾的雾气和人声的嘈杂混在一起,前半个时辰前还杳无人踪的地方顿时热闹起来。 玄京寰夜王府。 听完卿颜的消息,巫烨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之中。 明面上,罗青凌是个孤儿,被玄京城中一家五品的户部官员收养长大。二十三岁他投笔从戎,凭借着过人的武技和后台背景,在军中扶摇直上,仅仅三年就官任都指挥使……一切看上去都完美无缺,巫烨却在逐步追查下发现他的身份似乎并没有明面那么简单。 他原本以为罗青凌只是单纯的一枚受控于司皇寒炼的棋子,现在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枚棋子的价值似乎远远高于他起先预料的。 “加派三哥那边的人手。”巫烨想了一会,吩咐卿颜。 女子点头表示明白。 “另外,告诉他们,谨慎行事,莫要打草惊蛇。”注视着回廊外淅沥的细雨,巫烨眼中闪过的几丝寒意。 “是。”卿颜躬身领命。 卿颜离去后,巫烨仰头看了看天色。不知何时已完全黑下来的夜空,连一丝星光也没有,黑影交错的庭院在阴雨中看起来萧瑟孤寂,转过身,一道冷风迎面袭来,巫烨不觉紧了紧外衫。想起那个还需用手段开导的木头,他摇头低叹,揉了揉额角,转身折回屋里。 外间只点了一盏灯,微弱的烛火因为开门带进的风而无力的摇晃颤抖,在墙上投下浓黑的大片阴影。巫烨迈进房内,顺手点了几盏灯,屋内顿时亮堂起来。而当他转身就欲去点角落那盏时,却楞住了。 只见圆桌之旁,一个人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他腰背挺得很直,敛眉垂头,仿佛一座沉默了万年的雕像,肃立在那里,几乎完全的融入黑暗之中。 “啸桓?” “……主上。” 南啸桓隔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抬起头来。一双长眸晦涩茫然,低哑干涩的声音低沉微弱,仿佛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实际上,这小半个时辰对他来说,犹如几日几夜那么漫长。昏暗的房间内寂静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一切都仿佛陷入黑暗中不见天日。 青年离去前那未完的话语中的无可奈何,一直缠绕在他的心头无法消解。他知道那人是为自己好,却在恐惧之中,无法让自己放弃,点头答应。他恨如此优柔寡断、患得患失的自己,却无法再如许久之前保持内心的淡然平静。他……想让那人开心,却似乎总是在不知不觉间烦扰了对方。 “……属下……明日就去找任宗锦。” 在巫烨试图将男人从地上拉起时,南啸桓伸手制住他的动作,哑着声音,听不出情绪的轻道。 巫烨一怔,随即苦笑着摇头,他轻轻拍拍南啸桓的肩膀,抚慰道:“我找你谈的目的,并不是要强迫你和任宗锦相认。” “……”南啸桓昂头看着他,神情因为这句话而有些许的松动。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慢慢在南啸桓面前蹲下,巫烨温柔的将人揽入怀中,感受着贴在男人脸颊上的指腹传来的冰凉,以及那一点点放松下来的僵硬肌肉,巫烨无声的叹息:“结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低沉的声音有些慌张:“……可是……” “现在我抱着的是南啸桓,而非任宗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巫烨轻笑着凑近他的嘴角,给了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再说,有些事人力可为,有些事却只能听乎天命~~这个道理,想必任庄主是很清楚的……” 心中涌上一股热流,南啸桓张了张嘴唇,原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在青年再次吻过来时,默默的闭了双眼。 “对了……过两天,随我一起入宫吧……三哥想见见你。” —— 元月十二十三这两日,巫烨都进宫去探望南熠。小肉团恢复的很快,第三日就在巫烨的教导下,开始每日练武的体能训练。小小的孩子学得十分认真,每次用一双隐含期待的大眼睛看着巫烨时,年轻的宫主都无法拒绝,于是每一次都忍不住多交一些东西给他。每当这两人沉浸在武学的氛围中时,柳晴柔便会静静的坐在一边,静静的凝注着视野中的两人。巫烨也会和她聊天,大多是关于司皇南熠的。而一直都略带羞涩的女子在谈到儿子的事情时,脸上的忧愁才会消解一点。 元月十四,鹰隼传来消息,暮云萧现已在集凤镇。而行李已经准备得差不多的巫烨一行人,万事已毕,只待雍亲王回京。 而从没有想到自己身份会如此轻易过关的南啸桓,还没完全理好情绪,入宫的时刻就近在眼前。 吃过早饭,派人去宫里通知了司皇寒鸿,一身白衣的青年笑着在黑衣男子身边绕了三圈,才笑嘻嘻的开口:“……今天可是个重要的日子啊,你就要这样进宫?” 南啸桓被他这样一说,当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半晌后,又抬头直看向巫烨,满眼的疑惑,仔细看就能发现那一贯的扑克脸上多了几丝茫然。 巫烨却只是望着他笑,落在他身上的视线缓缓从头扫到脚。 南啸桓今日的穿着和平日有稍稍的不同,却也真的只是稍稍不同。除了简单的带了一些配饰,他身上依旧是一件黑色短打。 他身材极好,即使是这般普通的款式也能穿出一股挺拔的风姿出来,再配上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酷脸,很是冷峻肃杀。巫烨是很喜欢他这种感觉的装扮的,因此平日里从不对他的穿着指手画脚。可是今日,不同往日……怎么着,眼前的人都得好好盛装打扮一下。不是他对南啸桓没有信心要借外力包装掩饰瑕疵,而是人靠衣装。 他要带到司皇寒鸿面前的,是他的爱人南啸桓,而非暮寒仲的护法、贴身侍卫南啸桓。而南啸桓也不是去应聘皇帝随身的护卫,而是去见兄长的…… 所以男人带着的剑、藏在小臂上的匕首、缠在腰间的鞭子、随身带的药物、细到头发丝一样的钢丝……都得全部清除掉。 巫烨终于收回目光,朝房外唤了一声,十几个端着放着叠好衣物饰物的侍女鱼贯的走了进来,对着两人行礼。 “进去换衣服。”巫烨懒懒的靠到椅子上,抓起棋盘里的几颗白玉棋子,随手放到面前的碧玉棋盘上。 南啸桓楞楞的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领头的两个侍女半推半拉的弄进了屏风后面。只听一阵悉悉索索的换衣声,夹杂着女子轻笑和男人窘迫致之下断断续续的话语不断传来。终于,南啸桓浑身僵硬的从屏风后走到巫烨面前。 藏青色的直裾,衣料极好,做工上乘,剪裁更是合男人的身体曲线,双层的领缘、袖缘为银灰祥云纹织锦缎,白色暗纹提花镶边。黑色的系带束在云纹腰带上,在身侧垂下。碧玉镂花麒麟佩十分精致,金褐色的三排坠流苏上还串着几颗绿色玛瑙,长长的流苏一直垂到膝间。 手中即将落下的棋子顿时停悬在半空,巫烨看着面前英武俊逸的男子,眼睛都直了。 南啸桓原本抬头挺胸的笔直站着,渐渐的,却再也维持不住毫无表情的面具,红了脸颊和耳根。 啪的一声,棋子终于落下。 巫烨轻咳几声:“再换。” 一旁候立的侍女显然不明这样为何王爷还不满意。却不知道,就是因为太合身,太好看,巫烨才不满意。他虽说不乱吃飞醋,自认心胸也算广大,但带着这样的南啸桓进宫,让沿路的小太监小侍卫小宫女色甚至自己的哥哥免费欣赏搞不好还内心yy,那岂不太损人利己!这样的亏本生意他可从不做! 第二次南啸桓换了一身浅色长袍,外搭一件深灰半臂。没有青色那么提人,款式中规中矩的这件衣服只能说将南啸桓的魅力发挥了十分之六七。 巫烨摇头,于是男人再次被一堆侍女推到屏风后。 下一件是紫色滚金流云长袍,配上束发的金冠和以绯丝勾绣的玉带,男人身上原先的煞气顿时变成了内敛的华贵雍容,耀眼得让人难以直视。 啧啧,看来自己……过去似乎一直……低估了他的杀伤力。 望着南啸桓身旁那些羞涩却又忍不住偷偷频频朝男人看去的侍女,巫烨摸摸下巴,从椅子上起身,在端着还未试过衣服的侍女面前走了一圈。 看着剩下越来越华丽的那些,巫烨最终还是拿起男人第一次试的。 “这次我帮你换。”巫烨笑着用目光打量面前的高大男子,他刚怎么就舍得让那群小丫头吃他的豆腐呢?难不成是脑子秀逗了? 一边暗暗想着,巫烨拉起南啸桓的左手,将人带到屏风后面。 第117章 无题 简简单单一件衣服,换了两人一刻钟的时间。待到再从屏风后再出来时,被换的男人脸色潮红、呼吸不稳,而原本理该“服侍”人的青年则笑得餍足,一副刚用完美食的模样。 因为伤势未愈,代步的工具由一贯的马变成了马车。内敛简朴的外观下,是布置十分舒适奢华的车内空间。 南啸桓挺直着脊背,跪坐在厚实柔软的地摊上。而他的微屈的双腿,则成了另一人的枕头。 巫烨仰躺在男人腿上,仰着头从不同于平常的角度观察着英俊的爱人。 南啸桓自然是察觉了那笼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的,却一如既往的在马车前行的声音中保持着沉默。他的肌肉已没有一个多月前相似情境下的僵硬,习以为常的结果就是早先的惶恐与惴惴不安快速的掠过后同样快速的消失。 巫烨闭眼把玩着男人腰间的玉佩,长长的流苏刷过手心,金褐色的流苏和质地细腻的碧玉衬得那只手愈加的白皙修长。南啸桓低着头,睫毛遮掩下的黑眸,不着痕迹的轻落在青年噙在嘴角的那一抹微笑。 这一路行来,除了刚开始的几句调笑逗弄,这人再未开口。他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但呼吸和手中的动作却又在告诉男人他只是在闭目沉思。而那张俊美面旁上时不时浮现的几丝温柔,南啸桓全都一丝不漏的收入眼底。 “王爷,到了。” 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下人隔着帘子,轻声道。 巫烨睁开双眼,从毯子上坐起来,不待南啸桓反应,长手一伸,已扣上男人的后脑,倾身覆了上去。 不大的空间内,唇与唇相碰的声音异常清晰。 轻轻的在男人薄唇上辗转,充满柔情,待到男人不觉闭了双眼,温热的气息便移到他的眼睑和眼睫之上。 微微的热度从唇上传来,多了平日里不会有的几分抚慰。南啸桓半闭着眼,左手向后撑着身体,长长的睫毛不时眨动,原本悬在半空的心一点点落下。 —— “王爷。”守在书房前的小太监远远看见走来的两人,小跑着上前行礼。 “陛下可在书房里?”即使是过年期间,司皇寒鸿也是每日勤勤恳恳的忙着处理国家大事。眼看着年假就要结束,更是恨不得一日全都在书房里度过。巫烨深知司皇寒鸿这点,因此进宫直奔他的寝宫。 “陛下正与刑大人、张大人在里面议事。刚刚吩咐奴才,若王爷来了,请直接进去。”小太监躬着身子在前方带路,不待巫烨再问,一口气将早些时候皇帝的吩咐全说了出来。 巫烨却停下脚步,侧头看了看习惯性的跟在自己半步之后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再回头对着小太监笑道:“既然陛下正忙,那我就先不打扰了。等会陛下忙完的话,还请公公转告,我在南熠那里。” “奴才明白。”小太监行了个礼,转身朝着不远处的书房行去。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高大的男子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不料刚一回神,就被几乎贴上来,放大了的俊美面孔吓了一跳。 “呵呵,丑媳妇总得见公婆,你现在就放下心来,可是太早了?”暮寒仲的父母皆已不在,这“公公”,指得可不就是长兄如父的司皇寒鸿。 回身握住南啸桓的手,巫烨笑得颇为欠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男人看,不放过那冰冷面具下每一丝细小的情绪变化。 “……” 与他并肩而行的男人不禁抽了抽嘴角,没有接话,随后神色复杂的移开眼去,只管迈朝前走。经验证明,这可是最明智的做法。 柳晴柔住的院落离皇帝寝宫并不远,一盏茶的时间对于漫步而言也足够了。今日是个难得的晴日,明媚的阳光给萧瑟的冬日添加了几分暖意。院子一角,晾晒的衣衫床单正随风轻轻起舞,地上的浅色阴影也随之晃动。一个素衫女子坐在廊下,低头专注着手中的针线活,而她的身旁,小小男孩正捧了一本书册,用清脆的童声给自己母亲读着书中的内容。 冬天的阳光温和含蓄,照在院落里空出的平地上,落在那似乎散发着清香的衣物床单上,清透得连那游弋的浮灰也清晰可见。 巫烨不由缓了脚步,好似怕会打破这美好的画面。他静静的站在门口,温柔平和的目光轻笼在她们身上。 南啸桓站在巫烨身后,不露神色的默默注视着白衣青年嘴角那一抹弧度,任丝丝轻微的疼痛在心口蔓开。 “皇叔!”司皇南熠偶然间的抬头,便看见那立在门口的两个身影,当即从板凳上跳下,小跑了过来。几日的相处,这个内向的孩子已经对巫烨产生了莫大的信任和依恋。 巫烨蹲下身来,将跑过来的小肉团一把抱到怀中,亲昵的亲了亲他的脸蛋。 许是这几天和自己母亲待在一起的缘故,司皇南熠明显气色好了很多。红润的脸蛋上不再是寰夜王府里巫烨所见的拘谨小心,取而代之的是几分孩童才有的天真快乐。 “奴婢见过王爷。”柳晴柔小步走到两人面前,对着巫烨盈盈俯身行礼。 已经退到巫烨身后的男人从一迈进院子,就注意到了眼前这个女子。弱柳扶风,清秀温婉,一袭浅绿色襦裙给这寒冷死寂的冬日点缀了几分春日的生机。是那种让人一眼看上去……就会生出好感的女子。 柳晴柔将两人迎进屋里。不大的房间比上次所见更显空旷,仔细看就能发现常用的物品已经被人收了起来,显然这屋子的主人即将离开这里。 司皇南熠似乎知道巫烨的到来便代表着和自己母亲的别离,起初的开心过后,他便垂下头去,依依不舍的抓着母亲的裙角,一声不吭。 拿出点心,倒上热茶,待巫烨捧起茶杯之时,柳晴柔拉着儿子的手,两人一同跪倒在巫烨面前。 “王爷的莫大恩情,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世没有机会,下一世,奴婢结草衔环,定会相报!” “起来吧。”巫烨叹气,扶着女子起身,“我会好好照顾南熠的,晴柔姑娘尽可放心。……若是想他了,千夜宫的大门随时为晴柔姑娘敞开。”不说他不在乎那一点点的潜在危险,就是在乎,他也不会为了自身安危,做那让人家母子不得相见的坏人。 只是既然别人主意已决,而对他来说,需要处理的麻烦自动减少一点,他又何乐而不为? 柳晴柔缓缓抬起头来,含着水光的眼睛看着面前的青年,似乎含有千言万语,一时根本难以分辨。 南啸桓心中一动,默默的别开眼去。 第97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南啸桓心焦之余,不由得为罗青凌展现出来的剑法暗暗吃惊。这般自成一派的诡异剑法,圆润贯通,毫无滞碍,一时之间,他根本难以找到破解之法! “你不专心。”带着几丝叹息的指控在耳边响起,南啸桓心头一凛,只见罗青凌那张嬉笑的面皮贴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即刻迅速抽枝回防。 两人长剑凌空一点,罗青凌翻身跃落,脚下却不小心踏上一块碎石,顿时身形一晃。 南啸桓眼神一沉,没有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手中树枝一转,如流星般疾刺向罗青凌胸口。 “你输了。”南啸桓面无表情道。 “你趁人之危。”罗青凌撇撇嘴,扔掉手中树枝,“不过,你确实赢了。” 南啸桓瞥他一眼,也将手中断枝扔到脚下,随即转身,朝着来时的路飞跃而起离去。 罗青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低头一笑,再次抬头之时,几点亮光从袖中射出,直奔南啸桓背影而去。 南啸桓听得背后疾风阵阵,眉头一锁,倏忽回身,长臂一展,一个东西从他手中飞出,长长的尾巴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形。 几乎同时,叮叮两声响起,罗青凌射出的几支袖箭,已经掉落在地。 不远处,南啸桓已稳稳落地,左手捏着碧绿的麒麟玉佩,长长的金褐流苏,随风轻轻飘舞。 “你赢了你走是一回事。”罗青凌摊摊手表示无奈,随即,刷的一声抽出绕在腰间的软剑,迎风一抖,注入内力的软剑顿时坚硬如铁,发出一声清吟。 “我出手阻碍,却是另一回事。” —— 司皇南熠爬在树上,小心翼翼的将一只翅膀绑着绷带的画眉鸟放入鸟巢。 另一只画眉在他的头顶转着圈圈,关切的发出一声又一声的鸣叫。 “它已经没事啦,明日就可以像你一样的飞了。”司皇南熠倚在枝桠之上,看着落在自己手上的雄鸟,明明是笑着的,声音里却有几丝落寞。 他昨日偶然发现这只受伤的画眉,带回小院上药包扎后,却发现了一直盘桓在院内不走的另一只。母亲说它们是一对,让他弄好后,就赶快给送回它们的巢穴。他虽不舍,却一想到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它们分离,就更加不好受。因此最终还是撵天黑前将受伤的那只送了回去。 想到等会就要跟着皇叔离开这里,怕是再见不到它们……司皇南熠原本因为雌鸟伤势而有些好转的心情顿时失落了下来。留恋的再摸了摸雌鸟的脑袋,男孩扭头看了看天色,便从树上滑下。 “以后有机会我们还会再见的!”司皇南熠朝跟着飞下来的雄鸟挥手,清脆的童音回响在空中,他一边朝前跑着,一边频频回头朝那棵大树看去,直到见不到它们的身影。 …… 很快,熟悉的院落出现在眼前。司皇南熠在院门前停下,用手抹了把脸,再低头整理了下衣服,然后才迈着小小的步子朝院里走去。 奇怪…… 司皇南熠敲门,半天却没人反应。 他又用力推了推,纹丝不动。 他绕着院落走了一圈,意料之外的发现所有的窗户都被关上。 怎么回事,司皇南熠回到大门前,睁着一双大眼呆呆的看着紧闭的门扉。 就在这时,耳边一阵凉风窜过,男孩下意识的扭头,下一刻,瞪着眼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眼前如鬼魅一般窜出的男人浑身鲜血,藏青的衣服破烂不堪,浓郁的血腥味迎风飘来,熏得司皇南熠几乎窒息。 他拧眉看着司皇南熠,长眸中一片冷然残酷,有那么一瞬,男孩以为他会杀了自己。 “滚!” 他的声音干涩低哑,眼神几近疯狂。 司皇南熠瞪着大眼,僵硬的看着男人一脚踹向木门。 轰然声中,木块碎成几片,木屑扬起。 “主上!” 南啸桓一把掀开内室垂下的布帘。 缭绕的烟雾之中,一个甜腻的女声带着些微惊慌:“你怎么进来的?” 前一刻还泛着杀机的黑眸在看清眼前的一幕时,瞬间变成了猝不及防的愕然。呆愣的望着半垂帐幔下,散落在地的熟悉衣饰,南啸桓那一瞬间,根本无法思考。 忽略胸口那一丝丝尖锐的疼痛,半晌,他有些无措的咽了咽口水,尴尬的低下头去:“是在下鲁莽了……”不待说罢,便快速回身,因此没有看见那掀开帐幔、坐在床上,正缓缓舔舐着匕首上滑落血珠的女子。 看着男人走出内室,柳欣梅笑吟吟的转向床上。她弯身向下,看着赤裸着上身,满身鲜血和刀痕的青年,亲昵的贴近他的额头,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看来罗青凌还是没有挡住你那小情人……” “不过不要紧的……”似想到了什么,她又低声轻笑了起来。 狼狈不堪的青年微微撑开眼皮,嘴角的笑容惨淡无力,却依然含着一丝淡定:“……我死不了的……咳……你……咳……就不要白费……功夫……了……” 前一刻还巧笑倩兮的女子刹那间变了脸色,她冷笑着抬手一划,一道新的口子就出现在交错着伤痕的脖颈上:“死到临头,嘴巴还这么硬!暮寒仲,你放心,我马上就送你上路!” 冷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昏昏沉沉之中,巫烨慢慢闭上眼睛,他对南啸桓有着绝对的信心。他不会死。 绝对不会。 “——主上!!” 恍惚之中,有什么东西扎入心口,巫烨痛苦的咳出一口血,听着耳边传来的熟悉男声,嘴角带着的浅笑慢慢加深了弧度。 第119章 伤重 尖锐疯狂的笑声愈来愈大,回荡在昏暗的内室中。几乎被鲜血全部浸透的被褥半拖在地,一道又一道长长的血痕从床上划出、交错在一起,红黑的血水顺着皮肤滑下溅落,在地板地毯上绽开一朵又一朵重重叠叠的红梅。 “哈哈哈哈哈——!他死了!暮寒仲死了!哈哈哈哈——!炼儿……娘亲给你报仇了!”沉浸在复仇喜悦冲击的女子仿佛看不见忽然冲进的男人一般,依然在放声大笑着。她用着迷恋赞赏,几近痴狂的目光看着深深没入青年胸口的匕首,一边大笑,一边伸手,就欲将匕首拔下,再狠狠刺上一刀。 “呃!” 南啸桓一把掐住柳欣梅纤弱的脖颈,沾着血的手掌越收越紧。无尽的恐惧从里到外开始蔓延,瞬间就将他吞噬。他浑身剧烈颤抖着,完全不能自已。 “……你竟然敢……!你竟然……” 男人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目眦欲裂、杀气腾腾,仿佛从修罗地狱爬出的索命厉鬼。戾气和愤怒在心中泛起,瞬间就冲垮了二十几年来,几乎已变成本能的冷静沉稳。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唯有左胸撕裂般的剧痛、女人疯狂扭曲的面容以及躺在床上浑身鲜血的青年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攫取了他所有的注意。 女子的面容渐渐转为青紫,窒息的感觉让她不停的扭动着身体,她猛烈的挣扎,想从南啸桓手下挣脱出来,无奈微小的力气对于此刻已经接近疯狂的男人来说,根本可以忽略不记。 “……啸……啸桓……”巫烨手指动了动,微微翕动的嘴唇里传出极轻极微的声音。 南啸桓浑身一震,呆愣了几瞬,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再也顾不得被自己掐着脖子的女人,松开手就急急跪到床头,贴近巫烨,颤着声音,带着泪腔哑着嗓子给予回应:“主上!属下在……” 长长的睫毛抖动了许久,才终于睁开。青年用尽所剩的最后一点力气,终于抬起似有千斤重的手,搭上男人撑在床沿的手臂。 南啸桓全神凝注着视野里的面孔,呆呆地回握着巫烨冰凉、沾着血迹的手,高大的身躯还在轻微的颤抖。 “……没……没事的。找……三哥……还……还有……师……” 细若游丝的声音断断续续,不过几个字,却似万般艰难。临到最后,巫烨的手慢慢垂下,合上双眼昏了过去。 “主上!” 南啸桓心里咯噔一下,僵硬着起身、伸手探了那人的鼻息,虽然极弱,但还是有的。他双腿一软,堪堪用手撑住,才不至瘫倒。 “呼……哈……” 寻回了一两分理智,与这个世界断裂的连接渐渐接上,因此女子大声喘气的声音也终于入耳。南啸桓转身,森然的目光在倚在床脚,不住咳嗽、死里逃生的女子身上不带任何温度的滑过。下一刻,他快速点了柳欣梅周身大穴,确认无误后,才回到另一边,极尽温柔小心的抱起巫烨,心急如焚的朝门外奔去。 此时此刻,他的世界,再无他物,只有怀中的人。 疾风呼啸、冷气袭面,全身上下的温度一点点的丧失,南啸桓抱着怀里的人,在重重殿宇间稳稳的全速前行。 原本的晴日,不知何时飘来大块阴云,阴沉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来。沉闷寂静、几近凝滞的天地间,充斥着狂躁的不安,预示着即将迸发的一场暴雨。一道残影掠过静谧的屋檐,惊飞一群低飞的乌鸦,顿时响起凄厉的哀嚎。 “陛下!” 御书房外,小太监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一幕,极度的震惊之下只能愣愣的看着仿佛刚从战场厮杀完毕的男人抱着怀中的青年朝里面冲去。 正在与大臣商议国务的司皇寒鸿听到外面的响动,心中一惊,下意识的回头,只一眼,便像被盯死在那里,瞪着双眼,无法言语。 眼前的两人,活像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暗色的红侵染了南啸桓怀中青年的里衣,垂下的发纠结缠在一起,粘在那熟悉的俊逸脸庞上,衬得脸色越发惨白,不知有多少道狭长伤口在他垂下的手臂、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交错,外翻的血肉可怖狰狞。而还站立的男人与其相比,全身上下并未好多少:头发凌乱、衣衫破碎,一身狼狈。 “砰”的一声巨响,身着藏青色、同样一身血污的男人直直跪倒在地,他仰头看着司皇寒鸿,哑着嗓子哽咽道:“陛下,求你救救主上!” 这一路行来,这人的呼吸越来越微弱,甚至一度,他几乎都听不到青年的心跳。他不敢停下查看他的伤势,更别说确认……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用尽全力的朝前掠去。他什么都不敢想,也不敢做任何思考……! 此刻,他终于见到了司皇寒鸿!有那么一会,涌上心头的喜悦甚至淹没了胸口的疼痛。——对于此刻深陷黑暗、无助茫然的男人来说,眼前气度不凡的帝王便是指道的明灯。 皇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两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德子,宣太医!快!!” 他摒退大臣、走出桌案,来到跪在地上的男人面前,在接过南啸桓怀中昏迷的人那一瞬,轻轻瞥了一眼。 这一眼威势重重,冰冷无比,南啸桓只觉早就没了温度的身体慢慢结成寒冰。他僵硬着松开手臂,在对方的示意下,将怀里昏死的人转交了过去。 “寒仲,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青年身上的鲜血沾湿了帝王玄色的常服,一向坚毅的男人微微颤抖着,他紧紧搂着怀中的人,垂头在弟弟耳边说道,语气笃定而又自信,微微发抖的尾音消减不了一丝一毫那浑然天成的帝王威仪,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南啸桓飘忽的心安定下来。 黯淡的灯火在寒冷的暗色中摇曳着、颤动着,明灭闪烁,似乎下一瞬就会在狂风中熄灭。红色的珠穗宛若海浪中漂浮的竹筏,无助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任寒风扬起吹下。 玄朱宫中,皇帝寝宫,今夜一片灯火通明。垂着层层帐幔的寝殿内,仿佛乌云罩顶般阴霾,空气中压抑着凝重,每个端着一盆清水进去,换成一盆血水出来的侍女脸上都是强压的惶恐与不安。 “哐啷”一声,伴随着铜盆落地的金属响声,顾不得地上流淌的血水,一个侍女惊慌的立即跪下,“奴婢该死!” 被她撞到的男人却仿佛闻若未闻,只是默然的站在距离龙床五步开外靠墙的角落。 久得不到回应,侍女偷偷的抬头看去,下一刻,不由得轻呼一声。 眼前高大的男子,浑身血污,狼狈不堪,一边的袖子被利器割掉一大块,里面的白色里衣上也是血迹斑斑。他眼神飘忽,覆盖一层薄雾的黑眸一片迷茫,视线直直落在不远处围了许多人的龙床上,别说对溅泼在自己身上的污水,甚至就连近在咫尺的侍女也根本没有一点察觉。 “啸桓。”东卿颜从门外走进来,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挥手让侍女将此处收拾了,她拉着南啸桓的手,一步步朝床的位置靠近。 还剩下两步时,男人却停了下来。东卿颜疑惑的回头去看,只见那熟悉的脸庞上,依旧是冷冷的,没有任何表情,却又与以往不同,宛若失了灵魂的木偶。 看到他这个模样,卿颜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与怜惜,她转过身来,伸手轻轻碰触上面前人的脸颊,在那里,有一道应是为利器所伤的细小伤口:“啸桓,放心,主上吉人自有天相,这次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她和倚雷自从两个时辰前被人传入宫中,在看到眼前这人那一瞬差点停了呼吸。 南啸桓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不说在高手如云的贯日阁内,便是在藏龙卧虎的千夜宫,也是排得上名号的高手。这么多年,能让他居于下风的人屈指可数。而不过短短一会不见,何以变成如此模样? 在扫视一圈却没有看到另外一人时,倚雷脸色大变,他大声追问南啸桓巫烨的下落,得到的回应,是男人默默的垂头和不断颤抖的身体。 此刻,倚雷忙着为巫烨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床前,司皇寒鸿寸步不离的守在昏迷的人身边。太医们紧张的注视着年轻医者,三四个侍女为倚雷打着下手,数十人不断的送入各种需要的药品……偌大的寝宫里,所有人都被遇刺伤重的寰夜王牵去了心神,没有人会去注意那个从一开始就一直默默站在角落异常沉默的男人…… 南啸桓一动不动,雕像一般的停在那里。 卿颜握上他冰凉的手,心疼的不得了,却无能为力。 时间在无声中流逝,终于,倚雷长松一口气,从床边上站起,却因眼前一黑,软了双腿,若非一直注视着他和巫烨的司皇寒鸿一把扶住,怕是要摔倒在地。 “……让陛下见笑了。”倚雷满脸倦色,苦笑着摇摇头,来到圆桌前,拿起早已备好的纸笔,开始提笔写起方子。 “寒仲怎样了?”背后,司皇寒鸿沉声问道。 第99章 暮寒仲么…… 呵…… —— 巫烨知道自己在做梦。 可或许做梦这个词,不能完全概括他现在的情况。 他透过车窗看着许久不见的现代建筑,看着灿烂阳光下穿着时尚、踩着高跟鞋三五成群的年轻女子,看着行色匆匆来来往往夹着公文包利用走路时间打手机处理公事的上班族们,看着背着书包骑着单车肆无忌惮大笑追逐的少年,然后再缓缓扭过头,注视着身旁靠着座位疲惫揉着太阳穴的熟悉男人。 男人俊朗的面孔成熟了许多,和以前相比,少了几分年轻的稚嫩,多的则是时间与经验磨砺而出的沉稳霸气。 轻笑着,巫烨在后座上伸了个懒腰,把头靠在一起长大的竹马肩上。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呼啸刺耳的尖叫、孩童的哭闹、剧烈的颠簸、摇晃的视线以及机舱内空姐强作镇定的安抚。 而现在,巫烨苦笑着,半透明的指尖搭上谢天的胳膊,而那总是会在他这么做时嬉笑的人,此刻像没有察觉到般,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什么像……他根本就察觉不到。 奔驰的车子稳稳的停下,后门被人拉开,而一直闭眼沉思的男人睁开双眼,弯身走出车厢,整整打得整整齐齐的领带,迈步走进位于繁华街道上的一座高层建筑。 而巫烨跟随其后,仰头感叹着气派宏伟的办公大楼,颇有些怀念之感,毕竟他对这里的印象,还停留在装修阶段。 谢天一路走入,所到之处,职员们纷纷点头打着招呼,等到乘着专用电梯到达顶楼,见到恭敬候在门外的高大魁梧男子时,一路上皱着眉头的男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吼了出来:“难道我昨天说的话是屁话么?!还是你根本就是聋了没有听见?!”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径直朝里走去。 听见自己好友如此口气,巫烨好奇的打量着一路默默跟着谢天走到总裁办公室的男人。他记得他,当然记得。毕竟这个人当了谢天五年的保镖……呃,当然现在不知道是几年了……在其他保镖换了又换的情况下,这张唯一不变的面孔巫烨记忆很是深刻。黑发黑眼、小麦色的皮肤、强壮的身躯、灵活冷静的头脑……而当年谢天是怎样雇到这个战斗力非同一般的雇佣兵当自己保镖的,这个中缘由,巫烨就不清楚了。对了……记得他叫…… “林!”看着熟练的把自己外套挂好,然后身影一闪,不知跑到哪里的男人端着咖啡放到自己桌上,谢天再也忍不住的低吼出声,他一把抓住男人的小臂,抬眼满含怒气的瞪过去,“你昨晚就睡在这里?” 高大的保镖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尴尬,可谁让他被眼前这莫名其妙生气的人赶出来的时候除了一串钥匙,身上连一美分都没有。而三更半夜,无法联络到任何人的他,只好睡在这里。好在这办公楼有好几间休息室,让他倒不至于沦落街头。 说不明的怒火憋在胸口,弄得谢天面色愈加狰狞。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人看了半晌,谢天忽然松开桎梏,瘫倒在宽大的椅子上,挥手示意男人出去。 这样没头没尾的质问,同样没头没尾的结束。林却好似已见怪不怪,他恭敬的对谢天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而坐在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的巫烨,则看着旁边一见到男人身影消失,便瞬间颓废下来的谢天,若有所思。 “可恶!”谢天狠狠踹了一脚桌子,不耐烦的拿起桌上一份文件看了几眼,没过几秒,又刷一声扔到地上,然后转身扭了门把,进到里间的休息室。 绿意盎然的公共墓地,静谧悠远,傍晚的阳光洒在林间,将地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巫烨随意的四处看着,看着掩盖在落叶尘土间一块块石碑,看着他们的生卒年月,猜想着属于那人的年华是何等的精彩。 他不惧怕死亡,而能在死后,回到挚友的身边,看看他的近况,了却一点心愿,他已经是极为感恩的了。 两年的时间,谢天将他们曾经讨论过的许多东西付诸于行动,比如那栋拥有七千职工的全球五百强企业。过度的黑化只会招致惨灭的结局,只有黑白交杂,才能适应如今的形势。他飞机失事的那一年,他们的漂白才刚刚起步,而现在……巫烨想起不久前在谢天办公室看见的那本商业杂志,上面熟悉俊朗的面孔,可不就是这小子这几年努力的成果?想想这半天来这人老老实实坐在办公桌前看文件签合同的样子,巫烨就止不住想笑。 “许久不见了,烨。”谢天在一处墓碑前停下脚步,放下怀中的大把雏菊,而那张阴郁了一天的面容上,绽开了今天第一个笑容。 “许久不见,小天。”巫烨走到谢天面前,与他面对面,轻声回答。 “这几个月没来看你,你可不要生我的气啊。”谢天将搭在肩上的西装外套扔到沉默站立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然后盘腿坐在墓碑前,打了两罐啤酒,自己拿起一罐,喝了一口,长长舒了口气,“你是不知道,我最近这些日子真是累得像条狗……” 他用手揪着地上的青草,一边抱怨一边唉声叹气:“真怀念以前有你在的日子啊!……那些老狐狸们,妈的,没有一个好对付……有时真会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啊!” 巫烨也在他旁边盘腿坐下,就如过去那些岁月里的无数次一般。他看着放在碑前的那瓶啤酒,瞪了谢天许久,最终也只能充满遗憾的长叹口气。 “哦?让你常动脑你不动,现在知道不够用了吧?”巫烨瞅着愁眉苦脸的男人,调侃回道。 “……不准嘲笑我!”谢天又打了瓶啤酒,凑到墓碑前,用手指摸索着那几个字母,他的脸上没有悲伤,有的只是全然的放松和释然。在隔了几个月后,他是真的很开心见到老朋友,即使见到的只是个墓碑,“诶……话说回来,下个月我就要去中国了。你不是一直很想去那个国家看看么……要是看到喜欢的地方,我在那里再给你立个碑怎么样?……这样你在那边也能合法出入了……” 他一边嘟囔一边喝酒,短短一会,空的易拉罐堆了一地,随着目光越来越涣散,他说的话也越来越不着边。听着他的胡言乱语,巫烨无奈的摇头,酒量这么差,就不要随便喝,等会回去又要吐啊吐啊折腾死人。……呃,当然现在他是被折腾不到了。 谢天在巫烨的墓前待了好几个小时,说了一堆乱七八糟毫无营养的废话,才被林手脚并用的费劲力气的拉回车上。 跟着谢天回家,看着他摔倒在自己房间床上睡得跟死猪一般,看着林扶着他在卫生间吐啊吐,看着男人为他端水擦脸,巫烨觉得这个世界变化的真快。好吧,早上他只是觉得两人之间微妙的感觉很是好玩,那么在看到醉醺醺的人一把拽过男人吻上去时,他就不能依然当作玩笑对待了。 他近距离的观察压在林身上吻得极其投入的好友,实在想不通怎么短短两年时间,这人就连性向都给换了? 待到那高大男人脸不红心不跳熟练无比的把八爪鱼似的男人从自己身上揪下塞到被子里,然后淡定如常的关灯走出去后,巫烨好奇心不由更深了。 …… “你是认真的?”巫烨坐在黑暗中,喃喃自语。 “……谁晓得呢,哼。”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一句。 “我觉得你是。”联想起早上所见种种,巫烨基本可以肯定这风流了一辈子的男人是陷入情网了。他可从没见过在情场上一向所向披靡、顺风顺水的谢天有哪一次会借着醉酒的名头来吃人豆腐。还是个大男人的豆腐。吃完了还怕被人发现,因此被人推开时也不敢再借酒装疯更进一步。 要知道,谢天醉酒快,醒酒更快,只要一吐,万事ok。跟他做了这么多年朋友,他手指一动,巫烨都知道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当然,刚才这人确实是喝多了。 “屁!谁是认真的!”谢天恨恨的咒骂一句。 “话说,你也老大不小了……”巫烨倒在他旁边,感叹道,“也该找人定下来了。他倒也不错。” “你以为谁跟你一样只爱带把的?!老子选择多着呢!”谢天狠狠的揉抓着头发,在翻了几个身后,烦躁的起身,习惯性的回嘴,下一刻,却楞在那里。 两人四目相对,不止谢天,巫烨也楞住了。他完全搞不懂眼下的状况,回魂这种事,怎么一会能看不见一会又能看见了?! “……我……”巫烨快速的组织语言准备解释,谁料谢天盯着他五秒后,又重重倒在床铺上。 “呦,今天才看过你……你就跑到我梦里来了?”谢天蹬了巫烨一脚,“不过别以为这样我就会让着你!过去一点!挤得人热死了。” 巫烨哭笑不得的看着身下kingsize的床。……他姑且把这理解为谢天许久不见的别扭吧。 “我只是劝你,珍惜眼前人,莫要等到失去才来后悔。”巫烨挪了大片地方给谢天翻身用,嘴上依旧在谆谆教导。 “又来。”谢天不屑瞥他一眼,“你要是真懂得怎么谈恋爱,何至于弄到这几年身边一个人都留不住?……才不要听你的。”他挥挥手,忽然眯眼一顿,像是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在枕头下摸半天摸出一本杂志,然后拿着书凑到巫烨面前,笑得神秘兮兮:“我昨天翻到一个帅哥,绝对合你的胃口!你要是看上了,我负责给你弄到手!” “哦~”巫烨挑挑眉,看着谢天哗啦哗啦翻到某一页,然后用手指着上面一处:“如何?” 巫烨低头扫扫,确是颇有本钱的英俊美人。深邃眼眸、立体五官、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禁欲气息。可惜…… “眉毛不够浓不够黑、眼神太过妖孽太过诱惑、鼻子太挺太大……身材,唔……太没有看头了吧?” 巫烨一副这种都敢拿出现的口气让一旁的人表情越来越凶狠,最终,男人哗啦一声从他手中抽过书,冷哼一声道:“说得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有本事你把人拎来让我瞅瞅!” 巫烨但笑不语,只是一个劲的盯着杂志名字。熟悉的yboy换成了advocate……呵呵…… “看什么看!”谢天过了半天才意识到对方在看什么,就算红着脸也要装出一幅凶神恶煞的样子,可惜这招对于巫烨来说太不顶用,于是炸毛的小狮子红着脖子哼哼的从桌上翻了本子,寻了笔,然后扔到巫烨跟前:“画出来!我今天倒真要看看,啥样的人能入得了你的眼。” 巫烨拿着笔,脑海中的那张面孔愈发清晰。他微微闭眼,那张面孔如此真实……好似真的在哪有过那么惊鸿一瞥……可惜了,自己当时怎么没追上去,既然如此心动…… 拿起笔,他开始勾画。剑眉、长眸、挺鼻、薄唇……一笔一划,犹如刻在心中,怎会画不出来?怎会绞尽脑汁?根本就如呼吸一般,如此简单如此自然…… “喂!喂!这人是哪部电视剧里的男主?”谢天支着下巴越看越有兴趣,啧啧,这小子画工一如既往的好,纸上长发高束的古装男人真如活人一般,他可不信这是眼前的人意淫出来的…… “南啸桓。”最后几笔结束,巫烨怔怔的盯着笔下的男人,几个字从口中自发溢出。 “南啸桓?”谢天跟着念了一遍,他的中文是和巫烨一起学的,虽然没有巫烨学的流利,将三个音重复准还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他猛然抬头,一双蓝眸全是迷茫,下一刻,他拧眉咬唇,捂着胸口倒在床上。 “你怎么了?”谢天紧张的凑到他的跟前,不明白前一刻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这副样子。 “……疼……”巫烨咬着牙,全身上下都在疼,好似被千万钢刀同时插入身体一般。他无法抑制的颤栗,豆大的汗珠很快便湿了衣衫,脑中无数的思绪如翻起的浪涛铺天盖地的涌现冲撞……在那些快速掠过的画面中,那个画纸上的男人清晰无比……那一身黑衣、那恭敬跪下的身影、那无悲无喜的冷情双眸……以及抓着床褥关节发白的拳头、颤抖之下的轻呼、极浅极淡的微微笑容…… 啸桓…… 还有三哥、师傅、倚雷、卿颜、自效……那虽短,却异常精彩的岁月…… 模糊之中,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寒仲!寒仲!! 主上…… 失去的记忆终于一点点全部回归,许久,他慢慢强撑着身体坐起,朝着谢天伸出双手,将人紧紧实实的抱在怀里。 “小天,好好照顾自己。”巫烨看着自己渐渐透明的身躯,柔声说道,长长的睫毛轻微的颤抖。 “恶,矫情死了!”谢天也将人揽住,嘟嘟囔囔道。然而许久不曾接触的怀抱让他心安,他最后还是慢慢闭了双眼,闻着那熟悉的味道,扬起一抹笑容。 “你放心走吧,这两年,没有你我不照样过得很好……只是有时候,实在有些寂寞。不过安啦,寂寞什么的,又死不了人的,照样吃好喝好睡好。倒是你……在下边过得怎么样?” “比你好吧。”巫烨松开谢天,静静的盯着他,笑着说道,“虽然常常有丢掉性命的危险,但好在我福大命大,倒是满新鲜的体验。而且……”他拿起自己画的那张纸,交到谢天手里,“我找到留在身边的人了。这下,你可不能再拿这说事了……” “不公平!”谢天嗷的大喊一声,冲上去将人压倒在身下,发泄着掐他咬他,“这古典美男子还是给我吧!看你笑的这么奸……” “你不是不喜欢带把的么?”巫烨被他挠得形象全无,大笑不止,喘着气回道。 “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谢天一副完全没有听说过的无辜模样。 “不行!这个不能给你!”巫烨虽然还在笑着,眼中却是少见的认真坚定,他望着纸上的男人,仿佛宣誓般的说道,“他是我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将他从他巫烨身边抢走夺去…… “切!谁稀罕!你的就你的!朋友妻不可戏,这道理我还是懂的。”谢天楞了几秒,随后嗤笑道。 巫烨用微笑给予肯定的回应,此刻,他的身体已消失了大半。 谢天却像没有看见似的,原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却在听到敲门声时紧张的一跃而起,飞快的翻下床去,去开门前用唇语给了巫烨一个无声的信息:等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黑发蓝眼的俊美男子,笑着点点头,然后注视着那熟悉的背影走到门外,扭动门把。 ——再见了,小天…… 消失的前一秒,巫烨喃喃低语。 而在那一瞬,仿佛心有感应的男子蓦然回首,看到的只是一片徐徐落在地板上的薄薄画纸。 …… —— “主上!” 无尽黑暗中,那是男人欣喜若狂的低呼,虽然干涩、喑哑,却不容错认。 第121章 苏醒 “主上!” 无尽黑暗中,那是男人欣喜若狂的低呼,虽然干涩、喑哑,却不容错认。 他缓缓睁开双眼,几乎同时,嘴角微微勾起,带着满足、愉悦与释然。 “……三……哥……” 巫烨看着视野里那张熟悉的,倦意之中含着喜悦的面孔,启唇唤道。 “寒仲!”看到床上的人清醒,司皇寒鸿激动的一把握住他的手,金棕色的眼瞳关切紧张的注视着,“有哪里不舒服?伤口疼么?口渴么?” 他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听得巫烨忍俊不禁。哪里不舒服?全身都不舒服。伤口疼?疼得要死。……当然,他是不会回答前两个问题。最后一个嘛,倒无关痛痒。 于是又用干得快冒火的嗓子挤出一个水字。 很快,温热的清水被人送到已经靠着软垫坐起的巫烨嘴前。 第101章 安无低叹一声,迈步跟上,离去前,扭头朝南啸桓看去。 夜色浓重,那一身黑衣几乎融入暗色之中,唯有额头那点血迹,伴着空气中的淡淡血味,无比显眼。 “师傅?!”暮云萧一脚踢开雕花大门走进内殿,里间响起的男声充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以及些微的疑惑。现在不过刚刚寅时,离他早先预计的最早时间还差一个时辰。而这人居然回来了?! “情况怎么样了?”暮云萧直奔龙床,待看到巫烨苍白的睡脸后,眼眸立即沉了几分,身上的寒气也更冻人了。他看也没看司皇寒鸿让出的椅子,直接弯身凑到巫烨面前,刷拉一声拉开被子。 满目的白色绷带映入眼帘,暮云萧眼角跳了跳,冷着声命令道:“被子这么重,压到伤口怎么办?!换条轻薄的来,还有,让人多升几个炭炉,大冷的天你想冻死人么?!” 司皇寒鸿微微一怔,然后苦笑着出门叫人。一进门这人没有破口大骂他还真是不太习惯,与以往的经历相比,这样简单的要求简直可以算得上温和了。 很快,下人们就添好了炭炉,殿内一下暖和起来,暖和得司皇寒鸿额上都出了汗水;被子也重新拿了条,暮云萧亲自为巫烨盖了。 “他体内毒素……已经消解了差不多一半。再用两日,就能完全拔除。”望闻之后,暮云萧锁着眉,坐在床边,两指切在巫烨手腕之上,视线飘在旁边小几上一排瓷瓶上,只凭巫烨身上和空气里的味道,他就知道那些东西是什么,“你们从哪找得这些?” 据他所知,这世上能短时间拿出这么多这种玩意的人,不外乎那么几个。 “是南护法。”司皇寒鸿答。 暮云萧没再问,也不知他听见了没有。 那边,安无正从随身的包袱里翻出一个小盒子放到小几之上。那正是两人归途之中,暮云萧消失一个时辰后,交给他的一盒乌风液。然后,他又拿出另一个长匣,默默走到司皇寒鸿面前,递了过去。 “找倚雷把它按里面的方子,和包袱里另外的药材一起煎了。” 司皇寒鸿接过,又招来人去叫偏殿里的倚雷。 暮云萧切诊完毕,便双臂抱胸的倚靠在椅背上,皱着眉看着司皇寒鸿,只看得一向沉稳的皇帝也开始内心忐忑不安,只得不敢有任何隐瞒的将能说的一口气全说了:“寒仲亥时清醒了一会,精神看起来倒还不错,东护法和太医们也说寒仲虽然伤势严重,但醒过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师傅你不用太过担心。” 暮云萧紧紧盯着司皇寒鸿的眼神越来越不满,待他说完,轻哼一声,翘起二郎腿:“既然那小子没有大碍,你还死人一般守在这里做甚?不会去洗个澡换身衣物?!浑身的血脏死了!哪还有一国之主该有的仪表气度?去,给我洗澡去!” 司皇寒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确实是……狼藉一片。大片大片的血迹已经完全干掉了,凑近闻闻,还有一股异味…… “是我的疏忽。”虽然一身狼狈与疲惫,司皇寒鸿依然不忘多年的礼仪教导,对着暮云萧行了一个晚辈之礼,“我这就去沐浴更衣。”说完就要下去。 却被暮云萧一声叫住:“寒鸿。” “师傅?”男人转过身来,疑惑的看向他。 “你现在是尊贵之身,以后对我无须如此。” “是,我知道了。”司皇寒鸿怔了怔,反应过来后,本能的就想弯身,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只微微点了头。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照在雄伟壮丽的宫殿中,为精巧交错的檐角镶上一道金色的边框。清风在漫步,拂过墙角的冬梅,晃下那沾在柔嫩花瓣上的晶莹露水。空气中,蒙蒙薄雾弥漫,夹杂着冰凉,消去阳光带来的一点点温度。 南啸桓跪在空旷的院落中,冰凉的青石板让他的双膝早就失去了知觉,而当那明亮的光线射入他的眼眸时,宛若石雕的人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他茫然的眨了眨眼,突然之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安静的院落很快又吵杂起来,侍女们进进出出,他察觉到她们的视线,捕捉到她们低声的碎语,看到她们精致脸孔上各种各样的表情,然而却完全进入不了他的心中。 他就那样跪着,挺着腰板,直着脊背,目光直视前方,好似与这个世界隔绝了所有的联系。 司皇寒鸿来到他身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静静地看了黑衣男人好一会,才开口问道:“你在这里跪了一晚?” 良久,男人才像猛然间恢复了神智,意识到自己身前站了一个人。他垂下眼帘,用着干哑沉涩的声音回道:“昨夜寅时。” 昨夜寅时?司皇寒鸿皱起眉头思忖,那不就是暮云萧回来的前后? “是师傅?” 虽然眼前这人据自己弟弟说有自虐的嗜好,但是没有人会在大冷天发疯的自己跪在外面吧?他几乎可以想象昨夜暮云萧见到南啸桓时说了什么……没有在对方身上刺两三个窟窿,司皇寒鸿已经觉得他非常幸运了。 “……”南啸桓沉默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司皇寒鸿看看不远处候着自己,略显焦急的小太监,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转回来:“这件事责不在你。起来吧,不用再跪了,师傅那边朕会去说。” 谁料男人动了动——却不是站起——而是朝他磕了一个头:“陛下宽厚仁慈……只是请恕啸桓难以遵从。” 果然是有自虐嗜好的男人!司皇寒鸿微挑了眉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忽然间同情起巫烨来。他叹了口气,再劝:“昨夜,寒仲让朕帮他一个忙。” 听得那人的名字,南啸桓一双无欲无求的黑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波澜。 知道自己发现了最有效的方法,司皇寒鸿继续:“你知道他让朕帮他做什么……啸桓?” “……”南啸桓咬了咬唇,依旧是沉默。 “他让我在师傅面前护着你,没想到,这才几个时辰,朕便食言了。” 司皇寒鸿盯着南啸桓,仔细观察着这个看上去十分强悍的男人。在听到寒仲让他帮忙时,他无意识的绷起了全身的肌肉,低垂的眼睫纹丝不动,即使跪在地上,也充满了绝对的武力,让人不自觉警戒起来。然而,在司皇寒鸿眼中,此刻这人浑身都是漏洞,他若现在出手,完全可以轻易的将他制服,然后斩于自己的刀下。 但他不会那样做。虽然之前,确实有那么一会,他恨不得……将这人挫骨扬灰。 “起来吧!朕的命令你可不听,你主子的吩咐,你总不能再违背吧?”静默了一会,司皇寒鸿沉声道,“下去好好休息。朕可不想到最后,被人找上门来责问。” 说罢,他迈步从南啸桓身边离开,走出崇德殿,去上早朝。 而背后跪着的身影,在他走出视野后,猛地歪了身子,仿佛失了控制,无力的瘫软在侧,若非强撑在地上的左手,怕是早就跌倒在地。 暮云萧安无两人在寅时就已赶回崇德殿,而跟后由权自效带领的骑兵,直到凌晨才刚刚入城。几乎没有休息时间,他们就接到了召见的圣旨。于是一月十五日,国假的最后一日的清晨,云文帝提前开朝。 待到朝会结束,暮云萧带回的闪骑们人人均有封赏,而其中权自效、丁云等人,更是因卓越的军功直升两级。 司皇寒鸿惦记着寝殿里的巫烨,一下朝换了衣服就准备回去,却未料刚才才在大殿上见过的年轻将军求见。 “权爱卿有何要事?”司皇寒鸿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几月的沙场生活让他褪去了曾经剩余的最后一丝稚嫩,俊朗的面孔上多了几分沉稳,身体也明显可见的壮实了起来。 “陛下。”权自效行了礼,不卑不亢的站在司皇寒鸿面前,“微臣听说寰夜王遇刺,伤势严重。……微臣心焦万分,恳求一见。” 司皇寒鸿其实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寒仲遇刺的消息他根本没有下令封锁,而这些跟着暮云萧回京的属下,估计也应是最早知道或察觉到的。然而他却没想到权自效会家也不回直接要见自己弟弟。 果然自小一起玩到大的伙伴,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念到这一点,司皇寒鸿便带着权自效回了寝宫。 暮云萧见到跟着司皇寒鸿进来的青年,轻瞥了一眼,却没有丝毫的惊讶。 实际上,他和安无两人脱队时,权自效还请求过他,要与他一起回宫,却被暮云萧一道眼刀和一句冷言给生生拒绝了。 殿内温暖如春,穿着厚衣的权自效短短一会就满身的汗,然而他不言不语,也不说热也不脱衣,只是站在床边,一看就是好久。 暮云萧给巫烨换药时他打下手,换药完了他帮着侍女收拾,倚雷端进汤药时他更是紧张的围在倚雷身边,看着暮云萧将那有着奇异香味的药一口一口用勺子送入那人的口中,脸上凝重的表情才有了稍稍的缓和。 期间巫烨醒了一次,见到那熟悉的月白长衫时不禁苦笑了一下:“……师傅。” “嗯?”那时暮云萧正在调制着一些不知名的药剂,只懒懒的从喉间嗯了一声,眼皮抬也没抬。 “您什么时候回来的?”巫烨对着床头的权自效笑笑,勉强扭头,将视线落在暮云萧的背影上。 “寅时。”暮云萧的声音冷冰冰,纤细的手指将药丸碾碎倒入一个小碗内,又不知从何处摸了支软膏,将里面的东西全部挤了进去。 “……”巫烨沉默了一会,半晌,开口轻道:“抱歉。” “道什么歉?我可受不起!”暮云萧阴阳怪气的回了句,手中的瓷瓶砰的一声重重丢到桌上。 “……师傅。”巫烨无奈的低叹口气,他朝身边的权自效示意,让他扶自己起来,结果刚动了一下,就因扯到伤口,猝不及防下发出一声痛呼。 “笨蛋!你干什么?!”暮云萧听到声响转过身来,眼眸一沉,当即喝斥起来,“不想死就乖乖给我躺下!” 巫烨看到几步奔到自己床前的人,轻轻弯了嘴角。他这个师傅,永远的刀子嘴豆腐心。 第123章 满月 权自效至今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暮寒仲那一天的情景。 那一年特别冷,他趁着爷爷不在时溜出府,领着一群小弟们在结了冰的河岸打雪仗。屋舍枯枝上都覆了皑皑白雪,一脚踩上去便会深深陷下,他脸颊通红,双手在极冷之后便开始从里到发热。他将外衣绑在腰间,赤手从地上揉起一个雪球,用尽全力朝伙伴们扔去。看着在雪地上摔了个狗啃泥的同伴,他笑得直不起腰来,欢声笑语久久回荡在空中。 那天下午他玩得极其尽兴,分手后还意犹未尽,导致他忘了走后门,等到意识过来时,他已经站在大堂之上,被雪沾得湿透的衣服正往下滴滴答答滴着水,权平生板着脸,双手负后一脸严厉的盯着他。 他以为大祸临头了,谁知那天权平生打量完一身狼狈的他后,只是叹气摇头,然后挥手让人带他下去换衣。 再然后,他就被带进宫,见到了那一身玄服的帝王和暮寒仲。 小小的孩童牵着帝王的衣角,有些胆怯的看着他,而他则呆呆的看着那粉雕玉琢的皇子,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直到权平生颇感奇怪的唤了他的名字,权自效才仿佛大梦初醒。 短短三年伴读时光,对于权自效来说,却没有一刻忘记。他渐渐长高长壮,直到十五岁被伙伴推入房中,看着床上罗衫半解的美人,他才惊觉自己对那记忆中总是静静跟在自己身后的抱得是什么心思。 只是这份感情,还未开始,便已结束。 然而就在他已死了心的时候,时隔十三年,暮寒仲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 没有任何疑惑,见到那人的第一眼,权自效就知道他是暮寒仲。 这一次,他以为上苍开恩,给了他再来一次的机会,谁知并非如此…… 从皇宫离开回家的过程中,权自效一直浑浑噩噩。 那人笑着劝他回去休息,笑着说自己无事一切不用担心,结果,他便真的离开皇宫。 不离去……那么留下的理由是什么? 扯起嘴角,权自效走入权府。 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他十分震惊。震惊过后,则是痛心担忧怜惜等等交杂在一起的复杂情绪。他心急如焚,急切渴望见到他,同时,内心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劝阻他的脚步。 就算你赶到他的身边那又如何?……那个位置,早就不属于你了。那里,已被那冰冷沉默的男人所占。 他不想放弃,却不得不……放弃。 怅然一叹,他推开自己房门,许久未有人居的房间整洁熟悉,一如离开之前。就连早时那一本未看完的侠义公案小说,也放在原位。 连夜奔波,入宫受赏。后又在那人身边待了许久,回到府中,权平生见他十分疲累,只简单吩咐几句,便放孙儿下去歇息。 强撑着精神简单洗了澡,权自效躺在床上,头枕在双手之上,呆呆的望着帐顶。 “怎么?又在想你那俊俏的心上人?~~?”轻佻的话语笑嘻嘻的从耳旁传来,权自效猛地回神扭头,只见一张放大了的面孔,出现在自己眼前。 那微微眯起的双眼,带着几分调笑的唇角,略显轻浮的亲昵动作,虽然因几月不见有些陌生,但眼前的人……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好友兼曾经的上司——罗青凌。 “——你?!”被来人吓了一跳,权自效瞪着双眼,一手指着面前的男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哎呀~你怎的一副见鬼的表情?”罗青凌从床前闪身,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到唇前,闻了闻,然后慢慢轻呷了一口,“唔……果然是给少爷的,味道就是不同?~~” “罗青凌!”权自效终于反应过来,怒吼一声,翻身下床,一个大步来到他的面前,伸手一抓,便将他端茶的手臂牢牢制住,“你给我说清楚!这些天,你死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他们都说你是……” 罗青凌手中动作一顿,楞了一瞬,扬起头来,对上权自效的目光,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笑容:“说我是武晋王的人?” 他接的如此迅速而又自然,笑嘻嘻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权自效微瞪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他,半晌,不自觉的松开手,后退半步,颤声低道:“……真……真是你……你真是他埋在闪骑的眼线……” “对。”罗青凌再次给予肯定,双手抱胸,斜挑长眉看向权自效。 “那……”权自效咬咬唇,显然下面的问题他根本不想问出口,却阻挡不住求证的心,“暗中将南啸桓带回玄京,送到武晋王手里的,也是你?!”让那人忍受毒发痛苦的,也是你? 当时,贯日阁中暗卫将南啸桓留下的信息回禀给巫烨的下午,巫烨便单独与权自效谈了一会……而那次谈话中,巫烨所有的问题,都是关于罗青凌的。那人虽然未说,但言语之间,权自效又岂非毫无所觉?后来,再根据从暮云萧那偶尔得知的只言片语,也足够他推断出来,自己的好友到底做了什么…… 第103章 说罢,也不管背后人反应,径直朝前走去,上楼拐弯推门。 南啸桓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刀刻的脸庞窥不出任何情绪。 “你来了,阿铮。”温润的男声在他刚刚踏进门内的那一瞬轻柔的响起,一身素衫的任宗锦迎了出来。 南啸桓脚下一顿,下意识的抬头朝来人看去,于是视线交错,四目相对。 一时间屋内静到了极点,就连跟在后方的任秋和另一侧的任赫也不觉屏了呼吸。 南啸桓不言不语的盯着那双温和沉静的双眼,许久,移开目光,脸上依旧是泰山崩于面前亦不改色的冰冷表情,然而,若是巫烨在此,定能发现那冰冷之中多出的几丝僵硬。 “陪我一起用早饭吧。”任宗锦微微一笑,仿佛不曾被眼前人无礼的盯视,他亲切的走上前,将南啸桓引到桌前,拉开椅子。然后给任秋任赫使了眼色,两人便关上门退了出去。 南啸桓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目不斜视地开始吃饭,好似他疾驰一夜,匆匆赶到这里,所有的目的便只是这一顿早餐。 任宗锦却只吃喝了几口粥,便安静的坐在一边,注视着身边低头用餐的男人。 终于,南啸桓喝完白粥,放下筷子,任宗锦眼神一沉,低低开口:“跟我回去吧,阿铮,回御剑山庄。” 南啸桓闻言抬眼,凝注了他良久,微启薄唇:“有你,已足够。” 任宗锦怔了一下,稍后微微低头苦笑,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手中泥金折扇叠起的扇骨,柔声低道:“阿铮,父亲四年前已经仙逝,而母亲也早已不在……这世上,只剩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南啸桓长睫低垂,默然不语。 “当年,你拜余白为师,离家学艺……三年来,父亲虽然不说,我却知道,他是十分想念你的。他每日都会去你房间,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任公子有话还请直说。” 南啸桓忽然开口截断,微冷的语气显出几分不悦。 “阿铮,这么多年未见,只是叙个旧……你也不愿?”任宗锦苦笑轻道。 “若我没记错,两日前,在下给了仁公子一件信物。任公子想要在下做什么,只需用那样东西,在下绝不会拒绝。” 仿佛陈述什么与己毫无关系的事情一般,南啸桓毫无感情的说着,一双长眸,冷硬如石。 任宗锦眼神一黯,轻声低叹:“我只有一个请求,阿铮,随我回家。” “家?"听得这个字,南啸桓脑中忽然浮起一张俊美精致的面孔,想起那人的笑容,一股暖流慢慢淹没心房。 将男人细微的表情变化收入眼底,任宗锦直直看了过去,嘴角带笑,目光坚定:“是,回家。回到你出生……长大的那个家。” …… “仅仅只是回家?”良久,黑衣男人回视,冷道。 任宗锦身子一震,骤然怔住,几瞬后,低低笑出声来。一声一声的低笑,仿佛撕开了他身上一层无形的伪装,他不再充满无奈,也不再是那个病弱温文的任宗锦。一股无形的威严从他身上散发而出,他彷如换了个人一般,就连同样的嗓音,说出的话,也变得悠长而又胜券在握。 “——当然不是。” 男人哗啦一声展开折扇,嘴角上翘,气定神闲,理所当然。 “除了回家,还有总共一百五十三人的前途命运以及御剑山庄的百年基业、兴衰存亡托付。” 语声沉缓,掷地有声。 南啸桓内心大惊,冷漠如冰的双瞳中终于出现几条裂缝。 隔了这么久,才来寻找失踪的亲人。从第一次从卿颜那里得知仁宗锦委托主上的事情时,他就没有相信过仅仅是找到仁宗铮那么简单。十三年的时间,凭着任家的势力,若真想找一个人,怎会一丝线索也无?更何况他当年根本就没刻意去抹去那些痕迹。 而看着楼里的人四处调查,有那么几次,他差点就对巫烨完全坦白了。可是那藏于暗中的未知让他恐惧……而他本身,实在不愿,回顾那些他已下决心抛弃掩埋的过往。 但他没有想到……任宗锦找他的真正目的,竟是如此?! 良久,南啸桓低声道: “这些事情……难道任公子一人做不了?” “这世上,有些事,非是不愿,而是无能为力。”扇子展开又合上,任宗锦脸色一黯,慢慢垂下眼帘。 “为什么?”南啸桓依然执着逼问。 “时候到了,阿铮你自会知道。”任宗锦眼波转动,沉吟道。 “既然任公子不愿据实以告,那在下也不勉强。”南啸桓霍然起身,抱拳行礼,“告辞!” 说罢,离桌迈步,向着门外走去。 任宗锦长眉一挑,并不言语,只是当南啸桓推门的一瞬,忽的扬手一掷,砰的一声,一道残影从他手中飞出,深深扎入门扉之上。 南啸桓止住脚步,却不回头,目光落在那片刻之前还被任宗锦握在手中的折扇。 “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黑衣男人背后,任宗锦幽幽叹道。 “那待任公子能说之日,在下再上门拜访。”南啸桓双眸一沉,脚步迈动间,突然出手,冷风袭过,扎在门上的扇子已消失了踪影,而几乎同时,一道破空之声响起,泥金扇子掠过空气,直直落回主人之手。 “呵。”任宗锦低笑出声,眨眼间,身形飘动,宛如轻烟,夹着一缕锐风,直袭南啸桓后背。 南啸桓眉目一动,步法微变,旋身而回,却不闪不避,长剑倏地拔出,光如寒雪,瞬间三剑刺出,剑风凌厉,迅速狠辣,毫无花俏。 劲气相撞,气流四涌,衣袂青丝随风而扬,任宗锦整个人浸沐在晨光之中,缓步而近,悠然赞道:“好剑法!” 南啸桓手执长剑,剑尖指地,一股鲜血自嘴角缓缓沁出:“任公子谬赞!” “诶?”任宗锦神情一变,快步上前,伸手扶住南啸桓,“阿铮,你内伤竟如此严重?!” 那一日玄京郊外短短一面,他便察觉出他气血淤塞,似有内伤,今日一见,虽然眼前人极力掩饰,他还是从呼吸与脚步中辨出他确实身带内伤。但没想到……竟会如此厉害…… “不劳任公子费心!”用袖子蹭掉唇角鲜血,男人甩开任宗锦的手,瞪眼注视,冷声道。 被推开的人却没有反应,只是盯着面前男人脖颈上一处,双眼中满是震惊:“……他……对你做了什么?!” 这突起的质问十分严厉,褪去惊疑之后,一双黑瞳中满是怒意。 南啸桓一愣,随即便察觉到久久落在脖颈之上的灼热视线。明白对方话中所指,他内心色微窘,脸上却不露分毫:“与你无关!” “我是你兄长!”任宗锦厉声喝道,一直以来的温文面孔,首次染上几分严厉。 “哼,你见过这世上有想杀掉自己弟弟的兄长的么?!”南啸桓眼中一动,嘴角勾出一丝嘲讽冰冷的弧度,那一瞬,名为理智的神经猛然断裂,几乎不加思考,冰冷的话语就如刀剑一般射出。 话一出口,两人都楞住了。 任宗锦呆呆的看着他,如遭雷击,原本就无多少血色的脸孔更是瞬间苍白几分,短短时间内,一双黑眸的情绪几欲翻腾,交错汇杂。 南啸桓咬牙皱眉,垂在身侧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死一般的寂静,仿佛被掠夺了所有的声音,压抑沉重的气氛,让人几乎窒息。 终于,一声喟然长叹,幽幽响起。 “阿铮,你果然还在恨我……”俊秀的男子垂下眼睫,惨然苦笑,声音干涩,“不错……当年,确是我阻了你给父亲的信件……但我……”从未想要你死。 “够了!”南啸桓咬唇低喝,身体在微微颤抖,“当年旧事任公子勿要再提,只要记得,任宗铮已死,南啸桓除欠你两条命外,我们之间,再无瓜葛。”说罢,转身迈步,就要离去。 “阿铮,你难道真忍心,让父亲死不瞑目么?!” 看着男人决绝的背影,任宗锦缓缓合起眼帘,喃喃低语。 脚步顿住,南啸桓吸气吐气,控制着体内紊乱的真气,手臂、额角、脖子上,青筋暴起,尤显狰狞。 任宗锦向前迈了两步,在他身后停了下来。 “这十年来,我日夜修习,不敢有一刻松懈,为得便是有朝一日,让任家重复往日荣耀!为此……我在所不惜……” 缓缓张开的手掌上,紫红色血管顺着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上,冰寒阴柔之气开始在他的掌心聚集……眨眼之间,房中温度剧降,宛如身处万年寒潭,南啸桓头发眉梢,甚至出现了薄薄白霜。 “可是,有些东西,不是你的,无论你怎么努力,最终都是徒然。”任宗锦淡淡一笑,眼中浮上无尽悲伤与无奈,“枉我曾以为事在人为,这天下,没有什么,是我改变不了的!” 语音未落,只听“嗤”的一声,一线残光,夹着尖锐的风声,呼啸着绕着南啸桓转了一圈,飞回仁宗锦手中。 下一刻,哐啷一声,青色长剑从男人腰间掉落在地。 “阿铮,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但是,作为任青亦唯一的儿子,你必须担负起你本应担负的责任!” 任宗锦一手执扇,一手负后,面无表情,俊秀儒雅面孔上,双目炯炯。 “两年之后,太渊论剑,中原近百门派皆会出席。那时,我希望,你能代表御剑山庄,问鼎盟主之位!” “——如果,我说不呢?”薄唇微启,低沉男音平静回道。 “那便,休怪为兄无情!” 寒气更烈,哗啦一声,折扇合住,仁宗锦突然出手,一道猛烈阴冷的掌风,已朝南啸桓后颈直扑而去。 第125章 意料之外 日头高悬,驱散了昨日的阴冷,给萧瑟的冬日增添了几分暖意。缕缕淡色阳光射进窗户,细小的灰尘在其中四处漂浮游曳。 巫烨平躺在床上,侧着头,偶尔轻眨眼睫。 “主上。”轻柔的女声随着靠近的脚步声传来,东卿颜弯腰,小心将他扶起,然后端起桌上的汤药。 “……真苦。”巫烨一边咽一边皱眉。 卿颜只好又送了块点心到他嘴边,青年这才满意的张开口。 折腾了一天,巫烨的情况终于稳定。一直悬着心的司皇寒鸿被暮云萧赶去休息,而他自己在守了半天倚在床边睡着后也被安无抱了下去。 而终于不是那么脆弱,仿佛一碰就会一命呜呼的巫烨则睡了个饱。醒醒转转数十次中,有一大半都要喝那有着一股诡异之极味道的汤药……若非知道这是自己师傅辛辛苦苦不远万里带回的雪莲加上一堆名贵药材弄的,他打死也不会张口。 终于一碗喂完,卿颜又拿过一碗东西。 巫烨还没轻松几瞬的表情顿时就皱了起来:“又来?” “主上……”卿颜头疼,把碗放在身边小几上,“您失血过多……喝些这个,对身体有好处。”一碗全部用红枣煲成的汤,只是轻闻一下,似乎也可以感受到舌尖的甜腻。 他怕苦,但也讨厌太过甜腻的食物,当点心偶尔吃吃就可以了,不需要全方位的品尝。 可他又是一个温柔的好主上,于是尽管皱着眉,苦着脸,巫烨还是喝完了汤。 肚子有些撑,加上暖烘烘的室内更让人困乏,再次躺下,巫烨盯着帐顶,忽然特想逗逗那个一脸冰山的男人。于是张口问道:“啸桓呢?” 正在向外走的紫衣女子楞了一下,才扭身回道:“我把东西落在府里,让啸桓帮我去取了。” 这一刻,虽然表情如常,东卿颜却可听到那异常清晰心跳声猛烈撞击着自己的耳膜。 “哦……”床上的人似乎停顿了那么几瞬,然后了然的笑笑,“我知道了,让他回来后过来吧。” “是。”卿颜行了礼,转身朝外走去。 —— “那便,休怪为兄无情!” 第105章 巫情眨巴眨巴勾人的桃花眼,努力做出一副无辜天真的表情。 这边暮南熠却是懒得理他,直接合掌轻击了两下,便有四个黑影快速的从半敞的门外窜进大厅,齐刷刷跪倒在巫烨南啸桓面前。他们每人手上都恭敬的托着一个红木匣子,隐约的药味从中溢出。 “这些是最近新得的药材,还有给阿曦小昭的礼物。”暮南熠走到一个暗卫面前,打开匣子,里面是一整套的提线木偶,高约两尺的木偶们依照各自的角色有着不同的外表衣着,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呵呵,那小妮子上次缠着你要这东西,你还真让人给做了?”巫烨瞅了几眼那些木偶,挥挥手示意暗卫们去后院将东西搁好。这些年来暮南熠每次来看两人,都会带着一堆东西,大多是一些武学之类的孤本残册,或者名贵珍稀的药材。几年下来,暮南熠随身的暗卫将这院子后边储物的地方摸得比房主还清。 “小昭开心就好,又不费什么。”对着巫烨和南啸桓,暮南熠身上那股压人的气势和威严收敛了许多,在谈到两个小不点时,一向冷峻的表情,甚至也染了几分淡淡的暖意。 自从暮南熠进门开始,南啸桓就一直在默默的观察着一个多月未见的长子。忽然,他眼神沉了沉,直直看向面前的青年:“几个人?” 没头没脑的问题,暮南熠却像早就料到一般。他从未想过在这两人面前瞒住什么事,更何况这件事他一点都不想遮掩。顺着南啸桓的目光,他看着沾在腰带下方的几点干掉的血迹:“八个。” “怎么回事?”巫烨皱了皱眉,语气不觉沉了下来。暮南熠从来都是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就连头发,也是全部梳向脑后,用发冠挽起。没有道理在出门前连衣服都不换一身,更别说在带着随身暗卫的情况下自己动手。 暮南熠沉了沉眼,眼里一丝狠戾一闪而过:“任何谋害二弟的人,无论什么原因,我绝不会轻绕!” 斩钉截铁,霸气十足,却无人会去质疑它的真实性。 巫烨长眉一挑,看来自己两个儿子间有一些小秘密嘛…… 和暮南熠的若无其事不同,巫情却有些意料之外:“我明明已经都清理干净了!” 男人闻言冷冷瞥他一眼:“追杀叛徒,摩云教可不会舍不得那点人手。”叛徒两个字他咬得很重,目光似乎也不经意的在另一人身上扫过。 巫情旁一直未出口的雷昊早在南啸桓开口时,神经就完全紧绷起来,此刻听到暮南熠刻意加重的两字,脸色不觉一白,袖中的手也下意识的握成拳头。 “听说那叛徒,可是教内曾经的右护法。教主对他寄予厚望,去年还将与中原各大门派联络结交的重任交予他。”金冠之下,男人英俊的面容上忽然扬起一抹讥讽的淡笑,深邃狭长的双眸中浮现几丝不屑几丝鄙夷,“然而谁料这摩云教右使却是个不忠不义之徒。意图强奸‘破空刀’陆原女儿当场被捉之后,竟杀了陆家上下三十人。前段日子,摩云教新任教主指认这人毒害教主,盗取教中圣典,对其下了格杀令,派出数百杀手,欲将其捉拿回教。” 雷昊拳头越握越紧,手臂上的青筋亦全部凸起。 “可奇怪的是,这右使却像从世上消失了一般……摩云教下属几乎将武林翻了个遍,也找不到这人。呵,这人藏匿功夫真是一流,真让人不得不佩服……你说是不是呢,雷右使?!” 随着雷右使三字从口中一字字吐出,一道冰冷威严的目光射向巫情旁半低着头的男人。 …… “江湖流言,大哥你居然也信?”巫情懒洋洋的斜靠在椅子上,手中玩弄着从盘子里挑出一颗圆润深色的葡萄,凤眸轻眨,粉色的薄唇勾起一抹魅惑诱人的笑容,墨黑的长发映着他白皙的皮肤,美丽如斯。 目光移转,落在那张熟悉的俊美面孔之上,暮南熠冷哼一声,眼神更冷,嘴角讥笑更深,下一刻,破空之声骤响,细长的鞭子已从他手中舞开,跃过餐桌,朝着对面的雷昊疾卷过去。 “大哥!” 一身低喝,巫情闪身扬手,截断那来势汹汹的攻击。他的背后,雷昊慢慢抬头,面色已恢复如常,一双鹰眸,锐利非常地透过空隙,与暮南熠静静对视。 厅内一时极静,只闻众人呼吸,以及门外空谷鸟鸣,水溅溪傍。 “大哥……”巫情松开鞭子,垂眸轻笑,“不要一出手,就这么不留情面嘛。”他千避万避,千躲万躲,甚至专门选了暮南熠闭关的时间回宫……眼下看来,还是在劫难逃! “你还知道叫我大哥?”暮南熠收回鞭子,浑身散出浓重的寒意,盯着巫情的双眼中,那早已生出,却藏于冰面之下的火焰终于破冰而出,“呵,我还以为你都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呢!” “呃……”……玩大发了……这人是真的生气了…… 巫情看到男人的表情,心里一震,面上依旧笑意盈盈:“怎么会呢?我姓巫名情,家中有一大哥姓暮名南熠~~” 旁边青儿嘴角一抽,看向自家少爷的目光瞬间多了几分无奈以及佩服。无奈是早已见惯这人这副毫无自觉的厚脸皮,佩服是佩服在宫主明显动真格的时候还敢这样挑拨…… “少给我贫嘴!”暮南熠面色一沉,扬手毫无征兆又是一鞭子,结结实实抽在巫情胸口。 雷昊一震,瞬时一直强装无事的面具咔嚓一声碎裂,“砰”的一声,他霍然起身,双手猛拍在桌子之上:“暮宫主有话直说,何必遮遮掩掩,雷某虽然‘不忠不义’,说话行事,却从不拐弯抹角!” 巫情被鞭子抽得气血翻腾,这时又听到雷昊开口,顿时心中暗骂一声笨蛋! 他这一站起来,高隆的腹部便现在众人眼中。暮南熠看了一眼他的肚子,冷笑一声,身上散出强大的威势,朝雷昊压去:“在下教训自己弟弟,好似……和雷右使没有关系吧?” “雷某既然在此,便不能坐视不管!”雷昊毫无畏惧,身板站得笔直,沉声说道。 两个男人静静对视,一动不动,气氛顿时凝结起来,沉重压抑,风雨欲来。 第127章 假想 骄傲?高兴? 南啸桓的目光盯着桌上的木盒木匣,耳边,任宗锦说出话久久徘徊,脑中,久远的回忆愈加清晰,仿佛昨日重现。 从懂事开始,他就知道,母亲是厌恶自己的。那种毫无掩饰的恨意和恶心,曾经让他彻夜难眠。但同样的一双眼,对着大哥时,却是宠溺爱怜。他不明白,明明他们都称她为娘,何以所受的待遇天差地别? 终于有一次,他鼓足勇气,拉着父亲的衣角,几不可闻的问:娘亲……是不是……恨我? 那时他还很小,根本不曾体会到恨是怎样一种激烈的感情,只是从侍女与书上,得来这个词。 任青亦久久都没回答他,只是望着不远处女子的身影长长叹气,抚着他头发的手在微微颤抖。 直到十一岁那年,他才知道那一天,父亲的叹气是为了什么。 母亲恨他,因为他是任青亦的血脉。而母亲爱大哥,因为他是她所爱人的子嗣。 那个意外的夜晚,直到任青亦和任子逸离开许久,躲在书库里的两人还回不过神来。 后来,大哥再见他时再也没有温暖的笑容。他们在回廊上擦肩而过,仿佛陌生人一般,冰冷沉默。在任青亦称赞他的剑法时,那人也只是静静的坐在一边,翻看手中的书籍,仿佛不曾听闻……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两年,十三岁那年,他离家学艺,告别父亲时,居然意外的被追上来的人塞了玉佩入手。 …… 而现在…… 南啸桓动动手指,抚上盒子上雕刻的花纹,眼睫低垂,声音干涩,还是之前的回答:“我不能收。” 任宗锦浑身一颤,完全不相信,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这人居然还会拒绝。 “御剑山庄庄主是你,而这些东西,是属于庄主的。”低沉的男声听不出情绪,幽黑的双眸有什么没东西一闪而过,却太快,根本留不下丝毫痕迹。 任宗锦抬眼凝注着他,想到任青亦临死前,痴痴的看着佩剑的眼神,不由心中一痛,嘴角的浅笑瞬间染上浓重灰暗的悲凉。 他想开口再说点什么,什么都好,然而一开口,那温热的液体便再也压抑不住的涌流而出。 “少爷!”任赫低呼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他,从自己身上胡乱拿了条手帕就慌慌张张的给他去擦唇边的血。感受到任宗锦的颤抖和湿汗,一向沉稳的任赫顿时急得眼睛都红了,朝着门外就是一声大吼:“任秋!拿药过来!” 一直在听墙角的少年急忙寻出药瓶,从隔壁奔进来,围在任宗锦面前,哭丧着小脸喂药。 任宗锦靠在任赫怀里,浑身冷汗,嘴角沾着血迹,睁开的双眼依然一动不动的看着视野中黑衣男子的身影,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人影也模糊不清…… “父亲……” 陷入无尽黑暗前,细微的低喃从他口中溢出。 梦中,他见到了任青亦。 不是最后那段岁月的形容枯槁,而是英俊挺拔、器宇轩昂的温柔剑任青亦。 他微笑着一一摸过他和弟弟的头,然后将玄天心法第一层的口诀教授与他二人。 他看见他一身白衣,雪中舞剑,梅花雪花交融,天地一片静谧,只余他一人身影,遗世独立,宛若谪仙。 父亲…… 我对不起您…… 他跌跌撞撞的跪倒在那人不远处,泪水滴在积雪之上。 我以为我可以……我以为我可以……但是……不行…… 他的手深深插入冰雪之中,冻彻入骨的寒意顺着指尖钻入肺腑。 我对不起您,对不起阿铮…… 泪水模糊视线,他听见那人停止舞剑,朝他走来。 温柔的抚摸,似乎可以轻易将那渗入骨缝的寒冷驱赶。 他慢慢抬起头来,光线入眼,透过泪光,他看到那张熟悉的容颜…… 父亲…… 他低唤,伸出手去,想要触摸那遥不可及的微笑…… “你醒了?” 低沉平缓的男声在耳边炸响,任宗锦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拿着巾帕,正替自己擦着额上汗水的男人。 见到他的反应,南啸桓的动作滞了一下,然后起身,将巾帕放进旁边的铜盆里:“你……为什么一定非要我回去?” 这看似不经意间提起的问题却让任宗锦打了个激灵,原本有些恍惚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这种语气……这种举动……他看着南啸桓的背影,心里猛然窜上非常不好的预感。 “他们已经告诉我了。”南啸桓转回身来,刀刻的面孔上,眼里有什么东西晦涩难明。 “什么?!”任宗锦轻颤一下。 男人在他床前坐下,忽然伸手,拉起他的手臂,卷起袖子。 视野里的手臂修长结实,白皙的肌肤上突出的青紫色血管曲曲绕绕,仿佛蛇虫一般缠绕其上,十分狰狞。 “你将自己大半内力渡给我,是因为它么?” 南啸桓握着他的手臂,眼神沉郁,语声低哑。 任宗锦楞楞地任由男人拉起自己的手臂,最后的一丝骄傲被这人如此直接的扯碎,让他一时根本无法反应。 南啸桓拉下袖子,为他把被子盖好,一双长眸,锐利非常的盯着床上的男人。 木然良久,任宗锦忽然开口:“没错。” “你……怎么会这样?” 他从床上撑着坐起,目光穿透床帏,不知落向何处:“你还记得么,阿铮?小时候,我曾因体质阴寒,天生筋脉萎缩,被诊为不能习武。” 南啸桓心中一凛,面上表情一变,眼神中却透出些许迷惑。 他是记得这样的流言的,流传于御剑山庄下人之间,隐晦不明的低语。 但是……他从记事起,任宗锦就同他一起练武,也未见有任何异状…… 任宗锦顾自一笑,似乎想起什么温暖的回忆:“那是因为母亲怀我时,被父亲仇人所害,身中寒毒,导致我生下来身体孱弱。听父亲说,因那毒的缘故,好几次我差点就没了呼吸。好在后来人称‘圣手神医’的爷爷游历归来,诊断过后,给出调理的方子。如此……至我六岁时,除了体质略弱于常人,每天要喝的那些药,我已可以和同龄孩子一起玩耍嬉闹。” “只是,那方子救了我的命,却改变不了我体内萎缩的经脉。‘玄天心法’我只能修习最基本的第一层,而没了内力支撑,就算学了再上等的外功,也不过是一副徒有招式的花架子而已。” 任宗锦嘴角又泛起惯常的苦笑:“后来,偶然之间,我在书库之中,发现一本前朝心法遗本。它的行功路线十分诡异,我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偷偷开始练习。谁想到,却真的……可行。” “大喜之下,我日夜苦练,短短三年,内功大成。” “……那时,你已离家两年有余。” 一时屋内安静至极,无人言语。 第107章 “……这真是意外之喜,对吧……啸桓?” 但是,我不想让他付出一切…… —— 薄雾弥漫,冬夜清寂,弯月悬空。 南啸桓推门而入,咯吱一声门响,惊醒了黑暗中趴伏在桌上的人影。 “南大哥!” 清亮的少年嗓音,奔上前来的人一把抱住南啸桓腰背。 “成双?” 南啸桓将人从怀里拉开,点灯迎着火光看清他的面容,清秀白皙的小脸上,一双眼睛染着红丝,头发有些凌乱……正是那出身凌霄阁,擅长纹身的少年——顾成双。 “你怎么进来的?”两人在桌前坐下,南啸桓皱着眉,打量着对面的人。主上出事之后,皇帝只调了他们三大护法以及随身的一些暗卫入宫,而无医无武的少年,自然是留守王府…… “我在府里左等右等,但只听到主上无碍的消息……却不知南大哥你的详细状况。”顾成双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观察南啸桓,见他虽然有疲态,但衣衫还算整齐,这才放下心来,“……我准备了些去疤的伤药,给主上和南大哥你们送来。而入宫事项,有王府令牌,一路都很顺利,就是到这个地方门口有卫士阻拦,幸亏有暗卫大哥为我解围……” “燕三?”他不在时,众卫皆以燕三为首。能在外围皇帝禁卫下放人进来的,若无意外,便只有他了。 顾成双眼珠子一转,顿时也明白过来,小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暗卫大哥叫燕三啊?也是他让我在这里等南大哥你的。” “你一直在这里?”南啸桓心中一动,他今日离宫,用的理由是回府,而顾成双却是从府里入宫来寻他的…… “呃?”顾成脸上一僵,却很快又用笑容掩盖过去,而心思烦乱的男人却没有捉住那一闪而逝的异样,“对啊,我在这里等了南大哥你半天。饭食都是暗卫大哥帮忙送来的。” “我知道了。”南啸桓长吐一口气,全身这才放松下来,下一刻,一声十分清楚的咕咕声在两人耳边响起。 …… “噗!”顾成双没忍住,看男人脸色不善,顿时又赶忙忍住,几步走到另一张小桌上,拿出一个食盒来,“卿颜姐姐知道你没吃,特意给你留的。” 说罢,打开盖子,拿出饭菜,三道小菜一饭一汤,还冒着热气。 这三更半夜的时刻,他绝不会傻到这些是刚炒出来的……那么……便是眼前这少年…… 心中一暖,南啸桓口气软了几分:“多谢。” “嘿嘿,南大哥快吃吧,要不饿着肚子也休息不好的。”脸上一红,顾成双不好意思地挠头,然后将筷子递给男人。 “你也一起。”南啸桓将碗碟往少年那边挪了些,淡道。 “嗯!”随着应答之声是少年的灿烂笑容,他又从食盒里翻出一双筷子和一碗汤来,明显是早有预谋。 南啸桓轻瞥一眼,面上无波无澜,继而收回目光,埋头吃饭。 见他没有道破,顾成双得寸进尺,将椅子拉得离男人更近,然后和他一起进食。 顾成双性子聪敏,十分善于察言观色,眼看南啸桓明显若有所思,心事重重,一顿饭吃了小半个时辰,便没有如之前一般多话,只是安静的动筷,安静的喝汤,然后在男人望着灯火出神时,安静的侧头注视着他。 “这个时辰……大家都歇下了,不便为你另寻休息之处。” 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惊得顾成双一个激灵,堪堪回过神来,便见南啸桓从椅上起身,低头收拾碗筷,“今夜你便暂时在我这凑合一夜,可好?” 顾成双一下子也跳起来,急忙去抢南啸桓手中东西,同时不忘连连点头:“我来就好,南大哥,你去休息。” “……”南啸桓手上动作一停,抬眼瞄他一眼,接着低头默不作声的将碗碟放入食盒,盖好提起,转身走了出去。 只留下身后的顾成双,盯着他的背影感叹,什么叫一个眼神就胜似万般言辞……他算是见识到了。 被那样一双漆黑无波的长眸盯着,那一瞬,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个指尖都控制不了…… 一刻钟后,南啸桓才回到屋中。 洗完脸洗完脚拉开被子在坐在床上的少年,抱着双膝歪着脑袋看南啸桓进门,看着他拿出纸墨,弯身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了什么,然后卷起放入竹筒之中。 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扉,一声轻哨,只见黑夜中,一只浑身雪白的鸽子扑啦啦从外面飞入,落在南啸桓手臂之上。 将竹筒扣在鸽子脚爪之上,南啸桓摸摸鸽子的翅膀,又喂了点食物。 那白鸽甚通人性,吃饱喝足后,轻啄了几下南啸桓手指,然后展开翅膀,如箭一般飞出窗户,很快,那小小的白点便消失在深色天幕之间。 “你先睡。”背对着少年在桌前坐下,南啸桓展平纸张,左手执笔执笔蘸墨,两字之后,盯着素白宣纸,空悬半晌,却终是无从开头。 “南大哥?”顾成双钻入被窝之中,望着他依旧挺得笔直,但此刻却显得异常寂寥的身影,担忧的低问。 “无事,睡吧。”南啸桓侧身手起,掌风卷过,灯焰熄灭,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余些许月光,从窗外洒入,泄了一角白霜。 屋内很静很静,静的连窗外呼呼作响的风声和树叶拂动声都宛如响在耳边。只是屋内另一人的呼吸声,却轻的淡的,需要顾成双凝神才可确认这里并不只他一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看了那披着月光的高大背影多久,只记得那一个夜晚,那人背对自己,一动不动,没有一点响动,仿佛一尊伫立在万古洪荒中,不知经历几千秋的石像。 而就在他意识模糊,进入梦乡之际,男人缓缓起身,同时一声似有若无的低叹悠悠响起,悲怆难解,怅然若失,在暗夜中久久回荡…… —— 屋内,少年发出轻微的鼾声,不时嘟囔几句,卷了被子翻过身去。窗前的桌上,月华移上狭长的青色木盒,在整齐摆放的笔墨的旁边,依着那木盒,还有一封黑字署名的信笺。 梅香浮动,树影斑驳,沙沙风声之中,一人从侧殿缓步而出。 黑靴踩上青石板,空旷的脚步声在院中回响,映着凄清的月光,分外孤单寂落。 轻推门扉,男人轻步迈入帝王寝殿,角落的宫灯照在他深邃硬朗的轮廓之上,阴晴明灭,眼底一抹痛楚,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再无掩饰,也无力掩饰。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迈得似有千斤重,都似走上一条无归之路。 然而不管他走得再慢,终于还是站到了龙床之前,来到了那人的身边。 双眸之中,痴心盘桓难灭,他无声的望着,用目光爱抚那人的每一寸身躯,感受着那人的体温,回忆那人从背后揽他入怀时的气息。 淡淡的香甜,并不浓烈,却让人不知不觉沉浸进去,然后一日戒断,便是锥心之疼,万般难舍。 然而,却不得不舍。 左手手指微微动了动,昏暗的灯火中,他的左臂伸出,却又在空中僵硬的停下。 他不敢再进一步,甚至,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只能这样站着,闭眼凝神听着那人的悠长呼吸。只是这样,他便已经满足。 在这样温柔寂静的黑暗中,他学着那人的样子,微微勾起唇角,展出一丝极轻极淡的微笑。 主上……会这样活下去……他会变得更加俊美,会变得更加成熟……他依然会那样笑,气定神闲,优雅自若,好似一无所知,又好似一切尽在掌握……他会有疼他爱他的兄长陪伴,那是爱情无法给予,虽然会有缺憾,却坚固无比的羁绊……他会有好友知己喝酒下棋,只要他不让对方连输五局……他也会有一个更好的人去陪伴终生,游遍漠北江南,执手相看白云舒卷。 他为他设想了那么多美好的未来,却独独将自己隔绝在外。 屈膝弯身,额角触地。 主上……请原谅属下的不辞而别。 主上……请容属下,自私一回。 属下,告辞。 男人起身,再看最后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 风起叶响,屋内静谧如初,烛火燃烧。 苍白的俊美睡颜,仿佛已经这样沉睡了千万年之久。 忽然,长睫轻颤,睁开一双黑瞳,却是一片清明隐痛。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把这一章挤出来了,结果预计的肉汤也没了。 说道肉汤,原本预计的肉汤在一时脑热之下,变成了大肉,结果大肉码了1q5,再也进行不下,继而内牛删除从头再来。于是这么个场景,谈肉什么的,就太俗了……【被踹唔,看来话痨程度有所控制,这样下章大结局。 >o<~开心的爬走。 第129章 最终章 曾有个女孩对他说:只希望,有朝一日,若是二少爷遇到了那个人,一定不要放手。 那时,青涩的少年似懂非懂,他无法理解女孩眼中的淡淡哀愁,更无法体会那看向自己的目光中蕴含的渴慕与伤痛。 而事隔十三年后,在走出宏伟的玄朱城时,他突然想起了嫁衣在身的女孩。面孔已经模糊,唯有那目光,在时间河流之下,留在他的脑海之中,清晰如昔。 彻骨寒风刺面,层层厚云满布阴霾天空,细雪与雨丝交融,织成细密的薄网,将万物笼罩其中。脚底是枯黄的草根落叶,风起,卷起雪花残叶,无尽萧瑟。 南啸桓勒马而立,只见迷离水雾之中,远处楼台似有若无,明明是午时,天地之间却似蒙上了一层黯淡模糊的霜色,细雪冷雨连绵不绝,风光孤寂,路人皆行色匆匆,而城墙之外,黑衣男人策马而立,迷茫怅惘的目光穿过氤氲雾气,不知落往何方。 此去……再也无法回头。 贴着胸膛的玉雕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烤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眼前不断回映着青年的面孔,浅笑的、薄怒的、叹息的、怜惜的……提醒着他不久前自己究竟舍弃了什么。 一阵冷风袭来,黑衣男人恍然回神,下一刻,他恼恨紧皱剑眉,咬住下唇。 没有人强迫你……南啸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既然已经做出决定,便无须再想!长痛不如短痛,这一日的来到只是迟早,现在这个样子,又算什么?! 没有你,那人也会过得很好……是的,没有他南啸桓,暮寒仲也会过得很好…… 无声默念,仿佛暗示,一点点将心中的留恋不舍驱走圈起,然后封埋。 浓黑的长眸又恢复了往日的无情冷寂,男人握紧缰绳,狠狠一夹马腹,冲进水雾之中,头也不回的朝去路奔去。 蹄声渐远,背影消匿,只有地上残留的马蹄印记,昭示着这里曾有人驻足长立。 —— 胤国京畿附近丹寨镇,随着新年的结束,重新繁忙热闹了起来。官道旁的茶铺客栈各种小店每日进出人流十分可观,露天拼桌加凳的场景亦是非常普遍。然而一向生意最好的苏家茶铺,这几日却是古怪得紧。 任赫仰头看了看茶铺外飘扬的旗子,确认他并没有来错地方之后,便跳下马车,朝正门走去。 “哎呀呀……这位客官,真是不好意思。我们店让人包了下来,客官要是喝茶住宿,还劳烦左拐或右走,另外两家店随您选一。” 门帘掀开,一个青年懒洋洋地走了出来,对着任赫说道。 “被人包了下来?”任赫眉头皱起,又将眼前的小小茶铺扫视了一圈,终于明白为何在邻旁左右人满为患的时候,这家店能够清静伫立在这里的原因。果然不是关门歇业。而是有人抢先一步。 “是啊。”青年捂嘴打了个哈欠,也许是因为知道赚不到眼前人银两的缘故,他的态度也变得漫不经心,不是对着顾客,而是好似街角巷口唠叨家常闲扯八卦的闲聊人士,“这位爷手笔可大着呢……你我可都得罪不起。客官您一看便知不是寻常人士,想必不会介意多花点银子去隔壁的歇息的~~” 说罢,双手插袖,慢悠悠的朝店内晃回。 “……”看着青年的背影,任赫心头忽然涌上一种上前揍人一顿的冲动……好在他生性沉稳,这个冲动不过几瞬,便被他压了下来,只是默默看了几眼被厚实门帘掩盖的大门,转身走回马车,低声将事情禀告了里面的人。 “哦?”温润悦耳的嗓音似乎有些惊讶,然而还不待他说些什么,就被另一人插了进来:“管它被人包没包!这店我们住定了!顶大多付他些房钱,什么你我都得罪不起……我倒要见识见识,这天子脚下,什么人敢仗势欺人,连人家住哪都要管的!” 话音刚落,一个人影从马车中利落的窜出,黑发挽起,儒衫在身,小脸高扬,一双大眼,满是愤恨不满之色的盯着苏记茶铺。 第109章 南啸桓长眸微垂,阴影掩盖的暗处,与那人相贴的薄唇,泄出一丝淡淡笑意。 …… 作者有话要说:==抠鼻孔,完结了完结了!7q字就搞定结尾了!我好伟大【……被踹中巫烨这招绝吧绝吧~有时对着小小这种木头,行动远比任何话都来得给力。 何况人家可是负伤百里追人…… 文中没交代的细节会放到番外里==再添进来,那估计1w字都挡不住啊啧啧。 第130章 尾声一 说来真是个悲剧,巫烨人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洞房花烛夜,终结于踢门冲入的暮云萧和西倚雷的冰冷冻气和碎碎念叨之中。 跟随的几十暗卫也因此遭殃,三更半夜冷风阵阵之时,一个个站到院中罚站。这亲成的,婚礼办的,喜酒没有不说,还得倒灌满身冰雪。 而那伤口迸裂气虚不稳的罪魁祸首则倚在床头,嘿嘿嬉笑,没有一点反省的样子,还对于打断他与南啸桓好事的暮云萧抱怨良多,气得脾气不好的雍亲王一脚踹掉屋中门扇,而苏家茶铺老板苏河也因为账上多出的赔偿费而眉开眼笑,一双桃花眼,整日笑意连连的在店中众人身上扫过,就盼着哪个人也如暮云萧一般多捏碎踩坏几个茶几块地板,那可就一年不用开张了。 相比巫烨一伙,任宗锦则是苦着一张脸,忧愁了好几日,才勉强消解了自己弟弟跟别的男人成亲这一事实。 至于南啸桓的一帮手下,除了罚站之外,另有难解之事烦扰他们心头。主上还是那个主上,阁主……可不是那个阁主了。这该怎么称呼?……难道要叫夫人?一众面瘫苦苦思索之后泪流满面,几次守卫,更是频出状况。南啸桓动怒之下,冷眼逼问,得到那囧囧有神的称呼问题,顿时有气难出,哭笑不得,只得一人一个暴栗打发下去,然后在床上青年不怀好意轻笑声中,发挥究极面瘫功力,直接无视。 一行人在苏家茶铺休息了七日,七日之后,伤势好转的巫烨亲自送南啸桓离开。 远处青山隐约,近处枯枝干草,荒芜苍凉。巫烨拥人入怀。 “我等你。” “还有,记得我爱你……” 喃喃低语散入风中,随风而逝,却永远的留在男人心中,即使时光流转,也绝不会遗忘。 尾声二 永安二年五月,太渊论剑,御剑山庄任宗铮惊鸿出世,一柄青峰,傲绝全场。 同年七月,御剑山庄仁宗锦禅让庄主之位,任宗铮成为新一任御剑之主。 同年九月,一月之内,战书连下,任宗铮连挑江南三大剑派高手,御剑之名,再次名动江湖。 永安三年元日,败在仁宗铮御剑之下数的上名号的江湖高手,累计至百。 同年四月,翰国摩云教企图入主中原,三月之间,几大门派接连发生血腥惨案。御剑山庄仁宗铮临危受命,担任盟主之位,统领南北武林,共抗邪教入侵。 同年六月,千夜宫宫主暮寒仲闭关一年,终于破关而出,千里奔赴江南御剑山庄,与武林正道,商议退敌之术。 碧空白云,白衣飘然,微风拂面,他纵马扬鞭,肆意笑声扬洒天际。 远处苍穹之下,高大冷峻男子迎风而立,极目远眺,冷硬长眸之下,一丝笑意隐约浮现,温暖愉悦。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尾声完了,正文就完结了,自个给自个打分。 呆望。 尾声二就是纷争的江湖啊神马的……小小会磨练成一个心智更加健康的好孩子的!摸小小头。 最后谢谢大家这么久的支持tvt蹲坑追文神马的,各位姑娘们耐心真是大好啊……感动中。 接下来会时不时的上来更个小番外,然后顺带修文改错别字~>3<乃们还会再见到我的……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第131章 番外·玖《子嗣》 永安三年是江湖动荡的一年。这一年,横空出世的摩云教血染中原南武林,年底一战,武林正道更是死伤惨重,各大门派折损无数高手,元气大伤。 冬雨刷刷下着,极目眺望,视野之中一片萧瑟凄凉,原本精致华美的楼台亭阁成了断壁残垣,昔日热闹人声只剩乌鸦飞过,枯枝败叶、残转破瓦、谁又能想到这里,曾经风景如画丝竹悦耳、夫妻和睦童声清脆? 南啸桓在一处停下脚步,蹲下身,手指触上早已干掉,脏污不堪的血迹。 “看来,我们来晚了。” 脚步声传来,白衣青年眼神沉郁。 “主上。”黑影窜出在两人身前俯身,“一共二十二具尸体。……玉公子的……在那边。” 南啸桓闻言一怔,半天,才楞楞的确认自己没有听错。这一路行来,不安盘踞在心中,让他坐立难安。从收到消息那一日起,他和巫烨便日夜兼程,快马加鞭,没想到早赶晚赶,还是迟了…… 随着燕三来到另一处空地,这里,暗卫们已经将寻出的尸体整齐摆了。从尸体来看,他们死去不过一日左右,个个死状可怖,显然死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南啸桓一路看来,拳头越捏越紧,眼神越来越冷,待终于看到他要找的人时,更是两眼一黑,气血攻心,喉头一动,一口血就喷了出来。 “啸桓。”巫烨上前一步,急忙将男人欲倒的身体揽入怀中。 一向坚毅的男人身体在不住颤抖,半晌,低哑的声音带着微微哽咽响起:“我对不起玉大哥……” “你已经尽力了。”巫烨收紧怀抱,视线扫过地上脏污残破的尸体,胸口微微发疼。 玉言歌……南啸桓改名换姓三年以来,帮他甚多,打从心底最为敬重的江湖名刀,抵不过暗中毒手,惨遭分尸而亡。这飞来横祸归结于‘饮虹’剑在他手上的传言,而作为饮虹剑真正的拥有者,巫烨只能苦笑。 不过……眼神一沉,巫烨望着地上的尸体,沉声问道:“……没有见到小孩子的尸身?” 旁边的燕三一愣,随即如实禀报:“并无。” 这附近随行的暗卫们都已细细探查,搜寻而出的尸体,只有这么多。 “!”巫烨的问话提醒了陷入悲恸之中的男人。他挣脱巫烨怀抱,大步回身再次核对了一遍……确实,没有小孩的尸体。 宛如绝处逢生,南啸桓眼中再次涌出明亮的火花,他几步奔回巫烨身边,一下将人紧紧搂了个满怀,激动之下,声音都开始颤抖:“没有尸体,那么枫儿……” “他还活着。”巫烨在他耳边轻喃,语音轻柔,却无比坚定,仿佛在叙述一个事实,没有一点犹疑,“我们会找到他的。” —— 然而,最终当玉枫出现在南啸桓面前之时,已是大战停歇的一年之后。 十一岁的男孩,身高只刚刚到男人腰部,身形瘦弱纤细,一双凤眼,却是波光潋滟,异常惑人。 就在南啸桓一眨不眨的看着男孩时,男孩也在默默打量着冷峻肃杀的黑衣男人,眼神清冷,面上神态,全不似他十一岁的年龄。 “爷,您看看,可满意?枫儿是我们这年龄最小的清倌了……本想着再过两年再给他开苞的……这可不遇见您了……”男孩身侧,涂脂抹粉的中年男子捏着兰花指,声音里满是谄媚奉承,“您看这脸蛋……呦,真是没话说啊……另外,他虽然未经人事,别的功夫可是一流,比如那品箫啊……” “住嘴!” 无形杀气奔腾而出,中年男子余下的话还未出,已无法再言,只因脖颈之上,不知何时已深深插入一柄银色精致飞刀,点点血红慢慢渗出,下一瞬,扑通一声,已无生命的躯体砸倒在地。 巫烨坐在窗前,精致容颜冰冷如霜,另一柄薄若蝉翼的银色飞刀,夹在他的双指之间。 突然之间死了一个人,虽然彼此相处一年有余,男孩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而径自走到尸体之前,蹲下身来,伸手拔刀。 喷涌出的热血劈头盖脸的溅满了他的头发面庞衣饰,他却挑起一抹残忍愉悦的笑容,伸舌轻轻舔舐飞刀之上的血痕。 南啸桓看着他的举动,面上虽无异样,心中却是惊疑,莫非……他们找错了人?他记忆中的玉枫天真浪漫,又岂会是眼前这个拥有慑人眼神,残忍狠毒的男孩? 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巫烨起身迈步,自后拍上他的肩膀:“他身上的胎记,和你描述,并无二致。” 听完这话,南啸桓眼神复杂的看着已经朝两人走来的孩子,只见他一揽下摆,恭敬异常的跪倒在地,垂首低声:“虽不知两位大人此举为何,但除去枫儿心头之恨,却是事实。只是云郎一死,此地再无枫儿容身之地,只望两位大人慈悲心肠,带枫儿离开这里,玉枫此生做牛做马,也定会报答。” 话落,三个响头,重重磕下。 两人对望一眼,巫烨随即低笑出声。 小小年纪就已有这番心机胆识,他喜欢! 看来,南熠,能多一个伴了…… —— 深夜,玉枫裹着被子,缩在墙角,沉沉入睡。 “主上,您要收养枫儿?” 屏风之后,南啸桓一把抹去脸上滴下的水珠,惊讶的低问出声。 哗啦水响,巫烨伸臂仰躺在桶壁之上,嘴角轻勾:“嗯。” 寂静了半晌,那边却再无声音,巫烨奇怪的睁眼去瞧,入目的是男人覆了水汽的精壮上身与发愣的表情。 呵呵轻笑,他往男人身边轻移,然后伸出手,掐上那张轮廓分明,此刻一脸严肃的俊脸:“我看过他的筋骨,是不可多得的习武奇才。而他的还在世的亲人,据我所知,也没有了吧。” 一句说完,不待男人张口,巫烨轻啄上他的嘴角:“既然玉言歌是你的至交好友,你就代替他,抚养他儿子成人。这种事情,不是很合情合理的么?” 南啸桓心中一暖,从一年多以前开始,他就已经暗暗下了决定。他若有朝一日,寻得玉枫,必将亲自教养,如此才能稍解心中那无尽的愧疚。可这个念头,他从未对眼前之人说出。因为他知道,一旦告之,这人绝对会颔首同意。 可是,不想他为难……不想他勉强…… 慢慢垂下眼眸,南啸桓微张薄唇,那盘桓在外的舌头即刻急切的潜进,四处游走舔舐,交换唾液,乐此不疲。 浴桶之中,赤裸相见的两人很快就吻的难解难分,情动之时,往日羞怯禁锢皆数抛去,只有那紧密相贴的心跳,真实灼热,一下下深入彼此脑海心房。 啃吻,舔咬,纠缠,修长的手指一寸寸抚过那熟悉的身体线条,感受着紧绷肌肉下暗藏的颤抖,巫烨架起男人双腿,轻柔分开,低头细细舔吻上男人大腿根部。 “呃啊……”后仰的身体上,两点突起泛着水泽,兴奋难耐的在空气中挺立而起,南啸桓咬着嘴唇,却还是在手指侵入体内时,泄出低沉的轻吟。 “嘘,小声点,枫儿还睡着呢……”巫烨压上男人身体,湿热的口腔含入左胸的硬挺,吮吸轻咬,一只手不断揉捏着半浸在水中的臀瓣,另一只手,则在那柔软火热的甬道内探索触摸。 意识到不远处沉睡的男孩,在接下来的情事中,南啸桓更是咬紧牙关,饶是身体颤栗不停,体内那敏感之处被人肆意撩拨触弄,他硬是再没发出一声。 挺立的巨物喷出几丝白浊的液体,溅落根部的草丛与贴得极近的另一人小腹。南啸桓喘着粗气,浑身酸软无力的瘫倒在巫烨怀中,一双长眸,氤氲水汽弥漫,冷峻面容,此刻更是鲜红欲滴,哪还有一丝一毫往日的煞气冷意? “唔,接下来轮到我了~~”轻轻在那半软下去的器物上一弹,巫烨抽出埋在男人后面的手指,沿着背脊线,用那湿哒哒混着肠液润滑物的指头摸索而上。 “……主上……”极轻极微的低喘,南啸桓满足的低叹出声,明明泡着的水温度适中,他却觉得滚烫无比,一股股的热气从四肢百骸窜入身体,而其中最让他无法忽视的,便是那贴在大腿根部的,不属于自己的傲然耸立。 见他呆呆的盯着那里看,巫烨低笑一声,忽的一动,双手紧扣住男人腰身,将他稍稍托起,而他自己,则顺势向前一滑。 下一刻,灼热的硕大整根直插而入,更因重力作用,一路勇猛无挡的冲入最深,惹得双腿无力瘫软坐下的男人低呼一声,原本迷茫失神的双眼浮现几丝疼痛。 噼啪的水声阵阵回荡,交融低喘的呼吸暧昧纠缠,屏风之后,宽大的浴桶之中,满目春色。 湿润的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南啸桓双手撑在桶壁之上,后臀则高高抬起,承受着身后青年的猛烈撞击,他垂头呻吟喘息,极大快感之下,早已忘了屏风之后,那酣然入睡的玉枫。 喑哑低沉的呻吟入耳,激得巫烨更加兴奋癫狂,积攒多日的欲望全部转化为更加肆意更加快速激烈的抽插,低吼着,他紧握着男人的腰身,一次又一次的完全抽出,再深深撞入,每一次都狠狠捅向男人体内那敏感的一点,直让南啸桓身下那刚泄了不久的器物,再次苏醒直立起来。 滚烫的热度不减反升,两人像野兽一般,纠缠撕扯,低吼啃咬,忘情的变换着各种姿势体位,灌满精液的后穴因为巨物的捣弄而发出“咕唧咕唧”的声响,肉体撞击声不绝于耳,直到快感高潮第三次席卷来临之后,南啸桓困倦乏顿,终于无法抗拒的沉沉睡去。 浴桶的水早已冰凉,巫烨用床单裹了南啸桓,抱上房内另一张大床,出门又唤了一次热水,然后摊开白色的床单,分开男人的双腿。 一手扯着臀瓣,隐秘的穴口便一张一合的展露在空气之中,浑浊的液体被吞吐着,顺着蜿蜒的曲线,滑落下来。 巫烨双眸一深,快速的用沾了水的巾帕擦拭干净,再伸入手指勾弄而出里面剩余的液体,清理完毕之后,他褪去外衣,用一床被子将两人裹紧,搂着男人灭灯入睡。 第111章 屏风之后,暮南熠脱下最后一件里衫,迈入浴池,还没泡两下,就颇为惊讶地转身回望:“爹爹,您怎么来了?” “距你上次过来已经有些日子了,有些东西你可能摸不着。”绕过屏风的男人踩着木屐,一身宽松长袍,正是南啸桓。见到暮南熠就要从水中起身,他连忙示意阻止。 “……是孩儿不孝。只是宫务繁忙……”暮南熠低下头,低沉的男音里有些愧疚。在巫烨和南啸桓面前,他不是那个名扬天下的暮宫主,而只是一个儿子,一个还需改进,还需成长的晚辈。 “我和主上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南啸桓从一旁柜子里找出沐浴用的,由巫烨闲来无事捣鼓出来的各种不知名液体膏体,放到浴池边缘。 薄薄的雾气弥漫在两人之中,暮南熠微仰头默默看了一会南啸桓的背影,然后又低下头,放任自己身体靠在池壁之上,让引入的温泉水淹没胸膛。 浅蓝色的晶莹液体从瓶口倾泻,落入水中,沁人心脾的异香短短一会就散满在浴室里,顺着鼻孔钻入心肺,浅浅吸一口,便觉浑身上下,旅途疲累尽去,十分舒爽。 “‘逢春’?”暮南熠心中一动,愕然开口询问那站在池边的男人。 “嗯。”发出短短一个音节,南啸桓神情丝毫未变,倒完瓶中液体,却并不离去。 他答得简单,暮南熠却无法轻易释怀。“逢春”价值千金,就它缓解疲累,宁神静心的作用来说性价比实在算不上高。但加上疗伤的作用,却又被无数江湖人士追捧。这般把逢春倒到水里给人洗澡用的,也只有自家极会享受的父亲大人了。 他虽年少接位,平日吃穿用度,却也算得上节俭,因此堂堂宫主,才会因一瓶逢春小小破了常年不变的冷面。 南啸桓见他半晌都有些出神,稍稍回想,便知道为何原因:“良药再好,亦只是良药。”说罢,又拔了另外几个小瓶瓶塞,倒入各种液体。 空气中混在一起的各种香味,有几种暮南熠可以辨识,皆是珍贵药材所制,凌霄阁中专供于暮寒仲南啸桓二人药品。 “那些残留毒素虽对身体无所大碍,但若放之不管,对你日后内功修行却是变数。” 而这汤药,却是巫烨之前在他与雷昊对峙之时,悄声吩咐的。那股极淡极轻的古怪味道,与十几年前和摩云教正面相触时的记忆吻合,那种武林正道不知吃过多少次暗亏,才被倚雷找了完全拔出之法的毒药阴狠非常,曾经一度阻碍他的内功进程。 南啸桓三言两语解释完毕,随即解了衣衫,进入浴池之中,在暮南熠稍显讶异的神情里,来到他的身后,出掌贴上他的后背。 无须多言,年轻的宫主闭目凝神,在那股窜入体内的外来真气之下,沿着一条古怪异常的行功路线,引导运转内力。 一盏茶后,原本因为多种药液混合而成青色池水变成了深沉的黑。 放掉池水,南啸桓重新开了水池入水开关,而父子两人,因此赤裸相对。当父亲态度自然无比,暮南熠却楞楞地盯着旁边人的小腹,若有所思。 虽然已经年过四十,南啸桓身材依然保持得极好。不管是不曾懈怠的武功,还是每日被巫烨拉着一起做的,十几年如一日的体能训练,都让他在生过两个孩子之后,腹部的肌肉线条完美无瑕,八块腹肌更是富有弹性,浅麦色的皮肤在光线昏暗的室内显得十分细腻柔韧。 “这不像你。”水重新漫过胸膛,南啸桓低低出声,口气轻淡,却如惊雷,瞬间炸响陷入自己思绪的青年。 苦涩在胸腔里泛起,暮南熠宛如刀刻的阳刚面孔上,一丝无助一闪而过,暗自怅然轻叹,他垂眸苦笑:“孩儿……也不明白。” 为何如此在意弟弟身边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为何如此在意巫情看着他时的无声宠溺?为何……在看到雷昊身怀六甲之时,脑中一瞬闪过那般可怕的念头…… 他可以为那人雌伏身下,受孕生子,那么他暮南熠亦可! 南啸桓不知眼前看似平静的人此刻心中却是巨浪翻滚,然而嘴角那一抹自嘲无奈的酸涩,却是悉数被他收入眼底。 “我帮你擦背。”沉默了一会,南啸桓拿过池边浴巾。 “……嗯。”轻微的低应,透露出几分脆弱,缓缓转过身的人,完全没有了大厅之上的外显的锋芒,十分顺从。 哗啦水声不断响起,两人独处的浴室之内,十分安静,没有几月亲人不见的喋喋不休,同样少语的两人,都十分享受这一刻无声的抚慰和陪伴。 “爹爹。”突然,暮南熠开口唤道。 “嗯?”擦背的动作顿了顿,背后的男人轻声回应。 “……孩儿……” “熠哥哥!”刚刚出口的话被一声清脆童声忽然打断,池中两人回头,只见一道小小红影快速奔过屏风,停在他们面前,一双黑亮的大眼洋溢着单纯的快乐,精致面容上笑容灿烂,正是外出玩耍回来的巫昭和跟在身后的南熙。 “小昭,阿曦。”几步走到他们跟前,一向冷面的人在见到两个孩童之时,冷硬的面容也不觉浮上几丝笑意。 “熠哥哥你好久都不来看我们了。”在池边地毯上跪坐下来,巫昭撅着小嘴,不满的控诉。 “现在这不是来了么?”暮南熠看着小女孩委屈的神情,心中一软,凑上前去,伸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湿漉漉的手立刻沾了她一脸水迹。 “哼。”巫昭用胳膊蹭去脸上的水,明明被这个亲昵的举动搞得微红了双颊,却还是转过头去,保持着小公主的骄傲风范。 “带了礼物。”暮南熠补了一句。 “真的?!”巫昭立马眉开眼笑,晶亮的双眼紧盯着池中的人。 “……”南啸桓嘴角一抽,半晌有些无言,这女儿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谁……也不见得主上对礼物这般在意…… “等会给你看。”暮南熠好笑地点头。 “小昭也有东西送给熠哥哥!”女孩十分开心,立刻颠颠地转身从南熙手里拿过一个东西,手腕翻转,顿时只见一道残影一晃,下一刻,那东西已掉入池水之中。 暮南熠眼神一沉,出手如电,朝它落地处插去,却不料他快那东西更快,刺溜一声又从水里跃起,猛地朝站在池边的两个小孩扑去。 “阿曦!”南啸桓低吼一声,后来至上,超过暮南熠,先一步将南熙抱到怀中,一手迅出,在半空中直直捏住了那条半尺来长的青蛇。 “爹爹,不是毒蛇。”那边搂着巫昭退后两步的暮南熠心神甫定,定睛一瞧,看到那只有一指粗细的青蛇,低声说道。 南啸桓听言,目光一沉,眉头微皱,刚欲出手处置,就听巫昭可怜兮兮地叫道:“爹爹,不要!” 手中动作一停,南啸桓目光如炬,直射向对面的小女孩。 “……小青……她……”巫昭被南啸桓浑身的冷肃气息吓得浑身发抖,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暮南熠怜惜地摸摸她的脑袋,望向被人抓住空中的那条细长之物,开口劝道:“爹爹,这是翠青蛇,不会主动攻击人。刚才应该只是突遇热水,本能反应而已。” 南啸桓还未回答,便听一阵轻笑从门外传来:“不过一条小蛇,这两个都辛辛苦苦地拿回来了,就让他们养着吧。” 话落,南啸桓眼前白影一闪,怀中一轻,男孩已被来人抱走放下,而手中那条小青蛇,也在突袭而来的劲力下,稳稳落入一旁空置的瓶中。 “主上!”南啸桓见到巫烨,口气少有的含了一丝责怪之意。就算无毒,这么小的孩子,拿着蛇当玩具,也绝对不行。 “啸桓……”一入浴室,迎接自己的就是爱人的赤身裸体,巫烨眼中浮上一丝欲色,也不理男人不满,一把将人揽入怀中,当着暮南熠的面,就一口朝胸前的小小突起啃了上去。 “呃……!”南啸桓没料到这突然袭击,被他得了先手,口中溢出一声轻哼,脚下一软一滑,高大的身躯就这样完全跌入巫烨怀抱。 津津有味的吮吸撕咬着口中朱果,巫烨一手握着男人腰身,一手在光滑裸露的脊背之上情色地四处抚摸轻蹭,一双凤眸,却是直直透过南啸桓双肩,望向对面的暮南熠,染了欲色的黑眸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暗示。 暮南熠知趣地一手一个,拉着仰头观看的两个小孩快速出了浴室,顺带替屋内两人关了门扉。 然而再一低头,他却发现两个小孩,齐齐站在门口,正在交流。 “……父亲干嘛要咬爹爹……”巫昭好奇地望着闭合的门扇。 “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南熠一副乖宝宝的好学模样,思索揣摩。 “……” “……咦?熠哥哥,你怎么光着身子?”两人嘀咕了半天回过身来,对着面前的人,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 “……”而暮南熠,终于后知后觉悲催地发现,他的衣服……全部扔在了一门之后的浴室之中。 第134章 番外.拾《ws一日记》下 南啸桓一日之中的午饭,是在一家子四口和乐融融,共坐一桌中度过。 满满当当的各色菜肴,摆在四人面前的,皆是各自最喜欢的菜色与口味。按理说该是各取所需,安安静静只闻动筷声的,然而总是有人例外。 暮南熠面不改色夹菜入口,巫情见怪不怪低头喝汤,旁边,俊美青年正笑得眉眼弯弯,再次将一筷子自己面前餐盘里的东西添到南啸桓碗里。 南啸桓动作一滞,扭头望向巫烨的目光里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再用这种眼神看我,剩下这些,就都是你的了。”巫烨丝毫不为所动,将盘子示意性的往男人面前推了推,南啸桓便知趣的低头将碗里的东西默默吞入口中。 巫烨在一旁瞧着,见他吞咽之时眉目不自觉微蹙,便觉心情十分的好。南啸桓虽出生江南,大部分时间却都是在胤国西北,口味自是如大多数西北人一般,热爱面食。对于一些口味奇特,产于别地的蔬菜瓜果,却是敬谢不敏,每每只吃头一次后,就再也不肯碰了。 巫烨有时故意让厨房做些南方特有,外地人却享受不了的菜色,一方面是为了尝鲜,更多的,却是为了看这人无奈的表情。 最近他迷上了苦瓜,厨房那边便换着花样做。只是到最后这一盘菜到底有多少进了他的胃,还不如问有多少被南啸桓给解决了。 一人吃得苦不堪言,一人看得表情愉悦,二个小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角落的一群侍女静声无言,半开的窗户飘入无香园中的鸟语花香,更添几分幽静平淡。 所谓平平淡淡才是幸福,半支着下巴,托腮望着三人的巫烨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一阵脚步声忽然而起,屋内一干人停筷回首,只见灿阳之下,一个紫衣女子迈步而近,正是无羁阁阁主,千夜宫东护法东卿颜。虽然已年过三十,清秀温婉的女子依然不减当年风采,更因两年前与阁中五长老魏凌喜结连理,婚后两人甜甜蜜蜜,被巫烨称其为“享受爱情滋润,越来越有韵味的女人”。 “卿颜,熠儿也不小了,我琢磨着,是时候该让他分担一些宫务了。”女子还未说话,就被巫烨抢先开了口。 话音刚落,一旁的暮南熠就被呛了一口汤,半晌才缓过气来,僵硬着看向巫烨这边。 巫烨微笑着回视回去。 三弹指之后,暮南熠无可奈何地转向东卿颜,起身抱拳:“一切还请东护法多多教导,南熠先行谢过。” 女子颇有些头疼地叹气:“我还未开口,主上你何必如此着急推脱?” “这就叫做先见之明。”白衣青年眨眨眼,又扭头示意少年,“吃完了?”少年点点头。 “那就去干活吧。”大手一挥,巫烨起身,拉过南啸桓手,就欲下去休息。 “主上!”女子神色一沉,止住两人的脚步,“这次事情关系重大,少宫主毕竟年少……” “那更应该让南熠去了。”巫烨回身,一句话接得理所当然,“要想养出狮子,便不能总是将它圈在家里。” “……”知道青年心意已决,卿颜不再劝说,只是一想到未来之事,就不由忧心忡忡。暮南熠再是沉稳过人,也不过一半大孩子。这次的事,干系到无羁楼在沿江一带五年之内的势力发展,是半点差错也出不得的。她本想着有自家主上亲自操手,自己也许可以省得一两分心力。现下看来,她费心的日子才刚刚开始…… “……燕三。”离开之前,巫烨突然想起了什么,扬声轻唤,顿时只听极轻极微一声响动,一个黑影从梁上忽地窜出,半跪在地,矫健的身姿十分挺拔,俊朗的面容之上却意外的有几丝疲倦。 “选几个人,跟着南熠去。” “属下明白。”燕三行礼起身,动作微有些缓慢,最后直起腰板时还颤了一下。南啸桓见此脸色一黑,不待说话,已被巫烨刮骚手心,制止了他的意图。 “办完事了,你也下去休息。这千夜宫还没有缺人手缺到让南大阁主带伤值守的地步。”身为新一任贯日阁阁主,燕三也被赐予了新的名字——南傲霜,取自不为寒霜所屈之意。但叫惯燕三的一干人等还是喜欢称他原先的名号。 “是……”燕三面色微变,几分尴尬几分羞赧混杂一起,到最后也只能默默领令,低头扮石柱。 “父亲。”一直静观一旁的巫情忽然开口,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巫烨面前,“我也想去。” “哦?情儿,你有兴趣?”巫烨颇为意外。 巫情答道,“我想出去看看。” “倚雷那边的功课做完了?” “刚好告一段落。”巫情浅笑,目光在不远处暮南熠身上盘桓,“有我作伴,大哥一人出去也避免寂寞。顺便去逛逛江北,美景美人想必也不会让我们失望。” “好吧。”巫烨出声允诺,转向暮南熠,“好好照顾弟弟。” “孩儿知道。”暮南熠眼睛自从听到巫情要与自己一起去,顿时就亮了不知多少瓦数,小脸上也难得出现几丝雀跃。 “卿颜,带这两个小的去吧。” “是。”一个不够还来一个?主上您当真把我这里当成养儿所了么……东护法欲哭无泪,可以只能认命地带着暮南熠与巫情转身退下。 南啸桓一日的下午,在腿麻与被人调戏中度过。 宽阔舒适的书房中,靠窗的床榻上,南啸桓低头读书,巫烨枕在男人大腿之上,懒洋洋的剥着一颗龙眼。 “啸桓。”青年眯眼开口,惊醒了屋内另一正默默出神的男人,“你这一页都看了一刻钟了。” 第113章 ========================================================================== “不想要我?”恶劣的用下体顶了顶,巫烨贴近他,嘴角勾起,笑得暗示意义十足。 “不……只是……”南啸桓咬了咬唇,眼神游移,显然有什么话想说,却最终选择了沉默。 “那就是想要了~”巫烨抵在入口处,双手将他双腿再分,早已熟门熟路的小子顺利地往内挤进了顶端。 “……不!”南啸桓身体瞬间紧绷,双眼闪过几丝慌乱和请求,“……今天……够、够了……” “攒了这么久,刚那些就满足了?我不相信。”巫烨继续往里深入,十分肯定的说。 “主上……!”南啸桓撑坐起来,无奈双腿被人绕在半空,只得勉力用手臂后撑着向后退了半步,因此,那刚刚进去了小半部分的器物从他的股间滑出。 低头看着自己家老二脱离了温暖所在,孤零零地敞露在空气中,巫烨神色变幻,心中翻腾。好吧,这还真是……值得纪念的历史性一幕,从来在情爱之事上随着自己的男人竟然会拒绝自己?……是自己技术变差了?还是其他原因…… ========================================================================== 南啸桓刚一退,就已察觉到不妙,然而为时已晚,他只有僵硬地、紧张地偷偷注视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我知道了……”巫烨低叹一声,忽然扯起被褥,盖上男人身体,然后起身从他身上下来,捡了衣物穿了,便要撩起帐幔起身出去。 “主上!”低沉磁性的男音,巫烨转过头,就看到南啸桓坐在那里,有几丝惶恐的望着他,“属下不是……只是大夫吩咐……房事……要节制……”说着说着,男人红了耳朵,低下头去,“否则……” “大夫?”巫烨听他这样说,压在心头的异样情绪才稍稍散了些,看来……不是自己的问题…… “你生病了?” “不是。”男人拥着被褥,头低得更下了。 “那是出了什么事?”听到大夫二字,巫烨紧张的将人拉到怀里,着急地四处查看,奇怪,没有看到他身上有伤啊…… “属下……”深吸了口气,南啸桓终于下定决心开口,胸腔内蹦跳的心脏几乎要震破耳膜。 “……怀孕了。” 和南啸桓成亲之后的第九年,巫烨才得知了一个让他……十分十分十分不敢置信的消息。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幻听了,否则,就是做梦了。 这梦真美好,不仅可以男男生子,自己爱人还有了身孕,怀了自己的孩子……真他妈不想醒! “……不对啊……”巫烨呆愣良久后,忽然想起什么,“那药我今天才拿到手,你还没服用,怎么……就……” “三月前,属下就服过了。” 大概是因为最难出口的已经说了出来,这句话比上一句顺溜多了。男人虽然红着脸颊,已经抬起的脸上却依然是滴水不漏的一贯冷硬表情。 当然对于巫烨来说,他看得出南啸桓扑克脸外表下真正的情绪。羞怯、忐忑、紧张、喜悦……如此清晰,不容错认。 脑海里想到今日早些时刻倚雷和顾成双的话,巫烨瞬间反应过来。没有和自己谈过,却偷偷服了药物……直到一切确定无误,不能再瞒之时才说出真相。这个人…… 一股蜜糖流入心底,巫烨下意识地用手遮盖自己双眼,片刻之后,直待体内翻腾的复杂情绪平息了下来,才开口问道:“为什么瞒着我?” “……”许久的沉默,南啸桓垂下眼帘,声音低的几乎听不清楚,“属下……不敢肯定……若是……” 弄错了,那会是多么大的失望。 巫烨却在问出口的下一瞬就后悔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南啸桓的性子。只需稍稍思索,便能得出这人此举的原因。在没有确切的结果前,无论如何他都是不会将此告诉自己的。 想到这里,巫烨靠近男人,一手穿过被褥,摸索上男人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他和他的孩子:“……他多大了?” “……刚三个月……”感受着停留在自己腹部上那只手的轻微颤抖,南啸桓低声回道,将自己的手掌覆盖上去。 “身体难受么?”巫烨钻入被窝,从背后将人圈到怀中,两只手一左一右沿着自己爱人的腰腹上下游走移动,“我看燕三吐得很厉害呢。” 南啸桓没有回答,只是放松全身地靠在巫烨怀中,两具躯体紧密的帖在一起,似乎连心跳声都合二为一。 巫烨亲吻着男人的脖颈,温柔而又满足。 如果这是梦,那么就请继续下去吧…… end ========== 番外小恶搞: 1 巫烨:话说,这下,我们就不落于燕三他们之后了? 啸桓:(完全不明所以)什么? 巫烨:(一把揽过人压倒)没什么……(心里嘀咕:说不定还早于他们。我家啸桓果然从来都是最给力的……) 2 巫烨:(扳指头算)师父和安无……任赫和任秋……一瓶十五颗……五日…… 啸桓:(走过来疑惑)主上,您在算什么? 巫烨:(抬头对人笑)这种事,我们当然不能光想着自己。其他人,也得送些过去嘛。 啸桓:…… 巫烨:师父那,药肯定是安无用了。任秋那小子,不知能不能成功压倒大庄主。唔……还是一起送了吧,可以留着备用嘛……(陷入自己思绪中) 倚雷:(从旁边经过)主上为什么如此这么热衷此事?真是一反懒散常态…… 成双:(斜眼瞥)他处理宫务也没这么认真。 卿颜:哎呀你们忘啦?主上最喜欢小孩子了…… 朔风:靠别人不如靠自己。(看啸桓,语调平板,毫无感情)你加油了。 啸桓:(脸红)…… 成双:(开心状)我会拿出我的超高水准,给南大哥你和燕三做既·美·味·又·营·养的孕夫餐的! 燕三:(听闻猛的一惊)…… 倚雷:燕三,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燕三:(面无表情)没什么,只是胃在抽筋。 巫情:(笑嘻嘻的凑到南啸桓面前)爹爹,你还年轻,和父亲多多努力,生个足球队出来是不成问题的。 啸桓:…… 巫烨:(突然转过头)足球队太多了!现在经济形势不好,养孩子太贵了。篮球队就差不多了…… 南熠:足球队……弟弟你还是留给自己吧。 巫情:(狐狸式微笑,看着雷昊)对于我们来说,一个足球队怎够? 南曦:(好奇宝宝思索样) 片刻后 南曦:一个足球队11个人,一个宝宝要一年!11个就要11年。二哥现在才20出头,以50为结束,差不多能有30多个!(惊喜状)二哥!大哥哥最少可以给你生三个足球队呢! 雷昊:(狰狞式)你们都给我闭嘴!巫情,要生你自己生! 巫情:(笑眯眯)小攻生子太雷人了,雷昊(靠近,摸上肚子),以双黄蛋来算,三个足球队也不过十五年嘛。以三黄蛋来说,更短了,才十年。更别说四个五个六个…… 巫昭:(咬手指)一次七八个,那就不是人类了吧。 巫烨:(计算完毕满意状摸女儿头)没错。所以你二哥在妄想了。不用理他。作者更是在妄想了,大家点叉吧……== 第136章 番外《也许有一天》6 清风、花香、鸟语…… 深深吸入一口清新的空气,暮南熠慢慢睁开双眼,目光穿过绕着牵牛花的篱笆,直往远处幽地而去,再缓缓上升,顺着起伏的山体,爬上那晕着光圈的落日。 落日时分,云霞满天,光影交叠,浓重的血色遍洒山谷,为郁郁苍苍的山林染上一层薄薄的暖色。院子旁不远处的小溪潺潺流动,拐弯处因击打在乱石之上,飞溅而出的水滴折射了光线,五颜六色,无比瑰丽。 直视着山头偏斜的红日,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院中,不知怎的,那宽阔伟岸的背影竟有几分寂寥和茫然。 “大哥。” 乐器奏响般悦耳动听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暮南熠怔楞,过了几瞬,才缓缓扭头朝后看去,这一看顿时脸色微变,口气也沉了下来:“怎么穿成这样?” 面前的青年散着长发,之前的月白色长衫换做了一件淡蓝色的轻薄浴衣,繁复的花朵仿佛活的枝蔓一般,夹着银线蜿蜒在衣衫之上,腰间的腰带松松垮垮系了,沿着那大敞的衣襟,可以从光滑白皙的胸膛一路看到精实的小腹,估计离得再近点,那该露的不该露的都一览无余,半披在身上的衣物便真的只成了装饰。 巫情莫名奇妙地低下头检查了全身:“这样穿不可以吗?”说罢,眨巴着一双凤眼凑到暮南熠跟前。 “……”暮南熠收回视线,不再言语,三下五除二,解下自己外衫,递到巫情面前,“这没有外人,不必注意你的风度。” “哈。”接过还带着体温的衣衫,巫情挑挑眉,裹到自己身上,对于眼前人口里的几丝不悦直接忽略,“刚那件脏了。” “哦。”做兄长的轻瞥他一眼,便转回头,继续盯着远方,态度十分冷淡。 “大哥……还在生气?”巫情笑着晃到他的面前,挡住对方的视线。 那一抹笑容实在碍眼,冷峻的男人皱了皱眉,轻哼一声。 “啊呀呀,是我不对啦。喏,赔罪之礼。”巫情从身后拿出个东西,递到暮南熠跟前,言语间颇为自得,“还是热的呢,大哥,尝尝?” 烤得酥黄的点心,在小盘上排成一个花型,加上本身层次分明的花瓣状外形,看上去十分可口。 “你不喜欢吃甜的,我就少放了点豆沙,多洒了点芝麻,味道和父亲做得大差不差……知道你喜欢吃,我一次做了好多,够吃好几顿。” 献宝似的语气,亮晶晶盯过来的双眼,让暮南熠心房慢慢软了下来。就说他这么久干嘛去了,原来是去厨房捣鼓这个了……瞄了几眼小盘上的点心,他低叹口气,知道这闷气是生不下去。从小时候开始,不论眼前这人惹了多大的事闯了多严重的祸,在持续不懈的可怜攻势下,率先认输的都是他。 “这么大块,你想噎死我么?”暮南熠沉下脸来,口气比之前却软了不少。 “嘻嘻……”知道对方算原谅自己了,巫情弯起眉眼,笑得十分开心,说了句等等就跑回屋子里,然后再跑回来时,手上多了把小刀和茶具。将点心和茶具放到院子角落的竹桌之上,巫情拉着暮南熠分坐两端,十分殷勤地亲自给兄长满了水、将点心切成小块推到他面前。 幽静的山林,落日徐徐沉入山头之后,残留的夕阳穿越林间,投射出飘渺恍惚的光线,衬着空旷凄清的鸟鸣,更显谷中静谧、冷情。天色渐渐暗降下来,夏日的暑气被掠过的凉风退散的一干二净,只剩院中桌上,缭绕的茶雾,在这黄昏时分,增添几分暖意。 两人面对面而坐,然而视线却并不相着。暮南熠捧着茶盏,慢慢吃着点心,目光落在院外之景上。巫情勾着唇角翘着二郎腿,喋喋不休地念着这段时日游历江南所见所闻。哪家花楼的姑娘腰最细,哪家客栈的菜最香,哪个江湖盛名的侠客其实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也不管人理不理自己,一个人说得十分高兴。 暮南熠已经习惯这种赔罪道歉时附带的滔滔不绝,直到巫情持续不断深入详细地向他描述一个红颜知己让人销魂的床上功夫时,一直未变的面色愈来愈黑,在内容长久的焦灼在那女人身上不去之时,他终于“砰”的一声将茶盏落到了桌子之上。 “你既然如此喜欢那个女子,大哥便做主帮你将她娶了如何?你放心,父亲和爹爹那边,交予我去,身份门户,都不是大问题。” 暮南熠抿着嘴,脸色十分难看。 “喜欢可不一定要娶回门。”巫情撇撇嘴。 “哦?我看你对她的身体很是满意呢。做个妾什么的,不是刚好。” “对她的身体满意也不代表我就要让她做我小妾啊。”巫情起身凑到暮南熠面前,眨眨眼,压低声调,“俗话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哈哈……这美人乡里的各种乐趣,可不是大哥你想得如此单一乏味。” 第115章 见到南啸桓如此,巫烨扬着笑容将自己手臂抬到头顶,双目满是趣味地盯着身下的男人,等到腋下沾满湿淋淋的口水时,突然身子一斜,滑到他的身侧,拉过脑袋偷了个吻后,重新压了上去。一双手则大力狂热地抚摸坦露在自己面前的躯体,从结实紧致的胸肌,到柔韧精状的腰腹,从修长有力的大腿,到双腿之间那已经微微抬头的利器。 “啊啊……啊……”男人发出一声声急喘的低吟,脸上是满足和愉悦,当巫烨再一次揉捏着手中的两个小球时,他忍受不了地忽然坐起身来,就着双腿分开的姿势,用手臂抱住了巫烨,坐在了对方腿上。 这下两个勃起的东西亲密地接触,惹得两人俱是轻轻一颤。巫烨被他的主动弄得苦不堪言,偏偏怀里的人就像磕了药般兴奋难缠,不停地吻着他的脖颈,同时身体还在不老实的上下摩擦拱顶。 四个月没做居然是这般效果……心下刚刚感叹了一句,胸前忽然一疼,竟是嘴唇不知何时移到他胸前的人一口咬上了他的乳头。 这下仅存的几丝克制也轰的一下烟消云散,巫烨猛然拉开男人,握着对方的脖子,狠狠的用嘴唇堵了上去。 让你挑拨……等会出不了门,在一帮孩子跟前丢人,可不是我的责任! 唇与唇的交战,就算是被调教了快二十年,南啸桓依然在巫烨面前丢盔弃甲。可是接吻比拼的失败并不代表他没有压住巫烨的杀手锏。两人情事的节奏一向是巫烨掌握,可今日的南啸桓,却用自己的主动和热情暂时占据了上风。 双腿大开地半蹲在巫烨身上,南啸桓向上挺起身子,仿佛嫌爱抚还不够,用力向那湿润的口腔送入自己胸前的果实。低沉沙哑的呻吟毫不压抑地从他口中溢出,就如上等的,刺激得巫烨更加加剧口中的掠夺。 四个月的身孕导致南啸桓的乳头颜色更深,也更加饱满和敏感。本来因碰触而生出的刺痛感,也在舌头的舔舐和嘴唇的吮吸下变成了无法抗拒的快感。巫烨一边抿着口中的乳珠,一边用手指玩弄揉压着另一侧的那一个,待到几滴液体从乳头缓缓流出,才松开口里的东西,用舌头舔掉那滑下身体的乳液。 “啸桓……这里……可要好好按摩……”抬头望着南啸桓,巫烨满含促狭地用手指分被掐着已然红肿挺立的乳头,“要不等肚子里这个出来后,你又要遭罪了。” 上一次的经验告诉巫烨,若是不好好照顾男人胸前的两个小点,到时候孩子出生吃奶时,那处会很痛。想起几年前,南啸桓每次喂养阿曦和小昭时,那紧蹙的眉头,巫烨就觉一阵心疼。更别论给男人皲裂的乳头抹药时的不舍和怜惜。 “那、那是……当时喂的……姿势……姿势不对……啊啊……” 在巫烨用口含住身下的东西时,南啸桓止不住大声的喊了出来。颤栗般的快感随着巫烨的动作一波波从下身窜上大脑,男人揪着巫烨长发的手无意识的使力,好不容易掌握到手里的主动权顿时就扔了出去,重新交还给了服侍着自己的人。 “啊……啊嗯……啊……” 吐出咽下舔舐……配合着口中的动作,巫烨的手也在南啸桓紧实挺翘的臀瓣上游走按掐。他清楚这根东西的每一处敏感每一处脆弱,就如他清楚此刻正在呻吟的男人身体上的每一寸。宛如巡视自己领土的国王,占有绝对优势的巫烨在握着对方致命要点的情况下,不过一会就将对方击败。 仰靠在铜镜之上,南啸桓大口的喘息,浑身汗水淋漓。巫烨跪在他的双腿之间,将对方的分身握在手心,伸着舌头,从底舔到顶,又从顶滑到底。感觉着差不多了,猛然一个张口,将那粗壮的硕大整个吞入了进去,握着男人的跨部,快速不断地上下抽插起来。 “啊啊……啊啊啊……”呻吟随着巫烨的节奏拉响,临到最后,几乎连成一条直线,在又一次被深深含入喉咙时,终于忍不住喷发了出来。 不待南啸桓缓过神来,巫烨抹掉唇边的液体,加大手上的力气,两人摔跌上厚实的地毯,滚做一团。交换了亲吻,将口中的精液渡到男人口中,巫烨抚摸着他柔韧的腰腹,舌头一路舔过爱人的胸侧,滑上宽阔的脊背。那里,火焰和云雾的纹身已经慢慢浮出,脖颈下方,肩胛骨间的烨字,更是清晰可见。 南啸桓跪趴在地摊上,两只手臂在前方撑起他的上身,然而背上另一人的重量和暧昧情色地四处揉捏,让他止不住轻轻颤抖,抓紧的手臂上,青筋凸现。 在烨字上舔了一下,巫烨慢慢滑下男人的身体,两只手掌,则一路摸索着向下,在他跪倒在南啸桓身后时,最终停留在面前挺翘的臀部上。 隐秘的穴口因为动作的缘故全部展现出来,满含欲色的双眸兴趣盎然地盯着那里,察觉到手下男人突来的僵直紧绷,巫烨轻勾嘴角,在臀瓣上各落了个吻,便朝着分开的谷底凑了上去。 “唔啊……”南啸桓无法控制地前后挺动腰部,低沉悦耳的嗓音满满的舒服与赞叹。英挺的剑眉紧紧蹙起,健壮的躯体向下弓去,双腿之间,刚刚才疲软下来的东西即刻颤巍巍站了起来,顶端摩擦在身下的地摊上,随着男人身体的动作画出一个又一个小的弧线。 听着耳边的暗哑呻吟,巫烨身下的器物更加肿涨,离开那幽秘的后庭,他伸手一寸寸由下而上的朝背部的烨字摸去。 “叫我的名字……”整个身体再次从背后覆上,巫烨抓起男人的头发,一手扣住他的下巴,将南啸桓转向自己。 “……烨……”水蒙的眼眸映出巫烨的面容,被快感征服的男人唤出记忆深处的名字,线条分明的冷峻面容上,是满布的愉悦。男人的双眼久久地焦灼在巫烨面孔上,像是在辨认着什么,又像是再确认着什么。 “是我……是我……”巫烨轻吻着南啸桓的额头,对方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脖颈上,像烙铁一样灼热。他在他的耳边一遍遍的重复,来回应男人未出口的不安。 随手从旁边摸出一个小瓶,巫烨将瓶内的液体倒在自己手上,随即抹上自己腿间涨大的硬挺。南啸桓回身盯着巫烨,一双往日剑般锐利的双眸此刻弥漫着情欲,他上半身趴在地上,只有臀部高高翘起,大大分开的双腿暗示着他的渴望。 沾满液体的手抚上男人的双丘,试探性地用手指浅浅插入紧闭的穴口,引得南啸桓地哼出声。 跪着往前方移了一段距离,巫烨握着自己的分身,用它蹭上男人股间。安抚性地在外面上下滑动了一会,又退了开去,换成湿润的手指,慢慢地朝里探去。 “啊……啊……啊……” 压在喉咙中的呻吟十分低沉,随着巫烨的每一次探索,而发生细微的变化。巫烨咬唇克制着一捣黄龙的冲动,非常有耐性的增加着手指,另一只手按着男人颤动的身体,缓缓地前后抽插。 而他能忍耐,却不代表另一人还能在继续下去。南啸桓被他不紧不慢的动作弄得满身邪火,在手指入了四根时,终于忍不住朝前移了一小段,主动将体内的手指退了出去。 巫烨楞了一下,还未做出反应,便见男人回头看向他,双眼里满是恳求。 从发现怀孕到现在为止,漫长的几个月里,每一次都只是彼此互相抚慰。而如此一天天积累下的欲望突然爆发,就连情事上一向羞涩被动的男人,今日也克制不住体内的渴望,热情主动了起来。此时此刻,南啸桓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叫嚣着要与巫烨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空隙地合为一体。 “迫不及待了么……刚好,我也忍不住了……啸桓。” 坚硬的物体抵上股间的穴口,用手握着自己的分身,巫烨挺身向前,在南啸桓的注视下,让粗大灼热的器物一点点深入男人身后紧致的甬道。 当全部没入到最深处时,两人同时轻呼出声。 “好紧……” 轻眯起双眼,巫烨忘情地低叹。 “……操我……操我!”等不及巫烨开始,意乱情迷的男人低声叫着,弓起身子,率先向后胡乱顶去,狠狠地摆动起腰臀。 如此大胆热情的引诱,使得巫烨眼眸更深。双手扣上男人腰腹,巫烨用蛮力夺回了控制权,重新制造出另一阵有力的节奏。 臀部与腹部相互撞击的声音十分响亮,每一次大力的冲撞都夹杂着两人纵情的低吼。理智消失殆尽,此时此刻,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兽欲。抽出、顶入、嘶吼、低吟……相似的动作,却一次比一次更加激烈,一次比一次更加深入。律动渐渐加快,顾忌一概抛弃,身体相连的认知和温暖,比任何美酒、任何毒品都要让人沉醉。 抓着地毯的手越来越紧,身体仿佛完全脱离出他的控制,南啸桓自发难耐地一次次摆动腰跨,朝后顶去,重复吞入吐出的动作。体内传来的快感直涌入脑,浑身都在兴奋激动地颤栗,他有时向前弓起身体,挺起胸膛,有时脸部贴地,低趴下去,在那几乎可以贯穿全身的律动中,唯一不变的,便是深深埋在体内的,属于另一个身体的一部分。 双手压在男人后腰,背后的巫烨斜撑起身子,用尽全力,在南啸桓的后穴中冲刺。每一波攻击都直冲甬道内最深处,每一次肉体相撞,都是远远不够的饥渴。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流淌着对于南啸桓的渴求,那汹涌的血流,几乎将他整个人冲爆。 “快……再快……快……” 南啸桓下意识地吼叫,无知觉地催促,直到背后人强硬地扫荡他的身体,而他被深深压入自己双臂之间,那愉悦的、放开了嗓子的呻吟,才转为闷声的低哼。 “啸桓……看……” 骑跨在男人身上,巫烨维持着结合的姿势,将男人调转了方向,直对上一旁墙上的铜镜。铜镜中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赤裸强健的身躯一览无余,麦色皮肤上湿滑的液体在一侧夜明珠的照射下,反射出隐约的光华。 “看着他!看着你自己……” 低哑魅惑的声音蛊惑着南啸桓依言而行,他望着镜中的男人,看着那黑发散乱、红晕满布、胸前两点正缓缓滴出水滴,雄鹰纹身腾起的男人,没有闪避,没有羞怯。他在那双熟悉的眸子中,看到了深藏其下,却清晰可见的欢悦和满足。 “啊……啊啊啊……” 紧搂着男人,巫烨发狠似地再次开始抽插,满含掠夺和暴虐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镜中男人的双眸,在侵占他肉体的同时,亦不放过他的灵魂。 “喜欢我这样么?” “……啊啊……” “喜欢么?回答……” “喜、喜欢……嗯啊啊啊……主、主上……” “叫我烨……啸桓……” “啊啊烨……烨……”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贯穿南啸桓的脉动也更加急促,在一连串宛如狂风暴雨般猛烈的急冲下,巫烨拥着男人,在那湿热熟悉的幽谷内,终于释放了出来。而南啸桓双腿间直立起的前端,也喷薄出一股又一股的白浊液体。 高潮完毕,两人相拥着滚落在地毯之上。相连的部位,些微精液从穴口中溢出,滑落白色的地毯。 “……真……他妈爽……”趴在南啸桓身上,巫烨亲吻着男人的脖颈,舒爽的赞叹。 “……”南啸桓仰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吸气。 “啸桓,四个月没进去,你还是这么棒……”巫烨移上去舔吻男人的嘴唇,南啸桓轻闭双眼,感受回应着事后的轻吻。 “我爱你……” 望着身下大汗淋漓的爱人,三个字的喃喃低语就这样溢出巫烨的口中,散在男人的耳边。南啸桓挣开双眼,两人相视而笑,最后他张开嘴唇,邀请巫烨的舌头进入。 …… 浴室的这一场久违的情事的最后,便是巫烨用布巾缠了南啸桓,将人抱回了房间。 扯了件外衣披了,巫烨下床,吻吻南啸桓的额头:“我去厨房看看,拿点吃的过来。” “嗯。” 浑身没有一丝力气的男人软在床上,轻声回道。 门被轻轻关住,脚步声远去,南啸桓闭着双眼,慢慢沉入梦乡。 耳边依稀杂声传来,再醒来时,大脑楞滞了两瞬,才回过神来。南啸桓撑着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巫烨的双腿上的,而对方,正依靠在软枕上,用勺子搅着一碗米粥,阵阵香味从碗里散出,勾得南啸桓终于察觉了辘辘饥肠。 “我喂你吃。”巫烨舀出一勺子粥,递到南啸桓面前。 虽然四十多的人让人喂饭很……丢脸,但是,早已习惯的南啸桓十分配合地张口下咽,短短一会,小小的一碗米粥就喂完了。 “再来点?”巫烨下床,将桌上的玉盘端了过来,里面放着几碟精致的小菜,皆是南啸桓爱吃的。 疑惑地挑起眉毛,床上的人扭头看向巫烨。 “这是南熠做的。”巫烨笑眯眯地答道。两人在浴室做得昏天地暗,他哪有时间这么快就整出一桌子菜来。再说,按他的懒散性子,刚刚体力运动完毕,休息还来不及,做饭……这不还有一屋子的人嘛。 而这一屋子里,没有被挑,就主动默默洗菜做饭的人,便是暮大宫主暮南熠。巫烨进去厨房的时候,两个小不点正蹲在厨房口玩耍,而锅灶前,暮南熠挽着袖子,穿着巫烨自制的围裙,正在炒菜。 “去外面吃。” 全屋子都在外面吃饭,就他一个在房里,怎么说……都不太好。 “哪吃还不一样。”巫烨无奈,一把抱住就欲下床的男人,随手将玉盘往一边一推,拥着人在床上翻了个过。 “你要是还有力气,我们就再来一次?”巫烨看着近在咫尺的英俊面容,伸出舌头在对方耳朵上舔舐,“四个月啊……刚才的那些只够塞个牙缝。” 说罢,一边起身,一边分开男人的双腿,让南啸桓跨坐在他的身上。 南啸桓身上未着一物,全身上下还布满了各色精彩痕迹,而不久前才吞入男人的后穴,因为巫烨这个动作,而竟有些瘙痒起来。 “来吧,啸桓。”解开系带,巫烨掏出自己已经硬起来的家伙,不容对方回答,便扣着他的腰,挺身向上戳进男人身后的小洞。 “呃……主上你……”南啸桓猝不及防之下,发出一声低吟,一双长眸,顷刻间便染了几丝欲望。 “没有尽到让你不能下床的职责,是我的失误。”巫烨捏着南啸桓的臀瓣,颇有几分可惜和遗憾。一句话说完,嘴唇便吮吸上刚好抵在唇边的乳头。 小小的凸起被舌头和牙齿轮番轰炸,唾液更是将它濡湿得仿佛刚刚洗完的蔬果,巫烨模仿着婴儿喝奶的动作,将乳头连同乳晕整个含入口中,吮吸着内里的汁液。 “别……别……主上啊……呃……” 异样的感觉刺激着敏感脆弱的地方,南啸桓咬着下唇,下意识地收紧捏在巫烨肩膀上的手。 “看,这里有水呢……” 巫烨吐出乳头,用手轻捏着胸膛上的朱果,调侃的语气带了笑意。 “砰——” 忽然一阵巨大的拍门声从外间传入,将逐渐沉入情欲之中的男人惊起。 “父亲!雷昊他出事了!” “等……” 一个等字还没出口,心急如焚的人连一弹指的功夫也不愿意等,一掌就击断了门闩,也不管外间空无一人暗示着什么,心焦火燎地就冲了进来。 “滚出去!” 巫烨抬起头来,冰冷的语气瞬间喝止了巫情前进的脚步。 南啸桓尴尬地看着面对着自己的二儿子,俊美秀丽的青年一脸的怔愕,待视线缓缓下移过巫烨赤裸的背部和南啸桓搭在对方脖颈上的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打断了什么。 第117章 原来……又是自己教坏的么?巫烨默默无语地将女儿交给大儿子,拉着南啸桓回房,一路上情绪都有些不对。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暮南熠才给两个小不点洗完澡。洗澡过程中,他自己也弄了一身臭汗。于是到最后,干脆再次洗了一次。 换好衣服,将巫昭和南曦劝到被窝里,暮南熠亲了亲两个小家伙的额头,就要给他们灭灯离开,却不料巫昭从枕头下翻出本书册,塞到他的手里,眨巴着眼睛望着他:“熠哥哥……我们要听故事!” 暮南熠一愣,拿过书册翻了翻,脸上表情不断变换。这一个个古里古怪的故事,听多了,真的不会对他们两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么? “南熠。”南啸桓从门外走进,接过他手里的书册,双眼温和地盯着他,“去休息吧,主上要是再吩咐你什么事……不用理他。” 天知道巫烨明明没这么懒,但一对上这个任劳任怨的大儿子,某人驱使别人干活、自己坐着享受的念头就特别强烈。 “孩儿明白。”暮南熠起身,恭恭敬敬朝南啸桓行了一礼,之后便回了自己房间。 巫烨双臂抱胸的从阴影处走出来,两个小的一见巫烨,又扑腾着不愿意睡觉。到最后,巫烨被缠得无法,只好答应:“好好好,我和爹爹陪你们睡。” 说罢,朝着床边坐着的南啸桓无奈地看过去。 南啸桓哭笑不得地走过去,和巫烨一人抱着一个回了隔壁两人的房间,解了衣衫,四个人齐齐倒在床上。 巫烨和南啸桓房内的床足够宽敞,绝对够两个小的翻来覆去的折腾。南啸桓倚在床头,南曦抱着他的胳膊听故事,旁边,巫烨和女儿玩做一团,嘻嘻哈哈闹了好一会,巫昭便累了,一个劲的揉眼睛。 “宝贝睡觉喽。”巫烨将巫昭塞进被窝,在她脸颊上落下一个吻,柔声说道。 “嗯……”巫昭朝里缩了缩脑袋,拉着弟弟的手,慢慢闭上眼睛。 终于消停了……巫烨放松地长叹一口气,然后忽的一翻身,越过两个小孩,压倒了南啸桓身上。 “主上?……”男人莫名其妙。 “啸桓我饿了……”抱着男人朝外滚成侧躺的姿势,巫烨可怜兮兮地伏在他肩窝道。 “我去给您煮点……”南啸桓就要下床。 “我要吃你。”巫烨不容分说,双手剥开男人身上的单衣,就跟剥玉米似的,很快,男人就被弄得精光。 “阿曦他们……”南啸桓提示巫烨注意今天房里多出来的两个人。 “只要肚子里这个没意见就行了。”巫烨堵上他还欲说些什么的唇。 “唔……啊啊……嗯……” 压抑的喘息声很快就变成了情动的低吟声,巫烨津津有味的吸着口中的朱果,南啸桓的双手插在他的发中,仰着脖子咬着唇,身体完全地袒露在烛光下。 那漂亮的线条和美好的手感,让人不忍离去的味道和口感,使得巫烨忍不住在心里赞叹,身下的人果然是名副其实、独属于他一人的“美食”! 口中的乳头再次充血胀大,巫烨用舌头舔去上面溢出的水珠,啧啧的水声和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在昏暗的房内响起。 忽然,南啸桓闷哼一声,身体整个绷直,口中含糊不清地叫着:“主上……阿曦……” “管他……”含着口中的东西,巫烨咕囔了两字,剩下的半句话还没吐出,他猛地一惊,抬起头来。 圆圆的脸蛋,亮晶晶的大眼,南曦趴在另一侧,正学着巫烨的样子,吸着南啸桓胸上另一个果实。 “……” 死一般的寂静,下一刻,一阵恼怒的低吼就穿透夜色,响彻了整栋屋子。 这一边,被吵醒的暮南熠忽听一阵脚步声朝自己房门而来,还没来得及下床,便听“砰”的一声,门扇被人一脚踢开,一同而来的,还有两个飞进来的黑影。 “——南熠,你明天,就给我带着他们两个滚蛋!” “父、父亲?” 呆呆望着被扔在自己床上的两个肉球,暮南熠一时之间,搞不清发生了什么。 “主上!” 另一个男声紧跟其后,紧接着,敞着衣衫,散着长发,赤着脚的南啸桓满脸焦急地出现。从那衣衫滑落,裸露在外肩头上的吻痕和胸前两点上湿漉漉的液体,暮南熠很轻易地便将事情猜了个大概。 走廊里的吵杂声很快就平息下去,暮南熠侧耳去听,只听得到人体倒床声和随后响起的隐约嗯啊声。 回头看向坐在床上的两个小不点,暮南熠低叹一口气,一手捞起一个塞进被窝,用掌风灭了灯。 然而没睡多久,暮南熠便面色难看的睁开眼睛。 巫昭和南曦一边一个,趴在他的身上,嘴里吮吸着男人胸上的小小挺立。 ——原来这么多年,父亲您还是不管场合的就发情的么…… 巫情房中,雷昊已皱着眉头沉沉入睡,窗外的月光洒在坐在床沿的青年身上,衬得他身材修长,如画的容颜更加精致。 “雷昊……” 手指抚上男人的腹部,巫情弯身凑近他的脸庞,在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不要忘记我……不管恨,还是爱都好,不要忘记我……” “主上您真的要让南熠带走小昭和阿曦吗?” 夜半,万籁俱寂,灭了灯火的房内,富有磁性的男音忽然低低响起。 “我像是说话不算数的人么?”巫烨轻哼一声,搭在男人腰上的手朝下探去,惩罚性的捏了下安静地伏在草丛中的器物。 “啊……”轻喘一声,南啸桓赶忙制住肆虐的手,不死心地又开了口,“主上……” “不准再说。”巫烨咬着他的耳朵威胁道,顿了顿,又软了口气,“……我想过两人世界。” “可就算他们走了,也不是两人世界。”南啸桓实事求是地说道。“起码在这屋子内,是两个人。”巫烨不满地舔着男人的脊背。 “……”南啸桓沉默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提醒身后的人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还有一个。” “擦!”低骂一声,巫烨猛地分开南啸桓双腿,将自己身下的东西塞进对方股间,慢慢挺身,一寸寸送入。“嗯……啊……啊……” 一点点地被进入,南啸桓轻哼出声。 钳住男人下巴,扭过来,用自己的唇覆上去,巫烨扣着他的腰腹,开始抽插,继续清算积攒了四个月的量。 “……此时此刻,就是我们的两人世界!” 没有任何人可以打断的两人世界! 《如果有一天》番外·完 第138章 番外拾壹·《暮云萧饲养手册》 提起暮云萧,不管是在江湖中,还是在朝堂里,跟他打过交道的人,一部分无奈苦笑,一部分避如蛇蝎,一部分保留意见不做评论。脾气好的,八面玲珑的,会说雍亲王容貌才智皆是上上等,不拘小节,不合大流也是自然。不会说话的,心直口快的,会冷笑讥讽大骂,恶言秽语一股脑涌出。综合各方意见,排除极端的评论,中肯地总结下来,不涉及外表武功,只论性格的话,便是极其不好相处几字。 作为暮云萧的亲传徒弟,当今帝王司皇寒鸿和千夜宫宫主暮寒仲对上述评论保持沉默。只因暮云萧确确实实,脾气古怪,喜怒不定,掌管千夜宫不过数十年,便招惹了许多江湖仇家,得罪了不少门派。他一走走得干净利落,却苦了下一代宫主四处为自己师父收拾烂摊子,好在巫烨本人长袖善舞,极谙交际之道,做起来也不算苦。当然,这也都算后话,暂且不提也罢。 而作为常年伴在雍亲王身侧、作为暮云萧爱人的安无,听到极其不好相处这一评断,也是深感其怀地点头。 以上,大家都可以看出,暮云萧这种人不好养,养不好很可能既费钱又闹心,徒惹不快。 只是再阴晴不定,古怪冷漠,安无至今饲养暮云萧却已达十几年还没有被暮云萧气得远走他乡,这一奇迹,成了相关人士的闲暇时的一大疑惑。 “主子其实很好养的。”俊朗的男子一袭青衫,眉宇沉静,却说出了和大部分相左的意见。作为模范饲主,安无还是有一些心得技巧可以与诸人分享,总结起来,分为两部分,一曰不惹怒,一曰使其悦。 一、不惹怒 不惹怒便是指,能够让暮云萧不发怒。暮云萧很容易生气,常常为一些芝麻小事就炸毛,这般频繁的炸毛频率下,安无若是还没有窥得一丝两毫的相处之道,便太假了。一下便是绝对不可招惹雍亲王的几条:1、睡觉休息对于暮云萧来说是个很重要很重要的问题。拿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生命之源,一日之精华,如果在困乏疲累时被人在耳边嚷嚷,遇到缠人之事,那么他所爆出的恼怒可不是一般的大。尤其是半夜睡熟之后再被人吵醒,到那个时候,一向注重仪表的暮云萧,也会散着头发敞着里衣冲出门去。那时,皇室礼仪、大侠风范都是狗屁。口出的粗言滥语就连混迹江湖多年的安无也得汗颜一番。 通常这个时候,一般人只要千事万事都依着暮云萧就好,哪怕他让你发誓一辈子都闭嘴不再说话,也比他恼怒起来,真拿上绣花针缝你嘴巴强。更何况,大多数情况下,此时暮云萧说的话做的事,第二日清醒,他自己都会忘得一干二净,所以也不必担忧违诺之后的一些事情。 对于安无,处于睡眠极度渴求状态的暮云萧却是有所不同。安无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他主动牺牲掉宝贵睡眠时间来照顾关怀的男人,更是唯一一个能安抚下暴怒状况下自己的人。比如上次两人去异国游历,投宿客栈,然而隔壁嘈杂不断,到深夜也不断绝。和安无滚完床单的暮云萧怒极,当即就要一掌拍穿墙壁,让人停止。安无无奈劝阻后不得,只能用自己的嘴巴封住暮云萧的唇,主动请缨再来一次。这才免了那间客栈被拆的后果,造福了当夜住宿的众人。 2、最厌恶别人心怀诡计,将主意打到他的头上 暮云萧自幼生长于皇宫之中,得父亲和兄长百般疼爱,小时虽然顽劣,却是单纯天真。后来皇帝驾崩,皇叔武力夺权,兄长蛰伏,韬光养晦,这般几年时光,小小孩童便将皇宫肮脏污浊,勾心斗角见了个遍,因此极为排斥。 他对奸诈心思诡秘之人,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与结交。然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百倍偿之,是他一贯的行事准则。不管是官场上谄媚笑容下的百般算计,还是江湖之中满口仁义道德,看似公正无比下的利益熏心,他都毫不手软。反正弱肉强食是自然界生存法则,他不会去凌辱欺负弱者,却不代表他不会凌辱欺负别人。当那些不长眼的撞到他算计他企图利用他,那么他们就可以好好享受暮云萧的“关怀疼爱”了。 因此,跟他相处,切不要打小算盘,切不要自作聪明,哪怕傻一点,笨一点,被他骂,也无伤大雅。 这些是安无十几年,看过暮云萧与别人相处后的好心提醒。 3、最讨厌磨磨蹭蹭、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之人 从某方面来,脾气不好的亲王大人其实是个一根肠子通到底的人。对喜欢的人,他不见得多殷勤。对厌恶的人,那却是一定的不假颜色,懒得多说,不做任何掩饰。也因此,他最讨厌别人将不喜欢的说成喜欢,将喜爱的说成一般。和他客套,只会让人无奈。 比如,暮云萧当年还是宫主时,顺手救过一人性命。那人后来成了暮云萧死党。但也常常被他的直接给弄得无语。 情景回放: “云萧,这次相见,在下俗事缠身,不能久陪,改日定当亲自上门,赔礼道歉。” 江湖天剑莫不言拱手,温言细语,恭敬说道。 “无事,你先忙你的去。”说罢,暮云萧拉着安无的手,旁若无人的继续被意外打断的逛街行为。 三日后,莫不言上门拜访,带了当地美酒佳肴。 然而他性子谦逊,对于千辛万苦从别人那处寻来的几坛美酒,还是习惯性的客气两句。 “劣酒几坛,还望云萧你不要嫌弃。” 暮云萧懒懒瞥他一眼,顺手就将酒坛封泥拍开,拉过来闻了闻,看了看,眉头一挑,回道:“确实不怎么样。” 莫不言无奈地干笑两声,开始后悔在这人跟前不应礼貌,顺着性子来,也许才是最好的应对之策。 因此了解这点后,本就寡言的安无,说起话来更是一语切中要点,很少拐弯抹角。让安无一年见不了几回的师傅,生出一种自家孩子被人带坏的无力感。 4、最不能让他看见糟糕的事物、粗陋的饭食、脏乱的环境从小锦衣玉食的暮云萧,对吃穿用极为讲究。一般而言,美丽精致的事物、精心烹做的饭食和清幽别致的处所都会让他心情不错。但是和安无游历天下,出门在外,有些地方并非有钱就ok的。有时方圆百里没有一家勉强可以凑合的客栈时,哪怕冬夜下雨,冷气渗人,面对着和掌柜订房的安无,暮云萧也要满脸怨气,纠结着眉头,但却无法发作,只得一个人埋头生不知哪门子的闷气。 一次两次……安无熟悉过后,有时看着暮云萧抿唇皱眉的脸庞,竟觉得好似小师弟赌气撒娇的模样,无奈又好笑之下,安无微微仰唇。 而恰巧转头看见的暮云萧顿时不干了,顺手抄起床上洗得发白,不知多少人睡过的枕头就朝安无脸上扔去。 “主子。”一手接住枕头,安无走上前去,近距离看到暮云萧隐着寒冰的俊容,不由得就伸出手揉上他的头发。 “……”暮云萧抽搐着嘴角,半晌,才不阴不阳地憋出一句话来,“摸得舒服么,安无?” “主子头发很软。”安无据实回答,声音无波无澜,心里却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思索了一会,明知会让暮云萧暴跳如雷,还是加了一句,“比元宝的要软很多。” “元宝是谁……?”暮云萧阴恻恻地问。 “一条猎狗。” “……安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暮云萧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一双美目紧紧盯着眼前的男人。 “嗯。”答得很快,安无没有做第二思考,只是继续加大在暮云萧头上揉弄的力气。或许冷下脸来的暮云萧在别人眼中很恐怖,但是已经将他从里到外摸得清清楚楚的安无,现下的人,情绪还是安全的区域。呃……好吧,顶大会有些不爽。 “安无!你找死!”暮云萧一把抓了他的手,翻身将男人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