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水红莲/百折而后弯的小黄》 第1章 净水红莲(又名:百折而后弯的小黄) by 狂言千笑 拂长剑,寄白云,一生一爱一瓢饮,舞秋月,佾江风,也是疏狂也任真。"以后少喝些酒,"看在算是同生共死过的分上,黄翎羽还是劝阻了,"在这种地方喝多,会死得很早。""怎么,你,还敢对我不利?"慕容泊涯歪歪斜斜站起,"那我要,那我要......"你要干什么?"黄翎羽警觉起来。慕容泊涯咬着嘴唇瞪他半晌,才醺醺然道:"肖师傅说了,后下手遭殃,我要,呃,我要先下手为强!"本文的另一个名字,可以叫做《直男是如何被扭弯,又变直,然后再被扭弯的》,也可以叫做《百折而后弯的小黄》。(直男:意指在某方面很纯洁之男性;弯男:意指在该方面已不纯洁了的男性)第一章 黄翎羽北京深秋的夜风十分的凉,公车上的人原本不多,随着越拐越是偏僻,渐渐都下了车。只有一个青年人还坐在门旁的座椅上,随着车子左摇右晃,头却一直低低垂着,竟然睡得极熟。又停了一站,上来一个抱着文件袋的女人。她一上车就见到这么一个能睡的青年,张大了口,无语了半晌,然后摇摇头,在他旁边坐下。"小黄。"原来这两人竟是认识的。只是她声音似乎太小,年轻人没反应。"黄翎羽?"加大了音量,还是没反应。"......"女人无言中,一抬头,看到票务员正笑眯眯地打量着自己和那青年。"您......误会了,不会有人想和这种怪人一块的......"女人想要这么辩解,可是名不正言不顺,又不干他人的事情,最后只能将一口闷气憋在胸膛里。车子突然顿了一下,只听得闷哼一声,那个被叫做黄翎羽的青年咣当一下撞在了玻璃窗上。声音着实响亮,连票务员大婶都张了个嘴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也不知道是在心疼那窗子,还是在好奇这位乘客头壳的硬度。"你坐过站了吧,法医科的地儿早过了。"女人幸灾乐祸地道。黄翎羽哼哼了几声,才头晕脑胀地看向坐在身边的人。"啊,邓姐!你怎么在我家?""......"黄翎羽看见对方那明显僵硬的神色,四下里一顾,自己呵呵地傻笑了:"我说怎么睡得这么舒服,原来是在公车上。"女人简直觉得无语--所谓的怪人,就是根本无法与之沟通!--竟然有人觉得在公车上睡得比家里香,她突然记起这黄翎羽似乎还曾在荒郊野岭里呆过两年,不论是坟坑里粪坑旁,牛车马车三轮车,甚至吃着饭也都能睡着。"既然已经过站了,就和我一起去一趟刑侦大队送物鉴材料吧。那里催了半晚上的加急。"邓姐抖了抖手里的文件袋。黄翎羽倒没有不乐意,睡得实在有点迷糊了,含含糊糊点头道:"嗯嗯。""这两天没见你到科里来,是不是又去殡仪馆了?"说到这话题,青年来了点神儿,晃了晃脑袋才道:"郊区那出了一起车祸,死了十几个人,都在筒子那办丧事。她说实在忙不过来,才拉了我去给死人化妆上路的。"一边又叹了口气,"其实应该邓姐去比较好,我修的是文物修复,面容复原勉强还能凑合着做,头骨修补这活儿可就拿不上手了。""咳咳......咳咳咳......"前方传来司机小小声的咳嗽。邓姐听见便噗的笑了,低声道:"小声着些,咱们可是在坐车,说什么车祸啊死啊火化啊的,你看那票务员脸都青了。"黄翎羽一看,果不其然,司机背对着他们还不清楚怎样,而那可怜的售票大婶脸都僵了。偏偏她穿的又是赭红的制服,映得脸上青青红红,煞是古怪。这回黄翎羽是真醒了,赶忙道:"对不起啊大婶,我不说了!"他还挥了挥手表示歉意,倒笑趴了邓姐。黄翎羽又用十分无辜的眼神看向她。"算了,早习惯了你这少根筋的人。"两人正说着话,已经到站了。黄翎羽接过材料,随邓姐一起站起了身准备下车。然而票务员大婶突然说话了:"对不起,这位同志,您还没投币。"邓姐和黄翎羽莫名其妙地对视两眼,才想了起来,一拍脑袋道:"哎,看我!真对不住,我看到熟人说了会儿话就忘掉了。"那大婶干咳了两声,心道,果然是忘掉了,说的什么火化啊车祸啊的,唬得几乎连我都差点忘掉了正事。车前的司机也吭哧吭哧笑起那票务员来。秋夜风凉人稀少,长夜里偶尔会心一笑,便是萍水相逢的人,也会觉得心暖了很多。"哈,邓姐,难怪科里人都说你粗心大意!"邓姐正在掏钱,听这个比她还粗线条的人都这么评论自己,恼羞成怒,一把把青年往车门外推,道:"下去等我,别给我添乱!"黄翎羽看她面色发窘乱掏口袋的样子,正笑得起劲呢,冷不丁挨她这么一推,蹭蹭蹭三步跌下公车,转回身正想骂人,耳边突然传来刺耳尖锐的鸣笛声,还有公车上的惊叫声......公车停得离站台太远了,简直就是在马路中间。--没办法,谁叫深夜车子少,大马路中央也能停车呢。后面来那辆黑色的跑车开得太快了。--没办法,谁叫夜深车子少呢。他被推下车也太不是时候了--没办法,......谁叫车子少呢?"去年科里才碾死了邹法医,今年莫非还要碾死我?"临死前,黄翎羽还模模糊糊地拐着他那门古古怪怪的心思,"不对,我怎么也只是个聘用人员,而且也不是读医学院毕业的,冒犯死人的事根本没做,甚至还好心地去帮忙化妆上路,不该这么倒霉吧。""......慢着,车不车祸,好像和是不是正式员工没关系吧......""啊!筒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火葬前记得帮我把头壳补全,上个好妆啊!"--|注,关于北京公交车投币和售票员的问题:好像还是2006年以前的事,北京市公交系统还是售票制。到了现在,已经有大部分的公交车是投币和刷卡了,尤其是在四环以内行驶的公交车。但是和其他城市的投币制不一样,投币箱旁边还坐着售票员。乘客如果没有零钱可以向他们换取,不懂路的也可以向他们问路。此举加快了乘客们上车的速度,并方便了乘客找到目的地(要知道,北京公交的乘客不是一般的多,当年我那悲惨的实习期简直往事不堪回首,单程就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即使早上六点正上的车,也被挤得脖子差点扭歪了,更别提上下班高峰期时的公交车有多挤了)。第二章 怀戈当铺清晨将至的时刻,半挂月亮还悬在西半空中,天色却已经渐亮了。洛安城中晕着淡淡的晨雾,虽是渐渐有了行人,但毕竟还稀少。吱呀一声,洛南四头巷东头的一扇大门窄窄地开了一道。亮白缎子水光忽现,一名青年举步迈出了门槛。门里站着个批金戴银的小倌儿,挥着香帕还要与他依依惜别,却没想到对方在人前还是个温柔似水的情人,这一刻却连头也没回,刷地展了把扇子,慢悠悠地走了。听得伎馆的门在身后关了,慕容泊涯也停下了步子。便如预料一般,耳旁风声忽起,顷刻间身边就多了人。 第3章 慕容泊涯好不容易才见到了肖清玉,这当铺主人哪里有点"老头儿"的样子,分明是肃然清癯的中年男子。石室摆设简约,略陈了几件竹石器具,墙上挂着一具十分有成色的古琴,还有蓑衣竹笠,不像当铺掌事的房间,倒像隐居世外的居所。肖清玉屏开了伙计,慕容泊涯便立刻拜下身去。"二师父。""你很好,很好啊......"肖清玉不忙扶他起来,立在八仙桌前,不咸不淡地看着垂头拜倒的徒弟。慕容泊涯便是平常再精怪非常花样百出,在这混迹市井的二师父面前也只得收了一干子狡猾心思,直直盯着地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肖清玉见他俯身不答,温和的语调陡然一转,道:"我白衣教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插手?你年前带着那多人到神皇教总坛干了好大一单,可就杀倒了几个卒子又能有什么用?落得一身伤,还瞒了为师这多时日,倒等着人几乎要废了才让我来给善后,你真是好啊,好徒弟啊!"这语气听着便如冷水泼在身上。慕容泊涯低着头暗自咋舌,仍旧答道:"禀二师父,泊涯并非擅自作主。只是那神皇教并不单单同白衣教为敌。他们近年得了敌国的资助,颇为放肆。年前又计划着刺杀一批朝中元老,徒儿也只能先下手为强,能拖得了一日便是一日。"鬼知道其实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而另一个原因,是他二哥的小情人因公失陷在那总坛,急得楠槿自己就要冲上山去。有事弟代兄劳,他只好打晕了兄长,带人乱了那总坛,杀了几个护法,顺便一并子把人带了下来,否则也不会伤得这般厉害。肖清玉盯了他半晌,冷笑道:"我还不知道你这心口不一的毛病?"慕容泊涯还是怕师父的,此时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这目光钉进了地里,冷汗涔涔而下。终于,肖清玉道:"你是内伤,先在铺子里住下,我再慢慢给你想办法。"慕容泊涯正要退出石室,肖清玉突然叫住了他。"出去就叫墙根处罚站的小子,你以前住的那间现在已经让那小子住了,你俩就将就着凑一屋。顺便叫他不用站了,今日练满四个时辰的算盘。若敢停下,就再回去站满一日一夜。"*******************慕容泊涯到了师父的地头,终于不用再顾虑家里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务,也不用防着时时刻刻的刺客,心情大畅之下,中午便进了三大碗白饭,甫沾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他虽情愿不吃晚餐一觉睡到天光,然而却没能如愿。脸上突然被温温热热的事物一捂,慕容泊涯陡然间惊醒过来,自动扣住了一人的脉门。入眼处,只见一片昏暗,已经是掌灯时分,幽幽晃晃的豆灯只能照出身前那人的轮廓,隐约分辨得出正是与他同屋的黄翎羽。他暗自心惊,自己伤后竟不济至此,若是眼前这人对他心存歹念,自己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你干什么?"他问道,稍显不悦。对方却歪着脑袋十分专注地盯着他,片刻之后才平平地答:"放手。"黄翎羽和他刚刚认识,并不想多生是非。只是见他一脸尘灰地躺在干净的床单上,越想越是不舒爽,简直犹如毛虫挠心,就连算盘也打不流畅了。于是才去伙房断了半盆温水给他擦面。原来尘灰下的面容端正好看,虽非一流的姿色,好歹也比他自己合眼多了,让他不由生了心思要将人拐去购置日用,十有八九能从三姑六婆那边把菜价米价再压一压。慕容泊涯螃蟹钳子一般的大手松了开,黄翎羽倒有些不高兴了,将毛巾往同房脸上一丢:"自己擦。"说完,又坐到灯前断断续续练起算盘来,一边说道:"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伙房里还剩着少许饭菜。"慕容泊涯本就有起床气,见黄翎羽态度生硬,一下子没忍住便重重哼了一声。想想这数月在家,见着二哥和那个新情人卿卿我我,心中更是不忿,又赌气似的哼了两下。黄翎羽听到这么一声,而后又是两下,手中算珠慢慢停了,自书桌上转头回视。床矮凳高,黄翎羽腰短慕容泊涯身长,两个年轻人目光这么一接,还恰恰是平平相视。黄翎羽见那毛巾被随便丢了,一端搭在水盆里,一端拖在地上,眼神便有些不悦,慢慢道:"这屋子不是你一人住。把自己用过的东西收拾好。""哼哼,我在这屋子住的时候,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吃奶呢。"要说脾气,黄翎羽其实比他还更犟一些。更何况昨日被罚站了一夜,接着又连续打了几个时辰他最不喜爱的算盘。偏偏还有人来与他分享这难得的小天地,不由也来了气。两个头脑发热的年轻人你一眼我一语斗将起来。慕容泊涯自然是家学渊源、博学能言,与朝中奸臣斗惯了,一张嘴不带脏字也能数落人的祖宗十八代。黄翎羽则是与当客练就了嘴上磨刀的工夫,融合了口耳相传涉及某器官某行为的真知灼见,听得人莫名其妙浑身打颤。两人说在一起简直就是雅俗共赏、融汇古今的大杂烩。等到肖清玉被司更伙计带到房前时,两个小伙子已经在床上扭在了一起。黄翎羽正被慕容泊涯压在身下,疼得病猫一般地哼唧,却始终不认输。慕容泊涯骑在他身上,红了眼睛还磨着白灿灿的牙。床上枕头被褥搅在一堆,床下水盆毛巾滚在一块儿,那场景要多混乱有多混乱。肖先生温然笑了两声,旁边的司更冷不丁便打了个抖,只听他和蔼地道:"你们是在展示自己的体力和精力么?很好!泊涯你明早略蹲上六个时辰的马步。"看了看黄翎羽,笑:"翎羽就蹲两个时辰好了,剩下四个时辰起来练练算盘。不过你今日和明日都算作是请假,下月顶两晚司更补回来--自然,那两日的白班还要值。若因瞌睡出了问题,百倍罚来。"扭做一团的两人闻言,脸都已经垮了。为什么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为了几句意气之争,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莫非果然是俗话说的--猫狗一窝,不得安宁?第四章 顾影自怜这个被慕容泊涯死死压在身下的黄翎羽,正是当日被车子碾得不成人形的那个小子。他也懒得深思自己怎么又活过来了,而且活在一名大概仅有十五六岁少年的身上。不过即使跟着黄河大水冲跑的难民流浪了近半年,又在这当铺里过了将近一年的时日,从前的怪僻性子仍旧没改过来。所以他现在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遇上了长上一两岁的慕容泊涯,且不说对方本就身负武功,单是那高了一头多的个子,黄翎羽怎也不可能在摔打上占了便宜。所以当晚,慕容泊涯仍旧独占那张大床。黄翎羽扁了扁嘴,没兴致再同他争吵,自收拾了地面,草草打了个地铺睡了一夜。一宿无话,第二日一大清早,两人齐齐到后院墙根蹲了起来。两人已生嫌隙,一个蹲在后院门左,一个蹲在后院门右,你瞅我我瞅你,谁也不同谁说话。司更的伙计早早做好了饭食送到肖掌事和首柜先生房里出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个情景。这时候其他伙计和管开票管打包裹的学生也都打完拳,准备去吃大锅饭,一个个见了两人的情状,掩嘴就笑。"博小哥又被罚了。""哎,这俩傻蛋家伙,还不知道谁比谁被罚得多。要不是肖掌事厉害,还不闹翻天去。""就是!现在又凑在一屋子住,那还不是‘干柴烈火''吗!""笨蛋,干柴烈火不是这么用的!"慕容泊涯常常到此居住,和这些人混得熟了,脸皮又厚,不但不把这些人的调笑之词当回事儿,反而还露出阳光灿烂的笑意,把那马步扎得沉实稳定,一副"天气大好!正是扎马步的好时辰"的样子。他在心中暗恨,若是在自家里,人人都知道他睡眠不好,难得睡得沉实。而且刚起床时头昏难受,起床气特大,于是谁也不敢捋他的老虎胡须,偏偏这小子和他对上了。而且这小子还恰恰是那种怎么着都能睡得着的人。现在又害得他在二师父眼皮底下犯了错,以后坚决不能行差踏错,让师父看轻,绝对不要被这小子比了下去。这么想着,就往黄翎羽那边看去--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很有冲动地火冒三丈。刚才有人的时候,那小子是好好扎着马步的,可这时候却已完完全全蹲在了地下。"喂!你!"啊?"黄翎羽蹲在地上,抬起头来看他。"偷懒什么!起来扎马步。""不要。"黄翎羽摇头,就是不愿意。简直,简直比朝里那些奸臣小人要可气一百倍!若是那些奸佞之徒,他还好有千百种手段去整治。可这人,又被二师父护在羽翼下,却还又胆敢光明正大地违背二师父的命令。黄翎羽斜觑慕容泊涯一眼,才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解释:"肖掌事让我蹲两个时辰,又没说一定要蹲马步,爱怎么蹲可不就由着我了么。" 第5章 自这日开始,虽然谁都没有说什么,但是怀戈当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伙计学生一改以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惰德,天还未亮就都出了屋子开始习武。这个时候,黄翎羽也在慕容泊涯名为"敦促"实为阻止他睡懒觉的催促下起了。只是他既然不能习武,也只能瞄着墙角的草草发呆,旁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黄翎羽嫌城里东西贵,便又到城外买了储备用的食物,每次来回都扛了百来斤的重物。好在他以前考古出身,仪器设备也背得惯了的,虽然这身体被断定为不适宜习武,一年多来经他这么折腾,也算派得上用场。黄翎羽还没嫌辛苦,肖清玉却先炕过眼了。老师父微微一笑,慕容泊涯赶紧夹紧了屁股去帮忙。这两日,慕容泊涯都是自己一人独占大,让黄翎羽去幕屋顶席地砖,饶是他脸皮够厚,也觉得自己小器。即使现下两人还相互炕对眼呢,他也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当然了,硬气是必要的,既然黄翎羽不先开口服软,他也硬气地不同他说话。这个慕容泊涯是大家族出身,在家里受惯了服侍,也做惯了人上人。但也有个好处,就是极能适应环境。到了外面的地头,遇上黄翎羽这么个不对路的人,也从没有想过要用自己的身份地位来欺压,只是梗着脖子对着干。过了护城河出了一两里地,终于渐渐见有农户。田地间也疏散着小片小片的池塘。因为时值夏季,全被荷叶覆盖了,白的粉红的大朵的荷散布,有的已经凋成了鲜嫩的莲蓬,有的扰露尖角。穿过树缝间的阳光照耀得晃眼,空气里满是荷,连慕容泊涯也不高兴起来。左右看看无人,纵身跃起,轻轻踏在荷叶上又飞身纵回,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个莲蓬。他正掰开了莲蓬剥出莲子,突然看见黄翎羽一双眼睛正闪亮亮地盯着自己,想起师父曾说过这年轻人不适宜习武,心里也说不出什么滋味,嘴上却道:"怎么?没见过轻功?""也不是,张管账里到厨房吃东西也是这么飞来飞去的,我几乎每天都见......"真是!说话还能带这么气人的吗?怎么能把他堂堂一个威武英俊风度翩翩的青年儿郎同那个又黑又胖的管账先生联想到一起呢?就算能,也不能这么污蔑他大师父不外传的轻功蜓蛉点水六式啊。黄翎羽又道:"这莲子不煮熟,能吃吗?"慕容泊涯掰下一粒莲子,丢到他手里:"自己试试炕就知道了。"话才说完,却见黄翎羽就把那莲子连薄薄的青皮一同丢进了嘴里,不张大了口。"不好吃,又涩又硬,果然还是应该拿回去煮糖水。"也难怪他不知道新鲜莲子还要剥皮,前世的时候都是直接吃晒干了的莲子炖汤。虽说出于工作需要,也认得一些食用和有毒植物,但就是因为莲蓬太常见太没有危害了,所以才连试都没有试过。倒是慕容泊涯,见他若无其事地把苦涩麻杂的青皮一同咬细了咽下,已经无语,什么话也不想说了。******************************************************************************第六章院墙攻防两人在农户里买足了东西,一路走回,付了每人一文的进城资,才又回到了怀戈城中。这时他们身上都负了许多东西,就连慕容泊涯也开始佩服起黄翎羽的耐力来。"嘿嘿,炕出你一个脸泛风吹竟的小子还能背这么多东西。"佩服是佩服,口头上还是要冷嘲热讽一下的。"没去过泰山是吧,没见过挑山工是吧,那里的挑山工比我瘦弱的人多了去了,不照样挑?哼哼,这天下的绣套子草包芯子的人何其之多。"一边说,黄翎羽一边不怕死地上下打量泊涯,顺便不屑地冷哼两声。慕容泊涯不甘示弱地与他冷笑对视,脚底却加了劲,一下子就将他甩在后头。然而随着铁井大街街口越近,不同寻常的咚咚声响也渐渐清晰,慕容泊涯心中疑惑,直到远远看见怀戈当前门已被一群人包围了起来。那些人服杂乱,倒是刀枪剑戟在阳光下晃眼得很,其中几人推着个巨木车正要撞开大门。那些规规矩矩的路人则争相走逼,一个不留。************************怀戈城因为靠近南韩,时不时遭受南韩的侵扰,所以武风比之洛平京城更胜许多,路人们佩戴刀枪是十分常见的。不过一大群人举刀举枪在一个当铺门口乱晃就不常见了。当头一个牛眼大汉腰插双斧,正是江北典帮头子。慕容泊涯知道这种涉及行会纷争的事情,只要不出人命,府是不会出面的了。他心中大骂,转身迎上自后赶来的黄翎羽,扯着他袖子道:"走,后门。"黄翎羽正跑得气喘,微感愕然,却仍然跟他回身奔跑,绕过几处民房的间隙,到了另一条偏僻的巷子。却发现,怀戈当后门也正被撞着。典帮人多势众,若非怀戈当的火墙太高,墙顶还覆了防钩铙的圆弧琉璃,说不定还真要来个墙头攻战。"娘的,"慕容泊涯低骂了一句粗的,引来黄翎羽惊异的目光,才道,"别担心,咱们翻墙过去!"大敌当前,两人暂时收了冷战的心思,黄翎羽也精神大振,随他一起绕路到了西墙。当铺不同别地,那道火墙足有三四层楼高,墙外便是空地,与其他民居隔了开来。两人还没到墙前,已经被典帮一个喽罗发现,大声呼叫了起来。转瞬,前后门都有人包抄过来。慕容泊涯也不慌张,将背篓甩脱肩膀,右臂向外一挥,平日收在臂上的薄刃钢剑顿时甩出。他就手抄起剑柄反手挥逼,立时迫退两人。"上!"他大喝一声,揽起黄翎羽飞身上墙。这江北典帮派正是纠结了怀戈城内另两家大当铺,一同前来逼迫怀戈当抬高月息的。只是肖清玉仗着墙高院广,打定主意紧闭大门就是不出来,已经把典帮头子急得烟熏火燎一般。他正指挥着人用巨木车撞门,突然听到西院墙外嘈吵,连忙抄起腰中板斧,飞奔到那处一看,但见两道人影正纵身上墙,然而那墙却似乎超出了他们的功力,尚未够到墙头,就已经徐徐下落。帮头子圆瞪牛眼,觉着连自己都跃不过的墙,这附近方圆百里地估计也没人能够越过。此时见有人不自量力,乐得哈哈大笑,跃起身来就要给那两人左右各一板斧脊子。慕容泊涯稳住身势徐徐下落,只是愤怒地瞪着怀里的黄翎羽。原来黄翎羽刚才迷糊了,竟然忘记把背篓给丢掉。若是以前,多了个小小箩筐还不至于如此,可是如今......见黄翎羽正亡羊补牢地把篓子脱下,慕容泊涯也不责备他,但又见一条牛眼大汉挥着板斧上来,斧脊就要撞上自己小腿,他短剑挥出,迎了上去。正这时,黄翎羽蓦地大喝一声,将个篓子狠狠砸将下去。慕容泊涯只觉得怀中轻松,顿时生了一股气力,赶忙借势点向墙壁,眨眼工夫就跃上墙头。他暗舒一口长气,牢牢吸着墙顶琉璃,才听到墙下怒吼惨叫声连连。待得回头一看,只见一片橘黄粉末中,那些乌合之众跳跳嚷嚷,无头苍蝇一般抱头乱窜。最惨的就是拿着板斧追他的牛眼汉子,被砸得倒地不起。"怎么回事?"黄翎羽不屑地道:"你忘了?我们今天买了两篮辣椒面,篓子里另外还有六十斤的盐巴块。可怜那板斧大块头,准是被砸晕了。""你好恶毒!"慕容泊涯道。************************下到院里,只见张管账正笑吟吟地等着他们。 第7章 正吃着,肖清玉突然貌似无心地问道:"谁知道原先放在后院墙根的那几盆水仙去哪里了?""啊,说起来也是,好像前几天还看见的呢。"张管账接道。一个学生也奇怪道:"对啊,这两天气氛紧张,我都没留神,原来果然是不见了呀。"黄翎羽捧着饭碗,头也不抬地使劲扒饭。肖清玉突然叫住他:"翎羽,前门今日没修好,你便去前门看守一罢。""啊!"黄翎羽听到,连饭也忘记扒了,张着嘴傻乎乎地看着肖清玉,一团白米饭还从他大张的嘴里落了出来。慕容泊涯在一旁看得好笑,因为今日午间,肖清玉找到他问的正是那些水仙的去向。他想了想,果然记得姓黄的小子曾经瞄过几眼墙角的草草。他又想到其他伙计说的前院发生的群呕事件,尤其是那些人吐出的东西,便立时知道了黄翎羽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哼哼,蒜泥白芨?亏这姓黄的小子天天往买菜的地方聚,看来是专门去找城南城北两家当铺买菜的人,顺手还用水仙的鳞茎换了人家的大蒜。而且还言语粗鄙,专门挑刺。激得谁最先沉不住气,内息一乱,立时就是毒发。这小子,果然狠毒。只可惜,这个狠毒小子的坏心眼还是被他看穿了。他正想着,肖清玉接着安排道:"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泊涯,你也跟他一起守去。"--啊?"肖师......"肖清玉温柔的目光扫了过来,慕容泊涯即刻便收了声。##########################################第八章寸长尺短黄翎羽是为何许人也?不熟悉他的人或许会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即使他常常在背地里操作着一些事情。因为他总是在事发之前就已经溜走,又或者是半张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呆着,很难让人联想到他曾在被誉为大学里第二阴险的历史学院里混了四年。(|第一阴险的--自然是政治学院)虽然他的专业是文物学,但依旧要学历史,尤其是中国历史。中国历史是什么?简而言之,就是一部人与人斗,内斗内讧,不斗不爽,百斗不厌,千变万化的斗,往死里非斗不可的历史。既然是粹种历史中熬出来的孩子,心地里还能纯良到哪里去。尤其是自他毕业论文选取了《论历代奸臣生存之道与当朝文化变迁之关系》以后,人生观世界观已经变得常人无法理解。由于后天教养的关系,黄翎羽心地已经不算纯良,何况早先在法医科时,听惯了这样那样的害人手段。江北典帮这群乌合之众,偏偏要仗势欺人逼迫提息。黄翎羽临死前还曾吃过方便面协会联合涨价的大亏,生平极其娃垄断行为,所以哪里能就这么便宜了这群人。其实慕容泊涯当日的猜测虽然与事实相距不远,可惜还是有些出入。为了用上这些漂亮的水仙,黄翎羽还费了一番功夫。由于怀戈城近水,湿气较重,怀戈人爱吃大蒜祛湿是远近都知道的。黄翎羽早在看到养在后院的水仙就知道可以哟做什么了。只是水仙鳞茎外形虽像蒜,实际上剖开却是洋葱的样子,一点也骗不了人。他干脆就用这些毒物泡了大蒜,末了到菜场趁着几个采买伙计蹲在地上和卖菜人讲价时,对着搁在一旁的菜筐子"天换日"。当然了,为更有效地毒害全人类起见,还又丢了两块感染了肉毒杆菌的腊肉进去。说起来,这肉毒杆菌的苦他是吃过的,以前刚刚开始考古实习时常识匮乏,将一些熟肉闷在罐子里,第二天才常这下可好,浑身麻痹得都不听使唤了。听医生说才知道,在无氧环境中,那些肉毒杆菌很容易产生肉毒毒素。于是乎,吃一堑不但可以长一智,还可以学以致用害人不倦。经此一事,城南城北两家当铺忙乱得鸡飞狗跳,江北典帮那个牛眼大汉帮头子肿着个脑袋浑身僵直面目狰狞的被帮众抬走了--领导嘛,当然肉是可以吃得很多的,症状自然也就更明显了。据说那件闹剧之后半个月内,怀戈城药店里止腹痛去食毒的药物,还有神婆神汉那里据说能治僵尸病的奇怪东西卖得精光,每一来货立刻就被买走,连上架都省了。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怀戈当早已恢复了平常的日子。当然,平静中亦有不平静。一大下午,日头还刺眼得慌,黄翎羽便被个土财主带了出去。据说这个土财主迷上了赌坊的荷,在那儿散尽千金,近来手头颇紧。当然黄翎羽是不会喜欢去打听这些八卦的,不过由于土财主到怀戈当来典地,首柜房有意让他多独自往外跑跑,好培养一下这个接班人,便让他跟着出去看那块地贺契所记是否相符。可是近暮,黄翎羽还没回来。肖清玉算算时候,再这么下去,城门就该关了。又是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谆谆教诲,要让慕容泊涯到城东门外等着,好带黄翎羽回城。"师父?"慕容泊涯临走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老想把我和他凑在一起?""因为......"肖清玉正要说出,眼神忽闪,又把话收了回去,"不用为师说清楚,你自己也能明白的。""是吗?"慕容泊涯见师父不愿说,也不再问,走了。肖清玉看着徒儿离去的背影。其实原因很简单,慕容泊涯所欠缺的,正是黄翎羽擅长的,而黄翎羽欠缺的,正是慕容泊涯擅长的。然而两人最最习惯的却又出奇的一致。黄翎羽习惯于装蒜--明明做了,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弄得远近都以为他是个什么都不爱就爱睡觉的糊涂蛋。慕容泊涯习惯装葱--明摆着是个做大事的人,偏偏还装得多无辜纯情人似的,还骗得整个怀戈当的人都以为他老实孝顺。不管装蒜还是装葱,这两人,根本就是一路货。他这个当师父的也知道徒弟在朝中是危险不断,也会挂心。别看慕容泊涯现在在师尊面前是这铭闹,其实暗地里严谨着呢,远在千里还给洛平京的长兄设下这样那样的套子。很难想象当他真正回到洛平京,露出了他的獠牙,又会是怎生一副模样。不过,担心也要有担心的技巧,就让这两个小家伙慢慢磨吧。说不定过两年就可以看到一场"狼""狈"为奸的好戏了。怀戈城历任城守历来坚守坚壁清野的原则,故而护城河外一圈土地上,树木全都拦腰砍断,就连道路都集而不散,看上去空旷一片。城东门外仅有的一条大道被车轮、牲畜和行人压得平平整整,一直向远处的平缓的丘陵和青绿连绵的麦田延伸了出去。 第9章 黄翎羽虽然力量耐力都不差,但这也仅是以常人水平而眩如果要保全两人活着回城,为今之计,只有--拼死一战。他迅速地判断着,终究决定不事先提醒黄翎羽有人靠近。他和黄翎羽相识不深,也不知道面对这种危险,会否做出于他两人不利的举动。比如说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如此安安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暗淡的银光自慕容泊涯袖中现出。黄翎羽忽然觉得身侧一股大力推来,将他推飞倒在丈许外湿软的田土里。当--金铁交击之声忽然之间响彻了麦田空,余音幽幽不绝,犹如荒野中飘忽不定的鬼火,忽如其来地燃起,而后渐渐湮灭。黄翎羽这才惊醒过来,黑暗中只觉得阴风阵阵。与第一声响隔了许久,又是一声金铁交击。兵刃撞出了星星点点的火,黄翎羽终于找到了慕容泊涯的所在。火转瞬即消,又陷入了的寂静之中。近处的蟋蟀都停止了吵闹,只佣处的蝉还在发出声音。黄翎羽只觉得空气中似乎被加了威压,连自己的皮肤都凝重地紧绷着。什么都炕清楚并不等于他什么都不知道。--被袭击了,而且慕容泊涯肯定早已发觉。他可以凭第一下的声响,肯定那一击的速度极快,快到如果没有全神以待,这个时候的他或慕容泊涯中定会有一个已身首异处。慕容泊涯的确早已察觉,难得的是他没有只顾自己逃逸,而把黄翎羽抛下不管。别看这群人目下暂时没对黄翎羽做什么,这只是因为发现慕容泊涯难缠,一时还分不出人手去灭口。又是一击。还不待声音完全消散,当当当连续三下交击在不同方向亮起火,紧接着,兵刃碰撞之声便是连绵不断地持续了下去。力道虽然不再刚猛如最初一击,却犹如没有尽头一般。黄翎羽默默听着风声。与刚才不同,来人迅速移动,衣服被空气的漩涡拉扯,搅乱了风的声音。如果慕容泊涯不管他,现在早就可以逃远了。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武功是一件很吃亏的事情。但是要让他这没明不白地承别人的情,尤其还是个关系暧昧不明的别人的情......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现在首先最必要做的事,当然是一致对外。第十章荒风焰起慕容泊涯的情形可以说是危如累卵,他现在能和这六个人暂时平手,只是因为对方对他似有忌惮,只想着要先消磨他的体力再一举诛杀。一旦被他们发现他身有不适,那就万事休矣。游斗了一刻时分,慕容泊涯渐感不济。也多亏了这些人并无配合,他才往往得以在危急之时借力打力脱出困境。然而纵使他竭力隐瞒,也渐被那帮人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正在众人纠斗不休时,斜近的麦田里一阵呼啦啦的耸动,正是适才黄翎羽摔落的地方。慕容泊涯立时暗叫不好,若是黄翎羽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这些黑衣人不会立刻就去取他命。介于此时,他也已不及仔细思索对策,旋身让过一枚袖箭,贴臂让过一柄长剑。轻微的入肉声响起,他没能躲过第三个人的短枪。他让似没感觉到疼痛似的,紧紧夹着短枪,反手刺入短枪使左胸,继而往横一拉。星光下黑衣人众看得清楚,那使短枪的胸膛立时便被拉开了一道狰狞的血口,给慕容泊涯活活的一剑剐了。而慕容泊涯剑意未尽,短剑划出,带起蓬乱的血雨,喷得对面一人猝不及防。黑衣人本能地闭目急退,颈上却传来锐器刺入的冰凉冷硬之感,轻微的一声筋肉断裂声后,血雨再度爆开。及此惊变,余下四人立时四散而开,然料慕容泊涯早已等在一边,两下火湮灭,又一人掉了头颅。"顾影集,是顾影集上的功!"当先一人暗叫,揉身而上。慕容泊涯此时已是强弩之末,深吸口气,双手持剑迎了上去。这些变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仅仅是黄翎羽从麦田爬上了泥路的时间。他听到了三声闷哼,都不是慕容泊涯的。然而慕容泊涯的呼吸已经开始乱了,以至于黄翎羽在一片漆黑的视野中也能清晰地想见他急促起伏的胸膛。黄翎羽是个身无武功的白丁,在黑里睁目如盲,能做的不多。但是一切困难都会有解决的办法。他不用多想,立时抓起几块小石,循着声音起处砸去。如预想的一样,自然没右中任何人,但是黄翎羽清楚的知道,这已经足以引起别人的不耐烦--将心比心,如果有别人在他干活时打扰,他也会十分不耐烦。如是几番施为,慕容泊涯自然暗叫这小子不想要命了,那剩下的三人中也有一人被成功地挑起了恼怒。黄翎羽虽然不能得知各人的心思,耳中可听得清清楚楚,破风声陡起,来得十分迅速,便赶忙扑倒在地,就势侧滚开。笃的一下,他几乎能感到地面的震动,凝目看去,三步以内他适才所在的地方,深深插着一柄飞刀。那人锲而不舍,又是几枚飞刀发了出来,依旧被黄翎羽依样葫芦地让了过去。倒也不是说黄翎羽耳力好到能够听风辨位,而是因为那鲁莽人飞得太过准确了。由于准确,所以只要在听到风声之时立刻离开原位,便不会被伤。如果那飞刀之人再聪明些,乱放暗器,又或者再大方些,舍得为一个不会武功的白丁来一次漫天雨,黄翎羽十有七八已经挂了。那飞刀人屡次未能得逞,哇呀呀叫起来,果然挥舞着手中武器舍了慕容泊涯飞跃过来。不过黄翎羽既然胆敢出历闹,自然有自己的防范方法。那武器破风声着实是大,黄翎羽炕见也照样能想象出对方面目狰狞挥舞长刀的样子。于是捧起手中酒坛,躬身站起,躲在酒坛子后向前扑了过去。一声脆响过后,酒坛被长刀砸碎。紧接着,由于惯使然,坛破而出的酒水哗的全泼到了那人身上。那人哇呀呀怪叫着,好不恼怒。黄翎羽后退半步,自怀中取出一物,恰巧那使刀人挥刀横砍而来。因那长刀笨重,横砍纵劈的路径就十分有限,黄翎羽预想着对方的目标,凭着听觉过人,将那枚坚物挡在颈边。凉风萧萧中,这声嘶哑的刮擦十分地清晰,也十分碜人。即便在一旁斗得紧张的三人也几乎要分了心思,能想见长刀在一个凹凸不平的坚物上刮过的情景。似缓实快。刮擦声才响起,火星也溅了出来。这次的火比以往任何一次兵刃交击的更为明亮和持久,使刀人还阑及奇怪,浅浅的蓝的火焰突然之间就在刀口上冒了出来,点燃了整个刀面,继而呼拉一下沿着长刀迅速蔓延,眨眼间包裹了使刀人全身。 第11章 慕容泊涯仗着池中养了鱼,不愁被人看出动静,抓着黄翎羽的手和那几人捉迷藏。池水颇凉,伤口也在缓慢的渗血,带走了他不少体温。慕容泊涯凝了凝神,将注意力集众温暖的手心里。手心中传来黄翎羽的温度,让他直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就像牵着二哥的手在园子里躲避宫太监的寻找一般。不多时,池塘边上有人呼喊叫唤,慕容泊涯听得分明,是在大叫着发现了血迹。然后把人叫了上去,开始疑惑这边的足迹怎么会特别明希接着又有人在远处叫唤,发现了好几道不同方向的行走痕迹。他自个儿乐得很,知道那些人是被他俩给搞混乱了。听着那些人追去了又回来,想下水又嫌麻烦,最后终于有一个人说道:"如果他并未受伤,此刻早走远了,追也追不回。但如果他受伤极重,重伤之人根本不能碰水,他也就只能在麦田里躲躲,我们就在四近仔细寻找一番。要是找不到,就和上面说他逃功厉害,跑得无影无踪了。""正是正是,这池子也不必下去寻,这四周没有芦苇,他找不到苇管通气,如果真在水里,也早该浮出水面来。"慕容泊涯听得几乎想捧腹大笑,这群人果然是自北地来的,所以不知道荷茎也可通气。倒是自家那四弟,也不看看是要杀的是什么人,怎么能派这群头脑不清的江湖人来呢。但接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又有人道:"谨慎起见,还是派一人守在这荷塘边好了,到时也好交代过去。""极是极是!"那帮人哈哈大笑着,为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问题而高兴,留了一人在池子边,其他人窘麦田里仔细察看。慕容泊涯心中叫骂,把那群人的操行德数落了一大通,终究是顾念着自己无力保全二人而没有出水。忖道:"这回看来是要泡到天亮了。"正懊恼着,身后忽然一热,正是黄翎羽贴了上来,慕容泊涯愣了愣,有些心酸。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以前怎能想到,自己还会为一点点体温而想要感激涕零呢。#########################################################第十二章谁在吹灯对于安眠的人而言,是短暂的;而对于无眠的人而言,是漫长的。在漫长的等待中,渐渐见到了天光。起先是淡淡的灰黑,继而渐渐变亮,远近的脚步声响闷闷地传来,数量也越发的多,是佃农们早饭前的查地。黄翎羽拥着慕容泊涯上了岸,一阵晨风清悠悠地刮来,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慕容泊涯半睁着眼气息奄奄,转目四顾,见再没危险,才撑持不住地睡了过去。进城是黄翎羽找了一辆牛车,赶车进城的年轻人听说他们是怀戈当出来的,忙不迭地帮着将人扛上了车,又在车上寻来破毡子给慕容泊涯裹上取暖。一路回城,黄翎羽看着昨所过之处,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别说是尸体,就连血迹,也用泥土细细地埋了。余下的,大概只有麦田里一道道倒伏的麦穗。他蜷在慕容泊涯身侧,泥土路在他面前往后退着,道路尽头的太阳也终于从昏红变调亮,昨的事情只好像一场与白日无关的旧梦。--谁都不会知道,我是如此冷血的一个人吧。活生生的生命在眼前消逝,竟然会觉得也不过如此。在有些明丽的朝日里,慕容泊涯躺在毛毡里,一张脸苍白无血,头发湿漉漉的犹在淌水。他不由伸出手在他颊侧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并不带有任何的含义,只是这么重复着一个动作,头脑就能空白下来,什么也不想。过了不久,他又随着牛车一摇一晃的行进而走了神。距离那次袭事件已经是第四天了。那日早上回到怀戈当里,引起了好一阵热闹。赶牛车的年轻人自然得到了怀戈当的厚礼,慕容泊涯也赶紧被抱进了肖清玉的房中没再出来。倒是黄翎羽,精疲力竭地睡了整整一天后,就又如常地出来收典了。那个土财主的地契被以合理的价格典了过来--在那土财主"赔了夫人又折兵"的表情下。好不容易一天结束,趁着夕阳的余晖,黄翎羽关上当铺的门板,锁上前院的大门,点起火墙角上的风灯,才回到后院。这时大家都集在伙房里吃食,因为慕容泊涯伤势未明,不同以往的安静。没有了话题,吃得也格外的快。钱管钱磕巴着大烟枪,不时地朝伙房外望。斜对面里正是肖清玉的房间,饭菜被乘在一张小几上,还在门外好好地摆着。黄翎羽洗完自己的碗筷出来时,天已经全黑了。这日的轮值也真难得他全程清醒地做了下来,他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一边有些困倦的打着呵欠。这几日慕容泊涯不在,大又成了他的领地。没有那个讨厌人的时候,日子依旧照常的过,但是有些地方,还是让他不适应。比如这上的味道。很浅很浅的薰味,淡惦开半尺一尺的距离就闻不到了。但是这么贴着枕头席子,睡意朦胧间,那股味道就这么雾蒙蒙地进了鼻腔,上到脑颅,弄得他心中不爽。也不是特别难闻的味道,有淡淡的荷。但是,总觉得好像是自己的领地已经被人侵占了,或者是说,自己盘中的食物已经被人吃干抹净了。他迷迷糊糊地睡,半睡半醒的不悦,脑中轮闪的画面突然从那微凉的荷塘一转,回到了前世工作的城市。一个大婶牵着条肥胖的沙皮狗,那狗满脸横肉神采飞扬,抬着条后腿向电线杆撒尿。尿毕,还昂首挺胸对他得意洋洋地翻了个白眼。--还让不让人好过了!黄翎羽翻身而起,那荷便消散不见。不过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沙皮狗用尿尿标示领地的画面,越想越觉得这荷也是同一本质的东西。这么想着,还真的人有三急起来,而且大小一起急。黄翎羽郁闷地翻了个白眼,翻身下,出了门。因为这间屋子又变成他一个人睡,这几日都撤了恭桶。要出恭,只能去外面的公用恭桶去。借着远处一盏风灯微弱的光线,根本不能看得清什么。不过他顺利地完成了任务,嗅着自己的衣服上是否沾着恭房的气味,慢悠悠摸索着回去。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好臭啊,好臭......"有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接着是凉冰冰的几口气息吹在了他的颈上。没听过的声音,黄翎羽身上立时竖起了鸡皮疙瘩,梗着脖子不动了。大学考入史学院的迎新会上,全场一片漆黑。漆黑中突然亮起一束白惨惨的电筒光,学的下巴在电筒光的照射下格外的个,她幽怨地说道:"传说,古墓里是有阴魂的。传说,挖多了墓葬,那些阴魂便会缠着你,在你精疲力竭的时候,在阴气最盛的时节,将你拉进无底的深渊......"此时黄翎羽想到的便是那时的场景。自然,学最后那段忽然间慷慨激昂的"想要逃脱厄运,就请和英俊潇洒的阎魔王大人搞bl或者再与伟岸不凡的哈迪斯大人3p吧,当然如果加上路西法大人的就更为形啊"之类的话被他自动屏蔽。黄翎羽正想瞪大眼睛看看来这些鬼魂是否真如聊斋志异里宣传的那般时,颈后闷生生震了一下,就睡着了。醒睡间,脖子后疼调害,但是四周熟悉的气息让他的心安了下来。他认得这是肖清玉屋里的气味,竹子的味。但是又有些不寻常,参杂了些酒气。肖先生很少喝酒,他是知道的。是谁胆敢在先生的屋子里喝酒?他还没想得清楚,上臂忽然被什么东西一勒,顿时闷闷地酸胀了起来。被这么一刺激,脑子清晰了许多。才发觉得脑下身后一片温暖,那暖物还缓缓起伏,正惊异间,忽然听清楚了有人说话。"你下手也太重了。"肖清玉的声音,脑下那暖物随着这几个吐字上下起伏--原来他正睡在肖老板怀中?本着不能多管闲事的精神,黄翎羽紧闭双眼,急喘几下又继续放缓了呼吸,以不变应万变--装昏。臂上忽然又被涂上冰凉的东西,一股子酒气就这么冲入他的鼻中。"啊啊啊!不要啊,我的酒,我的酒!" 第13章 ......"你听见了吗?"而此时,黄翎羽脑海中正反反复复地回放着大二时,可怕的学学,甚至是理应站在统一战线上的男同学们,个个手举《上海绝恋》,高唱《黄瓜与菊》,快乐十足地追在他身后呐喊着--受,你一定是受!你是受你是受你就是受!和谁在一起都是受!万年总受!越是冷门的专业,里面就隐藏着越深黑的黑暗。越是看上去应疙智的人群,内心里就越是变态!这是他的痛苦来源,是他再也不敢玩石汪子布的最终原因--可怕的史学院年度石汪子布竞赛,可怕的惩罚游戏!--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大学四年苦苦保住了青和纯洁的我,终于还是和男人搞到了一起!(狂言:睡在一个上就是"搞到了一起"?那你躺在肖先生怀里又怎么说?-_-|||)"不要!神啊,快来救救我吧!"黄翎羽一个翻身,逃命似的冲了出去。这一次混乱的最终结果,是黄翎羽十分丢人地被门槛绊倒了。话说回来,既然"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句经典的话用在这里简直是在暴殄天物啊!),黄翎羽也只好打碎门牙和血吞。慕容泊涯见到这番混乱,乐得心里暗爽。他如今还没好全,好歹是保住了命。而且还见到了好久不见的大师父聂无敌。说起来,这大师父还是和初见时那样让人无可奈何,要不是身边跟着个管事的司徒,不知道要闹出多少麻烦。自然,那两人对自己的点穴功夫过于自信,以至于还一直以为黄翎羽那日的呵欠和翻身是个意外,并没有告诉慕容泊涯是从他身上取的血,也没有留到黄翎羽醒来的那日。自从数日前的袭后,慕容泊涯还是第一次这么接近地看到黄翎羽活蹦乱跳的样子。很净有这么轻松的感觉。这些日子,就算是跟师父长辈们笑祷心没肺,心里总还是沉甸甸的。像他这种人,身边最缺的其实就是能够不顾及颜面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用司徒的话来说,就是"损友"。黄翎羽这样子,任是任到了一定程度。但是大事上然会拖后腿,还能帮上两手。--姑且,暂时将他当个旅伴也不错。慕容泊涯做了个决定。总之,又过了一日,两人在肖清玉的目送下,驾着马车各怀心事地走了。目的地是,大燕国都洛平京。#######################################第十四章白衣月鹏古有西天取经途漫漫,今有破车北上路迢迢,黄翎羽一天到晚坐在辕后控马驾车,还任劳任怨地张罗储食宿头,自是为了避免和慕容泊涯同处一室,否则出了些什没该发生的事情就不好说话了。慕容泊涯虽新伤未愈,但旧伤已经得到调养,精神日渐好转。他倒是颇有喜感地旁观黄翎羽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态度。也自奇怪,为何遇袭前并不惧他,同患此难之后反而躲他不及?这一路有躲有猜有睡觉不提。行了十来日,在一日路就进京。这些日子都是尽量住店打尖。与以前一样,慕容睡上,他远远抱着一铺被子滚地上。可惜头一错过了宿头,黄翎羽将马车停在了洛平河旁,燃起篝火,点了艾草,过了一。第二日起来时,慕容泊涯还在车上打坐。时值夏末秋初,黄翎羽见洛平河水清澈见底可人,便离了篝火沿着河岸慢慢散步。慕容泊涯还没从车里出来,他也不着急,看看自己浑身上下,正所谓是风尘仆仆,记起自己的确已经十来日没有洗。摸了摸脖子耳后,只觉土壤肥沃得能够养出蚯蚓来,哈哈乐了。阿弥陀佛无量明尊,不是小的我不爱干净,这正是出门在外啊出门在外。兴头上来,也不管河水凉不凉,三下五除二剥了衣服扑进河里。"吱......"这回他是真的倒抽了口凉气。可好净有下河了。这边的水比怀戈的水更冷,也更......让人激动--冷得激动。没敢多停留片刻,黄翎羽在浑身鸡皮疙瘩的草裙舞中火速的搓起老泥来。话说,凡男人,大抵洗澡速度是十分快的。黄翎羽也不例外,其中过程简洁明了,无须赘述。但他起来时,蜷着身子语衣擦干了水,穿了中衣外衣,回过头要把沾了水的里衣丢上车时,不又倒抽一口凉气。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宿舍辅导员正义愤填膺地站他身后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他的鼻子......--开玩笑的。他看见了一个人。问题是,是个,不知当如何形容的人。他至今见的同龄人不多,大多还是尘灰满面终日在佃田泥潭里打滚的混小子。要说漂亮的,第一个认识的就是慕容泊涯,第二个就是眼前这个人。只是慕容泊涯是被他归为顺目这一个纲目,若是带去菜场早市,大叔大伯大婶大娘们看到这俊俏后生的样子,十有会打折降价。而这个人,可以被归为"不是人"这一个纲目。若是带去菜场早市,大婶大娘大叔大伯们定会像看见了土匪一般,望风而逃,远远躲到巷里屋角,羞红了脸看。几乎鼻子碰鼻子的这个人身形高挑,长发乌黑至极,柔柔地垂落过膝,晨风吹得微起,有生命一般浮动着。那张脸被长发遮了大半,大概应该是鹅蛋形,泽几如半透明的温软和田籽玉,偏生眉目又泽深乌。披着一件宽大的白袍,遮了身形,但风动下依旧能看出腰身细瘦。人!不是人!绝对不是可以带去采买的人!"大,大,大,大那个啥,"大了半天,黄翎羽还愣没分出是大哥还是大来,这人有没有喉结炕出来,大概这人压根就有种让别人猜测"它"是男是的爱好,把这敏感地方深深藏在长发的阴影下。反正,人要长这样,历史上会称之为水,男人要长这样,总之,还是个水。想到自己清白之躯不知道被这位不知道是男是的家伙视干了多久,黄翎羽紧紧衣襟,正道:"麻烦您让让,这个,陌生人授受不亲。"这个"大那个啥"在他如块水猛兽般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形状可称精致的鼻尖在他肩上轻轻扫过。 第15章 黄翎羽不情不愿上车。慕容泊涯这几日路上,心情其实十分糟糕,本想着至少拖过了年关再回到这乌烟瘴气的地方,结果被那群人发现了他在怀戈的小窝,什么轻松玩乐的计划都泡汤了。这年头,做人难啊。只不过,也有值得庆幸的,二师父毕竟对他好,给找了个适合解闷的伴儿,还让他带回京中。--这黄翎羽,初看时只觉得他像条瞌睡虫,原来还可以解闷,以后再被那群幸臣们给烦闷坏了,或是被月鹏他们给郁闷到了,回到自家院里,就找他调剂调剂,嘿嘿。而且此刻,黄翎羽这张已经大半日没有表情的脸孔,实在是精彩极了。沉默,还是沉默。黄翎羽已经维持了许久的沉默,默默面对着面前的一套灰衫。乍炕起眼,其实做工很精致。"你说了什么?能不能再重复一次?""这是宦的衣服。"黄翎羽在大脑中飞速搜索着关于"宦"两字的信息。--宦,一般指的就是阉人,但是历史上也有一段时期只是单纯的职,是不用阉的。"这位英明神武的慕容公子,小的一向对当没兴趣。""谁让你当,是让你当我家院里的宦侍。"黄翎羽荒唐的有种得了脑抽筋的感觉:"您的意思是,让我当阉人?"慕容泊涯一脸郑重地正坐,点头:"平常警醒着点,要是被发现你那兄弟还是完整的,包管不出半日,就会不完整了。""能否再问您老人家一件事?""问吧。""你要阉人做什么?都老百姓出身的,有这兴趣委实不好。"慕容泊涯看白痴似的盯他:"除了宫中和王府,哪里还敢用阉人?""不要跟我说......""很不巧,我就是要跟你说,你要跟我进宫了,"慕容泊涯一脸正在拔鸡毛的的笑容,"以前没跟你说实在不好意思,不过既然你没问我也就没好意思说,免得说了对你的朴实无瑕造成任何不必要的破坏,在你善良优雅的心灵中留下自卑自怨的悲惨痕迹--其实我要说的是,本公子是当今皇帝老子家里的老三。"过了半天,黄翎羽补充了一句话:"你要是说你是唐僧他师父或者是水仙的近亲,我或许还会比较相信一些。当然了,聪明善良如我,善解人意地知道你其实不知道唐僧和水仙的具体意思却仍然要不懂装懂的痛苦,所以就不揭穿你了。"沉默。可怜的年轻城卫,一边赶车一边苦苦猜测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同时也被这两人完全非常识能够准确解誓对话弄得一头雾水。于是,黄翎羽的宦侍生涯,便在慕容泊涯的强迫和他的懒于反抗之下,正式开始了。--肖先生,就算被你卖了,我黄翎羽果然还是喜欢你的!三年后一定一定一定要教给我那当铺不传之秘啊,否则我就五马分尸梳洗木桩车轮俱五刑中外酷刑轮番上。正与聂无敌和司徒傲搬家的肖清玉,莫名其妙连打十数个喷嚏,可见怨念之大。如果是个不谙世事的人,听见有男人,而且还是个皇帝家的数字军团成员之一对她说:"随我进宫吧!"大概会满面桃红故作娇羞,嘴上说"你好坏",心里乐飞天。(黄翎羽原本不知"数字军团"之意,但和同人们处久了,想不知道也不行。)可惜,黄翎羽是个男的,这是其一。其二,黄翎羽不是不谙世事,反而是在被称为第二阴险狡诈,第一黑暗阴森的历史学院里沾染了满身泥出来的。最后,他被叫进宫,若是当子也还好说一些,可惜是让他当传说中的"宦侍"。所以,他高兴不起来。不过也悲伤不起来就是了,因为就他那呆头驴子踢两脚动一动的个,很少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主动地悲伤起来。慕容泊涯其名曰是皇家老三,实际上也未及冠,还算个小毛孩,所以在宫外没有王府,仍要住在皇宫内院的三皇子府。皇子府也算是个不小的院落,前门后房,内分东院西院,主房旁边的耳房是大丫环住的,院墙底下一围子的长房是宦侍们住的。"不要惹事,不要引人注目,不要去西院。你先在下面适应两个月,学着点。"慕容泊涯如是说,把他丢到长房里去了。"三年和尚清修生活何时了。"黄翎羽如是想,看着睡一通铺的几个宦侍个个眉清目秀,可惜都是豆芽菜的身形,看来没了自家兄弟,要想长得很男人,那是太有难度的事情了。"黄翎羽,你看,只要和这群太监们在一起,就算你原本是万年总受的命格,也可以当攻了!"阎王爷满面兴奋地大吼着。不要--黄翎羽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才发现什么牛头马面都消失不见了,满眼都是黑沉沉的屋顶横梁。所谓日有所思,有所梦,难道他见到这些貌太监也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不不不,他一个大好青年,有志于把学术研究做到最好的大好青年,是不会自己找虐的。所以,情啊爱啊的,都靠边站吧去吧。浑身都是冷汗,他抹了抹额头定了定神,这个世界真疯狂。刚要合眼继续睡,旁边的宦侍王儿一骨碌翻身起,然后一个接一个地把人撸起来。"醒醒,都到时间了。哎,你还淌啥哈喇子,再不起身准备,小心被周总管罚了三餐不得常"哀哀睁眼再看看,天还没亮呢,一点都没亮呢。打着呵欠出了被窝,初秋的时节,洛平京里变得格外的凉,没忍住便打了两个喷嚏,鼻子水就开始要往外流的趋势。有人点上了悠,这才看清楚左右的人都穿上了夹里,看看自己,从南方来的,也没带上几件秋冬衣服,昨日领到的只有两套宦侍外袍,于是想也没想,将两套都穿到了身上。##############################第十六章低级宦侍"你,跟我来!"一个年龄稍长的宦侍提了一个长方灯笼指着他说道。黄翎羽记得别人叫他"桶哥"什么的,胡乱点个头,跟了过去。其他宦侍也一个个鱼贯而出。再过不一会儿,东院慕容泊涯住的水慕轩里也灯火通明起来。 第17章 "后来怎样?"黄翎羽问。"一个小丫头的,哪里挨得过这一顿打,趴在上药石不进,没几日就过去了。"桶哥继续道,"因她那些日子只在身上披着白的里衣,据说现在宫里还常常飘着她的鬼影呢,白森惨兮兮的......"房外这时候刮过一阵冷风,呼呼的风声过了好久才落下。王儿年纪不大,胆子也小,瑟缩着脑袋看纸窗,便见窗纸上印着树影,在惨淡的月中零落地摇晃,不打了几个哆嗦:"你,你,你还是趁早去取回来,莫要让下膳房的杂役们给丢了,你,你可千万别变鬼啊,我这常走路的怕得慌。"莫槐运丢了块牌子出来道:"你就算在我这里报备了,赶紧到下膳房去找回来。不要东张西望,不要停留,我这牌子能去的只有几个下作地方。"黄翎羽原本没把这些洗洗刷刷的事情放心上,以为这种上面炕到的小活,做错了顶多就是一顿骂,几顿不得吃,顶多关个闭--要真是闭,他可乐意得紧,巴不祷人打扰。没想到听他们这一说,统管他们的太监头子周总管,那恶毒和吝啬直逼传说中的地主周扒皮。唉,真是有辱周氏一门--呜呜,可怜的周总理。黄翎羽哀叹着加了夹里,灯也不打,借着初秋的月光和王儿出了门去。王儿将他私廊下自己去西院当值了。这洛安宫里,可一点都不像大明大清的紫城。紫城里外墙都涂红漆,洛安宫则是以木为主,也带灰或白的基,端看各内院的皇子子是什么喜好了。就连树木,紫城为了防止刺客藏身,除了御园,其他地方是没有树的,而洛安宫到处都是树木草。不少树木的横枝从内院墙上伸出,若是季,定有不少"一枝红杏出墙来"的好景。黄翎羽缩着脑袋出了三皇子府,小步地跑。旁边就是四皇子府的高墙。两府的墙夹出一条两辆马车并行的小道,由于墙高,走在里面顿生井底蛙看天的奇妙感觉。三皇子府是灰不溜秋的院墙,四皇子府则是汉白玉砌的墙面,两相对比,顿时不是一个档次。出了夹道,按着莫槐运的指点,一路向西南去。好在沿途都点了照明的风灯,有的灯下站了卫兵。见他过路,便都拦了下来,看了腰牌再登记入名册,才又放行。一路无话,黄翎羽十分出地完成了任务。说来也好笑,到了那专为宦侍丫鬟准备膳食的下膳房,运泔水桶的杂役也正焦急。皆因各宫苑的泔水桶都是有标记的,那杂役一看自己骡车上多了个桶,还是三皇子府上的标记,顿时浑身冷汗涔涔。他那下膳房中也有不少刚从其他方向搜罗了泔水回来的,一见这桶,都大呼糟糕。原来三皇子府里的周总管的恶名早已穿扬于洛安宫的各府各院内了。黄翎羽提着桶,一路回来都笑得肠子都青了。他与慕容泊涯相处不久,但也算有点认识。怎么也想不到他府中竟然还容下了个这么惹人厌恶的大太监。是不是那周扒皮太过凶悍了,连慕容泊涯都被管住了?他沿着原路返回,宫中的路虽复杂,但方向分明,总归是条条小道通皇子府,也不怕迷路。里风呼呼的,刮得宫里的梧桐跟着哗啦哗啦的响,凄凉冷清,也不知道被吹落了多少还没黄的大叶片子。忽然间,又一阵冷风迎面刮来,带来了稼风里的轻微弦响。他心里一惊,这大半的,谁在那里弹棉呢。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黄翎羽压低了脑袋,急匆匆小跑回去,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他越是往来处回去,那拨弦声就越是响亮。等到了三皇子府门口,简直就是从头顶上传来的了。他忍无可忍往头顶一瞄,不张大了嘴巴,下巴几乎要滑落到地面来。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一个白森森的飘荡荡的鬼影正悬空坐在头顶上呢......头发长长的,在风里乱舞,衣服宽宽大大,不贴身般乱飘。那坐在半空的鬼影膝上还横搁一琴,身旁悬空放着一个粗陶广口的大酒坛。--这回是真见鬼了。"喂,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回来?"老宦侍莫槐运就在右手边蹿了出来。原来府门口已经换了一岗人,莫槐运也在其中,"别看他,快回来!""嗡--"头顶那拨弦声忽然一个断裂,鬼影幽幽地呼--了一口长气。黄翎羽脖子后面一凉,只觉得几滴凉凉的液体从上面滴到了皮肤上。他僵硬地扭过头,抬头,再看。一张白惨惨的脸向他露齿而笑,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却让人有种十分友好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黄翎羽呆立当地。这回看仔细了,哪里是什么鬼?对着半晦的月,可见几条细如蚕丝的东西交织在半空,两端分缠在三皇子府和四皇子府的墙面上。鬼影正坐在这东西上呢。再仔细看,原来这鬼影还是故人。"月,月,月......"这白森森有鬼气没人气的人,不是那日清晨在河边见到的月鹏,还能是谁?黄翎羽见势不妙,也嵬嵬缩缩地缩到府门里去了。月鹏从身旁拿起酒坛,往嘴里囫囵灌了几口,倒有一小半顺着下拔下地面来。黄翎羽看着就觉心疼,长得这么仙气的人,偏偏饮酒没点文化,这哪是品酒,分明是饮驴。月鹏又把那酒坛放在丝上,一手按弦取调,一手执着块刮板在琴弦上挛。咣咣咣,弹棉似的。不多一会,月鹏又停了,牛饮了几口,顺带漏了半条小溪的酒水下地,才有些飘忽地问道:"他回来了,怎没来见我?""大半的这搞什么鬼?鬼枕?"黄翎羽低声向旁边问。"嘘!"莫槐运在他耳边悄悄地答,"隔壁府上的四皇子来找咱们三皇子了,这人怪异,小心着些。""什么?"黄翎羽不敢置信地又抬头看。咣咣咣的,月鹏又刮起弹棉弓来。正热闹呢,黄翎羽这边的西院忽然传出个尖细声音:"你个不男不的种,半三更的发什么疯,要发往你府里发去!"飞快伸出头去往西边一看又缩了回来,原来见到的是墙头上冒起一条肥肥白白的身影,衣服锦缎织就,在间也显得宝光四射,这种气派贵气,除了本府总管周扒皮还能是谁?连府门里当值的宦侍都往里退了退,不敢挡了周扒皮的风头。简直阴阳怪气,有谁见过太监敢这猛龙子龙孙说话的吗?黄翎羽以前没见过,现在算开了眼界。月鹏度量却出奇的大,毫不理会地苦刮不懈,越刮越快,催命似的卖力。看来是非把慕容泊涯逼出来见他不可,只可惜,慕容泊涯这两日不在。黄翎羽眼见着旁边几个宦侍被这弹棉魔音入脑催得东倒西歪,抱着脑袋叫唤。就在这时,月鹏忽然停了,抬起头来斜斜觑着西院墙周扒皮,慢悠悠道:"说起不男不,好像是你吧。"晕倒,哪里是度量大,分明是反应慢。第十八章王府隐事也不知道周扒皮听了这句话后有啥感想,毕竟月鹏只是看上去有些阴阳难定,而周扒皮是真真正正的没了子孙根。总之月鹏正常了回来。他慢慢地理顺了长发,平平稳稳站起身来,一手抱琴一手提酒,沿着那些丝线渡到了四皇子府的汉白玉墙头上。 第19章 黄翎羽没作声。"为什么男人就不能喜欢男人呢?"黄翎羽心里咯噔一下,迟疑了片刻,才终于问道:"你找我喝酒,就是为了探讨这事?"慕容泊涯秘转过头来,一双眼睛在里发出狼一样凶狠的光,声音越发低沉:"怎么?你也炕惯?"没等黄翎羽回答,他又收回了凶狠的目光:"若是你认识那样的人,就不会这么觉得了。""......""他是丞相的独子,也是我大燕有名的才子,十分好十分好的一个人......"慕容泊涯想了半天,没能想出足以说明他人好的事情来,总之是叹了口气,"因为被人发现他喜欢男子,被亲人唾骂,朋友离散,就这么想不开割了颈。那一人......他父亲竟然没有流一滴泪。"他把玩着手里的酒坛,沉沉地想着心事。黄翎羽不敢作声,僵硬地坐在地上,听到他在身旁,的叹息:"那一人......""以后少喝些,"看在算是同生共死过的分上,黄翎羽最终还是炕过眼说话了,"在这种地方喝多了,死得很早的。""你会说出去?"慕容泊涯歪歪斜斜站起来,"那我要,那我要......"你要干什么?"慕容泊涯咬着嘴唇瞪他半晌,才道:"师父说了,后下手遭殃,我要,呃,我要先下手为强!"第十九章千年之事慕容泊涯咬着嘴唇瞪他半晌,才道:"师父说了,后下手遭殃,我要,呃,我要先下手为强!"黄翎羽呆扶着身后的树干有些不稳地站起来:"你......"慕容泊涯瞪着眼睛,伸出了双手就去掐他脖子,谁知他站立不稳,黄翎羽又被吓得脚软,两人一下就摔成了滚地葫芦。囫囵滚了几圈,慕容泊涯终于压在黄翎羽身上,忽然间停了不动,一只手仍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却死死地捂上了他嘴巴。"嘘--"他轻轻地安抚着。黄翎羽感到耳边一股热气吹过,痒得浑身发抖,立刻就醒了酒。这才注意到脚步轻盈齐整,五名一队的巡兵正从近处过去。雪松树干高挺,树冠却是低矮膨大,从外面看去就是严严实实的一个锥形的及地帐篷,其中另有蹊跷天地。黄翎羽睁大眼睛向上看去,慕容泊涯一双眼铮亮铮亮,专注地盯着外面的人。在他背后,雪松墨绿的树冠泼墨般压了下来,针叶茂密地重重跌落,炕到再上的空。这样的重量,这样的安静。脚步声渐渐远去,黄翎羽身上一轻,他便再没忍住,掀起脚箍了慕容泊涯小腿,腰身用力,把慕容泊涯用力钳在身下。慕容泊涯酒还没醒,挣扎几下没挣得出来,也没运力,放松了身子:"好男不和,不和......斗,我就不认真对付你了。"他在应该是""的那个字上咕哝了几下糊混过去,黄翎羽仍然气结,给他当头一个爆栗:"你大爷的,看清楚你爷爷是男是。"慕容泊涯瞪他:"你是宦侍,不是我大爷。"黄翎羽仰天长叹,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怎么样,到底该怎么样才能让他清醒过来啊!慕容泊涯趁他一时闪神,翻起身来重又压住他。黄翎羽知道他是趁醉发疯,干脆也由着他,自己躺在地下不动了。"我说,我是暂时不能给你换个好活的了。""要不暗地里给你使绊子的人就会把我当成你的小辫子使劲的抓是不?"黄翎羽不屑地接下去,"你当我傻?放心,其实刷刷桶还挺轻松也挺有趣的。""轻松?有趣?真的假的?""当然真的。"慕容泊涯狐疑地道:"我不信。""你不信?那你自己刷一次不就知道了?""你当我不敢?"他有些愤怒。"你敢你敢,好了,我困了,老大你要是没什么事情放我回去了成不?"慕容泊涯忽地站起身子,顺带着把黄翎羽扯进自己怀里,奸笑道:"不行,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能不带我去?你先陪我刷桶再回去。""你自己刷去吧,大半的,谁给你送恭桶去净房?"慕容泊涯好一阵没说话,苦思状。终于想出了办法,两手捶在了一起,乐呵呵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老宦侍独有的尖嗓门在朝堂上显得格外的咋呼。"臣有事奏!"文丞相手执玉圭上前启奏。据说正阳殿的铺地砖是从苏州运来的千淬金砖,青黑墨绿,光可鉴人。连带着的,把朝堂上的对答也反射得一清二楚。慕容泊涯侧目看去,这位年近半百的丞相身形苍劲,却也略见苍老。果然,就算他儿子了男人,但是毕竟还是自己的亲子。亲眼见到自己的儿子羞愤割颈而逝,怎么也会感到悲哀的吧。然而朝堂上的皇亲臣子们一个个都想着扩张国土,打压南韩,有多少人知道丞相之子的悲哀,有多少人想过要让这个扭曲的国家恢复到过去。"启奏。"宦侍长声宣道,慕容泊涯赶紧低头视地。列位于左右文武员之首的,正是他们慕容氏四兄弟。老大慕容锐钺和他一排列于文职之首,二哥慕容楠槿与老四慕容炽焰列于武职之首。皇族的名字向来是秘密,所以民间不会有多少人知道当今圣上和皇子们的名字如何,他也就大大方方地用本名在外面闯荡。当然,能像他一样把名字不当一回事的人也不多就是了。坐在皇座上的这位圣上当年笃信五行之学,有一卜算说他命该有五子,若按金木水火土为名,定能保大燕江山万年。于是每生一子都按五行顺序命名。然而多年以来,第五子迟迟不见,皇帝想要怪罪那名卜算,卜算却道:"之所以第五子迟迟不出,是因为陛下的子之中,有那西戗一族的余孽。"这番话在当时还曾引起好大一场宫变。 第21章 宫中都是神秘!一个丫鬟举着手帕掩面低声道:"天,四殿下还是这么俊呢。"的确很俊不错,但是--出于对古代人类情分析研究之热情,黄翎羽决定多嘴问间,于是低声地问道:"前几天里,这位四殿下在府门口弹琴......"他还没问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接着道:"是啊是啊,多么风雅,多么优,可惜我没能亲眼见到。""这,这不是问题所在吧......"黄翎羽想要止住她们愈见夸张的幻想,只可惜,这个话头一旦挑起来就没完没了了。"皇族气质就是如此的了。"另一个丫头接话。"是啊是啊,你看,四殿下就算骑马也是十分与众不同的呢。"黄翎羽无言,有点进错门的神奇感觉。慕容泊涯那家伙,养的都是什么家人,各个与众不同。那四皇子越走越近,与间相比,是多了那么点人气,但是目光仍然有些飘忽不定,虚浮不实地游移。恰恰就要经过三皇子府门时,慕容炽焰似乎察觉到什么异样,眼神一下子变得尖锐,扫了过来,在半空中与黄翎羽四目相叮黄翎羽没有丝毫准备,被这双眼睛对得寒起了两手臂的鸡皮疙瘩,好歹没有脸上变显了虚实。顷刻间,慕容炽焰又好像从阑认识他这人一般,目光平平淡淡转到了其他丫环身上,顿时就有小丫头娇呼着掩面而逃。这阵仗,让他想起了前世看的麦克尔杰克逊演唱会纪实。那老迈,目光转到哪儿哪儿就有人尖叫着晕,这慕容鬼火还是炽焰什么的,也有此魅力。眼见慕容炽焰进了四皇子府院,过了照壁,再也炕见踪影,桶哥才捅捅他:"你似乎对四殿下有成见?""当然不,我只是奇怪为什么你很,很,"黄翎羽望天,想着该用什么样的词语来形容桶哥对老四的那种感情。"你还不知道吧,"桶哥嘿嘿笑了,一巴掌摸到黄翎羽那话儿上去。黄翎羽吓了一跳,劈手就要去给那不规矩的手重重一拳头,桶哥却早就撤回了五指关,笑得贼忒兮兮。"你那老二还留着个把儿,我的也是,咱们这些新来的都是去了卵子就行了,以前那些老家伙们可是连把儿都要去掉。要不是四殿下为我们这群人进言,你我现在可都用不了壶,要像莫槐运和周总管那俩老头一样,小解也得像人一样上恭房。"桶哥顿了顿又继续:"莫老头说,那时他们去势,要在尿口上插麦秸防着结痂堵上,不知多少人熬不过那痛。四殿下对医理稍有研究,所以想出了只去卵子的法子。你我生得晚,还能留下个作过男人的证据,也算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他还待继续唠叨当年那些掌故,背后一人叫道:"小黄子,小黄子来一下,周总管招你去见他了!"黄翎羽正在回忆着古印度的割鼻刑也是拿麦秸苇管之类的给鼻子留口,正深有感悟各地风俗史之触类旁通,如同眼前开辟了一方新天地,忽听这一连声叫唤,将他又引回了现实,颇有些着恼地寻声看去,见一个级别稍高的宦侍向他招手,神着急,似乎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再一听那宦侍的话,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周扒皮找他。顿时忘了刚才的热心研究心中生疑,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被抓到把柄了--皆因为这几日连着差点丢了泔水桶带做工瞌睡再带带坏皇老三刷桶,犯下的事情一抓就是一大把。最后,还是桶哥在他背后挥舞着随身携带的手巾,满目同情地送他离去。三皇子府院只占去皇宫的一小片地方,但也算种得起草树木,修得出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一应俱全。比起"那边"的故宫,不知道情趣了多少倍。黄翎羽日常都是在东院里活动,从没进过西院。而这次,带路的宦侍越带就越把他往西院引。他一路上正襟微步,谨言慎行,为见周扒皮以及因见到周扒皮而可能引起的事端做好了所有能做的心理准备。第二十一章西院迷云传说中的总管大人站在东西院分隔的月洞前,一身丝囤阳光下十分灿烂。他面白无须满面微笑,正应了史学院里传唱多年的那句:"面带三分笑皮笑肉不笑,脸上笑嘻嘻不是好东西。"周扒皮开弯后,黄翎羽就知道没有自己的事了。据闻周扒皮喜欢亲自给新人训话原来是真的,他大概近来事忙直到今天才有空给上这新人的第一课。过不了顿饭时间,周扒皮见他躬身垂目连连点头,也颈作是个极为听话的孩子,指着给他带路的那名宦侍道:"你这几日就先停了净房的事,随他去西院书库整理书籍。"说完话自顾自走了。西院,是一个神秘的地方。与东院十分不同,西院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死气。就连路上遇见的侍,好多都已经有了些年纪,行走缓慢不惊一尘。听莫槐运那几个老成精的老头儿聊起皇宫内院的掌故时,有几次提到西院从前发生的事。三皇子府原本名为雪颜园,东院原本只是雪颜园的外进,西院才是园子的主院。那时颜还正是当宠的时候,皇帝知道她喜爱书籍,专为她修建了一所书库,里面的藏书冠于后宫诸之首。后来宫变发生,颜不疾而亡,慕容泊涯才搬到了东院。黄翎羽不想猜测周扒皮为什么独叫他一个新人来此整理书籍,也不想猜测周扒皮是谁派在慕容泊涯身边的人,让慕容泊涯也不敢放心放手地回护他。既然进了勾心斗角之地,要自保,当然就要尽量避开一切的纷争。比如当下,只有顺从顺从再顺从,不引发任何引人注意的争端,才能让别人尤其是周扒皮这样的人更快的遗忘他。黄翎羽跟着引路的宦侍慢慢地走,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亭台楼阁虽然处处脱漆,但依旧可注意到其中间架结构疏朗雅致,当年繁盛之时定然较之东院更为风光旖旎。西院的回廊很长,走在里面满目棕漆,还有顶上墨蓝白绿黄相间的梁画。一路过去,黄翎羽眼角不经意闪过数个有些熟悉的片断,直走过了数步,他才忽然倒吸一口长气,被惊吓一般停下了脚步。那些柱画和梁画的边框上,怎么会用那样的东西当纹饰!引路的宦侍立刻就察觉了他的停留,转回身来,有些疑惑地上下打量他,最后目光复杂地停留在他脸上。"怎没走了?"他问。这声问话将黄翎羽唇栗中惊醒,心呼不好,若这宦侍是周扒皮派来观察他的,刚才这一息间的停步已经足以引起他的怀疑。"早上刚刷完秽物也没洗干净自己就过来了,这么去整理书库,会不会挨总管大人的骂?"他有些可怜兮兮地道。那宦侍收回目光转回身去继续走,一边哼了声道:"快走快走,整天东想西想的。总管何许人也,哪有时间管你洗没洗刷没刷?"黄翎羽暗中吁了口气,见那宦侍再没把适才的停留当回事便又东张西望起来。刚才如果没有看错,在梁框边缘的几个蜂巢形状的纹,应当是分子结构式。果然没过多久,他又从一组梁画上看到了一些类似化学反应方程式的东西。 第23章 即使是上战场不要命的杀手,也慑于这一脚的威力而呆怔了几乎一呼吸的时间。司徒素灰的书生长衫,在风的吹拂下慢慢浮动。他从身侧笔直踢出的长腿,缓缓地收了回来。右手翻转,长剑在道旁阁楼烛火下切了一道平滑的冷光,在面前拉了回来,挡住慕容炽焰散射出的杀意。电光石火间,两拨七人几个照面便告一段落。而此刻,两旁的阁楼里才有人因刀剑声响出来观望。只这一看,不安的气氛如同涟漪扩大,立时就有人吵闹着敲起报的警钟来。慕容泊涯视几个杀手如同无物,直向慕容炽焰冷笑道:"我记得你原先可没曾对我这么热情过。既然不想要我的命,何必每次都设这么蹩脚的埋伏?"慕容炽焰挥手阻止了手下的再度进袭,视司徒傲如同无物,直向慕容泊涯冷笑道:"如果不是你夺走那本书,我虽有意和你为敌,但也不想如此出手。""什么书?""自怜下卷,是小弟寄放在白送铜那里的,三哥不会不知道吧。"白衣教,历代教主奉两部古书为镇教之宝--《顾影集》与《自怜集》。虽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情和目的,先贤们将那两部书籍取了这么样趣味恶劣的名字,但其中记有的知识,却是闻者梦寐以求的至宝。两部书又各分为上下两卷。上卷皆以蝇头小楷书写,顾影汇集医术,自怜精研武学。然而下卷书以奇异的字体符号,至今无人能译,甚至各国来商也无人曾见如此怪字。能用如此隐秘的标记记录下来的内容,又会是如何高深的武功或者医术呢?白衣教十六年前惨难中时,仅仅保下了顾影。然而随着暗使和教主幼子的失踪,自怜也去向不明。只在慕容泊涯趁虚攻入神皇教一处分坛时,纠住一个头目问出了下册日前出现在高丽皇子白送铜手上,也是那次受了不轻的内伤。司徒傲闻言,侧头微思,即便在与众杀手遭遇战时也一直温耗眼忽然转厉,道:"原来当年书的正主儿还不是神皇教。我倒要问问,这本书你是如何来的?又或者,你本身也是神皇教的人?"慕容泊涯噗哧笑了出来:"你这话大有问题,四弟十六年前还是雪怀里吃奶的孩童,也不可能去你们的书。"慕容炽焰捋着长发,静静看着慕容泊涯。警钟声响连绵不断,杂乱的脚步声也忽然在街道两端响起,看来是管制洛平京的城卫闻声赶来。慕容炽焰牵着长发懒懒地往横顺了开去,他的手臂如同手指一样纤长优,在半空中划了半个弧线停了下来。他的视线也定在指尖上,随着声长叹,那绺乌发已经落了下来。他又如同什么动作也没做地立在当地,说道:"今就这么算了吧。"说罢,转身向来处隐去。"还有,《自怜集》本来就是我的,自然不是来的。"司徒面前几个杀手,横着武器保持架势,脚却在不断后退。到得一定距离,分出人来扶起地上的同伴,飞身离去。司徒傲蹙眉想追,最后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与慕容泊涯相对而视。"听他语气不像说谎。"慕容泊涯说道。"可是我教千年前就持有《自怜集》,他个皇子,和这书能有什么渊源关系?""也许,会不会是‘反正将来王位也是我的,俺是天下老大,天下所有东西都是我的''......的意思呢?"司徒侧头想想:"你们些变态皇族的想法,无外乎也就是这么样的了吧。话说回来,我们再不溜,今就要在大牢里过了。"两人相视沉重地点头,司徒回手锵的将慕容泊涯的饰剑入了鞘,抓起他肩膀跃入街旁院落中去。"你好像很了解你那四弟呢。不会搞过些不伦的关系吧。""怎么会呢?啊哈哈。"慕容干笑。两人脚步不停,不几下就把追赶声甩在身后。"就算搞也不要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说起来,当年我也曾想和我大哥来场轰轰烈烈的那个呢。"慕容泊涯脚下趔趄,为他家里老实憨厚的司徒大哥哀悼。第二十三章建国正史煤悠照着墓道,惨淡黯亮。墓主大概只是个地方士族,所以地宫的墓道十分狭窄,只容一个人躬身通过。豆大的火光在玻璃罩里摇曳,将提灯那个人背影阴沉沉地剪了出来,那个人沉实的背脊弓曲着走在前面。......黄翎羽眨了眨眼睛,眼前是一片紫檀书架,十分有年头的那种。错觉,一定是。他这么想着又闭上眼睛,然而过了片刻后再睁开,仍然是一片紫檀木书架,上面搭摞着各绸缎贴饰的书盒和软本线装册子。他啪的一下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恍惚了好一会儿,才醒过神。于是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想道:"庄周梦蝶了,哈哈!这边才是现实啊。"再看看眼前,还是睡着前的样子,灯罩里的灯油用去不过小半,看来睡了也才半个时辰不到。然而压在肘子下的纸张,还是这么地空白。调入这边已经近十日,周总管除了第一日见过一次外就再没出现,都是派来下人传话,让他打扫书库的命令如此,让他誊抄书册目录的命令如此,对他誊写的目录不满意让他重抄的命令还是如此。不过--他举起面前写了一半的纸张开始自我不屑--因为使荧笔,绝对是一门高深的学问!要维持一个庞大的体系的运作,决不是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井井有条的事,尤其当维持的是这么庞大一个宫殿的正常运作。所以即使在晚,大部分宫人都被了足,但是依旧有一小部分人是例外的,他们在间当班,为了方便工作,所以可以在皇宫地之外四处走动。当然,为了区分这些间当班的宫人,各殿给配发了特制的铜腰牌。托被周扒皮命令连赶抄的福,黄翎羽也得配发了一块,只是至今还没有得用过。他又坐了片刻,肚子咕噜噜地叫了。也只好扶案而起,坚决地走出书库,出去找些宵填填辘辘饥肠。给库门挂上长长的方锁,提着灯笼往东院回去,又经过长长的回廊。四面秋风不断,梁上鬼神传说的彩画一面面地被照亮,随着他的经过又暗了下去。这其中,也包括那些包含了特殊意思的符号。这几日他已经瞅空出来看过。如果说第一眼注意到它们的存在时是疑惑,那么再次研究它们的时候就是惊奇。作为一个男,他在以为主的史学院中,也算是少有的对化学十分钻研的学生,尤其是对于现在眼前这些化学式所记录的东西。对于来说,男无疑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生物--虽然对于男来说也格外难以以理论解释--他们能够主动制造肮脏、嘤的生活环境,对争执、攻击具有独特的爱好。就拿高中化学而言,不少男学生们热衷于研究各种各样炸药的制作方法,即使老师严厉止自造,他们也会拿了实验室的药品,躲到一旁进行着炸药发烧友的活动。没错,这些斗拱、横梁上画的符号,正是一些简易炸药的制作方法。从原料之一的硫酸硝酸的烧制,到最终的氨基羧基的替换,都被用化学方程式和分子式记录了下来。目睹这么伟大的工程,他不能不感到惊奇。 第25章 仿佛听到从深渊的暗处传来的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声音。黄翎羽忽然抓起一块石子,狠狠地朝慕容炽焰砸了出去。他似乎被吓了一跳,用笛尾挡开了从地上飞来的攻击,虽然吹孔还停在唇边,但是笛声已经断了。"你干什么?"他问。黄翎羽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道:"多谢殿下的款待,我吃饱了,再见!"慕容炽焰一跃而下,拦住他的去路,问道:"连你也要走了吗?""再不回去就完不成案头工作了。"慕容炽焰却向他靠近。黄翎羽傻笑着开始了敌进我退的战术,只可惜仅仅两步的距离,他就悲哀地发现自己已经抵到了树上。然而慕容炽焰却还没有停步的打算,忽然之间伸出手来,撑在了树干上。『自己小心着些,陌生人还能保持点距离,但是你对稍微认识的人都太过纵容。』那段宽大的衣袖垂在黄翎羽身上,如果不是这样接触,根本不会感觉到布料的结实沉重。『小心着些,这对你没有好处。』这是蚕丝紧密织灸衣料,丝线间紧密得即使在近处也炕到任何的缝隙,就是因为这样的密度才使得宽大的蝶翼一般的广袖成了沉重的累赘。而且更重要的是,夹带着中的寒气,但是也因这样的凉意,让黄翎羽原本僵硬的身体恢复了行动力。咣当的一下,慕容炽焰低了低眼角,便看见是蜜糖罐子摔了,好在泥土柔软,没有摔坏。但是里面的淡酒咕嘟嘟地淌在了他脚上。微一晃神间,胸口上传来一股大力,原来是一张油腻腻的饼子被拍在他洁白的衣襟上。黄翎羽矮身穿过慕容炽焰的手臂,捡起自己的灯笼若无其事地道别:"已深了,殿下自己保重,小的就先回去了。"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就听他阴恻恻地贴着自己身后,说道:"你的胆子很大,就不怕有什皿果吗?"黄翎羽猛然转回身,用灯笼的长柄将他撑在自己两尺之外,才道:"我虽然什么都没问,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思考的傻蛋。要和慕容泊涯斗气是你的自由,不要把无辜的人也牵扯进去。""慕容泊涯,慕容泊涯,原来如此,他连自己的名字也让你这么叫。"黄翎羽冷冷笑道:"名字本来就是哟叫的,要不然你要想沤在恭桶里发霉?""黑风高,还敢如此顶撞,也不怕被我...吗?""虽然不知道殿下那危险的停顿是什么意思,不过如果不是有自信能够自己解决,又怎么敢忤逆四殿下大人?""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就是这个样子。外面糊涂,里面比谁都还清醒。外面温和,里面犟得像头蠢驴,三皇兄就是喜欢这个样子的人。""......""你在奇怪?那我告诉你好了,我那位亲爱的三皇兄,他可是一直喜欢着二皇兄,而你不过是区区一个替代品而已。""我想殿下是不是有哪里误会了,如果普天下男人都喜欢男人,还怎么传宗接代?不过既然殿下希望如此认为,那就随你所愿好了。"慕容炽焰侧头看着黄翎羽,黄翎羽也一动不动地任他打量。直过了好久,慕容炽焰咯咯乐了,一边往后退去:"倒是个不算无聊的人,这几天拜你所赐,锡得挺有趣的,你就告诉你的那位泊涯好了,别以为他能逃的过去,该还回来的东西,他必须要还。不论是《顾影》,还是他欠我的情!"随着扑通一声水响,慕容惨白的身影鬼火般消散在幕里,灯火所及之处,只见这几日被他把弄的竹笛,孤单单地飘浮在小池的水面上。第二十五章书库来客回到书库的时候,因为厚实的大门里透出了一条狭长的灯光,黄翎羽难得地感到了些许的惊奇。是桶哥还是莫槐运?总不能是周扒皮吧,不过才到初更的样子,即使是当年和高玉宝斗气的那个扒皮兄,也要三更才舍得起学鸡叫的。黄翎羽暗自嘀咕着进了门,只见靠墙的防火围上搁着一盏宫灯,里面燃的蜡烛已经快烧到尽头。还不待他仔细搜索,就听到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说道:"果然是你啊,这么晚才回来。"黄翎羽循声扫视半周,才发现被隐没在书架丛林中的那个小被铺已经高高地隆了起来,还突兀地扭了几扭,把薄薄的被子努力地裹紧。--好,痕。黄翎羽感到又头疼了几分,放下自己的灯笼,几个大步从书架丛中钻了过去,站在被铺前俯视着躺在地下的慕容泊涯。"敬爱的三殿下大人,难道您对您那富丽堂皇的卧室已经腻味了?时不时喜欢吃些清粥小菜养养胃口?""好了好了,你别大声嚷嚷,我头晕。"慕容泊涯伸出手来扯住他衣角,也不见怎么使力的动作,黄翎羽就被拉倒下来。黄翎羽挣了两挣,发现挣脱不了钳制,干脆也就由着慕容泊涯乱来。"你去见慕容炽焰了?""你的消息倒灵通。""唉,那个人已经被宠坏了,你还是小心点好。""原来如此,家庭教育出了问题,炽焰也能变成鬼火状态啊。"黄翎羽不咸不淡地讽刺道。"......鬼,鬼火。"慕容泊涯呆愣了一瞬,继而盛大地喷笑了出来,"真,真合适的形容!""喂喂喂,不要在别人的被铺里撒下你的口水,啊啊啊,你的嘴不要张得这么大了,口水要淌下来了,"黄翎羽努力劝说了一阵,发觉毫无用处,便道,"你要是再不停下来,我便告诉鬼火,你的外号是泔水。"只可惜,他认为应该见效的一针完全不起作用,慕容泊涯捂着肚子笑得喘不过气来,一边十分辛苦地抱怨:"泔,泔水,好形象。照,照你这个说法,那二皇兄就是朽木不可雕,沉默寡言的慕容锐钺自然就是破钟烂锣了。都好合适啊。""好吧好吧,你自己笑死去吧。"黄翎羽把落在他腰下的被子狠狠扯了上来,捂在慕容泊涯脑袋上。慕容泊涯又抽搐了盏茶的时间才终于虚弱地软了下来。"我看你比鬼火兄弟还要脑袋有问题。""好,好了,"泊涯半喘着气拉开了被子,"唉,你这一岔,看我又没把话说完。"--既然知道岔开话题了就不要笑得那么夸张,否则就干脆一直笑死好了。"其实那个炽......那个鬼火,"慕容泊涯很快就从善如流地改变了对自家兄弟的称呼,"并不是皇家宠是宠坏点,但还到不了这一种程度,他变得这么唯我独尊,只能算是莫灿那个老人的功劳吧。""莫灿?莫槐运的亲戚?""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亲戚,不过至少现在不是。莫灿是个白头发的老人,比起鬼火来,也毫不逊,你见到自然就会明白。还有,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给鬼火抓来各种各样的少年从中挑选侍卫,虽然说看中你的可能不大,"说到这里,慕容泊涯十分开心地上下打量黄翎羽,"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第27章 外面两人左一句阉人又一句阉人,说的都是黄翎羽。黄翎羽自己听了还不觉得怎样,慕容泊涯可来了劲,不怀好意地伸出魔爪,调戏一般在黄翎羽那儿摸了下。哪料到黄翎羽反应极快,还不待他抽手逃走,一下子扣住他四个指头,死死握紧了起来。两人都知道兹事体大,不可让外面人知道被窝里睡着两人。于是黄翎羽维持着身体紧绷不动的状态,手上不断加力。而慕容泊涯又不敢用内力去欺压弱小,只能死死撑着和他在被子下暗自较劲。好在瘦子对自己的极具信心,周扒皮又专注于寻找什么上面,还继续地小声说话。周扒皮此时又说:"不过我看那小阉人应该也不会是会武功的,大概三皇子把他带回来只是个巧合。""你倒知道他不会武功,脚步吐息这么容易伪装,是个人就会装白丁。""那日他头回进书库,我跟在后面看了,刚进去就连打了几串喷嚏。若是会武的被那多灰尘扑了,第一反应就是屏息吧,这是习惯,装也装不了。"黄翎羽听着暗自点头,感觉慕容泊涯老实了许多,便慢慢松了手。--黑木黑木(注:拟声词,见"忍着乱太郎"里那条黑木老狗的笑声),周扒皮也想不到自己的说话被人光明正大地旁听了去吧。原本肯定是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偏偏被人抓现行,这不正是"捉奸在"的典型吗?黑木黑木黑木......只可惜到这里,细心的黄翎羽忽然想起一事。他和慕容泊涯这状况,若是被外面那两人看见,更是"捉奸在"的典例啊。这么一想,原本并无自觉地感觉越发强烈起来。两人这姿势,紧紧地贴伏搂抱在一起,紧密得能够清楚地触摸到慕容泊涯衣下坚实的躯体。大概是为了不被人发现,今日他身上什么熏的气味也没留。但越是这样,越是容易让人把感都集中到触觉上。--呕!天哪黄翎羽,你没事干嘛幻想他的?恶心到自己了吧。虽然应该是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会产生这种幻视的自己很错乱。***********************『不到完全陌生的世界去,你就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孤独......』很少见到那个大叔这样的神情,好像在忏悔,更多的是深沉地怀念着什么。他捧着顾影,就这么看着地上的碎落的谷糠发了一个下午的呆。清晨的阳光从洞开的大门穿透近来,斜斜地照在近门的一个人身上。他静静地站着,手里捧着一本书,低垂的侧脸因为散落的长发而炕分明,但是似乎能听得到清澈的阳光洒落在他长发上那种安安静静的沙沙声,因为每一根发丝都透过了阳光的暗红,身影的边线还泛着金黄的微光。慕容泊涯眨了眨眼,好净有晃过神来。过了大概有一阵子,那人已经翻过去了几页,慕容泊涯才从恍惚里惊醒,秘坐了起来。但立时的,就被一阵头晕目眩给击跨倒回了上。他大睁眼睛看向天顶,一下子昏暗下来的视野里,还有几点乱哄哄的荧光满天乱飞。『你这,哈哈真少见,明显就是低血压。』胡子拉碴的大叔伸出厚重的手掌,用力地把赖在上的少年的头发揉成一团杂草。慕容泊涯挣出一只手臂,重重地压在自己额头上闭上了眼。门边正翻着书的人也抬起了头,因他这一番举动走了过来,站在被铺边上俯视,衣服的沙沙声响后,蹲在了他的身牛"一惊一乍的,噩梦?"是黄翎羽的声音。噩梦?算是吧。一个早已不存在任何地方的人而已。"非也非也。"慕容泊涯答道,"一早起来就看到了梦幻般的身影,回过神时却发现竟然是你,由于这个差距过甚,所以现在正坠入痛苦的失落中。"大概是每一次和黄翎羽相处,逗口都成了习惯,以至于完全不经思索,一连串夹讽带刺的言语就自然而然地吐了出来。第二十七章逝者非璜"能让堂堂三皇子品尝到梦想破灭,就算仅仅是一瞬之间,小的也感到万分荣幸!"吐出了忠诚心至上言论的人,却用"铁砂掌"对慕容泊涯施展了神罚。"别,别摇......"慕容泊涯赶紧扣住了他的手腕,因为一阵眩晕皱起了眉。"你..."黄翎羽看他难得露出了示弱之,也难得地陷入了疑惑,过了片刻见他松开了眉头。"你难不成有低血压?"黄翎羽刚问出口,就立刻十分懊恼地自言自语了些什么"鸡同鸭讲"的词句,然后又振作起精神重新问道,"早起都觉得头晕目眩两眼无神四肢冰凉?"然而慕容泊涯早已被他先一句话镇住了,弹身坐起,重重握紧了黄翎羽得手腕。黄翎羽恭谨非常地道:"虽然十分荣幸地由于能够与殿下同睡而得知了只有同共枕后才能知道的殿下的弱点,但是殿下也不必如此兴奋,小人的手腕可不是泥坯面团,是捏不得的。"慕容泊涯悻悻地放开了他,黄翎羽正以为他没事了,拍拍屁股要走人,忽然听他问道:"你说低血压,血压是什么?又怎么会低了?"--啊,老大,这里没有水银计,您让我怎么解释?"总之呢唔,要用言语表达是什么就有些困难了,具体来说就是一种味的水鸭,但是叫什么名我忘了,因为吃多了容易败血,所以我才叫它低血鸭。当然了,由于十分少见,所以我也只吃过一次。"黄翎羽面不改地为那个这世代不存在的单词作了十分中规中矩的解释,见慕容泊涯不再追问,暗自在心底抹了一把汗。慕容泊涯低垂着头,听着他面不改心不跳地说完一番谎言就又要往外走,终于下定了决心。两位师父,尤其是肖清玉十分担心他有时候会凭着冲动做事。但是他知道,只有涉及那个人的事情才会让他犹如中邪一般的追寻。不论是追随在被那人教导过的二皇兄的身边,还是将顾影上的一些图案绘制在廊道上。『千年一贤哲的传说,大概有谬误。每一个世代,应该都会自那边先后过来两人。五千年前因为某一人热衷战火烧灼遍野,另一人制止了他,与万民将荒芜的土地种植上作物,才出现了农垦氏的传说。四千年前因为某一人的乱世,另一人统领天下军马讨伐,才有了宗国氏的传说。而千年前,大概是聂怜的希望,梅若影才在数十年或者几年后来到这里。其他那些人,不知道是否也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呢?』『人生在世,就算自己不愿意,也总要做几件后悔终身的事。我并不打算活多久,唯一担心的是......你替我给......』"黄翎羽,你把墙角的梅瓶搬过来。"他道,"都搬过来。"当今燕王在位第二十二年,慕容泊涯还是五岁的孩童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被同伴们带着畏怖与惧意称为阎王刀的男子,大概是由于这个绰号过于有名,反而使他真正的名字逐渐被人淡忘,而就算这个有名的绰号,最先也是他自己叫起来的。就连那人的本名阎非璜,也是透着几分对这世间的敌意。阎非璜似乎是母亲颜的同乡,也随着一起入了宫。暗中不时进行一些排除妨碍的活动。慕容泊涯曾经偶然地见过正在进行杀戮的他。近乎坚硬的无情视线,确保无声无息的杀人手段,即使刀剑上染满了因毒药而迅速腐臭的污血,也能毫不在意地抹拭在尸身上的那种冷漠。他很少提到自己的事情,对外人更是冰冷默然。取而代之的,他对孩子非常的亲近,将慕容泊涯,还有那时常常到雪颜园玩耍的慕容楠槿,都视为自己的子侄。他教导了两人很多外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无饭,何不食肉糜"的笨皇帝,比如外面的男子粗俗的骂人方式,还有那时候......慕容泊涯轻轻地抚摸着半人高的梅瓶,记忆和现实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但是然愿意像其他人那样将一切都埋藏进记忆。阎非璜隐藏在拒绝态度下的那种深刻的悲哀,也许只有他注意到了,就连慕容楠槿也只是一知半解。慕容泊涯即将十岁的时候,又一次悄悄地和阎非璜出了宫。那时在宫城近郊的哪个街道上正举办庙会,人潮汹涌,慕容泊涯紧紧地贴在他身边往里挤。因为这个至近的距离,越发体会到他的高大。和别的带着孩子的年轻父母不一样,阎非璜甚至没邮许与他牵手,但是总能及时照顾到几乎被人群冲走的慕容泊涯。直到挤到了街道中央,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使得这次庙会比任何时候都要人多。被不知是哪个府上的壮丁围了一圈,中间的空地上跪着一个披散了头发的青年。家族的长老宣读着罪状,围观的群人情绪激奋,伸长了脖子都往里看,也有大声吼叫着不要脸的,往里面投掷在庙会上买到的任何东西。"和男人搞?是个男人都恶心你!小子,要记着下辈子要对得起老天给你长的那个玩意儿!""我看这玩儿平日里八成说话哼哼呀呀,走路一扭一扭,小时被人叫‘假姑娘",大了就是被叫做‘二椅子"的东西!""俩大老爷们搂在一起,又是亲又是吻,四只大手相互的摸前捏后的,恶不恶心?真丢尽了咱男人的脸,下次要让我见着了,保准吐你一脸的吐沫,一脚踹下王八潭子里喂王八!" 第29章 黄翎羽也许是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这眨眼间的工夫根本不足以让他自适才的惊惧中平复。于是慕容泊涯难得地见到他双目中射出了甚至可以称之为凌厉的光芒。"原来这个总是懒懒惰惰的人也有这么一副面孔。"他暗忖,"如果没有记错,他合上书之前,确实是翻到了那一页。那有些崭新的纸质,并非是原本顾影所用的,而是阎非璜当年补加进去的。"黄翎羽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复了朦胧的睡意,而适才的锐芒,简直就像错觉一样短暂。慕容泊涯定定地瞪着他,心中已经有了几分确信,当年阎非璜的预言也许真的成真了。然而意想不到的,黄翎羽撒然粗暴地把书都砸了过来,怒吼道:"我就想不到你这么无聊,用这种破东西来浪费早饭的时间!""啊?"慕容泊涯感到下巴有些掉落的趋势。"这不就是装饰边画的图谱吗?还谨慎兮兮地藏得这么严实,害我期待了一番,连早饭也都推后了。"一边说着,黄翎羽一边又露出了凌厉的眼神。"哈?""门外那些走廊边框什么的,用的就是这两册书上的图案吧。你要是喜欢研究就自己研究去,我先去拿早饭了。"这样的变化是慕容泊涯始料未及的,好像,事情的发展有些到了不着边际的地方去。还是说,只有事关睡觉和吃饭的时候,黄翎羽才会有这么凌厉的彩?黄翎羽不屑地用鼻音哼了一声,拍拍屁股走人。但是临关上书库门口时,似乎是消了气,有些不情愿地问道:"你是要在这里吃馒头咸菜,还是要回自己寝室用服侍的大鱼大肉?""这,这,这里吧。"慕容泊涯维持着跌坐在地铺,怀抱书册的姿势应道。"嗯。"黄翎羽答应了一声,刚才的那番暴怒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还有,别让人知道我在这。""好的,放心吧。"黄翎羽挥挥手让他安心,在外面合上了书库的门。书库里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慕容泊涯心里唐突地越跳越响。虽然黄翎羽刚才应付得十分得当。但是在他翻开书页时就存有了疑心的慕容泊涯,还是将适才的细节一一回味了起来。"是真的让你说中了吗,阎非璜?还是只是我多心?"慕容泊涯握紧了手,只觉得手心里都是冷汗,"他是你说的那个人吗?"已经过了早饭的时间,但是宦侍们聚居的长房那里大概还会剩下一些残粥冷菜。黄翎羽快步走出了西院,阳光大好,但是身上却一阵一阵地发冷。因为当值的当值去了,补觉的补觉去了,园这边倒反没有什么人在。他渐渐停下了脚步,平静了半晌,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个记号,书页里夹着的几张新纸上的那个记号......半环的玉璜的符号。没有记错,因为不可能记错,那璜上的九宫文,正是当年出自自己手下的刻刀。差点,连杀意都藏不住了。很多事情虽然许多时日不曾想起,但是一旦撩开了记忆的窗帘,就又如同刺眼的阳光一样穿透了进来。还如同昨日。那一年,大学毕业的实习,他认识了那个人。查看了地方志所得出的某汉臣墓葬的大致地点,正好与同校地质专业的底层分析地点十分接近,出于经费考虑,考古专业的毕业实习贺质专业的实习走在了一起。手指传来温暖和风的流动的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化纤帐篷的拉链大开,阳光散落在指尖反射出的晶莹的光彩。打理好衣装走出帐篷,其他帐篷依然没开,显然前几日的奔波队友们都累了,好不容易得到的一个全日休整,大家都愿意睡到自然醒。阎非璜慵懒地靠在一棵上百年树龄的银杏上,他身上的迷彩也已经几日没换了,也好在这种衣服本来就是十分经脏的。地下铺了些许落下的半扇形的金黄叶片。这带的阔叶林,一到秋日最早落的就是银杏叶了。他迎着阳光半闭着眼,两指间夹着支黑漆漆的卷烟,慢吞吞地吞吐着烟雾。"起这么早?"黄翎羽走过去,夺下了他手上的烟,吸了一口,马上皱起了眉,"上次是妖,这次是什么?黑魔?你倒真不怕自己的肺变得像烟囱壁一样糟糕啊。"阎非璜放弃了地叹了口气,果然下一刻就看见黄翎羽将烟摁在泥里。黄翎羽靠在同一棵树上坐了下来:"你上次不是说想要刻一枚印章?""是说过,不过那方玉料已经让给别人了。你现在倒是有空了?""我有空了,你的玉料倒是没了,这算可不能算是我毁约啊。""放心,没有做印的玉料,我还有这个。"阎非璜从迷彩的上衣外袋里取出一个锦囊,打开,里面包着一枚半环形的玉。"璜?""这是璜?我还以为是哪块璧断成了两半的其中一节呢。"黄翎羽瞪他,手握着研究起来。阎非璜毫不介意地揉揉黄翎羽的脑袋,笑道:"我地质专业出身的,是外行,外行,宽容点嘛。""璜是在祭祀北方之神时使用的,你的名字不也有这个字吗?既然现在是队里的人了,就给我好好研究!--不过,料子是广东的岫玉,年代也不旧,倒是适合哟糟蹋。那我就收下了。""什么时候刻好?""随便吧。""那,我要刻九宫文的‘文成武德''!""你看得懂?""正好育弄人。""......东方不败。""你说什么?""文成武德是东方不败的台词啊,你不要告诉我说你没看过金庸。""......""喂!不要把你的下巴扎过来!""嘿嘿嘿嘿嘿嘿!" 第31章 "好你个小公公!咱跟你吃了这一餐!"团猴儿一乐,也席地盘腿坐下,自己端起了粥盅,给两个碗都倒满后,盅里剩下的正好他一个人用。第三十一章急转直下互相道了姓名就算是认识了吧,不过没有事先引见就让他和这两个堪称唐突之人见面,慕容泊涯是疏忽了呢?还是因为认为他疏忽大意到可和陌生人共处进餐而相安无事?又或者只是在试探他的深浅。如果阎非璜真的到了这边,纵使他如何隐藏装蒜,也是逃不脱他的法眼的,毕竟是曾经如此彼此熟悉的人。真是糟糕啊,这种我在明处第暗处的恶心感。黄翎羽见团猴儿吃得开心,莫谙则是默默刮碗,自己也就不再请让,一挑一挑地夹咸菜慢用,一边随口问道:"两位可认识阎非璜?""普--"非常华丽的一个喷气声响过后,团猴儿满嘴的粥全部喷在了莫谙背后的书架上。当然,如果不是莫谙反应敏捷的话,就已经正中他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了。"看来,至少这边真有个同名的人啊。"黄翎羽低声自语,吃完了最后一口咸菜。团猴儿与莫谙面面相觑,--不管怎么说,就算他们猜测到黄翎羽认识阎非璜,也不会想到他还就这么轻巧地承认了。真的如当年阎非璜所言,出现了能够真正解读顾影和自怜的人了吗?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说呢?只能说是真不愧是那个阎非璜认识的人哪!慕容泊涯算算身后,自从从皇城城门走出到现在,一共被三拨人给跟上了。不用查也知道是哪里派来的喽罗。好在......他看看面前的楼牌,传奇小楼四个烫金大字亮得晃眼。谁能想到,这京城第二名楼当年还是那个酒量赌技都很拿手的阎非璜开的,现在成了他洗脱行踪的好地方。果然一进这龙蛇混杂的地方,门外紧逼的视线就这么放松了。毕竟同为男人者应该都能理解男人的需求是必须定期满足的,到了这里除了买还能干啥?这么想着,慕容泊涯渐渐感到身上有种别样难堪。不为别的,就为他真有些许反应了起来。好死不死地,还恰恰想到了那个屡次一脸或义正词严或怒骂斥责或胡搅蛮缠拒绝与他身体接触的黄翎羽。当然,这并不是说明他对那个干巴澳小孩儿有兴趣,只是因为太净泄火罢了吧。这么否认着的慕容泊涯忽略了自己也不年长的事实。而且实际上,如果算上前世的年龄,黄翎羽当他的大哥是没有二话可说的。京城第二楼传奇小楼和京城第一名楼怡红阁相比,虽然气派减了许多,内修却平和中正,深得儒雅士人的三味。此处没有雕龙画凤的廊柱,也没有金线镶边的窗杉帘。不论是廊道还是正厅,地板清一是褐赭的陈漆梨木,桌椅则是老藤编成,颇有修身养之雅意。就连往来人客,也多是儒雅之士。一路上迎面而过的小厮丫环都恭敬行礼,走路说话的声响,都比怡红阁里清细小声了许多。慕容泊涯显是常客,数门熟路来到三层的一个雅阁,推门进去。一个背影高挑的站在窗前,闻声回转头来,只见样貌姣妍,颇有雪松迎风之姿。此时尚是白日青天,虽然没有烛光摇曳的意境,日头斜入阁窗却也颇有情趣。即使已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人如此打扮,慕容泊涯仍然忍不住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二哥依旧好风采!要是让二嫂见到,不知她会作何反应?"慕容楠槿凝眉苦思,终于放弃道:"......她八成会说--既然如此,俺就扮个赤脚汉子,继续与楠槿娘子做夫罢了。但是!如果不是我的好三弟再三强调要隐藏行踪,我又如何会作这丢人扮相,要不下次换你隐藏行踪过烂了。""怎能说成是丢人扮相?二哥你可是深得你阎师父当年的真传啊!"一边说着,慕容泊涯一边展开原本遮在披风下的纸扇,晃了两晃后若无其事地遮住了终于忍不住笑的嘴。装扮相的慕容楠槿忽而正道:"我这边已经查出来了,你在怀戈的那次遇袭,消息确是鲲组里泄露的。看来即使是你的鲲里,也已经有人被老四炽焰和皇上收买了。""果然如此啊。"慕容泊涯道,"其实我也心里有底。这次去怀戈的事情,我也只告诉了几个人,范围很好确定。""哦?但是这几个人中,又究竟是哪个人出卖了你?难不成鲲组的老大想来个‘宁可错杀千人,决不错放一个''?""小弟相信二嫂绝对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可惜小弟自然不能与二嫂相提并论,"慕容泊涯哂道,"二哥可知道我今次从外面带回了什么人?"慕容楠槿神一凝,疑道:"听说叫做黄翎羽,怎么?"思索了片刻又道,"我记得阎师父曾提到过一个旧友,也叫黄翎羽。但据阎师父所言,他认识的黄翎羽应当是个为人认真谨慎,十分可靠的人物。"顿了顿后,慕容楠槿想起了更多的往事,续道:"阎师父当年还说,若这世上有谁能让他真心惧怕的,就只有那个黄翎羽。不论是心计手段的圆滑,还是一旦开始着手就不会手软的坚定,都是他难以企及的。--你带回来这个,却是非同一般的迷糊啊。果然只是同名而已的吧,年龄也相差太多。"慕容泊涯叹了口气才道:"光是传言就足够让你确信不是同一人了,我还能说什么呢。怀戈当铺那边最初也仅仅是因为这个名字而收留了他,当然后来也发现这个人确有所长,但也确认他的格与阎叔的描述差太多了,但是四弟那边却显然不作如此想法。"慕容泊涯却没把话说尽,他原也曾确信两者并非同一人,然而今晨黄翎羽见到顾影的些许反常却让他对阎非璜当年的描述起了疑惑。或许,说不定还真是同一人。慕容楠槿不知泊涯心中想法,闻言依旧是大惊失道:"那个炽焰连‘解读者''的事情也知道?""四弟那边只知道解读人名为‘黄翎羽'',然知阎叔认识的黄翎羽是什么样的个。""你打算怎么办?带了个似是而非的黄翎羽回来。""鲲里谁是细作,其实已经大致确定了。这次说是同时告诉数人‘已经找到了解读人'',但是实际上只告诉他一人。""如果消息又泄露出去,就证明那个人就是细作?""确实。"慕容泊涯点头。"那这个‘黄翎羽''呢?你让他当作钓鱼的饵,可是危险得很哪!"慕容泊涯抿了一口酒水,微微笑了,道:"我若要认真保护一个人,又怎么会让他轻易有事?"的确,在自己完全确定这个黄翎羽是否与阎非璜有关系之前,绝对不能让他出事。慕容泊涯与楠槿两兄弟在城里计划得详尽,然知道这一边事情已经发展向他们无法把握的方向。毕竟,黄翎羽自暴认识阎非璜,可是让团猴儿几乎一口粥喷上莫谙脸上的惊爆事情。这日发现的事情太多太快,有些出了黄翎羽可以料想的范围,甚至留下了十分不真实的漂浮感。那个男人,莫非真的与他一样,死后也来了这边的世界。已经算是超越了一般关系的朋友,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如果他当时没有那么认死理的话,也许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自从那之后,他终于学会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阎非璜的事情,始终是不能挽回了。如果阎非璜果真还生存,也许会对他以牙还牙,也下几杯毒草给他。但是,果然还是,自己其实是有些高兴的。不,甚至是相当的高兴。要报复就让阎非璜报复个够好了,随便他高兴。因为那种把所有事情隐瞒下来,独自存活的感觉,实在太糟糕。--如果你躲在什么地方,就堂堂正正地出劳我说话吧,阎非璜。你认为净让些跑龙套的喽罗出来有用吗?################第三十二章乌弦划月一日过去,渐深。 第33章 "比如,‘咱们不是喝过酒的兄弟吗,为什闽然就招招要命起来了''......之类的感想。"黄翎羽木然,耳边忽听团猴儿狂喝"低头!"领子上一紧,被莫谙扯趴下地去。嗖的锐响几乎擦着头皮而过,几乎没有间隙地,那根奇长的乌金弦又自不可思议的方向拐了回来,莫谙举剑架开,一时间被震得右臂酸麻。黄翎羽被莫谙自地上提起,才懒洋洋十分没有诚意地答道:"哦--是哦,好奇怪啊!"莫谙几乎要摇头叹气,碍于气氛紧张,才不得不喝了声:"闭嘴!"团猴儿也在那边嚷嚷:"不许通敌!"慕容炽焰似乎也没有料想到黄翎羽是这种态度,愕然呆怔。团猴儿趁他这一瞬间的闪神自腰囊里掏了一把生石灰,兜头撒了过去。不敢再做逗留,扯了莫谙拎着黄翎羽就跑。"怎么是那边?"莫谙问道。"包围的人最少。""陷阱!"莫谙道。"稍一停留那要命的疯子就会追上来!顾不得那么多了,火坑也得跳进去!"两人对答之间,越过数重高墙,一见刀光剑影也不管是敌是友就兜头盖脸砍瓜切菜如入无人之境。不片刻窘了黄翎羽曾与慕容炽焰喝酒的那片湖边小林。从别处包围过来的人看见那满地的血肉碎块,似乎骇于他们的悍勇,远远跟在后方。要知道刀剑虽然无情,可是砍劈多了也会破口缺损。团猴儿也就罢了,莫谙杀人手法凌厉得就像切豆腐,明眼人一看就尸块知道,这莫谙已经杀人杀到了能瞬间判定每一块骨骼位置的程度,便于恶斗之中也能精确避让开骨骼和筋腱,如何砍劈也能确保兵刃的锋利。杀人至斯,纵是在以刺杀为业的鹏中也是骇人听闻的。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般简单,莫谙和团猴儿在树林间绕来绕去,始终找不到出路。不多会儿,已经重复绕过湖边那株两人合抱的高杨数次。团猴儿蹿上树去四下寻路,忽而怒骂道:"莫非中了阵法!"莫谙领着黄翎羽一蹿立到了树上。环目四看,只看见脚下不知何时起了苍茫雾气,将一片小林池地绕弟密层层,分不出远近。他心惊神摇,当年阎非璜之所以蝶阎王刀,除了刀法凌厉之外,更因为不知从何处学来的阵法,能让人如坠阴曹迷途中。因阎非璜不愿外传,至今能习得其中一二分者,也不过慕容泊涯和慕容楠槿两人而已。莫谙心头大震。是怎么泄漏出去的?慕容炽焰那边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东西!黄翎羽此时看着足下浓雾却更是震骇莫名,如坠梦里。不,其实当他死在车轮下的那一刻,这个梦境就已经层层展开了。又或许,早在那一年他们潜入淮南王墓里时,这个噩梦就已经层层展开了。别人或许炕出门道,然而在他而言娶非如此。雾气虽然不断移形换位,但浓厚有别,几处阵眼时隐时现,方位形制与那时在汉墓壁画中所见之一的变化恰是相符。真的能行得通吗?五行八卦相生相克的变化?前世发现汉墓阵图的时候,他和阎非璜几乎研究得倒背如流,合力摆弄了许久,却始终没能让任何一个摆弄出的阵形奏效--哪怕是风吹草动的动静都没有。最后被两人归类为怪力乱神之说搁置一边。难道在"那边"行不通的怪力乱神,到了"这边"就行得通了么?还是仅仅是恰巧在雾中出现了相似的图案而已?浓雾里一条细长的黑弦破风自下扫来,往黄翎羽脚上缠去。团猴儿嘁的一声骂道:"这魔头,又追上来了!"且说慕容泊涯那边,白发魔莫灿携着的子乃是长公主的儿,也就是慕容泊涯的,被封郡主的常衿。她早哭垫带雨,还没等剑拔弩张的两人搭话,就扑跌着冲向慕容泊涯,一边泣道:"表兄!"慕容泊涯漠然往旁边侧了半步,那人就自己跌倒在地,不依地道:"表兄你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当日答应与我的婚事,皇伯父怎会如此疑心你的忠诚。"慕容泊涯心中暗怒,这个表仗着受天子娇宠,总以为什么人都有义务要围着她转,便连他都惨遭荼毒不少。今日离去,但是远离此人也算一件幸事。莫簿在原地道:"你可知道了吧,若不是你的功劳,这位表哥也不会对天下子如此失望,搞到偏偏要和人抢男人去。"要说起白发魔莫灿,现在已经少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早在十六年之前是与莫谙和莫韵两姊弟有着颇深的渊源。当时洛平京郊莫府富甲天下,收留江湖落魄人士近百,尚是双十年寄莫灿便是莫府护院,即便与这些江湖人对手也毫不逊。因为被牵连进了白衣教的案子,整个莫府顷刻间被府查抄,是阎非璜将莫府的两个孩子和莫灿带了出来。其后莫韵莫谙两弟分别跟了慕容泊涯和楠槿,莫灿则被皇帝分去了四皇子身边,自此忠心耿耿。常衿郡主更是哭得抽噎不断。连泊涯都装作诧异地向莫灿道:"前辈怎么将这碍事家伙带来搅局?""看来只于看人这方面,我们有着共同之处。"莫灿道,"也是,如果不是能并驾齐驱之人,又哪里能谈得上共效于飞。"她说完便浅浅的笑了,白的长发随着笑容无风自动。慕容泊涯知她正催动魔功,暗自凝神戒备。只听她又续道:"阎大哥如果不是跟了你这没用的主人,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一根白灿灿的银鞭随这声怒喝绕过常衿郡主,破风刺来。第三十四章突出宫围那边厢莫灿和泊涯追斗在了一起,这边厢莫谙和团猴儿也陷入了与追上的四皇子炽焰的苦斗。麻烦的是林间小路此刻变得层层套层层,几乎不见边际。恶斗正酣,慕容炽焰忽然一个弦圈又套向黄翎羽。他这一招本是意图逼莫谙和团猴儿不得不救,忙乱下露出破绽,哪知道黄翎羽哎哟一声惨叫,往一旁扑跌过去,将团猴儿也压倒在灌木丛中。炽焰正自奇怪,莫谙追着黄翎羽扑入,也就此失去踪影。炽焰眨了眨眼,才想起一件事来,切齿道:"真见鬼了,竟恰巧跌入生门。"说罢转身追去。莫谙在浓雾中冲突数丈,眼前忽然清明,往回一看,只见小林仍是那片小林,哪里是什没见边际的密林?团猴儿也骂了一声:"真是见鬼了!"黄翎羽摸头道:"奇怪,怎闽然就出来了?话说回来,快逃!"三更鼓过,几人数次冲突追逃,干掉包围其间的鹏组不止几人。团猴儿近身揪斗,身上多少负了点伤,莫谙则是连敌人的血迹也没让溅上身。眼见膳食房近在眼前,身后一个子的长笑声起,阴风惨烈。"是莫灿!"莫谙身上肌肉瞬间紧绷,被他挂在臂上的黄翎羽便知来了个不好惹的角。然而紧接着,慕容泊涯笑嘻嘻的声音纠:"灿阿妈就别这么笑了,您这水嫩若婴儿的脸上生了笑纹可就更像老太婆了!"黄翎羽直想抚额长叹,这是要有多大的怨恨才能让一个男人对子说出如斯恶言,听到如此恶言的子又要有多么愤恨。再接着,兵刃交击骤起,一声闷哼,慕容泊涯似乎吃了亏。但是他却笑道:"老太婆,要让我趴下,你自己也讨不了好!""卑鄙的男人!竟用沙子......" 第35章 黄翎羽抚着被震灯痛的胸口,看着逐渐远离的刀光剑影。尽管自己也陷入了困惑,但慕容泊涯他们并没有错过包围者们短暂的错乱,带着他迅速绕到了刀墙之后,急速远离。--阎非璜,我还记得你的一言一语。仰头看去,在空里四散飞落的火包围着视野,就像那一日的大雨。.............................................2006年当意识清醒的时候,黄翎羽闻到了淡淡的烟味,于是意识到同一个帐篷的阎非璜早已起来了。他在睡袋里慢慢翻了个身,词篷半拉开的拉链口里看到外面那个背影。自从大学毕业的实习以来,两人已经这么在一起行动三年了。黄翎羽毕业后自然是直接进了某个文物研究单位组建的考古队,阎非璜也干脆抛弃了原专业,凭着丰富的地理地质知识加入了进来。这几年里,凭着在大学里历次见习积累起来的丰富经验杭师的赏识,黄翎羽很快能够带领一支六个人组成的小队进行独立的先行勘查。虽然是相同的年纪,但是这个人却比他高大得多了,单看肩宽就知道完全不是一个码数的。而且就连面孔也有男子气概得多,如同队友们所言,如果穿上黑西装,再把络了腮的胡茬子刮干净,马上就变得像是个有"移动肉墙"之称的保镖。--真是有些妒嫉他的先天条件,连下铲子的动作都不是一般的有魄力。黄翎羽虽然这么想着,仍然是勉强爬了起来。窸窣的声音引起了阎非璜的注意,他立刻转了回来,将帐门拉链完全拉开的时候,刚开始西斜的阳光射了进来。"已经下午了?你什么时候起来的?"黄翎羽眯起了眼睛。"早上,"阎非璜弯下腰,将手中的铝制饭盒递了过来,"六点。""可恶!你就不会叫我一声?"黄翎羽接在手里,发现是喝了一半的热咖啡,也就着喝了干净。"你这几日也累够了,今天本来就是休息,起这么早做什么。"阎非璜在他身边的睡袋上坐了下来,"现在才两点,不继续睡会?""这几日总是找不到那个淮南王下葬的地方,我怀疑是地方志上记错了,等下要再确认一下,"黄翎羽坐了起来,伸长手臂从身旁的背包掏出一本厚重的书籍,放松地靠在阎非璜身上一边问道,"其他人呢?""嗯,四处散步吧,小张和小莉都是第一次到喀斯特地形来,早就想拍照留念了,谁叫你紧赶慢赶地一直都没让小队停过,人家毕竟也是......"说到这里,阎非璜发现黄翎羽靠在自己身上已经翻开了书页,苦笑着叹气,"你啊,做事情太认真严格也是不行的,时会忽略很多事情。"黄翎羽已经专注地低头翻书,把身旁的劝谏当成了过耳的微风。"小黄......"阎非璜轻声道,然而黄翎羽依旧没有反应。黄翎羽正专心致志地在地方志中查找疑点,厚厚的书籍里不少地方被不同系的书签插满,用不同颜的荧光笔作了标注,所以找起儡快。然而他引以为傲的集中力很快被打断了,因为身后的胸膛不断的起伏,幅度愈发深重。"你怎么了?"他终于决定放下书籍先关心一下队友发生了什么值得激动的事情,然而就在转头询问的一瞬间,被迎面而来的阴影完全包裹。直到唇上传来丝绸般滑润的触感,脸颊被对方的胡茬扎得生痛,他才意识到需要进行反抗。虽然体型上差了至少两个尺码,但是黄翎羽也是翻山越岭锻炼过来的,没有一丁点赘肉的身体凝聚了极上的力量,纠缠了数十秒之后,终于逃窜出了阎非璜的臂弯。第三十六章落针可闻黄翎羽愤怒地站了起来,他个子虽瘦小,但帐篷毕竟更窄,只能半弯着腰。"小黄,不是你想的那样!"阎非璜扯住他被拉出裤头的衬衣一角,想要挽留他。黄翎羽危险地笑了,揣在阎非璜毫无防备的胸口上,当对方因为窒息而弓起身子的时候,又狠狠把他脑袋扣到睡袋上,骑到他背上架住他双手才好整以暇地问道:"不是?不是那样你又是在干什么?""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只是想......亲一口也不算什么吧......这样的而已。"阎非璜断断续续地道。"......做事也要分清什么地方,你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了?白痴野郎!""可是,现在只有我们。"这却让黄翎羽更加冷下了脸:"要不要把你丢到天坑里去冷静冷静头脑,据说乐业县离这里很近呢,那里的天坑很有名的啊。""呜呜,为什么?追了两年,好不容易终于在这一次任务里得手了,却要等到回去才能碰。""要是被你这头会直立行走的碰了,我看我也不用继续勘察了,直接让小张卷回去修养比较现实。"在确定了下面的人不会再有其他举动之后,黄翎羽离开了他的身体,补充道,"看来我以后还是不要指望着拿你当靠垫比较安全一些。"顿了顿,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地道,"啊,干脆我和小张换帐篷吧。"阎非璜原本还是有返的意愿,但听到对方说及要换帐篷,就像大难临头一般挺起身子,正襟危坐,板面道:"不必!完--全没有必要。你看我这么正人君子,什--么多余的事情也不会做的。"看着阎非璜几乎是以行军步的大步伐扛着测距仪往河边走,黄翎羽松了口气,在不为人知的内心深处,他还是会紧张的。史学系的男比例是一比四,不知道出于什么理论,同学们发展出了"既然不能完成男一对一的分配,那还不如一群男内一起表演给生看"的观点,于是在毕业前的四年里被学学们得灌输多了,这方面的事情也不算是不了解。只是在刚毕业不久,就真的有同面对面地提出严正交往的要求,还真让他烦恼了好一阵子。--正常来说,谁都会比较喜欢那种抱起儡软很有手感的吧。阎非璜那家伙......黄翎羽下意识地用手臂比了比,无言地闭上了嘴。--还是,不再在这方面有更多奢求为好。古人云:知足常乐知足常乐!阎非璜,看起来虽然大条了些,但其实是很仔细的人,也有正义感。或者,可以说是正义感过于浓厚了。在他表白时也曾经问过他怎会堕入此道。他当时是怎么说的了?是了,他竟然说:"哼哼,别人都以同相恋为耻,我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黄翎羽头疼地抚额。也罢。乡下的父母膝下多子,少了自己一个去传宗接代也没问题吧。况且,传宗接代这思想本来就很无聊。难道不是自己的血脉就是社会渣滓了吗?用学们的话来说,现在地球人口就多,更何况就中国而言,男人比人多了几千万,他们两个"自产自销"也算是利人利己得很了。................................................半醒来的时候,阎非璜的睡袋空了。黄翎羽很少半醒来,也是第一次发现同帐的人不在。--也许是去解手了吧。这么想着,翻了个身想要继续入睡。但是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时常光顾的睡神竟然不知躲哪儿去了。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帐门过了好长时间,仍然没有听到有人回来的迹象。一种不安的感觉慢慢蔓延上来。那之后又过了半个月,总算找到了淮南王墓的所在,趁着回去联络其他队伍的机会,其余四个人都顺便回城市里购买一些必备的东西,只有他和阎非璜留了下来。野地里的知了和蝈蝈不停地叫,但是阎非璜仍然没有回来。黄翎羽终于再也睡不下去,决心一下,立刻翻身爬了起来。 第37章 黄翎羽正翻起河底一块石头,闻言抬起头来。--你果然,不论如何也要隐瞒到底吗?"你的螃蟹逃了啊!"阎非璜手舞足蹈跳了起来,一只手拿着刚刚捡起的牛丸大小的河蟹,一只手指着黄翎羽的脚底。小河很浅,只到黄翎羽的膝盖,换一条宽大的沙滩裤就不怕湿了衣服。河水很清,清得除了透明的绿就没有其他的杂质。河蟹,已经不知道逃到了哪里。上次,再上次......没有怀疑的时候,什么也想不到。等开始怀疑了,以前的事情就像九连环被解开了一个结,接下来一环套一环地,什么都被联系了起来。他们先遣队是负责寻找遗迹的,后行还有专责发掘的专业队伍。然而开挖进去的古墓,随葬品都少了许多。应当是王侯的墓葬里,只有相当于大夫级别的随葬,而应当是卿大夫的墓葬里,只剩下士一级别的随葬。在这样的墓穴里,有的发现了盗墓口,有的则没有发现。即使有盗墓口,看起来也像是几十年之前开凿的。他们先遣队一次次地找到新的遗迹,后发队伍一次次发掘出这样的怪墓,也只能归咎于盗墓技能流行化之由。如果是这个人,那些盗墓口会这样就不奇怪了。经过第一年的跟队学习之后,阎非璜比任何其他新人都要专业,更何况还身具地质专业的优势。在伪装方面,对他而言不在话下。至于那些没有发现侵入痕迹的墓穴,也许是考古队开凿进去的地方正好就是盗墓的入口,挖掘进去的时候同时也就破坏了当时遗留下来的痕迹,而且有的伪装得太好了。难怪竟然在一个似乎从未被盗掘的墓穴里,捡到了易拉罐的拉环。--阎非璜,你当时那种强烈的好学心全都用在了这方面了吗?我们在为此啧啧称奇的时候,你是在一旁笑,还是在冒冷汗?那些人在附近应该也有营地。如果他们发现他已起了戒心,很难说得定究竟会做出什么疯狂之举,因与盗墓团伙作对而伤亡的人并不少见。除了考古的工具、书籍再无武器的他,面对的是阎非璜和至少三个以上的生人,现在的他简直像新生儿一样防备薄弱。如果能潜入对方的营地,那又另当别论。黄翎羽的目光转到了河对岸,从那边过来的时候,记得好像发现过马钱子属的植物,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傍晚时,仅有两人的营地旁燃起了篝火,篝火上吊着吊锅,阵阵油炸的味飘散了出来。黄翎羽坐在火边,脸颊被火烤得火烫,看着阎非璜把吊着锅的横枝取了下来。被烧得漆黑的锅底一碰到地面,就发出湿泥被烫焦的吱吱声。阎非璜用筷子夹出一只小蟹吹了凉,自己咬了一只钳子觉着不烫了,才私黄翎羽嘴边:"尝尝。""嗯,火候正好,盐也够了。"黄翎羽递过自己的饭盒,让他帮装了小半碗。说起来,也不太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阎非璜成了队里兼职的厨师。每次队员们回家探亲归队,最想念的竟然就是他做的饭菜。阎非璜,真正的你究竟是怎么样?你是主犯?还是胁从犯?那些人说的,不单是为了钱,那还能是为了什么?"捉这群小河蟹们时它们丫的钳人可带劲,现在吃着就觉得解恨了。"阎非璜又继续说道,"你下午不是摘了很多凉茶回来?煮一些送菜如何?"黄翎羽从背包里找了一听啤酒出来,拉开拉环,自己饮了一口,递给他:"唯一的锅都弄油了,明天再煮凉茶。""你不是挺讨厌喝酒的?只有应酬才勉强和那么一点。""来的时候看了个片子。里面的话挺有道理。""哦?""观樱,夏望繁星......""秋赏满月,冬会初雪,这才是人生--当然,要一边喝酒一边观景。《浪客剑心》里比古清十郎的话吧,"阎非璜笑着接道,"你什么时候也堕落到看动画去了?而且还是追忆篇这么娘的动画?"黄翎羽忽然转身压倒了阎非璜,啤酒洒出阑少,私嘴边的炸螃蟹也滚下地来。阎非璜躺在地上,眼底是无尽的夏的星空,黄翎羽伏在他胸前用力地拥紧了他。啤酒罐滚落在地上,不管了。饭盒被踢到了一边,不管了。篝火里被烧得噼啪作响的干木,远处石灰岩山枝里传来的蝉鸣全都模糊了。阎非璜秘捧起黄翎羽的脸颊,狠狠地吻了上去。深情,而且不舍,直到很久。草地上沾着水汽,有些冰凉,但是彼此的身体都是火热的,紧紧地贴在一起。"今天,好吗?不要等回去了,我们。"阎非璜问道,不用他仔细说,黄翎羽也会明白是什么事。黄翎羽把头埋在他胸口,因为已经作了决定,激乱的呼吸也渐渐平定下来:"今天累了一天,早点睡。"######################################################第三十八章序幕揭开时间将近傍晚,黄翎羽守在篝火旁等待,一向精力充沛的阎非璜因为某些原因还没醒来。其他人再过三日才能送补给回来。这段时间里,手机电池已经告罄的黄翎羽无法与他人取得联系。而在观察了两日之后,当他发觉对方几乎要将墓穴掏空一般运出东西来,终于下决心今日动手。篝火上烧着三个容器。锅子里是凉茶,横木上吊着两个竹筒,一个煮着马钱子属的植物,另一个熬着勾吻的幼芽,勾吻的竹筒中还捞了一些车前草,一些金银,一些枇杷叶和雷公根,熬到后来,泽与一般凉茶根本无法区分。其实说是马钱子,根本是可以提炼出管箭毒的毒物,说是勾吻,其实是恶名昭著的断肠草。黄翎羽将被马钱子毒液浸透的竹枝绑在臂上,穿上长袖衬衣,便谁也炕出其内的乾坤。黄翎羽有些神思不守地将混有勾吻的毒茶倒进了自己的水壶里。--这个水壶......希望不要被用到,只能是以防万一的措施而已。对于考古者而言,盗墓贼就像蝗虫一样让他们深恶痛绝却又驱之不去。墓葬最为集中的陕西河南两地,常常是全村皆盗。而解放后盗墓的盛行,却又不能不说是归功于考古学者。七八十年代,正当考古再度进入一个繁荣期时,考古队不得不面临的困难就是人手的短缺。为了能够迅速发掘墓葬,某所名牌大学的教授开始给陕西当地村民们传授考古挖掘的知识,让他们协助发掘遗迹。然而等考古队撤走之后,这些村民们就开始了盗墓的生涯,盗掘的知识也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屡不绝,弄得警方也只能挣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出现了监守自盗的事情。 第39章 争吵,但是毫无结果。这时候,沉闷的雷声在头顶响起,因为担心被捆缚在墓穴里的几个盗墓人被雨水溺着,他和阎非璜一起穿过黑暗的树林。但是墓穴里已经没有人,警觉地起身转头,看到的是闪电下沾满泥土的铁锹轮廓,还有另一边,阎非璜冷静的面容。黄翎羽轻轻地挪动着自己的手脚,发现喷出的气息竟然能拂回脸上,腰部以下似乎被埋在了什么里面,根本无法动弹。经过长期野地生活锻炼的本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辨认出这气味来自于墓穴中的白藁土,眼前的黑暗,狭小的空间得到了解释,这里就是那个墓穴。大概是在他和阎非璜争执的过程中,那些人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挣脱了束缚,尽管他捆绑得很紧,但也不是没这个可能。愤怒油然而生,阎非璜那时的神情没有惊愕和提醒,就这么看着他被敲倒。到底是背叛了他的信任。然后,和同伙将他丢弃在墓穴里活埋。为什么没有当场杀死他,黄翎羽不想深究,也许是下不了手,也许是认为没必要。他用颤抖的双手扯下上身的衬衣,将后颈的创口紧紧地包扎好。尽管被困在狭小的空间里不是没有惧怕,下一刻也许就面对着窒息死亡的命运也不是不会让他担忧,但是心脏很剧烈地跳动起来,在这一刻,愤怒战胜了一切,不能就这么被埋在这里。双手的震颤也许是懦弱的惧怕,也许是激烈的怒火,但是在意志的强压下很快平息下来。阎非璜,这个痛苦,等我出去了要让你双倍返还。他就着狭窄的墓穴半折起身,白天进来过,还大致知道墓穴的走向形状。淮南王被发配到南蛮的两广之地,地位其实并不高,墓穴也比其他王侯气派要小得多。但是,足够了,墓室里的空间足够容纳从墓道中转移出来的泥土。在事后,他也不能回想得起那究竟是用了多大的毅力,用墓室里摸索到的陶碗碎片将填满墓道的泥土一块一块地挖出,抽出双腿,然后将泥土推进墓室,清理出能容他通过的墓道。最后一段路是最困难的,头顶的泥土之外传来很细微的响雷,紧接着泥土被南方的大雨湿润了。完全被洇湿的泥土成了泥浆,黄翎羽只能闭着眼睛堵上鼻子,蚯蚓一样在泥浆钻行。肺部因为缺氧而撕裂一样的疼痛,就在连他自己也几乎要陷入昏迷中时,钻行出去的指尖终于感觉到清洁的雨滴的凉意。天已经亮了。但是在暴雨中,天地之间仍然是浑沌的阴沉,野芭蕉的大叶疯狂地舞动,几截乔木的断枝落在林间仍然被倾盆的大雨蹂躏地不住震颤。黄翎羽跪在墓穴外,身后是一片泥泞,身上的泥土和指尖的血水渐渐被雨水冲刷干净。洞外已经再没有别人。是的,再没有别人......阎非璜斜倒在墓穴旁,手中还紧握着一个铁镐,而他的身边,滚落了一个水壶--黄翎羽的水壶。本来是想,如果阎非璜实在不愿意脱离那些人,他便将这水壶里的毒液倒入那些人的伙食中,伪造成误食勾吻的意外事故。怎么也不能让阎非璜再被他们带得更远。但是,却是阎非璜喝了。--你拿着铁镐在做什么?你用我的水壶又是什么意思?这一日的疑问,也许是黄翎羽有生以来最多的一日。但是再也没能得到答案,没有人能给他答案。黄翎羽抚着他已经冰凉的惨白的脸颊,伏倒在他身上。第四十章 尘土归烬省区最大的医院里,透过大厅的落地玻璃往外,满目都是绿茵茵的草地,家人扶着身着患者服装的病人在阳光下散步。"经过检查,你的眼睛和视神经都没有受到损伤,视力之所以忽然下降,也许是心因性的原因。但是相对的,脑电图显示你的听觉区域却比常人要活跃许多--我还是建议你再去一次精神科......"在短袖衬衣外披着白大褂的医生停了下来,问道,"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吧?"一直在斜对面沙发上沉默着的黄翎羽看着医生背后的落地玻璃,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声。"算了,我倒是比较关心你那件事情,最后准备怎么处理?"年轻的医生又问道。"检察院那边就已经决定不起诉处理了。即使被起诉,大腐也会做我的辩护律师,他说无罪辩护完全没问题。""是吗?大腐啊,听说他现在在刑事辩护方面也混得小有名气,当年我们理科班也只有你和大腐大学考入文科系里面去了。现在真有些怀念当时为高考拼得昏天黑地的日子呢。""是吗。""真是够糟糕啊,我原听说你在考古界干得很不错,竟然遇到了这种事。"医生还想说话,安静的诊室里忽然响起手机的震动声,接着黄翎羽应答了几句,挂了电话后即站起来道:"刑侦那边叫我过去问话,能和你见面时很开心,但是就先不打扰了。""等等,"医生站了起来,"那天发生的事,你还记得多少?""为什么这样问?""虽然违反规定,但是我还是向精神科那边问了你的状况,你是不是有些记忆已经混乱了?""......"其实不是混乱,而是什么都不想说。"短短的时间就忘记,只能说明是你自己不想记得。还有视力的突然下降,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太大了。""这么明显?"黄翎羽摊手笑笑,摆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放在陌生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是我们毕竟是老相识了,你以为你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手机又震动起来,黄翎羽看看来电显示,是刑侦那边在催了,于是转身就往门口走。医生追上几步,几乎拌在茶几上才抓住了他的一只手,挡在了门前:"黄翎羽,别忘了你还有我们这帮老同学。以前麻烦你这么多,偶尔也想为你做一些事。"不论是什么样的学校,都总会有被欺负的人,医生因为生有洁癖,曾经被班级同学特别看不惯,甚至进而排斥,那时的班长就是黄翎羽。医生还记得在他们所就读的那所中学纪律特别糟糕,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当个吃力不讨好的班干,黄翎羽就是赶鸭子上架一般被赶上去的。但是做事极其认真的黄翎羽很快就和他们这些被排斥的同学结成了队。别的同学嗤笑他自甘堕落,他却反而去把那些同学一起拉进来。医生知道,和其他的同学一样,这个老同学其实也看不惯很多东西,但是他不会因为看不惯而去排斥,去反对和毁坏,而是默默地接受,然后潜移默化地去改变。黄翎羽回握了他的手,紧了紧,道:"放心,不会有事的。"说完,挣脱了出来,拉开门走了出去,走廊上还坐着很多等候叫号的患者,他挥挥手离开了医生。"最好还是换个工作,如果可以,换个城市更好。"医生站在诊室门口说道,但是心里也不认为他会这样做,因为他知道的黄翎羽从来没有逃避过什么问题。黄翎羽走出医院主楼,自动玻璃门在身后无声地滑回。他伸出一直插在裤兜的右手,还在打着颤。 第41章 便在此时,近床的窗口忽然吱呀一声响,继而一个粗犷的女声响在耳边:"两位军爷实在好兴致!"床上那美人听到声音,立刻抖着自床上挣扎起来。叮啷一串乱响后,两名宦官才注意到原来这美人足上还束着银白的链子,另一端牢牢锁在墙上铁环里。"恭迎主人。"那人跪在床上,低垂眉眼,身上细微的震动不断,更显得质弱勾人。然而他口中的"主人",居然是一名女子,并且,是一名奇丑无比的女子。武亮脸上那块巴掌大的黑斑能先声夺人地吸引住所有初见者的目光,继而便能发现,她那张宽脸上,两道惨白的刀疤左右交叉在鼻梁上,其中一道削入发间,损得一大块头皮再不能生出毛发。面对这位以女子之身胜任锦衣使副首的人,两名宦厂出身的公公心底越发底气不足。其实不怪他们,猝然面对这么一张脸孔还能够没有倒退两步,已经是较惊人的定力了。"两位深夜到区区在下的香闺,莫非--是为采花而来?"一边说着,武亮一边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两人稍嫌空荡的腿间,双目滑转,顺便对床上那美人抛了个无人想要领教的媚眼。两人倒吸一口凉气,心知不论为公为私,决不能落入这个以摧残男性为乐的女人手中,倒退数步,破门而出。到得外院,却没见武亮追来,房中却传来武亮邪谑的笑:"我才上屋顶喝会儿小酒,你就去勾搭了两个,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紧接着几声皮鞭破风的锐响,还有那美人哽咽的悲泣。两人再不敢停留,屁滚尿流奔逃而去。然而房里,却并非外人所想一般惨状。那满面丑恶的女人听得外面再无声音,偷偷探头往外瞅去,见小院里空空如也,大松一口气地把皮鞭甩在地上,恨声道:"为什么不论是谁都要破门而出呢?明明进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一边说一边认命地把门板扛回原处,继而熟练地上起榫子。"无娘,"床上那人无奈地叹道,"有时我真不想看你如此自毁形象。"如果慕容泊涯和黄翎羽在场,定能认出这声音却是肖清玉的。女人很快修好了门扇,见肖清玉还跪坐在床,皱起了浓眉,两步上前将他安放回床上,说道:"你若是觉得气闷,就先把面具摘下,横竖这里有我守着。况且皇帝皇子数方势力都已经来完了,我看也不会有人再有兴趣到此查看,你就先好好养着。"原来这男子真是肖清玉,而武亮则是白衣教如今隐在朝中的势力之一--聂聂无娘。他们两人都是西戗一族。这个甚至要比大燕前身的北燕国还要古老许多的民族,自从三百年前开始就已经成为朝廷诛杀的对象。当年的大燕厉王借口西戗族人干政太深,唯有从朝中全权排除才能保证天国无损。而如今,一族人成为普通人众疑惧的对象,却是因为奇特的血统。这一族人凡血缘浓厚都有一特性,十四五岁前智力不开,过了年限才似有醍醐灌顶,豁然而通。但过十七八岁,则又体态瞬长,犹如蝴蝶出茧,面貌如同换了一人。且似乎上天的好运都被西戗人独占,几乎千年就有极杰出的人才诞生。世人便因此生了惊恐疑惧之心。以至于当厉王下令诛除西戗时,支持者甚多。时至今日,由于长期杂居混血于市井,纯血的西戗人已越发稀少,便是肖清玉这一辈,尚能保持着西戗人特性的也不过二三人已,其余已与常人无异。自称西戗族人,只是因为憎恶着如此赶尽杀绝的大燕皇室。第四十二章 山洞夜眠肖清玉趴伏回床上,一面摇头道:"在这种地方还是小心为妙。"聂无娘伸指轻触他背上那几条鞭痕,虽然看着怵人,但其实多是用面粉和丹朱捏起的伪装,真刀真枪的创口只有两道。他自从怀戈当这个据点因慕容泊涯而被暴露以来,他与一众伙计分开,独自尾随慕容泊涯与黄翎羽来到洛平京白衣教的分坛。数日前大燕皇帝突出奇兵对慕容泊涯手下鲲组进行清洗时,也顺带寻到了白衣教的分坛。虽然看到了鲲组所放的信号,然而撤退却是不及,还是在城门处遭遇了包围。聂无娘取出药膏给那两道伤痕抹上,一边咬牙切齿道:"那帮小儿真是无耻,竟然以多欺少。"肖清玉扑哧笑了:"难道你开战之前,还要先和敌人谈妥不能以多胜少了?""哼哼,我自然可以以多欺少,他们这么对你就是无耻,看我下次遇到莫灿那死女人和慕容老四那疯子,不给他们这对狗男女点好看才怪。"原来慕容炽焰捕捉慕容泊涯不获时,便立即转向外围,遇到了肖清玉一众。"慕容炽焰发起疯来,功力瞬长,与平时不可同日而语啊。希望与泊涯对战时还是正常的慕容炽焰,否则就算是泊涯,大概也要在那疯子手下吃亏。"聂无娘道:"你也别太拼命,该逃时就不要理会别人了吧。"若不是要掩护教友出城,肖清玉也不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状况。肖清玉知她只是担心而已,并非要他如此,于是微微笑道:"难道你就会这么做了吗?""我不希望看到你步上阎非璜的后尘。"聂无娘掌下抚摸的身子僵硬了一瞬,肖清玉回头,与她相顾无言,片刻长叹一口气:"放心吧,不会的。"因见聂无娘有些沉重的目光,便又转移话题道,"想不到这个捡回来的黄翎羽,竟还真是阎非璜当年提及之人。只是鹏组那边似乎也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如此一来,不论是皇室那边还是神皇教那边,都是欲得之而后快。怕只怕泊涯不能将他平安送返白衣谷中。""你看,莫灿那女人曾对阎非璜有点情念,会不会对那黄翎羽也手下留情呢?""我看多半会因爱生恨,痛下杀手。"聂无娘摇头道:"我们这一代的恩怨,却要由他们年轻人来承担,真是......""无妨,那小子虽然平常挺贪睡的,但若果真是阎非璜所言之人,手段必然狠厉,莫灿不是他对手。我们就先趁着此次大难,对族内奸细作一番大清洗,等着泊涯带他回来解读上古遗书的好。"且不说聂无娘和肖清玉这一辈人各施能事,将所有白衣教众和西戗族人转入暗处,慕容泊涯一行几日奔波,到了淮河以南。这日停下来露宿,由于追兵已远,好不容易得好好休息一个白天。(这段时间都是昼伏夜出,自然是将白天用来休息。)黄翎羽便问起今后打算。慕容泊涯撩拨着篝火中的木柴,道:"先到吴地看看阎非璜的故居,那里留了一些信笺,署名是给‘黄翎羽''的。他曾说,如果真是那人,自然能看得懂。"长长一段话,黄翎羽却只注意了两字,举着干粮的手不由停了下来。"故居?你是什么意思?"慕容泊涯摇头笑笑,语气中充满无可奈何:"如你所闻,阎非璜自是亡故之人。你日前在皇宫所见,那个白发女人,便是当年陷他于绝境的凶手。"这日,慕容泊涯因决定将黄翎羽带去吴地,团猴儿便要回鲲组报讯,于是与三人分开。当日的行程就可喜可贺地耽搁了下来,难得有一夜好眠的三人就近找了个山洞歇息。虽然日益往南,但已经是降霜的时节,夜里又不能燃火引来敌人,便只能在寒夜中硬撑。莫谙和慕容泊涯蔸还好说,黄翎羽却是半点内力也无,于是也就不再坚持,夜里与慕容泊涯挤在了一块。这夜黄翎羽睡下后便轮到慕容泊涯守夜。说是守夜,对于内功小有所成的人,也不过是半梦半醒中即可完成的简单事。所以,半梦半醒间游离的慕容泊涯清楚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响动。其实要说响动也不准确,因为什么声音也没有,山洞里只有三个人和数匹马平缓的呼吸,幽幽的雄黄酒从洞口的方向飘来--是用来驱赶蛇虫的。只是肩头的一块,传来凉丝丝的湿润之感。他蓦然惊醒,才想起身旁睡的不正是黄翎羽还能有谁?便想着莫不是这小子数日不得闻肉味,夜里做梦梦到流口水了吧?于是稍侧过身子便要将那小子的漏嘴推开。半轮月已偏斜,穿过山洞外的枝丫,稀落落地直射进来。靠里蜷着的黄翎羽,紧倚着他睡得正沉。一张脸被月色照得苍白,而且,竟还有两道湿痕顺着眼角一直延到他肩头。 第43章 路上,惯于沉默的莫谙忽问:"那夜出来时,黄翎羽也成了四皇子的狙击对象,显然是得到了公子为测试鲲组内奸而放出的消息,那么关于内奸一事,不知公子处理得如何了?"鲲组是慕容泊涯手下负责打探消息的组织,原先曾是大燕国皇室藏于幕后的势力之一,但是现在,皇帝连自己的儿子尚不放过,何况小小一个鲲组乎?只怕一度曾经密不透水的组织,在皇帝的利诱威逼下,也会出现不少叛徒。"已让团猴儿带讯回去处理了。"莫谙脸上现出一丝奇怪的神色。"怎么?""难道你就没有怀疑过我们?我和团猴儿也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慕容泊涯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是怀疑你们,又怎会带着你们一起出来?"莫谙思忖片刻,才道:"若说这是公子的一个优点,其实也可能会成为缺陷吧。"慕容泊涯沉吟片刻,终于没有回答。其实于他而言,自九岁后几乎都是敌人比朋友要多得多,与其成天疑神疑鬼,损失掉为数不多的同道中人,不如等有了真凭实据再见招拆招。与其说这是他的自信,不如说是不得已的选择,就算知道其中的危险性,也不能为此涣散了人心。也是为了降低危险,鲲组一直以来才会采取小组行动的方式,如此一来,就算暴露了其中一个小组,其他人也能得以平安。--只是这些话,又如何为外人道哉。莫谙过了会儿又问:"公子,这几日我看那黄翎羽的腿脚力道,都较常人为优,尤其方才冲出城门,他飞身上马的身法也极其灵动,并非如常人一般臃肿钝重,真的是一点武功都不曾习得?""早在我怀戈城初见他时,也发现了这点。只可惜他真的是不适习武,我与肖师父都探过他的经脉,大概幼年大病,经脉全部淤堵,只不知是如何调养的,竟然能平安长大。"慢慢说着,逐渐接近了附近的村子,慕容泊涯忽然想及一事,大感惊诧,顿住了脚步。这几日行事奔忙,竟然忘了这一茬!"公子,怎么了?"慕容泊涯一脸的失败样,却没对莫谙说出究竟什么事让他如此失败,因为莫谙不是西戗人,便不知道西戗内的传说。其实很简单,西戗一族每千年必有他世人附身,且这种归附必出现于血缘浓厚的婴孩身上。近十几年来,失去行踪的西戗血缘浓厚的婴孩,也就是当年白衣教主林朗之幼婴。当年大乱中遗失婴孩时,据闻因为保护不力,幼婴肩背上被砍了一刀。夏天在怀戈时,不是没见过黄翎羽脱,只是对个没啥摸头的小孩儿没留上心,就没注意到。如此一想,慕容泊涯当下就加快脚步向村落走去,待得找到需要的物件就立刻回去,看看黄翎羽身上是否有那道痕迹。第四十四章 脱与不脱慕容泊涯带回来的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物,相反,就是因为太过寻常,才让黄翎羽好生吃惊。"锅碗瓢盆面粉石头......"黄翎羽一样样地点,到半途慕容泊涯也不忍他了,道:"哪里是什么面粉,你给我看清楚了,这是白粉!白粉!"黄翎羽眨了眨眼,才恍然大悟。果然,慕容泊涯接着解释:"虽然是农村,但好歹也是接近烟花之地,村妇们擦面的白粉也比北方要精细。""擦面的白粉,简称不就是面粉了么......"黄翎羽小声地反驳,却发现忽然之间四近安静了许多,抬眼看见慕容泊涯满脸不善,似乎就要压过来揍人一般,赶紧赔笑,"那这石头是啥?""赭石。"慕容泊涯边说边从莫谙肩上接过一个碾锤和舂臼来,将红褐色的赭石丢了进去,自己开工碾碎。莫谙也在旁边用小锅烧起水,将布兜里擦面的白粉都倒了进去搅拌。不多时,慕容泊涯将赭石的碎粉也倒了一点进去,一锅白汤立刻变成比肤色稍深一些的颜色。黄翎羽此时已经知道他们究竟在捣鼓什么鬼了,莫不成这就是古代的易容术?只不过比武侠小说里写的要复杂许多啊。虽然如此想,他还是安安静静地蹲在旁边看。"公子,我再去取点凉水来。"莫谙抓了一个小碗。慕容泊涯点头答应,见莫谙转瞬远遁,于是道:"黄翎羽,你身上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疤痕之类的?""没有。"慕容泊涯沉吟不语,黄翎羽答得太过干脆,让他反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可能没有的,你再仔细想想,后背哪里的,到底有没有?"他又问。其实若非林朗遗后是他师父念念不忘的心病,他又何至于如斯猴急?况且在他心中,黄翎羽已经是比常人要亲近的人,犯不着相互间虚虚实实的过招,有什么要求自然就直说了出来。"自然是没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倒是你追根究底问这么清楚做什么?""我可不信,你自己能看到自己后背上长什么样?不如这样,你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慕容泊涯决定,不论黄翎羽怎么回答,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天气冷。""到火旁来脱就行了。""......不要。""为什么不?是男人就脱,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寡妇,也不怕别人笑话。""我不想脱难道还需要理由吗?说不要就是不要。"慕容泊涯阴了脸:"我说要就是要!"黄翎羽想起这人似乎对男人有独特的爱好,于是更是不干,也阴了脸:"不要!""脱!"黄翎羽站起身来,转身就走。只可惜,他错估了形势。何谓"此消彼长,彼消此长"?当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由于他先退缩了,气势上自然输了一筹--且不说强脱衣服之事竟然还有气势高下一说--气机牵引下,说时迟那时快,慕容泊涯立时起身拦到了他面前,伸手就要抓他衣襟。正当此际,只听扑通声响,两人愕然寻声看去,原来是莫谙已经取水回来,见这两人抱到了一起,又是要又是不要的,顿时把碗给落地上了。"公子,"莫谙抹了把汗,看看四周,才小心地谏言,"这个地方,有些不大合适吧。"慕容泊涯好不失望,就差这么一步。莫谙又抹了抹额汗,怎么觉得公子此时的目光,像要吃了自己一般凶恶!一番纷争尘埃落定,黄翎羽虽然越发警惕起慕容泊涯,但仍然安安静静地坐下让他上妆。"你的面貌现在已经暴露,所以才更要易容。东吴是烟花之地,所谓藏木于林,纳水于川,我将你妆成烟花之地的倌人--况且我在馆子里也有门路--咱们就不会这么遭人疑。"慕容泊涯解释道,一边拿起了小钳子,毫不犹豫向黄翎羽脸上动手。"眉毛能不能用刮的?"被慕容泊涯连拔几根眉毛,黄翎羽痛得眼泪直冒。并非是他不耐疼痛,而是任谁第一次被拔眉毛,都很难控制泪腺的激动情绪的。 第45章 慕容炽焰虽然明知道他说话是假,但也不急于摊牌,转而向刘牧道:"既然如此,那么炽焰就不得不向州侯提第二个要求了。炽焰希望秦楼主能外出数日,秦淮楼在这几日内,暂交在下管理。"出门买菜的杂役拉开园子后门,才发现寒风中有三个身披厚重披风的人倚着马,不知道等了多少时候。"请问你们是......"杂役有些莫名其妙,这些人不是客人吧,否则为什么不从前门进来?不必说,这日站在秦淮楼后门的三个人,就是慕容泊涯、莫谙和黄翎羽。当先立着的慕容泊涯低声对黄翎羽低声道:"记着,不想接客就装得别扭冷淡些。"见对方微点了头,才佝偻着腰过去,将罩头拉下来,沙哑着道:"我们是挽风公子的旧友,我叫卜老冒,大家都叫我老卜,请问贵楼主在吗?"伙计这才看清楚这人样貌,一副猥琐嘴脸,倒勾下巴正中还长着一颗凸出的黑痣,黑痣上留了根长长的长命毛,这形象,怎么说都和正经生意人不沾边。他疑惑地看看后面两人,只见其中一人如视无物,动也不动。另一人傻愣愣地拉下了罩头,露出了与老卜一模一样的面容--不过倒是没有长着恶心人的带毛黑痣。慕容泊涯指着莫谙道:"他是我弟弟卜二毛,是个二愣子。"伙计还待追问,后头出来了老伙头,一见这两人就愣了,接着才一嗓子大喊:"老卜!可老久没见着你了,楼主这几年都想着你呢。当年你夜御十男,可在咱扬州城传为佳话啊!"慕容泊涯偷眼往后瞧了瞧,见没黄翎羽没啥反应,才尴尬笑道:"老哥,当年那些荒唐事,你就不要再惦着了。""这次又带新人来?""还真是,只是这次的新人性子格外别扭,一时没调教好,倒准备要让秦楼主费心了。"老伙头才等得他说完,便听到那边未揭罩头的新人冷哼一声,讽道:"夜御十男也不怕肾亏,还想怎么调教人。"伙头一听登时乐了,重重拍上慕容泊涯肩膀道:"老卜啊老卜,这么多年来,你可是第一次带这么带劲的新人啊。别扭,够别扭,我喜欢!--只是秦楼主昨夜刚被扬州侯刘大人带回府中,深夜又来了信说今日随州侯夫人去外地物色调教几名婢女。恐怕要过得十几日方能回来。"慕容泊涯蹙眉问道:"怎会这么突然?再说了,州侯夫人带他去物色婢女,恐怕不太妥当吧。""那些大人物的想法,我们这些蝼蚁小民哪能得知。这样吧,老卜你先住进来,趁这几日再慢慢调教一下,等楼主回来再定夺。"慕容泊涯听他如此说,虽感秦挽风出行太突然,却也答应着进了院。秦淮楼说是楼,其实里面地方很大,不逊于富贵财主的宅邸。亭台楼阁香榭小桥曲折幽深疏落有致。正当他们逐渐自杂使下人住的后院往待客的前院走时,忽见听前面一处格外热闹,曲径稍转折,便见到对面洞门下,楼里的公子们排着队鱼贯出去。"前面这是怎么回事?"慕容泊涯拉住一个华服公子问道。也许他以前顶着这副不打中看的面皮来过多次,甚至还创造了"夜御十男"的神话,这些公子中不乏认得他的。那人稍一惊愕,立刻喜逐颜开,贴着慕容泊涯手臂缠了上来,一边道:"这不是卜老爷吗?好久不见您的面,兄弟们都想着你*上的功夫呢。"慕容泊涯这才看清对方面孔,讶然:"是小秋?"黄翎羽听了心中苦叹,真不知道慕容泊涯欠下多少倌院里外的风流债。不由想起初识阎非璜时似乎也觉得他挺花的,还真是到哪儿都不忘把一身本领都交给下一代了。慕容泊涯看着小秋扒住他手臂挤眉弄眼的,哑然无语。对方才继续说道:"州侯带着几个朋友住进春风楼里,据说是要趁夫人外出胡天胡地一番,正着我们都上去给他们过过眼,准备找几个上相的前去伺候。"他再看众人阵势,果然是集体出动,只是大家都不大积极,许多倒是惺忪着睡眼摇摆着步子过去的。他是知道秦淮楼里习气的,在秦挽风的管理和阎非璜的感染下,大多都是如此懒散超然的态度。第四十六章 撞上刀口且说小秋见黄翎羽跟在 "卜老冒"后面,早就猜想起了他的身份,转面带着疑惑的目光瞧向慕容泊涯。"他是这次我在外面物色的,林习风。"慕容泊涯道,因为怀疑他是林家后人,取名时也带了个林字。"林习风啊......正好,我叫小秋,咱俩光听名字就觉得正好一对了,习习秋风--你说是也不是啊,卜爷?"他声音娇柔,动作暧昧地又粘得更紧了。"是是是,"慕容泊涯一边说一边不着形迹地从小秋的拥抱中抽出手臂,不知怎么的,这次他进秦淮楼都不敢怎么和他人调笑,因为后面可跟着个黄翎羽呢,让他这么当面瞧着,真颇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那我就先过去了,"小秋看看到了他的样子,终于放过慕容泊涯,匆匆去了。这边才松了一口气,不想又遇上一群打回走的公子。那十几人也是认识卜老冒和卜二毛的,具是大喜地迎了上来,咋咋呼呼的好不热闹。黄翎羽颇有些无聊地跟在两人身后,虽然不乏一些生人靠到他身上蹭蹭,好在"卜老冒"赶紧过来解围。他却不知道慕容泊涯直是心中叫苦,只觉看到被人扯来扯去的慕容泊涯,满脸无奈又不敢发作,颇为有趣。却在无人来得及理会他时,忽觉头皮一阵发紧。这感觉好生没由来,于是四下望去,但却没什么发现。他正暗笑自己疑神疑鬼,脸颊上忽然一麻,是被什么东西撞到了。他的连头罩还没脱下来,有一层布料挡着仍然是感到疼痛,正要看看是打哪儿来的东西,地上一棵小东西骨碌碌的转了几圈停了下来--原来是粒小小的花生米儿。黄翎羽试着寻找这粒花生米的来源,终于发现过了月洞前方,一座八角木楼的第三层上站着几人,大多都是青衣随从,只有两个服色鲜亮,其中着白衣之人正对这边指指点点。距离虽不远,但黄翎羽也看不清对方面容。只看到蓝袍人点头认同白衣人的意见,指着这边方向让几个侍卫下来。慕容泊涯低声啐道:"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然后挽了过来,对众公子说:"我最近迷上了这位林习风,还没尝到味道,实在没心情再和你们玩闹。"群人见他如此,都笑骂他凉薄负心,好在也都是识进退的人,道个再见就都散了。慕容泊涯才有空闲对黄翎羽说:"慕容炽焰果然也来了东吴。"话才停,已经见到两个青衣侍卫的身影--是来带他们过去的。慕容泊涯一行三人上到楼上厅中,见到的就是这么样一个阵仗。蓝袍人自是不用说了,就是那个趁着夫人外出,前来"度假"的扬州侯刘牧。而旁边的白衣人则正是慕容炽焰。却说慕容炽焰此次前来根本没有易容化装,因为他手中面具俱是当年莫灿自阎非璜手中得到,而且制作粗糙,泊涯早都认得全了,故此干脆就素面朝天地过来。他生得本就万里挑一的美貌,更兼身形隽秀高挑,手指脖颈纤长嫩白,一身精致的暗华白衣,配以月白腰封,蓝绦腰带,黑丝玉坠。即使是扎在了秦淮楼当红公子群中,依然是鹤立鸡群的架势。(ps:月白不是白色,是带了白的蓝色。若要硬要和月亮扯上关系,那就是月亮表面环形山阴影部分的那种颜色吧。)慕容泊涯也是装蒜的天才,一见到这个四弟,啥反应都没有--除了色相。于是大家就见到这个卜老冒激动得下巴一颗肉痣都颤动了起来,带得一根寸许长的黑毛飘忽飘忽的晃动。"大胆刁民,还不跪下!"旁边的侍卫哪容他放肆,一脚踹上他后膝盖。慕容泊涯登时就给踹得扑跌在地上,一个劲地磕头道:"草民不知礼仪,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慕容炽焰自椅上起来,踱了两步到他跟前,泊涯低头趴在地上,只见一双月白锦缎绣鞋停在自己面前,鞋面上的暗纹兰草清晰可见。一只绣鞋忽然抬起,正正贴了他下巴,将他一张脸提了起来。于是就变成与慕容炽焰面面相觑的景况。慕容炽焰眯眼瞧了会儿,放了脚弯下腰,换了手掐着他下巴把个人都拎了起来。泊涯怕他察觉异样,收束了功力,内敛精华,只缩头缩脑又有些色心不改地瞅回去。面具极其精致,况且又用药粉掩饰了接口,倒不虞会被发现。忽听得啪啪啪啪一连串响亮,泊涯脸上已经重重挨了几下耳光。刹时间就从一开始的麻木变成火辣辣地钝痛,不多会儿就肿了起来,甚至还微微的泛起了红色。要说泊涯戴着面具,肿就算了,怎么还能透出红来呢?这就要从面具的制作说起。这面具其实是用水貂皮和牛皮所制,水貂皮和牛皮如此厚硬,制作出的面具照理说来应当硬实,与人的皮肤根本无法贴合,又怎可能透出肤色来呢?原来当初制作的时候,特地将这些皮揭下几层来,专取合用的粘贴压制成一张面具。靠颧骨部分用的皮层色淡料薄,能透出颜色;额头靠头发部分用的皮层毛孔粗大,能渗出汗珠;下巴鼻翼腮下用的皮料柔韧厚实,将脸型彻底改变。这样的面具设计精巧,制作极其费时费事,百来张里才有一件成品,慕容炽焰手里也只有粗制滥造的缺陷品,如此的精细物是没曾见过的。 第47章 曲名幸魂--虽然不得琴瑟合鸣,但曾经相识也足聊慰今生之意。同读一所大学,同在一个考察队里实习,但是两人真正的开始却是从这一曲梨花树下的古乐之舞而起,因缓慢的步调,平稳的目光,而至渐渐纠缠。阎非璜听说历史系的男学生会因兴趣爱好而选学一些古代乐舞,在实习考察队解散之前,请求他教授于他。-- 那年相识尚是初生牛犊年少气盛,而如今却唯留一人独对春暖冬寒。这世界,还真是什么都留下了那个人的足迹。只是既然已经没有了那个人,什么乐啊舞啊,干脆全部都埋葬进记忆里去就足够了。于他而言,哀莫过于溺于悔恨而无力自拔,也无人可以倾吐。而面对着繁冗的世事,仍要表现得一如既往的平常冷静。一曲终了,黄翎羽自心事中收束了心神,躬身面对慕容炽焰那方。刘牧还没叫声好出来,慕容炽焰便先道:"林公子神情惊讶,这曲子是否触动了公子什么心事?"慕容泊涯也正注意到黄翎羽的异状--其实他并没什么太大的表现,只是因为慕容泊涯注意他的时日已久,渐渐将个人放在了心上,才能发现如此细微的神情变化。而慕容炽焰则可算是全神贯注地要逼出对方的异样,故而也十分敏锐。泊涯正要替黄翎羽隐瞒,哪知道黄翎羽已经自己回答:"心事自然是有,在暗叫不好而已。"炽焰嗤道:"如此佳曲,迂回转折,高低婉转,如何不好?""并非曲子不好,只是想到要自己上阵,自然要暗叫不好。""原来如此,--果然大事不好。那么林公子可想到有什么手段来让大家见识见识,也好为今后在秦淮楼留个立足之地。"黄翎羽抿唇扫视众人一遍,见刘牧是颇有兴致,慕容泊涯是暗含关切,其余公子有的兴趣缺缺,有的细细交头接耳,于是微笑道:"我的专长不多,讲笑话是极为拿手的。""笑话?"刘牧稍感奇异,因为笑话之类,于他一个堂堂扬州侯而言,实在有些不足以登大雅之堂。但是他仍然颇有风度地道,"那如果林公子不介意,可否为在座各位讲个笑话?"黄翎羽清清嗓音,见诸位坐客都已经将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于是开始诵道:"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施氏时时适市视狮。十时,适十狮适市。是时,适施氏适市。氏视是十狮,恃矢势,使是十狮逝世。氏拾是十狮尸,适石室。石室湿,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试食是十狮。食时,始识是十狮,实十石狮尸。试释是事。"第四十八章 舌头打结黄翎羽一段话还没背完三句,满座的人已经傻了一半,等到背完,已经全傻了。过了片刻,慕容泊涯忽然肩膀一抽,赶紧稳住身形躲在了莫谙背后,好在他灵醒,又没人注意,所以躲得好好的。慕容炽焰有些不确定地道:"能不能再说一次?"黄翎羽又复述了一次,慕容炽焰这回全明白了,再看看满座的表情,或呆若木鸡或窃窃私语或冥思苦想,于是爆发一阵大笑出来,弓着腰直拍桌子。"怎么,有这么好笑?"刘牧奇道。"取笔墨来,我写你就明白了。"炽焰倒是很大方。贵人文人聚会,笔墨是少不了的,不片刻就备好了。慕容炽焰让黄翎羽再复述了一遍,龙飞凤舞地书写出来,正是施氏食狮的故事。但是到了最后四个字,炽焰再猜不出什么内容,问道:"最后四字是何意思?""啊!"黄翎羽哑然,拍了拍额头懊悔道,"以前先生教书时,让我们‘尝试着解释此事'',刚才背书背得急了,便把先生的话也说了出来。"他这么一说,其他人再看看纸上写的东西,适才那一通全是嘴角漏风声音的东西全弄通了。再试想这些稀奇古怪的读音若是自己读来该是何等感觉,都是笑得打跌,又都不约而同佩服慕容炽焰的智慧,只听两遍就弄明白了意思,真是神技。"你那先生可真有趣,竟找来如此文章让你们背,我听都没听说过。"刘牧笑完,神态也和蔼许多,拉着黄翎羽坐到身边。自然是听都没听说过,只有某大学史学院的古文老教授才会让学生背这些变态的东西。(旁白:天地良心,教授,小黄不是在说您坏话,这些文章真的很有意思~)"只有这一个笑话?"慕容炽焰也问。"还有。""再讲一个?""季姬寂,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鸡既济,跻姬笈,季姬忌,急咭鸡,鸡急,继圾几,季姬急,即籍箕击鸡,箕疾击几伎,伎即齑,鸡叽集几基,季姬急极屐击鸡,鸡既殛,季姬激,即记《季姬击鸡记》。"慕容炽焰想了半天,见刘牧一双眼灼灼瞪着自己,耸肩道:"这回是真的不知了。"到黄翎羽写了出来,才又是各自好笑。若照着那张纸看,想想刚才这"林习风"的背诵,的确是一音不差,四声俱全,然而若只是单听不看,就只听得出"鸡鸡鸡鸡鸡"的了。"还有吗?"刘牧意犹未尽。"也是一个音的,还要?""这是自然。"慕容炽焰被激起了性子,急切地想听。"唧唧鸡,鸡唧唧。几鸡挤挤集矶脊。机极疾,鸡饥极,鸡冀己技击及鲫。机既济蓟畿,鸡计疾机激几鲫。机疾极,鲫极悸,急急挤集矶级际。继即鲫迹极寂寂,继即几鸡既饥,即唧唧。""......好吧,你直接写出来让我们自己对照就好了。"炽焰这次很干脆地认输。待得写完,刘牧看了一遍,转给慕容炽焰看了一遍,再传给识字的都看了一遍,大家都笑不可抑。众人笑闹半晌,黄翎羽干咳了一声,低声问道:"这样是否可以......那个......""可以什么?"慕容炽焰被他吞吞吐吐得十分好奇。"不用做在床上的那种‘接客''了?"几名秦淮楼的公子都颔首认可,正当一切皆很顺利,慕容炽焰却浅浅笑了:"林小弟莫忙走,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习风恭领教诲。""林公子方才才对我们说过,只字未识。然而转瞬间又能奋笔书写如此文章,不知当作何解释?"黄翎羽道:"原本说不识字,是因为以为如此可以不用接客。现在说识字,则是因为认识到这样才可以不必上床。""你就这么厌恶断袖分桃之事?""圣贤之书已有启示,男女相交才能阴阳调和,短袖分桃只会违逆天道,非是正经人所为。"慕容泊涯听他这么一说,凉气从脚心里直往上窜。一是因为黄翎羽想也不想的态度,原以为好不容易遇见个思想较世人活跃松动得多,行为举止特立独行得多,最近甚至渐渐有了知音相逢、可志同道合的感觉,哪知道竟然毫不能理解分桃人的心情,真叫他好不失望,仿佛失落了什么一般。另一个原因则更是让他大叫倒霉,因为黄翎羽说的这一段话也是至理名言,但是就是因为至理名言,被使用的场合和次数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想当初,他也曾经对四弟如此说过。因为这一句至理名言,慕容炽焰那几天据说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滴水粒米未进。以后再听到类似的说法,慕容炽焰就会毫不犹豫地--犯疯病。慕容炽焰原本挂在脸上的笑意渐渐止了住,他垂下头,举手小啜一口香片,才轻轻抬起深不见底的眼眸,冷冷地阴笑起来。"桀桀桀桀桀......"他笑道。那一瞬间,黄翎羽简直被对方这片刻间的转变吓得要惊跳起来。不是没见过世面,只是要一个神智正常的人和个间歇性神经病明显已达到专业八级水平的家伙大眼瞪小眼,实在是件太过于考验血液循环系统承受能力的事情了。 第49章 黄翎羽心里咯噔一下,停下脚步转身走回去,这次轮到他低头俯视慕容炽焰。两人对视老半天后,他居高临下地耸了耸肩,摊了下手,叹了口气,似乎对对方的眼光和记忆力产生了极大的同情。慕容炽焰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对自己表露出不屑,以往若是这种人,也许会被他削成人棍,也许会被丢进猪圈和猪同吃同住,端看那时的心情和疯病。然而同样是不屑和鄙视的神情,黄翎羽却是自然而然,半点恶意都没带,仿如一个半大孩子面对着更小更赖皮的孩童一般的无奈。"也许真是记错了,但是越来越觉得你有点熟悉。""哦?哪方面?""气息。"黄翎羽又是咯噔一下心脏直跳。要说这个慕容炽焰喜欢发疯,有时候又是精明得很。两人初次见面时,对方的确也曾说过气息味道很熟悉之类的事情。莫非他属狗?--或者,但凡所谓武林高手,也就代表着嗅觉比正常人上了一个不小的档次?这还了得!要是让他这样发现自己不是临时牛郎林习风,而是临时太监黄翎羽,笑话就闹得大了。"真的还是假的?"心虚是心虚,黄翎羽还是苦着脸道:"你提醒得对,早忘了自己有狐臭,今天是该洗洗澡了。""不是那个。""不是狐臭还能有什么会让你觉得熟悉?这味道我也有你也有,你当然觉得熟悉了。""我没有......"慕容炽焰坐起身来辩解。"哎,我很理解你,可惜这是真的,有狐臭的人自己是闻不出来的。""你又闻得到自己的?"黄翎羽有些头疼,这家伙有时癫有时狂有时残忍有时又正常,但是脑袋还真是聪明,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那是我练习了好几年,才终于慢慢注意到了的。"慕容炽焰固执地道:"不对,既然我闻不到自己的味道,又凭什么会觉得你的味道很熟悉?"看到话题成功地远离了危险的区域,对方总算不再思索"为什么会觉得这个人的气息很熟悉"的问题而是专注于解决所谓"自己的狐臭能不能闻到"的问题。黄翎羽畅抒胸臆之气,懒得再理他,耸了个肩留了一堆问题给他自己解决而后自顾自走了。黄翎羽回到分配给"调教师傅"的小院时,还有些浸在刚才与慕容炽焰见面时的余韵。之前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已经烟消云散,反而因为那个人的好糊弄而有些轻松了起来。啊,难道自己已经恶劣到这种地步,要靠戏耍他人来挣得一时的快乐了吗?不过,像慕容炽焰这个样子怎么能领导一个杀人为业的鹏组,就算那孩子武功再高,应变能力再快,遇事再狠决又有什么用?要是被有心人获得了他的信任,灌输他一些颠倒是非黑白的东西,继而以操纵他,叫他去为非作歹......或许就是因为他这种好糊弄的状态,他那父皇才会这么放心去用他。反观有些反骨的慕容泊涯,早早就被削弱了势力,顷刻间就被赶出了京城。推门走进"调教师傅"的房间,只见这位"师傅"正就着火盘子烤火。面具还戴在脸上,下巴上肉瘤上的长命毛被火炭烤起来的暖风吹得一摆一摆的。慕容泊涯见他在身旁坐下烤火,说道:"秦挽风是被软禁在扬州侯府邸里了。我在东吴的人不多,要救出他来估计有点困难。"黄翎羽原本犯困,听他说话才睁开眼睛怔了怔,而后有些疲累地道:"为什么一定要找他才能去拿那些东西?"也或许慕容泊涯太放心黄翎羽,渐渐发现几乎没有什么事能难得到他,所以根本没把心思放在揣摩他的心情之上,道:"挽风公子手里有那边的钥匙,毕竟是那个人的故居,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随便破坏。""也就是说,先试试看能不能找到钥匙,实在不行还可以破门而入。"他此刻生出一种心情,不大想追究那些让人心累的故事。慕容泊涯盯着他瞧了几眼,关心道:"你今天是怎么了?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什么。只是为什么你们对阎非璜都很尊敬的样子?""有的人生来就是让人尊敬的。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黄翎羽没有回答,因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事情一旦涉及到那个人,对他而言就不一样了。别人看得出的事情往往他看不出来,他看得出来的事情别人又往往看不出来。而至于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了这样的差异,他现在也懒于深究。"肖师父打小就认识他了,他西戗的血统比较浓,刚开智那会儿不比其他孩子伶俐,好像什么都懒什么都不懂。但是后来好像想通了什么,性子也变了,格外的勤恳好学,渐渐的谁也赶不上他的程度,就变得常常要受他的恩惠。......大概是照顾人成了习惯,他的死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十七年前白衣教被围剿,他就受了内伤一直没好全。后来他进了皇宫,有侍卫的身份掩护着,就没人知道他是西戗人。"说到这里,慕容泊涯停了下来,抬头盯着天顶的梁柱,才有些沉重地继续道:"救下了莫灿那个女人,或许是他最失败的一步......"白发魔女莫灿原是京郊莫府的女护院,那时候头发油光滑亮的黑,也不是白发。莫家因为收留了西戗族人,就这么让仇家抓了痛脚,趁机告官置于死地。给阎非璜救下的莫灿被雪妃那边要走,做了小皇子慕容炽焰的使女。莫灿感恩于阎非璜,愿以身相许,内心深处更是对他倾心以极。然而阎非璜却好像心中早有他人,莫灿越是纠缠,他就越是冷淡以对。追和挡的场景上压了无数次,这期间,莫灿武艺越发精进,誓要赶上阎非璜,让心上人对她刮目相看。而阎非璜则继续默默为西戗人的生存奔波,直到八年前的宫变。那时候,原本依附于颜妃的雪妃羽翼已丰,转眼从一个好姐妹变成了狠毒的争宠人,勾结星象官和告发颜妃是西戗人埋在皇宫内院败慕容家天下的棋子。颜妃一朝赐死,三皇子慕容泊涯当时被下在天牢,颜妃留在宫内的其他血亲也遭到围捕。在那次宫变的出逃中,阎非璜黑衣蒙面一剑殿后,匹练般的剑光挡住了追兵的剑矢。族人已经走远,但是他却陷入了重围。率领追兵的人准备得十分精心,街市上下都是成排的弩兵冷箭以对,街道里不断涌上增援的人手。就算想靠轻功冲破弩箭包围离去,也会立刻被步兵骑兵缠住;想要突破步兵重围,又要顾及着旁边的冷箭;想要擒贼先擒王,那头领又不知道躲在哪里发号施令。若是十六年前阎非璜没受内伤时,也许还能想想办法。然而八年前那次,他只能步步后退,最终被逼进一处民居。率兵而来的人不愿再损耗更多的兵力,立刻下令乱箭射入,火烧草屋。众目睽睽之下,那座房子化为灰烬,最后只剩下几具焦黑甚至化了灰的尸体,尸体身上的箭杆被烧成了灰,只剩下箭簇埋在炭化了的尸体里。那日带领追兵前来的正是雪妃的心腹莫灿。她检查尸体时,发现了死者惯用的长剑,认出了精钢剑柄上铸刻的花纹,才知道围堵了一夜最终烧死于草屋中的人,竟然就是一见倾心二十年未变的阎非璜。[公告:为庆祝鼠年到来,《斜阳若影》番外三之捕鼠记已经完成并放上,番外五之林海如的福利更新第一部分,春节内补完。]血缘真相[51、52]第五十一章 血缘真相慕容泊涯讲述着过去的事情,阎非璜的事情,西戗族的事情,这个世界过往的事情。他的声音很柔和,和着炭火噼噼啪啪的炸裂声响,有些像是过去的录音带被重新翻找了出来,重新被播放聆听。黄翎羽只是盯着火盆,用火钳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许久后将那火钳往旁边的水罐里一插,随着水被烫得发出的滋滋声站了起来。"有些累了,先回去补眠。"慕容泊涯目送他往里屋的床上去,只一眼,心中惊异,赶紧伸长手臂将他扯了回来。"怎么?"黄翎羽不解地问。"怎么?我还要问你怎么了呢。"慕容泊涯神色不善,起身将他压到长椅上坐下,自己到衣柜里找衣服,"这么大冷天的,到哪里弄得一身泥水的回来。" 第51章 慕容炽焰正要下令回扬州侯府等候时,心底冒出一股不甘心的直觉,提醒他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这直觉不知何故而引起,可他从来不会忽略任何细节。不顾属下锋雀在门外跪等指示,垂下头把玩着手中长发,细细思索。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主楼内传来的乐曲过了一段又一段。慕容炽焰脑中灵光一现,想起早晨的情景。这日的早晨,他遇到了那个自称林习风的新人。这人他前几日也见过,几段所谓的笑话记忆犹新。原本这些都没什么,可不能忽略的是,这个人身上的氛围和气息,让他有种若隐若现的熟悉感。这种熟悉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直觉,打小至今,只曾有少数几个人让他具有这样的感觉。一个是三皇兄慕容泊涯,也正因此,他在很小的时候,对慕容泊涯的感情甚至比对自己的母亲和父皇还要亲近得多。最近的一个是黄翎羽,夏末初秋那日,在洛平京郊外的野地里,他贴在黄翎羽身后也曾有如此察觉。当时黄翎羽还对他自称名叫"玉玲黄",说谎的功夫是面不改色心不跳。至于这个林习风......甚至连那个将林习风带来的满脸猥琐的大叔,也让他不得不分心去注意。越想思索越是明朗,守株待兔从来不是他慕容炽焰的风格,他以往成功执行任务的最大经验就是要时时刻刻掌握主动。他心意已决,掀开薄被道:"来人伺候。"当慕容炽焰在下人的伺候中换了衣服,向秦淮楼的主阁行去时,慕容泊涯却正逛出了秦淮楼。将近小寒,天气越发冷了起来。路人都穿着厚重的冬衣。他夏日里受的伤虽然是愈合了,但是那么深的口子还是留下了些许后遗,不过些许的寒痛对他并无太大的影响。不比北方的干燥,扬州水多潮湿。一到寒冬,北风里夹杂着锐利的湿气,穿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体温的流失。出来时黄翎羽又已经睡下了。从小到大,慕容泊涯还没见过哪个人能像他这么嗜睡。可要说黄翎羽懒骨头,他还从来没在差事任务上因为偷懒而出过差错。所以他刚才是一面感叹懒人有懒福,一面止了想要上床同眠的意愿,反而给他张罗来一个火盆,自己出来做事。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聚集了卖夜宵的小巷。其中有个挑子专是经营汤圆,摊主是个半大不小的小伙子,挑子上还挂了顶破了边用白线缝上的斗笠。他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说道:"要一碗汤圆。"周围的客人都是布衣,或站或蹲捧着碗吃东西,有的见他一下子就出了银票,都是暗笑这人傻。摊主看看银票,见右下角有三个很不明显的油印,头也不抬地忙活别人的汤圆,说道:"小本生意,不收银票。你去宝来钱庄换了钱再说吧。""宝来钱庄忒远,去了也别回来吃你这汤圆了。"摊主抬头看他,因为所谓"很远"的宝来钱庄,其实就在街口拐角,根本不远。慕容泊涯知他听出白衣教的暗号,于是掏出一文铜钱丢给他。摊主见不是东吴的铲币而是大燕的通货,心头微讶,仍是道:"这铜色成色倒是足,攒多了还能给家里做个铜油灯。"伸手收下了铜钱,这既是知道了慕容泊涯的所属分坛。对于这些暗号,慕容泊涯熟悉以及。大多是以前阎非璜和他开玩笑时想到的怪点子。这些联络的暗号,有的是模仿到汤圆摊吃汤圆的有钱人,有的是模仿初逛窑子才发现自己对女人没性趣大吵大闹要男人上的嫖客,有的是模仿到药铺买巴豆治腹泻的糊涂蛋,还有的是模仿去当铺赎当却把当票带成了银票的客人。当时慕容泊涯虽然年纪不长,但是一旦和阎非璜搅和在一起,鬼点子那是层出不穷的多。只是数年后变故频生,亦师亦友亦心中憧憬的那个人去后,慕容泊涯很久没有当年那种童稚时轻松玩乐的心态。就连处世御下之道,也严肃了许多。"秦淮楼主现在在何处?"慕容泊涯装着低头看那小子摆弄红糖姜水,开始煮汤圆,传音入密问道。鲲在东吴的势力较小,只能查得到秦挽风在扬州侯府,却不能知道究竟是在哪院哪阁,所以还要动用白衣教的势力。他昨日也曾找过白衣教驻扬州分坛的地址,但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经营了两三百年的老字号当铺,也已经人去楼空。所以只好找到专凭暗号联络的摊点询问。摊主给他一碗汤圆,"过两日就是小寒,本地城隍庙有点活动,客人可以去看看。"慕容泊涯一听有戏,低头开始吃。"客官面生,跑生意的?哪地来的人?"摊主又问。"我是肖字号铺子下的,你可能没听说过,常常跑生意。"报上肖清玉的名头,从怀里亮了一枚印有怀戈字样的铜牌。"噢--从这条巷子左转一直往北走,比较近。"摊主好心地补充上必经路径。慕容泊涯办完事时已近四更。一个晚上,在寻到了白衣教的分坛后,迅速掌握了秦挽风在扬州侯府上的处所,再避过侯府卫兵寻到了秦挽风。"不必担心,住在这里很舒适,我后面有大人物顶着,他们不敢对我怎样。"秦挽风说得十分轻巧。这个三十许岁的男子至今保持着当年的容光,在灯烛下仔细打量着高大了不少的慕容泊涯,而后很放心地将钥匙交给了他。慕容泊涯很迅速地离开了,并不是因为很放心秦挽风,而是因为在如此乱局中,在身不由己的时候,大家都无力再去担负他人的安危。当他满心计划要立即离开前往阎非璜布下的乱阵那处,而快要进入秦淮楼的时候,莫谙忽然脸色铁青地出现在他身旁,低声禀报:"慕容炽焰二更天急召黄翎羽,要他服侍寝席。黄翎羽推脱不过,已经被鹏组的人押去许久了。"慕容泊涯大惊,急赶至内院,来至慕容炽焰居住的雅阁前,只听灯火阑珊中万籁俱寂,似乎什么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他的情绪沉落下来,继而一种忽如其来的怒意由心底升起。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冲进去与炽焰狠狠干架。正这时,一声痛哼自雅阁最顶层里传来,那声音是出自慕容炽焰。一个人影忽然破窗而出,慕容泊涯黑夜里看得清楚,那人显然不会轻功,下坠的速度没有丝毫缓冲,就这么从三层楼上掉落草坪。只这一眼,慕容泊涯看得心胆欲裂。 跳楼狂人[53、54]第五十三章 跳楼狂人慕容炽焰所在的雅阁,为确保私密,其实还围了一道低矮的镂花围墙。慕容泊涯见有人影掉下里面草坪,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飞蹿上墙头待要救援,却见那人虽说是不谙武功的掉落,速度无丝毫放缓,然而落地时却双腿一曲,就地打了两滚缓冲了下落之势。这是什么状况?三层楼并不算高,但是对于不会武功的人来说,就有点夸张了。应该没有平头老百姓没事找事跳楼练着玩的吧。慕容泊涯点落在墙头上,莫谙也上了墙头,看到地上那人滚了两三圈,完好无缺地飞奔了起来,也有些愣了。阁楼上传来一声令下:"留活口!"继而白影踉跄出现在被撞破的窗后,正是慕容炽焰。短短眨眼工夫,落到地上那灰扑扑的人影两三步冲到镂花墙,双臂抻到墙头上用力引带,借冲来的势道上了墙。几下动作灵活得像黄鼠狼上树。周围那些鹏组的暗卫听到响动,迅速地往这边接近。片刻工夫,慕容炽焰讶看到了立在角落处的"卜老冒"和"卜二毛"兄弟的身影,他心中对二人的身份存了猜疑不敢冒险伤人,于是又喝一句:"不许伤人!"慕容泊涯身势陡动,莫谙只觉得眼前一花,再眨眼就见到慕容泊涯牵住以难看姿势滚落墙头的黄翎羽,回手拂向趁黑接近的鹏,藏于腕上的短剑落入掌握,叮当声响连串,便没一个人在他手下讨得了好。慕容炽焰忍着非人的剧痛越下雅阁时,方才还在围墙处游斗的人已经越过了秦淮楼的外墙。当他追到外墙时,只剩一地昏迷不醒的手下,要找的人则逃得丁点气息也不剩。大深夜里,比白天要凉很多,慕容泊涯腋下挟着的黄翎羽,传来阵阵温暖,顶过了迎面刮来的冬风。黄翎羽则安安静静地任他带着跑。扬州城历年较为和平,也以经商为主,城墙不如北方要塞的高大,也更方便潜上。而外墙面历经千百年凄风苦雨的洗刷,突兀不少,对于慕容泊涯与莫谙而言,根本构不成阻碍。 第53章 这是有些窄的肩膀和瘦削结实的腰背,拥抱住的触感十分的柔韧,能毫不模糊地感受到这具躯体中蕴含的力量。他虽然还想再多感受一些,黄翎羽已经用力挣扎起来,慕容泊涯没好意思用力,就被他泥鳅一样地滑了出去。看到黄翎羽用警戒的目光瞪自己,他脸不红心不跳,说道:"你是有被害妄想还是怎的?我没想做什么,只是在研究怎样抱你才能跑得更快。""跑?""你看,"慕容泊涯干咳一声,十分镇定地解释,"像刚才那样拎着你逃跑的事情今后肯定不会少,万事要未雨绸缪,当然要先确定最好的抱姿,才能在今后种种乱局中保证逃跑的速度与效率。"黄翎羽见对方态度真诚,想想也有道理,默认了这个答案。"那么,我可以继续研究了吗?""......悉听尊便。"慕容泊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欣欣然上去开始认真"研究"起各种各样的姿态来。他演技了得,又极有钻研精神,甚至还真的拎起人来在树丛中跳来跳去,黄翎羽也放下了所有戒心随他摆布。只是慕容泊涯装得胸有成竹,心中实际已经掀起滔天巨浪。他并不是笨人,更不会迟钝,每日三省其身是他自己的习惯,所以也明白了自己内心的变化。曾经最开始,黄翎羽是和他抢床睡,和他吵嘴的对手。在怀戈城外遇袭的那夜成了共御敌手的难兄难弟。黄翎羽曾经仅仅是师父交给他代为照顾的人,但是在皇宫里,不知怎的就成了喝酒的酒友,带他去刷桶的罪魁祸首。世事无常,当初初认识的时候,第一眼看到那个对着围墙罚站,因为打盹而屡屡撞头的小毛头时,他绝对不会想到后来两人会共同牵扯上这么多事情。也绝不会想到,对方极不起眼甚至有些迷糊的表象下,实际上是足以担负信任的坚决果断和智慧。他内心中似乎藏着很深的心事,但是从来没跟旁人诉说。他似乎很能睡,但有时候睡得很不安稳,醒来时却又完全没自觉。这一切,最接近他的慕容泊涯一直注意着。也越来越是将目光放在黄翎羽的身上,而至萌生不断想要亲近深入的心情。这个发现让慕容泊涯颇为懊恼。发现真实心境并没有什么错处,但是现在发现得并不是时候。尤其后面跟着一大堆人喊打喊杀,前途还需要慢慢计算如何行走。根本没有余地来发展感情。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只要不与黄翎羽挑明了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平时里偶尔借故吃些豆腐就可以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阎非璜的存在感如同巨大的山脉遮挡了大片的阳光一般,始终占据着他内心记忆的大片地方。对黄翎羽的异样的感触究竟是出于他自己的真心还是出于因为阎非璜而起的爱屋及乌效应,也是值得用很长时间探讨的问题。转眼之间,慕容泊涯做出了决定,等形势较为稳定的时候再慢慢思考吧。随着太阳升过东城墙的高度,十几骑全副武装的武人穿过城门,护送着一辆马车入了扬州侯的府邸。府邸内,半声不吭的武人将车内的人押了下来。慕容炽焰此时已经从秦淮楼回到扬州侯府。他昨夜虽然受到非人的对待,但还是忍了残留的余痛,站在寒风中等待这个人的到来,只是脸色可以用惨白来形容。只见被押下的人做书生打扮,乱发贴面,神情间稍显慌乱,但更多是愤怒和坚决。闻讯出来的刘牧来到慕容炽焰身边,问道:"能让你这么积极地赶回来,这人世何方神圣?""不是什么神圣,只是个能利用的人。"慕容炽焰幽幽地道,"只要在这个人身上一块一块地剁下手脚,不愁秦挽风不乖乖地带路去找那个地方。" 记忆龟裂[55、56]第五十五章 地道谧境莫谙被遣去购置新的马匹,等拿到东西,立即就离开扬州地界。而慕容泊涯在民宅里帮黄翎羽偷到了替换的外衣,立即匆匆上路。一日的路程,慕容泊涯和黄翎羽深入了丛林。在那处石居方圆十里范围,曾经被布下扰乱人方向感的阵势,不过这些东西对于慕容泊涯与黄翎羽根本造不成威胁。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两人走进一座石砖砌成的房屋里。因为长期无人打理,石屋顶上的木梁和料草大多都坍塌下来。慕容泊涯在屋子里乱翻一阵,抖得灰尘飞了半空,一边道:"不是这,这只是个吸引注意力的假象,要将这里装得有人来过才逼真。"顺着屋顶墙壁的裂缝,慕容泊涯指向屋后矮山:"藏书地是那。"那座小山也不过两三里地高,算是个小土包子而已,草树特别繁茂。上到一半,慕容泊涯来到一处草木特别繁茂的凹地,在藤蔓中扒拉一阵,取出秦挽风交给他的那个六棱柱状的钥匙,往一块石头后的小孔里插了进去。接着转到另一处,刨开一些泥土后,找到了一个小巧的转盘。黄翎羽站在后面看他一人忙活,随着转盘的转动,脚下传出沉沉的齿轮转动的声音。慕容泊涯将转盘再度掩埋好,抽出钥匙,道:"后山的门应该已经开了。这个地方也可以用来避难,当然要设计得精巧一些。"原来开门的机关和入口还不在同一个地方。"都是他设计的?"黄翎羽问了一句。在死后到了这里,拥有了第二次生命和更多的时间,那个人似乎已经学会了很多东西,实在已经达到了望尘莫及的程度了。"大部分是,当然也有一些朋友出力。"在后山很不起眼的地方,已经悄无声息的开了个入口,慕容泊涯当先进去,在洞内取了盏油灯,找到附近的油罐子注了进去,才点燃起来。原来里面的用品也准备的很齐全。斜向上通向山中的道路用石块围砌,天顶是斗拱的形状,既不怕坍塌,也不怕水浸。一路上虽然没见通风孔,但是油灯的火苗不断的晃,可见石道的尽头应该是有通向外面的气窗,才能形成通气的对流。石道不大,正足够慕容泊涯直着身走路,两人并行。黄翎羽跟在后头,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不单是现在,就算在前一世的时候,他也认为和那个死得很冤的家伙缘分已尽,便再也不愿意去仔细回忆当日发生的事。但是现在看来,没行一步每到一处,接触到的都有他遗留下来的痕迹。他是因为怨恨所以才处处留下痕迹让他来寻找?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其实还一直生存在那个人死亡留下来的阴影中,才有这样的错觉?其实谁也不欠谁什么,何必如此生生世世地纠缠?纵算曾经惺惺相惜,但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阎非璜自己选择了另一条道路......说到底,覆水难收,追悔有何用?痛哭流涕又有何用?过去了的就过去了。不论如何,黄翎羽在心底作了决定。既然慕容泊涯说他特地留下了遗书,大概是很重要的事情。这也是最后一次和那个人的事有所牵扯,这次之后,就要真真正正把以前的事情放下,不再去挂念。慕容泊涯对这里十分熟悉,一路引导,终于来到一间陋室。还是不见天光,可仍有新鲜的风不断地吹进来。陋室里桌椅仍在,上面积灰许多,已经久无人至。他心中难忍哀戚,将手上油灯放在一张十分简易的方桌上,借着微弱的灯火,从壁橱旁的墙内抽出一块石砖,在洞中取出了一个铜盒。铜盒精巧异常,上面覆了一层铜绿,显然是上古之物。虽然不附挂锁,却无人能够开启。"他曾说这盒子上的机关对这边的人来说实在太难,但若是那边来的人,即使不是人人会开,也会有十之一二能开。"说完,递给了黄翎羽。盒子拿在手里沉甸甸的重,黄翎羽翻来覆去的看,然后无语。原因无他,盒子虽没有挂锁,却不等于无锁,盒盖和盒身间竟然被一把精致的密码锁盘连接着,锁盘上刻了刻度,以及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看样子没个一两千年,最少也有七八百年。这么久以前就能做出密码锁,在当下这个世界是不可思议的。大概又是他们那世界来的哪个变态花费心血制作了如此没多大实际用处的小玩意。黄翎羽原本感受到的些许神秘气息立即被这个发现打破得落花流水。手指上还能感到花纹的凹凸轨迹,凑到眼睛前仔细观察,原来是一句中西结合的文字,翻译出来就是--"变态的拼写就是答案"。用转盘转动,拼出了"biantai"--喳喳声响,锁头没开。转"bt"--喳喳声响,还是没开。 第55章 其实他很清楚,这样混日子的生活就像定时炸弹。睡着的人只要没有死亡,就总有清醒的一天。而现在,终于到了他清醒的时候。看着这样的黄翎羽,不知为何,慕容泊涯心底冒出一股寒意,用力地握住对方的肩膀。书上究竟写了什么,他也很希望知道。之所以如此着急将黄翎羽带来,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脑海中残留着阎非璜的身影,即使现在,他仍旧希望接触到和这个人有关的任何事物,希望能从这些事物之中,缅怀这个曾经最是亲近自己的人。但是,慕容泊涯当时也绝对不会想到,看了阎非璜遗留下来的书信,黄翎羽会如许失神。也许是因为他平日行事十分随意迷糊,甚至连生死交关的大事都可以大而化之,比如黄翎羽在皇城脱逃那一夜造成了膳食房的爆炸而脱逃,这在旁人是动辄危及性命的决断,任何人都会三思才后行,他当时却是眼睛都不眨。这样洒脱的态度会让旁人产生一种感觉--黄翎羽对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更何况是一个已分开多年的故人?真的是这样吗?慕容泊涯内心产生了一个沉重的疑问,黄翎羽真的是生来就无所畏惧,永远用随意迷糊的态度来面对人生。还是因为已经失去了最留恋和重视的东西,所以才迷迷糊糊地混日子? 鬼火挡道[57、58]第五十七章 别样意义黄翎羽突然起身,连灯也没拿就往外走。大概由于太过激动,一下子绊在凳脚上,若不是慕容泊涯及时抓住,否则定是会被绊摔在地。"你要去哪里?"慕容泊涯准备不论怎样,都要同他一道。"放开。""你先说要去哪里?"要去哪里?天地悠悠,似乎也没有哪里好去的。黄翎羽思索片刻,终于摇头道:"出去散散心而已。""我和你一起。""你不放开是吗?"慕容泊涯没有说话,但是也没有松手--这就是他的答案。灯光下,慕容泊涯的视线笔直而充满毫不掩饰的关切,甚至还带着些许焦急。这让黄翎羽心里一痛,神使鬼差地,他询问了一个问题。"如果有人遇到困难,比如穷困潦倒,比如饥荒灾难,你会怎么做?"慕容泊涯微微一怔,随即很肯定地答道:"帮。""如果许许多多人,你个人之力肯定会力有不逮,那要怎么帮?是教唆他们劫富济贫,还是教他们自力更生。"这个问题,就是黄翎羽和阎非璜最大的分歧。如今站在黄翎羽眼前的年轻人,和阎非璜甚至是相当于师徒一样的关系。不知道被他教出来的人,是不是也抱有着愤世嫉俗的思想。哪知道慕容泊涯摇头道:"帮也要量力而为。如果连自身都不能够维持,帮助之举也不能够长久,甚至连周遭的人也要受到波及。""那如果天下人都是陷入困境中呢?人非草木皆有恻隐之心,难道你也能保持着这么冷静的态度吗?""既然已经波及天下,肯定是天家治世失德。到那时,要一个一个地救助十足麻烦,更何况治标而不治本,所以首先当然是要把灾难的源头给扼杀。"黄翎羽听后心中感慨,半晌不语,如果当年阎非璜也能如此看得开,哪里还会有纷争?哪里会发展至最后的死别?慕容泊涯牢牢地扯住他衣带,道:"我是不知道上面究竟写了什么让你如此失常的内容,但是你最好还是先冷静一下,再做行动较好。""阎非璜之所以会来这里,其实他前世是因我而死。""你说什么?"有很长一段时间,慕容泊涯希望自己所听是产生于自己的幻听,但是毋庸置疑,他的听力很好,没曾出过问题。久久之后,黄翎羽再度道:"或者应该说,杀了他的凶手是我。"黄翎羽轻轻一挣,将衣带从慕容泊涯手中抽离出来,慕容泊涯呆呆看着他,原本抓住他衣带的手,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他是被毒杀的,"黄翎羽淡淡讲下去,很简洁地讲述两人的关系,两人的争执,两人的结局。虽然粗略,但是足以让眼前之人清清楚楚的知道,在前世,阎非璜已经被他杀过一次。"你其实挺尊敬他的吧,提到他时,语气神色都会不同。提起莫灿都是一副恨不能生食其骨的样子。"他挑衅地看着慕容泊涯,"怎么样?还有一个加害过他的凶手在你眼前,要不要立即就报仇雪恨?"慕容泊涯脸色渐渐青白,终于踉跄后退,跌坐在积满尘灰的木架床上。山穴里恢复了无声的寂静,两个人都默不说话。黄翎羽凝视着慕容泊涯,忽然想起了什么,走回桌旁,在豆点大的烛光下随手翻动铜盒里剩下的东西。那些书页纸张看在他眼里,此时都变成了惹人伤心的物件,根本不想再去翻读。但是压在最下一层,赫然入眼的是一笺封好的书信,正中用楷书工整地书写了"肖清玉或慕容泊涯启"的字样。由于书体不同的关系,在一沓潦草符号的文书中煞是引人注目。再没有什么东西足以引起他的兴趣,黄翎羽将信笺自盒中取出,端正摆放在桌上,而后将其余书册纸张都整整齐齐放回铜盒,重新扣上锁。慕容泊涯还呆坐在床上,黄翎羽最后看了他一眼,顺着来路自己摸索着出了去。足音渐渐远去,直过了许久,慕容泊涯才抚着隐隐作痛的头站了起来。因为实在是无法置之不理的震惊,他甚至没注意到黄翎羽什么时候离开的。被黄翎羽撞翻的凳子还歪倒在地,他看看遗留的物品,下定了决心,迅速地收拾放好,最后将那封专给他和肖清玉的书信纳入怀中,才抄起油灯追了出去。那本书册里写的东西竟然会让那个黄翎羽失常至此。曾经他们谈论起有关阎非璜的事情,他都是一种淡淡然的态度。但是刚才,却一反常态,甚至说自己是致人死命的凶手。慕容泊涯不相信,对任何事都没有特别强烈欲望的黄翎羽,会伤害身边的人。他也从没见过黄翎羽这样做过。比起黄翎羽那爆发性的发言,慕容泊涯更相信至今为止自己的所见所闻。刚才黄翎羽那一双望向他的眼睛,如此空洞虚无,大概小黄自己也没有注意到。不论如何,一定要尽快让黄翎羽说出书册上的内容,就算是强逼也要让他说出来。否则这样下去,这样下去......洞口近在眼前,太阳离西边地平线只剩下丁点距离,天边满是晚霞的红晕。忽然明亮的光线让慕容泊涯有些怔忡,他竟然在洞里呆了这么久。黄翎羽刚才的情绪是如此激烈,也许前世时真的是曾对阎非璜动手了也说不一定。也许只有如此激烈的爱恨纠缠,才能将他也带到这边的世界。如果黄翎羽真的曾做过对不起阎非璜的事,要像他提议的一样,报仇?雪恨吗慕容泊涯熄灭了油灯,将残油倒回油罐,然后把油灯放回老地方。这期间,种种困惑和疑问在不安地动荡翻腾,这其中有对阎非璜的敬爱,有对黄翎羽的愤慨,但是反复来回之后,黄翎羽那不能让人忘怀的存在感占据了上风。 第57章 朦胧的天影中,有一个身影在吊索上逐渐接近,那个人呼叫着他的名字,那个人的声音很熟悉。但是很快的,一切知觉离他越来越远,看不到了,也听不见了......吐血拷问[59、60]第五十九章 白发魔女这是黄翎羽曾经以为已经逃离的过去。然而事实证明了,逃离的想法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但凡是创伤,非要把它掩盖起来不闻不问,甚至还当创口完好一样来对待,十之八九是会发炎生疮。所以,只有将它重新翻出来,不论怎样腐烂发霉也好,翻出来,晒晒太阳,或许就会好了。他早该对那件事有所交待,虽然于他而言迟了三年,于阎非璜而言迟了数十年,但是这不单是为了阎非璜,也是为了他自己。然后,他终于清醒过来,身上酸痛异常,也乏力异常。过了片刻,他才注意到自己正躺在一个床架上,上面铺着简单的褥垫,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空气是冰一样的冷。比扬州的气候要干燥得许多,如此干燥的气候竟然还会觉得很冷,看来是在昏睡的时间中被转移到较北的地方了。这一觉,究竟睡了多久。他轻轻动了动,胸口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肋间肌也肿胀异常。他放弃了起身的努力。这是一处牢房,三面围墙一面围栏。虽然有床,但的确是牢房,一处竟然会准备床褥、点着油灯的牢房。小小的窗嵌满铁条,开在牢房靠顶的墙上,正对着外面的一丛植物。因为已经是黑夜,只从能依靠牢房内丁点的灯光看出外面大致是没有什么可有助牢狱生活的物件。铁栏外的地面上,除了风声一丝声音也无,就连牢狱内的走廊里,也是根本没什么动静,但是黄翎羽也知道,慕容炽焰手下那些白衣侍卫,个个是走路不带声,杀人不眨眼。确定了自己的处境,他闭上眼,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动。会变成这样是他自己的失误,竟然会无防备到与慕容炽焰正面遭遇,进而还被抓了回来--其实一开始就应当谨慎防备着出林的,因为遇到慕容炽焰,遭遇就等于被抓。然而比起这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的心境还没恢复,懒懒的一点不想动弹。什么都不想做,也没有想着要逃跑。他的时间就这么凝滞下来。梦魇虽然悚人,但是一旦睡醒就了无痕迹;而真正可怕的是,醒来后还有数不尽的追忆。如果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来停止他脑中的思考该多好。壁洞里搁着的灯烧干了灯油,豆大的火苗晃荡了几下,悠悠熄灭,然后空气里混杂了更加浓郁的动物油脂的味道。就在此时,走廊里传来开关门的声音。然后是有人下跪的衣服响动。如此听来,离他所在,大约向右二十五六米左右,就是通往地上的门口。在明处的守卫有四个,暗处的待沽。来人动作很轻,完全不闻足音。但是等到再次听到响动时,已经有人用钥匙打开铁栏和铁块组成的牢门。黄翎羽睁开眼,看到牢门外晃荡的火把光中,两个人依次走了进来。后面一个正是慕容炽焰,前面一个女子曾在逃离洛平京时有一面之缘,满头白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也是锦白长裙,腰间坠一块墨玉璜--传说中,杀了阎非璜的另一个人。还真是,可悲的女人。两个杀害了同一个人的凶手凑在了一起,是天意还是偶然?立刻就有下人赶了进来,将壁洞里的油灯填满了油,重新点燃。"听说你能看得懂那些扭来扭去的符号?"莫灿的声音颇为沙哑,像是长年累月哭哑了的一样。慕容炽焰跟在莫灿后面低垂着头不吭声,倒像刚受了教训似的。黄翎羽无所畏惧地打量着这两人,明白这将是一场持久战。身边的同伴,没有。逃脱的手段,待沽。身体状况......也没有什么好讲的。看看牢门,上锁的地方被一层宽大的钢板挡着,从牢房内部根本碰不到锁孔。撬锁?谈何容易。更何况,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最优先考虑的已经不是自身的安逸了。莫灿用冰锥一样的眼光左右扫视着躺在床上半睁眼睛回视的人,等着他的回答。然而不论怎么等,黄翎羽就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眼睛又慢慢地合了起来。她冷笑道:"都已经进了我的手中,还想摆什么架子?今天你就算回答也得回答,不想回答也得回答!"对方仍然没有动静。莫灿不耐其烦,上前两步,揪着黄翎羽胸口的衣服将他从床上提了起来。莫灿身高和黄翎羽差不多,气力却不是一般地大,而黄翎羽也是一动不动地任其摆布,除了因触痛伤处而显得脸色发白之外。莫灿将黄翎羽丢回床上,力度之大让床板几欲断折,黄翎羽更是痛得蜷起身子拼尽全力才抗了过去,待放松下来时浑身上下已经是一层薄薄的虚汗。"灿姨,他身上有伤。"慕容炽焰说道。"屁话!"莫灿翻手甩了他两个巴掌,慕容炽焰却只是低着头不再吭声,"你什么时候看上他了?是他杀了阎非璜,这么重大的消息你竟然敢隐瞒不报。"刚才的一阵剧痛耗尽了黄翎羽身上残余的所有力气,他松弛地趴在床上,听到莫灿甩了炽焰巴掌,也不觉得惊异,倒是对莫灿后来说的话有了一些共鸣。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想像莫灿那样将罪过推卸于人,只可惜,他还没有像莫灿那样懂得自欺。是的,身处何方无关紧要,将要遭遇什么事情也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为了维续心境的平衡,为了继续保有生存下去的勇气和愿望,不对那件事做出彻底的交代是不可能的。莫灿甩了一卷帛书在床上,帛书上的文字是她自《自怜集》上誊抄下来,而且为防被人强取研究,还故意抄反了几段话。黄翎羽如果能找出抄错的地方,就能证明他的确看得懂。她命令道:"你若是想安安生生度过下半辈子,就别和我废话,告诉我,你到底能不能译出上面的文字。"黄翎羽看也不看,伸手一推,将帛书推到了地下,答:"想要我怎么不安生,你随便喂招好了。"第六十章 吐血拷问黄翎羽就读的历史系,学的课程和其他许多师范大学的历史系里的课程起实施大致一样的。不一样的是,这个大学里汇聚着众多兴趣诡异的变态,所以经常会在必修课之外,开设各种门类的选修课或研修会,专门研究各种门类诡异的事物。吐血拷问就是这群变态研究的其中一种。吐血拷问,其实是吐血型拷问的简称。其意义并非是指让被拷问的人吐血,而是因为被拷问的人太牛x,所以把拷问人的人气得吐血。之所以研究这个,起源于众人看到铁处女、木桩刑、车轮刑等惨绝人寰的欧洲刑罚器材之后,对施法者的残忍深恶痛绝,专门开始研究如何化被动为主动,让施法者不能那么轻松地施法--当然,前提是受刑者自己也不想要命了。--------------话说程平是月鹏手下的第十九号杀手。对于有两百个天榜成员的鹏组而言,第十九位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位置,何况他仅仅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除了杀人,逼供也是他的强项,所以常常随月鹏外出执行任务。程平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一方面,竟然还有人能够将他难倒。 第59章 十七年前,白衣教被围剿,暗使护送林朗尚在襁褓中的幼子脱逃。因为不知教内何人是内奸,暗使便将幼儿送到藏于大燕皇宫的阎非璜处请求帮忙藏匿,待教内铲除内奸之事尘埃落定后,再行联络教内可靠之人。如此托付之后,暗使因伤重不治,死在阎非璜的面前。当时恰逢临殿的雪妃早产,眼见那新生儿将要不活,连皇帝看了那弱弱肉团也甩袖而去。阎非璜便与慕容泊涯之母颜妃商量,请她帮忙说服雪妃收留下林朗的遗子。颜妃恰也是西戗族人,对那来自同族的幼儿生出了爱护之心,便也出力许多。最终,颜妃和雪妃进言大燕皇帝,让雪妃眼见不活的新生儿入国庙祈天祝福。半年之后,雪妃从国庙中携出的幼儿果然是白胖健康,无人知道真正的皇四子早在入庙不久,就因为先天体弱而早夭。"想不到慕容炽焰竟然就是那个孩子。但是......"肖清玉转看慕容泊涯,神情郑重地问,"血统浓厚的西戗族人,十六七上下容貌便会有不小的变化,慕容炽焰此前是否变化,竟然没人发觉吗?""炽焰十四岁左右生了水痘,太医给他开了方子,遮面避光三年方得恢复。他也是去年才揭开蒙面的皮具。""看来,雪妃对西戗族的事情了解得不少,好在她也已经过世。"肖清玉沉声摇头,因为这雪妃虽然曾是颜妃的好友,但后来也正是因为雪妃的谗言,颜妃才死于皇帝的口谕。甚至就连被雪妃收去做使女的莫灿,也因为她的离间而对阎非璜由爱生恨,最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阎非璜。原来雪妃自从携林朗遗子回去后,也真就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爱护。爱护是好事,然而超越了执著的地步,就是一场灾难。日夜惊怕慕容炽焰的身世会被揭发的雪妃,在无人发觉的情况下,终于下定决心铲除颜妃和阎非璜二人的计划。不谙女人心,甚至几乎不接触女人的阎非璜,直到宫变前一月才发觉了雪妃的变化,而那时候再要阻止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写下记载一切的密信,交托秦挽风帮收藏于大燕国境之外的据点。阎非璜之所以没将此事告诉外人,所持的考虑也在信上写得十分清楚。慕容炽焰当时已经过了启蒙期,在雪妃和莫灿两人的洗脑下已行差踏错,不再适合承担起林朗后继的重任。阎非璜本来就不赞成世袭观念,也就情愿将慕容炽焰的身世掩埋起来,不为白衣教带来隐患。只是因为忽然冒出的听天由命思想才写下了密信,藏在无人能够打开的铜盒,交由上天去处理。信笺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阎非璜独有的口气--"天下最不可信的人种果然是女人!"肖清玉看到此处,再度摇头叹气。好在聂无娘不在,反正这信以后也别在聂无娘面前提,否则若是听到这句话,那五大三粗的女人还不立刻炸了。"你是如何看的?"慕容泊涯神色坚定:"此事虽然重大,但需要从长计议。眼前最为紧要的是如何找到黄翎羽。慕容炽焰身世一事,徒儿希望师父能暂且压下。"一顿之后,他复又说道:"除此之外,黄翎羽的身世也希望师父能派人重新细查。如果穿世之人都是附身于西戗一族,那他应当也是我族中人。"话说慕容泊涯与肖清玉商议之前,已经派出手下重重寻访慕容炽焰的行踪,而暂处于东平城的慕容炽焰尚未察觉临时的居处已落入了怀疑的盯梢之中,慕容炽焰平时就少在朝中露面,他离京多日自也不会有人以为是异常。又一个夜晚过去后,僵局仍然没有解开,莫灿挥了挥手,让手下将业已不省人事的黄翎羽带下去治伤,又让程平离开休整,以方便下一次的讯问。当只剩下慕容炽焰时,莫灿问:"无锡的分点被挑了?""是的。"其实也是昨夜才接到的急讯。"东吴那边现在被挑了几个分点?""三个。"鹏组在东吴的据点也就仅有三个。"知道都是被什么人挑的吗?""扬州是最开始的,所以尚能知道做事的是江南漕帮与江东漕帮联合做下的案子。但是后来无锡和苏州分点被挑,眼线都被作掉,所以到现在还没有具体的消息。""连消息都传不过来,普天下也只有鲲组那帮精通打探消息的人能做到了。"莫灿咬牙道,"好个慕容泊涯,想不到被拔了牙的狼崽子竟还能做到这一地步。""三皇兄并不像看上去那样毫无反击之力,我们这次计划经年,鲲组却没受到什么实际损失,更何况他江湖上的助力还有许多。""你刚才叫他什么?"莫灿冷厉地瞪住他。慕容炽焰垂下头:"是,是慕容泊涯。""记住,如果你还认为他是你皇兄,就无法对他下狠手。别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冷落你的。"莫灿说完,忽然放柔了目光,抬手抚上慕容炽焰的头顶,轻轻地揉抚了几下,就像对待一个年岁尚稚的幼儿。"炽焰,记住,除了灿姨,其他人都不值得相信。"慕容炽焰有些迟疑,但是在莫灿柔和的目光注视下,渐渐平息了混乱,乖顺地点了点头。#################################第六十二章 程平之惑地牢所在是一处坐落在城角西门十分突出起眼的寿衣棺材店,比一般棺材店修建得广阔许多,各式各样的棺材都摆放在院子里。附近几个城池都知道"活在洛平,死在东平"的谚语,所以也都愿意到东平城西棺材店来定制,这些货物很容易就被销光。也由于做的是死人生意,周边都没什么人愿意接近盖屋,这倒为拷问犯人提供了有利的环境。这原本是犯人的噩梦,但是如今而言,却是对程平的羞辱。在又一个身心俱疲的夜晚过后,他从地牢走上来,打后门出了棺材店。往城东有一条不起眼的巷子,只在早点时刻热闹异常,他随便找了摊油饼摊坐下,那老板娘就热情招呼他道:"程兄弟,好几个月都没见你,又出去打货了?"程平烦恼了几日,脑筋有些糊涂,想了一想才记起自己扮演的是积极向上的青年,于是答应了老板娘的问题。他常常因公到东平办事,所以对外说自己是棺材店外请的走货师傅。城西棺材店有时也会接到权贵的订单,要用上紫檀陈香一类极品料子,倒也需要护送走货的人。他当初入行时,据说是父母缺钱养不了孩子,将他百文钱就送给人牙子贩卖。被鹏组购得时,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组织里的人,一半是像他一样的身世。因他底子比其他孩子还差些,所以配给了个武功不冒尖却别出奇巧的师傅。除了跟其他武师习武,更多的时间是同这个师傅学习如何让活人开口吐真言。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就需要从小锻炼出冷硬的心肠,不论对谁都绝不心慈手软。所以作为他出道的第一课,上一任月鹏交给他的任务是,从他师傅口中逼出他最大的秘密。这是程平和他师傅都没曾想到过的结局,但是程平没有手软。"师傅"这样东西,也就是个让他举起屠刀决不放下的人。那一个月的时间,他听到了师傅的求饶,在师傅的眼中看到了憎恶愤怒痛恨与绝望,最后这场悠长的持久战以他胜利而告终。"你竟然一点也不会手软,果然是我的杰作。不过你不用太得意,终有一天你会遇上无处下手的人,终有一天你也会被你的学生如此对待。"程平当时不在意师傅被处理时留下的话,他很现实对未来不抱幻想。真到了鹏组叫他死的那刻,死亡也未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总之只要听从主人的命令,什么都不用多想,生活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他的脑筋,从来只为了拷问或杀人而运转。但从出道以来,根本没见过类似黄翎羽一样的人。六日前,暴跳如雷的莫灿阻止了他继续施用阻挠睡眠的方法后,拷问的手段就变成了低俗血腥的格调。最常用的手段还是皮鞭,但是是浸了牛尿的小指头粗细的皮鞭。抽下去皮肉不坏却痛入骨髓,所以可以在同一处反复施加鞭打。要是打击间隔掌控得不错,一层叠一层的痛楚累加上去,效果甚至比开筋裂骨的刺头钢鞭要厉害许多。以前也有许多人半天不到就什么都招了。黄翎羽也唉唉叫唤,痛得狠了还连哭带喊,连程平旁边打下手的都觉得他窝囊。可一旦莫灿叫把他放下,递东西让他翻译,黄翎羽却又稀里糊涂翻译出一大堆乌七八糟的之乎者也,只气得莫灿咬牙切齿。于是,重新,上刑。日子一天天过去,开初还觉得黄翎羽窝囊的程平已经改变了想法。黄翎羽到现今为止,眼神依旧清澈,见到他也没有带着惧怕。程平善于观察人心,黄翎羽的确一瞬间也没有惧怕过他。如果对方连惧怕的感情都没有,他又谈何逼问。这人还真是他第一次见到的类型,初见似乎感情丰富,逐日的接触后才发现竟然什么情绪也没有。真是不可测度的人,像个深潭吸引他想要坠进去彻底研究。吃完早点,程平理清了稍有烦乱的心绪离开。大概连日的烦心消耗了他太多精神,他竟然没能警惕到油饼摊老板娘隐讳追随的目光。本该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程平,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生出了去看一看的心情,漫不经心地重又关上刚刚推开的寝室房门,转身向不远的地牢密门走去。开取密门的手法和钥匙,不超过四个人才能知道和配有。一个是此间的管理者,一个是莫灿,一个是慕容炽焰,还有一个就是常常来此"公干"的他。 第61章 他额上冒了微汗--砖也不同寻常。大燕皇室用的地砖,是东吴苏州进贡的千淬金砖。那砖用东吴特有的极为名贵的塘土烧造,反复加火耗时三个月才出窑。出了窑的砖块深邃平滑,硬度色泽都胜似铜镜,因而才被称为金砖。此处围墙用的砖,就是那种金砖。第六十四章 机不可失这么转瞬功夫,来者已很近,慕容泊涯看到对面的铁枝外,出现了身着白衣的慕容炽焰和两个手下。黄翎羽道:"这次看来是不成了。"慕容泊涯当机立断,投出捏在手心的铜铃,越过牢门正中开锁那人的脑门,锵然滚落在走道里,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且说那日在东吴扬州秦淮楼里,黄翎羽张嘴就是《施氏食狮史》全篇同音的一篇文章,弄得在场人都是耳聋似的听也听不懂,只有慕容炽焰听了两三遍就明白了意思,当时还被扬州侯引以为异。其实他们哪知慕容泊涯只第一遍就笑了出来。要做到如此地步,除了必须具备超群的耳力外,还要能在瞬间分析各种可能性,进而推算出最为合理的演绎。也就是说,瞬时分析处理情报的能力要很强。慕容泊涯但听得走廊内铃铛的回声重重转回,脑海里浮现出地下走道的走向,紧接着属下查探出的房屋布局图也一一再现,心中立时有了大概。"等我!"他尽量凑近黄翎羽,轻声地吩咐,双掌猛推,人已经斜退数丈,向着推测出的地道入口纵去。当他从种种可疑的物件中找出开启地道口的开关时,程平也已经从昏倒在地的手下身旁捡起钥匙,转开挂锁,走进囚室。囚门外是又换上一身崭新白衣的慕容炽焰,手掌上缠着小指粗细的乌黑丝弦,他微闭着双眼,但是双目中已经露出不祥的光彩。谁也没看清他的出手,莫说是黄翎羽,就连程平也只是勉强才看清那含怒抽出的乌金弦。轻微的嘶声过后,黄翎羽胸前的衣襟被划开近尺长的口子。程平站在近处,看见黄翎羽衣襟缺口里,绷带也被切断,血的颜色在半掉不掉的布条上晕开。那乌金弦比刀子还要锋利,应该在没有震动到他肋骨的情况下,就在皮肤上切开了一道干净漂亮的血口。黄翎羽却好像是打在旁人身上似的,只是微倾斜着脑袋,有点疑惑地瞪着慕容炽焰,仿佛在好奇他又发什么疯。"你就这么想和他走吗?""如果我想继续呆在这里,反倒显得有些不正常了吧。"慕容炽焰又道:"把他带走。日鲲来得很快。"这次是对着程平吩咐的,如此公式化的称呼慕容泊涯的时候,也就是他决定要和他动手的时候。程平躬身答应,两大步迈向黄翎羽将他扛上肩膀,随在慕容炽焰身后,向地道的另外一边奔去。哪知道慕容泊涯来得好快,他身后尚跟着鲲组的得力手下。任何一道暗门,在他们的手法下如同虚设。任何一个阻挡者,都会被他的手下拦走。慕容泊涯几乎是没有阻碍地紧追而来。程平扛着黄翎羽,又要兼顾开启出道的密门,速度自然打了个折扣。慕容炽焰跟在后面,耳听越来越近的破风声,握紧乌金弦返身准备拦阻。正这时,一股清新的凉风忽然扑入,将地牢内的血腥腐臭和膏药的味道吹散了一些。程平"咦"了一声,道:"通往棺材店外墙以外的地道口被从外头开启了。"这是另外一个出入口,慕容炽焰心中一凛,推开程平抢到前头。黄翎羽被程平整个人的挂在肩上,从程平腋下看见慕容炽焰放开缠绾在臂上的乌金弦,兜头护面跃出出口。这人也不看外间情况,二话不说就是一顿狂扫。等程平紧随其后穿出出口时,空旷的街道上,四处洒满碎尸。程平以前也碎尸不少,堪称老手。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些肉块大约是两个人的成分。略扫一眼远处,大约十丈外的梧桐树上却还倒挂着一个人。倒挂着人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人竟然是活的。程平凝神看向慕容炽焰,见到他双目已经充血,这是情绪极其亢奋的表现,即将与三皇兄交手的预见就已经让他兴奋到这种程度,又怎会让阻拦在自己面前的敌人活着?"你是谁?"慕容炽焰问道。对方的武器是套在左右手上的一对拳刃,刚才就是用这一对利器挡住了乌金弦出其不意的突袭。这人翻身下地,恭敬地道:"我家主人派我们来是想请四殿下将黄翎羽携去府邸。""主人?""大殿下。"那人的语气十分恭谨。黄翎羽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紧绷,原来这人竟是慕容泊涯培养在鲲组里的重要心腹,那个笑嘻嘻痞兮兮,似乎从不知恭谨为何物的的团猴儿。团猴儿五岁那年他就被皇宫侍卫挑中,带入皇宫训练。团猴儿知道,像自己一样被挑上的孩子大概有二三十个。每一日都会有专人观察,他们的表现会被记录在案;每一日都会有人教导以命忠君的道理,他们的言行也会被整理呈报。有的孩子实力不行,团练时排了末位,训师会很干脆地敲碎他的天灵盖;有的孩子发了脾气,偷偷骂了皇亲贵戚,就会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有的孩子熬不过严刑拷打的训练,开口向训师求饶,也会被马上"处理"。最后,那一批孩子只剩下了他。十四岁时,他被送入鲲组。那一年,慕容泊涯刚刚出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每日听到的都是忠君敬主的训导,每日说出的都是忠君敬主的誓言,日日夜夜十几年、二十几年,铁石也会被揉成丝。因此,团猴儿心中的主人从来都只有皇帝和大皇子慕容锐钺。他们之外的其他人,都只是人生中的过客,随意就可以抛之脑后。慕容泊涯冲出地道口时,入目是满地碎尸,但显然不是鲲组的人。慕容炽焰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慕容泊涯稍感惊疑,暗忖绝不可能走得这么快,他忽然听到附近有粗重的喘息。"头儿,他们往那边去了。"看向声源,发现是团猴儿缩在街心一棵树脚下,困难地指着街道尽头。慕容泊涯稍感为难,迅速问道:"能坚持下去吗?"团猴儿吐舌笑道:"祸害遗留千年。""撑着点,马上就有人来。"说罢转身向团猴儿指的方向纵去。团猴儿没有犹豫,他选择遵从皇帝的诏谕,选择听从了慕容锐钺的命令--切实除掉皇族的孽障。即使是近十年一同出生入死的"头儿",其分量又怎可能与他思想中最神圣的皇帝相提并论?又怎可能和他的主人慕容锐钺相提并论?所以他没有犹豫,虽然眼睛有点干涩,嘴里有点苦,但从不在鲲组人面前出手的暗器终于使了出来。三十六枚飞刀风驰电掣地疾射向慕容泊涯,牢牢笼罩了背对着他的那人的上中下三步。各自立场[65、66]第六十五章 时不再来其实不论是团猴儿还是慕容锐钺,又或者是所有人背后的那个皇帝,都低估了慕容泊涯的智慧。团猴儿平日的细微举动,终究瞒不过慕容泊涯的观察。其实早在洛平京时,慕容泊涯让他知道黄翎羽的事情,就是要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他让团猴儿误以为尚有他人知情,让他误以为还有人可以当作泄密的替罪羊。果不多时,黄翎羽就受到了来自鹏组的狙击。也既是说,团猴儿的背后,可能是慕容炽焰,可能是皇帝,也可能是那个事事低调却能让慕容炽焰乖乖听命的慕容锐钺。没有立刻除去团猴儿,是想彻查他背后的势力,进一步利用他去对付这些敌人。此次出来营救黄翎羽,慕容泊涯本不想带团猴儿出来,却又不欲他知道自己已生了疑心。反复权衡下,才带了他来,但也派了两个得力手下看着他,不让他有机会联络敌人防范。 第63章 慕容炽焰进入房中时,见到黄翎羽正裹着毯子在翻阅一本史典,很快注意到自己的进来,便放下书册起身相迎。他仍然态度闲适,倒像自己是此间真正的主人一般。慕容炽焰找到座椅坐下,接过女婢献上的热茶,捧在手里捂着,许久不饮。他心中有许多的疑惑,今日趁着兄长不在来看看黄翎羽。但也因为慕容锐钺不在,两人一时间变得无话可说,他忽然想起外面下起了雪,于是命人打开了窗户。这是真正纯白洁净的鹅毛大雪,吹进来的空气中除了冰雪的温度就再也没有别的味道,让黄翎羽看得目不交睫。"你甘愿如此?"黄翎羽转头面对慕容炽焰。"大皇兄虽然有耐心,却不会滥用耐心。"言下之意就是,之前容着他拖是因为好整以暇,而现在则已经没有继续耗下去的耐心了,黄翎羽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道:"他比莫灿高杆得许多。"慕容炽焰明显不解得很。"莫灿让我直接翻译内容,他却是要我教导他译文的方法。以前我还能骗骗莫灿和你,这次可真是什么也没法做了。"顿了顿,他露出个了悟的笑容,"也就只能束手待毙。""你这也是为了三皇兄吗?"黄翎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是其实并不是为了谁。这个世界太懒惰,几千年几万年的历史进程如此的缓慢,人文的技术的发展几乎都依赖着"转世人"的施与。这个世界太冰冷,君王一朝令下,可以举全国之兵,可以杀一族之民,可以让许许多多孩子变成身无所寄的宦侍,可以将自己的皇子赶尽杀绝。应该让这世间的所有人明白,再没有人会泄漏进步的技术让他们不劳而获,要有所收获必须自己付出努力。应该让历史进程循序渐进,等人们的理智能够驾驭强大的武器,等人们了解到强力的武器是用于制衡威慑而不是随心所欲地破坏摧毁。真的不是为了什么人,但是不该做的事情绝对不能做。这样的打算,其实在他甫一接触到《顾影集》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慕容炽焰见黄翎羽停顿在那里,没有追问下去,转了话题道:"你和三皇兄的感情就这么好?为了他要一直守口如瓶?""那你和我的感情就这么好?这么多次都在手下留情?"慕容炽焰目光渐渐冰冷,嘴角原先挂着的柔软的弧度也慢慢变回了冷厉的棱角:"我并没有手下留情,什么时候都不会!"黄翎羽戏谑地瞥了对方正在急遽变化的脸色。就连对着慕容泊涯,他都不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更何况是毫无交情的老大和老四?是了,他可没有忘了自己是谁,他可是从不妥协的黄翎羽,即使那么骄傲那么果决的阎非璜,也拿他无可奈何,最后还是将命都败在他手里。黄翎羽记起那一夜泥土中的冰冷和窒闷,不断刨土损伤了手指的钻心的疼痛,然后是破土而出的轻松;再然后,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阎非璜瞬间的空白麻木。无奈啊--也难怪连逃跑的企图心都无力许多,这样的心理状态实在是太糟糕了。不快点解决可不行。最后,所有心事又都沉淀下去,他呵呵笑道:"我不打算放弃自己的立场向你们妥协,你们似乎也没有打算放弃你们的立场让我好过......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考虑,所以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放马过来,无需顾虑。"慕容炽焰看了他许久,沉默地饮完了彻底凉掉的茶,离开了。慕容锐钺也终于不愿意再继续这样的温情游戏。这位慕容家老大最后一次出现时,还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口里却对着下人说:"似乎,该给黄公子换一个房间了。"黄翎羽毫无异议,果然就换了房间,当然是住宿条件不太好的房间,比之在慕容炽焰那里还要低一个档次。别的倒没什么,主要是没有床铺被褥这一点还是让人挺郁闷的,只有一铺稻草解决睡眠大计。日间的活动从看书聊天变回了最原始血腥的血肉交流,刑具齐全的很,执刑人还是老熟人程平。他的手法没得说的,真的很职业。只是生死无惧,宠辱不惊。当一个人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心理状态时,许多事都可以淡漠。无论亲身经历多么残酷的事情,都可以像翻书浏览一样,看完了也就过了,不留片叶沾身。疼痛还是入骨,但是感觉好像被冰冻了一样,总觉得那些身体上的负担都不重要,随着时间的流逝最终都会消失。黄翎羽也担心着态度日益消极的自己,但是无能为力。其实这个世界如何如何,于他也没有太大关系。首先,他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其次,没有特别密切的好友......思绪顿了顿,想起总是骚扰他睡眠的慕容泊涯--姑且删除第二条。总之,这个世界的人懒惰不思进取,狂妄滥用武力之类的事情,于他真的没有太大关系。搞得自己好像是找着理由来找虐的。他真有些惊异了,他自忖自己应该还没有心理变态到这种程度。就在这三九寒天,有人在狭窄的空间里受着身体上的苦楚却不以为十分之苦,有人在人海茫茫中悔恨无止,不知何时才是重逢之日。[第66章整体修改。这两章进程较缓慢,但是放心,下章开始会加快的。]翻改口供[67、68]第六十七章 翻改口供慕容锐钺的皇子府,真如铁桶江山一样顽不可破。大燕国内的精英,先是被他挑了一遍,剩下的才被分配老二手中,而后才轮到鹏组和鲲组。单就各个皇子的兵底们入选时的优劣而言,慕容锐钺是占着老大的优势。皇子府是他的据点,他并不担心被人冲入,因为此处集合了他手下最精干的力量。大雪停后,太阳照常出来,晒得人眼睛发盲。慕容炽焰看看自己身上的白衣,再看看满地白雪,觉得相映成辉到不合时宜的地步,于是抓到大皇子府上的婢女要了套墨黑冬袍,随便披了上身。回到自己房里时,慕容锐钺却也在,正站在书格子前翻看上面的书籍。要说这里是慕容锐钺为他准备的地方,书格子上摆的自然也是大皇子府上的东西,他怎么这么好兴致却翻起自家的书本来了?慕容炽焰正满头疑问,大皇子正好回转身来。"怎么今天穿起黑衣服来,倒不像你了。"慕容锐钺说道,看看外头,恍然大悟,"外头是挺亮堂的,难怪。""皇兄在看什么?"慕容炽焰看这就觉得兄长手里的纸片十分眼熟。"这些文章好生古怪,你倒是从哪里弄来的?"他走过去一看,只见原来是一页很普通的信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许多小字--黄翎羽的笔迹,自然而然地低声吟读出来.慕容老大默了。炽焰又唧唧唧唧了片刻终于将老大的奇异表情看在眼里,转而问道:"怎么这样看我?" 第65章 面对着明亮得晃眼的冰天雪地,慕容锐钺长长吐了口气,道:"真是个不好对付的对手。"慕容炽焰默默听着。"就让程平继续和他耗耗,看看还能挖出什么。如果面临生死抉择,他仍然无法抖出什么东西,那就真是没说假话了。"慕容锐钺最后作了决定。其实他对上古遗书的译文根本不着紧,即使没有那两本书,大燕国内,目前也没有谁是他的对手。慕容炽焰听得清楚,扯住皇兄衣袖责道:"皇兄莫不是要杀了他?""你从哪句话听出我有此意?"慕容锐钺敲敲幺弟的脑门道,"只是给他个考验而已。人要是面临绝境,绝大多数还是会说真话的。""绝境?看来你还真要他去死。""多半不会真死的吧。"慕容锐钺高深莫测地笑了,"说真的,那孩子还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唧唧唧唧?若是证明了他的确无知,而又能活下来,为兄也乐意把他收在身边暖床。"说罢,慕容锐钺仰天大笑,甩袖而去。留下慕容炽焰看着自己衣袖上的泪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慕容锐钺话虽这么说,却并非真如此打算。说实在话,他其实是挺厌恶黄翎羽那一类型的人,肮脏、腥臭、狼狈、在人为的摧毁下变得污糟不堪。这样的人,会引起他嗜血的欲望,想要更加残忍地粉碎,将之从眼前清除。而且,刚才的他是如此拼命地求饶,那种卑鄙的丑恶样子,涕泪交流的羞人模样,全都让慕容锐钺打从心底看不起。但是他不在乎,这个卑微污浊的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斑点,就如慕容泊涯和白衣教,和那些西戗族人一样,只要他看不顺眼,他可以让这些人全部都变成蒸发在人间的水汽,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但是他是慕容锐钺,他是大燕皇帝的长子,他不会将自己的喜恶暴露于人前,他不会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弱点。他永远会平凡普通地站在人群中,在猎物不注意的时候,用自己的利牙和锐爪撕裂他们。面对又开始颤抖抽泣的黄翎羽,程平陡然升起了无力感。果然是,再坚强的意志,也熬不过不知道尽头的苦刑吗?这段时间,程平对他施与的不单是肉体上的刑罚,也包括精神上的煎熬。当他受刑的时间长了,或是痛得狠了,根本无法控制身体反应,大小排泄尽皆失禁。他满面羞耻和痛苦地排泄出秽物的那一刻,总是遭到刑室守卫们的高声嘲笑。面对最极端的困境,连做人的尊严都不再保有,这个在东平城还能吃好睡香的人,终于也低头求饶了。程平原以为,在他生命中的第二十八年,在他将自己的师父亲手凌虐致死的第十年上,终于出现一个人,会用谐谑一般的反应,将他在这世上的生存手段嘲讽得体无完肤。他甚至为这一刻的到来而紧张不已,又兴奋不已,仿佛等待着最终一战的死士,明知道破灭就在眼前,仍然紧绷了全身的肌肉,摩拳擦掌地迎接。他甚至感受到了,当年师父被他下手动刑时,也许怀抱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为自己被摧毁而兴奋,为自己的破灭而期待。然而他想错了,这个人硬撑了一段时间,终于露出疲软之态。虽然在这一场较劲中他获得了胜利,但是却高兴不起来。应付了事地讯问几下就丢下烙铁,还将他挂在墙上,自己出去了。黄翎羽的示弱根本不需要伪装,他也是人,也会怕痛。不一样的是,他会哭会喊,会求饶会晕迷,心里却始终是清醒的。他的谎言并非没有道理,反而可以重重印证证明这些谎言的真实性。这么一来,只要他一口咬死自己绝非黄翎羽,久而久之,就不会再有什么人去追查上古遗书的译文。而他或许还能觑机逃出。这绝对是一场超过敌人想象的持久战,只看谁最先丧失警觉性。只是手臂身子都还被固定在墙上,地底虽然无风,严冬的寒冷仍然是一点一点侵入肌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他已经尽力求生了,他也已经尽力不去想过去的事了,可为什么在他虚弱的时候,仍然会记起那个人的一言一行?记得他的体温和味道?比起肉体上的负担,这或许才是最深重的精神拷问。附近左右排开的讯室里断续传来囚犯的呻吟惨叫,他努力摆脱着旧事的困扰。但或许是因为过去几年都没有真正睁开眼生活过,记起来的事情大都是冰冰冷冷,不带有任何他的感情。如果这时有一壶酒,或许就不会觉得这么冷了。这么一想,脑海里不经意地晃入一个人影,慕容泊涯,真是出乎意料有精神的一个臭小子。那个人倒是和他喝过几回,也打过几回。初看是挺讨厌的,但是不知不觉不知道怎么就混在了一起。说到底,两人之间初识那阵的"男人领地保卫战",还没有分出胜负来吧?慕容泊涯啊,等出去后一定要找他喝个痛快。要当面奚落他家兄弟竟出变态,要狠狠地在他身上讨回公道来。苦中作乐地想着想着,黄翎羽慢慢地露出了笑,他小心地垂着头不让旁人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多绝望。人虽然会绝望,但也会自我愈合,因为,人就是这么一种动物。变天之兆[69、70]第六十九章 变天之兆慕容锐钺最近很不顺心,朝中反对他派系的势力渐渐露了头。在他得到黄翎羽那段时间开始,朝廷中原本持中立观望态度的大臣忽然态度强硬起来,虽然没有一味倒向二殿下,但几乎慕容锐钺派系提出的提案,都会遭到大臣的反对。刚开始慕容锐钺还能将这些臣子寻个由头,私下怂恿父皇让他们"告老还乡",或是让慕容炽焰去处理掉实在不听话的人。然而最近半个月多,不单只中立派大臣,连原本依附在他和老四羽翼下的奴才,都渐渐有了反意。朝堂上也在变化,大臣们对慕容锐钺已经不再是明刀明枪的对抗,而是采取了极为不合作的态度。每当慕容锐钺派系中的心腹大臣提出某个方案,譬如要让谁谁谁负责兴修水渠,让谁谁谁带兵至边关驻防,或是要铲除哪个政敌,要加征哪里的贡赋,朝堂之上往往落针可闻,人人神情隐讳,无人出列赞成,也无人出列反对。而当慕容锐钺在下朝后找到一些关系和他比较密切的人,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为何改变态度,皆是支支吾吾,言不由衷。他将自己班底也派出彻查此事,也往往无功而返。以前都是靠慕容泊涯手下的鲲组负责刺探消息机密,今年屏除鲲组之后,替代势力还没有全面完善。正当此际,皇室就如盲了一只眼睛,看什么都懵懵懂懂。冬天正在过去,而针对慕容锐钺的寒流正在袭来。敏锐的人会联想到,暗中正有一股势力,在慢慢侵蚀着朝廷,在和不论哪个派系的臣子秘密接触,获得他们的支持。但是这股势力实在深不可测,无人可以窥见它的全貌。要变天了。在慕容锐钺面色愈趋阴沉之际,地牢中也正在经历着最为寒冷的时刻。程平也听说了要给黄翎羽一个最重大的考验,他原本没曾想到,这个考验竟然会是来自于莫灿。此刻,莫灿正在囚间之中,满面不善。程平跟在其后也能感觉到森森寒气。黄翎羽卧倒在干草堆中,整个冬天,他就只能靠这样的草屑御寒。伙食也被慕容锐钺限制,仅仅供给其他囚犯的四分之一。饮水没被苛扣,干粮却仅能得到半个馒头。程平曾经觉得,这么点食物会摧毁黄翎羽的意志甚至神志。就算他原本真不是黄翎羽,在饥饿的面前也最终会承认。所谓的逼供,就是要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是他错了,他甚至看到黄翎羽饿到生吃老鼠的地步,也没有听到他说出自己的确就是黄翎羽,自己会翻译密文的供述。饥饿的老鼠被囚犯们的血腥所吸引,出洞啃噬囚犯的伤口。这里关押的囚犯大多是文人,也大多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几乎没有体力和它们斗争。很少会有人凶神恶煞地反手就将咬住自己的老鼠抓住,但是黄翎羽竟然做到了。更少有人会被逼得走投无路,到了要反咬老鼠一口的地步,黄翎羽也做到了。那一夜,程平其实就站走廊里守卫的位置上看着。黄翎羽夜视力不太好,没注意到外面有谁,只是在感觉被咬的同时,反射性地翻手去抓。那只老鼠大概是白食吃得多又无人追打,长得油头肥耳,还真被他抓到了。于是程平看着他慢腾腾坐了起来,翻来覆去把玩着吱吱乱叫的老鼠,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然后又考察了很久这只老鼠的健康状况。最后,张嘴,咬!第二天,程平在守卫收拾出来的马桶里找到了老鼠的皮毛和肚肠。 第67章 "我不该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手软。""既然知道错了,灿姨也就不再多说你。但你若要补偿今日的错误,就证明给灿姨看。去,"她指着地上的人道,"和往常做的一样,把他的膝骨给灿姨取来,让他以后也没办法逃跑。"莫灿的声音温柔如许,但是程平已经开始觉得汗毛直树。慕容炽焰迟疑着没有动弹,莫灿便用安慰慈祥的目光抚慰着他。慕容炽焰忽然动了起来,动作快到程平产生了眼花的感觉。当看清楚时,慕容炽焰已经跪了下去,将那个已经瘦得不成样子的人固定在草堆里。黄翎羽奋力地挣扎,但是那力量是如此微不足道。他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足够的进食,就连饮水也都是只能得到近乎结冰的冷水,苦刑加上失血,使他即使拼尽全力,也只是蜻蜓撼树,徒劳无功。慕容炽焰白皙纤长的手指在火把光照中泛着晶莹的红润光泽,他面目冰冷,仿佛没有了灵魂的木偶,但双手却犹有自己的意志般直直掐住了黄翎羽的双膝,修理得十分光洁漂亮的指甲,几乎没有声响地就陷了进去。程平完全屏住了自己的呼吸。万籁俱寂中并没有传出预想中的呼痛声,仅有黄翎羽轻微低弱的喘息。在受冷挨饿了这么多天之后,他根本不成造成任何阻碍。因为对方冰冷的手指插入血肉,嵌入骨缝,剥离肌腱,掀启骨骼,他甚至无法发出完整的声音。一切的智慧和随机应变,在无法逃避的重伤面前是如此的无力,他甚至集中不了精神来思考如何化解这样的灾难。混红的火光中,有人旁观着他紧紧抓住慕容炽焰的手腕,也许是因为要缓解痛楚,也许是因为要推拒这双正在持续着伤害的魔爪。不论是莫灿,还是慕容锐钺,又或者是程平,产生了在参与一场献祭的错觉。眼前所见,似乎是只被蛛网缚住双翼的蝴蝶,正被天敌尖锐的口器穿透柔软的身体,垂死挣扎之中只能发出一阵阵痉挛般的颤抖。渐渐的,终于再无声息。只剩下慕容炽焰盯着自己沾满血的双手,手指上仍然扣着两团碎骨。忽然一双十分熟悉而且柔软的手臂从后方将他轻轻地抱紧,然后那个十分熟悉而且温柔的声音在他肩后轻轻道:"别管他了,灿姨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片刻前手指抠入血肉,指甲插入骨骼的感觉还清清楚楚地留滞着。慕容炽焰忽然全身剧颤,黄翎羽的挣扎也没有那么剧烈,他长声惨嘶着挣脱了莫灿的拥抱,一步步往牢门退去,却始终看着自己手上滚热的两团碎骨。仿佛不堪其重,被烫伤一般将它们甩落在地,捧着头逃了出去。半年如烟[71、72]第七十一章 半年如烟冬去春来,春去夏来。转眼间,半年时间过去了。半年里,很多事情变化了,还有很多事情仍然一成不变。变化了的,比如那满湖碧水红莲盛开,比如那慵懒夏蝉吱吱不休;一成不变的,比如皇亲贵胄府邸里亭台楼阁的肃静,仆从婢女的恭顺。对这转瞬间的变与不变,不过是人生历程中见怪不怪的事物。身在世事里,很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仔细思考,就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全身心地习惯。一如今日的程平,恭顺地习惯地趴伏在地面上,等候尊上的训示。而慕容锐钺则若有所思,坐在宽大的檀木桌后,目注观景窗外的碧湖垂柳。他思考了很久,趴伏在地的程平也一动不动。"他最近还是只要鹅卵石?""是的,他仍然天天在找‘膝盖'',却始终不满意。""你看他是真疯了还是假疯了?"程平思考了片刻,答道:"以往不乏有人被损残肢体,刺激过大而神志失常。他的情况,也可能是挖膝后的高烧给烧坏了脑子。"慕容锐钺随手翻动桌上的宗卷,淡淡道:"他最近精神如何?""哭闹不断,精神倒是比四个月前好许多。只是有时候拿石头填不进膝处,便哭叫着捶打伤处。""好了,就这样吧。虽然最近地牢是人满为患,但他的事再放放,过一阵子再看是不是要‘处理''。""是。"慕容锐钺正在询问时,黄翎羽却安静地窝在一成不变的地牢囚室里。他其实没疯也没傻,不过最近经常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只能在记忆中想想就算。那时候黄翎羽与阎非璜是一个团队的人。考古小队往往是临时组合搭配,但他们始终没拆开。就连回到城市,也有大半时间都泡在一起。在没有考古任务和研究任务的时间,黄翎羽和阎非璜会懒洋洋躺在一张古旧的木架床上,懒洋洋喝点啤酒下点小菜,懒洋洋地看些书报电视。那段时间正在热播一部韩剧,里面的女主角患了绝症,周围的人整天哭哭啼啼,弄得观众也哭哭啼啼。不过这种情绪显然影响不了阎非璜,他看得甚是欢乐,还说:"我预言这主角最后不是因为绝症死的,而是哭死的。在疾病消磨完她的生命之前,悲观已经侵蚀了她的生存意志。""没有患上绝症的人就不要空口说白话。"阎非璜斜眼怒了,揽着黄翎羽迫他倒在床上:"看你挺欣赏那女人的样子,难道你竟是传说中的‘双插卡''!"黄翎羽也怒了,一脚踹在他腿上,把他掀翻在地下,冷笑道:"要插也是我插你。"最近天气渐渐炎热,吹进地下的风都是潮湿的,牢房送来的饮水也不再是结冰一般的冷,带了些许春夏的暖意。黄翎羽瞪着眼睛,看着昏黄火光中的天顶。那时候他可以大大方方地把阎非璜踢倒在地。后来阎非璜不在了,他还有一双健全的腿。每当夜雨深沉的时候,他可以在雨幕中独自一人攀爬城市边缘的树木、山峰、居民楼宇。雨幕包围着他,耳中只听得到雨声和自己的呼吸,身体只感受得到雨水和自己的力量,仿佛天地中原本就只有他一人,以后也将会只有他一人。他一人可以渡过所有的难关,解决所有的问题,阎非璜不在了,也不会产生任何不便。但是那些都是旧事,现在他眼中所见,只有囚牢的天顶。他在摸着自己已经缺失的关节。在应该是膝盖骨的部位,现在已经凹陷进去,心情顿时沮丧到极点。"shit! 靠!son of bitch!"他又大喊大叫起来,冲着天花板顶中指,破口大骂鸟语。牢门附近的守卫狠狠地踹了牢门一脚,但是也没能止住他的痛骂。黄翎羽摸摸身旁,随手抓到一枚被河水冲刷得圆滑的鹅卵石,往自己已经愈合的伤口上死命地塞,一边揉搓一边哭喊:"还我膝盖!还我膝盖!天杀的臭婆娘你还我膝盖!"这些鸽蛋大小的鹅卵石原本是牢里不可能会有的。好在慕容锐钺体恤他发疯要找"膝盖",况且鹅卵石又圆又滑也没啥杀伤力,就特许程平给他带了一点。每次带进来,黄翎羽就会安静几日,仔细琢磨这"膝盖"该怎么"放"回去。但是当然都不成功,于是黄翎羽就会再闹,然后程平就又会多带一些进来。 第69章 这是最后的接触了吧。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件事情。当时他还正在师傅的手下学艺,有一次的演练就是割断一条小狗的双腿而又保证不让它流血身亡。他成功地完成了交代。但是没有了腿的狗,最后的下场也应该会饿死吧,不过这并不是他应当关心的内容。他师傅的口头禅就是:"哪个刽子手会去关心刀下鬼的人生呢?"这也成了他人生的信条。半年后,他在市镇上却又见了那条狗。仅仅靠着两条前肢,它仍然拼命努力地寻找食物,拼命努力地存活着。那一刻,他心中泛起了丁点的涟漪。他后来也并没有关心那条狗的下场。程平站在走廊上,看一名守卫将黄翎羽拖了出来。这个人的眼神,原本是毫不在意,讥讽嗤笑,现在却变得迷茫昏沉,悲惨混乱。原来再怎么坚强的人,也不如一条狗,竟不能正视自己的残缺,不能永远抱持着生存的希望。人啊,在他的刑刀下是多么软弱和懦弱的存在。远古智慧[73、74]第七十三章 错跟千人四更鼓过时,洛平京城还是静悄悄的。就在广安门西的一座独栋民居里,一张青木案上摆放着厚厚的文书宗卷,但都已经整理完毕。一个青衫黑带的年轻人倚窗而坐,一条修长的腿跨在窗栏上,垂下的手里还握着一个书卷。只是他并没有看书的心情,只是凝视着愈趋西落的弦月。如果细看,眉宇中还带着浓浓的疲惫。慕容泊涯就这么久久地坐着,因为实在没有事做,也因为现在的他除了等待也没什么好做的。要怪,或许就应该怪他做事太快了。或许还要放慢一些速度?院子后忽然传来破风声,再过顷刻,一名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黑衣人翻过屋顶,落在慕容泊涯跨坐着的窗下。那人躬身问了个安,抬头时,慕容泊涯已经敛去了倦容。那是鲲组随他出来的手下,每日要负责报备一些事情。慕容泊涯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却仍然把每件事情详详细细地安排了下去。手下见所有事情都已经报完,才想起尚有一件遗漏的,虽然自己并不觉得重要,但毕竟也是慕容泊涯特地交待要每天注意的,于是又说道:"三更鼓时,大皇子府后门有人出入。"慕容泊涯心头一震,抬眼看了过去。这两个月来,大皇子府后门出入的人不少,但是他也不敢掉以轻心。"只是被扛着的一人形貌与黄翎羽差距很大,我们并无追踪。""你们可看清楚了?""是,那人虽然面貌被遮,但看样子头发花白,已经年过半百,身形也瘦小许多。"慕容泊涯心中一阵失望,这两月来,被放出大皇子府的人不少,但每次的结果也都是失望。他挥手让那人退下,自窗栏上站了起来。窗外弦月隐晦昏暗,他的心境也一如这漆黑的月夜,虽然苦苦抱持着希望,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得见光明。黄翎羽像麻布袋一样被挂在那名守卫的肩上。不论是手还是脚,都软绵绵地随着他的步伐一路晃荡。刚才出来时,守卫为防他乱动,特地点了他数处穴道。那守卫手劲奇大,每一下下去都让他浑如重锤敲击,几乎好一阵没能透得出气来。然而那阵痛劲过去之后,却又无碍行动。--刚刚的,的确是传说中的点穴?黄翎羽有些神思不属地想。这问题不是第一次困扰他了,记得曾经也被人点过穴位,那是还在怀戈城的时候。当时是一个酒鬼,把他敲昏了,要给慕容泊涯输血。但是他也很快就醒了回来。传说中的点穴,真的中看不中用。这一路上来,黄翎羽眼前只有快速移动的地面,刚开始是火把光照耀下的青石地砖。而后往上走,背景陡然暗了许多,黯淡月色下可见是小碎圆石的花园小径,通过几道高坎阶梯,过了粗石板铺就的巷道和城门,就变成了荒郊野地。这时候天色渐渐亮了,而这守卫跟着程平一路不停,也不知道要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黄翎羽并不挣扎,虽然脑子被荡得晕眩,却仍在思考着该如何脱身。程平果然十分有经验,虽然在牢中是给他许多方便,还为他准备石块大开方便之门,但出来时却让守卫给他仔细搜了身。正所谓"进去容易出来难",要把鸽子蛋大小的石块藏得不让人发现,的确是个不可能的任务,也难怪当时他叫嚷着要石头,慕容锐钺也答应得那么爽利。对手是两个人。优势是,没人对他有防备之心。正这时,那守卫忽然问道:"程大人,不是这条路。"似乎因为程平往他预计以外的地方走,那守卫十分惊奇,"北门靠山,山上有很多野狼,正好可以把尸首叼干净。"程平过了一会,语调平静地答道:"你们都在一个地方处置人,要是敌人都掌握了规律,就在那里等着我们送人上门也不一定。"守卫想想果觉有理,嗯嗯有声,几乎没伸出大拇指来赞誉:"高!实在是高!"再过了几刻钟,天色已经大亮,橘红色的朝阳斜斜射入平原林地里,那守卫就算平常扛惯了人,也累得气喘吁吁。就在他一个腿软几乎要把黄翎羽甩下地来时,程平才说道:"就在这里吧。"守卫如获大赦,软手软脚地把黄翎羽丢下地来。而这时,黄翎羽早就被一路颠簸硌得头晕眼花,好在没吃早餐,否则就已经开始大吐特吐了。"你先回去吧。"程平吩咐道。"大人不用我帮忙?""我要操练独门手法,你也想要旁观?"那守卫嗫嚅两下,果然没敢和他顶撞,更没敢问是哪方面的独门手法,讪讪地离开了。正当这个时刻,程平心中一团杂乱,并不知道身后许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人站着。黄翎羽默默地算计着该如何脱身,也并不知道他刚刚离开的洛平京,一个他所熟识的人影正飞速地穿越北城门。慕容泊涯一夜未眠,胸腔里突突地跳,似乎有什么事情只差一点就能够抓到头绪。但是半年来这样的夜晚实在太多,也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如此不安。黄翎羽的下落,他早就查到,他甚至能够猜想他在慕容锐钺手里大概会遭什么罪。但是却不能行动。洛平京不是东平城,慕容锐钺也不是慕容炽焰。炽焰虽狠,却不绝。锐钺极狠,同时也极绝。白衣教不乏有人被抓入大皇子府,然而每一次营救,最终却只能让那人提前死亡。并非他们行动不够迅速,而是慕容锐钺早下了死令,如果囚犯眼看就要被人救走,左近所有手下的首要任务,立即从全力抗敌变为全力诛杀囚犯。慕容锐钺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口供,他的冷血和果决给所有与他为敌的人造成了一个印象,这个人绝对不会让任何事物脱离他的掌握和计划。一旦无法掌握,那就要全力诛除。一次、两次、数十次,还有什么人敢在他手里救人?或许只有害怕情报泄漏而企图杀死自己人的人,才会全力劫狱。但是有这个能力逼得慕容锐钺杀囚,自身也要付出相当大的代价。慕容锐钺府里如同铁桶,泼水难入。他慕容泊涯的手下就是慕容锐钺挑过人后选剩的,要潜入去更是难上加难。所以现在他只能等,等最容易下手的时机,等待什么时候慕容锐钺觉得他没用了,愿意将他"处置"了的时候。如今他只能等。除此之外,对于黄翎羽会否招供,会否同意协助慕容锐钺那一方,他根本毫不在意。还有什么事情比虽然知道同伴的下落却不能行动更为痛苦难忍?但是在此之前,黄翎羽的遭遇肯定更为恶劣。要怪只能怪半年之前,寒冬之夜,那一次见面,那一次错算,那一次失手。天边逐渐明亮,慕容泊涯忽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急站起来。他想起为什么如此神思不属,想起昨夜手下的描述。半年来,只要是被从慕容锐钺府里抬出来的,只要年龄相近,他都会派人去追查跟踪。但是凭什么认为进了那种地方,还能完好如初地出来?宁可错跟千人,决不可再错过一次。想到此处,慕容泊涯身上起了一层冷汗,从墙上取下兵刃,向着慕容锐钺手下惯去"处置"犯人的城北夜狼山而去。程平并不知道,他偶发的善心,虽然的确将黄翎羽带离了野狼出没的城北,但也几乎将黄翎羽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第71章 团猴儿似乎想伸手捂住出血的地方,然而手臂变得很重,他只抬起了一半,眼神就变得昏暗,手臂和眼皮都无力地垂了下来,整个人倒落在地面上,开始了人生最后的失血性痉挛。他至死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摆着是胜券在握,却竟然死得如此容易。他至死也想大声责问苍天,为何他拼命追随主人,在主人的庇护下拼命存活至今,却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他张大了嘴,可最后呼出来的只有死亡的喘息,他的愤怒,他的责问,他的郁闷,一点也没有能吐露出来。他想指着苍天问个明白,但是无可抑止肌肉的抖颤。身体再也不是他的意志所能控制的,他再也没有这个力量。他的人生,就此终止于剧烈的失血性痉挛。黄翎羽看着手中唯一的武器,微小而不起眼,是他用两块更不起眼的石头互相敲击出来的。但是人们却总会忘记,他们经常会被看起来十分微小的东西打败。或许,在沧海桑田的历史变迁中,在上古遗留下来的历史文明面前,在俗世里蝇营狗苟的人们才是显得微小的那一方。团猴儿的血溅了很远,他转动抽搐中,也把那热腾腾的血液洒了黄翎羽满身。他又活下来了。不论怎么失落,不论怎么沮丧,不论曾经伤害过谁,不论曾经背弃过谁,不论多么的悔恨难当苦楚难熬,他始终活着。面前一道道的坎,没有旁人的陪伴也都一道道地过。也许今后还会这样,直至百年,直至心死。为什么竟然能如此顽强的存活?不是早在阎非璜死去的时候就该心死如灰了吗?他伸出手,看着上面那新鲜滚热的血液,心情竟是越发的沉静。然后,他从血泊中爬了起来,不,根本不是起来。因为他根本无法站立。他只是用双手撑着身体,一点点靠近蜷在地上的程平。再也懒得看团猴儿一眼。程平还紧咬牙关抵抗着体内一阵阵的僵硬,意图从麻痹中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但现在离药效过去的一刻钟还远,他只能勉力堵住腹部的伤口。因为腹部受伤而死去的人他见得多了,除了有可能会大出血之外,肠子也很可能会被腹压给挤出来。团猴儿的血液洒在他身上,他也恍如不觉,不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是无暇顾及。很快,那血液变得稀少,再不洒溅到他身上,但是他却越发觉得不妙。因为他感觉得到,那个囚犯正在靠近他,已经很近了。现在的他,根本无力自保,正在靠近他的这个曾经的阶下囚,现在已经获得了自由,这个人想对他做什么,他也都无法反抗。 程平意识昏眩了许久,然后终于醒了过来。耳边的稀里哗啦之声十分清晰,外面正下着雨。然后他才发觉,自己躺在一个虽简陋却尚可遮风避雨的屋子里。一个人卧在小屋另一边的角落里,屋子里燃着一堆柴火,大概因为是松枝新木,虽然借助树脂燃得很旺,却有些刺鼻的烟味。这里分明是城郊猎人公用的狩猎小屋。程平悚然而惊,赶紧摸及身上,却发现东西都被搜走,一点也没留下。黄翎羽听见了这边的响动,抬头道:"不想伤口裂开就躺着。"程平警惕地看着他,情绪十分紧张。任谁在大伤初醒之时,看见一个看上去疯了其实没疯,被点了穴却还能行动,没有武器却能杀人,去了膝盖还能撑着棍行走的非人,想必心情都不会非常轻松,更何况还是个曾给他训导过的囚徒。程平也就二十来岁年纪,一日之间连遇怪事,不禁深恨自己多事,早知如此,当初就早点给这囚徒个痛快好了。黄翎羽嘲讽地撇撇嘴,又自低下头去睡觉。程平这才慢慢想起昏迷前的事情......当时他原本努力积蓄气力,准备放手一搏,没想到囚徒却没理他,爬过来抢了他长刀,自己削了根拐杖,还从团猴儿身上毫不客气地取下所有裤带、衣带、绑腿带来缠绕加固自己的双膝。紧接着,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形--他竟然站了起来,虽然拄着棍子是有点吃力。这囚徒做事情很麻利,不到半刻钟就完成了上述事情,然后他慢悠悠在团猴儿身上搜罗出一堆干粮伤药和毒药,慢悠悠在他身上也搜寻了一遍,剥光团猴儿的衣服拧干了,将这些东西打了个包袱。想想似乎不解气,又把团猴儿裤子也里里外外脱了,让那具尸首成了个完完全全的裸尸。这样的行径看得程平是触目惊心。有道是死者为尊,团猴儿虽与他意见不一,但死了也就算了,他从来也没想过要报一箭之仇。可这囚徒心胸之狭小,心思之狠毒,手法之利落,连死人都不放过。他哪知道黄翎羽被一帮坏水的法医老鸟欺负惯了,不时被关在停尸间里美其名曰"试练"。头一周还真有些睡不着觉,但第二周就能躺在空置的解剖台上安然入眠,再也产生不出什么恐惧心理了。程平正在惊愕,却见黄翎羽又用力举起他的大砍刀,往团猴儿双腿间一伸,熟练之至地切下了腿间的那块软肉。左瞧瞧右看看,又将团猴儿翻了过来,往光溜溜的臀部上来回拉锯了几刀,又切下两块白肉,都用刀尖挑了,甩在刚剥下来的外衣里仔细包好。程平几乎吐血,有道是死者入土为安,他们这群做杀手的也不巴望着落到阎罗王手里会有什么好下场,但唯独一样是讲究的--那就是死也要完完整整地死,这样才能完完整整地到阴间地府,完完整整地转世投胎。这囚徒恁的狠毒卑劣,这不是让团猴儿来世只能做阉人吗!况且,收藏这么好做什么,莫非这囚徒有收集这种东西的癖好?#################################第七十六章 莫名确信恶梦还没有结束,黄翎羽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长刀伸了过来,在他腿间比了比。程平气得几乎晕厥过去,头昏脑胀中听见这囚徒说:"你若不想自己的尸首也变成他那样,就乖乖带我找个足以安身的地方。"这句话里包含了两层意思:首先,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那他就会被这穷凶恶极的囚徒变成尸体;其次,如果他不乖乖听话,那他就会被这穷凶恶极的囚徒变成像团猴儿那样短少了重要部位的尸体。--有道是十年风水轮流转,这还才七个月,他就落入了当初被他整治的人手里。有道是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死成这样,不是他程平的风格。于是在重伤失血快要晕倒,惊愕愤怒快要吐血的情况下,在身后抵着一把长刀的情况下,程平紧捂着伤处努力撑到了他偶尔会借用的猎屋。再然后他就再支撑不住地昏倒了,醒来就是这个情形。黄翎羽如今睡卧在墙角,听外面的雨声,全身上下酸痛疲惫。外面的雨刚下不久,却越下越大,他就算再大度终于也有点发脾气了,感觉老天似乎在和他作对......来到这处小屋后,程平就昏倒了。他则到屋外寻找了足量的松枝松叶,燃起三堆大火。他知道这些火肯定会引起慕容锐钺一伙的注意,但是如今顾不了这么多。他如今要做的,就是必须给慕容泊涯找到他的机会。如果慕容泊涯没有放弃找他,这三堆大火燃起的烟雾,就可以指引他找到这里来。能否达到目的,黄翎羽并没有百分之百的确信。慕容泊涯其实也没有理由要为他做什么。归根结底,两人不过只是相处过一段时间的人,有时可以喝喝酒,有时可以聊聊天,有时候可以打打架,却很少触及对方的心事,或许连朋友都有些算不上。但他又有些确信,因为共同抗敌的经历,因为那些不必言谈的默契,因为记忆里共同的故人。黄翎羽记得,团猴儿和莫谙私下面对慕容泊涯时,从来不需下跪;他的手下从来不以主人相称,不以奴才自称;黄翎羽还记得,半年前听见的萧杀之声时的惊异,而后,他看见了出现在月夜下的铁窗外的慕容泊涯。或许,慕容泊涯是阎非璜给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的念想,也是最后的保障。他是在搏,搏慕容泊涯的执著,也在搏阎非璜的执著。如果阎非璜尽心尽力地教导过慕容泊涯,那么一定会将消息传递方面的方法告诉他。比如三堆火的意义,比如气味的意义。团猴儿的内衣染满了血,被他用来当包裹布;团猴儿的外衣也包了几团尸体肉块。此时全被黄翎羽丢进了火里。没多久,随着吧滋声响越来越巨,焦香的肉味也在空气里弥散,被山风远远地吹了开去。旁人或许以为,三堆火是猎人烧烤野味的火堆,或许以为,风中传递的肉味是烤肉的香气,但慕容泊涯应该知道其中的意义。三堆烟火是未来某个世界里的求救讯号,焦肉和松脂的气味是吸引敌人过来的最佳诱饵...... 第73章 脸上忽然一凉,是下雨了......莫灿一接到慕容锐钺的飞书就立刻追来。原来慕容锐钺生性心狠手辣,同时更易猜疑,若是事情能完全掌控他倒会心安理得地等待结果,但如果有丁点可能的变数,他就会反复思虑,下手根除。上古遗书肯定是个变数。如今天下形势,四皇子以慕容锐钺占绝对优势,但如果有任何人能得知影怜双书上的内容,这个形势就会瞬间颠覆。这个囚徒虽然矢口否认自己是黄翎羽,慕容锐钺心底却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敢确信。于是,在程平和团猴儿相继出发之后,慕容锐钺越想越不确定,后来又见负责扛人的守卫先一步回来,终于飞书让莫灿去收尾。至于慕容炽焰,慕容锐钺暂时不想让他掺和进这件事来,由于半年前的挖膝,慕容炽焰近来的脾气是越发暴躁,再这样下去并非好事。有了飞书中关于方位和任务的指示,莫灿原以为这是个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事实摆在眼前,团猴儿死了,死状极惨。赤条条的尸体横陈草间,重要部位被去,仿佛是意图警告,又像是示威。追着两人离开时留下的血迹,还有天空中开始漂浮着的三缕烟,莫灿想要速战速决,但是天公不作美,半途上就下起雨来,冲掉了血迹也冲散了青烟。鹏组人精通噬尾暗杀,但推测行踪一事并不如鲲组精擅。失去了血迹和青烟的指引,这一下便如盲了头的苍蝇,过了好久才终于来到一个不高不低的小山包下。莫灿向上看去,只见斜斜的半山腰里,坐落着一间茅草屋子。她心中大喜,却在此时身后突有凉风夹着冷雨袭来。仓促间转头看去,许久不见的慕容泊涯出现在眼前。同一时间,追摄而至的鲲员们四处扑出,同鹏组下属们交起手来......黄翎羽听到了兵刃交击的声音,所以他出去了,所以他看见了。山脚下十数条人影战在一起。距离太远,雨仍不绝,穷尽他的目力也看不出那些人究竟是谁。但是风雨中不断传来他们的叱呵声,人数虽众,他却听到了熟识的声音。程平也在这时醒了过来,他伤势本重,伤了真元,一时便也没注意到外面的恶斗。过不多时,莫灿和慕容泊涯越战越近。黄翎羽便听得更是清楚,因为莫灿激愤地怒骂程平叛变,慕容泊涯便抓住这一句话,一边动手一边使劲挖苦讽刺她驭下无方,气得莫灿在风中凌乱。慕容泊涯见她分神,一脚踹了出去。他在鲲鹏里原本就有个外号名为"七剑",说的就是身上常备七把形制不同的兵刃,这其中之一便是靴尖的"阴剑"。之所以名为阴,便是因为将兵刃措在靴上十分阴损,别人和他过招时往往便是在猝不及防间死于这把短刀之下。果然这一脚出去,莫灿胸口顿时被拉了一道血痕,若不是她变招快,此时已经被剖开一个巨大的血口。莫灿年近不惑,却仍是处子之身,何曾有人感在她胸口上占便宜,顿时便是大怒,立时反击道:"你就叫嚣吧,也不看看你那小情人,如今变成了双腿俱残的废人,看你倒能得意到几时。"说着往黄翎羽所在一指。 78黄翎羽出来后,慕容泊涯边没有向那边看去一眼,就是怕看见他的惨状分散了心神。但听莫灿这么说,终于还是动摇了。那是猛然的,没有理由的,呼吸的一窒。但他反应比这窒息更快,拼着内息错乱,强行提功一点即退,眨眼间飞退三丈,离了莫灿的攻击范围。他压抑心潮急速平定内息,定了心绪一眼也不往猎屋那边看。稳稳抬手,又是一招不动如山的起式迎向莫灿。莫灿却不进攻,狂笑道:"原来你也有动心动情的一天!原来那负心薄幸的人教出来的学生也会有动心动情的一天!"萧萧风雨声中,莫灿的声音很是猖狂,但她却听到了一个比风雨更冰冷的声音在说着什么,她一边持续着大笑,一边疑惑着往声源处看去。黄翎羽叹口气放开拐杖,摇摇头又推开墙壁,只靠自己双腿直直立着,状似无奈地说道:"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腿残了?我若残了,又怎能走到这里?你认为被团猴子打得半死的程平能把我扛到这里?我若残了,又怎能站在这里?--你不但又老又疯又没文化,还有眼无珠没大脑,难怪阎非璜那家伙宁愿死了也不愿要你。"其实他并非如口中所言那般轻松,若不借助工具也无法行走,此时全是凭着意志才能稳当站着。不过这已经足够有说服力了。甫一听到从黄翎羽嘴中平静吐出的恶毒陈述,莫灿就有点风中凌乱的架势,再一扯到阎非璜,莫灿顿时再也笑不下去了。 此时鹏组虽然人数稍占优势,但鲲组人战意高昂,他们也久战而不能得胜,莫灿素来行事顺风顺水,况且原以为只是处置一个囚犯这么简单,也就没曾想到要带什么传讯的飞鹰出来,至于传讯的焰火筒,只有白衣教内高人才能制作出来,就更不必提。眼下要靠增援也已经晚了,只能继续打着持久战。相较之下,慕容泊涯便是精神大振,他携来的手下本就少,趁着莫灿惊怒交加之时,左冲右突,顿时便有两人身上挂了彩。莫灿却忽然回身,转向黄翎羽所在冲了过去。慕容泊涯立即拦在她身前邪邪笑道:"小黄你说得有理,这女人自作多情,阎大叔摆明了不喜欢她,她偏偏要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这可不是犯贱又是怎的。"慕容泊涯家教极好,他母亲自小就想把他教育得恭谦有礼,虽然没有完全达到目的,但也不会像黄翎羽那样对着女子也能口出恶言。然而忍了这女人十几年也已经是忍无可忍了,加上这半年多的压抑,黄翎羽又带了个恶头,于是便也单对莫灿解了口禁。黄翎羽听得暗赞,他厌这女人的恶毒,恶这女人对阎非璜的错杀,恨这女人也要让别人跟她一起痛苦,下了决心非把她气得喷血不可,此时看鲲员人数较少,除了慕容泊涯尚可专心应对莫灿之外,其他都是交互作战,人数和声势上顿时落了下风。他再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在下尚有一事不明,‘月鹏''凭什么对你言听计从?难不成你已经成功地贴上了四皇子的冷臀?凭着裙带关系也敢支使四殿下的人马为你办事,还得意洋洋耀武扬威,小人毒妇心态可见一斑!"这些语言其实就是鹏组部属猜疑已久的事情,只是哪有人胆敢公开说出口来。听到黄翎羽如此一语,鲲组人俱是眼含不屑,鹏组人则是颓丧之至,积蓄已久的辛酸和不甘顿时跃然于心,招式不知不觉中就弱了两分。如此不带脏字却能让听者喷血的语言,慕容泊涯无法想象这竟然是黄翎羽能够说出口的。想当年在怀戈当铺的时候,黄翎羽也曾凭着一把毒口,把前来闹场的几个典当铺子和江北典帮的众人激得上吐下泻,可惜那时慕容泊涯并不在场。平日虽也毒口相向,但两人皆是伯仲之间的利牙,谁也说不过谁,便没觉得黄翎羽有多厉害。然而今日,慕容泊涯总算知道了,黄翎羽自是比他厉害得多的。他口下尚会留情,黄翎羽则不然,若是生了气了,管对方是弱质纤纤的女子还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只往痛处说,等闲羞死几个人也不过是开口闭口间的事。慕容泊涯虎躯一震,如魔似幻,回过头来终于往黄翎羽处瞥了一眼,这一眼就迎上了黄翎羽含笑的神情,只这一点盎然的笑意,就将他全身上下的污脏狼狈撇得不知哪边天去。莫灿怒极而爆,她黑鞭一收即又抽出。这一轮攻势夹带着她的恼怒愤恨,俨然疯狂。慕容泊涯不敢再看黄翎羽,沉下心稳住脚步接招,莫灿攻势虽凌厉却也凌乱,倒比之前以诡谲见长的路数要好应付得多。黄翎羽继续还在说些蛊惑人心的话,尽述莫灿如何欺压慕容炽焰,又如何与慕容锐钺搞上一腿,又紧紧抓着已故的某人念念不忘,暗中还登上了大燕皇帝的龙榻,否则凭她一个弱智之资,又怎能获得当朝权贵的重用?他说得阴损,描述得有声有色,一番言语迅速在人心中发酵,鲲鹏强弱对比之势渐渐有所改变。这还不算,他话锋又一转,面带震惊地向鹏组的属下惊异道:"你们莫非也都爱上了她,所以心甘情愿要为她前赴后继、发奋图强、无怨无悔、抛头颅洒热血,难道真的是这样吗?"他说得顺流,就把以前革命颂歌里的口吻也都用上了。语言的力量无法限量,古时蔺相如出秦能以言语相激让秦王不得不将到手的和氏璧"完璧归赵";晏子使楚,能以言语相激,让三个最高勇士为了两颗桃子自相残杀直至皆亡--直抓痛脚的语言具有何等力量,并非常人所能想象!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即让鹏组人没了气力。一个身着白衣的鹏员疾步后撤,他手捧头大声呐喊,似是有不堪承受之压力,最终一紧手中兵刃,转身冲向山腰。程平卧在床上无法动弹,也就不乱掺和。但忽见一名鹏员向黄翎羽这边冲来,心思还没醒悟过来之前,身体就已先动作了。只是终究无力而跪倒地面上。膝盖接触地面的刹那,他才惊觉,这一瞬间的行动,已经是再也无可辩解的背主投敌的行径。他终于僵在地上,不再动作。而那鹏员却没有到黄翎羽面前,中途路过莫灿身边时,一刀横劈,砍向莫灿。一个鹏组的长者见状,大声疾呼。莫灿反应机敏,左手一抬,叮的一声骤响,鹏员的兵刃已经被她手里的匕首架住。这实是她护身的匕首,也只有落于下风时才会使用。"六十九,你疯了!犯上作乱是何等低贱无耻之事!"那名长者的喝骂此际才说得完全。鹏员被莫灿阴诡的内力击得倒退数步,惨白着脸,似乎也在惊异自己的行为。喘息了几口气,平定了激动的神志,终于道:"我忍!我忍了好几年,我从进鹏组就一直在忍!以前我自己可怜自己也就算了,但是现在竟然沦落到连上屠场都要被敌人奚落可怜,我毕竟也是堂堂一丈夫,凭自己手艺讨生活的,实在是无法可忍啊!"说完,起刀一落,破腹而倒。  第七十九章世上事,本就是有好的一面也就必然有坏的一面,不可能人人在事事上都占着好处而绝不沾坏处的边。武功修为也是如此。但凡武功高强,修为深厚,江湖上谁人不都向往?平常人士,做一件事就是一件事,比如看书沉迷者,连外界声音都可不闻不知。而这群武功高强者,不论恶斗再酣,也总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就连睡着觉了,也都是留着两三分的心思在警惕周遭的变动。但也就只有那些练了武还到了一定境界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苦处。比如吧,这次莫灿带来的无一不是好手,耳力也敏,所以不论手脚上有多忙乎,耳朵也都是把黄翎羽的唠叨听得清清楚楚,介于厮杀不断、生死攸关之际,功力也运到了极致,想要撇了耳力不去听他都不可能。而至看见有一个人被逼得自裁,心中更是动摇。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双方原还能僵持不下,如此一来,鹏组更是无心作战。莫灿见状,已知道今日无法讨得了好去,恨恨瞥了切腹侧滚在地的手下,见他那把尖刀没至刀柄,血流遍地,仍是耐不过气愤,翻手一鞭往他背心抽去。慕容泊涯笑嘻嘻挡下她鞭子,道:"好歹看在这人死得挺男人的分上,就放过他了吧。要不他尸骨未寒就挨了鞭尸,岂不是更让人齿冷心寒?小黄刚才不过是玩笑之话,若莫姨这一鞭子抽了下去,岂不是正应了他的玩笑话吗?" 第75章 慕容泊涯叹口气,道:"你先喝吧,别等凉了。"哪知道黄翎羽才探了一口,就龇牙咧嘴地拿开放到一边桌上。"怎么?""有些烫,我睡会儿再喝。"黄翎羽若无其事地躺了回去。慕容泊涯看他很疲惫地闭上眼,也随他意,掀了薄被给他盖上,起身出去看水烧得怎样。其他鲲员或去暗碉防守,或去寻司徒傲前来诊病,慕容泊涯也是习惯了自己的事自己办,自出门沿着回廊转到后院,远远看见一个鲲员正照看着冒着热气的炉灶,慢慢停了脚步。--其实那碗汤的温度正合适,但是黄翎羽却觉得烫了。以前黄翎羽可不怕烫,在怀戈的时候吃饭抢得那叫一个欢,若是碰到绝对不能放弃的爱菜,其他伙计学生都不是他箸下一合之敌。想也知道为什么,他被抓的时候正是冬天,那里的牢头哪里可能耐烦给囚犯一一烧水做饭。吃的必是残羹,喝的必是塘水。冬日天冷,残羹或可不会腐坏发馊,但那塘水却是冰一样的温度。整个冬天就这么窝在地下,或许连御寒的也只有干草破席,无物取暖,吃喝也是凉物。若果要好好存活下来,就只有尽力去适应这样的环境。这大概是半年多来他第一次接触到温热的食物,而这对他来说,却已经变成是烫口的了。还有那平整微凹的膝部。还有那乌发里夹着的成束的显眼的白。他如今已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调理得回来。慕容泊涯终是忍不下心中冲动,转头飞身跃过隔墙回廊,一眨眼的工夫就回到了黄翎羽所在的厢房。这时黄翎羽正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捧着碗,一边吹气一边喝汤。看见慕容泊涯进屋,他咽下最后两口,偷懒地将碗直接递还给他。慕容泊涯信手丢回桌上,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又是横抱,但是因为刚喝的那碗汤水舒缓了辘辘的饥肠,黄翎羽也开始犯困,没有力气和他争执。慕容泊涯没立刻就走,把头埋在黄翎羽胸前,磨磨蹭蹭之后道:"水热好了,我们去洗澡。"黄翎羽更觉累得睁不开眼,答道:"随你,不过要速战速决。""嗯。"看着黄翎羽已经在自己怀里连连打呵欠,慕容泊涯心里越发酸胀。这半年,他一定经历了很多,但是都熬过来,活下来了。那其中的许多苦处,不需要述说,光是想象就觉得难以忍受。慕容泊涯现在是知道了,黄翎羽这样的人,也只有阎非璜才能与之比肩。然而--往者已矣,生者还要继续前行。[净水红莲.第二部.非璜魅影.暂结。净水红莲.第三部.燕韩战火.待续。]【第三部.燕韩战火】第八十一章 刹那接眸 水热得正好,木桶里冒着蒸蒸的热气。黄翎羽愣了一瞬,立即就挣扎着不要进去。慕容泊涯哪由他分说,三下五除二除了衣服,将他丢将进去。“嘶……”黄翎羽倒抽一口蒸汽,僵直了身体撑在大桶里,动都不敢动一下。这回是完全醒了。慕容泊涯把自己衣服也剥了,刺溜一下也滑了进来,桶里顿时便有些热闹。好在桶够大,还有些活动的余地。“你进来干什么?”黄翎羽问,这会儿他总算是缓过了劲,好在还不算太烫。慕容泊涯道:“帮你搓澡。顺便也洗洗自己。”“我都半年没洗了,你这一进来,岂不是越洗越脏?”黄翎羽哈哈笑道,“我想起来了,你以前还抓着我陪你去刷马桶,莫非对这些味道格外情有独钟?”慕容泊涯苦着脸道:“还有两大缸热水等着你,你先消停两句,先洗干净了再废话吧。” 换了两桶水后,总算洗得比较像样了,但那一头过腰的长发还是乱糟糟的贴在脸上身上,很难打理的样子。黄翎羽背对着慕容泊涯让他帮自己搓背,自己拿了瓜棉和皂荚,有一搭没一搭地搓头发,因为被水浸得暖和,又很久没有得到足够的营养,手越来越是无力发抖,倦意也渐渐上来。他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终于一歪,斜搭在了桶缘上。慕容泊涯一怔,便把他靠到自己身上,接过了理顺头发的艰巨任务。困倦已极的那个人虽被惊动得清醒了一些,但也只是把眼睛睁了一线,见没有什么危险,便调了个舒服的体位,把脑袋枕在慕容泊涯胸前,放心地睡大觉。 借着水和药草的润滑,一缕一缕地把那些揉得杂乱的头发理顺,慕容泊涯做得很用心。日头更是西斜,天气渐渐凉了下来,夏蝉还在高杨上刮刮地乱叫,两人独自在后院的小棚里洗浴,也没谁来打扰,慕容泊涯颇有些心静自然凉的意味。就在水变得有些温凉的时候,总算将那一头乱发理舒爽了,绾在一边搭在桶沿上。而黄翎羽早已在他怀里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睡得不省人事。肯定是因为常年沤在地下不得见天日的关系,即使是泡在药水中也显得白皙的皮肤有些发青的颜色,搭在桶沿上的手更是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脉络清晰的显了出来。但是比起这些,胸前背后那些狰狞的被拷问而留下来的痕迹更是触目惊心。让慕容泊涯一直也只能凝心静气在搓洗上面,根本不敢稍作正视。慕容泊涯自己身上也有很多伤,那是在许多次慕容锐钺和慕容炽焰安排下的刺杀中,许多次与敌人的纠缠中留下来的。正是因为许多次死里逃生的经验,他才会更深刻地想象得到,那种被迫接受无法承受的刑伤,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成倍地增加痛苦,又不知道何时才能从死境解脱,是有多么的绝望。拥着疲惫入睡的黄翎羽,慕容泊涯一遍遍地轻抚着他已经清洗干净的身体,感触着其上在这半年中被留下来的沧桑痕迹。这些就是他那一瞬的犹豫造成的,就是他瞻前顾后造成的。以往的生死之搏,赌注从来都是自己的性命,而那次的犹豫搏的却是黄翎羽的遭遇。当时还是意气风发,以为事事尽在掌握之中,哪知转眼之后,已是无法可悔。最终,他还是咬了唇,伸手抚上最不敢正视的两处伤口,感受那下面缺少的部分,以及伤处收口而留下的凹凸不平的皱折。就在他的手掌盖上黄翎羽的膝盖之际,本来已经熟睡的人猛然剧震。仿佛那日的恶梦重演一般,他用力地抓上慕容泊涯的手,要把它们赶开。但是也就在神志清醒的一刹那,黄翎羽察觉到了周身温凉干净的水和身后紧贴的体温,覆在膝上的那双手并不是当日冰凉尖利的,反而是炽热宽阔的。他于是有些疑惑地抬头,于是看见了慕容泊涯深得不见底的双眸,因为水汽的关系,显得有些湿润朦胧。也就在双眸对接的这一刹那,慕容泊涯也看清楚了黄翎羽。那张终于清洗干净的脸庞被摧残得只剩薄薄的一层皮肉,所以深深嵌着的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大而漆黑。此刻,那双深瞳里满是噩梦初醒的神色,有着痛楚动摇,其中有着惊恐惧怕,但都终于随着清醒被压抑了下去。慕容泊涯更觉有些了解了他,原来他不是不怕,而是因为理智太过强大;原来他不是不痛,而是因为知道喊痛也毫无助益。这样的人,或许深埋在内心的苦楚更是常人无法想象也无法接触到的。他再也无法压抑酸痛难受的感情,低下头去吻住了黄翎羽的额。慕容泊涯正是情难自禁,哪知道黄翎羽清明的眼眸复又平和朦胧起来,他不安地甩了甩头,低低地喃道:“非璜,别闹……”慕容泊涯立时惊起,刚才的轻吻仿如一场梦境,梦中心潮澎湃,世间只有他和黄翎羽二人;而今醒转,夏蝉仍在嘹鸣,微风仍在吹拂,一切雁过无痕。真是醒者有意,而睡者无心。若果阎非璜仍在世,或许一切都能皆大欢喜。他心中失落,想想也就暗笑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原先只是想要接得黄翎羽归来,现在却又想要得到更多。其实将黄翎羽放在心中是他自己的决定,也没有谁来逼他迫他;相同的,黄翎羽将何人置于心底,原也不是他能管该管的事情。想到此处,虽然还是有些灰头丧气,但也释然许多,将黄翎羽挪出浴桶,快手快脚地擦干净,然后穿上一层长衣。入手处全是骨肉如柴,其中辛酸自也不提。一直到慕容泊涯将他搬回厢房卧好,然后又离了开去,黄翎羽才又睁开眼睛。那其中分分明明,哪有半点睡意,适才他其实是被慕容泊涯的举动惊得十分清醒的,不过情急下又含混过去而已。有一个人进了厢房外的花厅,和慕容泊涯交换了两句话后,就一同出去了。慕容泊涯声音放得极低,那脚步衣动的声响也压得几不可闻。这也算是一种体贴的表现吧。黄翎羽渐觉疲累得连呼吸也缓了下来。心底深处被强自压抑冰封的一个角落,正在瓦解崩塌。覆水难收,过去的事不会有翻盘的机会,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复生,就这么在逃避中存活下去已经成了生活本身的重担。已经一无所有的此刻,他的意志其实更要软弱卑微。所以他如今很需要有什么人或事作为精神的寄托,甚或是主宰。真是可怜,竟然沦落到要找人充作阎非璜的替身的地步。——慕容泊涯,我如今真自顾不暇,便给你这一次反悔的机会。但如果还有下一次,那这份情谊,我就收下了。#################################第八十二章 燕宫秘史慕容泊涯忽然感到全身似有一股寒流经过,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回头看去时,背后却什么也没有。见来求助的路嗜酒好奇地盯着他的举动,他一抬手就给他脑门上一个爆栗,道:“发什么愣,还不快走。”到得另一间别院里时,只见里面影影绰绰,好几个鲲员围着其中一个人,正是程平。只见他背靠砖墙,手持布条两端捆在一名鲲员脖子上,兀自还喘着粗气。原来程平拼着真元受损冲破穴道,解了刚捆上的绷带,又趁着那名鲲员来给他喂药时制了他穴道,用绷带缠了他的脖子。他打算是能脱身则脱身,若不能得脱,拼死绞断这人质的脖子,一命拉一命,也没算赔本。路嗜酒原本还威逼利诱,甚至还说要将他杀了,剥光了衣服只留鞋袜,吊在城门上供人观瞻,但程平本就是逼供出了名的,这点小小威胁哪被他放在眼里,只是冷哼一声,就是抵死不松手不服软。路嗜酒没了办法,才硬着头皮来找慕容泊涯支援。受了几乎致死的重伤还如此倔强,真不愧是慕容炽焰手里培养出来天榜前二十的人物。性格方面看来颇有特别之处,也难怪黄翎羽都想留他一命。慕容泊涯先是佩服,继而皱了眉,黄翎羽还放在正院厢房里睡着,慕容泊涯甚难放心离开,所以这事得要快点解决。他在众人身后道:“都在这儿闲站着干什么?又不是热闹,有什么好看?”鲲员们见是老大来了,发一声喊,都作鸟兽散。就剩路嗜酒与程平大眼瞪小眼,中间夹着个被要挟得动弹不得的人。慕容泊涯道:“时至今日,你已经知道我们这么多秘密,还以为自己能活着出去吗?”程平看那些鲲员见到慕容泊涯也不下跪也不问安,心里颇有鄙夷,道:“我也知道自己不能身免,既然如此,拉得一个陪葬也是不错。”慕容泊涯面露惋惜之色,可惜道:“既如此,只可惜程兄弟将有一件盛事是看不到的了。”说完,款身走到书架之前,从横置的书格子里翻找了一下,抖出一本蓝皮线装的手抄本,随手翻开一页开始朗读起来。当先一段就出现了慕容炽焰的名字,继而莫灿、慕容锐钺等人的名字也一一现身。初闻只觉得风花雪月文辞优美,其后渐渐不堪入耳的伦常混乱之事也如玉珠落银盘,声声不绝。只把程平听得越发面红耳赤,路嗜酒则是听得眼睛越瞪越大。路嗜酒知道鲲组分为两个枝干,一理外而一理内。外鲲虽然揽集了武功高强的人士,然而真正把握整个鲲组运作的四室元老,却是直辖内鲲的四总长,慕容泊涯精力以外,就是四室元老以为扶助。外鲲负责刺探消息,内鲲则负责将这些消息辑录成册,以备不时之需。而有时候,内鲲的那些操弄笔杆子的人们,偶尔也会从事一下造谣生事、动摇人心的兼职。比如时不时将一些外鲲打探到的消息往外宣扬,往往能起到动摇人心的目的。但是内鲲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们什么时候编造出了这么一本可称之为“x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的书,路嗜酒却是完完全全没有听说过任何风声。 第77章 “无娘,我并非因为诊脉就能断定一个人的族属。我之所以能断定他的身世,是因为他的脉络淤堵之症。况且,流落在外的遗孤,并非只有林朗之子!”“什么?”“你可还记得,十七年前,我司徒一门遭受的大劫?”聂无娘想了想,似有所悟,沉声道:“当年大燕皇帝指使江湖人对林教主下手后,又对司徒氏聚居的斜阳谷进行清剿,火烧山林连绵五百余里,不可能还有生者。”司徒傲将搭在黄翎羽脉门上的手收了回来,慈蔼地看着他道:“西戗族分有许多支脉,其中最大一脉原本是我司徒氏。当年司徒若影所传之术,除了《顾影集》之外,尚有单留给我们一脉的两套经脉密谱。这两套密谱并不同《顾影集》,都是用寻常人能看懂听懂的语言传录,一套是记载于书册上的医谱,另一套则是由司徒宗族长代代口耳相传的武谱。”聂无娘沉吟道:“你的医术自是得益于那套医谱了,至于那套武谱,应当是在十七年前就已失传……”“的确应该失传,就连我大哥初生的幼子应该也丧生在那场山林大火中。但是如今,你却出现在我们的面前。”听及此,粗心大意如聂无娘也不胜唏嘘,司徒傲也常常对她开玩笑,说当年当年,也曾想对他大哥好好非礼一番之类的。但毕竟一方已故,再怎么说笑畅谈,也只是一种对亡者的缅怀罢了。司徒傲又道:“你这经脉堵塞之症并非因为先天带来的病症,而其实是武谱中记载的一路功夫。以前是我大意未曾发觉,但试想,若这经脉阻塞真是病症,你又怎会无病无痛?若真是病症,又怎么会点穴对你无效?——大约十七年前那日,我大哥眼见将死之日,将自身功力全数度到了你身上。大哥的功力如何深厚,本不是一个襁褓婴儿所能承受的,但借助武谱里的金针之术,也可将这些功力全数封入孩童的奇经八脉,这症状就是经脉阻塞不通。”慕容泊涯听及此处,终于开口问道:“司徒先生,但他身上并无半点功力。”他双目灼灼,直视着司徒傲,不知不觉间坐得更近,握起了黄翎羽搁在床边的手腕,“他若能有司徒家长一半的功力,又怎会受到如今之害。”司徒傲闭目沉吟,半晌方道:“武谱中的秘密我不曾涉及,对于武谱功法的运用也仅是听大哥说过几次。他现在之所以不能运用自如,最大的原因就是经脉不通。记得去年我在怀戈时,他除了淤塞之症外也未有其他异样情况,然而今日再看,却已经有了一丝松动。也许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松动还会逐步加强也未可知。”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前面领路者足音轻捷,后面跟随者足音混重,显然并非习武之人,但似乎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速度并不嫌慢。聂无娘神色微凝,道:“是军中来人。”言罢,她转身推门出去,用自己庞大的体型挡住了来者的视线,反手合上了门扇。对于外面发生的事,司徒傲并不十分关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黄翎羽的额。慕容泊涯仰天望着屋顶,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片刻之后,来人领命离去,而聂无娘转了回来。司徒傲抬眼看她,见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于是问:“这次又让你出兵?你不是已经调回禁军来了?”显然对外面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南韩那边小皇帝新上任就三把火,位子没坐稳就要东咬西吠。”她阴着脸骂道:“慕容锐钺那小子,见我老是偏向楠槿,就向那老皇帝进谗言,要将我从京中调走。”“那慕容老大就不怕你掌着军权?”“掌你个头!左边一个监军右边一个副使,户部还管着军饷,各郡握着粮草的调拨。在外打仗说得好听是握着军权,说实话其实就是被牵着脖子去拼老命。”#################################第八十五章 不约而同有人敲门,两位长者停了谈话让那人进来。门开处是一名庄丁端着粥罐子和小碗调匙快步进来,放在桌上又迅速退了下去,原来是给黄翎羽的药粥已然熬好了。司徒傲素有医者仁心,对着病人甚是温柔,所以本能地就要去盛粥过来。哪料到慕容泊涯动作比他还快,不禁捻着胡须暗想——年轻人哪……然而慕容泊涯也就算了,黄翎羽的反应更让他喷血。想这黄翎羽听着两位长者的谈话正在入神,忽见到慕容泊涯手端一碗乌漆抹黑的东西坐到床前,也没想到是要来喂食,自动自发地撑坐起身,动作顺溜地抓了过来,但也没吃,反而先是问道:“都现在这个时辰了,你们不吃晚饭?”聂无娘见慕容泊涯脸上神色就如同吃了个青柿子似的,心里笑到内伤,对着黄翎羽正色道:“这是给你专门开的方子,我们另外准备一桌,等下就做好了。”她又暗自忖度:“黄翎羽倒有些像司徒傲大哥年轻时的性子。若是羽化,不知能传得他当年几分风采?”正向往着,又听司徒傲回到刚才的话题。他对聂无娘道:“打打杀杀之类我还略能上手一二,朝堂上明刀暗箭的事我是能躲就躲。你看吧,你自己准备怎么办?若是被调出京城,教里的活动就不能像现在这么明目张胆了。况且风声一紧,小黄也得换个地方将养。”聂无娘道:“战场上打打杀杀也是我的长项,朝廷里的对策我也都是听那对无良师徒的。”说着还斜眼瞟着慕容泊涯,“现在老狐狸不在,小狐狸给出出主意。要不然你的……嗯,这个小黄可就要搬家了。你看他现在这样,东搬西搬的也太过辛苦了吧。”一来二去,黄翎羽那碗粥还是没下肚,慕容泊涯回头怒视两人,说话如连珠炮似的:“随便找个人行刺你然后装伤,嫁祸到慕容锐钺身上。就说他怕你在外掌了军权,所以先下手要除掉你。”“……好简单。”聂无娘咋舌道。她其实自己也有计策,但却要复杂一些。就是集结臣工们参她一本,反对让她出征戍防。司徒傲则更是富有戏剧色彩。他甚至想到要让老皇帝在“机缘巧合”下拿到一封给女将“武良”的密信。该密信是“武良”失散多年的姐姐写来的,这个姐姐在信中称自己已嫁至南韩,夫家是南韩地方豪强,夫妻双方恩爱非常,并育有一子三女,还让妹妹过去同她生活——信要写得声情并茂,要捏造这位姐姐与“武良”的幼年回忆一二,要回忆得煞有介事——老皇帝看后,如果还放心让聂无娘戍防南韩,那这个老家伙不是老糊涂了就是病糊涂了。至于慕容泊涯的方法,不但于聂无娘的声誉毫无损害,反而还将了慕容锐钺一军。即能让聂无娘称病不出,又彰显了本朝大皇子“当面捧背后损”的阴险做法。至于大燕国最后是否会落入南韩的手里,几个人反而并不担心,因为白衣教内教义与世人观念十分不同。白衣教并不执著于疆土国境朝代之分,只追求人民生息的繁养,但凡能对平民百姓有好处,能放开对西戗族人的钳制,不论是大燕统治还是南韩统治,其实都没有大的差别。两位长者早就察觉慕容泊涯有赶人出去的企图了,偏偏就是不走,等他终于破了功,再也装不下斯文地开始抓耳挠腮,两人也不说破,嘴角抽搐地起身出去。数日后,大燕第一女将武良遇刺的消息不胫而走。大燕洛平京内的茶馆戏院,郊外的茶挑子酒铺子,隔三差五的就有人说及这件大事。说起来,之所以传得如此之快,也该怪这大燕的高官宦绅,平日里对平民百姓多所盘剥,那些三姑六婆七大叔八大爷的,除了干活吃饭也没几个闲钱去找乐子,于是茶余饭后的全副精力就都投入到了这个世界的八卦事业中去。民间人心纯朴,更就易轻信谣言,于是在不知不觉中,常常以平凡可靠的面目现世的慕容锐钺,渐渐转型为胸怀狭隘阴险狠毒表里不一的类型。大燕洛平京宫城之中,荣翔广殿之上,在京凡三品正阶以上要员正在举行朝议。荣翔殿乃是宫廷正殿,礼仪比之寻常朝议场合更要严谨肃穆。满朝文武皆跪坐在两侧地席上,双目视膝,无人胆敢抬眼偷看远远皇阶之上的大燕皇帝。按照大燕史书所载,千年前荣翔女王当位时,也多是设一地席或摆一广桌,君臣促膝而议;如此尊贵的殿礼乃是始于三百年前大燕厉王;而近几十年来,燕皇的架势是越发尊贵了——在京一品副阶以上,才能有幸在近处得睹天子真颜。其余官品则都要远远隔着金陛皇阶,匍匐拜倒。慕容楠槿坐在皇阶中部的侧席,上方两丈左右是他的父皇,对面是长兄慕容锐钺和幺弟炽焰,其下要再隔着三四丈方是大臣奏事的所在。由于慕容泊涯的被放逐,慕容炽焰如今必须把鲲组承担的任务接手过去,因而被皇帝派了许多任务,只有这一月一次的正殿朝议才来走走过场。现在他像个无神的傀儡似的,陪坐在中阶皇子席位的末席,两眼虚空地漂移。但是慕容楠槿知道,他虽是一点也没在听朝议的样子,却肯定什么都听进耳了,只是因为觉得十分无聊,所以不屑于作出反应。比起慕容泊涯而言,楠槿长相略显文秀,不过一旦开口,就会立刻显出豪爽本性。他幼年曾师从阎非璜习文学武,阎非璜算是慕容泊涯的“保姆”,却是慕容楠槿的正牌师父——虽然拜师学艺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但阎非璜当年的一言一行,至今仍影响着他的行事做法——性取向除外。楠槿幼时,阎非璜带着白衣教的人整治了地方上的一个贪官,回京后在他面前发了好大的牢骚。阎非璜当时一边喝闷酒,一边数落那贪官,说那铁公鸡成天抱着千万身家也不花也不用;说从古至今到未来,就算蟑螂都灭绝了,贪官污吏也不会绝种;说那帮人怎么那么笨,要那么多钱又用不完,还不如仗剑天涯恣意人生来得快乐。而到了最后,他吐着酒气,嘴里反复念叨着一个楠槿并不认识的名字。那语气那神情,仿佛真有一个极亲近的人坐在他身边,勾肩搭背地,与他一样喝着酒发着牢骚。『……我怎么偏偏为了这种灭都灭不尽的事和他闹翻呢?』微醺而懊恼的声音,仿佛又充溢在慕容楠槿的耳中。这个朝廷的存在就是一场笑话。皇阶最上方那个老皇帝,一意孤行就想把这天下改造成理想中的完美国度,而下面这群呆将腐儒,蝇营狗苟就想着如何保住头顶的乌纱帽。果如史书所言,这天下就是一个棋盘而已。皇家爱下怎样的棋,就下怎样的棋,一局终了,另一局又再度开始,反反复复,哪有棋子们说不的机会。第八十六章 朝廷拉锯阎非璜身后数年的现在,他留下的每一步棋子都开始发挥了作用,正在逐渐扭转这场由皇帝掌控的棋局。就连在京官员的态度转变,也和当年他留下的布置不无关系。慕容楠槿并不很理解阎非璜的内心世界,他就像一个许多矛盾的集合体。他似乎看不惯这世间的很多不平事,他似乎有着这世间所有人看不到的视野和高度,但他并不会积极地插手不平事,更不会积极地去追求他的理想。他有足够的智慧挑起逼宫叛乱,却往往放弃这些唾手可得的机会。他虽然影响着慕容楠槿和泊涯的思考方式,却不会强逼别人接受他的观点。阎非璜是参天的大树,对身边的人而言,足可依靠信赖。然而大树也仅仅就是大树,一旦离开了他的身边,走出了他的保护范围,他便不会主动伸手去遮蔽任何人。他仿佛只是消极地在等待,或许是在等待自己耐心的极限,或许是在等待某个契机的来临——只不过终其一生,他没有等到那个契机,也就没有特别主动地去追求什么。这样的人却留下了一个群体,群体里的人都经由他一手调教成长。在他丧生火场数年后的现在,他们迅速崛起,已在白衣教几大势力分支中占据了一席之地。他们在白衣教里自称“懒人帮”,平日里绝不管事。人数并不十分多,综合实力却是白衣教中最为优秀的。他们继承了阎非璜的性格,并不积极主动去争取什么。但是出于对阎非璜的尊重,他们会尽力完成他的意愿。半年前,慕容泊涯拿着已经开启的铜盒和其中装着的书信找到他们,证明了“黄翎羽”的真实存在,请求他们的帮助。于是他们才终于行动。虽然还不足以在大皇子密不透风的府第中混有一席之地,但朝廷要员的府邸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十分艰巨的任务。谁能知道在很早以前,他们在阎非璜的授意下无孔不入地渗透到各年轻有为的官员身边,刺探出了陈年旧事或家长里短无数。时至今日,这些往日的“少壮派”已经成为了大燕朝廷的骨干力量。而很可怜的,这些骨干力量或多或少都有几件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的事情——比如某甲曾扣下贡给皇帝的珍宝私用;某乙虚报兵员数量吃空额;某丙患有不举之症,连养的儿子都是别人下的种;某丙娶了一男妻却对外宣称那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神秘小姐,绝不容人窥视……他们随便就能翻出能杀头抄家、伤风败俗、让举世唾骂、祖上无光的罪名,物证人证也十分齐备。被把握住弱点的高官虽仅占了京官的十分之三四,但这十分之三四再加上原本就反对慕容锐钺的清流官绅,数量就不可小觑。而中间派向来是墙头草,一旦见到慕容锐钺被排挤,也就跟风而动。比起隐秘败露,这些高官要人让然宁愿按照他们的要求,只是对慕容锐钺采取“非暴力的不合作”态度。有了他们的捣乱,慕容锐钺很快将注意力从黄翎羽身上转移开去,让慕容泊涯终于得到了解救的机会。——自半年前开始,在京文臣都是不约而同般,对慕容锐钺采取不明显的不合作态度,今天终于一改前观,变得似乎对这名大皇子青睐有加。只不过,慕容锐钺的脸色并不十分好看。此刻,广殿中正匍匐着一名从军部里选来报奏军情的参将,一名大声反对的文臣。原来参将极力争取让自前线调回京的女将武良率大军抗击韩军,而文臣则提议让慕容锐钺派系的武将圭尧出征。慕容楠槿看得心生不忍,慕容锐钺的脸色好看得了才怪!他手下都是些偷鸡摸狗营生的喽罗,剩下几个和军字沾边的,不是纸上谈兵之人就是墨守陈规之辈,要是军权派到他们手里,遇上南韩的野蛮之军多半得吃败仗。那时再临时换将,慕容锐钺一派都要面子丢光,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足够的威望能再插手军事。只听殿下文臣道:“想那武良一介女子,率军出征成何体统,岂不笑掉南方蛮子的大牙?且她前日遭伏击受伤,怎堪如此远跋重任!”参将气势汹汹地反击道:“寻常贼人怎可能伤到战功赫赫的武将军?还不知是哪个别有用心的人,为了争取军权而伤了武将军!”军中人近半都反感慕容锐钺,但他们不知道朝廷争斗以退为进的艺术。慕容楠槿想要给他打眼色阻止他揽军权,可惜他几乎五体投地地趴在殿下,当然不可能看到他的眼色。慕容锐钺见此情景,不疾不徐地谦道:“桓参将说得极是,不知是哪个宵小,不以国事为重,大战在即竟对武将军妄下杀手。或许是敌国派来的间谍所为也不一定。依我之见,断不可让贼人得逞,武将军虽身受重伤不能出战,但她培养手下官将众多,可从中选取有战功有智谋的军将一二,共赴战场指挥。”文臣忙道:“武将军培养门人虽多,但无一能有武将军的声望!”慕容锐钺答:“除武将军外,我国尚有两位上将,也是战功彪炳,经验丰富!”慕容楠槿听出他力图推卸的做法,赶忙加入战局道:“两位上将虽然也战功彪炳,但都已年过风烛,阵后指挥参赞尚可,冲锋陷阵不足。南韩官兵都是徒逞骁勇的野人蛮人,如今让两位上将与他们斗智,岂不是以裁缝之巧剪去斩牛咽之荆草——张冠李戴吗?”这时候,本是板着脸规规矩矩坐在席上的慕容炽焰忽然撇头向外,小声咕哝了一句:“拿剪刀砍树木,愚……”声音虽轻,也足以让坐在他上首的长兄听见,并让对面那内功已有一定修为的慕容楠槿听得清清楚楚。两位兄长面露诧异地看过去,慕容炽焰则仍撇头看着皇阶下方空旷的大殿,目光游移,也不知他那句话是有心还是无心。慕容锐钺胸口憋闷越感头疼。这个很听话的幺弟,越发让他产生出掌控不住的感觉。最终,在大半文臣的推举坚持,小半文臣的缄默,以及少数几个武将的反对声中,出征大任落到了慕容锐钺派系的武将身上——大燕重文轻武,武将派自然不够文臣派势大。专管粮草提调的五郡节度使则在文武重臣皆无异议的情况下,由一名不附属于任何派系,仅由皇帝掌控的武官调任。皇帝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四个皇子中,只有慕容锐钺最得皇帝欢心。他懂得帝王之术,知道低调隐忍也能心狠手辣,他深谙弱肉强食之道,不会存在毫无裨益的恻隐之心。即使最近半年中,慕容锐钺被在京大臣有意无意地孤立起来,皇帝仍是十分重视他的意见。所以军权落在慕容锐钺手中,皇帝深感欣慰。不论如何,他信任这个和他很像的儿子。 第79章 #################################第八十九章 月下冥想夏季的深夜,凉风驱散了白日的干热,这本来应当是十分静谧迷人的,尤其是在神秘莫测的皇宫。只不过,身居高位的人却不能像那些耕种三五分田的下民,能够早早入睡。皇帝居住的晚殿偏阁里,灯火微明,传出低低的谈话声。周围除了当值的宫女就没有什么人,侍卫们全部守在外围,确保不会听见这些密谈。一名女官端着炖盅走进晚殿,转了个弯,跨过高高的门槛后,进入偏殿的皇帝寝居,只见皇帝正和慕容锐钺靠在广榻的团锦上促膝而谈。皇帝漫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女官顿时心里暗凛,赶紧将炖盅放置在榻上的矮几,垂头退了出去。见到女官离去,慕容锐钺才继续道:“南韩这次进攻,很大程度是受了南韩神皇教的怂恿。看来神皇教的教宗之争,我们也必须下力争取。”皇帝继续看手上的书卷,这是慕容锐钺整理归纳后递交上来的资集,关于近二十年神皇教各个派系分支的内斗。“南韩那边见我们靠神皇教就能招揽得民心,便也有样学样。恰好二十年前,我国神皇教的一个支派被驱出教门,就干脆受了南韩的招揽,在那边开坛设庙。”“现在又怂恿那小皇帝打回大燕?是要报复还是要显摆?”皇帝冷哼一声,“他们倒好大的狗胆。”“父皇,这南韩立起来的伪神皇教不可不除。此战过后,就让大燕神皇教的教宗去南韩与他们论辩,好好刹刹他们的威风。如果做得好,也可能能招揽得南韩的民心。”“皇儿说得极是,就这么办吧。”皇帝继续翻了几页,越看越不以为然,最后索然无味地放下。天下教派,不过是将人们用奇怪的理论束缚起来罢了。白衣教如此,神皇教也如此,总归都是逃不出皇室的利用。比起白衣教这个民间自成的教派而言,神皇教要好操控得多了。说到底,神皇教也不过是三百年前由大燕厉王幕后操控而形成的一个教门——为了掌控天下人心而存在的工具而已。皇帝难得能与自己的长子在榻上促膝而谈,眼见事情都已谈妥,想想宫中孤单寂寞,几个皇子中也就慕容锐钺最合他心意,不由亲近之情油然而生,指着放在一旁的炖盅道:“难得过来,陪父皇喝一碗再走吧。”慕容锐钺听话地揭开盖子,一股清香之气顿时随着蒸汽慢悠悠的升起。“甜盅?四皇弟也许会喜欢。”他皱了皱眉,不是很待见甜的东西,但还是用银匙盛了一碗递给皇帝,自己也盛了一碗。“不太甜,相信父皇的口味吧,”皇帝无奈地笑了笑,“今年新鲜的千瓣莲球茎炖的。”“千瓣莲?”慕容锐钺瞬间有些好笑,这种只在夜晚才会盛开的植物,盛开时如同在夜间燃烧的幽兰鬼火,倒是和他才提及的四皇弟出奇的相像。他勺起切成薄片的根茎,洁白无瑕如同玉屑,入口果然不太甜,只有带着透蓝池水气息的清香。父子两人难得相处,静静品用汤水,一时无话。然而正在子夜时分,就在这漫漫宁静中,忽然传出一阵咣咣咣的乱响!慕容锐钺警觉地停了羹匙的翻搅动作,侧耳倾听。“父皇,这声音可是从皇宫里传出的?”他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对皇宫里秩序的混乱有些不满。皇帝侧耳仔细听了片刻才终于听到。他放下小碗笑道:“大概是从炽焰住的府院里传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随他去好了。”“四皇弟?他怎么大半夜的弄出这等声响?”“你这些年出去开府建牙,难道就没听说宫里的事?”皇帝捻起胡须,神色了然,“也是,这等事本来就不该是你关心的范围。他心里不愉快就要弄上这么一遭。”半月晦暗,就在已经闲置的三皇子府与尚算荣华的四皇子府之间那条狭窄的夹道上,慕容炽焰习惯性地将随身不离的乌金弦悬在两府的门墙上。如今,不会有什么周总管又或什么慕容泊涯来管他闲事。他可以就这么抱一盏薄琴悬空盘坐着,在身前的乌金弦上搁一壶凉酒,喝到天明。手里拿的龟甲小片播在琴弦上,又是一阵弹棉花般的声音。说起来,他小时候并不知道弹棉花是什么样的声响,但是有人骂他弹琴比弹棉花还难听,他就记住了。但是弹棉花究竟是什么样一回事,为什么有人那么无聊连棉花都要弹,他还是不明白。也没人想要他明白。他周围的人只需要他知道如何杀人就完全足够了。那是在环境不太好的地牢里,有个被打得很惨的囚徒,痛得狠了会发怒,然后破口大骂,什么都能扯上来说一点,但就是不说他灿姨和皇长兄想听的。就是在那时被骂了。慕容炽焰晕晕乎乎地认为,大半年过去,他弹琴的技巧总归应该上了一个层次,至少能和弹棉花齐平了吧。百思不得其解——棉花还能弹得出声音?停下弹琴,伸手去取搁在乌金弦上的那壶酒,摸了老半天,什么也没摸到。一股凉风刮过来,坠下的衣袍摆子被吹得飘飘荡荡。他疑惑地往脚下看过去——他所坐的乌金弦离地有三人多高,昏黑的地面离他有些远。定定神,他好不容易才数清了散落在地上许多的棕黑瓷片,还有一小片几乎完全风干的水渍。酒壶被抖落了?他看看伸出去的、还维持着半抓的手型,忽然想起了一些散落的片断,头脑一阵昏眩,几乎跌下地来。手里分明还残留着一个人的体温,似乎还残留着当日的血迹。不论他此后泄愤般杀了多少人,刻意沾染了多少血迹,但是都没用,他还是感觉得到手里抓握着的那两块早已丢弃的骨骼,清清楚楚!不对!那个囚徒算是他什么人?既不是曾教导他、曾与他玩乐的兄长,也不是养育他、爱护他的灿姨,更不是在幕后支持他、为他每一次任务善后的父皇!是那个囚徒自作主张地出现在他的眼前,倔强顽抗地不服从灿姨的命令,甚至还抢走了他三皇兄的注意,因为那囚徒的缘故,三皇兄终于完完全全离开了他的视线。为什么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囚徒,现在还要来占据他平静喝酒弹琴的时间?因为大战在即,洛平京里进入了罕有的宵禁时期。洛平京的布局分为三层,最外是京城,也就是无官阶的平民商贾的住所;中围是皇城,有品阶的官宦世家和极富的商人才能住在其间;最内围的是宫城,皇帝的所在。为便于出事时候的控制,禁军和城戍的驻地分散在各个区域之间。至于在繁华的洛平京城门之外,因为南边通有洛河,富庶农民地主不乏充斥于其间,景象自是比其他许多城市外围城郊要有人气得多。而且,外围城郊也不用不拘于洛平京的宵禁令。#################################第九十章 山顶洞人洛平京附近几个郡县的兵源都调划聚集到京郊,等候大将选定率军出征。京郊不乏有土地主大地主的宅院农场被征用作训练新兵的场所。至于平民百姓,譬如佃农和些小商小贩家中,更是要出钱出米,给这些兵爷日常多些补给。众人不堪其扰又不敢有丝毫反抗。更有甚者,最近还传出风头,说是要在京郊招募游女,随军以供娱乐。军队有专门军妓,素质也分高低,高者共有军爵的人享用,低者聚居在几个营帐内,随时应付任何兵员的“需求”。 但军妓一般是犯事或被连坐的女人,现在竟连普通人家的女子都不放过。庄丁们这日白天还在议论,有几户儿女多了养不起的人家,已经将女儿卖了出去。就在这个半月悬挂的凉夏之夜,喝酒作乐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黄翎羽坐在桌旁,歪头支颐,斜眼看着压在肘下的书。他有些不耐烦地抬眼看看外面,低下头斜眼看看书,又抬头看看外面,喝酒作乐唱俚语的声音仍然没消。靠,有完没完!他怒。一天两天就算了,天天如此,大燕的军队也就这水准,大将未到就可以这么松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一撑座椅就要跑过去——咳,也就是把窗给关了。但才踩到地板上,他就停了动作。于是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抚着额头,他总算是后之后觉地看见桌旁支着那一对笔直的手杖。唉,从那种环境里出来,并且恢复了以前的自由生活,连带着也就忘了自身目前的状况。看来他的记性还是有些问题。黄翎羽郁闷地瞪了一眼窗户,又瞪一眼书本,最后觉得就算把那纸糊窗关了也起不到什么隔音效果,于是捉着书本刺溜一下钻回桌后的床上去,拿锦被将耳朵捂了,只留一双眼睛和鼻孔,继续看书。黄翎羽爱看书,一看书就如同扎进去一样,只除了一种——宗教宝典。所以这一本他看得比较郁闷。白衣教的圣典《白衣尊者普渡济世经》,简称“白渡经”。文字艰深参照《道德经》里的“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分册之多参照连载版《大唐双龙传》(44册)——竟然是用书箱装着扛过来的。早在万年之前,西戗族曾经满布整个天下,后来才逐渐被外来族群所替代。至于白衣教的兴起,实是起源于西戗族的衰败大约八千年前,西戗族人终于少到了被视为异类的地步。他们的聚居地常被他族部落联合侵扰,往往十帐九空,偷得余生者也几乎人人披麻戴孝以祭亲族。西戗族的传说中记载,就在那水深火热的时光里,降临了一位从异界到来的女巫。族群相杀中,她的至亲被敌族擒获,悬挂于高架之上任由日光暴晒、骤雨袭淋。死后,尸体被盘旋等待的鸠鸟啃噬殆尽,唯余骨架。真可怜,黄翎羽想——那位jj估计也是穿来的同志,而且还穿在了原始社会。黄翎羽莫明其妙地就想到了初中课本里“北京周口店龙骨山中部洞穴内群居人口头骨复原图”,那个震撼啊!默……不对,这位jj应该是在氏族部落联盟时代,好歹也已经成长为山顶洞人的样貌了吧。——黄翎羽特有职业病地瞎想一阵,沉默。又看完了,于是伸手到床底下书箱里换了一册。女巫耗费二十年之力方才聚集残存族人,赐予他们强大的战力,率领他们掀起了报复的战火。此后三年,数百部落方国不得安宁,漫天雷火夹带着女巫的怒气与西戗族人的怨灵席卷了整个天下,山林焚毁,牲畜尽屠,滚滚的浓烟遮天蔽日。女巫死时,族人遵她遗命,将山林中所有鹫鸟尸骨全部集于墓穴,陪伴她走入沉眠的,还有一具保存了近三十年的枯骨。这段时间的复仇和战火耗费了许多笔墨纸张,黄翎羽换了几册,直到半身酸了,翻个身举高点就着灯火还在继续钻研。女巫为了纪念至亲的离世,终身仅着白麻。族里后人为了纪念她,给所有曾被迫害的族人一个念想和期望,便以白衣尊者为神祗,逐渐形成了白衣一教。甚至于,一些并非西戗族的世人,因为在战火中失去了亲友,或是被皇亲贵戚掠走了挚爱,满心仇恨不能平息,也都投身于白衣教中。而因为她生平行事狠厉果决,当时所有遭她复仇的部落方国都给了她“复仇神使”的称号(黄翎羽有点寒,和山顶洞人一样打扮的“复仇神使”,但凡学历史的都知道会有多强悍)。数千年逐渐走来,西戗族有兴有衰,白衣教始终留存。时至今日,也终于分了数个教派,有的分支认为,白衣尊者并非复仇使者,而是拯救世人于水火的慈悲之神,以毁灭普渡众生之人。这半身又麻了,黄翎羽再翻了个身。钻研到现在,他对于这位姐姐对后世光辉伟大的影响格外有感慨。这一箱子书并非那个年代就编纂流传下来的。当时还是结绳记事的年代,但是许多事情口耳相传,到了许久之后,才被后人录入书中,成为经典之作,譬如《毛诗三百》,譬如《何马史诗》……一个教派究竟为何存在,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就像老子死时,不可能想到数百年后,自己会变成“道教”的尊神,至于他阐述自己哲学思想的《道德经》,甚至成为后来皇帝方士们炼制长生不老丹的依据。终归只是为了顺应后人的愿望罢了。罢了罢了,只是稍作备课而已,怎么就有这么多罗嗦的想法?时间易逝而无人察觉,斗转星移又是一夜。 第81章 路嗜酒拍拍手说道:“行了没事了,都散了散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庆幸车队远去,知道得人面无表情默默散开。转头回去找黄翎羽时,他还跪坐地上,有好一阵发呆。“你怎么了?不想走?”黄翎羽回过神来,摇头笑道:“腿麻了,你扶我一把。”他原没带手杖出来,一切行动就都要靠路嗜酒地帮忙,街道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但毕竟方才走避开了许多平民,此时的道路上显得宽敞空荡。路嗜酒深有感慨地道:“如果不用趴这么久,偶尔看看皇室天威也挺不错的。但竟然让人一趴就趴近半个时辰。这还是夏天,要是冬天趴在雪地里,起来时肯定一身雪水,冷也要冷死人。也难怪大家跑得跟逃难似的。”路嗜酒搀黄翎羽坐上车板,转到前面去驱牛。难得这老牛听话,刚才见识了这么大阵仗的游街也没有乱跑。小腿有些酸麻,黄翎羽也不抱怨,自己轻轻揉摁。但就在此时,鼻间似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掠过。这气息极其清淡薄弱,有些雨后松林的气味,泛着湿泥的微香。弱弱的仿佛轻纱撩人,但欲再注意时却怎么也察觉不到了。“路兄,你闻到什么了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烧鸡烧鸭,肚子很饿。”前方有一些鸡鸭生意,路嗜酒摸摸肚腩,他自从三四年前给自己努力加肥之后,现在倒是食欲大增,“刚才那皇子经过此处,十有八九也觉得饿——听说祭礼之前他们都要斋戒三日,可怜可怜。”说罢,取了小鞭就要赶车。路嗜酒竟会没有察觉?这个答案让黄翎羽更加有些不安。他阻止道:“先稍等片刻。”而后也极力四顾,寻找不寻常之处。街道仍然是街道,陌路人仍然是陌路人。一切恢复原状,又是熙熙攘攘。仿佛刚才皇子坐驾的经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还是洛平京中平平凡凡的一天。就在扫视到对面一个低矮的屋檐时,越过往来商人旅人还有行人,黄翎羽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男人脚蹬草鞋,褐色粗布的裤脚撂上了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半身是漆黑的粗布短打。虽然衣着并不整洁,都是下地汉子的打扮,但也略略透出些江湖气息。再往上,那人头戴斗笠,压低得让人不见面容,只有胡茬满布的下巴。黄翎羽怔了一瞬。仿佛在那个男人四周,熙攘热闹的街市也陷入了宁静。似乎注意到被紧迫盯梢,那人抬起头望向黄翎羽。而黄翎羽也看清了对方的全貌——完全的陌生。他浑身紧绷的神经泄了气似的松懈下来,陌生的不仅是面容,面容有千万种方法做出改变。陌生的是眼光神情,那是一种对世事完全不在意,任何事业挑不起其中火星的冷漠。或许这男人也曾历经沧桑,但黄翎羽记忆中的那个人就算化成灰烬,也在散放着余热。男子的目光掠过黄翎羽,又掠过等待赶车的路嗜酒,仍然没有表情,无惊无怒无错愕。黄翎羽礼貌地笑笑,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意,短打男子就又压低了帽沿,转身离去。虽然没有任何足以推断其态度的表示,但就是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愿甚或不屑与任何人交往。许多年以后,黄翎羽也曾回想起这一日的这一刻,想象着若是当时他立即追上去求证,以后的变故里,各样的事情又会是怎样的延伸?而此刻,他目送他融入行人。街道还是街道,陌路人还是陌路人。然而心中涟起的水波却一圈圈地扩散开去,那离去的背影挥之不去,熟悉得让人无奈。如果能再见一面,纵是将一团乱麻挥刀斩断也好。而如今,只能就继续被追忆扰乱。直到身后传来叫唤,黄翎羽才想起身在何地。又被叫了一声,不是路嗜酒,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黄翎羽回头的同时,记起了是谁的声音——出现在眼前的笑脸,属于不久前曾见过的胡孙。黄翎羽询问地看向路嗜酒,没说话。路嗜酒摊手耸肩地望回来,没说话。——这不是你得意的“秘藏”面具吗?他怎么认得?——我怎么知道,兴许人家狗鼻子灵得非人呗!“不用打暗号了,刚才皇族车架过来时,我就在你们旁边蹲着。”胡孙道。遇见他,黄翎羽半日的游荡行程算是到一个段落了。猴儿酒楼,之所以起这个名,并不是说来喝酒的都是猴子,也不是说里面卖的都是猴儿酒,而是说里面的菜色酒水就如同猴儿酿酒不掺假一样,货真价实,童叟无欺。大堂置在一层,二层是雅座,三层是包间。四层内又是个空旷的大堂,空旷到绝对可做帮会聚餐的处所,聚众斗殴还是跳集体舞,绝对绰绰有余,绝对童叟无欺。而现在,只有胡孙和黄翎羽在这四层中谈话。据胡孙说,三四层之间架空了一段空间,不虞被人偷听。#################################第九十三章 无鞘之险“不知胡先生找我有何事吩咐?”黄翎羽开门见山。“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而已。”“若是单纯的想看看,又何必安排在此处?”胡孙沉吟片刻,道:“既然黄小兄弟有疑问,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黄小兄弟可认得此为何物?”说完,他从袖中拢出一个油纸小包,揭开后便递给了黄翎羽。黄翎羽接过一看,只见其中全是黑色粉末,笑道:“不会是毒药吧?”胡孙摇头否认。黄翎羽便捻了一点凑到鼻前嗅闻,蹙眉疑惑道:“火药?”“你果真认得。”“气味如此,怎能不认得。”“可是这大燕,乃至于天下七国之中,少有人能辨认得出。普通百姓连听都没听闻过,更没接触过,又何来辨认之能?”黄翎羽想想,果真只是见过有人将之用于通讯联络的传讯筒中,而过年过节果然没人燃放焰火,顶多就是用竹节代替鞭炮。胡孙续道:“其实这只是普通的火药,威力并不强大。我阅读古典,也看过历史上曾出现过爆破力更为强大的火药,制作的炮火甚至能夷平半个山头。这种威力强大的火药曾在千年前聂怜与梅若影的世代里出现过,然后,八千年前白衣尊者复仇之世,四千年前燧火圣人,似乎也曾使用以平天下,只是因为年代久远而记录不全。”“先生跟我说起这些,不知意欲何为?”“想要借助你的知识。”胡孙神情凝重,“你手中火药威力虽不大,但也用处颇多。然而因为十八年前的一场巨变,恰巧知道配方的匠人被南韩逮捕,熬不住刑罚,配方也就流失了出去。”“南韩?”黄翎羽眼珠子转了半圈,大致猜出胡孙想要做什么事。“不知黄小兄弟能否改良这个配方,助我抗击南韩的进攻?”“据我所知,白衣教当是与大燕朝廷为敌,何曾变成他们的助力?”“大燕朝廷虽可恨,然而南韩更是虎狼之辈,民风习俗大异于我等,只好先将朝廷的事放在一边了。”“其实,有一个人在这方面的知识能力比我要丰富许多。”黄翎羽将火药递还,“他前世所学,大抵是如何爆破山石,采集矿物。这方面我不如他。”“阎非璜?”“不知他在世时,胡先生有否请他帮忙?”胡孙没有立刻给出答案,眼睛微闭。黄翎羽暗笑,看来他也曾在阎非璜那边碰过软钉子,黄翎羽自知自己对于胡孙算是晚辈,阎非璜和他却是平辈,甚至地位要尊上些许,那个人使出来的软钉子必是会让人很不好受的。“胡先生可知,火药的配方既能泄漏一次,当然能泄漏第二次。今日我们提升了战力,明日他们提升了战例,而后我们又继续寻找方法,如此循环往复,最后会变成什么结果?一柄无鞘的刀,越磨越锋利,会有什么样的结果?”黄翎羽加重了口气,“大燕无鞘,南韩无鞘,就连白衣教、鲲组、鹏组,亦无鞘。”胡孙理解了他的意思,点头道:“无鞘之刀剑,战时必会毫不留情。”“我与阎非璜所在的世界拥有此世无法想象的武器,拳头大小的药量就足以让整个洛平京消失殆尽,以后土地寸草不生,危害延续百年,所谓生灵涂炭也不过如此。胡先生,我想请问你一个问题,若拥有这种武器的国家都是无鞘之国,你能想象会发生什么事吗?”“黄小兄弟是开玩笑来着吧?这些于我们实在是匪夷所思。”“胡先生该不会是想说这样的事情短时间内不会发生么。然而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试想,若我们拥有的武器不断的进化,而我们却无法控制使用的欲望,最后的结果也就是两败俱伤,而且伤亡和损害必然会愈发无法控制。胡先生,其实要提高火药的威力并非难事,难的是,如何给这天下七国套上克制的鞘。”“你的意思是,即使你知道方法,也不会协助我们?”这问题倒有些不好直接回答了,黄翎羽转而问道:“不知肖先生对胡先生今次找我的做法,又是什么样的态度呢?”“肖清玉?”胡孙哂道,“他那个老狐狸,做事拐弯抹角,我们一帮懒惰人向来直来直去,从来不是一路的。”从来没有哪个庞大悠久的组织会完全志同道合,白衣教亦是如此。相对于家世良好的肖清玉而言,出生于乱世的懒人帮当然有着不同的追求。黄翎羽深吸一口气,正色道:“胡先生,你之所以请我帮忙,是因为不待见南韩,那么你之所以看他们不顺眼,仅仅是因为他们与你们风俗相异么?”“五十年前,南韩东侵吴国,强逼东吴女子裹脚居家,不得抛投露面习艺谋生,当年因为抗命而被烧死的东吴女子不下五万;因要保护妻女姊妹而反抗的男子,被斩杀者也不下三万。今日东吴虽然复国,然国力衰弱而须托庇于大燕,也源于那时的屠戮。”“那么胡先生请试想,如果是是大燕也强逼民众改易风俗,女人只能出去谋生,男人只能在家带孩子……”黄翎羽斜眼瞅着胡孙,目光中颇有些淘气的意味。“这个……”“胡先生看不过眼的,当是他们的强权。天下七国,又有哪国不是强权?如果五十年前是东吴胜了南韩,难道吴人就不会逼迫韩人改易风俗了吗?”胡孙双目如炙,极认真地聆听。 “我曾听慕容泊涯赞誉‘懒人帮’,也知你们神通广大,能在背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先生近日既然已经不甘寂寞,想要动摇时局,何不做一单大的生意?”“大的?生意?” 第83章 黄翎羽下巴抵在膝上,悠闲自在地瞅他,慢慢道:“以前太能睡,所以现在才腻味。要不你试试连吃一个月肥肉,每天一二斤,看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吃。”阴影里的人叹了口气,走到窗前。黄翎羽便见他仅穿着白色中衣,在月色里泛着暗蓝,就笑:“叹什么气?毛都没长全,就学肖先生装老成吗?”慕容泊涯不理会他的挑衅,伸手圈他后背,将人从窗台上搬了下来,撇眼看见手杖靠在墙上,也顺手带起。到床前时,大件的抛在床上,小件的靠床尾放。整个过程根本不答话。黄翎羽心里就有些惴惴,也不知这家伙吃错什么药,近来越来越让人看不透摸不清。慕容泊涯没有立即出去,反而搭上黄翎羽的肩膀,左右探了几下:“真热。”接着又探上腕脉,黄翎羽这也才注意到,慕容泊涯的手指比自己尚要冰凉。慕容泊涯在床旁的桌上就手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回头看他一眼,倒了杯水,再一口灌下。如是往复,直到大半壶凉水都进了肚,才翻身上床,搂着黄翎羽抱头就睡。黄翎羽十分疑惑,推了推他:“你吃错药吧,今晚来滚我的床?”慕容泊涯却岔开话题:“什么时候开始失眠的?”黄翎羽回答:“也就五六日。”慕容泊涯:“唔唔唔唔,难怪难怪……”黄翎羽有些听不明白:“啊?”慕容泊涯:“好在这几天不太热,等得到我回来。”黄翎羽特有风度地道:“哥们,你有没有觉得,咱俩好像分别来自鸡国和鸭国?”慕容泊涯:“?”黄翎羽感觉拳头上的青筋正在跳动:“鸡和鸭讲话会是什么样子?”慕容泊涯:“?”黄翎羽几乎要暴走:“是哪个白痴跟我说你很聪明的!!!”慕容泊涯咧嘴一笑,神秘兮兮道:“好好睡吧你,否则这几天晚上有你好看。”慕容泊涯的体温微低,黄翎羽被他环着,渐渐不再觉得烦燥,翻了个身把后背留给对方,这一夜就睡得很好。日子似乎过得很舒服,但黄翎羽也一天比一天过得烦躁。以后几日,慕容泊涯似乎很忙,但夜晚一定准时报到。聚集在京郊的军队正在整肃军纪,夜晚也不再吵闹。日子便又回到了去年尚在怀戈当铺时的样子,两相争斗的结果往往是讲理的斗不过动武的,狡猾的斗不过无赖的,最终都是黄翎羽乖乖吃瘪。只不过以前是黄翎羽被赶去打了地铺,而如今是慕容泊涯在他床上堂而皇之挣得了一席之地。司徒傲又浮头一次,搭脉不到盏茶时分,就瞪着黄翎羽要笑不笑,仿佛在跟他说——乖,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黄翎羽当时便躁了,恶狠狠道:“您这表情会让晚辈以为,晚辈怀上了您的孩子。”司徒傲呛了自己的口水,咳得几乎呕出肺来,嘴角抽搐着把慕容泊涯带了出去,神神秘秘交待许久才离开,去时都不舍得进来再看黄翎羽一眼。黄翎羽便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或正在发生于自己身上。而最为糟糕的就是,这事情似乎许多人都知道——排除他以外。真是,真是,真是tmd让人烦躁!这烦闷和燥热发展的速度简直就是呈几何层级的日益递增。黄翎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醒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沉得像灌了铅似的,浑身上下也已经湿透。慕容泊涯扶他起来喝了一杯水后情况仍无好转。慕容泊涯回来后,屋里就增了一个竹篮,竹编盖子下面是个温软厚实的锦包,锦包中才是细瓷水壶,显是专门保温用的。这个季节本就不凉,此时他又浑身潮热,却还要来喝这种热水,显然有些什么状况。慕容泊涯起身后就没再上床,侧身坐在床边就着烛光细细地看他,然后说道:“湿透了,我帮你换件衣裳。”黄翎羽试着动身,果觉浑身无力,任是如何也翻不起来,只好点头应承。一身衣服换得甚是缓慢,或许时间并不如想象中用得久,但黄翎羽心中总觉得慕容泊涯的动作慢极了,偏又无力斥责。只好看他“慢腾腾”给他脱了上身里衣,“慢腾腾”给他盖上被子,“慢腾腾”出去打了一盆热水,然后开始“慢腾腾”给他擦洗身体。比起热透的巾布,慕容泊涯的手指反而显得冰凉,似乎热水也没能让他体温上升一些。黄翎羽摁了半晌的劲儿才摁出一句话:“你是冷血动物吗?”慕容泊涯手没停,眼睛直愣愣地盯他,神色有些奇异。然后他撇过头去拧水。#################################第九十六章 咆哮的猫(偶真不是对笑猫大有任何意见~^_^~)偌大空间中,声音格外清晰,几乎每一滴水溅落到盆里都能引起黄翎羽一阵轻微的烦闷,黄翎羽皱着眉十分不满地瞪他,用无声的行动斥责他扰人安宁的行径。烛光下,他这副神情格外逗人。慕容泊涯抬头冷不丁就撞见了黄翎羽所谓“鄙夷”的目光,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继而又在黄翎羽自认为追加了“冷厉”效果的目光中苦忍大笑的冲动,专注擦洗。手下的肌肤汗渍渐去,被热气敷得泛了薄红。一个多月的休养成效虽不明显,这几日也越能见到薄薄的血色。在牢狱中将近半年的时间里,黄翎羽是被当作将死的人或是神志失常的人来管照,没再受什么拷问讯供,之前的鞭印烙痕去了许多,只余下浅淡的印子。一时间沉默无语。大约是太安静了的缘故,黄翎羽有些耳鸣,或者是幻听,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诺大的空间里有时钟的秒针在滴滴答答地走路,理智上却知道这里绝对不会有什么见鬼的时钟。蒸腾着热气的布巾渐渐来到下处,慕容泊涯自然而然地就要帮他解开裤带。黄翎羽浑身一震,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腾起手挡了,低喘着说道:“我自己来,你出去。”薄薄的布料下,正在起着令人不知所措的变化。比喝下的热水和敷在身上的布巾更为灼热,潮湿的气流正在体内流转,也逐渐汇集。他伸手拉了薄被盖上,从慕容泊涯手里抽了湿布,重复道:“剩下的我自己来。”慕容泊涯盯着锦被下的那处看了几眼,没看出什么端倪。转去瞄黄翎羽的神情,但见他别过头去看墙,耳根子从下往上地发红。还不等他说话,黄翎羽突又怒了,回头恶狠狠把布巾丢在盆里,吃人似的看向他,咬牙道:“还不出去在这里做什么。”慕容泊涯原想和他讲讲道理,只可惜他自己眼尖,如此暗淡的烛光下都看得出对方双目中似乎有了莹润的微红。黄翎羽尽管表现得狮吼似的凶恶,但内里其实是觉得委屈和羞耻的吧。实在不知何时才能让他稍稍再放下些戒心。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可让他完全放心的人。无人可以毫无间隙地与他生活,无人可与他并肩同行,也无人可让他生死不弃地相伴。仅仅是怔忡了一瞬,慕容泊涯就醒悟过来,没的什么事情怎就想到那边天去了。心底仍然微涩,起身借拂平衣摆的当儿平息了动荡的情绪,轻声道:“我出去赏月,你要是擦洗完了,叫我一声就好。”这种惆怅的心情在慕容泊涯跨出门槛时就已经动摇了。出了小院的月洞,脚步就再也迈不开去。晦暗的月色变得明亮,而后又显清冷,之后西斜。直到没入西边逐渐扩散的乌云里去,身后的始终未传来让他回去的声音。看来这次的来势比司徒傲说的还要猛烈些。慕容泊涯咬咬牙,这次是决意已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他转身进了院,里面安静如常,不见人影,不闻人声。他喝道:“鲲员都退到三十丈外!”一阵清风过去,卵石铺就的小路上落了数片柳叶,仍然还是昏黑的天光,不见人影,不闻人声。推门再进去,黄翎羽背靠在床角上,警戒地看他,慕容泊涯觉得好像是见到一只活生生的正在乍起了毛迎敌的公猫。这头“公猫”以前可都没露出这么色厉内荏的样儿,慕容泊涯想到这,早就忘了什么酸涩难堪,先是笑了出来:“你好得意么,不就解决那么丁点儿的问题,闹得好像天崩地陷一般。”瘸腿小公猫不理他,毛仿佛乍得更厉害了。空气有些窒闷,慕容泊涯推开所有的窗户,屋子里更亮了些。“关上。”公猫在咆哮~公猫在咆哮~~慕容泊涯忍着笑,快步走回床边。黄翎羽身上卷着薄被,双眼大睁着,露出绝对是虚张声势的凶狠。“你瞪我也没用,”慕容泊涯道,“说你羽化难,没想到还真这么难。其他人都不带这样的。”“你什么意思。”轮到慕容泊涯有些不知如何说明,草草道:“你那儿开始长毛时,难道不也是这么‘热血奔涌’的么?平常人家的男童长大尚且要从不谙情事到有了欲望,何况是我们西戗人。况且你血又浓些,还被阻断了羽化。”黄翎羽想了想,似乎记得哪个课本上说过第二性征发育时的确有些异样的生理反应,许多男生的遗精梦遗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就在那时候开始。可如今这身体绝对已经超过那种年岁了,绝不可能是因为那样的原因。只是额头里一跳一跳地胀,想什么东西也想不下去。慕容泊涯见他越来越是想不透状况,放弃了讲理的努力,伸长手臂将他从床角勾回来,翻身就压在他身上,利落的几下动作,薄薄的被子全部被夺过来抛在床尾。原来黄翎羽在慕容泊涯出去时就曾妄图给自己用手解决一遍。他在前世也是常常对着荒山野岭打打手枪的料,所以自己解决也不是十分惭愧的事。可今日不知发了什么神经,他的动作竟不能取悦自己,更谈何解放?也是因为这种境况才让他更是怒不可遏,恨不能将方圆十丈以内的活体全部踢飞到方圆十公里以外——当然,本事所限,想想耳也。黄翎羽死命地扭动身体,奈何慕容泊涯身高体长,又是拿了决意出来,压制得轻而易举。此刻慕容泊涯的心情简直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想要拿个大锤子狠狠将这个大螃蟹的外壳给敲得七零八落,于是脸上挂了不怀好意的笑,恶少一般固着他的手脚半起了身,两眼发光似的上下打量身下人衣裳不整的下处,饿极了地舔了舔嘴。“你他nn的给你爷爷下去!”黄翎羽还在作最后的负隅顽抗。慕容泊涯笑得更坏,道:“得,爷爷大人有命,下去就下去。”说完还是固着黄翎羽的双手,头却伏了“下去”……黄翎羽回来后天天洗浴都不缺,此刻粉红色的那处也是干干净净地挺着,随着挣扎而不安地颤动,慕容泊涯仅仅在旁侧小心翼翼地触了一下就引起黄翎羽浑身剧震,继而又不要命似的挣起来。“你,你给我回来……”黄翎羽恼怒至极,但在刚刚要别人“下去”却又立刻让别人“回来”的言词则已经是明明白白地示弱了。 第85章 第一道功乃银,其中谬误自不必多言。二则乃试毒官。然而如果饭食中所下乃是慢性毒物,那就算再尝个一年半载也尝不出个结果,最后大概也就和皇帝同时毒发,黄泉路上做个惺惺相惜的陪伴罢了。至于最后一道防线更是不足为奇——就是皇帝自身的抗毒能力。传说不少皇帝自幼服毒,渐渐培养出抵抗力来——如果这能起到效果,那么这些皇帝都该获得诺贝尔医药学的荣誉!试想,大自然无奇不有,毒物也是千千万种,皇帝要吃下多少种毒才能够预防所有的下毒可能性?再则,许多重金属尤其是其中的放射性金属根本无法靠人体自身功能排出,只会不断累积,最终由量变达到质变。就算那些皇帝再功能强大,吃多了也只会早早去见了素未谋面的上帝先生,等于赶了慢性自杀的潮流。“千瓣葵莲根茎虽然是驻颜奇药,但是如果水质不好,却也能让它变成奇毒。”黄翎羽说完,慢慢回忆起前世所在的中学也种有紫色睡莲,生物老师曾说它很能吸收铅汞类的重金属,是净化水体的绝好植物。千瓣葵莲虽是这个世界所独有的植物,却也将睡莲的特性发扬光大,甚至还青出于蓝。一旦与重金属物相接触,便会急剧地郁积于球茎之内。而这些却都是在聂怜《自怜集》中记载了的。要怪就只能怪莫灿千算万算,万万算不到黄翎羽还真的看得懂那些天书,更算不到居然让他活着逃出了她的掌控之中。胡孙渐渐已经正襟危坐,见黄翎羽却于此际停顿不语,便低声催促:“原闻其详。”黄翎羽这才从对莫灿的可怜遭遇的回味中转过神来,也觉得因敌人的吃瘪而沾沾自喜的自己十分好笑,回归正题继续说道:“皇宫养莲的池水面积广大,人人都以为无需看守。先生只要差人觑机将铅汞毒物投掷于池内,让那千瓣葵莲自行吸收即可。”胡孙凛然:“其后整个夏秋,皇帝鲜食千瓣莲球食,冬春两季也有干货备用……你估计需要多久能让那老皇帝去见阎王?”“不出一年。症状一旦出现,就会持续衰弱,就算停止摄入也无法阻止死亡的降临。”“但是尚有一个问题,池水内养着红鲤,毒物一旦进去……”“所以才要先生专挑铅汞之毒啊!”黄翎羽呵呵的笑,胡孙是没见识过现代社会的养鱼环境,黄翎羽则是见怪不怪的。那些充满了重金属污染的水体中,竟然还能养出一代一代的鱼来。红鲤虽不十分滥生,也比其他观赏性鱼类要有承受力多了。更何况毒物一旦沉积于池底,便会被千瓣葵莲吸收,这些在《自怜集》中有详细介绍。——谁叫莫灿年前老把那几页用毒篇往他面前摆,黄翎羽想不看清都不可能。“要怪就只能怪皇宫中水质保持得太纯净无毒,乃至于千年之后,连御医都忘了千瓣葵莲除了是药外,还可成为慢性的剧毒。”#################################第九十九章 后浪前浪堕落是什么感觉?有一段时间,史学系的女同学们迷恋上了圣经故事,经常会问一些让男学生们愕然以对的问题。“为什么神最宠爱的大天使路西法愿意抛弃光明、圣洁和美丽,堕入黑暗、污秽和丑恶?”“为什么耶稣会放弃平静安宁的生活,走上荆棘与死亡的道路?”“为什么拉美西斯二世不可以放过摩西,让以色列人回到神赐予的契约之地,偏偏付出以血换血的代价。”那时他们还年轻,不知道那些太过强烈的情感,不知道在人们步入成年后,少年时的志向心性都会慢慢扭曲,产生新的执念。那位有着六芒星一般的羽翼的大天使,或许并不是因为地狱的诱惑而堕落,而是因为在天堂之中有他必须逃避的事物。那位戴上荆棘之冠死在十字架之上的圣人,定是因为拥有超越生命的执念。那位被阻于红海此岸的埃及法老,也许内心中充满阴霾,只能用血腥来证明其存在。谁知道呢?对于信教的人而言,他们是圣经;对于不信教的人而言,他们是故事。黄翎羽正在体验着堕落的感觉,离开光明、美丽、圣洁、平静。他想,其实这样也挺好的。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他的伤痛在那个人死后,已经无人可以去倾诉。在躲躲藏藏掩饰了许多年后的今天,伤痛已经变成了更为狂烈的情感。他学会了恨。优雅而温柔的恨,但是也是绝望而惨烈的恨。不曾想让那个人出半点事,结果却喝了他的毒,尸体冰冷在一场夜间的雨里。他想质问,想倾诉,然而在第二世,那个人依然背过身,自己去死绝了。他刚刚从弥雾里走出,想要重新开始的时候,得知那个人自己跑到别人面前让别人给逼死绝了。于是一切重新归零。这件事,谁错了?难道是他做错了?他不曾做错,只是两人的道,背向而驰。重新归零的零已经不完满,万事不在乎的表象正在破碎。清醒了的理智在扭曲和疯狂,他学会了恨,即使是优雅而温柔的,也是绝望而惨烈的。黄翎羽曾想阻止这样的自己。他曾对路西法的叛逆嗤之以鼻,不想自己也步入后尘。或许该找一个人来爱他,然后自己也学着努力去爱他?他看上了慕容泊涯。黄翎羽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伊甸园里那条毒蛇,吐着诱人的红信,骗取纯良的人去尝试禁忌之果。但是结果呢?只是越来越空虚的感觉。慕容泊涯的存在感太弱,弱到不足以掩埋阎非璜的身影,弱到即使几乎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仍然忘不了那种绝望而惨烈的愤恨,甚至越来越强烈。慕容泊涯逐渐和阎非璜的身影重叠。“黄翎羽”已经死去过一次,却还想延续着过去的生活与迷茫,这就是黄翎羽的原罪。所以现在,他要扭转,决定向自己的罪过付出代价。想要忽略的恨既然已经逃避不了,那就背负上,然后堕落,然后崩毁——带着这个世界丑陋和偏执。只是这条道路一旦确定就要走下去,决不能半途而废,不饶恕逃跑,不接受劝降,更不容许死在中途。************肖清玉躲过慕容泊涯的耳目来见他,感觉黄翎羽大不一样了。去年到今年,一年中的变化太大了。他之所以来,是因为黄翎羽的请求。上次前来是慕容泊涯带路,因此黄翎羽说话也有所保留。仅仅在两手相扶时塞入一团事先写好的纸条。黄翎羽就站在斜射入屋的阳光里,只用一只手撑着手杖,淡淡地转目看向肖清玉,优雅得让任何人都无法忽视。“我们来谈谈,”黄翎羽说,凝视着他。这是他不曾用过的语气。曾经他是怀戈当的小伙计,做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在旁人看不见的角落用小手段默默地维护自己生活的地方,对于尊长也未有半点忤逆。但现在,他好像站在了与肖清玉平起平坐的地位。尽管他依旧恭敬礼貌,尽管他拄着一支手杖。他很认真地请求,态度很诚恳:“希望您能保我离开这里。”“你想离开……你可知道慕容锐钺等着剥你的皮?”“肖先生也知道,我留在他身边,对他不会有多大帮助,反而还是个祸害。肖先生可知道这处院子为何如此安静?”他顿了顿又说,无可奈何似的,“是因为泊涯不让他手下接近,就算是暗哨也要离得一段距离。那么再问一个问题,肖先生可知道他为何要让他们远离?”肖清玉说:“你想多了。”“可我还没说出答案,不是么?肖先生知道我想说什么,还是肖先生也猜到了答案?慕容泊涯不让他们接近自有他的道理,既保护了我不被他们风言风语,也能保住他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为何要这么想?鲲组和世俗人毕竟有区别。”“人心都是肉长的,但是长得怎么样,各人都有不同之处。他们的确是鲲组成员,但同时也是世人,想要不受影响怎么可能?就算一个路嗜酒能够独断独行,其他人能有这种勇气?”“慕容泊涯必不会同意。”“所以才想请肖先生帮忙。”“你如此计划多久了?”“差不多一出来就开始考虑了,只不过现在才下决心而已。”“我为何要帮你这个忙?慕容泊涯肯定会跟我闹情绪。”“闹情绪?真可爱!这也不过证明他还不足够。肖先生,他还需要再多历练,”黄翎羽简直觉得自己要成老妈子了,以往在女同学们的那沓小说里,不都是别人的师长爹妈千方百计要棒打鸳鸯的吗,现在成他倒贴去求人家棒打他了,“那么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先生。”“请讲。”“如果有一片瓜田,如果只能摘一个西瓜,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怎样才能摘到最甜美的西瓜?”肖清玉低头沉思,只片刻就无话可说,因为黄翎羽已经将他的理由包含于答案之中。黄翎羽当然知道肖清玉听得懂,这是浅显的譬喻。理由很充分,不论是对摘瓜的人而言还是对被摘的瓜而言,都很充分。“肖先生听过猴子摘桃的故事么?”肖清玉摇头。黄翎羽想了想,觉得大约是儿童文学不够发达的缘故,又问:“那肖先生知道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谚语吗?”肖清玉点头。看来民俗学发展得还不错。黄翎羽谆谆善诱地道:“他还年轻,十九二十的年纪,还有很多事没有想清楚。让两个人分开好好冷静思考,过得两三年,如果他还没后悔,随他爱怎样就怎样。”说完,递出一封封得秘密实实的书笺道:“他看了这个就明白我的心意。”“明白?既然明白,为何不自己和他谈?”“他那个人……肖先生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我和他一说话,十次有九次是打在一团结束的。我固执,他比我还顽固,没什么可能谈得出来的。”他说。 第87章 胡孙道:“或许他贪嘴,吃得过量,也就早早病发了。”“希望是我多心。”黄翎羽道,然后又笑,“算了,没有蛛丝马迹也只是纯粹的乱猜而已。”胡孙注目于他,他靠在手杖上垂头思索。皇帝病危,下一步就是几名皇子的内斗,大燕将要陷入乱潮。黄翎羽苦心经营,就是想要一个乱世。这个相处起来如此恭敬礼貌的人,要的就是令世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乱局。这个人原来果真和阎非璜一样,让旁人看不懂摸不透,永远不知道他们心里最深的追求,或许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但是一切都在向他满意的方向进展,从黄翎羽铺垫好一切事务,打点好所有细节,以求胡孙将他弄出慕容泊涯的控制之日起,胡孙逐步开始了解了他的手段。黄翎羽不断地在看书,看书已经成为他日常生活完全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几乎比吃饭睡觉还要重要。他看皇族轶事、地理注疏、民俗异志,却绝少涉猎战术书籍。胡孙曾帮他挑了本七国战史,黄翎羽大略地浏览了一遍也就束之高阁。但是胡孙却相信,若是让他坐到帅旗下右后方不远的军师位置,所起的作用绝不亚于看过十数部洋洋洒洒的战阵大作。要问他为何有此判断,还得回到三个月前的那个从慕容泊涯控制中出逃的夜晚……程平就坐在水榭深处,灰蓝色的袍角露出在屋檐下。他在颇具寒意的风里已经坐了很久。那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大概到现在还没有想通。那天夜里,慕容泊涯的手下不疑有他,中了黄翎羽的“调虎离山”之计。这个计策其实很是浅显,只是黄翎羽将当时形势加以利用,竟然所有人都入彀了。因为庄园内部的不稳定因素就只有程平。至于黄翎羽自己,所有人都不会对一个无法自由行动的人存下戒心。当鲲组人和庄丁们发现路嗜酒的小屋里已经人去楼空,迅速展开了搜索,并且在黄翎羽有意无意的提示下,追上了程平。当时真是好一顿斗殴,程平虽然被困已久,血行不足又无趁手兵刃就跟人动手,但对于自由的渴望让他打红了眼,以至于根本无人发觉黄翎羽被另一股势力夹带了出去。直到程平恨恨地被五花大绑捆在床上,不久又传来庄丁们奔走相告“正院的那位不见了!”的消息,他才明白,自己是被利用了个彻底。深深的绝望和愤恨攫紧了他。哪知道过了后半夜,就有身着庄丁服色的人偷入了房屋,将他背出去。一路所见,庄子里井然有序,火把层层叠叠地寻找着黄翎羽失踪的蛛丝马迹,只分配了极少的人来看管路嗜酒这边,以至于很轻易就被突破了防线。。事后,黄翎羽见到了被五花大绑背回来的程平,微微笑了许久,才道:“我虽狠狠利用了程兄一程,但也将程兄顺手带了出来,不算负了程兄。”其后,程平就领略了黄翎羽游说其归附的啰嗦能耐。胡孙是明白鲲组能力。虽然暂时缺了慕容泊涯这个指挥首脑,但那天夜里的行动也不可谓不险。若是“懒人帮”潜入能力差上那么一两分,鲲组组员们注意力转移及至达到行动要求的时间又计算得恰到好处,也不会有这么幽灵过境似的结果。早在许多年以前,胡孙也曾享受过这样的行动。有严密的计划、清晰的路线,十足的把握,从头至尾将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在行动实施前,先一步将敌手所有可能的反应一一算计,定下策略,恃机而动。这种掌控全局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上瘾。#################################第一百零二章 炮击江北天气微凉的时节,慕容泊涯站在江北与南韩大军隔江相望。他的此行任务是利用鲲组的优势做做思想工作,扩大军方与慕容锐钺的矛盾,顺便为楠槿多争些支持。没想到却于此际听说皇帝病重的消息。莫谙正低声禀报京中传来的消息,路嗜酒则还在打探慕容锐钺的动向,不在身边。莫谙沉着而擅内务,路嗜酒胆大而主外务。慕容泊涯注目长江广域,因为前日下了雨,清澈的江水里卷着些许浑浊的沙土,不过即使没有这些混浊,遍布的暗漩和溅起的水花也足以让人看不清江底砂石。慕容泊涯脑中思考着情报,却有一隅角落触景生情,暗怀怅惘。就像这江水的滔滔流逝无可阻挡,黄翎羽的忽然离去也让他感到无力和无奈。不是不想阻止,而是即使能,凭目前的他也毫无立场去阻止。他算他的什么人呢?有什么借口、理由、甚至定点关系去阻止?若说是朋友,两人之间的交情也就是用语言恶毒攻歼一下对方,偶尔喝喝小酒打个小架而已,结果还总是黄翎羽被压制在慕容泊涯身下而告终。慕容泊涯从来不敢向他询问关于阎非璜——那个将两人联系与一起的关键人物的事情,黄翎羽也不曾完全放心将自己的痛楚让慕容泊涯悉心养护。若说是……那更不可能了。只是如今,真正再度无法得知那人踪迹时,慕容泊涯难过了。这一次是黄翎羽主动走出他的世界,鲲组面对的是那个狡猾的黄翎羽,以至于无法找到他逃脱的迹象征兆。就算慕容泊涯有着精确的情报处理能力,但如果手下不能查出蛛丝马迹,也无从做出判断。慕容泊涯心中微乱不安,天下乱局将至,那个人以一残缺之躯该到何处才能容身避世?但若是避世隐居,等尘埃落定之后,他又该如何去寻找于他。因为习于压抑情感,即使是莫谙也没有看出他矛盾的心绪。对于部下,慕容泊涯是一个宽容沉稳的上司,对于朋友,他是值得信赖的兄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慕容泊涯将那些明媚温和的情绪展示给别人,剩下的阴郁沉闷都要靠自己慢慢消磨。“楠公子在京中确可掌控大局,但却需要更多人手防止炽公子的暗杀,”莫谙最后问道,“还有一事,公子在‘城中城’的府邸,被人搜索过多次。”由于身在外面,为防隔墙有耳,大家都是用了隐语。“城中城”指的就是皇宫。慕容泊涯蹙眉,“‘城中城’的府邸,难道不是常常被搜的么?”“问题在于,虽然对方在其他地方也乱翻乱动以作掩饰,可搜索还是集中在书库,另外,府邸里所有花瓶酒罐,全都被移动过。”“书库?花瓶酒罐?”这两样事物联系起来,慕容泊涯心里咯噔一下响,眼前一幕光景掠过,看到尚与黄翎羽在京中的时候。——两只半人高的久违使用的梅瓶,在充当着杂物储藏室的书库里存放了相当长的时间。即使黄翎羽住了进来,也由于在生活用途上毫无价值的原因而没有清洁里面外面落满的灰尘蛛网。那时,慕容泊涯顺着梅瓶那流线型的弧度抚了下来,在中途停顿了片刻。那个曾经被他抚摸了不知多少次的梅瓶锵然崩烂。而黄翎羽侧着脸孔,有些不解地看向地下——只见一地碎瓷里,埋了两本古旧的书册,还夹杂着一些哑光钝白的碎片。原来那两册书籍是用石膏贴夹在瓶内。由于石膏质地本身就接近白陶,所以不论如何寻找,只要没有打破瓶子的决心,是不会找到这些东西的。慕容泊涯泛起十分不好的预感,因为他知道有人在寻找《顾影集》的下落,但他却不知道那人怎会得知《顾影集》的藏匿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黄翎羽,他曾见证了那两册书籍被取出的过程。“莫谙,回去告诉二哥,就说我有不好的预感。有一个问题困扰我很久都没解决,相信他也一样会察觉出异常——”江水的轰鸣近在耳边,听得连心脏也跟着怦怦直响,慕容泊涯看着江水缓缓道:“南韩曾经打过北岸。按照南蛮的习性,一旦突入我国,应该挥戈直入。但是他们却打起慢慢蚕食的主意,意图完全收拢被占领城池的管制权,才让大皇子能及时赶到前线。“去告诉楠槿,大概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人物,开始插手燕韩之争。为了找到迅速扩大战果的方法,而正在寻找《顾影集》和《自怜集》。”凭着超人的直觉和精确的情报处理能力,青年迅速得出了意外准确的答案。“今后的局势,”慕容泊涯想了一下,“大燕十位将军握有万人队以上军权,此次调度抗韩中有五位大人显得很不合作,今后天下,大约就是他们和慕容锐钺来与二哥争斗了。”他正沉吟间,路嗜酒从远处赶到他的身旁,此处锐流湍急,故而没有大军驻扎,是他们会合的地点。路嗜酒还没来得及歇气,就道:“慕容锐钺放下战事不管,下午就启程赶往洛平京。”“他怎么敢!”慕容泊涯大惊,望向南方茫茫江岸,神情已经迅速平定下来,“看来他已经得到皇帝无救的消息了。哪个将军接手?”“他以皇子手谕调武良将军驻防,若是不能守住国门,便以失职之罪论处。”“果然毒辣,就算事后有人责问他失职回京之责,他也会推给武良说是防守不力。”路嗜酒道:“还有一事,南岸也已得知慕容锐钺将要回京之事,正在登船备战。他们每艘船上都架有一车,车上各捆一柱乌黑铁筒,不知有何意图。”“乌黑的……铁筒?”慕容泊涯对这样的形容似曾相识。正在这时,西向百里之外,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路嗜酒还要再报,慕容泊涯却看着西边天空,平淡地道:“没有云。”沉闷的雷声接连响起,惊起远近树林无数雀鸟渡鸦。“看来遇到了难缠的敌手。”慕容泊涯说道,心中翻起不安的波浪。路嗜酒和莫谙诧异回头,果见那边遍是晴空,雷声却轰鸣不断,继而袅袅升起灰黑的烟尘。冲破一派秋高气爽……#################################第一百零三章 北山之墓洛平京北的野狼山上,荒无人迹之处,矗立着一座墓碑。不大,然而坚毅,如同埋骨于此处的主人。这是阎非璜的墓穴,是不为多少人知道的埋骨之处。黄翎羽坐在墓碑前的草甸上,享受着即将日落的余温。他手中执着一个粗瓷酒壶,另一手把着一个红瓷小盏,一次次地满上,一盏浊酒洒在慕前,一盏自斟自饮。黄翎羽饮得兴起,软软靠下去,头抵着墓碑,仿佛回到曾经恣意挥霍青春的年代。一个下午,慢慢斟饮回味,整壶酒也见了底。他放下酒具,轻轻描摹上面的文字。这是拖长的鸟虫篆,识字的人不多,识得鸟虫篆的人更少,能来到此处的人又认识鸟虫篆的人更是稀罕,于是这么些年来,真的不太有人知道,这里埋了个什么样的家伙。尽管冬日,秋季的余温未散,只要太阳不落,身上还是觉得温暖的。寂静了许久之后,黄翎羽低低说道:“你真的埋在下面吗?非璜?”……“人人都说你已经死绝了,尸骨早就冷透了。但我怎么就觉着他们是在撒谎呢?”他轻轻笑着,把酒壶里最后几滴酒也洒在了地上,“你说这是错觉,还是心有灵犀?”江南造出铁炮的消息传到大燕国都,引起一片恐慌。 第89章 黑衣人越聚越多,一个白影定立当中始终不动,手中乌黑的金属弦时长时短,始终不让他人进入自己一丈之内。拉锯之中,躺倒在地的人越来越多。终于,不再有黑衣人前赴后继般的涌来。慕容炽焰看着地下的尸首,想起不久前曾见过的那人——他的三皇兄慕容泊涯。他说:“凭你的能耐,只要在大燕境内,是不会有人害得了你的。”问他凭什么这么回答,指责他和二皇兄就能害得了自己,慕容泊涯却又说:“只要你不来害我们,我们又怎会多管闲事呢?”原来他的事情在两位兄长的心目中,已经到了“多管闲事”的地步。慕容炽焰收紧乌金弦,当作束腰的丝带一样在腰封外系好,理顺了在打斗中飘散的一缕乱发,终于支撑不住的倒了下来。周围全是污秽,还有漆黑的色泽。慕容炽焰躺了片刻,觉得浑身难受,还是忍了无力和软弱,寻了一柄长枪将自己支撑起来,一步步往城外行去。这里不是他的归宿。虽然死鬼多,却还总觉着不是同路人。不如找一处无人的野地,为自己吹上一曲,就算难听,好歹符合了自己的审美情操。实在不想浪费力气抬头看路,眼中都是灰蒙蒙的石板,经历了不知道几千年的磨砺,边边角角都被雨水冲刷出了沟槽,长出了青苔和三叶草。他还记得在很小的时候,慕容泊涯牵着他的手,偷偷从大人身边躲开,从那些满是石砖宫殿的地方跑开,然后就会见到一片野地,上面长满不知名的小草。他和三皇兄最喜欢的就是小巧可爱的三叶草,只有透明的一个主根,从根到茎到叶,衔进嘴里酸溜溜的。可是他还是爱。多少年没有回忆起那么幸福的事情。真是没意思。慕容炽焰迟钝地眨眨眼,抬头。前面的黑暗中站着一个黑影,慕容炽焰本能地觉着他的高大、威压,那个人的压迫感强烈到突兀于雾气和街道的景物之外,夜色的背景也隐藏不了他的踪迹。那么远,慕容炽焰竟然已经感到皮肤紧紧地绷起来——那绝不是一个平凡的人。以至于他是过了片刻才注意到黑影身后还有更多的黑衣人,和刚才想要取他性命的人一般服色。“不论你是谁,想怎么样随便吧。”慕容炽焰说道。然后手一松,随着长枪的锵锒落地,他也软倒在冰冷的路中央。鼻子前端,恰好是一枚小巧可爱的三叶草。真幸运,他想。然后轻轻衔了过去。酸溜溜的草香味立刻沾上舌尖,冲淡了血的腥味。他真正的沉沉昏睡,感觉很幸福。他躺在地上像一块柔软的丝缎,任人摆布而且毫无生命。黑影一动不动。而他身后其他的黑衣人已经有些鼓噪。并不是因为因为训练不足而纪律散漫。而是就在慕容炽焰走来的那方向,同样是毫无光辉的街道,同样是黑暗里,传出慢悠悠轻悄悄的马蹄声响。继而,幽幽浮现出单人独骑的影子。还没有完全出现就把先来者压抑得无法呼吸,他们全身都在紧张,等待侵入者完全浮现出黑暗的那一刻。空气柔顺的浮动,新来者似乎始终与环境相处得很是融洽,以至于似乎过了许久才终于来到众人可以看清的地方。这是完全令人窒息的……震动。他头戴灰蓝的冥离,轻纱从竹笠的帽檐一直垂到膝上。单手控缰,飘忽地出现在慕容炽焰后方。那头纯黑色的马匹低垂着眼,四蹄落地却是比落叶还轻,比溪水还要流畅。冥离的纱幕里,只看得清一张白得完全没有血色的面孔和一双白得没有血色的手。这单人独骑……像鬼。第一百零五章 恶贯满盈朴卫平乃是南韩黑羽旗下百人队长,他仇视一样地看着瘫软在湿泞街道上的慕容炽焰。他年过四十,唇上蓄两撇小胡子,下颌还长着一个山羊尾。按照韩人习俗,头发也剃得精光,仅留有后脑勺上铜钱大小的地界留起了老鼠尾巴是的小辫。只是因为黑布裹头,旁人看不到他的面貌。朴卫平对于自己的母国充满了爱情,这个曾经只是偏安于一隅的小小附属国家,被中原民族称之为南蛮的国家,终于也有这样一日。三年前开始的战事,不光震动了大燕朝野,同时更震动了其他五国。这一切都要拜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人所赐。——金文广。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初出现时带着些许大燕口音,自称无名氏。掌管黑羽旗的王爷金贝儿丹宁对于他不愿透露姓名的做法不以为忤,反而求的皇帝为他赐下姓名。因为他贡献了雷神之炮的制作方法,同时还为南韩巩固在江北的统治进献了不少策略。自从认识进文广之后,朴卫平敢拍胸膛打赌,天下里没人会有他那样的气势,随便站在敌人面前,就让对方有如临深渊般的肃穆之感。这个人,太深沉,难以看透。然而到了今日,朴卫平终于知道中原人的井底之蛙是什么意思,坐井观天是什么意思。因为在慕容炽焰身后出现的那单人独骑。那个人,和金文广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同样是在黑夜中行动,金文广如同黑暗的海啸,如有实质的催动空气的波动。那个人却无声无息,像霪浸其中多年,与黑夜浑然一体令人恐惧。忽然之间,朴卫平预感到,也许这一次行动不会如预想的成功。这些年来,金文广每次带领的行动都是成功的,这一次,很可能打破惯例。“三年了。”骑马人开口说道,“归国拥有铁炮也已经三年了,但是如今才在江北推进了一点。慕容炽焰对于贵国的吃瘪真是居功至伟,难怪阁下千方百计想要除去去这个眼中钉。”幽沉的嗓音夹着青年特有的纯正,在寂静地街道上迂回回荡。金文广没有答话,面临不知名的敌人,他向来话少。“既然贵国没有表示,那这个人我可要带走了。”骑马人说完,从他身后站出一个灰衣劲装的男子,三五步走到慕容炽焰身边。奇迹引动之下,双方对峙之势当即紧张。黑羽军众齐刷刷亮出兵刃,只等领队一声令下。但是进文广却无所表示。朴卫平低声道:“尊座,请下命令。”金文广目光一直看着三丈开外的慕容炽焰,再过三丈就是那个骑马人。他沉声道:“想不到今日竟然能一下子遇见两名南韩天字榜的通缉要犯。”朴卫平闻言怔然,继而大骇!位列天字榜的通缉要犯一共三名,赏金以超过黄金十万两之巨,这笔巨资不知能买下多少个郡县的田地。——然而既然能够位列天字榜三甲,也就是格外的难以抓获,他们的罪恶也格外的令南韩人发指。南韩皇帝获得雷神之炮时,曾预计三个月拿下大燕,一年兼并七国。但是到了现在,却止步于大江北岸两百里处,时进时退不得安稳,罪魁祸首就是这三人。第三位就是眼前的慕容炽焰。南韩任命的大帅,十有四五丧生于他所率鹏组的手下。虽说将官杀了还可任命一个,然而若是刚刚任命又遭劫杀,就算金平广安排了再高明的战术,制作了再强大的火器也照样难以施展。第二位乃是大燕废三皇子慕容泊涯。刺探军情、离间计、反间计,各种情报站的手段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慕容泊涯曾骗得韩帝误以为红羽旗大将军李成留与贵妃厄尔图蓝氏通奸,还诞下孽子充为黄阿哥养育。慕容泊涯买通了大太监劝说韩帝与九阿哥滴血认亲,一滴之下,果然血液无法相容。帝雷霆震怒,为防大将军李成留率兵反抗,当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赐死李成留与贵妃厄尔图蓝氏,秘密毒毙九阿哥以除孽种。等到在大燕国土内攻城略地的黑羽王爷和金文广得知时,这个可称之为南韩立国来最大的宫变早已尘埃落定。然而此等宫闱秘事尽然在短短半个月内传遍南韩东西南北,再过半月天下七国皆知晓。等韩帝终于知道自己上了大当,就算气得呕血三升,也无法追查到慕容泊涯的下落。而此后,不是获得南韩官吏贪污军款的证据,就是接到将领吃空饷之类的密报。然而此间真假难分虚实难辨。有十成十像是真有其事,等处理下去才发现冤枉了好官;有十成十像是无中生有的情报,哪知道丢在一边却是激起了民变。 第91章 黑暗之中无人看见,但这感觉在他而言,却格外分明。话分两头。繁城外围根本没有什么“慕容锐钺的大军”、“慕容楠槿的支援”,有的仅仅是慕容泊涯带来的鲲组和黄翎羽带来的六芒楼。外围的南韩人并非军中精英,根本不是两方合力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破开了几个出路。程平就在未受到乱斗波及的区域等待着,黄翎羽来到他身后时,正看到慕容泊涯也站在此处指挥着战斗。司徒傲蹲在地上为慕容炽焰进行初步的解毒。虽然程平很自觉地举着油灯为司徒傲照明——这是黑夜里无比明显的靶子——但是所有攻击乃至箭矢暗器都被有效防卫阻挡在照明范围之外。慕容泊涯远远听到马蹄声响,转头看了过来。黄翎羽夹着黑马,悠悠荡荡来到他身边。司徒傲抬头看见是他,继续低头治疗。口中却还说道:“你那膝盖现在觉得怎样?等会儿我给你再看看。”黄翎羽低头对他笑道:“你给我看看?你就不怕回去被那一帮人打死?”原来自从懒人帮宣布退出白衣教,白衣教众就有点不太待见黄翎羽和胡孙的趋势。自从南韩瘟疫闹大了之后,更是要和他撇清关系。第一百零七章 千里相送“随便他们说去。倒是你,弄得风风雨雨,搞得自己一身腥骚,现在还沦为暗杀组织的重要目标。”碍于忘年交慕容泊涯的关系,司徒傲还是有些担心黄翎羽的。“目标就目标了吧,招来的苍蝇越多,越好让这群小兔崽子们练练手。”黄翎羽指的是六芒楼的新手们。托那些乱七八糟的杀手组织乱接生意且手段卑鄙无耻无所不用其极的福,六芒楼的防卫手段是越来越严密了。慕容泊涯耳边听他们说话,自己也专心关注愈往外围扩散的交锋面。他其实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黄翎羽,这次他探听到南韩准备倾力围剿慕容炽焰,而且也得到了慕容锐钺放这个幺弟自生自灭的情报。他本想请求白衣教予以协助,无奈鹏组以前为虎作伥多了,得罪不少西戗人,以至于不得不千方百计与黄翎羽挂上钩。不过即使如此,就连现在见面,也是隔着一层黑色的纱幕,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远,根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黄翎羽自从离开慕容泊涯之后,在懒人帮的基础上组建了六芒楼,以六芒星为标志,敢为天下之大不讳,以至于弄得人神共愤。哪知道就算如此,真正身处六芒楼之中的成员,却一个个铁打铜铸一般,无论外人如何威逼利诱,都不愿意背叛离开。就算有人愿意以理服人,尽数黄翎羽与六芒楼散布瘟疫祸害民间之罪恶,六芒楼众也只是一副“我早就知道了,那又如何”的神情应对,甚至还见怪不怪的劝说游说者——黄大的心思你们不知道,就不要胡言乱语了!六芒楼的成员上下齐心,以至于根本没有外人知道里面是怎么一样的格局,也不清楚他们的实力究竟如何。但是这一战过去,慕容泊涯明显看到,组建不过三年的六芒楼比起身经百战的鲲组,虽然实战经验不足,纪律不够严谨,然而在战术方面却又不容小觑的独到之处。至于所谓“纪律不够严谨”之说,也仅仅表现为他们在短兵相接的战斗中,不时口出恶言,或是随口调笑随手调戏,以至于慕容泊涯一时恍然——原来“六芒楼”其实取自流氓的谐音!他到现在还想不透究竟是因为他们的流氓本性而定名为六芒楼,还是因为先定名为六芒楼,他们才一不做二不休地以身作则,努力彰显男人本“色。”摆脱奇怪的联想,看看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慕容泊涯对司徒傲道:“先把人弄出去,否则恐怕南韩人还要反扑。”“就是,这帮南韩人连手雷都敢弄出来。”黄翎羽大概觉得十分不屑,于是不咸不淡地补充了一句,“以后你们要见到,能躲多远躲多远。”“手雷?”司徒傲有些奇怪,到时手脚利落的把慕容炽焰弄上一匹马,自己也坐了上去。“就是黑色的,拳头大小的,那种。”黄翎羽比了一下手势。司徒傲奇怪道:“那不是药匣子么?”“药匣子”黄翎羽愕然重复。“当然,我当游医多年,走南窜北的什么没见过。”沉默。冷风呼呼的地吹。黄翎羽挠挠前额,摊手叹气:“难怪他拿出来不直接甩人,反而装模作样显摆什么了不起的玩意儿似的,原来根本就是欺诈!”他似乎很愤懑,让旁人都不觉得好笑,气氛也一下子轻松许多。司徒傲又问:“话说回来,那个手雷是什么回事?值得你这么害怕?”“总之见到类似的东西还是小心为上。那是一种可以随身携带的,效果和铁炮差不多的东西。小心使得万年船,就算是上当也总比吃大亏要好得多,”黄翎羽还是有些不甘心,强调道,“他们真是太他m卑鄙了。”司徒傲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果然没死。我就说嘛阎那家伙就是九尾猫,尾巴断完了也没他死的份。只不过却不知道为何成了今天这样。”“有时我还真搞不懂他”“听说你们之间……”司徒傲问了半句,觉得打探别人私事到底有所不恭,于是停顿下来,转而将自己的忧虑说出,“他是个一旦决定就实行到底的人,甚至可能根本不顾情面。和他对上手,你不会手下留情吧。”“没什么好担心的,只要他还活得好好的,下手对付他反倒觉得轻松多了。既然他已经知道是我还不愿意退出南韩,我想我也没必要同他手下留情。”黄翎羽看着远方,心怀感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个答案没人知晓,就算直接去问阎,或许他也拿不准每一世总会如此,他们都是有主张的人,所以面对相同的事情总有不同的理解,然后有不同的做法。而后是争执,和好,在争执,分道扬镳。事情到了最后,总不过这几部程序。他们两个是如此的不同,却又同样的执著,所以才能如此相互吸引。不过时间总是可怕的东西,也许在过长的等待中,有的东西也已经变了质。但这也只是也许,谁也不知道对方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不过既然已经习惯了分歧,继续走自己的路好了。黄翎羽看向慕容泊涯,发现他也在回望自己。昏黄的油灯火光头在他脸上,有着说不出味道的情绪。程平杵在司徒傲旁边,一丝不苟地警戒周围情势,文风不动地充当烛台。这世间的分歧何其之多,多他和阎非璜一对也不多,少他们一对也不算少。他要是为了这点事情就觉得沮丧的话,慕容这一家四兄弟还不知道要跑到哪里去哭呢司徒傲停止交谈的结果,就是他很快完成了对慕容炽焰的初步的治疗,抱着病人不知道要送上哪一方的马匹。最后还是黄翎羽说:“给我吧。把它交给泊涯,带回去又是一堆麻烦。”这个慕容炽焰不光是南韩人的仇敌,也是西戗人的仇敌。慕容锐钺不知道支使他杀了多少人,等到彭祖得罪光了所有人,便翻脸不认人地疏远他们。要是送回白衣教里,指不定什么明里暗里的祭祀或复仇等着他。“说的也是。”司徒傲道,他将人送上黄翎羽的黑马。偷眼看看慕容泊涯,果然发现这个人脸色不太好看。因为早就知道他心中那点思量,这些年又少见他如此憋气的时候,暗地里快乐得不得了。虽说黄翎羽此举省了慕容泊涯两面为难,但当时人却好像不太领情。因为慕容炽焰还昏着,黄翎羽就将他安置在自己前方,想想还是觉得不够安全,抽出他的乌金弦将整个人捆成肉粽子,最后又缚紧在马鞍上。司徒傲看了不得不觉得奇怪:“够了够了,不用这么捆也摔不下马去。” 第93章 他放松了手臂,黄翎羽得以在马鞍上做直起身,疑惑地看向慕容泊涯。“今后如果需要什么帮助,一定告诉我。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就算你要与天下为敌,我也相信你。”黄翎羽握紧了手中的缰绳,这时候旁人都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岔道口前只剩他和慕容泊涯,还有一个昏着的慕容炽焰。“你这样,根本就是盲从。”最后,黄翎羽低声道,“我很讨厌这种没有主见和判断力的人。”慕容泊涯忍不住微笑出来,隔着在竹笠边缘垂下的黑色纱布,他抚上黄翎羽的脸颊,靠近他的耳旁轻声道:“盲从和信仰从来就只是一纸之隔,区别在于对象是否值得追随。”说完,顺牙在他颈侧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哈哈大笑地纵马离开,雄黄大概知道主任惹了祸,跑得飞快,屁股后头都起了一溜子烟。黄翎羽忿然捂住被咬的地方,破口大骂:“靠!老子这上等黑纱沾上了你的口水还能用吗?”“黄大?”程平靠了过来,很尊重地问黄翎羽,“要不要找人把他给做了?”黄翎羽额上冒了一滴很无语的汗,感情程平这家伙和六芒楼的菜鸟们混惯了,也染上不必要的奇怪用语。“咱们走吧。”黄翎羽最后说道程平点头,他很喜欢黄翎羽的用语习惯,总是说“我们”、“咱们”。曾经在鹏组里时,上头指派任务从来都是“你、你、和你”或者“十六号、十九号、二十七号”……他接过黄翎羽手中的缰绳,带马追上队伍。此时,六芒楼的人又恢复了说说笑笑的景况,不像是出来执行任务的,倒像是出来踏青的。六芒楼的成员里不发懒人帮的老家伙,对于这群菜鸟们如此不遵守纪律的表现也格外不满,黄翎羽却力排众议,坚称:“他们知道何时该安静就行,他们是人而不是工具。六芒楼需要的是会思考的战士,而不是只会沉默听令的枪械。”程平不自觉地看向被黄翎羽抱在胸前的慕容炽焰。那是他原本的上司,但却活得像个工具。希望他能适应六芒楼的生活方式。第一百零九章 黄粱小镇慕容炽焰睡得十分不安稳,回身发热却还北毛毡捂得严严实实,朦胧的感觉到不断上下颠簸抛跌,十分令人难受。终于,他耐不住烦闷,想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恶劣环境让他都忍受不了。可是浑身上下一丝力气也没有,比十二岁那年的大病也不遑多让。拼尽了气力才睁开了眼睛,只见满天的乌云。一个清清素素的声音说道:“怎么?睡得不好?”那声音有些陌生,语气却有些熟悉,慕容炽焰努力往声源处转去一看……眼前还是有些模糊,一阵狂风卷过,然后他就似乎看见漆黑的水面下浮起一张白惨惨肿兮兮的面孔(其实那是黄翎羽的黑纱,因为挺密实的,如果不揭开来就只能看见下面惨白的脸色,却看不清人究竟长啥样),鼻子眼睛被挤成一团,扭曲不成人形。这是……发酵失败的白面馒头。——妖、孽。慕容炽焰瞪着那张面孔看了很久,然后再度昏睡了过去。“黄大,”旁边一个骑驴的青年轻声说道,“他又昏过去了?”“哈哈,黄大还能吓昏人。”另一个幸灾乐祸地道,“果然是传说的‘秀色可餐’——看你一眼就饱了!”“……”黄翎羽叹气。虽然为了交流方便,教了他们一些后现代主义的名词解释,但屡屡听见从这群人口里说出来,仍然觉得很错位。黄粱小镇的春天。绿意盎然,十分热闹。这个地处几大城池之间的小镇来客众多,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是个很好做生意的地方,赶个圩口就知道这里的人有多少种口音。可惜因为地处山区,环山面河,地势发展不开,于是小镇一直是小镇,怎么也扩建不成大城池。梁小小和几个六芒楼的同班的菜鸟们目前在小稻甜饭庄里当跑堂,打点零工补贴日用。梁小小记菜精准,上菜熟练,满面亲和可人的微笑让来宾至如归,目前算是当红小二。只可惜如今他笑不出来,因为自家老娘找上门来了。小稻甜饭庄乃是黄粱小镇上及其有名的铺面。光听名字,就让人觉得即使单纯一碗白米饭,都冒着丝丝烟白的白米甜香。其间布置不奢华但很干净敞亮,比起那些油污满墙,骨刺吐满地的街边小摊而言,生意想不好都不行。不过此际时辰尚早,一楼大堂的门板还封着里面的方凳全都叠放在放桌上,两个伙计接着后堂天井照进来的阳光拖地板。他们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其实耳朵早就竖长了。当红小二梁小小愁眉苦脸地听老娘牢骚,他老娘跋山涉水屈尊至此皆是因为他的一封家书。家书上写——爹,娘,小小日思夜想,觉得果然还是喜欢男人,帮我把那门亲事推了吧。这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一封家书啊!老妈子二话不说,抄起鸡毛掸子就心急火燎地赶了来。梁小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其实他是喜欢女人的,而且喜欢有一双能把整个脸塞进去幸福地憋死的大胸脯的女人,但是谁叫他这么不幸运,此次小测验偏偏就抽中了这么折腾人的题目。他们这班的先生最近在教导谈判之术,因此每人抽个签,按照签上所言行事后,再去劝解说服对象。比如鲁黑胡抽到了上上签——到镇东头把王老汉的豆浆挑子砸了,骂他全家,咒他后代不长屁眼长痔疮,然后想办法同他和解,成为不打不相识的狐朋狗友。鲁黑胡乐坏了,这次考试容易过。梁小小抽到这签子时,老先生的脸都有歪曲的趋势,梁小小绝对没有看错,那时幸灾乐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要说哪里会出这种变态题目,还用问么?自然就是远近闻名臭名昭著但是无人不知无人亲见的六芒楼。“娘,我真的对、对女人的身体提不起兴趣。”梁小小艰难的说出话,困难得要把自己舌头咬下来一样。撇眼一看,柜台后还在算米油帐的老先生脸上憋得已经泛起猪肝红——难为这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这么血性。“天哪,这造了什么孽,早知道就不让你出来挣钱。”“娘,反正还有大哥二哥,让他们为家里传宗接代还不够吗?”“我是丢不起这人!”老娘哭得稀里哗啦,“天哪,以后叫我在乡里乡亲面前如何自处啊!”“娘,你到这里来说这件事,就不担心儿子如何自处的问题吗?”“不能处最好!你这个小不要脸的,你越混越回去了啊?连男人都不想做了,老娘干脆直接把你那里给喀嚓掉,一了百了!”梁小小差一点就给他娘跪下了,正在这时,大门扇板被人从外面撬开一片,然后一个灰衣人挤了进来,他三下五除二又拆了两块。紧接着一匹神情不善的高头大马得得迈了进来。程平对周遭情况淡淡的扫视了一眼,觉得没有危险,将慕容炽焰从黄翎羽身前抱下,招呼一个小伙计道:“帮他给洗洗,放到房间给安置。”说完返身帮黄翎羽将束小腿的马蹬卸开,将人接下来放在一张凳子上。“呦,小小,今天有客啊?”黄翎羽一进来就看到热闹阵仗,有些好奇。 第95章 然而那些从外面带来的孩子们只要在学区里霪浸了一段时间,就把外面的常识抛弃得干干净净——女孩若是被人占了便宜,绝对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反而是抄家伙追着干架,甚至是硫磺毒蛇黑蜘蛛,无所不用其极。“难怪有人说,学区里绝对不会叛变的就是女人。要是在外面,哪能明目张胆地干架干得这么爽。”李爽摸着下巴感叹学区管理的独到之处,“至于咱们,唉,这生活真是贼丰富啊!”话刚说完,门板就被推开,门外处正是消失了两个月有余的梁小小同学。他还作店小二的打扮,头发被外面的毛毛细雨粘得湿漉漉的,脸上还挂着那甜死人不偿命的职业笑容。“小、小~~~~”李爽终于见到了拯救他可怜男人心的救命稻草,直往梁小小身上扑。梁小小习惯性露出的六颗白牙在烛光下闪亮着难以言表的寒光,一只手啪的直接盖在李爽面上,随便一甩就将偌大个人丢上竹床,温柔地道:“黄大回来了,临时召集你们参谋小组的,赶快到主楼集合。”“黄打回来了?”难以置信,这么快就回来了。“嗯,快去吧。”第一百一十一章 后院起火每次走入主楼的议事厅中,都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发自心底的肃穆与崇敬。外人肯定不能理解,如此普通简陋的。不过是比较宽阔一点的竹楼,有什么可以值得崇敬的。对于六芒楼之人而言,这却是大家共有的感觉,也是他们互相之间得以认同的感觉。仅仅只是因为在进入大厅的门墙上方,悬挂着的一面匾牌——后院起火。为何要在主楼上方悬挂如此不详之牌?六芒楼以外,无人知晓,因为也无人有机会得睹。刚刚建立六芒楼,并在此处设立训练基地之初,“六芒楼”的主要力量就是“懒人帮”。但毕竟人数有限,于是黄翎羽便主张不拘一格地四处寻访人才,部一定非要以西戗族人为限,不一定非要以大燕国民为限,以求扩充新组织的实力但这么做也带来极大的危险性,于是懒人帮中也有些保守派提出反对意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况且人多心杂,一旦后院起火,恐怕难以全身而退。”黄翎羽却:“西戗人尚有叛徒,就算同我族类,就能得保其心必同?就算一人犯错,若百人共同弥补之,何惧不能恢复原状?君等不闻‘因噎废食’乎,倘因畏惧叛徒而畏首畏尾,甚至未能举事而先自疑同胞,岂不令人心寒,更谈何同心协力?”众人面面相觑,尚有杂音。黄翎羽又道:“我曾有一婶母,她笃信仙婆,曾得一卦曰其生活不能靠丈夫不能靠儿子,只能靠自己。”众元老面面相觑,不知道黄翎羽提及旁人来做什么,况且又何曾听说他有过婶母?黄翎羽笑笑:“打一比方耳,无需多虑。”又继续道,“婶母自此后千方百计算计丈夫财产,克扣儿子的压岁零花,散布谣言说丈夫在外沾花惹草惹人同情,以后家庭感情越发淡漠。”说到此处,已经有人小声议论纷纷,深感那个婶母的不知廉耻。“最后呢?”有人问道。“还能怎样?最后家庭离散,丈夫不以她为妻,儿子不以她为母。果真便如那仙婆所言,到老时,她只能靠自己养自己,有何病痛都不会有丈夫儿子在床前侍候。——然而诸君可以想想,造成样的结果,是因为仙婆妙算,冥冥中自由定数?还是因为她听信仙婆乱算,自己毁自己的生活?”他说到此时,周围已经唏嘘不已。“谨慎小心固然是好,但如果事事瞻前顾后,疑人疑己,就算不会寒了人心,办事的效率也必然大大减损。何不全力去做,一旦出现问题再做弥补?”“然而毕竟太险。”“何不能相信人心,何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黄翎羽用平稳的语气陈述道,“治理六芒楼如同治家,所谓‘齐家治国平下’,齐家乃是平下的第一步,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六芒楼还有何立身之本。”“后院起火,祸起萧墙,说的无非是自家窝里反罢了,但如果成员们都热爱这个家族,何愁会出现种情况。所谓起火众人熄,事在人为耳。”李爽走入主楼议事大厅,略略抬头就看见那块“后院起火”的牌匾。他是第二期,但借着第一期的口述笔录,这块牌匾的由来他们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每次见到它,似乎都能在胸口贮存下一股悍勇之气,日久天长下来,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进去之后,再过了一个小门,就到一间能容二三十人的小间。其中声音嘈杂,大家正在低声讨论,嗡嗡之声不绝。其中有的是第一期留下来继续教导新人的老鸟,有的是第二期选拔上来的,还有一些是自成立之初就在其位的“懒人帮”成员——只不过如今的懒人帮已经名不副实,疏懒怠惫之举多已消磨不见。这次会议是黄大回来后的一个小结,和参谋小组的成员互通有无。未及李爽找到长椅坐得下来,后方传来笃笃之声,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果然是黄翎羽拄着拐杖进来了。不过因为还未到开会时间,讨论之声一时未曾停下。他这日出现时还是罩了个斗笠,上面垂着黑幕,看不清面孔。不过考虑到他的长相的确比较妖孽,性格也怪,不时以奇异装扮出现,并且美其名曰为锻炼学生们的镇定能力,在场者也就见怪不怪。黄翎羽身有旧伤,退有残疾,这是举众皆知的事情。外间以残疾为耻,不得上庙堂,不得任公职。但在六芒楼里,因为黄大的缘故,不乏招有一些残障人士。但是每见他拄拐行走的时候,不免感到遗憾,果然是上天有妒,人无完人,若是在其他方面过于完美,难免什么时候就会遭灾。待得黄翎羽坐至房中,谈话声自动减弱,待他挺起背脊,张口欲言时,房内已经落针可闻。他置身于所有人的还坐之中,面对着众人,把自己的背脊也留给了众人。曾经有人担忧他会遭到心怀叵测的人的攻击,然而至今,一次也未曾发生。“鹏组的首领慕容炽焰已经被我们带回谷中。南韩已经知道我们的存在,今后的战争会更为激烈,所以要尽快做好准备。”黄翎羽简短地说完,开始提问,“后勤辎重部。”一个面带黑斑的年长女子站起,说道:“皆已做好准备,一期新生随时可以撤往新址。”“保密工作如何?”“仅有六人知晓,选址七处,待事发时随机选取其一进驻。”“三期级长,本月训练情况如何。”一名在右臂缠着青巾年约三十的男子站起,道:“本月上旬,三期所有班级停止专业课程,在百里外罗峰谷进行野外求生训练,各人皆不带装备,十日内轻伤六人,无人重伤死亡,全部完成训练。休整三日后进行陷阱布置训练,现在正在学习如何拆除和布置各类陷阱。”“二期级长。”“本月特工班三十三人在周边各镇实习,其余五十人留守学习专业课程。工技班正在练习解析南韩火药制作,冶铸班与工技班合作正在分析青铜铸造成分与硬度间关系,医毒班分为医组和毒组互相拆解练习医毒术,综合班二十七人已作好分赴各镇的准备。”“一期级长,留任导师的一期学生的情况。”“留任十八人,十分信任。只是其中隶属医毒班的两人提出申请,往外协助扑灭南韩瘟疫……”一期级长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铃声,三急一缓,是要进来传话的意思。于是内间的所有谈话全部停止。站在门边的程平看见黄翎羽打了手势才去开门,果见一个一期服色的留任学生站在门外,递上一封信笺。黄翎羽展开看时,周围所有人都心怀好奇,黄翎羽略扫了两眼,抬头,面对的一如既往还是好奇的目光,于是笑笑,说道:“看来南韩已经被磨灭了所有的耐心,咱们要加快脚步才好。”“请问是否方便告诉我们南韩做了什么?”一个学生问。“南韩在江北江南都大肆宣传,慕容泊涯乃是西戗人。”黄翎羽道,“此事已经在大燕引起轰动,慕容楠槿旗下数名将士请求驱逐慕容泊涯。” 第97章 黄翎羽再次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慕容炽焰,仿佛是受了伤的小动物,高挑的身子蜷缩成一小团。他看到掉落在地上的竹片,想起程平对他的评论,果然就算是重伤还是很有杀伤力。不过看目前这个样子……黄翎羽最后还是把程平留在了外间,自己慢慢过去,坐到了慕容炽焰身边。他什么也没说,把滑落下去的薄被稍微提上来,要盖在慕容炽焰身上。只要坐在这个男人身边,当初那种锐利的异物插入膝骨下方的感觉似乎还在身上留有余韵。原本预想着,这个别扭的孩子大概会被这个动作刺激到,也许甚至会激动到掐断他的脖子,没想到慕容炽焰却是动也不动,侧身向着墙里,越缩越小,几乎就要成了一团。完全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而事实上也的确就是这样。黄翎羽心中感慨,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称其手杖,自行离去。有时候,比起安慰的语言和温暖的怀抱,独处的思考的时间才是更好的疗伤药物。黄翎羽有些怀念,曾经身边也有人会说一些安慰的话,也有人会给他可以休息的拥抱,但是现在,不是主动离他而去,就是他自己主动离去。如今剩下的就是独处的时间,不过于他而言,也已经暂时足够了,至少可以做很多事情。慕容炽焰几乎没有了行动的意志,他不想知道这里是哪里,身边的人是谁,他不想知道为什么没人来接他,为什么没有他认识的人。他只是安静地蜷缩着,让随便哪个人为他诊脉,让随便哪个人喂他吃粥喝药。他记得,曾经有一位兄长给他带来许多无忧无虑的快乐,然而自从那一年之后,那个人变得几乎不认识一般,远远地躲开了他。后来大皇兄和灿姨成了他生活的意义,他们安慰他,他们保护他,他们不让离弃他的慕容泊涯再有机会伤害他。自此之后慕容炽焰隐隐约约地想要回报,只要能让这些保护他的人们快乐,他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让双手染上血腥其实不难,承受别人的恨意和恶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他最怕的是连最后的栖生之地都没有了。满世界都是敌人,所有人都厌弃他这样的罪人,如果连大皇兄和灿姨都不要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去?这世界,还有哪里可以让他躲避别人的恶意,还有哪里能让他听到别人的安慰。这是一个矿区,学生们在采矿时顺便就锻炼了体力,冶铸相关的事情则交给了专修工技班的学生们。和煤矿不同的是,这里是个浅露天的矿场,曾经有条河流经过,只不过如今已经干涸。就在干涸了百余年的河床上,人们发现了黄铜。黄翎羽骑上具有恐怖之名的黑马,沿河床一路行去。到此经年,不觉间身边曾聚集了一些人,而后离别,又与另一群人相聚。只是终于体会到,人世间无不散的宴席。看惯了聚散分合之后,越发感到疲惫,曾经对那个人的执著唯余无力。莫非这世间果然没有可以永恒长存的感情?他们如今走上了各自所选的路途,再相见时也只能是一句问候,而后不会再有什么发展了吧。因为在阎非璜面前,就连叙旧都显得那么的矫情。山谷不断延伸,山谷里的冶铸从来都只是几把剑几把剑的出,没有大规模的砍伐,周遭便没有被破坏得很严重。不远处的山坡上传来人声,一对明亮的篝火照亮了草木茂盛的斜坡,几个学生斜躺在火旁,一个学生眼尖,挥手叫着“黄大过来!”黄翎羽到得近前,仰头看去,才知道火上还烤着半头野狼。“这么晚还不回去,不怕你们师傅罚你们?”黄翎羽说话不带一点感情的,好像真的要把他们抓回去一样。“我们得了特许,过几天就要出矿了。”“噢?”“我们是综合班的,早就选好出去教学的村子了。”黄翎羽怔住,能被综合班选入的,是所有学生中最为坚韧和能够变通的,相应的,他们出去后,责任比其他人都重大。一个学生说:“说真的,其实真不想出去,外面一定又是腥风血雨。”另一个学生说:“可是好不容易学了这么多,若是到了村子,我们一定也可以带出一帮学生。现在就忍不住跃跃欲试,一个人引导一个村庄的感觉。”“所以总的说来,还是相当期待的”他们相视而笑。黄翎羽想起曾经也是在篝火营地,有人与他也是如此相互信任,双手交握着,如此相视而笑。**************************话说李爽前夜回到自己所住长楼,心里一直惦记黄翎羽的吩咐。他没有大张旗鼓的找人,此际学区人数不断增长,所以正在准备迁至新址的大事,不能扰乱军心,只能小范围地寻找合意人选。目前只有梁小小和岳徽——这两人专业符合要求,又是科目里的好手,而且与他配合真是一等一的好。至于其余人,不是专业不对,就是外出有任务有实习。但是他有犯难了,性别不对啊!黄大要求的是两男两女,可现在就找到了三个大男人。梁小小听了黄翎羽招人跟随外出执行任务后,简直上窜下跳,乐得疯了,立即快手快脚的收拾衣物。但是听还有性别要求,又苦了脸对岳徽道:“岳大哥,要不这次你别去,名额让给我,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你什么,如何?”——不过他很懂得利用时间,收拾衣服的速度没有停下来。岳徽笑:“这事好办,咱们两人都能去。”梁小小一听,大眼睛眨啊眨啊的,心道岳徽果然智计百出,不愧是宿舍里的老大哥。不过出于同期学员应有的自尊,他很快收回崇拜的目光,咳嗽一声,继续收拾东西,然后十分深沉地道:“计将安出?”岳徽微笑:“你不是特工班的么,十八样武艺样样俱全,尤其擅长易容变性,把自己打扮打扮,不就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了么。怎样?娘子!”梁小小听清楚了这个提议。梁小小停下手。梁小小回头,冷眼相看。当夜,第二期学员宿舍二层男生某号宿舍内,发生同性械斗。第一百一十四章 准备出发清晨,程平追上黄翎羽。二期和三期的菜鸟们正在集合,准备进行早餐前的长跑和轻功训练。整个学区体型最庞大的白庞老师曾说:“不论你身在什么学科什么班,轻功和长跑是必备科目,为何这样讲呢?试想,就拿医毒班导师黑寡妇来说吧,她不谙武功只精毒术,然而历次学区内老师之间的群殴干架,她都毫发无损,就是因为她有超绝的轻功!——至于长跑,那是锻炼你们的耐力。试想,凭黑寡妇老师屡屡给我们下的歹毒药物,如果她仅仅只有轻功好,但是耐力却跟不上,岂不是只‘飘’个小半天就要被俺们抓住群殴?”所以,为了今后不论做了多大的坏事都能及时溜之大吉,学区的菜鸟们对于晨练改为轻功和长跑基本上都是热情满满。“他们进步很快。”黄翎羽说,“二期的学员们已经不大像菜鸟的样子了。”“两年多,已经是很长的时间,有的人都能生两三次孩子了,况且他们大多原来都有基础。”一个面上生着黑斑的女子说道,原来是医毒科目里的一把好手——黑寡妇。黑寡妇其实也是受益匪浅的人之一。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黑寡妇原来是来自于懒人帮,六芒楼的创始元老之一。她曾以为自己毒术无双,哪知道创立六芒楼之后,懒人帮四处收纳各类人才,虽然带回来的一些年轻人毒术解术比她低劣许多,却不时有突发之奇想,给她更多制药下毒的启发。学习好比赛跑,若是一群水平相差无几的人赛跑,成绩提高不快。然而若是前面有一个快得多的人领跑,后面的人争相追赶,速度就要快了许多。对于这群菜鸟而言,黑寡妇一类的人的确是同时扮演着教练和领跑者的角色。但是对于黑寡妇而言,这么多人这么多点子,无疑也成为他们提高本身成就的奇思妙想之源泉。黑寡妇其实不是寡妇,只是她的男人在知道她是西戗族之后,二话不说就将她出卖给官府。自此之后,黑寡妇只当自己男人已经死了,也不打算再嫁给任何人。 第99章 能写下这一副对联的人,心胸如何广阔,就算是国土江山,恐怕也不放在心目中的,只不知天下间究竟还有什么能入得他的眼。中间一块匾额,行草的文体书着——山海居。此间的主人名叫陆稔斝,乃是慕容楠瑾南王军中的军师。其实他才出山一年,据说乃是燕原竹壑门下。燕原竹壑一门乃是千年前司徒若影所创,精研各种奇巧机关技术,曾左右天下局势,助当时的荣翔女王统一天下四国。这么多年来,燕原竹壑少有人在江湖上走动,多是隐姓埋名。然而每出一人,必然青史留名。刚开始,陆稔斝的确是借着燕原竹壑的名头得到慕容楠瑾的试用,但两三场战役下来,就在无人胆敢轻视了这个腿残不能行走的幕后黑手。他每出一计,必使敌方折损至数半,血流成河,丝毫不留余地。于是甚至有人将他称之为“血鬼”。叩了几下门都没有童儿前来应门。慕容楠瑾侧头思考片刻,决定君子做不成,小人还是可以做做看的,便往前走。到得自家南王府前面,府门的守卫视若无睹让他进去,既然这位南王是微服出游,也不好敬礼叫破不是? 慕容楠瑾进了院子,一翻墙,神不知鬼不觉的进了山海居。 “山海居”名堂叫的大,内容却不大。普通一个瘦长型的小院,前进种了些蔬菜,中间引了半池清水,后进才是主人的房屋。安安静静,好不清闲! 他慢慢踱到后进,数们熟路地来到主人居处,只见房门紧闭。出于礼貌起见,慕容楠瑾还是大声咳嗽两声,然后拍们,大声问道:“陆先生可在家否?” 未及他再出声询问,单扇叶的木门吱呀打开,开门人却令他吓了一大跳,竟是慕容泊涯。 “泊涯?你不是去救炽焰了么,这么快就回来?” 慕容泊涯一皱眉,道:“小周没有告诉你?” “噢?” “我不是让他向你通报了冲州军情去了?”冲州是西北要冲,抵御着“镇国王”慕容锐钺的势力。这次慕容锐钺出兵冲州,来势汹汹,不可轻视。 “是有这回事,所以我才来找先生商量。但他没有说你回来的事。炽焰如何了?” “虽然没把人带回来,但现在交托给可信的人,不必担心。”慕容泊涯肯定地说。 两个人说着话,就往里屋走。但没走两步,慕容楠瑾就倒退了半步,才心有余悸地停下,说道:“幸好已经有些习惯陆先生的习惯,否则还真一时无法适应。” 只见屋内没有阳光直射,阴影中,一个人坐在轮椅上缓缓出来。刚开始看清的就是一头垂直的墨黑长发,因为十分顺直,紧紧贴着脸颊落在坐着的腿上,将面容遮去不少。只看见中间露出的惨无血色的肤色,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目蕴含着上品瓷器般的冰凉光彩。 甫一看见,还真以为是传说中靠“画皮”见人的鬼怪。 这个“陆先生”露出了冷嘲一般的微笑,道:“作业未能安眠,直到慕容兄不请自来才匆匆起床,未及梳洗,还请南王勿怪。” “哪里哪里,先生辛苦了。作业因何事操累至此?”慕容楠瑾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枚木簪递给陆稔斝。“多谢。每次都劳烦南王,鄙居处倒已经搜集了不少簪子。” “些微之物,何足挂齿。” 两人客套着,陆稔斝就已经随手将长发在脑侧挽了个髻子。只要稍微这么一打扮,整个人就奇迹般地去了许多鬼气。常人发式,一般式在头顶扎髻,或是在正后方束发。但是陆稔斝头发三尺来长,又要靠轮椅而坐,未免弄乱,便只能在脑侧绾发。只是因为头发过长,还留了两迟左右的末端随意地垂在侧肩上。 慕容楠瑾心中感慨,说实在话,这个陆稔斝年纪不及他大,清秀得不似常人,谈吐更是潇洒得体,与之相处如沐春风。只是那一双眼睛大而清亮,冰晶一般,漆夜一样。若是见着他散下长发,挡着了大半面颊,便只见着一双乌黑没有人情味的眼珠子,难免产生见鬼的感触。第一百一十六章 里应外合慕容泊涯便打趣道:“看来二哥与先生感情非同一般,还常常有定情礼物相送。小心我告诉嫂子。”“哼,你就去说吧,你当天下人都跟你这样,非男子而不爱?”慕容楠槿以前是不敢和慕容泊涯开这种玩笑。因为先皇偏心错待的缘故,慕容泊涯在皇宫中孤立无援,至于原本和他很亲的四弟慕容炽焰又不知为何,忽然疏远敌视他,于是慕容泊涯就更是依靠慕容楠槿这边。甚至曾有一度,慕容楠槿还以为这个三弟对他有不一样的感情,不知所措下只能装作不知。只是这几年慕容泊涯慢慢长大,也没再作什么表示,看来也许是他当时猜想错误,于是放下心来。陆稔斝冷笑道:“你们就慢慢倾诉衷肠好了,劳累事全让我打点,你们倒享得好清福。”慕容楠槿想起所为何来,问:“冲州军情如何解之最好?”慕容泊涯笑道:“兄长无需担心,军师已经退了敌兵。”“噢?”“当初军师收官冲州时,就已安排下今日之事。”慕容泊涯说道,“冲州四面田土沙坡上间隔种了一味名为夹竹桃的植物。这种植物开花虽美,种植也极其容易,但油性大,易燃烧,有剧毒。”慕容楠槿恍然大悟:“于是镇南王军就变成了火烧屁股的猴子,而且还是被毒的晕乎乎的那种?”“不止。”慕容泊涯道,“军师去年临走前交给冲州城守一个名为夹竹桃的锦囊,其中交待,若是到万不得已要烧夹竹桃林时,连水源也不得放过。冲州城中有水井备用,但敌军被烧,必是就急逃入河流取水。届时只在上游投放死猪毒鼠,敌军不被毒死四分之三也得病死到这个数目。”缓了一口气,慕容泊涯又道,“刚刚来的情报,冲州城守那里尚有三个锦囊尚未拆开,分别是‘风向不对’、‘夹竹桃不足’、‘敌军重回’,可见陆先生早就安排妥当,无需忧心。”陆稔斝用手指搅着发尾道:“慕容兄的消息好灵通,连我尚给了三个锦囊的事也查得出来。”“情报战者,本乃我分内之事。”“我本料定镇南王军尚有可能从上风处奇袭冲州。没想到却是绕道南方偷袭,看来也是你底下细作传的假情报吧。若以‘风向不对’中的战术,敌军最多也会折损半数,决不到四分之三之数。”他露出个冷嘲似的微笑,“慕容兄,你一年来虽未到冲州,却早已知道那里种了满山遍野的毒物,于是在城守拆开我的锦囊前就料到了这个战术,进而向敌方假传情报让他们改行南方道路,真是本事不小啊。”“哪里哪里,先生过誉。”慕容泊涯十分谦虚。两人相视而笑,颇有狼狈为奸、佞臣当道的味道。慕容楠槿叹气道:“陆先生,你那吸血鬼的名号已经够响亮了。一次剿杀如此众人,也不怕折了寿?”“我生前的事情尚未解决好,如何有空闲去担忧死后的事?”“先生也有未决之事?”陆稔斝便指着屋角两个酒坛大小的瓮罐:“南王请看。”“那是什么?”“那是在下入世前攒下的私房钱,纹银共百斤。在下辛苦多年采攒下如许钱财,原想买点小酒,只不知道过完今月还能否保存得下。”“此话怎讲?”“拙荆即将到柴郡。” 第101章 马车还在慢悠悠的摇晃着,车上载着无法入睡的人。慕容炽焰一直是侧身对着车板,无论谁来看他都是不言不动。如今身陷何处他已经不太想管,虽然由于毒伤未得痊愈的缘故,不太使得上力,但也知道,如果想要离开已经不是难事,再没什么事物能够胁迫得了他,剩下的仅仅是一条无人要的贱命罢了。到了现在都没有离开,也只是单纯不想动而已。有一个人上了车。慕容炽焰听在耳中,也是没听一样,只当这些人都是死物,来来往往与他绝无关系。然而当车子又再摇摇晃晃的上路,外面传来比之前要压低了声音的说笑声,慕容炽焰也开始奇怪了。上来了一个人,却没有对他进行拷问。难道不是吗?捉到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敌人,折磨、欺辱,不是司空见惯,不是例行公事吗?但是没有,车上始终是无声无息,车外一如既往是偶尔起之的言语说笑。阳光渐渐强烈,到了午时,停了一下。有人送了水和食物上来,也分了一份给慕容炽焰。而另一个乘车的的人则低声说了谢谢。就又开始上路。车子里逐渐闷热,偶尔有风吹开帘幕,送进来的风也是灼热的。看看也好,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上来吧。这么想着,慕容炽焰装作睡熟了的翻身,终于看到另一个缩在角落的人。穿着灰黑绫锦的薄衣,显得有些弱,面目并不特别,闭目靠在角落的毛毡里。眉目舒展,神情安适,呼吸轻得如同飘羽,与人相隔的距离也是恰当到处。没有元到让人觉得疏离,却也不会近得让人觉到压迫。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这么不近不远的与人相处,生来就让人觉得安心舒适。那人随着车厢摇摆,头也东摇西晃,看上去睡得真是很安心的样子。慕容炽焰也没觉察到自己竟然看得这么专注,只是觉得能够睡着是件十分舒适的事。为什么在这日之前,他从来也不知道睡觉会是这么舒服的呢?慢慢的,眼皮就又重了起来。连饭也没吃,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再度醒来,已经到了下午。车子停进一个村屯,有小孩子在外面喧哗。慕容炽焰好好睡了一觉,恢复了些精神。车门已经被人打开,原先缩在车角的人正被另一个人往外抱。慕容炽焰恍然一惊,抱人的人是他认识的,曾经在他手下鹏组里也能排到十九的——程平。原来慕容炽焰自被黄翎羽带走后,虽也受过程平照顾,却因感到亲人背叛而没能提得起精神,只觉得人生无味,不如一死,更没兴趣知道自身处境。注意到程平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第一百一十八章 他乡故知程平对慕容炽焰微微一笑,道:“四公子,好久不见,您终于注意到我了。”黄翎羽在程平臂弯中回过头来,也道:“你俩也是‘他乡遇故知’,今晚可得好好干上三大坛酒。”慕容炽焰一怔,只觉得被程平捧在怀里那个人的声音好生熟悉,在哪个时间哪个地方应该听过,然而一时却想不起来。他蹙眉坐起,看着程平将人扛了出去。——为什么那个人要被抱着走来走去的,病得很重?他正想得出神,一个相貌妍丽的年轻女子(梁小小)站在车下,手里牵了沾满灰尘的马匹,大大的眼睛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虽然那妍丽女子不说话,慕容炽焰也知道是催促他下车。他生出了兴趣,于是拖着有些无力的身体,好歹是下了车子。外面的景色于慕容炽焰而言是十分的陌生,是村民的茅草小屋,外面用荆棘围了简陋的墙垒。几个少年凑了过来,好奇地问东问西,听说是私塾老师的朋友前来投宿,就嘻嘻哈哈地说“崔先生外出未归,不过房屋里面什么也没有,当可随意使用”,之后蹦蹦跳跳地散去。进入茅屋,里面空空如也,简单的稻草堆就算是床铺,几片竹板就凑成了小桌子,凳子则是没有,仅有几个蒲团。。程平将黄翎羽放在稻草堆上,又一个身着黑衣的阴森女人(秋弱水)走了进来,递上一双手杖。慕容炽焰一见那双手杖,只觉得喉眼都在震颤,却听那个坐在草堆上的人说:“随你们出来一次,我都快成真正意义上的废人了。”程平、手杖……这些东西联系在一起,再想不出眼前的人是谁,慕容炽焰就是真正意义上的白痴了。他终于忍不住问:“你的腿不好?“黄翎羽和程平应声看他,神色都有些怪异,最后还是黄翎羽干咳道:“话先说在前面,你被我救了一命,还了人情前,可不能把我绑去卖给你大哥。”李爽、梁小小、岳徽、秋弱水根本不知道上一辈人的恩怨,于是神情各异。只是知道这个被就回来的漂亮男人大概会做出什么不利于黄大的事。秋弱水就在屋子角落,阴森森地瞪;岳徽开始有意无意地把玩昨日新收的宠物黑蜘蛛(这人虽然医术比毒术强,但收服有毒宠物是最大的业余爱好);梁小小则收起裙衽,若无其事地扫地,一派小家碧玉的样子。最可气的就是李爽,搬了个蒲团坐在三个长辈之间,简直就是要听故事的派头。不过程平见他占据的位子巧妙,隐然有保护黄翎羽的意思,就随他去了。“你是?”慕容炽焰问,却已经不是询问的语气,“你是他……”天色很快黑了,慕容炽焰被安抚在唯一的稻草堆上睡着,他下午时心绪激动,搞得没人敢进他身周三尺之内。最后还是黄翎羽半哄半骗地让他安静下来。因为激动太过,安静后就没了力气,而后就睡着了。黄翎羽勉强将他紧抓自己手腕的细长手指掰开,难得他没有醒来。黄翎羽终于忍不住好笑,碰碰他的脸颊,低声道:“我还没觉得委屈呢,你倒先来耍赖了。”慕容炽焰疲累又安心地卧着,一点也看不出当年空手挖膝骨的狰狞残忍。黄翎羽从墙旁取过手杖,尔后轻悄悄地向门外去。几个小辈自己找地方睡了,房梁上是秋弱水,听到动静,头垂出房梁外,漏下两缕湿漉漉一般的乌黑长发。看清是黄翎羽后才放心地缩回头颅,继续闭目养神。到门外,程平斜倚在墙边,回头看他。黄翎羽便知道他有话要说,道:“随我走走。”出了荆棘围成的半人高的陋墙,程平才说:“你倒是安心让他来耍赖,就不怕他什么时候暴起将你宰了?别忘了,兽终归是兽,嗜血是天性。你不可能让他变成食草动物。”这样的话不是他第一次说,以前他曾常常说,“我是‘兽’,你怎能不防我?”当时黄翎羽只是笑话他死心眼,说若是做了一件恶事,就永生都要做恶事下去,人生岂非味如嚼蜡?当黄翎羽说他看得出来,其他鹏组的人就是这么迂,一条道非要走到死。但是程平不是,程平敢于去看旁处的风光,否则也不会在拷问人上面花这么多无穷心思。无非是只能遵从命令的生活让他心生厌倦,他的精力发不出去罢了。这话说到程平心坎里去,于是此后还是经常缠着黄翎羽,问他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结果也就常常听到黄翎羽推心置腹的夸赞。说实话,根本就是程平自己虚荣心膨胀。但也不能怪得了他,被黄翎羽“劫”走前,他根本不曾体会被人称赞的感受。师傅带他只是为了任务,甚至在任务的最后,这个徒弟反而将要把师傅杀死取而代之——在这么一种宿命下,难道还会消耗精力去赞扬徒弟“学得好,做的妙,杀师杀得呱呱叫”?后来他在鹏组里崭露头角,莫灿那女人只会冷冰冰地下命令,完成得了就冷冰冰说一声“下去吧”,完不成任务还是冷冰冰说一声“给我拖下去”,至于是拖下去直接砍了还是当练功的靶子,纯凭莫灿心情而定。就连虚情假意的称赞也欠奉的生活如此无趣,哪里能与六芒楼的生活相比?这种淡淡的,却又一语道破真相的肯定,一语说入人心。此刻程平说出这种话,要他防备慕容炽焰,纯是好奇黄翎羽的思想是怎么转弯的,别人防备的地方他偏不防,害得六芒楼这些随员殚精竭虑,练就自然生动的笑里藏刀奇功,生怕慕容炽焰什么时候暴走伤了人来不及解救。 第103章 说话声渐渐小了,几个少年举着一盏油灯进了另一个长房,没有注意到葵花外的黄翎羽和程平。第一百二十章 自由理论黄翎羽认真地看着那些少年的背影,认真地说:人们要是更自私一些就更好了。程平一时转不过弯来,不曾听过这么奇怪的愿望,不解地等他的话。“你觉得自私是不好的事情吗?”“的确……不能算是好事吧。”程平说。黄翎羽似笑非笑地,眼里有丁点嘲讽。他很少露出嘲讽的神色,以至于程平心中有些害怕。“其实每个人都想要自己自私,偏偏不能忍受别人的自私。凭什么那些皇帝官僚们可以自私得顺理成章,偏偏就要老百姓大公无私?凭什么老百姓就要大义灭亲,而黄亲贵戚就可以‘刑不上士大夫’?如果百姓们能勇敢地自私自利,像慕容锐钺那样的家伙还敢踩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吗?”程平哑口无言,想想的确是这样。朝廷确实希望天下人都无私,以便将更多的利益留给皇朝享用罢了。“我很高兴六芒楼的学生够勇敢,他们能够勇敢的自私,而且他们着意的地方也值得他们自私。”“什么地方?”程平问。“自由的与人交流不备党同伐异,自由的发表见解不获罪,自己做自己想做的研究而不会有人拿伦理道德大山来压制。——纵观古今,这些都是皇帝不曾享受过的自由。那些皇亲贵戚要装神弄鬼,让天下人以为他们是天神之子;官员们谨言慎行,唯恐一言有失而全家朝战;百姓战战兢兢,怒不可言却只能道路以目。”程平细想,恍然大悟。这些皇亲贵戚都不曾享受到的优遇,只要进了六芒楼的范围,那就是理所应当的东西,不需要去要求,天生就享有。这种感觉如此美好,一旦得到就不会想要失去。否则即使黄袍加身,却反而变成笼中之鸟,即使满门富贵,却变成他人阶下之狗,又有什么可乐的呢?人毕竟是人,不是犬豸。犬豸但求饱暖,人却在饱暖之上还有着对自由的渴望。奇怪的是,慕容炽焰明明是会武功的,就算毒伤尚待调理,也不会傻坐着发呆。偏生他就是傻坐在那里,还让睁眼瞎黄翎羽傻乎乎的撞了上去。于是暗黑的屋子里顿时响起医生们像——黄翎羽的下颚狠狠撞在慕容炽焰的脑门上。黄翎羽痛呼一声,捂着下巴倒在慕容炽焰的怀里。原来慕容炽焰遇袭习以为常,时时有正气护体,他被撞到脑门是没有什么反应,苦的是黄翎羽。他这声痛呼一起,屋子里顿时乱了,秋弱水从横梁上飞身扑下,边边角角不知怎的就冒出男装打扮得李爽和岳徽、女装打扮的梁小小。还是程平老到,第一时间就点起油灯,便见黄翎羽瘫软似的被漏在慕容炽焰怀里,而慕容炽焰则一脸无辜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样子。带着医生就是方便,在学区里有毒郎中恶名的岳徽摸来摸去的结果是——黄同志英勇顽强,在慕容炽焰真气反击的情况下骨头竟然没裂没碎,万事大吉。按照岳徽的理论,只要不死人就不是大事,痛得半死根本连事都算不上。这是看诊过多的大夫们的通病,古今皆同,因为见得疑难杂症太多了,等闲断几根骨头呕几口血都是小事。在其他学生的强烈鄙视下,岳徽干咳两声,改了口吻,说——虽然不至于骨碎,但还要修养一段时间的,用我这毒郎中专门配制的至正骨通膏,就不会留下后遗症了。李爽看他掏出一个蚌壳,掀开盒盖,里面是几乎透明的晶莹药膏,散发清淡的香气。但是岳徽面有难色,顿那里就是不动。李爽淬了岳徽一口道:“你从来都是废话多,怎不去帮上药?”抢过蚌壳,弯腰捧起黄翎羽的脸,伸爪子去揭他面上的面具。然后等他三下五除二抹完,手上抖了抖,装药膏的蚌壳摔到地上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黄大,”李爽几乎要痛哭流涕,“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张这样一张脸啊!”说罢几乎是踉跄着奔出房门去。隐约还可以听见他“我可怜的大哥”还有“竟要委屈你端着这样一张脸”以及“呜呜……”之类的哽咽。黄翎羽莫名其妙地问:“他大哥不是在南王军中好好地当军师吗,哪里可怜了?”左右熟人沉吟不语,最后都是打着哈欠往自己的位置走,嘴里说着“夜了夜了。早睡早起”或者“今晚的月亮很漂亮啊,可见本公子睡在屋顶是个英明的决定。” 第二天,天气很好,吹进门缝的风都有阳光的味道。慕容炽焰好没睁开眼睛,就听到远近有喧哗笑闹得声音。这与他以往的生活处境不大一样。皇宫里很安静,仆役宦侍走路穿的鞋都是软底鞋,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出外执行任务,从来都是露宿野地,时刻防备着会否有虎狼毒蛇的逼近,耳朵也都是草木沙沙之声。慕容炽焰睁开了眼,身上还很累,但是心里空荡荡的,不再充满沉甸甸的无法说出的事情。房子里很简陋,地上只有蒲团而没有椅子,睡的只有稻草,但是干燥而温暖,好象还留有别人的味道,清新让人安心。他突然想,好吧,这就是个开始。那些人不要我了,我也不用他们要。但是他还是有点茫然。那么,它能够要谁?谁又会要他? 龟速队伍[121、122]第一百二十章李冰者,李爽兄也。年将至而立,却尤有少年之风,行事果决狠辣,于六芒楼内就屡有毒计,是故被委以重任,易为黄翎羽之容,化为“陆稔斝”之名,至南王慕容楠槿军中以供驱策。凭他的聪颖机敏,以黄翎羽之容生活并非难事,然而却独有一事大大困扰了他。李冰骑马与四书童同往西南迎接黄翎羽。一日共遇旅队十三播,商队六拨,运镖押运者一拨。当夜休于野地,四书童在树下清出大块平地后,燃篝火,捕猎野物。众人说笑不断,唯有李冰紧绷着脸,不苟言笑。四书童发现,也不敢理会,各自小心翼翼把目光别了开去。众人就么过了一夜,本以为李冰可以熬过去的。哪知道就在太阳刚晒得有点暖意,众人也在收拾铺盖准备走人,李冰忽然一掌猛击背后树木,怒道:“靠!这张受脸害死我也!”原来自从出了柴郡,四书童就发现后面有人赘着,轻易甩脱不去。君竹抓得一个,才知道原来是慕容楠槿怕他们出事,派出部属暗中护他。百般无奈下只得放任他们继续暗中跟着。这下倒好,弄得李冰不能马上脱去面上皮具。他在柴郡中有慕容兄弟的信赖、军方的推崇,不敢有人当面给他难堪。然而出了柴郡,认得“陆稔斝”之人寥寥无几,只把他们当作普通路人,于是张假脸孔就惹来了麻烦。上午时尚好,只是几个武夫眼色迷迷地盯。中午路过茶摊少坐时,就已经有貌似文质彬彬的采花狂蝶来摸他的屁股。到了下午,更有行色匆匆的江湖浪子干脆打马回头,追在后面直吹唿哨。李冰满面阴森。就是为何他不喜将头发束起的原因。黄大的面容,若藏在阴暗处将露未露,的确是有森森寒意。但一旦见到光,那些阴霾尽去之后,剩下的就是令人兴起征服欲和保护欲的皮囊。皮肤白皙身形弱小,乌眉澈目冷淡无情,正是江湖武夫喜欢征服的调调。当今下虽然不容男风,但是亵玩男倌之事也屡禁不止。若不是李冰身具武功,四书童也各个干脆利落,将那些胆敢动手动脚的色中狂魔全部卸了关节,恐怕此时李冰已经被挟持到哪个山寨去当“押塞相公”去了。“押塞相公”——这个词汇出现在李冰头脑中时,他全身恶寒,就算今日阳光大好,他也好一阵疟疾般的打抖。黄大的面貌,总而言之,一个字——受! 第105章 程平怒瞪一眼过来,李爽根本没想到自己已经压得如此低声,还是会被听到,于是惊吓得瑟缩了脑袋。过后,黄翎羽都能感觉到程平心情不好,却是不明其因。慕容炽焰此时坐在马车上,紧紧皱了眉,他发现周围有人跟踪。黄翎羽却还和李冰交换着一些普通消息,无所察觉。慕容炽焰无聊地摆弄自己的衣角,黄翎羽仍然是没有察觉他的心事。终于他冷哼了一声,拂开衣角跳下车去,向外就走。等黄翎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走出三四丈开外了。“唉,你做什么呢?”黄翎羽在他身后问。慕容炽焰停下脚步,侧过头对他低声说道:“有些人…”然后还有些神秘的笑了笑,“去解决一下。”他转回头还想走,后脑勺传来呼呼的风声。慕容炽焰本想避过,奈何毒伤还待调养,那物来得也快,只来得及侧了半身,还是被来物砸中了。咚的一声,紧接着那东西就掉到地上。慕容炽焰疑惑地看,是一个馒头。李冰笑拄着拐杖到他身边,好看的面容上都是温和的笑意,弯下身子捡起馒头,腾出手拍干净灰尘,塞回腰囊里。才对慕容炽焰:“那些人是跟着我来的。没危险,不必‘解决’也没关系。”慕容炽焰紧紧盯着这个好看而且温和的人,虽然这个人笑得如此亲近,却让他由衷感到毛骨悚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怜他以前见识的人物实在太少了。李冰目送他们遥遥离去。他骑在马上的背脊笔挺,换上了黄翎羽原先佩戴的面具后,却比黄翎羽多了一股阴沉之气。更因为嘴角总是挂着的嘲讽般的微笑而明显了许多——阴沉加上嘲讽,让人一见更觉背脊生寒。四个随侍书童便有一人偷偷悄声道:“糟糕!老板又露出这种算死人不偿命的表情!”“你猜咱老板是在想什么?”“大概……什么也没想,只是无意识地摆出惯用的脸色罢了。”远远的,正在不停远离的马队里正在传来程平的责备,隐约可以听见是在指责某人不该将那些龌龊猥琐的理念都教给下一代。黄翎羽发现程平自李爽和岳徽讨论那个攻受理论之后,直到现在还面有愠色。他沉浸在惊愕之中,那两个小的说他是受他都没生气了,又怎么惹到程平了?莫非,程平曾经被谁给…联想到相识以来的滴滴,继而想起一个人。天!完蛋……黄翎羽手心里冒出冷汗,那个喜欢用龌龊体位为代号(参见“69”式体位)的男人,可是在慕容泊涯那边呆着的。这下有得瞧了。行不出十里路,太阳更烈。一行人在一处山坳里歇下。四周人烟稀少,虽是官道,但也没有什么人来。只是有一些气机牵引,还是瞒不过慕容炽焰和程平这等老江湖。慕容炽焰身体不适,原先在车子里和黄翎羽一起窝着,也就没察觉出来。可是此时他坐在草甸里,闲得极为无聊,黄翎羽又呆在旁边直愣愣地盯程平,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终于给他察觉到二十丈开外,有人躲在灌木中窥视。他一直看着黄翎羽。自从与李冰相遇后,黄翎羽就在马车上与李冰互换了身份。如今,暴露在光中的是一张很陌生的面容,而与四年前所见完全不一样。“你真的是黄翎羽吗?”他问。“是啊。”虽然对慕容炽焰忽然的问题感到突兀,但毕竟是了解炽焰思维的跳跃性的,黄翎羽如实作回答。八卦的李爽察觉不一样的气息,正好也坐在旁边,就很热络地扯住慕容炽焰衣袖。哪里曾有人胆敢扯住慕容炽焰的衣袖?就连当年的黄翎羽见到他也是客客气气地紧脸皮和他客套。莫灿对他管教严厉,属下对他尊敬畏惧,那些想要扯他衣袖的人都是他的任务目标,被乌金弦勒得透不过气,伸长了舌头乌青了脸,想要扯住他衣服袍角求饶讨命的——不过没来得及碰到他,就被拧断了脖子见了阎王。基于这个根深蒂固的“基本常识”,慕容炽焰认为,扯衣袖的人绝非好鸟。他脸上冷冰冰地不动声色,乌黑发亮的金属丝弦已经缠上了李爽的手腕。但是……奇怪!竟然没切断他手腕?慕容炽焰瞪着那根跟随他许多年的趁手兵器,陷入了沉思。李爽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手腕上的东西,吓了好大一跳。武功绝非他的长项,而且是每次年终考的拖分项目。紧接着就是庆幸,因为他的武功不行,就主练防守,兵刃是一对袖里盾。乌金弦缠得再紧,也不能对付的了六芒楼出品的名器的。了解到自己安全无虞,李爽恭恭敬敬地松开手,恭恭敬敬地问:“您以前认识我家黄大啊,黄大以前是什么样子的?”慕容炽焰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认真地思索,然后道:“以前是土里土气,现在倒像是弱水可欺。”李爽盛大地狂笑了出来。“你笑什么?”慕容炽焰又怒了,扯紧兵器。“别,别,别生气,”李爽不怕死地凑到他耳边,分享小小的秘密一样,把声音压到最低。说不了几句,慕容炽焰也忘记生气了,越听越觉得有趣一样,嘴角渐渐翘了起来,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芒,不时地就往黄翎羽脸上身上瞟。程平听得清楚,原来李爽又开始宣传“强攻”、“弱受”、“弱攻”、“诱受”等一套体系完善的委琐理论来。程平不禁头疼,所以男人有时候就是没大脑的生物,如此毫无裨益的话题,竟然还能拉拢那个慕容炽焰!来日就要进到柴郡去了,慕容泊涯也在那里,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变数。黄翎羽至今还没想好,见到慕容泊涯的时候,该怎么解释炽焰在他身边的事情。-----------------------------------------------------------------------------------作者有话要说:我解放了!!!司法考试终于结束了!!!今晚努力更新,看看能写多少字,明天早上就发出来。爱死你们了!!!这一部就真的完结,关于阎非璜和黄翎羽两个人的事情,不多久就见真章。 倒履相迎[123、124]第一百二十三章 倒履相迎一个昼夜之后,这辆终于出现在柴郡山海居前的马车里,走下一对年轻“夫妇”——陆稔斝夫妇。如今改名为“陆稔斝”的黄翎羽抬头展望,仰天长叹。但见眼前“女子”白衣坠地而乌发斜绾,容貌极美,是个人都不会放过。算来算去,算到最后还是让慕容炽焰做自己“娘子”,黄翎羽简直有种隔世为人的错觉。慕容炽焰一言不发地抬腿就往里走。天色刚亮,山海居的大门还紧闭着,他一抬腿就给撂开了,身上的环佩叮当作响,两鬓散下的碎发也轻轻拂动,虽然动作优雅,却十足不是个温婉女子的典范。吓得李爽倒抽一口长气,跳下马立即就追着进去,一边追还一边夸张地大叫:“夫人您慢儿走,夫人您别把自己摔着了!”程平赶紧走上前来撑着黄翎羽的肩膀,低声道:“您看他样,哪里可能瞒得过慕容楠槿和泊涯两兄弟?没几日就穿帮。”“原本就没指望瞒得住泊涯,”黄翎羽叹口气,“况且,李冰扮演‘陆稔斝’时,不就宣称自己的夫人是个悍妇嘛。” 第107章 紧接着的就是,南王大人的弟弟,慕容泊涯大人,精神有点不正常了。倒不是神经癫狂,其实大体来没啥变化,处理公务军务照样把下属吃得死死的,正是见面时候,全身上下挑剔不出一根杂丝乱发的瑕疵。但是渐渐有样那样的传言出来——比如某个扫地小厮曾在慕容泊涯大人处理公务的书房外听到吃吃傻笑的声音;某个负责夜间熄灯的婢女听见床帐里传出犹如幽魂般飘忽却明明是很喜庆的哼小曲声……终于在第三日,人们总结出一个规律,慕容泊涯大人每天必到山海居求见南王军的军师陆稔斝,虽然以前外交吃紧的时候,一日三省也是常见,但是现在这个“求见”,却让人发现难以言传的异样。甚至有一次从山海居出来后,帮慕容泊涯更衣的婢女发现,他里衣的盘扣扣错了。这还怎么得了?这还怎么得了!于是下人们之间,开始慢慢传出慕容泊涯和山海居里哪个丫头有暧昧的谣言。而此时,前线冲州军情也回报到了柴郡。南王军大败镇南王军的消息让全郡上下尽相欢腾。这一日,慕容泊涯难得在兄长家专为自己准备的卧房里睡个懒觉,就有人求见来了。来的还是黄翎羽。黄翎羽淡淡打量两个绕着慕容泊涯给更衣的婢女,等人都出去之后终于开尊口:“唔,很大排场,你上次说不是要为我守贞?守得可真是好啊!”“天地良心!”慕容泊涯指天誓日,“是二哥家的礼节,我也不好拒绝。况且我真正是清白无辜的,如果想红杏出墙,我只会让男人更衣,哪容女人插手!”听话,黄翎羽再忍不住笑,一杖戳在他脑门上。“所谓水滴石穿,过得了十年,脑门估计也能给捣鼓出个天下第一的槽臼来。”一边说话,慕容泊涯一边自觉地接过黄翎羽递来的纸条。几眼扫过去之后,因为有些地方弄不明白,故而疑惑地向黄翎羽寻求答案。纸条上记录的是一个村庄的战事。镇南王军冲州大败,归途上沿路抢劫,所以行军路线偏差许多。在改变行程的路途上,有个村庄组织起力量,设置陷阱埋伏,准备给镇南王军一个好看。哪知道,南韩黑旗军却先遭遇了镇南王的部队,两相交战后,镇南王军不得已改变了行军路线。黄翎羽指着那村庄道:“我离开你之后,一直在想办法扩张六芒楼的实力。这是其中一个重要据。由于出产一些特殊的矿物,六芒楼的重要工匠在那里组成村落,研究一些物品。如果被慕容锐钺发现了,后果可不太妙,如果些工匠战死了,后果就更不太妙。”“然而就在你还不知道当地发生危险的时候,原本在千里之外的南韩军却与镇南王军遭遇了?”“也可以认为是南韩黑旗军趁着慕容锐钺战败,想要分一杯羹。但是,我总觉得里面有蹊跷。”“噢?”“泊涯,你想想看,你所认识的阎非璜,如果要打一场国家战争,要歼灭你们和慕容锐钺,占领北燕,会采取什么样的战略?”“首要是精兵强国,待十年之后再战。到那时,北燕就算没有外敌来侵,我们四个兄弟心不齐,他再趁机挑拨出几场内乱,就能以最小的兵力取得最大的战果。”“我认识的阎非璜也是这么直接、不愿意浪费精力的人。”黄翎羽接着道,“但是就这几年的战争来看,我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他如果不是精神错乱,那就是别有所图。”“.…..”“尤其是在武器装备着一块。他很久以前就对炸药、军械什么的很感兴趣。”黄翎羽慢慢陷入了回忆。那时候,两个人虽然很少回到城市的居所,但是只要一回去休整,阎非璜势必要搬出朋友代买的军械或是炸药类的杂志。有的男人爱吸烟,有的男人爱跑车,阎非璜爱的就是爆破这爆破那的玩意。只要他愿意,凭南韩的人力物力,他的知识,三年的时间,反复的实验,枪械什么的也应该能够造得出来。但是从一开始,他却只祭出了土炮,而后过了三年才又弄出个土手雷。这种不全力获取胜利的行为,怎么想也让人生疑。“所以,请你一定要予以帮助,让那些潜伏在南韩的‘鲲’们汇集关于他的消息,我想知道阎非璜这些年除了为南韩谋划战事外,所做的一切事情。在战争之外的视野里,一定有什么是我们不曾发现的!”-----------------------------------------------------------------------------------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真受不了,现在和田玉涨价飞快,和田籽料的玉牌要出到十万左右才能入手。俄籽的牌子压到四万就再也压不下去了。至于吗,又不是能当饭吃的东西。半年前看的3000的东西现在还没卖出去,但是叫价还跟风叫到8000,整个玉市都疯了。因为和编辑有约定,所以这几日攒稿子。10月1日开始日更5000字——按照这速度,估计10月份就能完结了。我非瘟神[125、126]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非瘟神[柴郡.南王府]慕容楠槿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还是那样的面孔,还是那样的残肢,然而内在却不一样了。竟然就是曾经被泊涯带回宫中当太监的黄翎羽。他扬扬眉:“你越发出息了,连影武者都用上了。”他指的是黄翎羽让李冰暂代身份的事。这天一大早,黄翎羽就被慕容泊涯扯到南王府上报备,颇有点“丑媳妇也需见公婆”的架势。那黄翎羽心里好笑,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只把慕容泊涯介绍他们之间的关系的话给打断了,让慕容泊涯在旁边抓耳挠腮,自己和慕容楠槿谈论起正经事来。如今这情形,倒变得慕容楠槿和黄翎羽像是一对长辈,泊涯却仅仅是个调皮捣蛋的孩童似的。而眼前,慕容楠槿虽然没有什么责备之类的话,面上却显有疑虑之色。黄翎羽暗忖,慕容楠槿这家伙不可能没学过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还摆出这样的脸色来,掩饰都不掩饰半点,显然是等我把自己交代了。或许也是畏惧了我瘟神的名声。而今时局已到了关键,如果不能相互信任,以后的仗也别打,自己人窝里斗完蛋了干净了事。于是道:“此次前来见南王,当然是要将这些年的事情告知。其中单有一件,南韩的瘟疫并非是我所传播。”“南韩的疫病,原本就非你所传播?”慕容楠槿傻傻地重复。半晌后,他摇摇头,难以理解地:“树靠张一皮,人靠一张脸。世人多珍爱名声,就连慕容锐钺,做的坏事难道还少吗?但他也是爱惜羽毛,从不让下人传出坏话。所以我实在不能理解……”“不能理解我为何将自己搞得瘟神似的人见人憎?”“南王殿下,我既然敢在南王军中安插自己的势力,今日既然敢到你面前来,就是抱着将事情坦白的心情。”黄翎羽正色道,“不知你是否知道,阎非璜与我的关系。”“曾听泊涯提起过一下,想当年,阎老师也曾教导我不少。”“那南王殿下可知道我与他本来并非属于这边的世界?”“这边的世界?本来?此话怎讲?”慕容楠槿疑惑地看向自己的弟弟。慕容泊涯三两句话将那两人的事情做交代,以前他没得到黄翎羽首肯,自然不愿意详细说。听到最后,慕容楠槿只恨得牙齿痒痒,举起茶杯作势要甩到泊涯头上,骂道:“老婆还没娶,就先学会胳膊肘外拐了,我看你以后也就是个赔钱祸,白养你这么大,长大了不照样就是一盆泼出去的水?我看你根本就收不回心。”“你就逞威风得了吧,哼哼。我自小到大,你哪时候养过我了?”黄翎羽看慕容楠槿真的要砸人,心中叹息,外面风传两兄弟做事精明、严谨认真,如今一谈才知道传言多有不实,难怪李冰在交接班时曾仰天长啸,一派解脱之状,难怪难怪!慕容楠槿终于想起旁边还有着这么一人,收起手,皱着眉。慕容泊涯在旁边小小声地提醒:“刚才阎非璜和他的问题已经完了。”“哦!你看我这年纪,怎就开始痴呆了。”慕容楠槿一拍大腿,欣然道,“接下去我想请问黄小兄弟,既然你与他有如此不寻常的关系,那么对他如今投身南韩一事有什么样的想法?”“想法没有,他那个人自由散漫惯了的,也许哪天想出个怪异主意,就又回来了,这也是不定的。只是他从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而大燕看来恰好是他的阻碍,所以很难让他回来,只能下定决心和他对着干了。” 第109章 黄翎羽皱眉道:“我们商谈的事情可算大不敬之事,逆天下先例而为之,你不怕孩子听会到处乱?”“既然是逆天之事,当然要让后代从小就参上一脚。今天以后,我都要多带他到处走走。你不是说了么,让后人理解,变革才能持续。”说罢,慕容楠槿神秘地笑笑,“再者,柴郡可是我的地盘,谁敢说我的不是!比如说,我让你这个‘陆稔斝’去当我儿子的启蒙,你敢个不吗?”黄翎羽叹了口气:“南王殿下要是一直都是种专制作法,可是又会把世子带成慕容锐钺那套的。”  弹指神弓[127、128]第一百二十七章 弹指神弓自从接手了军务,黄翎羽就几乎连轴转般停不下来地忙。要跑军需、跑操练、跑辎重、跑武器,需要改进的地方很多,几乎每个白天都是在外面消耗完的。而到了晚上,慕容泊涯则会怀揣一堆文书,后面还有人扛着一担架书册到黄翎羽书房中来。两个人一间房,相对而坐互不干扰,但若有问题倒常会争执得面红耳赤。黄翎羽牙口利,慕容泊涯偶有被堵得快要憋死的时候,便干脆离座将黄翎羽拖到里进的小卧房,又是搔痒又是缠斗,反正就是不做口舌之争,直到出了气了,才整肃衣冠,重新办公。但最终多还是从了黄翎羽的意见,就算有极大的阻力,也想办法去解决。不能不承认,如果单单以工作效率而论,慕容泊涯比黄翎羽快多了。这日,黄翎羽在书房看着最新报上来的地图,慕容泊涯在计算防务开支,自从去年秋冬开始巩固柴郡城墙,开支大了不少。好在有莫谙掌管着采矿手工,又有陆嗜酒为首的商队不断从外国赚取回暴利,以此购得的粮食足够弥补支付劳工兵丁的粮饷。忽然间有人窜了进来,左右一看,唿哨一声又想要退出去。哪知道黄翎羽眼睛尖反应又快,余光刚瞥见抬手就是一个砚台砸过去。但听得啊哟大叫,李爽哭着脸接住那要命的重物,哀叫连声:“老大,就不怕砸死我啊。”“哪有你这样的家丁,丁点敬业精神也没有,以后进来要先问安。里不比楼里,好在今日没有外人,否则要是露了陷,看我不叫程平给来个燕韩十大酷刑。”慕容泊涯头也不抬,翻完一本册子,迅速批了,边点头道:“正好正好,我家陆嗜酒近年来对刑讯拷问也卓有研究,正可以与程管家会审一番。”黄翎羽听完,早就翻了不知几个白眼,心想,我家程平躲你那69躲得跟逃荒似的,还会审呢,程平自己先跳楼算了。恰逢今夜负责防卫的正是程平,他蹲在门外树上值夜,修为早胜当年许多,慕容泊涯句话入他耳朵,几乎吓得要从树上翻下。李爽却赔笑道:“哪里哪里,捉到一样好东西,兴奋过头,故而忘规矩,两位大人一定要饶恕小的啊。”“那还有甚废话,拿出来看看。”李爽便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黄翎羽仔细看时,却是一只信鸽,笑骂:“那衣服里倒是装着个百宝袋,连活物都能装进去。”“可不是,鸟乖顺极了,跟楼里饲养的几乎一个德性。”“怎么弄到的?”“我们见它飞在天上,就打下来了。”“飞在上还怎么打,你当自己是鸟人?”“老大!你怎么能教学生骂人,你不是要为人师表的嘛,”李爽苦着脸,“再说也不是我弄得的。鸽子停在树上歇息,歇够了刚起飞就被梁小小用‘弹指神弓’射下来了。”慕容泊涯赞叹:“想不到那个小婢女娇娇弱弱的样子,也会传中失传多年的‘弹指神通’!”黄翎羽不屑道:“就听他们胡扯吧,什么‘弹指神通’呢,就是一把大弹弓!”“老大,您也给我们留儿面子好不,要打到飞得那么高那么快的鸟儿也要功夫的好不好。”“哦。”黄翎羽招招手,李爽乖乖过去,把垂头丧气的鸽子和一个小竹筒交给黄翎羽。“你先去玩儿吧,知道为什么小小射下来的却自己来吗?”李爽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嘻嘻地道:“原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因为小小早知道你们在一屋子里,以为肯定不是在干什么好事。”黄翎羽哪想到是这个答案,前面倒是说对了,说到最后怎么就变了味道?他抚额骂:“李爽啊李爽,我带过来的几个人里,最让头疼的就是你了,先出去吧,再不走我真要气死了。”等李爽满脸无辜似的地关上房门,慕容泊涯不顾形象地埋头进了书堆,过了好久都不起来。直到黄翎羽命令他找个笼子将鸽子关起来,才看见原来他脸孔上堆满龌龊的笑意,想停都停不了的样子。“行,你们个个都气我,正经事不见这么有兴趣,成想些歪七歪八的东西。”慕容泊涯逗逗鸽子,乐得眉开眼笑:“是你自己太正经,别人才总想逗你玩。”黄翎羽死瞪他,慢慢的也换了坏坏的表情:“我正经?你去问问你弟,从洛平京里出来那会儿,不是被他捉住过一次么。你去问问他,那夜晚我怎么对他做的,哼哼,我的确不是个随便的人,但是我随便起来就不是人!”慕容泊涯傻眼了,半晌回过神来,箭步冲向黄翎羽桌前,这会子的架势简直跟街头小混混干架似的,闹得黄翎羽立刻举起手杖摆出防备的姿势。但慕容泊涯终于只是懊恼地重重撑上书桌,变得垂头丧气:“你如果肯这么对我一次,我真是做梦也要高兴死啊。”说完,摇头晃脑起来,回到自己桌上继续手中的事情。“风声大雨小啊……”黄翎羽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成黄脸公,魅力大减哪。屋外程平躺在树枝上,懒懒地看那一揽明月啊明月,心想,慕容泊涯此举当真明智,其实哪有什么好担心的。黄翎羽和慕容炽焰那种关系,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用六芒楼的俚语来就是——两个‘受君’在一起,难道还能搞出什么事来吗?且黄翎羽看完信筒里的东西,就盯着那只鸽子打坏主意。原来信筒里是南韩白羽旗向黑羽旗的通讯,如果有些什么事情要找那个不愿通气的闷葫芦大叔,当可派上用场。忽然灵光一闪,想到慕容楠槿正为如何能够不与阎非璜的铁炮飞弹正面交锋,如果让那厮知道自己在南王军里,阎非璜也当会想到两军军备竞赛的后果,而尽量避免铁炮吧。想到此处,黄翎羽也心生无奈,阎非璜那家伙,果然不论到哪里都是让他格外头疼的料啊。再看看对面乖乖干活雷打不动的慕容泊涯,心想,就连这个小的也越发闷骚了,怎么逗弄都不向自己动气,也不知道背地里是否也这样,大概也是个快得道成仙的吧。冬消春到,在六芒楼外派到南韩的无名游医们的努力下,南韩境内疫病渐渐得到控制。而黄翎羽“瘟神”的名号在南韩官府的通缉下还越来越是响亮。因为国内形势渐渐安定,以黑羽旗白羽旗为首的两支军队终于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在邻国境内肆虐。仅仅一个冬天的时间,就将长江以南的数个小国吞并进来。计算着北方冰雪融化的季节已经到来,南韩国内再度兴起北征的呼声,主战派一力主战,指望能在十年内取得河山天下。话说金倍尔丹宁回京述职完毕,回到黑羽旗在长江以北开辟的据点豚城——此处原是燕国大皇子慕容锐钺的属地,但在阎非璜的策划下,两年前已沦为黑羽旗的军事要塞。豚城背靠陡崖,三面环水,城墙坚固。周围的护城河还并非引流自河水,而是靠着地底的泉眼。就连金倍尔丹宁和阎非璜和都不舍对它发射一枚弹药,而是耗费半年时间挖通沟渠将泉水引流至低处,且城内士兵又耗尽粮草,才取得控制权。否则若是按传统的正攻法,恐怕真要用己方士兵的尸体填平护城河,才能取得胜利。**********************第一百二十八章 瘟神上门金倍尔丹宁王爷进豚城还是行色匆匆的,打发几拨前来请安的下人,总算来到阎非璜安居的地方。他刚进门就大吼:“阎……”好在阎非璜见机得快,箭步冲将上来,将金王爷的嘴巴捂得严严实实,骂:“你当这是你府上?盐什么盐,还糖呢!” 第111章 最佳蛔虫[129、130]第一百二十九章 只为目标话金王爷将黄翎羽的来信再仔细看,背面还有细小的字迹,却是黄翎羽他如今在慕容楠槿属地里混饭,若阎非璜有事,自然知道当去找谁。“他说你知道要去找谁,你真知道?”阎非璜心想,还能找谁,不就找那个陆稔斝?原先想来想去,也以为只是小黄他安排在南王军里的人,哪知道还竟然是本尊亲自出马了。但他也不说,只是苦恼地想究竟要不要真枪实弹跟他对着干。最终,他狠狠咬牙,最终决断:“我们还是,将南王军留给白羽旗。”“南王军?他去年与慕容锐钺江北一战,慕容锐钺出兵十五万,他却只能集齐六万,就算再加上二万的后防军……”“你错了,慕容楠槿和泊涯那两个小子是我带大的,最清楚精兵和杂毛的区别。慕容锐钺所谓出兵十五万,也不过乌合之众;慕容楠槿和慕容泊涯却是精心挑选的,何况湘赣之民本就悍勇,训练出来非是一般军队能敌。”“别忘白羽旗也有九万的精兵,再加上从各地新筛选的轻重步兵,超过十二万之众。”“黄翎羽诡计多端,若是用兵,一兵能当三兵来使。白狼王再聪明,也不过是先天得来之智,而黄翎羽的利害却还在于熟知天下诸多奇妙战例。”“那岂非是纸上谈兵?”阎非璜凝重地摇头:“若说早些年,他还未参入时局时,或许还会经验不足。而如今,哼,要还是丝毫长进也无,我便是被打死也不会相信的。我们不就是要白羽旗自己消磨光自己的锐气么,单一个南王军恐怕就能达成这个目的。总之,能多保留几个小国就多保留几个,好歹让南王军成为他们的庇护伞。”“那们就挑上慕容锐钺?”“燕国只需要一个势力,”阎非璜眼里闪着恶毒的光芒,“慕容锐钺恶毒无情,早把他灭也是天下幸事。”说完,阎非璜就要往外走,屋子里太闷了,真需要出去透透气。金王爷立刻站起来,在他身后道:“你可不要忘记了,只有取得对皇帝的控制权,我们才能真正开始做想做的事。”“这还用你提醒?他们若能支撑到最后,或许我们还可以议和。他们若成为了我们的属国,过得几年再正式兼并入我国土地,也就名正言顺而且方便很多。”阎非璜讽刺地笑了笑,走了出去。他们的目的哪里用人提醒?他不已经决定把最大的政敌甩给曾经最亲密的人去处理吗?金倍尔丹宁和阎非璜早几年就决心要将天下各国兼并于一体,唯有一体同心,才不会频发战争,这天下才能有和平安宁的时候。尔后才能在天下间进行各种各样的变革,逐步消除皇权官威对民众绝对的控制。但所谓狡兔死,走狗烹,这又是千百年来不变的真理。金倍尔丹宁和阎非璜也知道,若是很轻松愉快就将天下兼并了,便该沦为小皇帝和文臣们集中力量削权限制的对象了。没有了权力,以后再谈什么变革之事,也不过是痴人梦。所以,渐渐地积累战功,一边打击敌国,不断取得胜利,又一边养着敌国,如猫玩老鼠般慢慢地拖延时间。直到金倍尔丹宁能够在南韩取得绝对的权威,再一口气兼并天下,这就是阎非璜如今的战略目标。也因为如此,在南韩强大的炮击和攻势之下,大燕固然分裂为数个势力,却没被完全歼灭。其他各个北方小国虽然也被铁鞋踏破,但刻意使粮草供给不足的情况下,南韩军队也从不在哪个国家常驻,只把财宝和轻壮劳动力搜掠一空。于是些小国的皇室如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般,很快复苏,对本国的百姓再度开始层层盘剥,无人不恨那些遭逢国难还白吃白喝、一见敌军闻风丧胆的皇子黄孙。南韩国内的敌人只剩下白狼王叶钦.郝尔寿,就让黄翎羽去对付他。就算不能全歼,好歹闹个两败俱伤,到最后也算是为南韩兼并天下作最好的铺垫。若是能逼迫得小皇帝禅位,让金王爷登基,也是对天下受苦受难的臣民的一个交待。时至今日,真的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当黄翎羽接到金杯尔丹宁和阎非璜向南韩皇帝请战慕容锐钺时,已经是月余后的事情。春来湿润,给柴郡城墙夯上城郭的工程也就稍微慢下来,但也到了尾声阶段,此后,纵算泥土没有全干,但也足以阻挡炮弹的进攻,甚至缓冲效果还更好。面对几乎已经近在眼前的战乱,慕容楠槿决定让几个最心腹的将领官吏拜见真正的“黄翎羽”其人。而当面对顶着陆稔斝身份出现的黄翎羽,以勇猛著称的大将军卓剑悚然而惊,他第一个想法就是——陆军师原来就是那专对付南韩人的“瘟神”,此真乃我军之大福!“今后军的最终目标,不在于扩土封疆,而在于坚守阵地。”黄翎羽语出惊人。卓剑、霍倏然、杨伟皆是悚然而惊。“不求扩土封疆?历史万千年来,恐怕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善良啊!”卓剑皱眉道,“我军不去攻打别人,别人难道还会好心地不来打我们吗?”“成天打打打烦不烦?”卓剑心中立刻改变对黄翎羽美好的第一映像,但还是正色道: “我是军人,军人的职责除了打仗还能有什么。”可惜黄翎羽根本不领情,藐视地瞥慕容泊涯:“这可就是你的人啊,脑子么死板。”就连慕容泊涯都有为黄翎羽的个人安危操起心来。军人的尊严受到当众侮辱,卓剑真有些气愤,碍于上司在场和多年养成的习惯却也不能发作。黄翎羽看他气得招风耳都快抽动起来了,心知火候已经足够,才转向杨伟道:“保家卫国从来都是分为上中下三等。下等专靠勇武血拼,中等靠阴谋诡计,卓大人可知道上等的做法是什么?”接下去的一番谈话好长,从白愣是谈到秉烛时分,就连两餐都是在房内吃的。边的世界不擅编史,就算编纂了史书,也常常在战火中流散,甚至一些有胆子做事没胆子担当的暴君害怕恶名流传,干脆大量的篡改历史。于是就算是有些文化的人都不爱读史。黄翎羽却是熟知他那个世界的典籍史书,虽不至于背诵,或是事事记得,但古今治国道理的演变却是懂的。他将一个个事例列举下来,便将慕容楠槿几个心腹听得匪夷所思。尤其听到有的国家拥有强大的武器却从不使用,然而也能保持着相对的稳固,就连杨伟都赞叹不已:“譬如如今那个南韩,他们铁炮飞弹如何厉害,就算他们不出国门进攻别国,恐怕也无人敢自讨苦吃去找他们麻烦。”“何止如此,如果他们威胁动兵,恐怕很多事情根本都无需谈判,那些小国直接答应了事。”卓剑道。“可是既然有么强大的武器,如果不动用,似乎不合理啊。”“打个比方,如果军也能制造出铁炮飞弹,那么和南韩打仗的后果是什么?军队所过之处,绝对是满目疮痍。再打个比方,如果再以后,我们又制造出能毁灭个国家的炮弹,双方同时使用起来后果会如何?”虽然不能想象能够毁灭国家的弹药,但一旦想象两军交战的结果,还是不寒而栗。“凡事要有节制。如果古人不会,那么就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做起,也是后世的幸事。”正到此处,外面忽然传来杂乱之声,有人一路从远处奔来而毫无阻拦。众人尽皆停下谈话,能够毫无阻碍长驱直入南王府,也就只有紧急军报了。果然,房门开处,一个家仆领着风尘仆仆的军丁躬身拜见,军丁见过慕容楠槿,双手呈上一个密封的木筒。慕容楠槿从家仆手中接过,扫几眼,就让外人都退下。第一百三十章 最佳蛔虫待得房门重新紧闭,四周护卫退到远处,慕容楠槿才道:“南韩白羽军正向柴郡而来,目前已经突破东南第一重防线。领军者是白狼王,叶钦.郝尔寿。”慕容泊涯看见黄翎羽面上神情一变——其实这变化极其微小,若非相熟之人,根本也发现不得——他便问道:“消息没错吧?南韩军一向不怎么针对我军的。”慕容楠槿沉声道:“南韩白羽军夜间发动突袭,第二日清早就已突破防线。我军守将沈奇麟被俘自尽,洛南兵战死殉职。”几个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慕容楠槿道:“大家今晚先回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战事再吃紧也要把准备工作做好了。泊涯、翎羽你们留下,我们要谈谈次的应对之法。” 第113章 秋弱水把完脉后,也是一言不发,最后才:“似乎是紫幻花……”“紫幻花?”黄翎羽问,这些学生在六芒楼里各有专长,可以肯定的两是:第一,黄翎羽肯定不擅长中医药;第二,岳徽和秋弱水肯定是其中拔尖的,不过一个擅医,一个擅毒罢了。“一种内服起效的致幻药,因只取用其紫红小花而得名。”“致幻药物吗?但他和我们在一起也有论月的时间,其间我们同吃同饮,他若中了药,我们岂不是也应该中了?”秋弱水严肃地道:“这种药草,千年前由梅若影在极北草原里发现,因为发现它药性特殊,便想办法将其焚毁。但果然还是没能禁绝。”“你是说,特殊的药性。”“它会让孩童对喂食自己的人产生格外依赖的幻觉,以至于一旦离开便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只有在孩童时期开始服用,并一直不断服用下去,才会起效。而种毒药却只有在断药超过一个季节以后才能诊断出来。”“这么说,”黄翎羽看向还在昏迷中的慕容炽焰,问,“他也是孩童时期就被人喂食紫幻花?”“是的。而今断药应该已经超过三个月,所以就显出其他效果来了。首先就是脾气暴躁,时而头晕昏睡,不过很快就会醒来,接下去的才是真难受,就是抽搐和筋骨剧痛。”“有什么办法可以减轻药性?”“我只负责毒人,解毒还是岳徽在行。可惜他大概不太确信是紫幻花的药性,到军医房书库里去找典籍了吧。否则倒是可以和他讨论一下。”秋弱水将为了看诊方便而别在耳后的头发放下,说道,“既然没有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不过还是要多说一句,对孩子使用这种药物的人,不是心理变态,就是没人性。”黄翎羽伸手去探他额头时,却还是稍凉的手感。他慢慢坐倒在他床边,手杖也咣啷的掉在地上。慕容炽焰挣扎着想要醒来,但翻覆几下终于还是没有睁开眼睛。抚摸自己已经缺陷下去的膝盖,想起那些年的事情,果然慕容炽焰的本性并不是坏的,难怪他时常会对莫灿作出抗争般的反应。药究竟是谁下的,是雪妃还是莫灿?但不论如何,大人的错误却要让下一辈去承担,甚至大人的罪业要让下一辈去实行,是如何自私无情的心肠才能想出来的办法?也是那两个女人,多年前几乎将阎非璜逼得走投无路,幸好也不知道那人是如何办到的,终究还是逃出生天,只不过阎非璜如今却太活跃一些,着实让黄翎羽头疼非常。“幸好没有恨你,要不然岂非是完完全全的无用功?”黄翎羽对慕容炽焰低声道,“不过你那个灿姨,就算你怎么求也不能再放过她了。”第百三十二章 顾影集册慕容泊涯又是很晚的时候才来到山海居。自从南王军在柴郡安营扎寨,慕容泊涯根本无视自己的府邸,天天往兄长的南王府里蹭客房睡觉;如今黄翎羽来了,他又到山海居里蹭去了。黄翎羽说了慕容炽焰的事,慕容泊涯讲起两人很小时候的事情。很多年前,他俩人曾经十分要好,直到慕容泊涯拜西戗族人的师父。到泊涯回来后,雪妃已经另建殿宇搬了出去,声称炽焰患恶疾不能见人。待得炽焰两年后出来,就已经变了个人似的。只是对泊涯却还有着不出道不明的情分,甚至还曾有过示爱的表现。“当时我可真是吓死了,就算对女人再没有兴趣,又怎么可以对自己弟弟下手啊,于是就拿出二哥时常教育的那套教育他去,结果他就变得越发暴躁了。”“原来如此,典型一个缺乏爱的小孩啊。”“你说什么?”“说什么也不是说你的坏话,这么关心做什么。”“就算你说的是他的好话,对我而言也是大大的有关系啊。”黄翎羽失笑,拉他坐上床,道:“我不是叫去问问程平他们,六芒楼里的俚语么?看来你还没问啊。”慕容泊涯心道,事关重大,怎么可能没问。但是那俚语半点道理也没有啊,于是道:“很多时候,看上去很弱的人,其实也是能压倒别人的。”“看来你还真问了啊,”黄翎羽顿感惊异,什么时候连泊涯都变得如此八卦起来,“而且意想不到对男男互攻之事还深有研究。说,你以前都找了哪些人来提高经验的。”“我这是理论知识,理论!阎大叔乱搞容易得病,我也只是出任务时顺便偷窥而得来的知识啊,”慕容泊涯叫起撞天屈,“你要不信,看看就知道了,我要经验丰富,哪里来得么浅的颜色。”“嘿嘿,你的……颜色很浅?”慕容泊涯陡然发现黄翎羽双目发光,支开两只爪子作势欲扑将上来扒他衣服,吓得赶快从床上跳得老高,一跃跃到书桌上。回头再看时,床上的人还磨着利牙,牙尖上发出亮铮铮的绿光。黄翎羽对四年前的事情记忆犹新,当时他动弹不得,被慕容泊涯压了一个晚上,还上下其手,哪里都摸过了,那真是相当的令人愤怒。“停,我说着玩儿的,你可别当真,哪个笨蛋会愿意让人看那里了啊。”“那个笨蛋不就正在我眼前吗?当年你欺负欺负得多欢快啊,现在可轮到你了!”“看吧看吧,你果然是借故报仇!我要被捉到那才叫有鬼呢。”慕容泊涯左看右看,寻找逃避的地方,忽想起还有一件事情,如见到了观世音菩萨似的,开心得直拍脑袋,大声道:“我想起来了,这次来见你是真有正事的,都被你打岔岔开了。”“唔?”黄翎羽停下找手杖的动作,疑惑地看过去。只见慕容泊涯从自己带来的一个书袋子里掏出两本书籍,隔远了甩给黄翎羽。拿到手中,只觉得书的材质不同一般,到看的时候,封面竟然是如此眼熟。“《顾影集》?上下卷……”慕容泊涯盘膝坐在桌上,一手支腮,:“前一段时间阎非璜寻得挺紧,我也藏得很辛苦。这种书,除了你们也再没人能看得懂,总之你看完就毁了也成。传到我这一代,我也不想再往下传了。”“你真是个很不负责任的人啊。就不怕西戗族人找你麻烦?”“要被阎非璜破译才更加麻烦,也是肖师父他们的意见。”黄翎羽往里床挪去,腾了一大块地方出来,拍拍身边,道:“回来吧,坐在桌上多难看,要给我家那帮小的看见,不笑话你才怪。”慕容泊涯戒备地瞪:“你说的啊,不弄我了。”“好好,不弄你了。”“也不许咬。”“你当我是狗?”慕容泊涯放下心,飞身回床上。黄翎羽哈哈大笑起来,看见慕容泊涯满脸奇怪,就:“我想起,以前在怀戈当铺的时候,那个又黑又胖的张管账也是每晚上飞来飞去到厨房偷东西吃。你这不也是,晚上飞来飞去的,一会上桌子一会上床,和张管账有的一拼。”这些话说了,把慕容泊涯气得歪嘴。黄翎羽把那两本书收了,心中疑惑越发的大。阎非璜直接对慕容炽焰出手,恐怕很大的原因也在于《自怜集》上。而今,他在泊涯和炽焰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却倒反不见阎非璜再度有何行动,难道发生什么事让阎非璜再不需要几本书籍,又或者是有什么理由让他不好出手的吗?更有一个难解的谜团横在眼前,阎非璜对懒人帮的影响绝对是很大的。尤其懒人帮的分子,讲究游侠义气,轻看家国之分。若果阎非璜登高一呼,难保不会有三四成的懒人帮分子转投南韩军队而去。但直到现在,却还没见到懒人帮里起什么动摇。 第115章 “画得如何?”黄翎羽的声音在后面问。“很精致,但是很龌龊。”“看来你很欣赏。”“那也不是,只是这东西不该出现在……啊————!”慕容泊涯惊吓得跳了起来,连书本都甩在地上。回过头来,黄翎羽身着单薄的洁白长衣,要笑不笑地看着他。“我学生画的。”黄翎羽,“很不错吧。”慕容泊涯顺着他目光看去,躺在地上的黄色书刊已经翻了过来,正是和其他普通书籍一样的蓝色线装书面,上书《九阳神功图录——学生高莞敬呈黄老师翎羽》。“你,你就教学生个啊?”在我面前就么正经,慕容泊涯心里如此想。“有意见吗?”慕容泊涯咬着唇不敢话了,但眼睛里湿漉漉的,显然很是委屈。黄翎羽心里叹息着,逗弄这孩子也够了,别等上了瘾想戒也戒不掉。“这是他自学成材,每个老师都获赠一本。不信你去问程平,他自己都有特别版的。”虽然不算是安慰,但慕容泊涯还是受宠若惊地笑了。因见黄翎羽站得辛苦,先一手扶住他腰身,才蹲下身去捡书。但蹲下身又起不来了:“学生高‘丸’ 敬呈黄老师翎羽?”念到后面已经提高了两个八度。若不是被扶住,黄翎羽几乎要摔倒,他敲慕容泊涯一个爆栗:“多音字,念‘管’。为了这个倒霉名字的发音,他不知被多少同学笑死了。”慕容泊涯嘻嘻笑,道:“你以前不也笑话过我们文书官杨伟的名字么,这么说,他们两人倒能成一对。”“就给人添乱好了,先回床上再说。”“嗯。这几天好像有点转凉。”慕容泊涯完,把书放好,转身将人背了,很熟练地进里屋轻轻放在床上。***********************第一百三十四章 飞蛾扑火究竟为什么要带着本书来,黄翎羽也说不清楚。也许真的是对慕容泊涯产生了这方面的想法。想当年第一期学生高莞离开六芒楼赠书时曾:“这本书乃我小成之作,当你需要真正演练‘人与人的上下关系’时,略看一看流程就能知道该如何减小痛楚。” 当真令人喷血。却说慕容泊涯将黄翎羽放了床上,撑坐在床里下了帐子,就要站出去熄灯。黄翎羽动作比他还快,翻手就压住他背脊道:“你出去干什么?”慕容泊涯只觉得浑身一紧,几乎就要翻身把人给压趴,唯恐自己失了常态,只强忍了冲动,战战兢兢地:“出去熄灯。”“噢,”黄翎羽的手还压在他背上,就是没让他敢走。想慕容泊涯也是正当青春的男人,又是久旷之躯,再刚看了那么劲爆的技术性画集,更兼钟情已久的人就在他背后,再要无动于衷就只能明他有不可告人的隐疾了。当是时,可怜慕容泊涯顶着下体的窘迫,还要借助灯光角度等地利之势不让黄翎羽发现,心中一劲儿地祝祷,千万不要在他面前失了礼仪。有的事情本就是水到渠成,但偏偏遇到慕容泊涯这种追逐过了头,成天患得患失的,便是真有机会到了眼前,也只当作眼前所见身上所触都是完完全全的自我妄想,除了强自压抑也不敢做别的动作。黄翎羽心想,就他样还想别人投怀送抱呢,就算强迫了他估计他也会大喊着“不要不要”。原来程平被陆嗜酒欺负得太惨,回来后还是惶惶然的样子,便被黄翎羽把早上的事情全部套问了出来。慕容泊涯整肃精神,故作镇定地答道:“你昨不是说烛光扎眼吗?我先去灭了。”“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哪有认死理就非要么样的,今天不熄了。”说完,黄翎羽放下手,还无意似的自他背脊上滑落下去。“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慕容泊涯结结巴巴地重复,也不知道自己什么好了。“赶紧脱了衣服上来。”这怎么成!一句指令惊得慕容泊涯挺直背脊,一动也不敢动。半才想到可以借屎尿遁:“我,你看这不,办了一天的事情,还没出恭。”黄翎羽撑着脑袋躺在床上,看着慕容泊涯的耳根不可避免的微红了,心想逗弄这男人真好玩,一边还是道:“恰好,你也带我去。”于是就在祈求九神灵保佑不要失礼的暗自祝祷中,慕容泊涯绷紧了弦儿将黄翎羽背到了屏风后。那里专为黄翎羽设有椅子,慕容泊涯刚放下人,就要出去解决自己问题。哪晓得黄翎羽不知何时练得如此快手,照样儿还是把他衣角扯了,把慕容泊涯急得几乎就想当场蜕衣而逃。“你先。”黄翎羽道。这是在耍我吧,慕容泊涯心里诅咒着神灵,回头看黄翎羽时,只见他满脸都是看好戏的笑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怎么,现在又不急了?”“你在,我怎么好……”“你怎么好意思是吧?”黄翎羽着,就把手覆盖到他那里。“你……放开……”慕容泊涯急喘着气倒在墙上,无论如何也没有力气脱离黄翎羽的掌控。黄翎羽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却也不言不语,只把一只手慢慢隔着衣物抚摸着。明明是相当情境的动作,却只带着安抚的意味。慢慢的,慕容泊涯终于找回自己的力气,扶着墙靠得稳了,才道:“你这是做什么?”话一出口,声音已经不同,多了许多暧昧,及以外的意思。“到了现在,还用我说?”黄翎羽自嘲的摇头,“唉,看来我老了,魅力也没了,主动‘投怀送抱’的都没人愿意要。”“你,你在说什么,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是你!你倒是清心寡欲的,想让我去和阎非璜复合啊?告诉你,我早看透了,他和我这种个性,作好友还可以,当情人就只能争来斗去的没个安宁。”黄翎羽几乎想拿手杖戳他头,可惜附近没有趁手的工具。还在找着呢,身上忽然失重般的感觉,跟坐云霄飞车似的,当能够反应过来的时候,无奈地发现慕容泊涯把他抛到半空又接住,仿佛是一种新流行的游戏,玩得他乐不思蜀,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等他玩得够了,把黄翎羽柔柔地抱在怀里,脸颊贴着脸颊,什么话也不说,一个劲儿地蹭。眼看和南韩的战事已经到了眼前,只要黄翎羽一直在战场上持续下去,阎非璜迟早要出现在他眼前。黄翎羽固然欣赏阎非璜,但两人的理念还是差别太多。很多事情,就算一方认为是正确的最好的选择,而在于对方却会觉得是束缚和牢笼。于阎非璜而言,情愿犯法蹲监,也要帮助穷困人弄到养家糊口的财物,宁愿挑起天下战火,也要为穷困的人带来没有战乱的统一的国度。 第117章 黄翎羽咬着嘴唇,暗想,算了,反正什么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完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吗?于是说道:“也没什么,就是里面……深处还留着昨夜的感觉,胀得受不了。”慕容泊涯听完,很冷静。是的,他很镇定地把药膏塞在黄翎羽手里,很小心地把人从自己身上抱回床上摆好,很谨慎地起身,慢慢走到墙边——砰的一声,脑袋就撞到了墙上。“泊涯?”“别!”慕容泊涯往背后伸手摆了摆,头还抵在墙上舍不得起来,“让我冷静冷静,你若想留个性命就别说话,更别招惹我了!”“我发现有一句名言形容你真是绝妙得很啊,”黄翎羽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风格在如今不当的时机发作了,其实也是他误算,他本以为经过昨夜的努力,慕容泊涯也到了外强中干的程度。所以即使看见慕容泊涯的拳头上已经握起了青筋,也依旧不怕死地忍耐身体的不适继续嘲笑:“你真的真的不是个随便的人,你随便起来就是禽兽中的禽兽啊!”从被扑倒到被进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黄翎羽终于深切地知道了死字该怎么写,找死可以有很多种方法,以及自己果然爱找死这样的事实。###########################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寻死路借助药膏的润滑,因为长时间被深入而没有完全闭合的后处紧密地包绕了慕容泊涯。他吻咬着黄翎羽的后颈,几乎要哭出来似的地着对不起,但是却还是冲动得无法制止。他爱黄翎羽,爱得没有办法回避。他想要黄翎羽,恨不能时时刻刻的抱紧。这份牵念了很多年没有改变过的追求,到很久很久很久以后也不会再改变。他只有黄翎羽,他也只要黄翎羽,其他的任何东西都不会再入眼。身后的人像野兽一样的抱着他,黄翎羽只觉胀得难以忍受得几乎要靠喊叫着才能宣泄出来,身前又再度被抚摸,非关情愿地被挑起了兴趣。这个身体疲累到极却仍然清醒,感觉得到体内无法制止的狂涌而来的冲动。黄翎羽眼里逐渐湿润,泊涯的双手交叠着环在他胸前,潮湿而灼热,表达着他含着不安但也不会懊悔的决心。还有什么值得说的呢?能有这样的一个人在身边。黄翎羽握上泊涯的手,宣誓似的握紧。不需要语言的交递,触电一般,慕容泊涯反手将他握紧,十指交叠、绞缠,感受到彼此的灼热和潮湿,不安和不悔。以前的一切,终于还是要告别了。就算再见,也真的只是再世为人了。黄翎羽默默流着泪,水滴在裘被中,瞬间消失不见。也许是体认了他的心情,慕容泊涯默默地舔吻他的后颈,绞缠的手指间握得更紧,更坚定。*** *** *** *** ***在慕容泊涯的坚持下,两个人分床睡了。正是因为新婚燕尔的待遇,才更加腐蚀人的意志。事到如今,慕容泊涯对自己的自控能力报以了有生以来最为强烈的鄙视。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时候,两人倒反像是老夫老妻。摸这里,摸那里,就像左手摸右手,半性趣都没有。事情发生后,擦枪走火变成了随时随地,黄翎羽深切地体会到伟大领袖的至理名言“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是如此的正确,慕容泊涯也终于知道所谓的禽兽之行,就算昼夜不眠废寝忘食地做也是完全可以的。所以政务不可避免的推一部分给慕容楠槿去做。在岳徽和秋弱水的调理下,到能起床时也是两日以后的事了。程平歪嘴笑话他:“卿卿我我莫过于此啊,兵临城下也要先享到口美餐。”黄翎羽冷下脸:“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啊,你到南王军中完全是可以易容的,却为什么偏偏把面具丢了?莫非为的就是让故人一眼能认出你啊?”他还特意在故人两字上转重音。程平咬了牙不敢再话。“看你样子还不服是不是?听高莞同学送给你的画册里有一幅就是‘69’式的体位啊。”为计算方便,黄翎羽早将阿拉伯数字都教流氓楼里人认识了,程平当然也知道个形象的数字代表什么意思和什么人。程平再也不敢笑,借屎尿逃开了黄翎羽的迁怒范围。防卫军出征应对白狼王进袭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就在出征前一日,山海居来一个不速之客——六芒楼医药毒术组的成员,白庞。药痴白庞,人如其名,白白胖胖。若是和黝黑胖壮的张管账站在一起,就成一对颜色相反体型相似的门神。可喜他在六芒楼里已经有了学生们公认的配对,那就是又高又瘦的黑寡妇,两人站在一起就是一对黑白无常。白庞此次来柴郡,是借着作药材生意的名号随商队前来的,顺便向黄翎羽报备几件事情。“这次白羽旗向我们进的药材批量很大,我估摸着是因为黑羽旗那边没有给他们足够数量的铁炮和飞弹,他们已经打算在作战后期主要靠传统方式攻城。黑寡妇那边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据她观察,白羽旗军中的铁炮质量不高,也没有黑羽旗那边的炮手来做指导和维护,恐怕用不了多少次就要报废。”白庞说完,疑惑地道,“看样子,黑羽旗那边成心要拖白羽旗的后腿啊。”“是在拖后腿!”黄翎羽阴险地咬牙笑,这表情何时曾出现在他脸上啊,只一瞬间的笑容就惊得白庞几乎要喷茶。好在跟白庞最亲的学生岳徽及时提着茶壶上来加茶,用自己背脊挡了黄翎羽视线,出示一张刚写好的条字给白庞,上书:“他几日窝在床上被闷傻了,别见怪。”白庞蘸水在几上写:“因何?”岳徽对嘴型地默念:“男男之事。”一只手还作个“下面”的手势。说完,岳徽抿着唇憋笑,也不敢面对黄翎羽,直接急匆匆下去。“白庞,几日不见,你倒是越发白嫩了。”其实他是被吓的,打死他也不相信黄老大竟然是下面的,什么人!什么人这么强悍,能把黄老大压在下面?“哪里,哪里……”白庞谦逊道。“脸啊,都白完了。”冷汗直流,白庞心想,我可不是问哪里白了。在白庞的祈祷下,黄翎羽终于转回正题:“黑寡妇已经潜入白羽旗?”“是。”黑寡妇在进入六芒楼之前,曾经和南韩的某个高官贵族有过纠葛,这件事罕为人知。其实黑寡妇原本并不丑,而后来因为破了相才易容而出。这些事情也就只有黄翎羽、白庞两人清楚,也不对外乱。“唔……”黄翎羽放下茶盏,合眼思考了一阵,道,“你马上想办法通知到她,不许对白狼王出手。”“她怎么可能同意!那白狼王正是……”说到此处,白庞停下嘴,两人都心知肚明,那个背叛了黑寡妇的人正是白狼王。“她不是要报复白狼王吗?那她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报复吗?”黄翎羽冷哼了一声,白庞又是一阵寒毛倒树。黄翎羽续道:“那就让他从里到外失败个透顶,让他看着自己的军队是怎么溃散败逃,在他众叛亲离的最后给他来最后这么一下,比简单给他一个断要合适得多。”“翎羽,虽然自信很重要,但千万不要轻敌啊,不如干脆给他个了结,白羽军不就溃乱了?”黄翎羽沉默一下,叫外边侍候着的李爽进来,道:“我今日还是有些不适,你不是研究战史出身的么?给白老师讲解一下。”还在不适……在黄翎羽凌厉的逼视下,李爽也辛苦地强忍笑意,把一张脸都给僵硬了,硬直地向白庞作讲解。“南韩军队军衔军阶比其他各国军队都要严格,若是越级越权行事,惩罚只有加重从无赦免。这是因为他们要保证在主帅被擒获或战死时,立刻就有不容争议的人能顶替上去,如此才能保证战局的继续进行。” 第119章 阎非璜重重跺脚,懊恼地道:“如果只是杀手那还好办,回是上战场了。”“上战场!难道我弟弟保护的不是一个普通军政官员吗?竟然还有上战场?”“你听好了,是陆稔斝。”琴瑟头有些眩晕,但出于良好的职业操守,还是忍住了。头道:“嗯,很容易找到的目标,那我立刻收拾东西,今夜就出发。”阎非璜想想,道:“那个人……很顽固。要是真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你也别管他愿不愿意,直接把他敲晕了背着就跑。”“是。”等琴瑟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阎非璜还是感到有些隐忧难以消散。###########################第一百三十八章 现于人前[柴郡.山海居]在慕容泊涯高效率的操作下,行军的准备已经结束,大军聚集在柴郡之外,准备出征东南,阻却白狼王的侵攻。黄翎羽经过段时间的休养生息,虽然还没大好,但总不至于因为某方面的痛苦而在人前露出不雅的姿态来。昨天整一个夜晚,两人只是默默相拥,睡得很沉,也几乎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慕容泊涯亲手将黄翎羽扶上毛色乌黑的枷椰子,这匹一人高的大马已经洗去了原本毛发上的伪装,露出额上长菱形的白色标记,以及四蹄之上洁白如云的本色。“好好一匹踏雪无痕,偏给你取了个怪名字,也就只有你会做种焚琴煮鹤的傻事。”慕容泊涯一边为他整理马鬃,一边笑话黄翎羽。黄翎羽心满意足地看着他,若有所感地低声道:“已经半月未接到白衣教的情况,大战在即,也不知道肖先生那边是否能够无恙。”“白衣教首要任务,无非是保存着西戗族人的承继。以前涉入朝廷,也只是为个目的。如今既然战火四起,他们当然有自保之策,倒是你这个自己蹦出来多管闲事的人,自己安危没管好就想管别人?”黄翎羽听闻他如此,举起马鞭作势要打。慕容泊涯抱头跳得三四丈远,才哀怨道:“以前我曾听说过‘家庭暴力’,当时我年幼无知不能理解,自从与你在一起后,我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家庭暴力’。”黄翎羽本来也就是做个样子,没有真心下手。听他得么凄凉,更是倒了胃口,几乎想要将鞋子一脱,就甩他脑门上去。牵马出得门来,就看见慕容楠槿抱着自己四岁的世子站在阶梯下,身后一排士兵排开。慕容楠槿看见黄翎羽就笑:“你个连仗也没打过的,傻愣愣跑到最前线上去,到底能做什么。”原来几人谈得来,相处不过几,就已经到了能够相互冷嘲热讽的程度。黄翎羽一本正经地答他:“凡事有卓大将在前面顶着,我只在后面做我的缩头龟,顺带着出几个损人不利己的主意就成了。”倒是旁边的士兵,明明见过陆稔斝曾经真有哪次是到过前线的,怎么南王却军师从未上过战场?原来陆稔斝换人不换脸的事情,还是保密中的事项。距离卓剑兵还有一个时辰,三人随意谈话间,山海居里突然传来一阵由远而近的喧哗。但听得“夫人不要”、“夫人莫去”、“夫人止步”的叫声,一个乌发披肩,白衣席地的绝世子飞也似的冲出了山海居。“她”终于止步,可惜已经站在了众人的眼前。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女子”除能是慕容炽焰,也不能蹦出别的谁来。惯于我行我素的慕容炽焰,自从醒来后越发的个性,根本不耐烦脸上涂妆,只以朝的素面大剌剌地出现在众人眼前。周边士兵也有几个是远远见过四皇子的,虽不至于交头接耳,但实在打击过大,也自动摇之中。黄翎羽定定神,才作势怒道:“梁小小!”“奴婢在!”一个钗环凌乱的美貌婢女追在炽焰身后出现,正是作少女打扮的梁小小。“怎么让夫人出来了。”梁小小眼眶微红,直往“夫人”身上瞅,那样子比受了婆婆欺负的小媳妇还要委屈。亏他一个大男人还能做得如此恶心,准备随黄翎羽入军的李爽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要随你去。”慕容炽焰仰起了素净不施粉黛但本质就很艳丽的面容,直视黄翎羽。四周没有一人作得声。慕容楠槿也适时回了魂,惊叹道:“难怪陆先生不愿让夫人外出,原来与我四弟是如此相似!”慕容泊涯赶紧附和:“的确,万里挑一的相像。”其他士兵听他们这么个说法,顿时也卸了疑惑,再仔细看,眼前佳人根本就没有那个可称之为死神的慕容炽焰的杀气戾气,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过即使种冷漠,在兵丁们眼里看来,完全解释为大家闺秀的气质。慕容炽焰冷淡淡地扫了两个兄长,在慕容泊涯身上纠结了两转,最后还是落回黄翎羽身上,固执地瞪。黄翎羽好似被一条毒蛇缠身似的,进退不得,哭笑不能,呆坐马上与他对峙,一个用目光威逼着“我就要去”,另一个只是飘移眼神假装视若无睹,让周边士兵和围观群众看得好生乐趣。诡计百出杀人于无形之地的堂堂南王军军师,竟然还是个惧内?慕容炽焰最先转开了目光,盯上了跟在身后的程平,冷声道:“给我备马。”“遵命。”程平屈膝躬身,恭恭敬敬地答道。等他回过神来,梁小小李爽之辈已经是用极其恶劣的视线左右鄙夷他的“叛变”。程平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答应了什么。顿时苦恼得几乎想一巴掌扇上自己脑门。他从小到大,都在鹏组里成长的,就算后来脱离了组织,可小时的习惯根本就很难改变,譬如服从月鹏命令是绝对要遵守的规则。刚才这可不是?他才晃一下神,就木偶似的回应了慕容炽焰的命令,真是晚节不保,私底下不知道要被那几个小辈怎么个说法。绝对是他弃暗投明以来最大的污点!黄翎羽以目光询问慕容楠槿和泊涯,两兄弟切切讨论几句,慕容楠槿干咳连声,才说:“既然尊夫人放不下心,随军前去也好,不过乘车就行,不必骑马。”话音刚落,后面一个谋士装扮的先生凑上前来躬身:“万万不可,自古以来,随军出征的女子,除煮饭的犯妇,就只有随军的军妓。陆夫人万万不能自贬身份,同时也坏了军中的惯例。”忽有冷冰冰脆生生的声音插入道:“你就实话直好了,是有人觉着我随了军去,会让军师耽于逸乐了吧。”慕容楠槿但看时,竟然是炽焰屈尊亲自驳斥来了,熟知他习性的两兄弟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且他竟然还默认的“夫人”的身份?慕容炽焰白袖轻抖,一道黑影直奔谏官身前,噗哧声响过后,起了小阵子的烟尘,再看时,一杆袖箭直没入土,只剩下半寸长的尾羽。这手功夫,莫是普通士兵,就连身经百战的大力士都无法做到。夏初遭遇[139、140]第一百三十九章 夏初遭遇“我随他去,只负责保卫,别无他意。”说完,慕容炽焰自身后取出个不大的包袱,往黄翎羽身上甩。 第121章 众将仔细回想,片刻之后得到的结论是——果然如此,不由抿唇掩口偷偷而笑。要说白狼王的英勇事迹,众将领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但因为许多都是以少战多的事例,便没有往“逃命”一说上联想。而今被黄翎羽简单两句话概括,该白狼王的战斗生命轨迹竟然就是遵循着“败—逃—胜—败—逃”的循环,大家哪有不讶异非常偷偷而笑的。黄翎羽继续补充了一句:“其实比起白狼王,逃命王的美称倒是更为适合他了!”听到军师深得人心的权威评,众将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谈谦也暗自头,捧茶啜饮起来。黄翎羽趁热打铁地道:“所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白狼王能够夹着尾巴逃,难道我们就不能逃?我们不但要逃,而且要逃得比他快,比他强!至少逃命王的名号,我们是要定的!”长长的“普”的一声,不知哪个末座的军将一大口茶水喷得四处都是,周围几个跳将起来,还不及骂那喷茶人士,就先自傻呆呆站着。因为陆军师刚刚不是还在嘲笑白狼王会逃命吗?怎么现在又要自己人逃起来了?出兵之际妖言惑众,可是扰乱军心的重罪!试问,但凡上战场领兵出征的,谁不求个功名利禄,谁不求个名留千古?如今按照陆军师所言,他们肯定是能够名留千古的了,问题还是要带着“逃命王”的名号啊,谁还能笑得出来。问题是,陆军师诡计多端,谁又能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膏药。所以一时间也没人反驳他的提议。黄翎羽摇头叹气,哀叹道:“你们这些人也真是死脑筋了,”及至此时,卓剑唯能想起的就是慕容泊涯私底下对他的话:“黄翎羽牙尖得能咬死狗,就别和他做无谓的口齿之争。真到危险时刻了,让人直接绑上他就逃。对了,还要让那人一定要塞好耳朵。黄翎羽的牙口好得,可以到妖言惑众的程度了。”卓剑看看黄翎羽的脸——妖孽;而听他嘴里出样的话——妖孽!从里到外一个名副其实的妖言惑众!“古时候曾经有两个强国并存,他们开战却都不在自己国内打,而是强迫临近弱国为他们划出交战区域,在第三国的境内开战,你们可知是为何?”黄翎羽所的其实是俄国与日本在中国境内开战的事情,但不论在哪个时空,以强凌弱的事情也是大同小异,此时出来也没人存有疑心。一个谋士道:“可是因为战火会焚毁本国的耕田和城池?”众将听了,心想可不是当前形势?白羽旗在我国掠抢,不论最后是胜是败,我国百姓的损失则总是最大的。黄翎羽道:“正是如此。所以才要想办法避开可能造成巨大损失的地方。想必大家也有防洪引流的经验,若是要保住一个重要的城市,就要在其他地方的堤坝挖开缺口,引出水流。所以我军现在的任务就是牵引,把他们牵引到对我们最为有利的地方,不论是追是打还是逃,是卑鄙手段还是龌龊方法,我需要大家暂时抛弃所谓的军人的尊严,和白狼王来那么一场捉迷藏的游戏。”接下去,就是一番传销般的演讲和鼓动,只说得天花乱坠,把众将听得眼前直如出现了新的天地,原来抛却了军人的尊严和荣耀,竟然可以如此轻松自在![南韩.黑羽旗军营]黑羽旗统领王爷金倍尔丹宁急匆匆地走进金文广的营帐,不等兵丁给他倒水就屏退左右,自己倒茶水灌几口,才说:“遭遇了。”彼时恰逢无事,阎非璜正在看书,闻言不慌不忙地取出枚金叶子作书签夹了,注目于他。“已经是四日前的事情,卓剑的军队和白羽军遭遇,但双方仅仅小规模交锋了数次。才过三个晚上——也就是昨日,白羽军就被击败,现正向西南溃逃。”阎非璜仔细思索,问:“可知是何原因?”金王爷脸色白了青青了白,很失面子似的不甘心地道:“据是不堪其扰,详细情况军报上未写。”因为是信鸽传讯,能携带的消息自然有限。金倍尔丹宁生性直爽,就算白羽旗的白狼王爷与他政见不和,既不是为他的战败幸灾乐祸,也不为他突破对方防线进军柴郡而心生诅咒,只是为情报的不足而惋惜不已。阎非璜却把书丢了,伏台闷声地乐。“有何可笑?”“你先别问,照例过几日就有详细军报过来,那时就知道了。”说完,阎非璜抛下王爷快步离开。许久不曾遇见棋逢对手的情形,也只有黄翎羽才能让他如此尽兴。这一局,喝了黄翎羽洗脚水的还是他们黑羽旗的老政敌。终于还是有些像联手作战的感觉。阎非璜心中默默祝祷,尽管他毫无信仰,却唯独愿意为黄翎羽的安危祝福。很多很多年以前,他还年轻。那个时候,似乎又用不完的时间,有永无尽头的精力。那个时候,他曾顽固地认为,既然倾心就要在一起。他曾见过很多离散各地,结果劳燕分飞的事情。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难道不是吗,即使分开,还能为同一个目标而战斗。也许今后会在战场相见,但到那个时候,一定已经快到尘埃落定的时候。即使放出慕容泊涯是西戗人的消息,也没见南王辖下有任何反弹。才多少年不见啊,慕容泊涯就已经能让辖下的臣民乖乖闭上口了。这么看来,让黄翎羽在南王兄弟的庇护下生活,当不会受到无妄之灾。而遇上了熟读冷热兵器时代战史的黄翎羽,通过第一次的交锋,可以确定白狼王最后的下场十分凄惨。照这样看来,根本不用多久,黑羽旗就能取得南韩国内的军政大权,而到时候,就是他和黄翎羽再见面的时候。军营外清理出一大片空地。再远的地方,春花已经凋零,在入夏的时节凋零也是常见。阎非璜现在相信着,花开过了季节,的确就会凋零。然而人错过了季节,却还能在下一次因缘际会时,比肩而立。[欲知白狼王遭遇何种惨况,请看下章《炽焰发威》。]-----------------------------------------------------------------------------------作者有话要说:10月9日早捉虫两只,多谢大家关于新文案之2的解释:有大大问,和田玉和翡翠差别这么大,和田鉴定师怎么和翡翠鉴定师龙争虎斗。其实是这样的,这两家伙恰好住在楼上楼下,楼下的翡翠鉴定师喜欢通过研究作伪技术提高眼力,所以常常把灌胶染色的翡翠丢进烤箱去烤,弄出难闻的气味;楼上的和田玉鉴定师喜欢用牙科电钻琢玉,弄出难以忍受的电锯般的声音。......说到底,其实还是相邻关系纠纷  炽焰无敌[141、142]第一百四十一章 技术高下时间到退回四天之前的夜晚。刚刚遭遇南王军,卓剑率领的军队果然不同凡响。就算是简单的试探也不见毛躁或紧张,张弛有度而举轻若重,尤其阵脚压得极稳——可不是一支容易被偷袭的军队。卓剑占据着山谷关隘,掌握着通往柴郡道路的控制权,只有清除支队伍才能真正的往前迈进。白狼王叶钦.郝尔寿感觉到了今后战局的无形压力。当夜,正值白狼王与几个心腹谋士商量策划阴谋诡计,反复论证可行性与危险性时,帐外忽然战鼓喧,雷鸣似的响彻夜空。外面自有当值的副将,闻声便命号兵吹号。仓促中,刚睡下不久的士兵纷纷从帐篷里出来,但看时,都是匆匆起来的,头盔歪斜不说,裤带也纠缠在一块,显是突兀间被惊醒,迷糊得连裤带也没打好。可等白狼王穿好盔甲,率众出营应战之时,战鼓声音却都停了,静悄悄中只见三间外的敌营乌漆抹黑,鬼影都不见半条。(注:弓箭的一个射程为一间) 第123章 “是唱歌吧,是唱歌吧?”——南韩士兵们心中产生了恐怖的想法,——“究竟是什么遭罪的鬼魅在唱这种催命的鬼歌!”白狼王忍无可忍,召集众将,耐着仍然不断传来的歌曲,条理分明地吩咐:“今夜袭营,贵在隐蔽。大家只要偃旗息鼓迅速潜入敌营旁,我军连续战他两夜,卓剑都是以弓箭乱射,消耗极大。按他箭矢储备计算,至今日已经箭尽。今夜之策,便是硬闯也要闯出条道路来,前面就是柴郡,再没人能抵挡我们!”黄翎羽就坐在慕容炽焰附近认真的聆听。也许是因为听多了的缘故,竟然不觉得很难受了。他个恶毒的做法,灵感来自于慕容炽焰丢给他的那个包袱。打开一看,里面什么破铜烂铁都有。黄翎羽第一眼看时,只觉得头疼无比,似乎当年在皇宫中夜闻弹棉花之声的往事也冒了出来。再看第二眼时,恶毒的计策就上了心头——难受,要让别人比我还难受。不能不炽焰有着别样的天分,不论是单弦琴、笛子、萧,甚至就连如今手里崭新出现的二胡,他都能奏出“别出一格、不落下乘”的曲子。(该八字评语乃是事后慕容泊涯亲切为四弟题字)就是黄翎羽的终极武器,即便是后来听说了此事的慕容楠槿和慕容泊涯两兄长,也捧腹打跌,又不得不承认黄翎羽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典范。慕容炽焰还有什么是最能让人睡不着的?还用问么?绝对五十里地闻声而逃。*** *** *** ***话题回到终于忍无可忍的白狼王叶钦.郝尔寿身上。连续三日的憋闷终于让他下令夜间袭营,可到了敌营才发现,黑灯瞎火里除了连片的营帐,真的是一个人也找不到。而此刻,己方营地却忽发火光,浓烟滚滚而起,被通红的火照得格外沉重恐怖。不多时,喊杀声从后方传来,白羽军阵脚开始乱了。至此刻,南王军形成了自后方而来的大型口袋,就连白发斑斑的谈谦也觉得心情仿佛年轻了二十岁,只在称赞我军果然聪颖无敌,对于偷袭的技巧,无师照样自通!卓剑指挥若定,战线步步前移。白羽军的营帐、补给路线已经被他们占领。对于白羽军而言,前方不但不是胜利,反而是一条绝路。就如同下棋,有时只需一个回合,胜负之局的关键就已经确定。“以华美之曲而取大战之胜,此乃真和谐也!”黄翎羽感慨道。慕容炽焰忽然停了演奏,一把将二胡抛下,扯住黄翎羽衣襟压倒在地上。只听嗖嗖声响,几簇箭矢刚好落在黄翎羽方才所坐的木桩上面。等这阵子过去,慕容炽焰稍抬起头,四近还没人来,但也快了。他一手捡起黄翎羽的拐杖,一手把他抱上自己肩膀,对二胡完全无视,直冲出南王军空营,往接应的军队所在过去。当南王军神不知鬼不觉出现于背后的如今,还留守于营地里努力睡觉的士兵晕头胀脑地被喊杀声惊了出来。慌不择路下,只有少数伍长开始组织起防御,其他的抄起兵器和随身物件,就往营外白狼王所在的方向逃去。际于此时,天边已经有蒙蒙的亮光,白狼王身陷南王军营中,不断有己方士兵从后面追上集中,背后的营地却被忽然冒出的南王军占领。原来慕容炽焰昨夜几首曲子都是蓄满了内力,夜里又安静,如此传扬出去,五十里地都听得到。连续三夜不得安眠的韩国士兵早就头昏眼花,恨不能倒头就睡,哪里发现得南王军绕过他们两翼,包抄到后方。此计正是参考了程平“三日不眠累疯人”的理论。白狼王忽而大吼:“往前冲,别后退!”这当是正确的决断。如今他们退路已断,只要能够突破卓剑的防线,沿途上就能抢先占据一两个城池作补给供应之地。而后等待南韩派来的后援,便也能形成对南王军的前后夹击之势。白狼王才催马行十几丈,就发现南王军中营帐布置得有别于常理,帐篷间距特别之大,他暗叫不好。原来帐篷间距大,那么军营占地面积就会广阔,走出去的时间也就会越长。这段时间内,敌军最可能使用的就是火攻。他挥刀砍开一顶营帐,发现里面果然是硫磺硝石干草之类的引火之物。白狼王咬牙切齿:“要是我军能再多携带一些铁炮和炮弹,哪里会有如此麻烦!”原来他从黑羽旗金文广处讹诈来的铁炮有限,炮弹样的消耗品更是用一个少一个。从第一防线到第二防线的突破,炮弹几乎都已经消耗过半。为能够顺利攻下柴郡,此后就没敢多用。而更加可笑的是,铁炮发射炮弹是必然要发热的。可怜那些士兵觉得利器难得,心疼得直往上浇水,早早就将炮身给浇到爆裂。用阎非璜或黄翎羽的话来说,正是所谓的“没文化,真可怕”。[欲知阎非璜派来使者因何暴露身份,请看下回《翎羽遇袭》]男男相亲[143、144]第一百四十三章 万事大吉白狼王一不做二不休,带着军队往前冲突。头一日他还猜想对方箭矢用尽,但如今竟然不是如此,只见四面八方忽然出现稀稀落落的轻步兵,紧接着就是挟火而来的如蟥火箭射在帐篷布上。率领些轻步兵的将领正是谈谦,在黄翎羽这一次持续三日的连续计提出时,他也是首先提出反对意见之人,皆因箭矢不敷三日之用。但黄翎羽则哂笑,命人取来一捆箭,问:“这些箭矢做工优良,箭杆乃伐树所造,白羽乃鸟儿翎毛,箭头乃青铜或精钢所造。造一只箭矢所需纹银大约三钱,咱们一日数十万地射箭,自然入不敷出。”他又使人取来另一捆箭:“这些箭矢乃是苇杆代替树木、用油纸代替翎毛、用燧石代替铜铁,十杆箭所耗纹银大约一钱。虽然准确度有些偏差却也不是差很多,而且在乱军之中,随手射箭都可以杀死人。兼且原材料丰富,制造时间也短,大家就混合在规制箭矢中凑合着用也好。”拿到实战来用,如果只以“凑合”水平来评价,效果是大大的好。而且和正规箭矢混合着用,还令白狼王以为己方箭矢不足,犯了轻敌冒进的错误,以至于陷入火海之中。谈谦等一干将领心中拜服,暗忖军师果然是军师,普通谋士只能考虑到战场上的应变,而军师却连市侩小贩缺斤短两的道道都钻研至深,连箭矢也能做出缺斤短两的事来。哪知道黄翎羽心里则是叹息无限,这种最简单的箭矢早八百万年前就有。一般人以为箭杆越坚固越好,哪知道箭矢的杀伤力只看箭簇不靠箭杆。光是一枚石刀就有如许的杀伤力,何况是燧石打制出来的箭簇。而原始人拿树叶代替翎毛也是有的,不照样也去捕猎野兽吗?*** ***且回当时战况,在大半日的紧追和断续的小规模冲突之后,第二日中午,白羽军溃逃深入南王慕容楠槿辖下腹地。昨夜一战使得白羽军伤亡近万,在黑夜离乱中走失分散的兵卒达到了两万。白狼王只能率众往包围疏落的地方撤退,企图沿途收束兵卒,重整阵型。此时终于形成了白羽军如楔子般往西南而去,南王军紧追其后的形势。观看着白狼王由溃败中振作起来,迅速重整阵势,卓剑迅速下令只赘在对方尾后,不多作交战。是夜,两军在前后相隔两里地的两座山上安营下寨。白狼王失了营帐粮草,只能就地而睡,但南王军中却不一样。相对而视的两座山上,南王军一方篝火星星,每一个地灶旁聚集坐着十数个兵士,就连能随军而行的伤患都出了医帐,与战友们席地而坐。没有酒就用水来代替也行,没有酒盅就用饭碗来代替,篝火照得人人的脸上都是火红潮热,憋了三日的战意,轮换着养精蓄锐了三日,今日总算狠狠出了口气,所有人都是大胜尽兴的气氛。忽然有个伍长站起来,指着远处一个白衣穿着的人大喊:“看啊,就是那人!就是那人拉了一夜的二胡,把‘逃命王’给逼出军营匆匆逃命去的!”这一声叫立即引起无数人的瞩目,但见那边主营帐中,主将副将陆续出来,大家认得那稍矮瘦些的是陆军师,而陆军师身旁白色长衣的人就不认得了。过不多时,就有“那人是陆军师的夫人”的传言迅速地传播。慕容炽焰跟随黄翎羽走出营帐才不久的时间,就发觉远远近近不知凡几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脸上。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脸颊,没发现沾上饭粒,但还是莫名其妙,只好低头去看黄翎羽,问他:“我长得很奇怪吗?”黄翎羽当时正和卓剑交谈着一些什么,闻言才回过头,上下左右仔细给慕容炽焰察看,炽焰也乖乖站着任他翻弄。最后黄翎羽注意到周遭士兵们崇拜无比的目光,恍然大悟,扯着他肩膀将他拉低下来,压低了声音道:“你在鹏组里呆久了,也没见过这等军中场面吧。今夜难得闲来无事,你就去和他们玩玩。”慕容炽焰头昏耳热,默默盯黄翎羽一眼,再去看那些士兵,仍然觉得无趣,只是摇头。黄翎羽补充道:“他们挺爱听你奏乐的。”慕容炽焰眼睛亮了起来。黄翎羽命人取来一杆竹笛,递给他:“去吧。只一样,别用内力。”“嗯。”慕容炽焰乖乖的点头。黄翎羽看他转身大步走过去,长发飘飘地散在背后,叫住他:“先等等,回来。”炽焰回过头,一脸的困惑,不过还是不疑有他地回了来。黄翎羽给他正正衣服,然后就手找了一根干净筷子,将他背后长发都盘起来,一边道:“火这么大,别把你头发给烧了。难得长这么漂亮,烧了多可惜。”插完,拍拍炽焰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自己随意去了。正巧卓剑叫黄翎羽回到帐中议事,几个副将对他敬而远之,只有远远近近的士兵们充满好奇和崇拜的视线一直偷偷停留在他身上。 第125章 黄翎羽掐下巴想了想,点头道:“你到隔壁军帐中去,帮我把程平叫起来,跟我一起去。”“程平?”士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可不认识这个人。可是又不敢问。“就是满脸苦瓜样,二十来岁快到三十的一个大哥。你一看就知道,像别人都欠了他钱似的人。”黄翎羽这么说,士兵马上有了印象。在这附近传令是经常的事情,他也的确见过这么一苦瓜样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叫做程平而已。-----------------------------------------------------------------------------------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忘记还有关于69和程平的事情要写了…所以前章的“下回分解”内容作废]ps:朕今日视察专栏下诸文,发现《绝美宋江》出现异常捣乱分子,该团体居心叵测、图谋不轨,阴谋送花朵朵,令我《绝美宋江》分数异常飙升,疯狂加分达38万。望众爱卿衷心爱国,切勿扰乱社会治安管理秩序,多多献砖,为走好有宋江特色的绝美主义建设道路添砖加瓦!!!程平遭灾[145、146]第一百四十五章 祸从口出程平是被几个小的簇拥过来的,他其实已经不在帐篷里,而是不放心几个小的为慕容炽焰熬药,便跟着过去看了。听柴郡里来了人,四小辈左右看看,最后有三个人都把视线集中在了李爽身上,一个劲儿地鼓动。李爽反瞪三人,无奈寡不敌众,跳脚道:“每次都是这样,你们自己没有嘴巴么?每次遇到什么事都是让我提!”岳徽冷冰冰地:“你不愿意提也行,反正我也不大感兴趣。”梁小小撇嘴道:“扭扭捏捏的,你像个什么男人?一句话也不敢说,不如回家抱孩子去。”“你就不是男人了?你是男人的话你说啊!”梁小小恨次出任务李爽给他派个女装的活儿,反驳道:“真对不起了,‘奴婢’如今是女人!”他还特的给“如今”加了个重音。至于真正的女人秋弱水,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旁,她这段时间收拾打扮得稍微正常,起码头发是绾上去了,可现在却还若无其事地玩弄着一只红黑相间的长腿大蜘蛛,不时投来友好的视线,仿佛准备让李爽帮照顾自己的亲亲小宠物似的。李爽咽了口口水,喉咙发苦。本能地察觉辈子自己投错了胎,遇到这帮子人,怎么也被欺压定了。这不是说不说的问题,而是自己的地位永远得不到提升的问题!黄翎羽被他们弄得莫名其妙,问:“有什么话就说吧,还有人等着呢。”程平道:“还能有什么,他们想去看柴郡使者带来什么消息,但是又不好意思向你提。”“……”黄翎羽默然,他像一个大家长似的注视着四个小的,然后视线转回程平身上,“你的意见呢?他们可不可以跟着去?”这么一说,四个学生辈的全部都用或渴盼或乞求或威胁或无形中施以压力的目光看程平。程平想到以后还有用到几个孩子的份上,说道:“去也无妨,他们还是要增广一下见识,也对今后有很大的帮助。”“嗯,既然你这么说,就一起去吧。”黄翎羽认真地头,那目光有让程平毛骨悚然了。李爽和梁小小听,率先欢呼起来。到了中军帐里,通报后就一起进去。只见卓剑坐在里面,另一人站他面前回话,背对着黄翎羽等六人。其他人还不做什么反应,程平就先蹬的退了半步。他转身要走,却发现黄翎羽大佛似的杵在帐门中央。四个小的原先还没发现其中蹊跷,但毕竟都是聪明伶俐的,尤其还有李爽这个爱多管闲事的,扯着梁小小和岳徽,一边一个,门神般堵了所有退路。而此时,那个人终于回转过身来。他满脸喜色,疾步冲将上来,嘴里惊喜地道:“陆军师,真是好久不见啊!”程平听他叫的还不是自己的名字,心中顿时放松了两分。哪知道这人果然不是一般的无赖,嘴里叫的是陆军师,手却直直抓上了程平!“你!”程平简直又惊又怒,脉门被扣,半身顿时酸软在来人怀中。还用问吗,来的这人除陆嗜酒,也不能有谁人可以如此无赖。由于深知此人秉性,程平放弃了怒骂他的努力,而是质问黄翎羽:“你怎能如此害我!”“你也见到的,”黄翎羽振振有词地道,“我腿脚不便,也就只能走在后面。既然腿脚不便,也就只能‘站’在这里,你出不去,可不关我事。”“那他们……他们……”“刚才难道不是你自己提议带他们过来的吗?”黄翎羽无辜地。程平终于记起来,那时黄大刚被慕容泊涯压得腰酸背疼起不了床,他还嘲笑黄大“卿卿我我莫过于此啊,兵临城下也要先享到口美餐”,当时还以为黄大只是斥责一声就算,哪知道记恨到现在……悔不当初,他如今终于知道谁是最卑劣的敌人了。陆嗜酒则投以感激不尽的眼色,他还死死扣着程平的脉门,一边将个包裹递给黄翎羽,道:“是家老大让带来的,还请军师笑纳。”当陆嗜酒将程平半搂半托的带出中军帐,李爽在后面压抑不住的笑:“我就说吧,跟着黄大和程哥,就是在看活生生的鸳鸯蝴蝶派小啊……”岳徽冷冷道:“你这么说黄大,黄大一般是没有意见的了。不过程老师脉门虽然被扣,内力可没被封,他已经听见了,你就等着好了。”顿时把李爽吓得脸色返青,浑身僵硬。李爽其实眼神最好,早就知道黄大要记仇起来,肯定是极其可怕的。只是一般人见他在事那事上面大度惯了,便没这感觉。被程平记恨已经够可怕的了,希望刚才那一番话没有触怒到黄大……但黄大似乎只有在情爱方面有着极敏感的底线,啊,怎么会一时得意就忘呢,真是祸从口出啊!黄翎羽也不管李爽在那里表演变脸绝技,和卓剑打个招呼,找了地方坐下,拆开陆嗜酒给他的那个包裹。但见里面一封书信,还另有一个鼓囊囊的小布包裹,掂量一下,不轻不重,也不知道是啥东西。时外面又有人求见,黄翎羽想了想,先将东西都收好,也让带来的四个小辈先行出去。来人回报的是关于辎重队收捡战利品的报告,还称终于收到两门铁炮。只是不知如何运用,想请大帅示下。等那人离开,卓剑问:“你怎么看?”“虽放着不管也可以,因为今后的战术安排,大概也用不上什么先进武器。但是战场上变化万象,难保没有需要使用的一天。所以我们还是能作好多手准备就做好多手准备,我去看看能不能用,能用就交给他们使用的方法好了。”话是这么说,黄翎羽一边暗自又想,听说这些大炮发热时被浇了不少冷水,我看多半是不中用了的。因为不再服用紫幻花,毒性逐渐显露出来,只能慢慢消解,慕容炽焰醒得很晚。不管是不是毒性的原因,慕容炽焰睡得很安心,当他在帐篷里清醒过来时,发现黄翎羽不在身边。这是个很小的帐子,除了能容下两个人的地铺就不能再容下他物。黄翎羽所睡的铺盖都已经打叠整齐,也冰冷得很,看来已经离开很久了。他心中就隐隐生出不安来。一个翻身起来,发现药汤早就煮好,热腾腾的搁在帐门里面。慕容炽焰想也没想,端起来大口大口地喝进去。就在时候,他听见程平夹着愤怒的斥骂声。究竟是什么事情能惹得他如此愤怒?虽然么想,但慕容炽焰还是决定先解决碗里的东西。放下碗,回身把自己的也弄整齐。看看黄翎羽的铺盖,是已经收拾好的,但可能因为起得急了,或是因为腿脚不便,薄被折得有些零乱。慕容炽焰侧头想想,拆开,铺好,重新叠整齐。他以前在外露宿,根本没有被褥可以使用,回到宫里则有婢宦侍服侍,也就没有叠被子一说。慕容炽焰载宫里宫外的生活,根本就是天上天下的待遇,但还是学着黄翎羽的样子认认真真把事情做好。等什么都打好了,才觉得该通通风,于是揭开帐篷布,弯腰出去。而后就看到陆嗜酒和程平两人正站在两个帐篷背后,自己个帐篷的面前。程平浑身被抽了骨头似的,下巴抵在陆嗜酒肩上,轻轻地喘气,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陆嗜酒的手臂上,似推拒但又好像是抓住不让走。虽然不曾细看,也可看得出陆嗜酒被抓住的那只手,正在程平脆弱处把摸逗弄。######################## 第127章 李爽犹豫要不要去找黄大,他还记得黄大身边有个冷死人不偿命的皇子。上次缠着他给讲“裸马艳情史”的故事(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仙侠玄幻分类里的人vs.兽的20禁文),当时没讲完。要是次去,不知慕容炽焰会不会一下子记起来,然后就缠着不放人了。正在犹豫,黄翎羽却已经听到传令兵和梁小小的谈话,驾马退到两人附近,道:“小小,我看你还是别装了,我看了都觉得怪麻烦的。”梁小小怒道:“先生,你说的是什么话,好像奴婢很乐意扮女子似的。”一边说,一边伸手进自己衣襟,从高挺的胸部里,一左一右掏出两个老面大馒头,塞到黄翎羽手里,道:“反正午饭时间也到了,先生若是饿了就先吃一个吧。”黄翎羽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只觉得那面团刚刚还在别人胸部里躺着,如今就到了自己手上,分明还有余热,仿佛白花花一对乳房捧在自己手里。 翎羽遇袭[147、148]第一百四十七章 药从何来梁小小举动把周围一群士兵全部看傻了,刚才那传令兵讷讷地道:“这可真是天打雷劈的……”黄翎羽的视线总算从白花花两团馒头上移开,哭笑不得地:“我也不饿,给我这个做什么。”李爽听格外高兴:“军师你真不饿?”“我是真不饿,你如果饿的话就拿去好了。”李爽高高兴兴接过来,拿起一个就咬,感动得几乎两眼流泪:“很好吃哎,我们这一群里还就是小小最会蒸馒头了,军师你不吃真是错过好口福了。”原来梁小小没少研究蒸煮馒头之法,经过多年苦修,终于臻至大成境界,不但手感逼真,咬在嘴里也是极品的美味。为了胸部能高挺柔软又能富有弹性,梁小小还每日清早都要重新蒸出当日要“使用”的馒头,也确保了新鲜出炉。看李爽如此开怀的模样,梁小小不爽了,硬是抢回一个,自己张嘴也咬。岳徽等人不做任何评论——事实证明,他们对美味馒头的视而不见是正确的。黄翎羽沉默地看李爽一口口吃掉,他简直是春风得意的样子啊,也许真是很好吃吧,但是作为长辈,还是有些人生经验要教给小辈的。于是等李爽吃完,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黄翎羽意味深长地对梁小小:“小小真是敬业啊!”声音足以让李爽等人听得很清楚。大家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狗皮膏药,安静聆听。只听黄翎羽接下去道:“你为了效果逼真,还真的把这两个馒头贴肉藏着,而不是隔衣服夹。”“是啊,是基本常识。”梁小小不以为意的答道。李爽咕嘟咽了口口水,脸色有点发青。“小小啊,”黄翎羽语重心长地又道,“以后要爱干净些,我也不要求你像夫人那样日日洗浴,但你也已经近十日不洗,每天都只靠些药物除臭,这可怎么成。”“先生,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化成女人,脸上身上没少涂粉妆,一洗就掉了,还要重新给自己上色,当然是少洗更好。”梁小小一番话完,李爽已经找地方自己吐去了。辎重粮草队是在南王军的大后方,负责粮草运送调度,也负责战利品清回送。从辎重粮草队回到前营,还需要不少的时间。最近白狼王帐下兵将因缺医少粮,逃兵不断,为了防止有南韩逃兵或流寇的袭击,卓剑派了自己最得力的亲兵五百名护卫。程平眼看着一路上平安无事,心想着有这么多人护卫应该也不会有事情发生,但是偏偏事情还是发生了。慕容炽焰很久都没有话,也不搭理其他人。黄翎羽略感奇怪地看向他,发现他正蹙着眉,忍受什么痛苦却不出来一样的表情。慕容炽焰的皮肤本来就很白皙,现在更是惨白到有些发蓝。“你不舒服怎么都不说出来?”黄翎羽到他身边去问。“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慕容炽焰甩甩头,力图振作精神,但事实上他连马都已经骑不稳了。黄翎羽不再犹豫,让传令兵到队前叫了停,一行人都在路边找平地休息。从停止前行到下马休息,才不多一会儿,慕容炽焰已经是更难受的样子,捂着额头发出微弱的呻吟。黄翎羽神情凝重,以炽焰的性格,除非是痛到无法忍耐,否则也不会这样。他在地上坐了,将炽焰半抱在腿上,让岳徽过来诊断。只么一阵子的功夫,慕容炽焰全身上下都微微的颤抖起来,把头往黄翎羽怀里钻,仿佛如此就能得到一些安慰,减轻身上的苦楚。“这究竟是怎么了?”连程平也有些焦急不安起来。虽以前在鹏组里的日子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历史,但起码作为月鹏而言,慕容炽焰无疑是历任来对他们最为宽容的。从私心来,程平也不愿见他如此痛苦。“小小,今给他熬了药吗?”岳徽沉着脸问。慕容炽焰自小被人灌食紫幻花。紫幻花既是毒药也是解药,虽能迷幻人的神志却也给人的肉体带来负担。慕容炽焰自从离开莫灿后便再不服用,也就使得对身体的毒性慢慢开始发作,也只有靠白庞上次带来的药物才能够压制过去,直至紫幻花的药性全部消除。梁小小听岳徽么问,就知道事情有了蹊跷,于是道:“熬了,你不也见到的吗?”“可是这症状,分明就是没吃药。而且还中麻痹身体的毒。”“什么!”“真是太凑巧了,他身上原本就有一定的抗毒能力,一般毒药还威胁不到他。可是这麻痹身体的药正好和紫幻花的余毒冲了……小小,你没有看着他把药吃下去的吧。”梁小小道:“我们不是去看柴郡来的使者么,于是就把药罐放在他帐篷里了。”“难道是被人混进来下毒手?但为什么只针对他,而不是针对们呢?”岳徽看向黄翎羽,等待他的指示。黄翎羽沉吟了一阵,对传令兵道:“你去传令,亲兵全部回转与辎重队会合。”“什么?”传令兵有些惊讶,但服从是他的职责,也就很快压抑了惊奇,转身要走。“等等,”黄翎羽把他叫住,“相处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在下叫做秦枇杷。”“秦……枇杷?”黄翎羽重复道。其他人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时候黄翎羽却会为一个人的名字纠缠住不放。“是,娘亲贱名好养。”被黄翎羽灼灼的目光盯着,秦枇杷也是镇定自若。“好的,你去吧。对了,李爽过来一下。”从刚才起,李爽嬉皮笑脸的表情就已经褪了下去,已经推测到了大致来龙去脉的他甚至可以猜出黄翎羽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他蹲到黄翎羽身前的时候,还在思考要用什么办法解决当前的危机。果然见到黄翎羽默默的比了个弓箭的手势,而后在衣袖下塞了一块令牌给他,虽不大但足以让辎重粮草队听令。李爽点头道:“知道了。”接下去的事情,没有高强武艺傍身的他留在里也没有帮助。但是还是有他可以做的事。站起身时,他又是一脸的淘气捣蛋,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第129章 对于六芒楼之首黄翎羽的过往,怎么可能没有人不好奇?大家总见他温和的微笑,拄着手杖,不喜欢依靠别人的帮助,但在需要的时候也能坦然地接受,回报以坦诚的谢意。他一定是在一个充满幸福的环境中生长,所以才能如此坦然地接受大家的好意,也能如此坦然地给与。秋弱水是这么想的。后来就到第一期六芒楼的学生可以出楼小试身手的时间。终于有人带回来了回音——他们查到了黄翎羽的过去。学生们都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被挖去了双膝,明明还能如此的行走着。更没有想到,程平与他还有这么一段仇怨纠葛——而实际上,黄翎羽和程平之间却一点也没让学生们看出他们还曾是敌人的关系。刚得知的心情是复杂的,回去沉沉睡了一觉起来,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是难以忍耐。谁也不能欺负他们的黄大,六芒楼的人都是一体的,欺负了黄大就是欺负了六芒楼所有人。但是能恨谁?能怪谁?程平肯定是个好人,如今也寸步不离的在黄翎羽身边,六芒楼的学生再胆大妄为,黄大的人也是不敢动的。他们也很肯定,程平在这个事件中掺了一脚,背后是有人在作祟。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他们能找谁去出气?——可供出气的人,不就已经来到眼前了么?秋弱水殷殷地微笑了。*** *** *** ***“你是谁!”莫灿眼睛微眯,从树影中站出来。秋弱水浅浅笑着与对视,温和地低下头来,柔声道:“我是谁?我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罢了。你们既然进入了我的领域,就要陪我多玩一会儿,千万不要跑得太快……”此言一出,众人尽皆变色。不为别的,单为秋弱水“孤魂野鬼”的声明。要知道此时民风不开化,常常以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人自然也有鬼。只见眼下站在头顶上的子,面色惨白,鬼气森森,果然就是民间传中鬼的模样。人与鬼打架,要怎么打才能打得赢!秋弱水是六芒楼毒寡妇最得意的学生,年方双十出头却已得到了毒寡妇毕生的传授,若说缺少的,只有临敌的经验与功力的火候。而凭借对现场气氛的控制、毒物布阵的操控,完全可以弥补临敌经验的不足。莫灿心中发毛,不知道这个女子究竟是人是鬼,但也知道前面的路上定是陷阱重重,暗忖不如让手下人为自己踏平道路、踩平陷阱,自己再做定夺,于是呔的一声,道:“莫听她胡言乱语,多半是些什么毒物,你们先走,我在这顶着。”其他人立刻愕然了,其中不乏多次跟从莫灿出任务的。以前只见莫灿冲在反抗最薄弱的地方,只见她让别人成为自己的盾牌,从没见过她还会为人殿后的。但也没有时间让他们多想,咬咬牙,就向目标地继续前进。“呃”的一声轻哼,又有一人倒下去。“是蜘蛛!”另一人硬生生站定在五步开外。因为提高了警觉,从发现面前几不能见的蜘蛛丝,到注意到垂挂下来只有绿豆大小的蜘蛛,只是瞬间的事情。从疾速前进到心中警钟突响也只是瞬间的事情,硬生生地由全速逃离到停顿,这个人几乎被急停震出一口血来。其他所有人也纷纷倒退回来,因为他们发现,如果仔细观看,四周已经密密层层的,被那些从透明蛛丝上垂挂下来的蜘蛛包围在树林的这个暗圄。还剩十一个人!连手都没动,才只打了个照面,就损失了镇南王帐下精卫六名,在莫灿而言是想都没曾想过的。但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既然使用毒物,那就不可能是鬼魂。“是……海南捕鸟蛛?”适才第一个发现是蜘蛛作祟的人颤声抖了起来,“不对不对,捕鸟蛛应有拳头大小,毒性也只足毒僵海鸟而不能致死……”原来有一种蜘蛛靠捕食海鸟为生,它们个头不大,却总是群体出动。海鸟一旦被它们包围,在身上注射了毒液,就会很快全身僵硬,就算已经受惊起飞也会立刻坠落下地来,任由一大群蜘蛛黑压压的包裹全身,活生生地被一口口吞噬掉完全僵硬的血肉。这是极少见的一种群居生活的蜘蛛。传它们像蜂群蚁群一样,有着自己的女王,只有女王才能产下下一代蜘蛛,所有子民的生命以及它们的一切活动全都围绕着王,向王献以绝对的服从。“你不是鬼,但你究竟是谁,怎么能让它们屈服于你,还有这毒性是怎么回事!”秋弱水低沉地哼哼笑,从露面直到现在,脸上还没有除了笑容以外的其他表情,但每一种却都让人由内心最深处生出寒意。想不到还有能认出可爱的宠物们的身份的人。是老师毒寡妇改良后的捕鸟蛛。两年前,毒寡妇送给她一只母王蛛,她也开始了驯服蜘蛛的实践。经过再两代的改良,捕鸟蛛体型变得更小而难以被人察觉,毒性变得更强发作更快速。秋弱水的视线仍还是居高临下地投注于莫灿身上,莫灿亮白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紧密的发髻,梳理得一丝不乱,为了固定还用了数枚发簪,与秋弱水的散乱显然是两个极端的对比。“白发魔头……莫灿……”秋弱水确认似的自言自语以后,忽然从高高的树梢上倒了下来,头下脚上的向莫灿所在滑落过来。莫灿心中直泛寒气,只想慕容炽焰这个小子,连到了现在还给她带来这么多麻烦。她低喝:“把蛛丝都吹开!”说完,抽出丈三长鞭,抖手打了几个旋子,鞭风内力绞缠成一股直吹出去。这一吹不知道吹断多少垂挂下来的蛛丝,吹跑多少剧毒海南捕鸟蛛。“走!”莫灿喝道。其他十一人再不敢停留,只往风过处跑去。然而,不等他们离开,最先三人也就只是奔行了七八丈的功夫,身后突然传来簌簌的声响,回头时,却不知道是什么黑乎乎一拳头大小的东西向自己脑门砸来。他们本能地侧头要避开,哪知道那黑乎乎一团却有生命似的就张开来,伸出八只爪子,一下子勾住了他们的发梢。继而彭的一下,里面似乎爆炸开来,散出密密麻麻的丁大小的半透明子,烟雾一样笼罩在那三人的头上身上。“啊啊啊啊!!!”尖声的惨嚎顿时撕破了树林的静谧。“想要逃出去么?我的恐怖森林,怎么可能走就走得掉呢?”尚余八人……######################第一百五十章 毒蛇吐信“捕鸟……公蛛……”刚才认出南海捕鸟蛛的男子讷讷地道,他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绝对走不出这片森林的结局。南海捕鸟蛛是群体性蜘蛛,也像蜂群一样有着雌性的王、无性的工蛛,以及专门为王提供下一代种子的雄性蜘蛛。然而与雄蜂不一样,雄性南海捕鸟蛛还承担着育儿的任务,于是也有捕蛛人将之称为“移动的育儿袋”。那些爆散出来的半透明的小点,就是藏在雄蛛育儿袋中的幼蛛——它们对血肉有着更深的渴望,却还没有能力分泌出能够迅速致死的毒液,所以刚才那三个人,都是活生生被慢性毒素给侵蚀,在面孔被咬噬的痛苦中折腾着死去的。正在莫灿和八名幸存的手下为那三人的惨状而心生寒意之时,秋弱水已经坠下地来。“落地无声”说的正是她这种女子,而出奇的是,她倒吊着下来,却还能保持着稳当到了极处的平衡。甚至让人产生了她就是一只女王蛛,顺着透明的蜘蛛丝滑落下地的感觉。莫灿冷哼一声,黑利的长鞭立刻向秋弱水袭去。直到此时,其余八人才发一声喊,一起向刚刚破开的缺口向蜘蛛的包围圈外冲去。他们没有看到秋弱水勉强避过莫灿鞭影的身形,如果能够看到,他们或许会生出“原来不是鬼啊”的想法,而后恢复正常的作战能力。但很可惜,镇南王精卫虽然悍勇不畏战死,却毕竟还是人类,既然是人类,就对怪力乱神具有恐惧之心。不论武功是否高强,只要不具备解毒能力,在毒物面前都是一样的脆弱。秋弱水的武技在六芒楼里算不上顶尖,却被黄翎羽同意带了出来,因为她的毒术最适合在群战中使用。尤其在这种以寡敌众的情形下,当可以不用考虑误伤同伴的可能性时,能够百分之百地发挥出毒术之长。作为毒物的所有者,秋弱水所要做到的就是,用尽一切办法,转移敌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尽可能多地踏入毒物的狩猎范围。 第131章 又来了……岳徽想。黄翎羽所的“学术疯子”大概就是秋弱水这样的人,岳徽不是第一次见到秋弱水因为毒物的“过世”而失态。这次又是什么?能引发癫狂症的新研发的小蛇吗?秋弱水才回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道:“梁小小,我记住他了。他那边的陷阱竟然留了漏洞,而且还是朝向我这边的。”原来当时小蛇还距莫灿有三尺之远的时候,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从树上重重摔下砸得烂扁,紧接着就是连续几个人从那边出现,不用,梁小小的陷阱终于还是敌不过人多,踩来踩去的终于被他们找到薄弱环节逃出来。至于这个砸死小蛇的倒霉鬼,则是被梁小小陷阱所伤,失血过多而半路晕倒,以至于犯了秋弱水的大忌,当场被甩到树干上挂着风干,顺手下了十几种奇毒。“敌人呢?”岳徽问。往前后左右看,依稀可见尸体掩映在树影灌木中,较近的一个死人,靠地的皮肤上都已经出现了红色的斑点,大概是中了捕鸟蛛的毒液,尸僵的最初反应被大大加快,现在已经进入血肉分解溃烂的进程了。真是可怕的蜘蛛,什么时候跟秋弱水借两只来养养。岳徽如是想。“都是往各个方向去找出路,来人里面居然有白发魔头莫灿,现在大概也到了黄大那里。”“先把这些药吃了。”递了小半盒混合的药粉给她,又问,“要水吗?”“不用水也能吃。”秋弱水咬牙发狠的说,她的仇恨现在已经集中到压死爱宠的死人身上。岳徽一边盯着她把药吃完,一边在背脊上给她顺气。说道:“那快点回去吧,也不准李爽什么时候能够回来。”“好的。”秋弱水掏出两个盒子,一个长盒将小蛇装进去,另一个方盒放在地上,然后就开始有细小的蜘蛛往里面爬,不多时,树上挂着的蜘蛛全部落到地上,细细簌簌的往盒子聚拢。她面色阴郁地说:“我们回去吧,等会儿再来收它们。”岳徽头,忍不住地就对她道:“你现在这个模样,是我见过有史以来最为恐怖的……让人从心底直散发寒气……如果咧嘴笑起来,绝对是血盘大口啊。”秋弱水一怔,她从来没想过岳徽也会称赞自己,他们两人不是延续了老师之间的恩怨,成为了冤家对头的吗?但也仅仅是一怔,秋弱水低下头,说:“再不走就晚了,你还想领教黄大的责骂?”“啊!”岳徽有点腿软,拉起秋弱水,“那还说什么,赶快回去。”秋弱水被他扯着跑,想了想,终于还是坦诚地道:“谢谢你对我的称赞。”岳徽暗自摇头,如果他敢把方才说的话跟其他女人说一遍,保准得被鞋子袜子臭鸡蛋砸死。莫灿一路上挥舞长鞭,东绕西拐,不管有没有见到毒物出现,都是先一阵狂扫才冲行过去。如此行来虽然安全,但也极耗内力。待得她出了捕鸟蛛的捕猎范围,腿脚几乎已经酸软。再过不久,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眼前的是片较为空旷的林间空地,行军的道路从那边延伸过来。就在空地中央的一棵古树下,或坐或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躺在另一人腿上的,赫然正是慕容炽焰。########################第一百五十二章 重会莫灿终于还是出现了……他们或是经历了一场流氓式的围追堵截,或是经历了一场摆货式的陷阱展示,或是经历了一次活生生的地狱虫蛇大战。总之,他们一个个满身狼狈,但毕竟是出来了。那些人都还想着要完成任务为先。可是刚出密林,就看见行军道路上没有了情报中所称的“五百护卫队”,仅有三四人或坐或靠在一棵巨树下。而四顾寻找时,又不知道那些消失了的护卫队埋伏在哪里,心中都是暗暗惊慌,莫非自己已经被完全包围了,于是都不敢轻举妄动。莫灿面色灰白,颤抖着嘴角不出话来,但毕竟也是出来了。黄翎羽好久没曾面见这个女人,再度见面时,心里的想法只有一样——虽说好男不和女斗是天经地义,但对于这个女人,谁要敢手下留情谁就是白痴大笨蛋,是天下公敌。莫灿最先看到的是躺在黄翎羽腿上的慕容炽焰,这个她又爱又恨的孩子。紧接着,她注意到黄翎羽濯濯的目光,看到了这个很能让人产生欺负欲的男子。但是最令她惊诧非常的还是程平的出现,事隔多年,她没想到已经被她宣布为叛逃者的程平还活着。“看来我的出现令您惊讶了呢。”程平说道。等待那些人陆陆续续汇集齐全了,还摆出了干架的阵势,黄翎羽慢慢的鼓起掌,他将慕容炽焰交给程平保管,支着身体站立起来。“众位大哥和……和这位阿婆,一路辛苦了!”黄翎羽目光扫到莫灿时,犹豫着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用十分诚挚的语气叫出了“阿婆”,莫灿却什么也不能做,深呼吸告诫自己要静观其变,不可轻举妄动。程平记得很清楚,在一次谈话中,大家都苦苦恳求黄翎羽将咒骂的技巧公之于众。其中就有一点,女人最怨恨的咒骂——一是骂她丑,二是骂她老。黄翎羽看向其中一群满身草叶的人道,“这几位身上鲜血淋漓,是否遇见各种机关,甚至还有人被绳索拦腰勒断呢?”那几人脸色一变,果然正如黄翎羽所说,遇到了匪夷所思的卑鄙陷阱,而布置陷阱的主人长得什么样子,他们连见都没见过。“程平,记下来,梁小小手下生还十一人。”“是。”“这一群……腿脚发软,嘴角抽搐,……程平记下来,秋弱水手下生还四人,而且还有被吓傻了的迹象。”说罢,又自言自语地道,“毒术对付大范围的敌袭很有用啊,看来下一期的毒术班要劝让黑寡妇同意扩招才行。”程平忍不住道:“黑寡妇不会同意的,她本身就是‘贵精不贵多’的奉行者……”“那就劝说她开毒术的公共课?”“黄大,别跑题,他们脸都绿了……”程平指指那边,制止了黄翎羽认真的思考。黄翎羽随着程平的指示,终于看到刚刚跑出来的一群面色灰黑、气喘吁吁的汉子。他惊讶道:“众位面目狰狞,显然被气得不轻,不是丢刀就是丢枪,是否遇见一行动诡奇,喜欢东摸西抱,话又很‘直爽’,笑容十分‘性感’的大哥?”程平脸色冷了下来。“程平啊,你那口子不行,竟然留了十二人活着。”黄翎羽才说完,陆嗜酒匆匆忙忙的自敌人后方冒出,他身上也不甚整齐,满身草屑,脸上还有几道划痕。陆嗜酒喘气扶树道:“我冤枉,要不是我走错方向,误踩了隔壁布置的陷阱,怎么会被他们轻易逃掉?”黄翎羽说这些话不过是气敌人顺带着气程平罢了,他哪能不知道陆嗜酒的功力?梁小小的陷阱只能做掉那些反应不够敏捷的中低手,而陆嗜酒边,适才大概将精力都集中于高手身上去了。至于秋弱水,她用毒的造诣本来就是异类中的异类。事实也是如此,像陆嗜酒这种进身搏斗类型,讲究的就是要先将最强的干掉。因为如果在突然袭击之时不能将一个队伍中的最强手击败,那么到后来的战斗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机会了。这些调侃听在陆嗜酒耳里也只是玩笑话,因为他对自己的实力如何最是清楚。然而在那些没能在他们手下讨到好的人耳中,则是毒辣辣的讽刺,指桑骂槐的藐视。莫灿在秋弱水那处领了一顿骂,本已经是气得如魔似幻,可想及要带回慕容炽焰的任务,也只能先将那恶劣后辈放在一边。终于还是敌不过黄翎羽的屡屡挑衅,怒喝一声:“莫管其他,能抓住慕容炽焰者,可添置庄园一处。抓获陆稔斝者,赏银百两!” 第133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仇人相认程平见她不可自抑地狂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道理,也不讲什么江湖规矩,欺身上去连续三剑砍下。莫灿虽几乎乱了心智,好歹还有功力傍身,勉强挡了两剑后,终于给最后一击在胸前划纵深的长口。心中本就疼痛,却又被人在胸前来了道创伤,内外夹击的痛苦让她不由长声惨叫起来。慕容炽焰本来睡得很沉,可睡梦中不断传来恶斗纷争的声音,双目中尽是淋漓的鲜血之色。他欲转身摇头,却怎么也无法从恶梦中醒来。满头华发的女子咧嘴向他微笑,对他说:“你还有什么能够给我的呢?”没有了,我的什么也没有了。她失望之极,目光由疼爱变得冷淡,最后什么也不剩下,继而转身离去,再不回头。华发消失在黑暗中,慕容炽焰只能看见自己双手捧了满满的鲜血。那血液越来越热,越来越热,终于沸腾起来,滚溅着溢出手心,烫得他痛不欲生。血液渐渐沸腾得干涸了,显出来的,竟然是参杂着深红血丝和肉瓣的两块骨骼!挥之不去的灼热烙印在他的手心里!他猛地睁开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满眼都是下午的阳光,从树叶间落了下来,照在眼睛里很刺目。耳边那些打斗的声音也变得十分清晰。几乎是麻木地转转脑袋,终于慢慢看清周遭,听到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你们这些负心薄幸的男人……一个个,一个个……”慕容炽焰怔愣着,对上了莫灿愤恨的双目。对方也已经发现他清醒了。还能说什么呢?可以说什么呢?慕容炽焰觉得脑袋里前所未有的清晰,可是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话,如何与她相处。然后他记起来了,自己已经被抛弃了。甚至他还知道,自己中了毒,很多年以前就被下了毒药,连续不断的。投毒的人正是眼前这个曾经是最亲密的亲人。第二个发现慕容炽焰清醒的是黄翎羽,他叹了口气,道:“炽焰,有什么话等下再说,我准备把她抓回营去。你们要叙旧,到时候也不迟。”慕容炽焰把目光别在一边,但也只是转眼之间,就惊醒似的转回视线,小声说道:“左后方三丈处,右后方四丈处,各有一人正在接近。”慕容炽焰的反应出乎黄翎羽的意料,他原以为见到莫灿,慕容炽焰不是伤心难过就是歇斯底里,或许还会犯了狂躁之症。可得来的却只是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告警。黄翎羽淡淡地对慕容炽焰微笑,如果不是行动不便和场合所限,就想俯下身拍拍他的脑袋。但最终,他只是移到慕容炽焰所躺的前方,阻隔住莫灿毒辣的视线。“左右各有一人?”他头也不回地轻声问。“嗯,功力不弱,但是当然瞒不过我这一行的,”慕容炽焰认真点头,有点自满的样子,像在表现“我就是这一行的能手,没人能逃过我的法眼”一样。不过慕容炽焰就是慕容炽焰,他就算自信满满,又怎么会直白地出来呢?就连自满的动作,也是在确信黄翎羽看不到的角度做出来。“他们现在还在接近…左边这人停了,好像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他又道。黄翎羽不得不称赞,炽焰真的是对周遭的情形了如指掌。只是令他觉得奇怪的是,他知道慕容泊涯一直都派有人轮岗隐在暗处跟着。可就现在看来,暗随的却有两拨人。难道还有什么人在搞算计不成!*** *** *** ***至于另一方面,被最后加入战局的岳徽和秋弱水搅局,满天地间不是无毒的烟雾就是剧毒的药粉,但都是五颜六色。那些人哪里懂得哪种有毒哪种无毒,都是左闪右避,也幸亏弥散于空气中的药粉虽然打击范围大,药效也消散得快,兼且两人也希望尽量捉活口,否则按照他们的投毒速度,哪里还有人能活。当然,由于两人使用的药粉药性冲突,有时造成了难以言喻的药效,有时却又恰好解了彼此的毒性。比如一个人左躲右闪,终于熬不住疲惫,速度慢了下来,正正撞中岳徽施放的一朵粉红烟雾里;那人心中刚大呼不好,就看见那个黑衣女人顺手丢了一枚药丹过来,才接触地面,外壳爆得粉碎,从中冒出青绿色的烟尘……等两股交相辉映成为紫灰色的毒烟消散,就只能看见这个倒霉家伙横卧泥巴地上,作海棠春睡状,小嘴流涎,满眼痴迷,直愣愣盯着一个同伙,难忍饥渴地道:“好痒!我好痒!”也有撞七彩粉而哈哈大笑不止的……也有遭了白粉当场昏睡的……躲避不及而遭受池鱼之殃的梁小小,连打了十几个喷嚏,边流涕哭叫:“阿嚏阿嚏……岳徽、秋弱水!你们两个狗男女!究竟混合出了什么玩意儿!赶快给我解了……阿嚏阿嚏阿嚏!”陆嗜酒轻松得以幸免,乐得屁颠屁颠地唱道:“今儿个真热闹~诶嘿诶嘿诶嘿!!今儿个真开心~嗯哪嗯哪嗯哪!”满场混乱……*** *** *** ***起莫灿,见着自己养育了十数年的孩子,心情要不激动是不可能的,就算已经没有什么用途,但毕竟还是相处了这么久的孩子。然而慕容炽焰的反应则彻彻底底地打消了她手下留情的想法,对慕容炽焰残存的丁点感情也灰飞烟灭。她想不到这么久的培养、辛劳、付出,换来的就是慕容炽焰别开了的视线,置之不理的态度。如此忘恩负义的孩子,也不过是野心不泯的狼子,养来不过是增添烦恼罢。思及此,她草草地封穴止血,内力运满全身,凭借多出程平二十年的功力以硬打硬,拚着受内伤也要将程平逼退。如此狠打狠的斗法看得黄翎羽胆战心惊,程平是拼了命也要保他安全的,所以根本不在乎内伤外伤一处处的增加。可是黄翎羽看得肉都痛了,就在要下令退避时,他终于听到了来自后方的乌鸦啼叫,看到了来自前方的传讯镜光,李爽的包围圈已经完成。黄翎羽长长地叹了口气,引来莫灿的注意——他现在已经具备随时随地能引起莫灿注意的能力了,就算是在高速攻防切换的恶斗中。黄翎羽看向莫灿的目光里充满了欣悦之情,弄得莫灿满心烦躁,紧接着就变为恼羞成怒。她还以为,眼前残疾是在嘲笑自己被那孩子抛弃了!嘲笑她争不过他个残疾!等等……莫灿心中一凛,残疾……仿佛醍醐灌顶,又如当头棒喝——眼前这个残疾,长着一副任谁也认为是好欺负的面孔,经过初见的一段时间后,渐渐感受到让人凛然的气息。那利嘴牙尖狠利如狼的口齿,那种微微笑着不屑一顾的神情,甚至是漆黑瞳孔中映射出的烈焰般的愤怒!-----------------------------------------------------------------------------------作者有话要说:我郁闷!郁闷啊!!!8点了还在单位加班,为了某个形式主义的活动,今天我弄了两个方案、四个制度......脑袋快被这些形式主义的无聊文字给浑浊了这是中午偷空写的文,刚刚重新修改了一下。仰天长笑,两小时五千字,突破我的写文速度了。(话说,我昨天见到一牛人,半小时写了两千多...) 生擒魔女[155、156]第一百五十五章 烟枪老者“你是,你难道是,黄……” 第135章 “我特意计算了角度,不会刺破动脉,你应该感谢我了。”黄翎羽浅笑着道,“不过从那里穿出去…有像贵殿的尊臀长了针刺,如此造型虽然不太雅观,还望您见谅着些。”莫灿喉头被哽住了,大量的气体无法从胸腔透出去,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灵,剧烈的惨痛让她几乎忘记呼吸。“啊——”她终于扯起嗓子,高声惨叫起来,甩下从不离身的长鞭,双手把上匕首,直往黄翎羽身上刺去。可是只听当的巨响,匕首狠狠砸在铁板上。程平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俗话说,聪明人从不犯第二次错误。我们都给你多少次提示了,你竟然还不知道我们人人身上都穿了护甲!”黄翎羽手杖轻微一个搅动,莫灿只觉得皮肉都给搅得打结起来,再也忍耐不住地弃刀抱腿,嘶声惨叫。她急痛之下顾不得别的,只求赶紧把那摧残她肉体的恶魔打得灰飞烟灭,凝聚内力扬手向黄翎羽脑门上打下。只可惜也轮不到她逞能了,手掌还在半空,就被琴瑟给牢牢抓住,后颈上挨了老者一记烟枪。惊怒焦急加上身负重伤,莫灿再支持不住,倾身砸倒在黄翎羽肩上。黄翎羽自己也躲避不及,就么被莫灿抱成一团,重重砸在慕容炽焰身上。只可惜慕容炽焰身上同样也穿硬甲,如此一来,遭大殃的就是黄翎羽的后脑勺。但听得咕咚声响,慕容炽焰只觉得胸前震动,继而听见黄翎羽的“哎啊”惨叫。总算没事……慕容炽焰也不知道自己是笑是泪,奋力着移动了麻软的手臂,从后面抱着黄翎羽,低声说道:“以后我再也不穿硬甲了,你爱跌哪里就跌哪里。”*** *** *** ***琴瑟醒过来的时候,天大概已经黑了很久了。因为肚子里空空如也,许久没有进食的样子。这里是一间独立的客房,可是他就是知道自己出不去,而且气海半点反应也没有,也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药。他镇定地起身松筋骨,准备长期抗战,阎非璜特意飞鹰过来让他莫要透露身份,一定有深刻的原因在内。琴瑟摸着自己后脑勺肿起的大包,咒骂那烟枪老者。原来烟枪老者竟也是护着黄翎羽的人,可那满嘴黄牙的老头儿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自己起码还先请示被保护的目标人物是否愿意自愿撤离,那老者则二话不上来就敲,弄得他以为对方是绑匪来着。在他确定莫灿已无危险性要悄悄撤离时,老头儿转头就偷袭了他。更有甚者,应该是被他保护的那个对象,那个叫做陆稔斝,但好像真名又是黄翎羽的人,几手杖将他拦截下来。最后到底是被谁从身后敲了一记,忙乱中根本没有看到。啊!琴瑟大惊。黄翎羽怎么会武功? 啊?他歪了一下头,头晕眼花的想不通。再歪了一下头,啊,可是的确看见黄翎羽武力拦截自己,两根手杖被他操纵得如同长了飞毛腿一般。还有那杖体要穿透人的血肉骨骼,得需要多大的气力。若果还有人跟他黄翎羽是个白丁、啥也不懂、武功门外汉之类的,琴瑟觉得自己马上就会往对方脸上吐浓痰。-----------------------------------------------------------------------------------作者有话要说:本着好奇之心,朕曾询问几位友好人士该如何整治莫灿。一女曰:"寻一妇人,手指 女干 于莫灿,最善之法门也。"朕顷刻轰然倒塌... 何以报德[157、158]第一百五十七章 诱人之策“这么说,你们原来是认识的?”程平指着那个烟枪老者,他到现在还有难以置信,中途冲出来两人,都有往黄翎羽身上招呼的意思,结果哪个都不认识。此刻他们已经回到了前营,卓剑闻知他们遇袭的经过,念及慕容泊涯的嘱托和威胁,虽也吓得满头冷汗,但还是负责善后去了。生擒了莫灿和十八名手下的事情,还当立刻通知柴郡。黄翎羽哭笑不得地道,“钱先生,你就算被慕容泊涯收买了,也不能见我就往头上招呼啊,虽然打不死人但是还是很可能会打笨人的,我难道要找肖先生来赔?”黄牙老头一张脸笑得松皮似的褶起来:“你小子,过了多少年还只会借着肖掌事的名义来压人,只可惜怀戈当早就散伙了,他如今也管不了我。”原来此人是怀戈当铺的账房管钱先生,因为姓钱,便被人叫做钱管钱。他并非西戗族人,以前还曾是某个山寨的土匪头子,然后被招入了白衣教的门下。这位钱先生为人是一等一的有趣,做事一等一的利落,长相则是一等一的猥琐。当年在怀戈当,各当铺联合江北典帮前来踢场那时,黄翎羽就曾利用钱先生的猥琐长相,将别家当铺的首领孙寡妇气得呕吐。钱先生把玩着手中的老铜镶金大烟枪,说道:“慕容泊涯他也只能劳动我这把老骨头了,要不然还有哪个人敢毫不犹豫就往你“陆军师”脑袋上招呼?”他越说笑得越夸张,“‘陆大军师’?‘陆军师’?哈,才几年不见,你还真能搞啊!这张脸也是,谁给你做了这么娘娘腔的面具?真是天才!”旁边的李爽看得有趣,他难得见到黄大低人一头的样子,如今看来,黄大显然是被这个钱先生给压迫着的了。钱管钱先生身份特殊,若是平时就随他奚落去了,但黄翎羽怎么可能在学生面前丧失威信?败给自己的学生是经地义的,这是作为师长最高的荣誉;但是在自己学生面前被他人奚落,则是万万不能的事。他问:“钱先生,慕容泊涯是真的没跟你说还是假的没跟你说?”“说什么?”黄翎羽掠开鬓角的碎发,示意给他看,一边道:“这不是面具,我生来就长样,以前在怀戈当的时候才是戴面具。”“什么!”钱先生并非西戗族人,关于血统纯正的西戗族人到一定年龄会发生变化的事情,也就根本没听人说过。毕竟在个时代,纯血的西戗人已经几近于无。程平也附和道:“是真的,黄大就长这样,没有戴面具。”钱先生难以置信,扑上去就往他脸上摸,摸来摸去果然找不到面具存在的痕迹。黄翎羽趁热打铁道:“先生那是竟然没发觉吗?可是我以为凭钱先生的眼力应当看得出来的啊;……再说,肖先生、慕容泊涯、张管账他们都是知道的,难道他们没有告诉你?……啊,莫非钱先生你的人缘并非我看上去的那么好,明明看着很融洽的样子,莫非受到了大家有意无意的排斥么?”一番莫须有的话说下来,钱管钱几乎产生了动摇。他申辩地说道:“不,不会的,肖先生一直是很公平亲切的人;张胖子从伙房偷回来的宵夜还常常和分食……”黄翎羽微笑地看着钱管钱,他这几年在六芒楼里与学生们相处下来,境界越发高超了,虽然不说话,神情平和安详,但就是像个面对不肯承认错误的小孩的长辈。过不了多久,钱老先生动摇了,难道不是吗?黄翎羽现在的面孔明明就是真的,难道自己真的是被肖先生他们联合着欺骗了么多年吗?他终于产生了要蹲在墙角面壁思过,反省失败的一生的想法,全身上下布满阴暗悲凉的气息,令见者只觉深感人生之阴暗。程平丢给李爽一个警告的眼色,不要轻易挑战黄大的权威,否则能顷刻间让你怀疑自己生存的意义。李爽还能说什么,看好戏的态度早就收了,毕恭毕敬地起身道:“黄大,我想出去练习俯卧撑,能不能先回避了?”黄翎羽一眼扫过去,冷得他打了个寒颤,不敢进也不敢退。时候帐外传来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帐帘撩开后,进来的是岳徽和换回男装的梁小小。看见他们两人回来,李爽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有人陪伴他一同度过这难以忍受的时分了。帐篷中的气氛太阴暗,不适于人类生存——有谁能够忍受一个七老八十的猥琐老头子缩在椅子阴影里喃喃自语反省人生的!事情出于李爽的意料,仔细观看之后,才发现其中一人的脸色比还在反省自身错误的钱先生要阴暗。 第137章 “不用隐瞒了,你们这帮捣蛋惯了的,穷极无聊都去查了些什么我还能不知道。”“黄大!”岳徽告饶地求他。“岳徽啊,”黄翎羽语重心长地道,“你确定每旬一次的六芒楼楼会你都参加了吧,没有逃过吗?”“没有啊。”“可见你听讲十分不专心,‘以德报怨’听说过吗?”“当然听过,所以才问你怎么这么对她。”“后面一句呢?”“呃……”黄翎羽微微地笑,如菩萨似佛陀,可惜不怀好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如此经典之言竟然只记前而不记后,难道你想要不分好坏一味纵容敌人?回去将楼规抄五十遍给我。”“……”*** *** *** ***话说阎非璜正在南韩黑羽旗内处理军务时,外帐传来通报声。是他派出去执行刺杀任务的魑魅和魍魉回来了。(注:读音非别为“吃妹”和“王亮”)时值正午,军务繁忙,阎非璜尚未进食,便传了两人进来,让人上了饭菜一同用饭。可是魑魅和魍魉进来了很久,阎非璜还埋头在军册中奋笔疾书。他们也习惯了,安静用饭。待得快吃完时,阎非璜才放下笔,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舒了好大一口气。抬眼见到他们,惊奇道:“咦,你们什么时候进来的。”魑魅魍魉对视一眼,叹气,齐声道:“进来很久了。”阎非璜才想起还是自己让他们先用饭的,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撑起身往他们走去,一边道:“这次任务辛苦你们了,对方不太好惹吧。”他刚走到一半,忽然看见两人身上穿着的衣服,不知不觉就停下脚步,只觉得全身发冷。魑魅惊觉他的动摇,思及此人是塌下来都能大笑以对的,竟不知究竟什么事情让他变色至此,于是也大惊失色,问:“阎兄,你这是怎么了?”阎非璜指着他们身上的衣服,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你们执行任务时,都是穿这一身么?”两人奇怪极了,但还是由魑魅答道:“正是,阎兄以前曾经过,夜间穿黑衣当然易于隐蔽藏身,但若是白就显然不适用。阎兄还曾说,如果是在丛林间埋伏潜藏,要用绿色至深褐的布块缝起补丁,我们四兄弟试了下效果,果然不错,于是就这么穿用了!”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搔起后脑勺,“当然,由于穿起来别人都觉得十分奇怪,所以我们一般也不会穿回营地里,在外面就换回军服了。只是这次回来得急一些,没来得及换……”再看阎非璜时,他已经一只手抚着胃部,满脸惨白,讷讷地念道:“惨了……”-----------------------------------------------------------------------------------作者有话要说:啊哈哈哈(摸头状),前两日朕的御指有点不适,停更两日,忘了提前告诉众爱卿,今天开始恢复更新...不要打我,以后不敢了,一定提前通知、提前通知...啊啊啊,都说了不要打我啊!小江江,小逵逵,孙二娘娘,还不前来救驾!!!!!!10月21日留言:今天开了个冗长的会议,作为列席会议的小喽罗还不能中场退席,可能晚上8点半以后才能够写完,届时更新,请稍候。 初为人父[159、160]第一百五十九章 一纸诏书到这时,阎非璜也不禁恨恨起来,为什么黄翎羽偏偏是与他同一时代过来的。这个死人若是什么也不懂该多好,如此一来,他在背后弄些什么手段,也不会被发觉。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只期盼黄翎羽那边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情才好,否则琴瑟、琵琶两人一旦在黄翎羽面前露面……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迷彩这种在这时算是十分先进的隐蔽色,到了黄翎羽面前则只会成为暴露身份的最大标识。脑袋中忽然雷光一闪,阎非璜不禁握紧了双拳,平静了片刻才问:“你们在外面如何称呼自己?”魑魅与魍魉两人互相对视,总觉得今日的阎老大没了往日的冷静,显得十分激动,魑魅说道:“当然是用阎兄给起的名字,他叫王亮,我叫王蚩寐。”阎非璜晃了晃,几乎站不住的样子,又问:“难道琴瑟和琵琶两兄弟在外面也叫做‘秦色’和‘秦枇杷’!”“这是自然,阎兄不是说么,我们平时听惯了自己的名字,出去执行任务若是换了假名,别人叫唤的时候,自己反而反应不过来,往往容易暴露自己是细作的身份。所以我们在自己人营地里用的是假名,到外面才用真名。”“啊呀……”阎非璜牙疼似的冷冷地吸了一口长气,数步冲出营帐,往鹰舍去修书让那两兄弟好自为之,见信即刻改名换衣。他才走不久,又一个人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本来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魑魅、魍魉兄弟,见到此人也赶紧放下碗筷,起身恭迎。原来此人正是黑羽旗王爷金杯尔丹宁。只见他身穿战甲,风尘仆仆,一副刚从前线退下的样子。两兄弟暗自想,阎兄谋士当得威风,打仗自有人在前面冲杀,他只用在后军出谋划策就行了。金王爷手中还抓着一卷锦黄色的布帛,看那色泽质地,居然还是诏书的样子。魑魅、魍魉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什么紧要诏书下来,让金王爷都失态了。金倍尔丹宁也是认得阎非璜的几个得力护卫,见到这两人,打了招呼,只是脸上疏无欢欣之色,沉重难禁。两护卫噤声闭嘴退到角落侍立,等待阎非璜回来。大约顿饭时间后,总算要等的人等到了。阎非璜卷开帐帘,满脸疲惫之色,仿佛打了一场激烈的战争,瞬间苍老了数岁。他颓然地坐到金王爷对面,找了茶壶茶杯自斟自饮。金王爷看他如此不对劲,一时间也没敢发话。大约整壶茶水都喝去大半,阎非璜才长长地吐了口气,自言自语:“这世上也没有过不去的槛,他若要知道就知道吧。反正尽人事,听命。”金王爷越听越是糊涂,终于打断他沉溺在自己世界中的思绪,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问:“你到底是怎么了?我这里的大事情都没解决,你倒伤春悲秋起来了。”阎非璜不愿外人知道自己的隐秘事情,打起精神,答道:“不过有身体不适罢了,你那里又拿到些什么大的事情?”金王爷拿出诏书,随意在桌子上铺开:“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阎非璜仔细看时,看到的竟是小皇帝命他们调兵西南,援助白羽旗的诏令!“什么!”他拍案而起。“这不是迟早的事情么?虽白狼王和我们意见总是不和,但毕竟也是南韩一大肱骨之臣。”阎非璜离案来回踱步:“竟然么快就沦落到不得不让们前去营救的境地,白狼王,还真是能干啊!”“怎么看?”阎非璜简直是毛骨悚然,两个护卫身上有可能出疵漏就罢了,连他自己也要去面对黄翎羽了吗!他走了几步,停下,转头对金王爷恶狠狠的说道:“这不关我的事,诏书是给你的,也是你接的。我只有一句忠告给你,遇上南王军,你没有胜算。”“你竟不和我同去?”金王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两圈,道,“莫非你是怕自己胜不了陆稔斝?”“和陆稔斝之争,我是尚有胜算。问题是我跟他争个什么。”金王爷蹙眉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注意很久了。非璜,你平时都是雷厉风行的,决定了的目标是雷打不动,谁也不能劝阻得了你,从来也没见你怕过谁,唯独遇到某些个别的人就会乱了阵脚。先是黄翎羽的事,后是陆稔斝的事。非璜,你要是有什么烦恼,难道不能和我说说看么?” 第139章 白天行军的时候,秦枇杷呆在完全封闭的囚车中,所见只有囚车角落负责看守他的岳徽。当然,岳徽是个十分用功的好学生,否则也不会取得六芒楼医毒班医术组首席的位置。于是就算在封闭的、摇晃的囚车中,他也摆开一个简易工作台,开始解剖。刚开始是很常见的青蛙、很健康的田鼠。自然的,这年头也没有几个人正经做过解剖,除了要研究生物体项特征以在刺杀术中运用的杀手之外。于是秦枇杷看得津津有味,觉得是个打法无聊时间的好办法。但是很快,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岳徽的解剖手法异于常人。仿佛他自打出生起就精练肢解剥皮抽筋之术,不论是鸟虫鱼还是蛇鼠蛙,岳徽对付之如同神怪传中的庖丁解牛,快,飞快!仅仅半天,他就解剖了六种动物。紧接着,下午变成了伤口中长了蛆虫的野鸡尸体,散发着恶心的臭气,棕黄色的小指头粗的蛆虫在野鸡眼眶中出没蠕动。岳徽如视无物,面带拈花惹草的温柔笑意,刀光闪动,野鸡又成了一堆骨架,蛆虫被挑了出来一只只丢到一个小罐中。 两男一粥[161、162]第一百六十一章 两男一粥阎非璜有家训曰:“泰山一棵松,岿然立天下”;又有曰“任尔风疾雨骤,我自烂泥躺倒”[2];还曰“且走且行看天下,皇亲贵胄奈我何”。综上所述,处变不惊,雷打不动,乃是阎氏门人的最大精神特征。秦枇杷不愧是阎非璜带出来的门生,一整面对岳徽下来,刚开始能看得津津有味,后来则频频打呵欠。好不容易撑持到安营扎寨的地方,岳徽大概见拿他没办法,自行出去解手了。他们两人虽同坐一车,但前后都有隔栏。秦枇杷想起自己也半日没有解决问题,精神一起来,直起身子就把手上镣铐往铁栏车壁上乱砸,一边吼叫道:“放老子出去,老子也要解手。”果然有了响应,不多时,车门又开。可是进来的却不是岳徽,而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男子。本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精神,秦枇杷转目去看,在从囚车车窗的铁栏透下的侧光里,发现是陆稔斝夫人的“婢”梁小小——他现在已经恢复了男装,面色青白有加,蛾眉微蹙,显是有些痛苦。他应该也是敌人吧——秦枇杷想,于是没有理会他。只见梁小小开始动手收拾满车的残渣,纤纤素手摸到那些内脏、毛皮,越收拾脸色越是难看,喉头甚至荷荷有声,喉结也在上下移动。秦枇杷想,真是造孽,这年轻小伙子没有刚才那个岳徽心狠手辣,才见到这种阵仗就觉得恶心了。岳徽这时候开门进了来,一见是他,粗声粗气地道:“收拾干净,你这个小贱人。”语罢,一脚踢到梁小小屁股上。梁小小再也忍耐不住,扑在放“工具”的台面一角,嗬嗬呕吐。秦枇杷看得清楚,一大摊稀烂的棕红色粘液稀里哗啦地吐了半桌子。顿时,一股刺鼻的酸味溢满整个车厢。看到他们两人样的情形,连秦枇杷也在想,这两人不是一伙的吗?来做什么戏,是在捣什么鬼?可是事情出乎意料,岳徽不但没有显示出“同伙”的良心,反而怒骂道:“你大爷的!小贱人竟敢把爷的桌子弄脏,把它舔干净!”梁小小扑在台上,满脸痛楚难受之色,但也是敢怒不敢言,只哀求着道:“奴家不敢了,奴家再也不敢了,岳爷绕了奴家吧。”只一句话就将秦枇杷雷得外焦里嫩,暗忖,这梁小小扮女人扮久了,还真忘自己是个男子,难怪岳徽要骂他是小贱人。看他样虽然可怜,但未必不是他自己也有错。可岳徽还不放过他,取过盛放蛆虫的罐子放到他面前说:“你糟踏了小爷的东西,就要受到惩罚,你要么把这罐子蛆吃下去,要么把小爷的桌子舔干净。”梁小小眼中含泪,左右为难,前后恳请不过,终于梨花带雨地推开蛆虫罐子,选择了舔干净台面的惩罚。秦枇杷睁大了眼睛,整个过程几乎令他无法置信。梁小小敛衽弯腰,伸出丁香小舌,舔上了那铺满呕吐物的工具台,还丝丝有声。这一定是恶梦,秦枇杷想,他甚至能确定岳徽和梁小小并不是一伙的。就算要取信他这个敌人,苦肉计的形式有这么多,何必选择如此糟蹋人尊严的方式。秦枇杷也想象不出,哪个人会让自己朋友受到如此屈辱。梁小小一口一口地舔噬、吮吸,棕褐色的粘液里还能见到未消化完全的米粒、稀烂的果片,秦枇杷移开眼睛再也不能看下去,否则还能不能吃得下饭就肯定成为一大问题。最后,岳徽舔着唇,道:“明解剖蛆虫……”如果今天整日的解剖,秦枇杷还只是觉得臭味难闻一点儿以的话,那么岳徽的微笑足以成为他噩梦影像之一!岳徽和梁小小终于离开的时候,秦枇杷暗自松了气。刚才那短短的一刻钟,是他全天来唯一感到遭受压力的时刻。天下间怎么会有此恶人!压迫那漂亮的弱小的(?)男孩子遭受如此屈辱,活生生受到这么惨无人道的刑罚。秦枇杷努力想着脱身之策,同时决定了,如果有能力,脱身之后定要给岳徽这个大恶人以颜色,顺便将被压迫的梁小小从魔爪下解救出来。第一日就么过去……*** *** *** ***程平是在莫灿的囚车外看到黄翎羽的,当时黄翎羽还没进去,于是就随着程平离开三丈以外,轻声谈话。几日过去,程平对半路杀出的彩衣人还没有什么进展,但梁小小已经成功取得秦枇杷的同情。而岳徽每日的血腥解剖,以及时而让梁小小吃呕吐物、时而让他吃蛆虫、时而让他吃粪便的做法,更成功引起了秦枇杷深重的心理压力,如今,他连夜晚都不能熟睡。黄翎羽听了秦枇杷三日来的遭遇,笑得动摇西晃,几乎要撑不住拐杖摔下地去。程平叹气道:“这就是我们的学生啊,平时整楼内的老师好生不亦乐乎,如今终于调转枪头去危害人间,实是可喜可贺!”想当年,李爽这个害人精和岳徽这个冷面变态学生臭味相投,在一次白庞的公开解剖课上把白庞糊弄得当场呕吐,被评为当年六芒楼的两大害群之马。原来那时候,李爽熬了一碗凤梨八宝粥偷偷带到了课上。趁白庞低头解剖时,把粥都悄悄倒在课桌桌面上。待白庞抬头讲解,做恶心状,哇的作势狂呕。众人一看桌面上如此之多的秽物,全部惊呆,白庞也心惊胆战地过来要为他诊脉。可旁边坐着的岳徽却说:“还是先打扫卫生吧,”顿了顿又道,“可是黄大过不能浪费粮食。”说完,他凑过头去,丝丝有声地吞食桌面上散发酸气的粥汁。白庞当时傻了,站在当地动也动不得。哪知道应当是病人的李爽也抬起头,用袖子擦擦嘴角,虚弱疲惫地:“是啊,六芒楼楼训——不能浪费粮食。”于是也凑头过去吃。全体傻了。白庞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终于捂嘴狂奔出去,嗬嗬狂吐。据此后四五日, 以“美食乃是我的唯一美学”为座右铭的白庞都食欲不振。直到两人的恶作剧揭开谜底,白白胖胖的白老师已经变成了青青干干的白老师了。此后,该事件在六芒楼内盛传,人称为“两男一粥”事件。后来,如此恶作剧在学生们之间蔚然成风,以至于以魔术手法从装蛆虫的罐子里拿出粉虫(一种南方小吃),以绝妙手艺调配出形似粪便的芝麻酱,成为小菜一碟的小把戏。黄翎羽笑道:“青出于蓝胜于蓝,他们进展颇有顺利,你却停步不前,不怕被他们笑话吗?”“怕有什么用,我这些年也再没有时间精研逼供之道。再说,他们能够善用一张一弛之法操纵对手的精神状况,证明成长迅速,我们也该高兴才是。”程平看到不远处那辆囚车,问,“你要去找莫灿?”黄翎羽点头:“让她这么呆下去也不是回事,我准备早给她安排个安身之所。”“你问过慕容炽焰了吗?”“炽焰?”黄翎羽惊愕道,“关他什么事?”黄翎羽才问出口,就知道程平的意思,再怎么说,莫灿也是养育慕容炽焰十几年的人,后来又是她下的毒手,看来看去,怎么都和慕容炽焰有关。不论是报恩还是报仇,程平希望至少能让慕容炽焰表个态。 第141章 慕容泊涯嗤笑道:“卓剑训练出来的手下,哪能有几个是脸皮薄的。更何况军医帐原先还是杨伟管得的,你那时候不在所以不知道可有多热闹。”“行,是我多心,不该怀疑了你的能力。”才说到这里,果然听到莫灿所在的马车上传来叱骂声,难得那上去的医兵也没有怨言,半生不吭地呆在里面,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好吧。”黄翎羽说道,“我承认,这样对她太不人道了,但是你确定是在比谁的手段更狠毒吗?”慕容泊涯认真地看他,一字一字地说:“你还给她治疗,我就没见过哪个战俘得过这么好的待遇。你如果不在意她做的事,就交给我来处理。我这回可不听你的,至少这回要做一次主。”慕容泊涯曾想过莫灿有可能会来袭击作为军师存在于南王军中的“陆稔斝”,所以早就让钱管钱在暗中窥视顺便通风报信。他是于数日前接到钱管钱的飞信,得知莫灿果然来袭,而且还被擒押。拼命把手头的工作做完,安排好交接的人手,他就忙不迭赶来了。他越到后面越是激动,牙都要咬起来。黄翎羽脸黑地颓然道:“你激动个什么劲,我自己的事情难道不会处理好?只怕到时候要把她怄得半死,以当天下后母的前车之鉴。”“后母?”慕容泊涯莫名其妙。“天!你还真是重色轻友,不,重色轻弟的典范!你忘了她对炽焰做的事情啊。”慕容泊涯脸色变得比黄翎羽还黑,拉得比马还长,一副“我对你无话可”的样子。“你有意见?”他哽了半晌,才忿忿地道:“就凭她还想当炽焰的后母了,你太抬举她了!真让我恨得牙齿痒痒的,想把你咬几口才解恨。”说罢,真的就把嘴巴凑到黄翎羽脖子上面嗅来嗅去,要找落嘴的样子。黄翎羽被他闹得全身发痒,又被他箍在手臂里,左躲右闪也闪躲不及,笑骂:“旁边还有人看呢,你看看他们,下巴都要掉地了。”闻言往旁边一看,果然有几个路过的士兵下巴都要脱臼的样子。其实因为长期搞幕后工作的关系,认得慕容泊涯的人还不是很多,但“陆稔斝”相貌特征十分出众,又经常出入军营,认得他的人当然不少。慕容泊涯冷哼道:“我巴不得他们都看光了,看谁还敢炽焰是你夫人。”然后又凑到他耳旁邪恶地补充了一句,“别瞧他们一副惊讶的模样,其实下面已经蠢蠢欲动,我敢打赌,等会儿他们就要自己打炮去。”“打炮?”黄翎羽哑然。前世所在的各国能力正常的男人们也喜欢将“把自己的精华献给自己的手”深情地称之为“打手枪”或“打炮”。这年代自然没有手枪,但是因为阎非璜介入的原因,大炮已经有了。没有想到的是,还马上就出现了“打炮”的动词。如此想来,男人在方面真是……不论古今中外,还都是很有共同语言啊。“说到打炮……”慕容泊涯若有所思地停顿片刻,“嗯,我纵马两日两夜才来,身上又是灰尘又是汗臭,当务之急,自然是先去洗浴才对。”说罢,将黄翎羽一扛而起,大步往营外走。“喂,打炮和洗澡有什么关系啊!”黄翎羽在他身上奋力挣扎,“再说你去洗就去洗吧,我也不阻止,可为什么要把我扯过去!”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斜阳照耀的营门外,营帐之间才转出两个人来,正是完成了今日“恐吓”任务的岳徽和梁小小。岳徽摇头道:“想不到黄大还这么天真幼稚,打炮还能因为什么缘故和洗浴扯上关系,这不是一目然的问题吗。”梁小小则十分地开心,抿唇笑道:“这不是天真幼稚,乃是垂死挣扎啊。可怜的黄大,他应该感谢我们没有跟去偷听才对。”“你当黄大是什么人啊,还能轮到你去偷听!”岳徽啪的一下敲了梁小小的后脑勺,“就算不能随便动武,黄大要听听附近有没有皮痒之徒听墙角的能耐还是有的。”梁小小手搭岳徽肩膀,摇头叹气,装得十分年少老成地说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按参观视察青楼多年的经验,可以明确地告诉。不论内力有多么深厚,在那个那个的时候,嘿嘿,都是不中用的……”*** *** *** ***慕容泊涯明显是有预谋而来,证据就是,他把黄翎羽带出营后,二话不头也不回毫不犹豫地径直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水源。只见冰一般清透的河水从三尺高的天然石阶上落下,汇成一处七八尺来深的祖母绿色的水潭。黄翎羽看得暗自赞叹,因为四处是树,潭旁巨石纷乱。“你是不是放出鲲组的人马四处打探,才能在有限的时间里找到这个地方?够隐蔽的,也不怕被人偷看。”慕容泊涯歪头想想,最后神秘兮兮地笑:“不告诉你。”他拿起黄翎羽的手伸到水里,问,“水温如何?”意外的,冰一样清澈的水流却带了夏日的温度,并不十分冰冷。黄翎羽头道:“挺好,竟然还是温的。”转头去看慕容泊涯,夕阳侧照下,一边眼睛隐没在阴影中,另一边则反射着紫红的霞光,看上去格外温暖。没有任何提醒,他就这么抱上他走入潭中。水里虽然还有太阳残留的温度,但对于黄翎羽而言,毕竟还是有点冷,他颤栗一下,惊道:“你做什么!”“我好想念你。”慕容泊涯在他耳边,轻轻地说道。话音方落,紧随而来的就是密切的亲吻。没过多久,衣物就被剥落下去,甩在一旁的水中载沉载浮。慕容泊涯的身躯十分灼热,按在他胸前,几乎能感到自己的血液也要随之沸腾。黄翎羽呼吸渐渐不稳,但还是努力维持冷静,嗤笑道:“在下好像、似乎听某位大人提及自己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过来的?恕在下眼拙,哪里看到什么疲累了,分明就是禽兽一头嘛。”坏心眼到黄翎羽这种程度的人,怕的就是慕容泊涯这种见色往己的无赖,因为全神贯注地上手上脚,不论听到什么恶劣言语都只觉如闻天籁之音。######################第一百六十四章 醋从心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黄翎羽突然捧腹哈哈大笑,因为本来就被逗得上气不接下气,这时候都有点窒息似的呛咳起来。“你笑什么?”慕容泊涯不解地问,还要心疼地帮他顺胸口,“有必要这么夸张么,你要是憋死了,我可是要下地府找你来报仇的啊。”直到能话了,黄翎羽才断续地回答:“我是想到你刚才的‘打炮’……你知道天下最悲惨的职业是什么吗?”慕容泊涯蹙眉想,都到了这时候,还要我猜什么迷,莫非是缓兵之计。“想不出了是吧,提醒你一点,最悲惨的职业只有南韩军才有。”“莫非和铁炮有关?”黄翎羽复又抚腰气弱地喘息:“就是炮兵营的炊事兵啊,你想想——背黑锅、戴绿帽、看别人打炮……啊哈哈哈!”慕容泊涯一想,果然,南韩军人多戴黑盔、白盔,只有炮兵营的兵人才戴绿缨铁盔。他也忍不住喷地乐了起来。可是没多久,突然停了,笑声就像被掐断似的消失不见。“这个该不会是你们前世特有的笑话吧。”“是啊。”“该死的。”慕容泊涯小声地叨念,阎非璜莫非也是出于对这个笑话的敬意,才特意要求炮兵营的军人戴绿缨铁盔的?很有这个可能,毕竟他可是个可以把生死大事当笑话看的人。 第143章 “不是,我以为你们还挺讲究‘男性尊严’的。”“‘你们’?除了我还有哪个‘们’要向你献身?”慕容泊涯惊异之极到,身躯剧震。“我是说我以为‘你们’这些皇亲贵戚都很......”“‘皇亲贵戚’, 是不是慕容炽焰!”他猛地站直起身,惊慌中扑腾的水还溅了黄翎羽满脸,他大声质问,“我就说不能放着他和你独处...这才多少天,就出了这等事。”“泊涯,你冷静一下......”“幸好我看中的人是你!你一定没有答应他的要求,嗯,一定是这样的,要不然也不会在面前抖搂件事情。”“慕容泊涯。”“但是......啊啊,黄翎羽你这个害人精,炽焰今后不知道还要想什么办法来拆散我们呢。你不知道,那家伙暗杀手法可让人头疼了!”黄翎羽只觉得青筋直冒,不过最后还是没发作,只是越来越哭笑不得。原先慕容泊涯表现得多风度啊,原来全是强忍的,不知道暗地里是否憋得要吐血。姑且,姑且就不追究了。他想。有这么样一个捣蛋鬼做陪伴,能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伤脑筋,其实才是人生真正的乐趣所在啊。半刻钟后......“你......怎么比我想象的容易.......进去。”黄翎羽艰难地说完,脸上有点发热。看春宫图是一回事,为古代春宫秘史写学术论文是一回事,但是切身在情侣身上做种事就是另一回事了,单只是说出口,就能让人面孔僵硬,浑身发热。这种时候,竟然还自然而然地想起学生高莞特意为他设计的姿势图解,黄翎羽越发觉得窘得无地自容,为了缓解心理压力,岔开话题开玩笑,故作冷声道:“你该不会是在我之前就有了其他男人吧。”慕容泊涯原本还蹙眉忍耐辛苦,听他这么问,什么不适的感觉也都顾不得,慌忙道:“不是不是,绝对不是!”他还待翻身以真诚的目光证明自己的清白,怎奈才转了半侧,就被怪异的酸胀给弄得进退不得,只能僵直在当处,几乎要哭出来地说,“除了你,我怎么可能甘心啊。你怎么能这么诬蔑我。”“现世报,还得快。”黄翎羽也不抚慰他,低声说道。也许是因为异身而处的缘故,慕容泊涯只觉得不论身还是心都格外脆弱,得不到黄翎羽的抚慰也就罢了,竟然还听到什么现世报的辞,仿佛嘲笑他是自找罪受一样。越想越是委屈,他在柴郡近半月的持续赶工是为了能早数日见到他,纵马奔驰了两日夜也是为了能再提早数时辰见到他。见到了人,满心欢喜地把什么都全部掏出来,战战兢兢地只想让对方高兴,结果不但得不到温柔的安慰,还要受如此的误解。男人有时候也是很脆弱的。慕容泊涯是男人,还是个偶尔的偶尔也会变得脆弱的男人。他忍了半天忍耐不住,在黄翎羽身下呜呜地就开始哭。水门一旦开了闸,就会收不住。莫传中大禹治水要以疏通为主,而大禹之父治水东堵西堵怎么都堵不住,如今这慕容泊涯的泪闸也是如此。他其实很久没哭过,记事起就少落泪,极少的几次不是落了灰就是被姜汁溅进眼睛,为自己的遭遇而难过到哭泣,还真是从来未有的事情。也就是因为如此,更是不知道如何应对汹涌而来的委屈,颤抖着侧身卧在石上低声饮泣。可每一下抽噎的震动也越发感觉到体内那最亲近的人的所在,更加觉得难过。黄翎羽也没想到着着人就开始抽噎起来,他还在努力着探进呢,慕容泊涯的身躯抖得越发厉害,只让他浑身疼痛,不知如何是好。也幸好他不愧是两世为人,努力忍了外在需求,略一思考也就明了了原因。忍不住又是心痛又是好笑,低下身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中,说道:“是我不对,可你也该听懂我说的话啊。我说你现世报,是说你刚才还怀疑我和炽焰有什么什么,我现在一报还一报,就算明知你绝对不可能去找别人,也要诬陷你。听懂了吗,还难过不?”“你,你总是欺负我啊,”慕容泊涯这才想通了,可如今眼里泪水未消,想笑笑不出来,只能用手把脸都挡了,“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欺负人……”“唉,我说你啊,”黄翎羽哭笑不得,知道他羞窘,也就让他自己把脸遮挡严实了,上演泊涯版的“掩耳盗铃”。心中又是幸福,又是在暗想一些七七八八的杂事,甚至想到以后要把掩耳盗铃的故事讲给泊涯听,顺便嘲笑一下他今日之举。########################第一百六十六章 歪光斜影可以说,黄翎羽的动作很是温柔,比起慕容泊涯对他那种狂风过境似的无法控制,黄翎羽简直可是花吹落叶。细细密密,水滑柔润。水没过两人的胸前,慕容泊涯被压倒在巨石上,耳旁有淙淙的流动声响,透过质押的缝隙,从网纹般的阴影里洒落下来淡淡的月辉,于是岸边湿润的青苔、浸渍的岩石、溅跃的水花,全部都闪烁起温柔的亮光。比起潭水的微凉,黄翎羽身体上的热度更是明显,像是大块的鲜艳的斑纹占据了画纸的最中心,于是眼中除了他,就再没有其他。心里面除了爱慕,还是爱慕。既没有羞愧也没有不甘,因为对方是这个人,所以做什么都可以自然而然。只有在他的面前,所有的掩饰、遮蔽,都是多余的。只希望从今以后,不论沉睡还是苏醒,都绝不要忘记他。只要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就算外面还有数不尽的纷扰,也能拥有不匮竭的勇气去面对。一旦想到解决了所有事情,就能够抛下一切和他片刻不离地在一起,身上就充满了干劲。其实那些所谓“男人的尊严”算些什么,都不过是好面子的言辞罢了。慕容泊涯想不通,为什么有的人嘴上说着倾心相爱,却始终把着最后一关,不愿让自己居于下位。难道这样才是真男人的标志?那种一边认为居于人下是破坏了男人尊严的行为,一边又把最爱的人被压于己身之下,怎么可以是“相爱”,只不过是把肉欲建立于对方的雌伏之上而已。两人既然相拥,那就是拥有了彼此的世界。他愿意让着他,不是委曲求全,也不是屈辱无奈,而是因为相信。即是,即是,们拥有各自的世界,最后却总会走回到一起。黄翎羽越发难以自禁,只觉得原始的血液渐渐开始在心脏中澎湃、鼓噪,继而沸腾。朦胧的理智隐约记起以前和男同学们研究春宫图时,还能以专业视角全面分析各种动作的优劣势,后来在六芒楼里收到了学生特别赠送的“体位示意图”,看完不过一笑置之。而今天却如此容易就被越发高涨的需索冲昏了头,莫非果然是“因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只因为落入了这个名为慕容泊涯的陷阱里面,所以才难以保持理智。慕容泊涯渐渐神志不清,发出低弱的呻吟,模糊间似乎说着什么话。黄翎羽愣了愣神,自专注中分离出一点思绪,问他:“很痛吗?”凑到他嘴边,才听得到他诅咒般的呻吟着说什么“都练习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紧……”“练习?练习什么?”慕容泊涯神智昏沉,摇头推拒:“我怕自己太紧了,以前就开始用药势放松了。”方才说完,惊了一大跳,抽筋一样地伸手就把黄翎羽推开。“唉唉,你这是做什么?”黄翎羽一下子从慕容泊涯身上被推落入冰冷的水里,堂地域的差别可让人格外的失落,但是注意力全部都被慕容泊涯的回答给吸引过去了,“你难道……难怪这么舒服!”说到后面,黄翎羽重重地感叹,大大地褒扬。慕容泊涯此时哪禁得住玩笑,又把脸遮了,也不知道红成什么样子。黄翎羽心里有些酸有些辣,还有那种刺痛的幸福,他向来是敢爱也敢恨的人,所以只要自己心甘情愿,也就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付出。然而慕容泊涯竟能做到如此境地,竟然也是不索不求,只凭着一股执著,数次分散别离也从没有改变心意。但也过不了多久,慕容泊涯就像个快被煮熟的虾子似的弹跳起来,满脸痛苦已极,一把抓住黄翎羽,忿忿道:“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总是岔开到一边,你就不能好好地做,难道我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看他那表情,显然是要上上不得,要下下不了,脸都扭在一团了。“唉!慕容泊涯,你…你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 *** ***月上三杆的时候,一道诡异的阴影歪歪斜斜地跃进南王军的营区。慕容泊涯刚落地就忍不住踉跄了一下,好在因为临敌经验丰富的缘故,应变也快,没有把黄翎羽摔着。黄翎羽哭笑不得地说:“我都说停了,你偏偏还往上凑,看看,难受的是谁。”慕容泊涯就着月光别了黄翎羽一眼,瞧见即使在凄白的月色里,黄翎羽面上也散发珍珠般的润泽,甚至还能看见微弱的红晕,心里别提多美了。 第145章 黄翎羽曾经有一段时间被人当病号服侍惯了,听到张嘴就是要吃药的信号。他不怕吃药,还认为早死早超生,更何况老是让人喂着是多么羞惭的事情,所以他从来都是尽量缩短对方喂食的时间。简而言之,听到己方的人喊“张嘴”就立刻张嘴还顺便以闪电的速度吞吃面前的事物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于是慕容泊涯心中才来得及叫不好,身体都还没行动起来,黄翎羽就已经蜻蜓点水一般把炽焰指尖的东西卷进口中。把个慕容泊涯气的直瞪眼睛,不过木已成舟,再说也没用了,于是只好哑巴吃黄连。 黄翎羽既然听炽焰如此推崇,当然要仔细品味。第一感觉就是——竟然不苦!慢慢地含着,里面的水分润了出来——居然是甜的,冰糖似的味道。只是很清淡的甜味,像是还没有被蜜蜂浓缩过的花蜜,藏在子房里面等待采撷的透明的水液的味道。莲芯…花蜜…紫云英…——『不要被书上写的、别人的、你所看到的蒙蔽…要想知道真相,就要不停地追问、压榨,直到那个真相不得不回头,面对你的逼迫!』黄翎羽猛然间被脑袋里闪出来的一个念头震惊了。他呆呆地坐着,直到慕容泊涯有些不安地呼唤他。“我没事,我很好。真的很甜。”黄翎羽嘴角露出笑容,为了安慰慕容泊涯而说道。“那么这是什么?”慕容泊涯的指尖从黄翎羽的面颊上一撷而过,再递到黄翎羽面前时,他发现是一滴透明的液体。慕容泊涯扳过黄翎羽的身子,神色整肃,虽然并不慌张,但至少是紧张的:“究竟是什么事让你想得这么出神,连自己是什么表情都忘记了。”########################第一百六十八章 慕容炽焰被程平带到别的地方去睡,心满意足地带着一大包被主人认可的战利品——美味的食物。黄翎羽和慕容泊涯静静地躺在帐篷里,两人将褥子连成一铺,被子将两人都合盖在了一起。黄翎羽侧躺在被里,紧紧地搂着慕容泊涯,也被他同样紧密地拥抱。“我在大学读的是考古…就是很像现在的金石学。老师见到我们的第一堂课就是怀疑——我们看到的、听到的,世界上的事物多种多样,只有不断地怀疑、否定,才能从中剔除出真理……那些别人用滥的套路、被人吹捧成神话的理论,都是废话。因为当三成真理里参杂了七成谎言,那么你所学到的知识都变成了扰人耳目的歪理邪说。”“那他真是个了不起的老师。”“我们那边的课本,还能把人类的历史进程按照一个固定的套路给‘套’进去。比如哪个类型的国家是人吃人的社会,哪个类型的国家是公平正义的社会啊,都会有一套子的理论出来…所以他让我们把书本全部忘掉。你是怎么认为的?”慕容泊涯努力地思考他说的话,虽然很多名词都是不熟悉的,但隐约也曾听阎非璜提到过,再加上这些年阅历长了,也慢慢能理解其中三四。他最后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你们那边的情况,所以不敢妄言。但是我们这边的世界,从古至今,天下分裂为各国,形态各异,制度不同,要说非要弄一个套子把这么多种类型的国家给套进去,那也太生硬了。”“我的老师也是这样的说法,他说社会的形态其实是人的思想的产物,人的思想是千变万化的,所以根本不可能用什么套子固定下来。人类永远是善变的东西。”“我能理解你说的话了,但是这为什么会让你难过呢?”“难过?不,我不是因为这个,只是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和阎非璜的争论罢了。那时候我们还刚认识,阎非璜还是个愣头青。他是‘套子’派的,我是‘无套子’主义的,呵呵。”“.…..愣头青,难以想象”“他喜欢看史书,却尚还是个门外汉,所以我们争执得很激烈。你知道,这种学术问题的争论吵完就是吵完,也不会伤和气,所以我们总是吵得很凶。”慕容泊涯稍微蛮横地紧了紧捆在黄翎羽腰上的手臂:“怎么老打岔,还是年轻的年纪就想罹患老年唠叨症状了么,说重点。”“是是,”黄翎羽笑道,“那时候我就搬出了一个经典事例,把他压得吭不出声来。”“哦?”“我对他说,你怎么老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还专听死人的话,死人说的话早就过时了,而且跟着别人屁股走的坏习惯不好。他就吹胡子瞪眼睛地反驳,你什么时候看见我‘别人说什么信什么’……我就搬出不久前的事情来。我们同属一个野外实习队,恰好被安排在一起搜集木柴做饭。我摘了很多吊钟花,带回去分给营地的人吃。阎非璜就傻愣愣地问我,为什么花蕊底下会有雨滴,而且还是甜的。”“雨滴……那不是花蜜么?”“那当然是花蜜,”黄翎羽忍不住地哼哼冷笑,“那呆头愣子硬是跟我争辩,说花蜜不会是无色的,应该是金黄色,而且还很黏稠,有股奇怪的味道。”“奇怪的味道……蜂蜜没有什么怪味道。”“后来我才弄明白,他从小就是在城市里长大,家世较好,吃的都是精加工的蜂蜜。他说那种‘有怪味的’蜂蜜,是蜜蜂采的紫云英酿的蜜。等到给他解释清楚,再拿了枇杷密来给他尝试,一下子打破他两个由紫云英蜂蜜衍生出来的怪论调——首先,蜂蜜虽然是由花蜜酿出来的,但两者一点都不像;其次,同样是蜂蜜,紫云英的、枇杷的、荔枝的,各种味道都不一样。”“后来呢?”“后来他就再也不敢和我怎么争执了,听见我搬出这个来就不甘心地调头就走。”“原来阎非璜也曾有拿你没办法的时候啊!”“那也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我已经忘掉——想要知道真相那就要像我们老师所说的,那就不停的追问、榨取,直到那个真相转过身回过头,不得已地面对你的追逼。”慕容泊涯听到此处,再不知道黄翎羽打的是什么算盘,那他就不是慕容泊涯了。所以他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有些战战兢兢地问:“那个你准备去追逼的‘真相’,该不会就是阎非璜本人吧。”“难道除了他,我在外面还有什么值得关注的人吗?”黄翎羽笑嘻嘻地。慕容泊涯撑起身,在外面透进来的暗淡的光辉里俯视黄翎羽。“泊涯,你要知道,我们都有一些不得不去面对的事情。我以前很在意他的想法,也很尊重他,所以屡屡拜帖希望面谈,他不答应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但是这样下去不行,他一定有什么事情是极力隐瞒的,所以自己不来接触我,偏偏派了人跟在这边。”说到此处,黄翎羽对慕容泊涯的担忧若有所悟,补充道,“我和他不会旧情复燃。你看,我们那边的国家是一夫一妻制。而且我和他连真正的关系都还没有过…要复燃也复不起来。”慕容泊涯脸上一片阴暗,沉声道:“你要复燃什么的关我屎事,你作为南王军的重要成员,跑到黑羽旗里去撒野,也不想想究竟能不能安全回来!”他支额痛苦道,“天哪,怎么和你这个不安分的人搅在一起,我看我真的是要再老十岁!”黄翎羽赶紧起身,揽住他的肩膀小心安抚:“放心,我自然有万全之策!”顿了顿,又忍不住鄙夷地道,“这一次你老十岁,下一次再老十岁,我看你过不了多久就要被称作‘慕容大叔’了。”慕容泊涯不放弃地试探:“你真的不能好好呆着?”“不能。倒是你,真不能放我去?”“不能。”“泊涯,我求你了成不?我有哪次是求过你的,就看在我第一次求人的份上——嗯?给个面子,怎样!”他连连摇晃慕容泊涯的手臂,像一个要不到糖正在做最后挣扎的小孩一样。“翎羽,我也求你了!这也是我第一次求你,你也看在我的第一次份上…”慕容泊涯含羞带涩地腆着脸。黄翎羽认了,这么下去自己肯定先被恶心死,翻身躺回床上冷哼道:“不让就不让。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哪——咱们在一起之后第一次冷战就此开始吧,我没意见。”泊涯委屈极了,坐了好久见黄翎羽果然都没再理会自己,只得妥协,屈尊下问:“你就不能问一下我,怎样才能让你去吗?”“耶?”黄翎羽听出还有商量,转回身,疑惑之极,“那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给你办到。” 第147章 “朋友?”连我的真名都没有资格知道,还谈什么“朋友”?阎非璜面对牢门外,外面火光给他镀了一层光圈。但是却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身上附着的火光,让络霭冷得浑身簌簌发抖。他说:“如果你没有这么做,我们倒还勉强算是酒肉朋友。既然已经背叛,撕破了脸,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不过是把一项技术告诉了丹州城守,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当初我找你们做铁炮的时候是怎么说的?”“……”“看来你还记得。”“我是记得,但是我不赞同你的做法。既然有这么高超的技术,当然要和世人分享,独占着又能有什么进步。”络霭鼓起勇气辩解,“数千年来,曾经出现过多少‘祖传秘方’,除了那些公开出来的,大多数也都湮灭在战火流离中,难道就不觉得可惜。”阎非璜转回身蹲下来,在背光里为络霭将蓬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而后开始冰冷地,嘲讽地,挑起了嘴角。“分享什么,发扬什么?不就是个杀人的技术么。”他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有心,想出了不是用于战争的,爱到哪国宣扬都随你。但是你这样做算什么?今天丹州城赶上了我们,明天我还能造出更犀利的武器——可是结果呢?一样是我们胜利,只不过战死的人会更多。”络霭哑口无言。“做人不能三心二意。当初既然下定决心走到这一步,就是要承担后果。生也好,死也罢,走下去吧,毕竟是你自己的选择。”阎非璜漫不经心地。这句话对络霭说也合适,对自己说也合适,真是万用万灵的劝慰之语。他心不在焉地想。“我后悔也不行吗!我只想好好活下去。”“世界上不是任何事都要围绕着你转的。你要知道,我的目标很明确,时间又如此紧迫,而且还是兵行险招,所以绝不会容忍节外生枝。时间久了,也该杀几只鸡吓吓不安分的猴子——第一只‘鸡’,就委屈你来做吧。”#####################第一百七十章 爱的意志走回街口,已经深夜。这也注定是个不眠之夜。陡然之间,东北方的城脚传来震的轰隆巨响,连大地都在颤抖。这一声震,将全城的民居全部惊吓到了。顿时里,孩童哭泣之声,求神拜佛之声,下跪告饶之声比比皆是。过了不久,东北角那处起了熊熊的火光,扶摇直上。是正在集中焚毁锻造武器的工具。至于已经锻造好的兵刃,将要分配给黑羽旗帐下各营的士兵带走。远处的火烧起了灰黑的烟雾,滚滚地蒸腾地融入了漆一般的夜空里。星星也全部被遮蔽了。面对那彤红的火焰,即使站在远方,阎非璜的面庞也被照得血红一片。他静静地矗立了许久,缅怀曾经能安静观看夜空的年轻时节,曾经有人陪伴的前一个世代。直到又有两拨士兵来催促他去行庆功宴,才终于离开。*** *** *** ***[中军帐]庆功宴摆在城外军营里。金王爷不太热衷于进城展示军威,所以直到离开,都预定继续住在防务森严的中军帐里。就连目前在丹州城里负责焚毁锻造工具的军队,也将于任务完成后归队。再把城墙轰倒之后,连戍守防务军都不用派驻,走到哪拆到哪,城墙还有什么用。整个军营都陷入狂欢。这在其他国家是不会允许的,就连军中饮酒都是禁忌,可是在黑羽旗中却是百无禁忌一般。有舍就会有得,狂欢会让人放松警惕,可是只有外行的士兵外行的军队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黑羽旗的士兵是袭营行当里的专家中的专家,就算狂欢,也是刀不离身;就算喝酒,也是酒到三分就不再入口。曾经有一些不怕死的敌军趁他们狂欢的时候袭营,哪知道迎接他们的却是酒到三分,正是手痒万分、勇气十足、跃跃欲试的黑羽旗兵。这些酒汉杀起人来真个如砍瓜切菜,结果往往是来者全军覆灭,气氛更上一个高潮。第二日还将袭营者的尸首全部用马匹拖至敌军营外弃尸,层层堆叠,见者皆是胆战心惊。但是今天,金王爷觉得忐忑不安,因为他发现,侧座的阎非璜四呼郁郁寡欢。就算进行到论功行赏一块,阎非璜也只是对上前领赏的将士浅浅地微笑。金王爷有些纳闷,就算是已经有文吏事先草拟好了行赏细则,也不能如此心不在焉呐!阎非璜平日的表面功夫做得是很好的,怎会如此失常?论功已毕,酒过三巡,将领都各自散去自己营中鼓舞士兵去了。中军帐里只剩下一干文官谋士。阎非璜放下酒碗,起身离座走出帐外。金王爷看看四周各人都开始捉对话,气氛十分随和,就没再打扰他们,招呼也不打一个,跟着阎非璜出去。很远的地方,方形的城池的远角下还有火光燃烧,但是浓烟不足以遮蔽如此广阔的空,仰望星空,一片灿烂。金王爷一出帐,看见的就是仰头遥望星空的阎非璜,背影一如初识,挺拔、坚信、强大而有力。这样的人当年竟然混到倌楼里去,逼着老鸨将他的牌子绘成红牌,偏偏还强调卖艺不卖身,硬是在南韩首理城里闯出了个“绝无仅有的怪人”的名声,为的就是守株待王爷。就是这个家伙,等把人骗上了倌院的床,才露出本性,说什么“若是你不肯从了我,就别想活着走下这张床”之类的绝对引人误解的正经话。阎非璜回转身,严肃地看向金王爷。他缩了缩脖子,回过神来。“救助白狼王的圣旨……”阎非璜说。“刚刚又接到第七个金牌密令,已经不能再拖了。小皇帝发了话,就算不要慕容锐钺的洛平京也罢,就算以前所有的战果毁于一旦也罢,一定要救下白狼王。”阎非璜负手呆立,金王爷越发觉得他很反常。“你为什么一定要抗拒皇命?”他忍不住问道,绝没想到居然引得阎非璜两眼射出锐利的杀气。这不是自己能接触的问题——金王爷立刻反应过来,迅速地闭上嘴。就在阎非璜形成的沉重压力下,金王爷简直有了心惊胆战的感觉,在战场上,他也曾有好几次几乎被敌军的将领砍下了脑袋,或者是陷入了小兵的包围进退不得的困境,可是从来不会胆怯,更别提在一个人的目光下簌簌发抖的窘境了。可是金王爷也只允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前示弱。因为他是平生仅见的。经过这么久的友情之后,金王爷有时也会想,这样的人已经超越了常人的境界了吧,面对战场上的谈笑风生,面对叛逃者的冷面无情,如高山一样的气势,如钢铁一样的意志,或许是南韩神话中狼军战神的转世也不一定。阎非璜终于缓下情绪,怅然地叹息。然后说道:“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故事吧。”“你的故事…”金王爷愣愣地,不太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因为他所认识的阎非璜从不喜欢提到自己的过去。“是的,我和黄翎羽…也就是南王军军师陆稔斝的过去。”他浅浅地吸气,仿佛不堪重负。那个人终于转世于此,两人在这一片空下生活着,真不知道是接近了还是远离了。 第149章 黄翎羽忽然问:“你弃了宫廷画师的职位,进来两个月,就混得个伍长的职位,有没有觉得后悔?”慕容泊涯有些惊奇,继而就释然了,心中也是庆幸,黄翎羽的自保能力看来很强,部署都能渗透到这里来。前面那伍长头也不回地,说:“树大招风,猪肥挨宰,我不过是从小兵做起,被训了半月上战场,拼杀两场升了伍长,经过这一仗,大约还能升成‘百副’。”“百副?”“百人长的副手。”伍长淡淡地陈述,根本对升职不感兴趣,补充一句,“本来是想到战线上找素材的,没想到都是腿毛成团的泥脚汉,真无聊。”“以后这里没什么好呆的了,你回我身边来,让其他人负责这里。”“好的。”伍长回答。梁小小听“伍长”被黄翎羽免了职,才骑马靠上来,说道:“你不是进来做医官的么?怎么变成伍长了。”“看吧,这就是你窝在后方的坏处——孤陋寡闻。金老谋觉得把医官用其他方法来编制很麻烦,就全部都是按照战斗队伍的编制配属了。我底下管理的都是医官,伍长的地位相当于普通战队的百人长。”“切,就你臭美吧。”慕容炽焰的注意力被一番话吸引过来,好奇地问:“你们认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高莞同学啊。”梁小小,同是特工班的,高莞擅长绘画,所以曾在白庞的指导下精研人体解剖之术,入了医官的队伍料理些皮肉之伤也不在话下。“不过你怎么认出我们来的?”李爽问。“就你那西北口音,一开口话都穿帮了。以后让梁小小来对口令。”“你就是那个高…”慕容泊涯咽下了“丸”的发音,换上崇敬的神情,“我曾得拜读大人的《九阳图录》,深感拜服,对其中那个九人连环式的操作方式有些疑问,什么时候想请大人赐教。”“《九阳图录》?”高莞眼睛亮了亮,回头向慕容泊涯上下打量,因为易容的关系没得见到真颜,略感失望。但是还是狐疑地仔细观察,果见慕容泊涯一只手还揽在黄翎羽的腰上,便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那本《九阳图录》,是我专为黄大绘制的那种图,既然你能得见,想来和黄大的关系匪浅。赐教不敢当,只能是互相赠广见闻了,只要阁下愿意,在下随时随地恭候大驾。”慕容炽焰听到此处,瞪大了一双眼睛,不悦地插入:“那本图录我也看过。”高莞惊异之极,暗自道:“想不到黄大有玩三劈的爱好,我原本以为黄大挺正经的,莫不成是看走了眼。”黄翎羽倒抽凉气,瞪向炽焰:“你什么时候看的。”“我是你‘夫人’,平时自然要替你打扫营帐。就是那时候看到的。”听到此处,李爽岳徽等男人都暗笑,原来黄大也有这方面的需求,以至于连行军都要带上黄书解渴。高莞看那黄大所谓的“夫人”,只见骨骼匀称,四肢修长,因长发厚密无法扎成书生髻,就松松散散地斜绾成一团,垂了发尾下来。虽然不知道真实相貌如何,但凭他“阅尸无数”的经验,断定绝不会低于中下之姿,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要记在脑中,以作来日绘制春宫图之参考。“前面就是‘金老谋’的住地,”他说,“防卫虽然更加松散,但高人不少,大家能不说话都不说话。要说也用隐语。”“嗯,知道了。”*** *** *** ***更鼓敲过三响,正是夜深的时候,防务换班,众将也意犹未尽地各自回帐。阎非璜负手站在帐前,看那兵卒收拾欢庆过后的满地狼藉。金王爷来到他背后,站在璀璨营火之外,微有好奇地驻足观看。“看什么?”“没什么,不过是酒终人散……”阎非璜久久感叹,而后垂下头自失地摇摇,转身走了,独留金王爷一人在当地好奇他有什么好感叹的。阎非璜回到自己营帐附近,发现较之以往有些许不同。营地里安安静静,没有欢庆的声音,而且围子里还多了十数匹不知打哪里来的马匹。他心中凛然,掏出一枚解毒丹运气服了,三步并作两步,飞身进入围子里。这时终于发现不论是岗哨还是亲卫,都东倒西歪。一眼看上去像是喝多了,但阎非璜知道他们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身后传来人的气息。阎非璜拉下脸,沉声道:“不知今日何方贵客光临鄙处。”慕容泊涯和慕容炽焰一左一右出现在他前方,泊涯躬身道:“阎老师,很久不见。”阎非璜几乎要倒退数步,好在及时稳住身子,但额上已经渗出汗来。泊涯却道:“早也是一刀,晚也是一刀,你不来见我所以我就过来找你——这是那个人的原话,阎老师见还是不见,此时已经不是你能做得了主的。”阎非璜心念电转下,积蓄内力就想拔足狂奔,哪知道泊涯又先发制人地说:“你若是不见他,这里的人全部都没活路。”秋弱水披散长发,她此时已经解开补丁披风,恢复了暗黑系的打扮,手舞长蛇站了出来。阎非璜还在抵死逞强地辩解:“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通读史书且深得要领的人,是最阴险狠毒的人’——这也是老师的原话。”秋弱水阴森森地,“老师既然能容忍我饲养此等毒物,也绝非心慈手软的人物。你若是不想部下做我毒物的饲料,就进去见他。”说完,揭开一顶帐篷的帘子,那恰好正是阎非璜所居住的。[欲知阎非璜、黄翎羽、莫灿三人见面详情,请看下回《鸡飞狗走》。]-----------------------------------------------------------------------------------作者有话要说:炽焰的命定之人已经出现——高莞,也是个尖端人物。炽焰的详情番外再写,目前正文重要。下两章就详详细细地写阎黄这一对吧。关于出书:最近联系了龙马文化,他们说小黄的字数太多了,台湾出版社似乎对7万字一本的字数比较执著——打死我都压缩不到这么少啊。看来出书的话,要么就是同人志要么就是被盗版了,郁闷。 鸡飞狗走[173、174]第一百七十三章 隔世一面阎非璜躲人躲得惯了,到了此时祸事找上门来,也习惯性地要当鸵鸟。便欲图倚老卖老地掉头就走。反正自己部下都是被黄翎羽暂时扣着,谅来也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可是就在他主意已定并且信心满满之时,帐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说道:“既然都回来了,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傻愣着不进来,难道站在外面上还能掉下馅饼给你么。”这声音虽然是陌生的,可那又是不耐又是不屑的语气却很是熟悉。阎非璜只觉得背后一片寒气笼罩,头上乌云罩顶,头皮也触电似的发麻——对头终于找上门来了。“你当我真不会对你手下做什么事来么。李爽,把那两个人推出来。”“是。”已经洗干净脸的李爽和梁小小齐声答应,兴致勃勃地将琴瑟和琵琶推出来。 第151章 黄翎羽从地上拿起两根手杖,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阎非璜如梦初醒,想起黄翎羽已经是身残之人。和他比起来,自己至今毫发无损,他受苦受难的时候,自己却归隐在深山野林之中不问世事,如今想来是何等的羞惭。“你的腿,现在感觉怎么样?”“不要一脸想要把自己腿也砍了的表情好不好,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黄翎羽伸过一只手去捧起他的脸,左看右看,又噗嗤地笑,“不行,我实在受不了——明明长得挺不错的,偏偏学南韩人剃了个秃瓢。”被黄翎羽如此一嘲笑,阎非璜伤春悲秋的心情都去了大半,哭不得笑不得,任由他踮脚伸手扯住自己后脑勺那几根寥寥无几的长发所编的辫子。“你归顺哪个国家不行,偏偏从了南韩。看吧,连发型都这么糟践人。”黄翎羽很可惜地说,“要不然你从了我们吧,转一个阵营,爱剃光头、板寸,留长发、碎发,都随你。”不知不觉之间,两人又像很多年以前那样相处,有有笑,好似离开的数十年根本不存在。阎非璜仔细地打量眼前的黄翎羽。 他的睫毛很长又很直,眨眼的时候羽扇似的盖下来,让人很有亲吻下去的愿望。他只站在一步之遥的距离,身形匀净,应该是属于那种又细又长又坚硬的骨架,若是能抱上去一定很舒服。很久以前的黄翎羽,确实是典型的老实学生的模样。 而今再见,已经是不同的样貌,就连要平视,也必须努力地踮足而立。但是灵魂还是一样的,不论过了多久,就算近乡情怯,就算心怀愧疚,但还是和他相处的时间最是舒服。阎非璜的目光很复杂,让人看着就觉得悲伤。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黄翎羽甚至产生想要拥抱这个男人的想法。但是现在已经不能这么做了,或许应该说,现在还不能这么做。如果有一天,能够与阎非璜并肩而战,或许到了战火嚣扬的战场上,到了篝火满地的时刻,在欢庆胜利的士兵的环绕中,他们还能够享有战友之间的拥抱。宇宙中有无限的未知和无限的力量,置身于其中只能感受其迷茫,或许对于人类而言,最无法抗拒的就是时间的流逝。阎非璜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填补这些时间的空白。虽然还能有有笑,他们似乎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填补时间的空白,即使他们还是很好很好的朋友。于是阎非璜只能纠结于一个问题,重复地问:“你的腿,现在感觉还好吗?”“除了不能跑不能跳,走路姿势有奇怪之外,恢复得还不错。再说,我还有‘段延庆’那一招呢。”黄翎羽举起手中的两根又长又直的金属杖。“‘段延庆’?我记得你没有看过《天龙八部》的呀。”“拜托,兄弟!你死之后我又不是立刻死了,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我挥霍光阴,你哪里知道我还看过什么。”“原来如此…没有马上死吗。”两个人站在近处互相凝视,突然发觉自己的谈话已经向着不可逆料的地方转过弯去,而且怎么听怎么像两个老得都块腐朽的亡灵正在进行回顾往事的谈话,一前一后地停下嘴。阎非璜垂下头,肩膀抖个不停,最后仰天大笑。黄翎羽也不好意思地挠头,说道:“唉,什么死前死后的,要是你的士兵听见你这么说,不知道会不会把你当成男巫绑起来动用火刑。”阎非璜满含笑意地看他。的确也就只有他们能进行样的谈话了。再没有其他人能知道他们两人的经历,这年代,有谁看见个破迷彩就能拆穿他手下的来历,有谁听个名字就知道来自金庸的《射雕英雄传》里的对子。两个人选择的道路不一样,但至少在这方面的默契,还不是别人可以比拟的。“对了,不是要送礼物给我吗,究竟带了什么好东西,作为我们今世第一次会面的礼物?”“第一次?”黄翎羽说,“你确定是第一次?” “......”“四年多前,在洛平京——那个人是不是你。”阎非璜左顾右盼地不回答,毕竟曾经跟在别人身后当个偷窥狂并不是值得炫耀的事。黄翎羽一拳揍在他肚皮上,问:“别顾左右而不言,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躲在慕容炽焰车驾的对面偷窥的那个斗笠胡茬!” 这拳一揍得毫不留情,阎非璜也根本没有防备,早就痛得弓起身子,惨兮兮地回答:“是…”-----------------------------------------------------------------------------------作者有话要说:1、 两人第一次见面——见第92章《道路以目》。2、金钱鼠尾发型——参照满人入关前发型...噢耶,惊奇吧惊奇吧!实在是雷死偶鸟...可怜的阎大叔...3、今天偷懒没去上课,改了几个错字,顺便为偶家可爱的慕容炽焰涂鸦一幅。 惊天之吓[175、176]第一百七十五章 统分之争金王爷对待阎非璜就是不同,连营帐都有特殊的待遇。为了区分阎非璜与其他将领的营地,还在十几座帐篷的区域外围上一圈一人多高的围子。这的确能使阎非璜的部属拥有了一定的秘密,但是现在,就给了黄翎羽等人行动的方便。到现在,还没人发现围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呀!”黄翎羽拎起阎非璜的衣襟,将他偌大的身子就这么扯起来,嘴角挂起阴冷的笑容,“我记得那时候你还是大燕的发型而不是如今的金钱鼠尾,原来是见过我之后才投奔的南韩国。前一阵子怎么突然又想起要找炽焰和泊涯弄什么《顾影》啊《自怜》什么的。哼哼,居然还想要‘礼物’,不老实交待清楚,今日你别想完整走出里。”“小,小黄,你能不能放开手,我老实交待便是。”阎非璜无可奈何地说。正是王见王,见光死,他见了黄翎羽,就只有被“将军”的份。“说来话长,但是其实也简单,我只是把七国合并就行了。”黄翎羽瞪大了眼睛:“合并,还就行了?你脑袋抽风了是吗,当这是公司合并,我看等我们都成灰还看不到那一天呢。”“如果凭借铁炮手雷,如果能再制作出携带轻便的机枪,我想应该很快就成功。”阎非璜很认真地说道,“八国联军挑起鸦片战争那会儿,不也是寥寥数千人,靠坚船利炮就打遍大半个中国吗。我想,应该可行——前提是你不阻挠的话。”黄翎羽扶额说:“挑起鸦片战争的是英国,就算第二次鸦片战争,也是英法联军。压根儿没有八国联军挑起鸦片战争什么的好不好……”阎非璜脸上阵青阵白,拍桌吼道:“你不要打岔行不行,听我继续说完!”一声大吼把帐外黄翎羽的人马都吓了一大跳。几个小辈紧张兮兮地偷偷往围子外看,却见仍然没有人往这边注意,凝神听外面的响动,却听见不远处有哨兵在低声说道:“不知道是哪个没脑袋的傻瓜惹恼了金老谋,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疾风骤雨,真怀念。”另一个哨兵附和道:“同感同感,最近老是和风细雨的,有无聊。不过那个傻瓜也真是的,明知道金老谋不擅长与傻瓜相处,还到他三丈以内找骂。”几个小辈心想,黄大可不是什么傻瓜,傻瓜的是你们这些哨兵,这么大响动都不过来察看一下。而这些人都不知道,阎非璜如今这么厌恶和讲理讲不通的人交流,其原因还是在于许多年前与莫灿不可不提的往事上。话分两头,阎非璜三言两语完自己的打算,一派你愿意支持我就留下,不愿支持就滚蛋的气势,静坐在黄翎羽对面等他发话。“合并等于和平——你脑袋被门夹了吗!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秦始皇统一七国也只能两世而治。”黄翎羽说了几句,慢慢停下声来,越想越感觉不对,自言自语道,“不对,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可能想不到……”阎非璜默然不语,他其实也不要世世代代都统一,只需要近百年不再有战乱。按照他的预计,五年的战火就能换来近百年的和平,只要将七国中实力最强大的燕国吞并,其他小国也只能闻风而降。至少在他和黄翎羽入土之前,能保持如此的状态就行。黄翎羽认真地问他:“阎,打完了以后,你会怎么做?你不怕国土内纷争不断,搞内斗搞分裂?强扭的瓜不甜,毕竟是经历战争得来的国土,想要就这么太平顺利地统领下去是不可能的。你不要忘了,清朝建国多少年,反清复明的组织就存在了多少年。” 第153章 程平担心地问他:“你脸色不太好,有何问题?”“《抽插集》…乃是男女合欢之书。”“你当高莞只知道男男之事么,真太小看一流画师的境界了。高莞乃是天才!即使最善于绘画的长辈也对他青眼有加,他不但熟知男男之事,也是男女知识的行家——甚至可以说,他不但是上面那方的高手,甚至还是下面那方的高手中的高手!”“你是说……”“对,就是那个意思,他是……用黄大的赞语来说就是——高莞同学是最博学的‘双插卡’。”一阵凉风吹过。慕容泊涯倾了倾身,小声问:“能不能请教一下,什么叫做‘双插卡’?”“就是博学多才的意思。”程平很镇静地回答。——其实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 “好了,我的想法就说到里,是赞同还是反对,你说了算。”黄翎羽用半个时辰和阎非璜说了许多事情,到这时也要摊牌了。这话说得很民主,实际上全都是威胁,因为黄翎羽又加了一句:“你要好好想清楚再回答。不要忘了一加一等于几,一减一等于几。”这么浅显的道理还用问吗?阎非璜加上黄翎羽,这个天下无人能敌。阎非璜减去黄翎羽,两个人就窝里斗到死去好了。阎非璜哭笑不得,只得答应,说:“既然你也是这么坚决,我想用几年时间将各国合并起来的愿望看来是绝对实现不了的了。”“嗯哼。”阻挠阎非璜办事的进程,很有挑战性,黄翎羽对此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阎非璜摊手道:“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你都安排得很好了,总之,助力比起阻力要好得多。”黄翎羽眼角眉梢都笑起来,说道:“我刚才正在想,如果你非要作对怎么办。没想到你这么好说话,比前世要长进多了。”阎非璜伸出手说:“吃一堑长一智,不要老拿我和以前那傻冒相提并论。”“虽不是但相距亦不远矣!”“什么意思?”“还能有什么意思呢。”黄翎羽高兴地笑着,伸出手握上阎非璜的。过了这么多年的再次肌肤相触,都已经物是人非。阎非璜不见黄翎羽,本是为了不动摇自己的决心。但是当黄翎羽出现在他营帐中的时候,就已经打破了两人的僵局。阎非璜知道事情的结局是自己拗不过黄翎羽,他必不能像前一世那样固执己见。因为人并非神,总会做一些错事,然后在无法挽回的时候懊悔。黄翎羽心中何尝不是波澜起伏,他隐约能够知道阎非璜卷入天下战局的原因就是自己。因为出现的时间很巧,铁炮被搬上战场,也就是自己从慕容锐钺手下逃出来不久之后的事情。大约是从那时候,阎非璜才知道他来到此世的音讯。只是这个男人生生世世都纠结在前世的遗憾中,未免太过不幸。他忽然想起有一件事情已经被抛在脑后很久了,愕然抬头,正见阎非璜在专注地看着他。两人目光无意中相触,阎非璜脸色僵了僵,毕竟姜是老的辣,他耸耸肩,自然而然地说:“很久不见了,只是想看看你。你不觉得自己长的这副样子很危险么?”说完就去扯黄翎羽的脸。“我看有危险的是你才对,来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吧。”黄翎羽露出了神秘到不行的神情……这一天晚上,慕容泊涯等人有幸目睹到阎非璜从帐篷中跌跌撞撞地倒退出来,撞翻了支撑的木桩,拉断了扯皮的绳索,一顶帐子就么压倒下来,里面传出黄翎羽的怒骂:“不就是送你一个女人么,值得这么大惊小怪,这是何等的失态!”-----------------------------------------------------------------------------------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的前半段,就是莫灿童鞋的心路历程,敬请期待!!! 痴男怨女[177、178]第一百七十七章 痴男怨女慕容泊涯当时正眼巴巴地盯着五丈之外的那顶帐篷。他虽然表现得举重若轻,但心中还是忐忑不安的。黄翎羽是个有原则有信誉的人,可是情之一事何其复杂,哪里能用常理推断。也许头一日刚还海誓山盟,第二日就会旧情复燃,根本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预测人心的变化,也没有办法能够扭转一个人的心意。程平还在笑他:“你这个望眼欲穿的样子,简直像那顶帐篷里有个要生孩子的老婆。”慕容泊涯还是眼巴巴地观望,嘴里却不甘示弱地反击:“什么时候也让我家陆嗜酒尝尝‘等老婆生孩子’的滋味,怎样。”程平嗄的一哑,再没敢吱声。所谓一物降一物,正是如此。慕容泊涯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两只手都不由得抖起来。左近无人,他难忍心中不安,压低声音问程平:“小黄跟你说西戗人的特性了没有?”程平摇头道:“我虽然了解一些,但黄大平日里和我们常人一般,从没主动提过什么西戗人的特性。”慕容泊涯喃喃道:“这么说你也是不知道的了。”他心急如焚,暗自责怪自己怎么不早想到此事,也好早日联络上白衣教里的老人。据说纯血的西戗男子与旁支不同,自身能阴阳调和,也就是说——能孕育幼子。他们两人如今已经是这种关系,只怕瓜田落种。若是平常,自然高兴还来不及。然而当下正是最为纷乱之时,只恐会给黄翎羽造成很大的负担。可是仔细想来,慕容泊涯又注意到黄翎羽至今还没有什么不良反应。莫非是黄翎羽在“那方面”是不行的?想到此处,他额头上又满布焦急的汗珠,更是忧心忡忡。他早已忘记,才只一二次哪里就能“瓜田落种”,有的夫妻连续努力了上十次才可能成功。正在自寻烦恼之间,忽然听到帐篷里传出异样的响动——阎非璜跌了出来。黄翎羽被压在轰然倒塌的帐篷里面怒道:“不就是送你一个女人嘛!”高莞皱了皱眉,对这一打断自己进行美人计划的插曲十分不满,但还是隔远问岳徽:“黄大在里面做了什么,能把金老谋吓成样。”岳徽大笑,说:“听黄大的说法还不知道?”“女人?女人不都是香喷喷、软绵绵的么,能把金老谋吓得见鬼似的,难以置信呐!”高莞以专家的口气说。慕容炽焰歪头思考了半天。记忆里只有雪妃身上还带着香粉的味道,而莫灿则是冷冰冰的。有一次他去找慕容泊涯玩,那时候阎非璜还在,正对慕容泊涯抱怨道:“小泊涯你要记牢了,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隔壁的莫灿阿姨,她根本就是水泥做的。”小泊涯好奇地问:“水泥是什么?”“水泥……你想想砖头有多硬就知道了。”“……好可怕,阎叔叔,我们以后不要去找隔壁的莫大妈玩了,好不好?” 第155章 站在面前高莞恰在此时颤栗起来。“你很冷吗?”慕容炽焰问他。高莞神色奇怪,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回答:“我很受不了这么白痴的表白方式,一点美感都没有。”慕容炽焰拉下脸,说:“你在偷听!难道黄翎羽没有告诉过你,偷听是很不道德的事情?”高莞奇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偷听?除非你也‘偷听’到了他们话的内容。”慕容炽焰哑口无言。高莞呵呵地笑,柔声安慰:“不用觉得羞耻,偷听其实不是你的错。有错的是黄大他们,明明知道在这种距离很容易被我们偷听,还正大光明地在那里说。他们要是有道德的话,就应该自己躲远远的去说,免得诱惑我们犯罪。”慕容炽焰瞠目结舌,才知道还有这样的解释。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不由头点道:“你说得是,嗯,等下要提醒他们以后注意一些。”不远处的李爽作呕道:“你们什么时候看见色情高这么温柔的?”岳徽道:“不曾见过。”“真的很不习惯。”秋弱水说。“太假了,我很想呕……”梁小小掩嘴欲吐。*** *** *** ***这几个人在外面说话也不知道遮掩,阎非璜不是聋子,又站得靠近帐门,兼且修为也比黄翎羽深厚多了,很容易就听了个齐全,暗自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慕容炽焰逃出了莫灿的魔爪,又入了黄翎羽的狼窝。黄翎羽丝毫不为外面的窃窃私语声而动摇,问道:“你就不过来让她看一眼?”莫灿还在凄切地叫唤。“不去。能终生不见是最好的,偏偏你拿她来折磨我。你该庆幸我对你的‘青眼有加’,若是别人,我早就将之踢飞到月球上去了。”“你准备拿她怎么办?”“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阎非璜声声血泪地指责,“你看她把的帐篷搞得一塌糊涂,你们把我的亲卫全部迷晕,我还能怎么办?”“哦?愿闻其详。”黄翎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派看热闹的表情。后面还掺和着莫灿锲而不舍的叫唤,形似嘈杂不休的背景音乐。阎非璜气结,定了定神才说:“我明天只好对士兵们说,是这个女人率众来袭,毒了我们的人,砸了我的帐篷。幸好我神通广大,几经恶战,把她给扣下来。”“然后?”“然后就废了她武功,放在军中。”“喂!她今天听了我们很久的说话,不怕她抖露出去?”“南韩军里哪个人不知道莫魔女的神志有问题?她的话谁会信。况且我们今晚‘前世今生’、‘死前死后’的话题,说出去别人更会把她当疯子看。”黄翎羽担心地看向莫灿,她却听而不闻,执著地呼唤着阎非璜。黄翎羽停了很久,才说:“她毕竟还是如此爱你,你对她也不知道温柔一些。”“爱我又如何?遇到类似慈禧太后的恶女人,这种爱情简直就是附骨之蛆!”阎非璜思考了片刻,下定了决心,沉声说,“我也不瞒你,若不是她这等丑恶的情状,我也曾有过动摇,想要对你纠缠不放。可是既然知道你身边已经有了泊涯,我若是再纠缠不放,最后可能也让你产生厌恶。前车之鉴犹在,我非是莫灿一样的愚者,又怎会重蹈覆辙。”黄翎羽呆呆地看他。前车之鉴……如果不是这个前车之鉴,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会变成怎样。看着一脸严肃认真的阎非璜,他最后只是摊手,转变话题:“可惜哪,原本我还是想带回去的。不过看到你这么有办法,就把她交给你了!”阎非璜做出个几乎要哭出来的表情:“你这不是耍我吗!”*** *** *** ***第二日,如往常每一日,这似乎是个很平凡的清晨。尤其是在南韩黑羽旗攻克丹州城的第二日,应当是个神清气爽的清早。但是这个清早是从几名哨兵的尖叫声开始的。这群哨兵叫得何其惨烈!直如鬼哭狼嚎。事情的发生要从黑羽旗首席谋臣金文广——也就是阎非璜——走出帐篷时起。他一如既往地出来取水,走出了自己亲卫所居住的围子。遇到了第一拨的哨兵正在换防。金老谋头微笑,像往常一样和他们打招呼,于是每个人也发自内心地对他微笑,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可是当他继续向外走去,哨兵们都看到他的后脑勺——几乎所有看见的人都觉得自己眼睛花了。金文广大谋臣的后脑勺,那象征着南韩人骄傲的发辫,竟然不翼而飞!!!金老谋是不可能自己把辫子给割掉的,那么究竟是谁,谁有这个胆子,最主要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够老虎嘴里拔牙,老谋头上拔毛!所有人都震惊了……-----------------------------------------------------------------------------------作者有话要说:日前登高,恰逢南方降温,一片大雾来袭,拍照留念之,挂网。众爱卿可知寡人居住于何等偏僻之乡落! 共同视界[179、180]第一百七十九章 狡辩连篇面对所有人的惊讶恐惧,阎非璜全部都泰然处之。黄翎羽昨夜临走前,状似亲密地搭在他肩膀上,引得阎非璜好一阵心惊胆战。果然,只听唰的一下奇异的声响,后脑上一轻,黄翎羽居然将他脑后寥寥无几的几根毛割稻草似的割了,还拽着几根毛,是要拿回去做什么民俗学的标本,作日后研究南韩传统风俗之用。 第157章 *** *** *** ***匆匆骑马离去的黄翎羽一行人,知道两人前事的人默然不语,几个小辈们心存好奇,半知半解的慕容炽焰一路沉思欲言又止。太阳升起时,他们早就离开了南韩的营地范围。刺绣黑色羽毛的三角瓢旗掩映在远近的枝丫林地之间,逐渐消失在能够看到的范围里。到中午的时候,已经离得很远,众人才下马休憩一番。等小辈们取了水去做饭,慕容泊涯才抱着黄翎羽到一条小溪边清洗。黄翎羽悄悄打量镇定自若的慕容泊涯。阎非璜的事情,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一根刺,命运的道路一旦走过就没有办法选择。他不愿意淡忘阎非璜,还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看待,这样的事实对于慕容泊涯而言,则成为必须跨过的一道坎,这是他们能够在一起所必需付出的代价。然而左看右看,还是觉得这个男人大概、也许、应该是表里如一地镇定,甚至有种老神在在的年少老成。“你在看什么呢?”慕容泊涯很温和地微笑。“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吗?”慕容泊涯想了想:“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黄翎羽有些郁闷。“啊,难道是把什么东西忘在那里了?”“哼。”鄙夷地否认。“难道是——便秘?不要紧,我有特效药。”“不是!”斩钉截铁。“该不会是……痔疮……”慕容泊涯小声而且小心翼翼地询问,都贴到了黄翎羽的耳边,“这可怎么办,能让咱俩销魂的地方,可不能就么毁坏/”“.…..”完全没有力气能够和他话了。慕容泊涯难得看到黄翎羽吃瘪的样子,别提多开心,笑眯眯地在他脸颊上亲来亲去,闹得黄翎羽脖子肩膀痒成一片,不知不觉就和他扭打在草地上。压低声音谨慎小心地纠缠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慕容泊涯占据了上风,稳稳当当将一个小鸡似的黄翎羽笼罩在自己身体的阴影底下,继续闹他。“有什么话就快说,我们都老夫老妻的了,你这样的眼神会让我以为你是在邀请呢。”“老夫老妻,呃?我怎么没听过谁娶了妻子啊。”慕容泊涯灿然大笑:“是是,我们都老夫老夫的了!”就这样,黄翎羽知道泊涯心里已经没有了阴影,不管是真的没有了,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 *** *** ***放着黄翎羽独自一人在溪水里翻石头找螃蟹,慕容泊涯回到露营地附近捡拾干柴。程平来到他身边,这次出来,还真没有多少事情能让他有所表现。不过他也没兴趣表现什么,不过黄翎羽和两个男人之间的奇闻轶事,多少还是能让他提起好奇之心。看到慕容泊涯半特别反应也没有的样子,他终于神情暧昧地悄声说:“你竟然能看开,真是难能可贵。”慕容泊涯奇怪地睨了他一眼,说:“有什么看得开看得不开的,现在既然是这个结果,就已经觉得是庆幸至极了。原本还想他会不会来个琵琶别抱,或者是独侍二夫之类的。”程平几乎要把口水都给呛出来。“独、独侍二夫……”难以想象,那样的黄大,独侍二夫的样子。慕容泊涯又往炽焰那边看:“如果加上他,应该独侍三夫也可以。”程平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又语不惊人死不休,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应该是我们三夫共侍他一人才比较对头,物以稀为贵啊。”什么,什么三对一、一对三的……什么物稀了贵了?程平都快跟不上慕容泊涯思想的跳跃了,心想,黄大选的人竟然如此神奇,于是深深感慨,毫无招架之力地离去。慕容泊涯往小溪那边看去,远远的,从草木之间可以看到灿灿发亮的河光里,那个专心致志的人影。三男侍一夫……真是喷血!如果黄翎羽听到他这样说,估计他也会喷血吧。不用任何人提醒。慕容泊涯知道自己的位置。——在黄翎羽身边,没有任何人可以将他击退。不只是因为远隔四年中积累的思念,而且是因为他已经渐渐看到了黄翎羽眼中的世界国境进退不重要,因为迟早都是要变动的。可是智慧一旦在人的心中生根,就不会被人夺走。只要有这些智慧,就不会甘愿被当成愚民随意操纵。只要存在为真理话的抗争精神,就算不能完全消除世上的不公平,但也至少会比现在值得期待。这是黄翎羽给这个世界的回答。回答的声音很小,只有些微的蛛丝马迹,他甚至不曾明说,只让这个世界的人慢慢体会——不需要任何人的号召、带领,凭借自己的智慧,找到最适合自己生存的方式,然后走上循序渐进的道路。慕容泊涯确定,从认同这样的道路开始,他愿意跟随黄翎羽到任何地方。回去!快回到南王军中,用铁骑重器,将冥顽不灵的好战分子全部湮灭。而后国家将宁定,没有军队再有能力发起血战。被烧毁的村庄将重建,躲避战乱的人群将出现。那里有安插下的六芒楼的人,然后一切回归秩序。黑羽旗里的那个人,那个阎非璜应该也认同了黄翎羽的做法。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两个人并肩站在战场上。到那个时候,他自己的位置又将在哪里。到时候,将是一场怎样的决战啊!-----------------------------------------------------------------------------------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是抱歉,太抱歉,我回来晚了。就在前天,一位邻居修空调的时候,把电线短路了,于是在瞬间过高的电流下,偶正在工作的电脑被烧坏了——我的存稿就只好手动恢复了。关于出书:——方式:现在基本确定是出同人志,所以不删减,分上下两册,可能会购买正规书号,预计定价50元以内。(有的同人志一套要七八十,工作室已经尽量压低出售价格了,因为是小批量印刷,所以印刷成本操作费用也高。但是书的质量会保证——其实偶是白菜价把文卖出去的。) 第159章 泊涯回头用力瞪他一眼:“你以前没照顾过病人吗?”炽焰思索良久,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好像没有吧。”他思索的时间,足够泊涯用剑鞘将热腾腾的草木灰打散,熄灭余烬,垫上没用完的干枯枝叶,铺上毛皮垫子,然后从炽焰手里把黄翎羽接过去,放进毛茸茸的狐裘垫里。地热透上来,没片刻就让黄翎羽感觉到舒适,安心地摊开手脚,小脸却缩进避光的裘毛里。第一百八十二章 族群迁徙慕容泊涯就笑:“我辛辛苦苦把被窝弄得这么暖,可不是让你踢被子的。”黄翎羽翻个身,舒舒服服地睡得很熟,哪里管他说了什么。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后来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都作鸟兽散,各自找合意的地方去睡觉,没工夫理会他们两人亲亲密密。只有秋弱水有良心,临上树前,还给泊涯一窝捕鸟蛛,散布在营火周围二十丈方圆以作防范。诸事安排妥当,泊涯也钻进裘毛里。虽然是热,篝火烧透的泥土足够维持很久的地热,裘毛也很软和,可是黄翎羽身上凉冰冰的,泊涯也不觉得冒汗。他自己背对外面,两人额头抵额头,格外亲密。黄翎羽觉得暖了,舒适地叹息,把脸都埋在泊涯肩膀和胸膛的阴影里。就这样,也让泊涯觉得分外满足。战火喧嚣成了遥远的事,眼前耳中,只有一片宁静。这就是所谓的专心致志的境界了,不论身处于何方,只要黄翎羽在他身边,他的目光必定会集中于他的身上。不知道在黄翎羽眼中,他又能占据多大的分量呢?夜深,因为岳徽的迷药和秋弱水的毒物的存在,不需要有人守夜。泊涯拥着黄翎羽睡得很沉。脑海在沉静的睡梦中充满了宁静的黑暗。倏忽间似有一道警告的光针刺过,惊得慕容泊涯全身绷紧地抽了起来,警惕地睁开眼睛,发现并没有危险存在。篝火已经熄灭,月晦星稀里,清晰地听到很远的山里传来猿猴啼叫,近处也偶有猫头鹰诡谲的咕咕声。“泊涯?你听见什么了?”炽焰的声音在昏黑中响起,很轻很低微。“嗯。”紧接着是秋弱水:“好像有人在求救。”“我去看一下。”岳徽说。“我一起去。”黄翎羽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咳嗽几下,才说:“尽量别灯过去。”“晓得。”“你放心,我和他们一起去。”炽焰说。“我也一起。”高莞接着说。“等等,戴上这个避蛛囊。里面有王蛛的气味,捕鸟蛛不会攻击你们,如果出事也能方便我追踪。”一系列交谈都在黑暗中完成,而后又恢复了安静。炽焰本就擅长夜行,岳徽和梁小小也是六芒楼里出类拔萃的,行走林地不会发出杂音。可是只过了一刻,林地那边就出现火光,让留守的人心生好奇又略觉不安,就连秋弱水都握紧了蛛窝,准备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放出雄蛛摄味寻踪。又过了大约顿饭时间,火光渐大,众人才知道是梁小小手里的火把。慕容炽焰身上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岳徽跟在旁边都回了来。“怎么回事?”慕容泊涯代替黄翎羽问。“不知道是哪个猎户设置了陷阱,这个人跌了进去。”“这么多血…”秋弱水也有些紧张。“不是他的,这家伙命好,只断了腿,屁股侧边被竹桩穿了块肉。血是追着他掉进陷阱里的老虎的。”梁小小说,“等会儿我去剥虎皮弄虎骨,可惜虎皮被穿了三四个洞。”“这也行?”秋弱水震惊了。岳徽说:“要不是和老虎一边打一边逃,他也不至于没看清猎户留下的提醒标记,踩进陷阱。”众人把目光移到那个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的家伙身上,才发觉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慕容泊涯惊异地咦了一声,将黄翎羽安置好了,才钻出毛裘,就近去看那女人。“怎么,变了口味?”炽焰调侃他,“你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是她!”“啊?”众人全部傻眼,炽焰也是,没想到他居然真和这个落难之客有一腿。“怎么这种表情看我。我看你们脑子全坏掉了,难道认识一个人就非要和她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么。”“不是不是,你继续。”“我是在白衣教里见过她的,确实应该是西戗人。”泊涯说。“啊?”“啊什么啊,炽焰,莫不成你还有什么歧视之信么?我还没跟你说过呢,其实你自己也是西戗人。”“这个,其实我知道。”炽焰说,“白衣教不是已经很久没音讯了么?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你知道?”“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你知道还对西戗人这么大反感做什么,简直是恶迹斑斑。”炽焰委屈极了,愤然道:“我怎么知道做什么,横竖我是作恶多端,你就替行道,把我就地正法行了。我也不会反抗,乖乖地引颈就戮,你可满意!”黄翎羽扑哧笑出来:“炽焰你比你哥有文化多了,一句话就四五个成语的丢出来,泊涯这种没文化的大老粗都快被你的书袋子砸晕了。”炽焰得意地瞥了兄长一眼,这么好哄骗,搞得慕容泊涯摇头苦笑。 第161章 “果然如此,这么说来,铁炮的确也是来自‘坠世人’的杰作了。”慕容泊涯没有回答。“聂怜和梅若影留下的那两部书,你可要好好保管,千万不要被这一代的两个‘坠世人’拿走。”慕容泊涯苦笑摇头:“就算不拿走,他们本身就已经具有能和聂怜与梅若影媲美的知识了。千年前的‘坠世人’能做到的,我们这一代的又怎么会做不到呢?”“……”“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大可以放心。如果不是知道滥用学识会带来不尽的危害,他们也不会至今只祭了个铁炮出来。否则哪用数年混战,我看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能把各国顽抗的势力全全镇压下来。”“竟真厉害到如此境地么。”“你不要劝说我暗中做掉他们,莫是动手,就连他们是谁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只是有一点你可以放心,《顾影》和《自怜》两部书都在自己人手中。并且也没多大意义了,如果实在不放心,找一天焚毁便是。”几人将二娘留在此处将养,又取了一些补给,就此上路。沉重的话题显然影响了众人的情绪,但只有一个人例外——慕容炽焰。自从离开了二娘狼绿狼绿的视线后,他仿佛重新活了过来一般,兴奋得不断四处张望,想要把一路忽略的美景补看回来。大家看到慕容炽焰松好大一口气的样子,也都慢慢放下心结,暗自窃笑。李爽道:“你们看,黄大的男人真是称职,一路上把人裹得严严实实的,才免遭那女人的骚扰。”慕容泊涯说:“何止是骚扰,你不知道二娘在族中的盛名,不知道有多少外族的男子对她死心塌地,任她玩弄。若聂无娘是靠武力威逼男子进行骚扰的话,这个二娘就纯粹是以人格魅力吸引群芳来朝的了。”###################第一百八十四章 躁动不安一路沉默不言的程平突然问泊涯道:“你就不随他们去?听说你也是西戗族人,记得我们刚到柴郡时,这个事情传得很盛。毕竟还是有不少人视西戗族为异类的,就此离开中原,随他们去边陲,或许还能活得更自在些。”“各人有各人的选择罢,他们离开我是有些遗憾的,竟不能为他们送别。不过在这里也活得很自在,谁敢让我不自在,我就让谁好看。”程平总算放下心中一块大石,欣慰地舒了一口气:“不愧是泊涯!说实话,你要是把黄大拐走,我们可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岳徽心有余悸地说:“我看这西戗族真是个奇异的民族,至今为止所见皆是男生女相、女生男相,莫非成亲以后,也是‘女主外,男主内’么?”“这个我也没听说过呢,”李爽斜眼瞟向慕容怀里还是被裹得严实的那个人,说道,“等黄大起床了再问问?”“我看不成,他就算成亲,也不会存在‘女主外’的问题,因为他那位根本就是个男人。”“说得对噢,的确没有参考价值。”慕容炽焰听不下去了,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不许你们笑了,根本不是这样。哥哥的母亲很温柔也很漂亮,西戗的女子也不全是男人婆。哥哥也没有男生女相!”“我的老天!‘哥哥’,‘哥哥’……我的魂儿都要酥了!”李爽夸张地感叹,引起高莞和慕容炽焰同时的怒目而视,他见机知趣,当机立断,大吼一声“英雄饶命”,立即拍马远远逃开。慕容泊涯任他们去闹,反正在这里没人敢欺负炽焰,就算敢欺负,还有谁能在如此强悍的弟弟手中讨得了好去吗。低头看向黄翎羽,他被他打横放在马背上,靠在手臂里,正睡得沉实安稳。同是族人,二娘只得见一面,便又立即分别,而肖师父也已经远远离开,今后将面临另外一种生活。人生际遇便是如此,聚在一起很快就会散去,能够长久留在身边的人,又能有多少呢。*** *** *** ***这一次离开南王军,见到了黑羽旗中可谓最神秘的一人,甚至由黄大出面服他,使得他暂时转变了立场,同意不与白羽旗联手致使南王军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表面上看,是相当成功地。然而事情没有这些小辈们想的这么轻松。傍晚时分,慕容泊涯一如往常吹响了能让猎鹰定位的鸟笛。不同寻常的是,这次他接到了来自南王军的传信猎鹰。揭开信卷,只略看了两眼脸色就沉重下。程平接过他递来的信卷,读道:“南韩调派五万禁卫军支援白羽旗……真狠,竟然将都城守卫力量都抽空了。”李爽道:“的确狠,据禁卫军装备精锐,即使重骑兵也能日行三百余里。现在我们只有卓将军顶着,恐怕会被打个措手不及。”他在六芒楼里学的就是战情分析与预测,对于各国军事力量的细况及对比,了如指掌。慕容泊涯咬唇思索,面露难色地看着被包裹在软软的裘毛中的黄翎羽。最后沉重地摇头,大约是正在否定心中刚刚成形的一个方案。炽焰走上前来,因为察觉到情况非同一般,也没有适才轻松兴奋的神色,犹豫地问:“你打算怎么办?”“空两匹马出来给我。”他沉声道。“你就这么走了?”“嗯。岳徽,反正你也在这里,就给我一些跌打创伤药防身,小秋给我一些防毒的——如果有好用的毒药,给我一些更好。”炽焰追住他问:“那他怎么办?”一边说一边指向黄翎羽。慕容泊涯停住脚步,犹豫地看向那个人,但只是一眼就狠心别过了视线:“你们照顾好他。”准备工作是简短的,本来就没有从马匹上卸下装备。换了一匹空马,立即就能成行。但这些简单的事都交由其他人来处理,慕容泊涯默默地站在黄翎羽身前,他的脸庞藏于柔软的皮毛中,根本不知道这次的离别在即。泊涯慢慢蹲下来,抚开他额前的发丝,在他耳边轻声:“似乎每次离别的时刻,都是在这种昏黄的光线下,只是这一次却是我要主动先走呢。真是风水轮流转。”说完,又看了他一会儿,温柔地在他面颊上亲下去,久久没有离开。黄翎羽修长的眉毛略微动了动,但这个让他安心的气息没有把他惊醒。泊涯起身时,看见他嘴角还微微地弯了,似乎这样的触感让他感觉到愉快。忍不住弹弹他挺翘的鼻头,低声骂:“你这只小猪,这样都能睡。”其他人各自做事,见到他们这样子,都忍不住失笑,也放任他们做这别前的小聚。只有知道他们之间分分合合的程平,总会略感心酸。“程老师,让我也跟着去吧。”李爽说,“总会有帮助。”“你可想好了?禁卫军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程平说,“南韩禁卫军有近一成是‘金文广’亲手带出来的。说起来,金文广的风生水起,也因为他极大地提升了禁卫军的战力。”“我当然知道禁卫军的厉害。所以才提出要一同前去,总会有些作用。”“你这要武功没武功的人……”“黄大曾经跟我说过一位将军的故事,那位将军几乎也是战无不胜的,一生没有打过败仗,可是他连武器都不会用。那个将军的名言是——当将军沦落到要亲自自卫的地步,军队也就离覆灭不远了。”李爽认真地说,“武功再高强也敌不过数万人的人墙,我能做到的就是不让自己沦落到非要用武功自卫的地步。”夜晚的时候,大概是因为失去了身边的热源,感觉到不适应的黄翎羽终于清醒过来。费力地睁开眼睛,发现篝火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直到过了许久,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惊诧地睁大了眼睛,发现自己对面睡着的是炽焰,小心翼翼地贴近他身前,却不像慕容泊涯从来都是紧紧地拥抱。他左右移动视线,果然没有看见应该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种不安的预感开始在心中弥漫,即使有初醒来的困倦干扰思维,但略略努力也能够设想出大概的动向。不是不信任慕容泊涯的能力,但这么突兀的离开,终究是过于异常的。若是通常情形,怎么也应该和他说一声再走。 第163章 像对屋这种天天都搞“清粥小菜”的,还不如他们这屋每隔半月来个“大战连场”。要知道,人的需要就像给花淋水一样,最最得当的做法是让那花儿干几天,然后给它个倾盘瓢泼——这些科学论据,可都是老阎私下里告知的。而且也的确如了他的愿,每次都尽兴到几欲断魂的程度。正要继续蒙头大睡,只听对门剧烈的一声响,似乎是破碎的门板飞溅散落。黄翎羽再怎么能睡,也终于是被吵醒了。他努力从泊涯衣袖里钻出来,正对上泊涯喷出怒火的双眼。黄翎羽吓了一跳,好脾气的泊涯怎么也会成爆火龙了?“你……”他清醒了一些后,犹豫地发问。“我们别管他们了,搬回六芒楼里去,留他们在这里自个儿闹腾。”“你说的是什么话,当初搬出来是你的主意,现在搬回去又是你的主意。”慕容泊涯大叹无辜,说:“我后悔了行不?我如今宁愿那些男女小鬼天天缠着你,也胜过日日在这里听对屋的叫床。”“……其实,我个人觉得,炽焰叫得还挺好听的……”他嗫嚅地说,换来慕容泊涯鄙夷地瞪视,赶紧转了口风,“当然,你的更好听。”“我的弟弟,声音自然好,”泊涯自豪地说道,“问题是,高莞的着实不怎么样,每次轮到他都杀猪似的。”黄翎羽暗自抹了一把汗,这不能怪高莞,谁叫炽焰技术不好呢,把人逼到快死掉的境界,叫出来的声音自然不人能听的。到底还是不能睡了,两人干脆起床。泊涯将小黄扶在床上,自己半跪在地上,取过干净的缚腿,一圈一圈地给他绕在膝盖的部位。就这么个动作,自从战事平定,自从再不分离,日日重复,也不觉得疲倦。每多一日的重复,就是多一日幸福的证明。黄翎羽看着泊涯低垂在自己身前的头,长长的头发还没有梳理,随便地披散在肩上背后。有时候挡了视线,泊涯便不太在意地随手将发丝捋到后面去。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注视,他也觉得眼前的男人身上有不出的魅力。慕容泊涯即将完工的时候,头顶心只觉一热,眼前一黑,原来是黄翎羽倾身下来将他抱了个结实。半松不紧地将他的头搂在怀里,这动作……仿佛是在宠爱一只大猫。泊涯也任由他随意,锲而不舍地凭手感完成了缠腿的动作,才拍拍黄翎羽的手臂,闷在他衣物里半闭气地说:“放开,快窒息了,谋杀亲夫吗?”黄翎羽嘻嘻地笑,扶着泊涯站起身,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泊涯像一只大猫呆在怀里的感觉,格外的让人留恋,想到此处,他快乐地在泊涯脖子上咬了一口,将这个痛得全身发抖的男人剩在屋里,开门出去。但出去,只见慕容炽焰叉腰站在门口,脸色气得煞白,衣服……竟然是整齐的。至于他那入赘来的便宜夫家高莞同志,满脸哀怨地蹲在自己这东屋的墙角,垂头丧气地。“这又是怎么了。”黄翎羽问。慕容炽焰甩了一本书到黄翎羽脚边,扭头回房。若是外人,肯定会莫名其妙,但好歹是邻居了,怎能不知其中蹊跷。大抵还不是这个精于春宫画的画匠高莞同志又想出了什么新妙姿势,诱骗炽焰亲身体尝。他捡起地上那画册,开始浏览,越看越心惊。终于问道:“这是你最近画的一本?”“嗯。”高莞闷闷地点头,每次惹炽焰生气了,他可就这德性,也就只有炽焰能把他整治成这样。“昨晚试了几页纸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从东房里出来的泊涯说道。“全部。”两人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你……禽兽哪!”“黄大,”高莞难得有这么委屈的时候,“除了早上这一次,其他时候我都是在下的那个啊!”“……”炽焰这时候又出来了,还是冷着脸,但走到黄翎羽面前,终于慢慢消了气,将一卷帛书递给黄翎羽,说:“若不是他死缠着我,我也不至于这么生气。”泊涯暗自咂舌,他们这哪里是“日日清粥小菜”,根本是“夜夜禽兽之行”!黄翎羽展开帛书,一边问:“这是什么?”“楼里叫我们一起回去呢。”炽焰有些哀求地说,“好久不见梁小小他们了,我们能够回去吗?”黄翎羽看那帛书,越看越不知所云,抬头,低头数回,终于问出心中的疑问:“圣——诞——节?你们确定你们国家有圣诞节的说法吗?”泊涯道:“没有。”炽焰也好奇地问:“生蛋节,那是什么节日,和农垦节一样的吗?”黄翎羽莫明其妙:“看来又是阎非璜搞出来的飞机。但问题是——”他看看天色,“圣诞节是公元历纪年里才有的东西吧,搞在这种时代,根本是牛头不对马嘴。”“算了算了,别管他了,我们回去吧好不好?”炽焰拉住黄翎羽乞求。黄翎羽看看一脸向往的泊涯,再看看一脸期待的炽焰,狠狠心——行!就算你阎非璜又想恶心我,我还真不怕了,去就去。“看来,这次回去要赶紧威逼学生们研制隔音玻璃……就算发现了隔音的木料也好。”他说。[结局篇……不予置评]黄翎羽后悔,黄翎羽深悔!——为什么,为什么我竟回来了呢?离开六芒楼半年,他绝没想到这帮小流氓们把谷地里“装潢”成如此德行。只见新近修建的长达百丈的雕花回廊上,每个间隔中都绘画了精致生动的生活场景,只看得高莞不断赞叹后辈们在学艺上的进步。然而他再仔细看场景里的人物,傻了。入廊第一图——某名男子跪在山头上,手持牧羊棒,周边是散落吃草的羊群,此刻他和它们以正在聆听圣谕的神情,安静地等待圣光的降临。旁书:“圣父马黎涯受天地圣谕”走过数步,入廊第二图——该名男子大腹便便,一位神态亲密的男子在他身边侍奉。旁书:“圣父马黎涯孕天地之灵气”入廊第三图——生子。旁书:“圣子诞临”入廊第四图——三个神采飞扬的老者进献礼物。旁书:“东方三博士献礼图”……高莞还在觉得稀罕好笑,黄翎羽已经快吐了,这每一幅图,可不全都是圣经里的故事,然而女的都变成了男的,西方的变成了东方的,上帝变成了天地。 第165章 和计划一样,卓剑派出的军校准确地指示了慕容楠槿所在的位置。这段时间足够黄翎羽了解近期发生的事情。自从禁卫军加入战局后,果然立即形成一面倒的优势。其军中的精骑卫甚至放弃坐骑,加入了夜袭暗算的行列,南王军中不少中下级军官惨遭杀戮。战线很快将要逼近柴郡。正在这时,慕容泊涯和李爽赶了回来,诡奇的战术拖延了南韩军向柴郡进犯的速度。可是也仅此而已,让柴郡附近平民及时迁出的代价就是,他们和五千官兵困守柴郡。午后时分,黄翎羽在一片隐秘的山谷中见到了慕容楠槿。南王军数万将士集结于此,偃旗息鼓,静待反攻的时机。“好久不见。”慕容楠槿说,数十天前的相处让他们成为还算谈得来的朋友,更何况中间连着个慕容泊涯,尽管还没有亲眼得睹黄翎羽的本事,楠槿也已经对他有了足够的信心。黄翎羽一如往常地微笑,如沐春风之中,没有人觉得他的脸色已经变成有些不健康的透亮白皙,连日失血的症状终于在表面上显现出来。“好久不见。”他回答道,“你的黑眼圈有点严重,让部下看去可不太好。”“是吗,这是我考虑不周,等会儿上点妆就能掩盖,”慕容楠槿直入主题说道,“现在我们好好讨论一下如何应付南韩军,如何?”“在那之前,我需要知道,柴郡中备粮如何?”“五千官兵的话,可支持二百日,宰杀马匹,熬煮皮带,可再支持十五日。”黄翎羽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慕容楠槿的下一句话却是:“只是禁卫军的精骑卫善于夜袭之术,更有数十人轻功卓著,可能趁夜发动袭击,而后施展轻功趁乱混入城中行暗杀之事。”“没有关系,此处离柴郡仅仅一日路程……”“该当如何?”“明日,就让他们不得不转移战线,只要能将他们引至西南,我们就能有胜算。”“西南……”“你或许已经知道了,”黄翎羽说道,“六芒楼原先的聚居地就在大燕的西南。”慕容楠槿仿佛听到了一丝已经确实在手的希望:“那里是否已有了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为了弥补前几日的怠慢,今后几天保持日更3000字。] 第一百八十六章 [放血]黄翎羽说:“我们哪里可能预料到今日之事。特别的准备肯定是没有的,但是如果能够争取时间,胜算很大。难就难在你必须今日就率军前往,我找一人带你认路。从现在开始,我们需要分为两路作战,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帮忙做一件事情,今天下午就要完成!”“敬请吩咐。”“我曾听闻泊涯所领的鲲组擅长打探消息,并进行情报操作,即使反出皇宫这么多年,鲲组人也没有放弃他,一直跟随他,是也不是。”“是。”慕容楠槿眼神凝然,鲲组为南王军立下不少战场上也无法树立的功劳,都是因为泊涯指挥得当,每个鲲组人在各个敌军阵营中隐藏得极深,在必要时发挥了关键的作用,是比战力还要珍贵的资源。“既然他和你这么亲,鲲组的联系方式,你应该也是了解一二的吧。”得到慕容楠槿的点头认可后,黄翎羽松了一口气:“让他们开始散布阎非……散布黑羽旗作反的消息,就金文广煽动金王爷夺权,要除掉南韩所有精锐战力,好在国内一枝独大,以威胁皇帝逊位。今夜开始在右臂上包裹洗脸巾,以三天为限陆续撤离南韩军。”之所以要撤离,是因为那里将不再安全。慕容楠槿疑惑地问:“就算散布了这样的消息,没有相应的佐证,很快也会被平息下去。”“佐证?”黄翎羽冷笑,“他们想要佐证,我就把佐证弄给他们好了……”慕容楠槿的军队在降临的暮色中安静地撤退,一应物件收拾齐整,只留下三千军供黄翎羽临时调遣。至于撤退的大军,要赶往黄翎羽安排下的战场,大燕国的西南部,做好一应的准备。梁小小依依不舍地与几个同学作别,他将和程平一起为慕容楠槿带路,与六芒楼的本营汇合。程平冷漠地站在旁边磕烟,直到黄翎羽来到他旁边。两人静默着,别处的喧哗越发衬托出两人周围寂静的气场。最后还是黄翎羽先出声。他说:“你也要同去,这是我没有预料到的。”程平摇头:“我和你不一样,终究不能看着他遇险。‘在他咫尺之内做事,万一出差错会不会危机他的生命……’如果时时刻刻都要担心这样的事情,那办事效率肯定是一落千丈。”这道理就与医者不医亲的道理是一样的。黄翎羽认同了他的说法。“我这个临阵脱逃的人肯定是没有资格拜托你什么事了,但是还是希望——请帮我看好他。”“只能尽力。”“我只求尽力。”程平说,用力地给他一个人之间的拥抱,“我走了。”说完,他很快融入了军队的流向之中。而梁小小,深深地鞠躬之后,与慕容楠槿一同踏上征程。目送这些南王军最后的战力,也是他唯一能够全心信任倚靠的战力,黄翎羽久久没有移动。岳徽忧心忡忡,没有注意其他事情,只是觉察他脸色越发润红,显出一股奇美的绝艳。似乎血液都要往皮肤外奔涌,可是因为毫无缺口,于是只能愤怒地来回翻腾。最终,黄翎羽回转头来,俏皮地做个鬼脸,在岳徽讶异的目光下说道:“你听说过——放血疗法吗?”“放血疗法,”岳徽脑袋一直纠在黄翎羽的病情上,一时间没有立刻反应出来,只是想着:“那是个什么东西?”黄翎羽面色顿时沉了,喃喃自语:“看来白庞对学生听课质量把关不严哪!”岳徽被他一吓,立刻想起那是个什么东西,可是立时又傻愣了:“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他的心情沸腾起来,自己精于用药,竟然会忘了这个偏门做法。曾有医书曰“针刺放血,攻邪最捷。”据说早在人类还茹毛饮血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在患处开口放血的治疗方法。“适当放血以疏通经脉、调气理血吗?”岳徽讶然道,“当世游医也多用药石针灸,可是针灸中的放血法毕竟是偏门,黄大你只是粗略懂些创伤骨折的治疗,怎么会知道放血疗法呢。”“针灸中也有放血疗法?”黄翎羽大为惊讶,“我以前叫白庞加上这门课的时候,只是因为欧洲……不,没什么……得了,看什么看,不要转移话题,我头都快爆炸了,快帮我放点血。”在文艺复兴以前,欧洲的医学粗糙到人神共愤的程度,可是其中普遍使用的放血疗法却也在对症的时候能够起到极好的疗效。当然,对岳徽欧洲、文艺复兴是不现实的,于是黄翎羽选择就此带过。 第167章 “话说回来,你身后这位小哥相貌不俗啊,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加入我最近开张的青楼?当然不用接客,小哥你一看就是极具气势的人,作我楼里的调教师傅如何?”慕容炽焰脸色冷沉下来,黄翎羽心知不妙,他还是很心疼这帮学生的,立即转移了话题:“你们是来磨嘴皮子的还是来做事的!”##########夜色深沉,而进攻始终未止。慕容泊涯站立在墙头上,计算着己方大约还能支撑几日。粮草药物虽然充足,但面对的是近十万的南韩大军,虽借仗城墙坚固的优势,可人家若一拥而上,到底五千守军也会有罄尽的时候。目前敌军还是以铁炮攻击城墙,无需他任何指示,防务自有参军小校能安排得很好。大约再过得两三刻,南韩的炮火就要暂时停止,下一轮强攻就要开始——那时候的近身肉搏才是目前柴郡守军最害怕的,他们可没有这么多人能够陪他们耗。又一声巨响传来,脚下震动不休。原是一颗炮弹在不远处的城郭处炸开了花。在禁卫军加入战局之前,白羽旗只有实心炮弹,还因对铁炮保养不当而使得炮火的进攻能力几近于零。可现今,禁卫军使用的包皮弹落地即炸,弹片可飞散许远,伤人更多。值得庆幸的是,去年秋冬起夯筑的泥土城郭足够吸收炮弹的冲击力,有的弹头射入后就被泥土牢牢地嵌住,爆炸后的弹片根本飞不了多远。距离慕容泊涯不足一里之处,白狼王骑在马上,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他如今消瘦许多,眼睛中都是怨气,月前被卓剑和陆稔斝的军队打压得厉害,东奔西逃且粮草用罄。近日既得了援助,怎么也要斗狠报仇。旁边一匹枣红大马上坐着的是皇帝遣来救助的禁卫军总领术喜朗。术总领神情凝重地观看,像这么屡攻不下的战斗,对他所统领的禁卫军而言是极为少见的,对方有坚墙保护,但毕竟论兵力差己远矣。“数次强攻不下,守城将领不可小觑,不知道是南王军中的哪位?”术总领问。白狼王咬牙道:“没有看见卓剑,陆稔斝也没在墙头出现,南王军中能成大器的也就只有慕容楠槿和慕容泊涯两兄弟了。如果能够攻下柴郡,说不定就能把南王或是慕容泊涯抓到手。”“……”“有问题吗?”“这个陆稔斝……”术总领犹豫地说,“我之前也是金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白狼王心中一凛,他知道术总领所言的金大人就是如今身在黑羽旗中的金文广。黑羽旗的王爷一向与他政见不合,他便也附带着看金文广不顺眼。术喜朗年不过四十便胜任总领之职位,将来肯定还大有作为,他与金文广私交不笃,想不到却还是感金文广的恩。黑羽旗不知道因为那个文人的缘故而得多少看不见的支持。术总领又道:“金大人跟我们开玩笑时,偶尔会提及‘陆稔斝’之名,如今想来,当时南王军的陆稔斝还没有出师。我就在想,莫非金大人早就与这位陆先生有了私交?”术总领的一番话在白狼王心中激起千层浪,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若说金文广和陆稔斝认识,几乎没人会产生怀疑,毕竟这两人在随机应变的战术运用上,有着他人无法模仿的独到之处。他哪知道,术喜朗番推论的结果是正确的,可是推导的依据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金文广开玩笑时的,乃是“们都是路人甲!”他当时哪里知道黄翎羽会突发奇想,用这个很有喜感的代号作假名。“如果他们两人果然认识……难怪,难怪黑羽旗不愿来攻打慕容楠槿,反而专搞慕容锐钺,原来是因为这一层关系。”术总领不悦道:“现在还不忙下定论,认识也不能代表什么,毕竟金大人也没有倒戈相帮。”两人正在话间,背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亲卫的喝斥。这种小事无须两位大人多加注意,因为不多会儿,一名传讯小校被带到两人面前。“禀告两位大人,军中出现不善流言。”军前报告,一应繁文缛节皆免,小校直入主题。白狼王与术总领诧异相视,最后还是白狼王发话:“什么流言。”“军中盛传,南王军与黑羽旗密谋合作,黑羽旗已经倒戈相向,由金文广带领已经向我军进发。”“混账!什么人敢在这种时候扰乱军心!”“王爷请慢,待我好生问问。”术总领安抚了白狼王后,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留言。”“最初是三天前,起初只是零零落落的私下传说,只是今日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这就是情报操作的高妙之处,就算是刚刚开始流传的谎言,手法高明,硬是能让人产生“啊,好像很久以前就已经听过这种话”的错觉。阎非璜教导了慕容泊涯,慕容泊涯举一反三发扬光大后又将鲲组训练起来。可怜南韩禁卫军向阎非璜学习的不过是战斗潜伏袭击之术,这种需要动脑筋的高妙手法,一概不知。术总领不知道其中高妙,信以为真,便没有认为这个流言的出现突兀得让人奇怪,继续问:“流言可还有什么细节?”“传言,金文广大人原名阎非璜,是大燕皇宫逐出的罪人。他在大燕皇宫中与慕容楠槿、慕容泊涯私交甚笃,甚至这两位皇子还曾拜他为师。也因为这一层关系,牵线搭桥格外容易,金文广大人很快就同意与南王军勾结,先,先……”“先什么?”传讯小校满头大汗,最后咬牙道:“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喀!术总领只觉一阵寒气逼人,转头看去,白狼王忍不住怒火,拔起军刀,额上青筋毕露,几乎就要大开杀戒。“我奸你个奶奶!金文广!”术总领心中好笑,看来这个白狼王这段日子虎落坪阳被犬欺,憋火得紧了,才变得如此一点即爆。话水回来,这个“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的句式格外顺口啊,也不知道是哪个下作人想出来的。“王爷稍安毋躁,没有佐证,流言如何能信。传令下去,禁卫军内谁敢再传此等无稽之谈,立即以扰乱军心之名军法处置。”“是。”白狼王冷静些许,也知道自己不对,哂哂收刀,怒道:“还愣什么,传令下去,白羽旗内谁敢再说,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油]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油]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之际,南韩军突然停了炮击。慕容泊涯心中了然,知道下一场硬仗迫在眉睫。果不其然,紧接着就是战鼓擂响,震介的喊杀声中,南韩军皆弃了战马,全以步兵将云梯、攻城车推向柴郡城墙。“老大,慕容老大……”一阵呼唤将慕容泊涯从思考中唤起,他已经完全沉浸在即将到来的血腥战气之中。他回头,是配置在自己身边的大嗓门——专司喊话的陆嗜酒。在没有扩音器的这个时代,喊话官和喊话卒是将领必备的穿音筒,这个职位也证明了能胜任它的人的声音是多么的有穿透力。“你叫我慕容老大,我一瞬间还以为是大哥来了呢。”他说。“不愧是大哥!这时候还能开玩笑。”“不愧是陆嗜酒,这时候还能废话,你究竟要说什么。”陆嗜酒挠头,然后说道:“城门已经用砂石完全堵死,接下去是否要在城墙内挖设防地道的壕沟?”“李爽不是城墙巩固的吗?按他说的办就行。” 第169章 李爽和慕容泊涯这对搭档也算有缘,一个是黄翎羽教导出来的“害群之马”,一个是阎非璜倾尽全力养育出来的“栋梁之材”, 此两人经过天长日久的熏陶霪浸,诡谋奸狡之道也算是殊途同归。要说这术总领,虽然也得阎非璜点拨一二,可惜也才只是月余的功夫。才只是两波攻势的试探,他就已经确认敌人没有守城利器沸油的相助,下定决心派出禁卫军最精锐的一批刺杀队,只要这群人能冲上墙头,便有把握将守城兵砍瓜切菜般屠戮,为后方登城创造机会。夜风渐渐平息,城头飘扬的旌旗也静默了下来。也许只是否错觉,但是慕容泊涯更相信这是自己本能的直觉——城下的氛围已经发生了变化。短暂的撤退过后,南韩换上的攻城队伍显然有了不同。他们衣着鲜亮,气势饱满,不像其他普通士兵要借助战鼓或怒吼才能提升士气,一旦来到战场之上,血液就已经本能地开始沸腾!李爽紧握双拳。他是年轻人,强压了激动澎湃的情绪,为即将到来的一战紧绷心神。成与不成,只在此一举。城下,术总领紧闭双目,四周的禁卫军前锋目注于他。这是他们勇猛的统帅,每一次战役,都凭借过人的勇气和胆略取得其他人无法取得的战果。他们深信自己的统领,就像深信短时间内极大提升他们战力的金文广战无不胜一样。术喜朗深深吸了一口气,让沁凉的弥散着焦油气味的夜风灌注了肺腑。这一仗,能胜!他心中充满了对胜利的渴望,蓦地张开双眼,挥手抽出马刀,刀锋在火光中反射出骇人的寒芒!“攻击!”他发出了的野兽般的嚎叫。禁卫军发出了滔天的吼声,浪潮一般向遮挡了半边夜空的高墙涌去。李爽笑了,开心地,得意地,说:“我可等了好久。”慕容泊涯颔首:“是啊,没有白等。”“加油了。”李爽压抑着兴奋的心情说道。他的声音在南韩军直冲天际的吼叫声中显得微不足道,但足以让自己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命令蕴含的力量。守城士兵顿时士气大振。一个一个将命令传将下去。“快加油——”“加力气倒油呀!”“别怕浪费,把油槽都加满。”南韩军已经冲到城脚,搭起了云梯。“射箭。”慕容泊涯说道。南韩士兵们陆续爬上梯子,高举盾牌遮挡乱箭。“丢石头。”慕容泊涯继续下令。于是人头大小的石头被守城兵雨般投掷下去。白狼王终于对禁卫军的强悍深感拜服,原本只是耳闻没曾亲见,而今目睹这些军员以血肉之躯对抗乱石飞落而丝毫不退却,其凶悍绝非一般老兵能够匹敌。术喜朗在外围观察攻城之战,见到对方连乱石都用上,松了一口气,心想对方果然是再没有热油可以使用了。慕容泊涯全神贯注,乱箭射到身前也就是随手拂开。这一次攻城的士兵与先前不同,素质极高,站在墙头往下看,见到的是一大片暗哑无光的盔甲藤盾。时机终于来到,他说:“放油。”陆嗜酒扯开嗓门大喊:“放油!放油放油!弓兵队准备火矢!”他的声音老大,穿透力又强,霎时间沉寂了许久的城头终于沸腾了。守城兵使出吃奶的力气将排油渠的外板一瞬间齐齐地抽开,但见那滚热的油液黏稠地连成一片灌注下去。云梯上的精兵眼睁睁看着那液体离自己愈来愈近、愈来愈近……术喜朗和白狼王全都傻眼。不等他们对陆嗜酒大吵大嚷的喊话做出反应,尖利破裂的惨叫顿时淹没整个战场。禁卫军里都是些什么人物啊,等闲砍断两三根手指也是面不改色的,可是全身上下被突如其来的沸油烫到瞬间皮肉脱离,那又是何等的痛苦。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形势就这么逆转,柴郡城下铺满被活活烫死的尸体,伤重难活的士兵。悲鸣声震动了包围城下的南韩军人。多年的军旅生涯形成了他们的本能,没有犹豫地举起盾牌遮挡飞落的油水,用力拖着自己的战友脱离险境。只可惜战场上容不下恻隐之心,慕容泊涯对城下哀鸿遍野的惨状漠不关心,继续下了一个简单而又明的命令:“投硝粉,放火矢。”……城下一片火海。*** *** *** ***天色微明,一夜的围城战到了尽头。禁卫军的精锐队在围城战中死伤过半,连城墙都还没有登上,更没有发挥出自身的奇长,就沦为了战场的炮灰。等到他们撤离重整的时候,却发现了更加骇人的问题。一夜之间,禁卫军和白羽旗内的百夫长失踪者、惨死者竟然达到近百人之多。近百人……也就是说,有将近万人没有了自己的领队,要让这么庞大的队伍同时间内交接给下一批百夫长,是多么罕见的局面。百夫长的掌管百人之队,在战场上灵活机变,又能形成阵势可攻可守。百夫长也是选择其中的佼佼者担当。就算不论他们本身强悍难伤,要在乱军中准确区分各个百人队,进而寻找到他们的队长进行刺杀,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然而,却有人做到了。术喜朗觉得浑身汗毛直竖。地上整齐排满了能寻找回来的百夫长的尸体。或面目泛青黑紫红,或面目安详。有的是中毒不支,有的是被准确地划破了大动脉,有的是被干脆利落地拧断了颈骨。这些手法干净得匪夷所思,却让术喜朗觉得如此地熟悉。这正是金文广曾经教给他们的——最有效的杀人手法。为了让他们准确地掌握不同手法作用的部位,金文广敢于冒下之大不韪,屡屡在他们面前摆弄死者的躯体。天下人多信奉鬼神之论,认为死者为尊,不会切割亵渎尸体。所以,能够达到如此干净的杀人境界,唯有金文广教导过的手下。“我们撤退。”他说。白狼王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幻听。术喜朗苦笑道:“看来金文广大人真的有意独大于南韩。们与其腹背受敌,不如干脆先行与金文广决一胜负,他也曾说过‘攘外必先安内’。”“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指着地下的尸首:“只有我们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瞬息之间。就算一流的刺客,要想让人速死,最多也就只会断人头颅、刺人心脏,弄得血污不堪。只有金文广的手下,才能弄得如此干净。”白狼王依言去看,果然不见多少血污。他和金文广作对多时,朝堂上时刻都在找对方的错处,想要在皇帝面前参他一本。而到了此刻,连禁卫军统领都怀疑金文广的忠诚的这个时候,他心中却不觉得高兴。金文广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若在平时,或可凭人多势众的优势与之争一高下。而现今,白羽旗被南王军折了锐气和兵力,还有何资本能与那样的金文广争斗。 第171章 “这是什么。”他问。术喜朗笑笑,转移话题道:“不知道这次射中了什么人?”那是一种叫做弩弓的兵器,金文广在掌教禁卫军期间所制作的。术喜朗等人也知道这种兵器的强大,更知道如果其中关键技术被他人盗用,以后的战局将更是难打,于是便只限定于少数精兵才能持有,不会为外人讲解,更不会给外人接触。白狼王狐疑了一阵子,对方是皇帝直属的卫队,他也不能仗势欺人,讪讪地道:“仓促间看不清楚,不过既然是能挡过的箭的人,想必在南王军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是吗,那可真有他好受了。”白狼王愕然,问:“你是什么意思?”“箭簇上了毒。”术喜朗道,“不久前,有从海上漂来的浪人进献给陛下一对鸭怪,古书上说鸭怪后脚下有毒腺。陛下就找了十个犯人来试毒,以针蘸毒扎到他们手指上。”“结果如何?”“四个活活痛死。另外六人苦熬两月,其中两人从中毒手臂的血管溃烂出来,还是死了。”“另外四人呢?”术喜朗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奇异,竟让白狼王也感到阴森可怖。他道:“另外四人被砍了手,可惜还是又过了一个月才将这苦熬过。只可惜,其中三个已经疼疯了,剩下一个大致无碍。这个毒奇就奇在,它虽让人生不如死,但毒性一旦过后,却不会对身体留下遗患。”旁边的士兵听得冷汗涔涔,白狼王则心生警惕,不要什么时候被这个人暗中给扎了。……这两人都各怀心思之时,远远的后方,突然传来震天声响——而且不止一声,简直是连续不断不知何时才是尽头。声响过后,竟然还带起一片遮天的狂风席卷过来。白狼王大惊,看向术喜朗,哪知道对方也是惊骇欲绝的模样。“这,难道不是禁卫军铁炮营走火么?”术喜朗连连摇头,颤声道:“军发炮从来没有如此快速,而且这威力,远胜于我军所用弹药。”两人面面相觑,心中腾升起已经确定的答案——金文广果真是反了!南韩军原本只是想往后撤回三里地重整阵势再作攻城一战。哪知道后方军还没到休整的地方就遭受了迎头痛击。不知道是何方军队四面包抄,百炮奇发,千弹乱飞,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强军才能达到如此的机动性。要知道,南韩铁炮个头大,铁壁厚,重量沉,在平地运送都常常会压坏轮轴,更何况是在山林之中。可是他们连察觉都还没察觉,就被对方用炮火从四面八方封锁。“黄大,如何?我们这土办法,很有效果吧。”一个百工班的学生围在黄翎羽旁边,献宝似的解说。这也的确是他们的宝。他们埋头于工坊苦心钻研,找到了很多技术性问题的解决方法,制作出许多不为人知的器物。他们数年前初次看到南韩铁炮的威力时,也曾经吓得夜不能寐,只以为是雷神灭世。而今日,对方那些老旧的用具已经不被放在他们眼里。百工班的学生都是比较怪异的分子,也不求名也不求利,只要有口饭吃有个地方住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所有精力都专注于对知识的追求,这样子倒有些类似“科学怪人”。当然,他们对于看不顺眼的家伙绝对是会痛下杀手——虽不至于滥杀,但那手段绝对是有效的。这次的“包围战”,最主要还是靠百工班制作的竹筒炮。因为操作方法很简单,略略跟其他班的学生们讲解了一下,就每人都分几根大竹筒和炮弹让他们向四围散布开去。只要给敌军造成“被正规军突袭”的错觉,人物就完成了。黑寡妇感叹道:“看来今后我们要加强对他们的看守了,否则被拐去一个都是莫大的损失。”“拐?”百工班的一个学生甚是鄙视,“想都别想,在别处处处都要卑躬屈膝,哪及得上六芒楼的好处。”“你这小孩子,”黑寡妇笑骂,“凭你们的本事,在外面都是当老爷供养起来的,只会是别人对你们卑躬屈膝。”“看到别人战战兢兢的我就心烦。那种环境找不到见识相同的人,也找不到志趣相似的人,活着多无聊。”黄翎羽打断他们的争辩,说道:“同学,你看看是不是到时间该扯呼了?他们已经上勾了吧。”“啊,”那学生愣了愣,赶紧从衣袖里掏出一枚竹哨。须臾间,山林里传出了尖锐的哨声,一个连着一个,相互应和。炮火随即停息。这场炮击战来得突然,恰逢南韩军以后军打头,等到铁炮营催马加速把铁炮拉到后军时,敌方的炮击已经完全结束。山林里恢复了静默,除了四散飞扬的硝烟,被烧着的树木腾升的热气,什么痕迹也没留下来。 第一百九十一章 [讯息]第一百九十章 [讯息]隆隆的雷声不间断,从窗缝中透进来的风仿佛也震动着,终于将昏睡在床上的人给吵醒。慕容泊涯才恢复了知觉,就立即被钝锯来回磨锉般的痛觉给攫住。因被弩箭穿刺的冲击而陷入昏迷,冲击的效果一旦减弱,毒素就开始发挥出效力。感觉全都集中在伤口处,简直是连叫都叫不出声音,昏都不能昏过去,整个人被铁钉牢牢钉在床板上一样,凄惨无助。李爽在旁边看见他脸色惨白,连唇色都淡得看不出来,颤声问:“你,你还好吗?”慕容泊涯露出一个应该算是苦笑的笑容,说:“什么鬼毒,鬼都受不了。”声音比李爽的还颤。“不,不知道。”这孩子都快哭出来,慕容泊涯昏迷期间早有医生诊治过了,知道他中了毒,却不知道中了什么毒。从小到大,李爽还没有哪次这么惊慌过。这个人是黄大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要是因为他的缘故活不下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脸面去见黄大。远远的,连绵不止的炮击声中,突然传出清晰可辨认的哨音,悠扬奇特。李爽一时呆了,紧接着就是疯狂的喜悦,泣不成声地说:“他们,他,他们来了,去把他们找来,一定会有办法的,你等着。”慕容泊涯来不及问他发生了何事,李爽心急火燎地冲出去,砰一下带上门,不知跑哪里去了。关门的震动让慕容泊涯身体一颤,伤口处冰冷犀利的痛觉铺盖地压倒过来,他咬了牙,勉强翻过身,将脸埋在麦枕上,发出微弱的呻吟。什么鬼毒,骂人都没力气,不知道怎生忍熬。这种时候,如果黄翎羽在就好了。负伤的时候,意志最是薄弱,压制的思念泛滥上来,形成了另一种疼痛。城外林里,白狼王与术喜朗骇然而立。哪里都找不到铁炮经过后必会产生的车辙,那么敌方的大炮是如何运送过来的?难道金文广的技术已经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么。“怎么办?”白狼王问。术喜朗尚未答话,四面八方的林子里又传出齐声的哨响,这回是另外一种声调,不知道传达的是什么讯息。白狼王切齿道:“这定是金文广的诱敌之计。那厮最擅长的就是诱敌追击之后趁虚而入,我们且不管他,只管安营扎寨,看他们还如何能够得逞。”他话音刚落,山林里陡然传出不知多少人的齐声呐喊,一波一波地甚是整齐。初时还听不清内容,反复几遍,就连最普通的兵卒都听出来了,那内容正是:“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白狼王只把上下两颚的牙齿磨得咯咯作响,还是不理会。可倏忽间,里许外的矮山上冒出了数千面白底黑字的长旗,眼力好的人当能看见其上浓墨重彩地书写——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先歼白狼王,后杀小皇帝!”……耳边充斥着恼人的杂音,就连术喜朗也觉得头脑发昏,怒火高涨,何况是白狼王——他拔出战刀,高声大吼。其声音长且尖锐,驰纵于山风之中,横穿于敌音之上。南韩军皆觉得士气大振,纷纷随之疯狂高叫,竟也压过了敌军的威势。那边厢,黑寡妇回首看向马上的黄翎羽,询问道:“他们士气上来了,我们至多也只有三千来人,喊是喊不过他们的。” 第173章 李爽连连摆手说道:“用岳徽未免太大材小用了,秋弱水同学也足够的。”黄翎羽若有所思地看向秋弱水,只见她面色阴沉。李爽立即知道自己错话,忙道:“我也不是贬低你的医术,只是黄大现在需要岳徽在身边看着,你看我不是立即就想到你了吗,可见你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是如何高大。”众同学都知道他这祸事已经闯下来了,纷纷抿嘴偷笑。可是黄翎羽越发狐疑,李爽看上去冒冒失失,内里却是为人精明,没见过哪次说话这么得罪人的。“李爽,慕容泊涯发生什么事了。”李爽心脏咯噔一下响,呆怔在当地不知道该当如何扯谎言,过了片刻方哂笑道:“他啊,他很好啊,他……”黄翎羽说道:“是啊,他很好。秋弱水你也不必和他回柴郡了,我们先追那帮南韩瓢子是正经。打败了他们再回去救治柴郡官兵,也不算得是延误。”李爽着急得青筋几乎要出来了,颤声道:“黄大,摸就悲天悯人一回,柴郡,柴郡里真的很需要帮助啊。”秋弱水和岳徽都察觉出不对,心中一凉,直觉也是慕容泊涯该不会出了什么事。他们去看黄翎羽时,只见他显得越来越振奋,呼吸也愈来愈急促,岳徽焦急万分,赶上去一把抓住他手腕。黄翎羽眼睛一瞪,不知哪里来的大力一把将岳徽甩开,向李爽厉声道:“到这时你还想骗我么,战场上欺敌的那套也要用在我身上!”李爽也再撑不下去,嘴唇颤着,膝盖失了气力,一下跪倒在泥地里。众同学俱是惊诧,六芒楼里不比外面,楼里尊人敬人均发自真心,便不看重繁文缛节的形式,即不跪也不拜。李爽今日跪倒在地,已经不能用罕见一词来予以描述,根本就是怪异。李爽垂头说道:“是我下城郭时冒了头,被南韩军瞄了箭。慕容泊涯他为了让我脱险,被另一支箭射中了。”黄翎羽深吸一口气,问:“射中了哪里?”“中了右肩。”“还有呢?”李爽浑身一震,凄惨地抬头看了黄翎羽一眼,痛苦而又懊悔,又垂下头。“你站起来说话,说,还有什么事,要不然你为何非要秋弱水回去。”李爽仍然跪在地上。“起来!”黄翎羽怒了,一掌拍在马鞍上,“六芒楼的学生没有向人下跪的!”李爽默默地站起身,其余学生屏息而立,坐下休息的也都僵直了身体,他们很少见黄大发过这么大脾气。“中了什么毒?”黄翎羽把最关键的问了出来。李爽看看他,见他面色红润,不似刚才泛青的可怕样子,稍微放下心,回答道:“不知道,暂时没发现扩散的迹象,流出的血液也没有变色,伤口也没有溃烂。但就是诊得脉搏不稳,看上去又是痛到极处的样子。”岳徽连连向李爽打眼色,要知道黄翎羽脸色发青还好说,那是放血后正常的现象。一旦转得红润,那就不正常了,内息肯定又乱作一团。他急得额头冒汗却又不敢稍作动弹,只怕点燃了黄大的引线。黄翎羽沉吟一阵,继续问:“注意到是什么人射的么?”“帅旗附近的,其余没注意到。”“箭是什么样式的?”李爽返身从马鞍挂囊里取出两截短枝。黄翎羽拿在手上左右抚了,忽又问:“射手距离大概多远,这箭矢穿肉了?”“一个射程以外,箭矢穿肉而过。”——所以才从中截断,由前后两头各自拔出。黄翎羽不再犹豫,叫道:“秋弱水,岳徽。”岳徽和秋弱水两人站到李爽旁边。“小秋啊,我曾听过有一种毒,也是让人痛得离奇,却没有其他症状的。你看看泊涯的毒有没有办法解。如果找不到药物,就先将他知觉经络给截断好了。”黄翎羽看向黑寡妇,说道:“我虽然想让你去,可是你必定不愿意错过白羽旗一役,所以就借用你得意门生一下。”之后又对岳徽说,“你和秋弱水一起过去。”岳徽急道:“可是黄大你这边……”“我虽然想让白庞老师和弱水同学过去的,可是你大概……”黄翎羽意有所指,特地在大概处停顿下来。岳徽哑口无言,他对秋弱水的情意尚未明说就被看出来,算是授人以柄,如今被拿来强迫威胁也只能吃了暗亏。“你师父留在我身边,难道你还有所不满么。”“我没有……”黄翎羽左顾右盼,打断他问在场众人:“谁身上带了吃的?”本来吓得有慌神的学生松了口气,纷纷“慷慨解囊”。片刻间,一大堆食物干粮递到黄翎羽面前。哪知道黄翎羽却说:“我也不好意思多要你们的来借花献佛,就要……嗯,这两个油饼,四个干饼,四个馒头,恰好十个——李爽,这十个东西帮我带给他,每天吃一个,我十天后一定回来。”“黄大,这又是什么名头啊?”“就跟他说是我给他的定情信物。”“啊?”众人全部惊悚。黄翎羽若无其事地说道:“有个笨蛋拿莲蓬来当‘定情信物’,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罢了。他若问起,就说我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也行。”全体缄默。黄翎羽放过了众人脆弱的小心肝,又瞪一眼李爽:“竟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装疯卖傻口不对心,快点去吧,回来再收拾你。”“啊?”就这么结了,李爽有些不可思议。慕容炽焰冷冷瞪了李爽一眼,将马掉头走了。“咦?这就走了!耶?黄大和泊涯兄不是很有交情的吗!怎么一点都不急啊。”岳徽拿个药称杆子狠扇他:“不急你个头!等回到楼里,你就死定了!” 第175章 卓剑所率一万军在程平的指引下,先一日于西粱山上隐蔽起来,专待南韩军到来。六芒楼的猎鹰不断往来传讯,程平早已胸有成竹。过得大半日,就有自己人前来通报,两千南王军诱引着南韩军向此处而来。与那两千军会合,听闻黄翎羽一行没有跟来,程平心中暗松一口气。这一仗势必要死很多人的,虽然知道黄翎羽心性强硬,但还是不愿意让他看到染血的一幕。那样的人,运筹于帷幄之中就足够了,跟他们这群粗汉子上场舞刀抡枪,根本就是以雅入俗——惨不忍睹。卓剑曾经与黄翎羽共事,早已对他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拜服不已。要“阴谋诡计”本是贬低之意,可用在黄翎羽身上,却偏偏能让人对他钦佩之极。但看他的样貌,没人会把他与战场联系在一起,可就是这么个看上去绝没战斗力的人,却把白狼王戏耍于股掌之间,还戏称其为“脑残王”。不过这一回,他又对黄翎羽的安排感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为程平在接到黄翎羽一封密信后,火烧眉毛似的张罗起破烂铜剑铁剑——破烂还不行,还要生了锈的;生锈还不足够,最好还要那种锈得厉害的;一把还不足够,还要上千把。这可伤透了卓剑军中谋士的脑袋。你说这黄翎羽要什么不好,谁会想到打仗还要带上上千把破铜烂铁在身上呢。正当大家忙得焦头烂额之时,还是一个六芒楼的学生给出了主意。温泰泰也是医毒班的学生,尚未出师就已经是楼中有名的书呆子,但凡上课必做好万全的笔记。她是临时进了军队,程平帮张罗的盔甲明显太大,旁人一看就能知道她的性别。不过就算如此,在程平的提醒下,没有一个士兵胆敢对这个用毒用药能手不敬。温泰泰当时就让人将搜集到的上百破剑把锈斑刮灰末汇到一起,用泥水浑了,又在里面不知道加了什么“佐料”。程平见了,长出一口气:“幸亏是你来帮我,要不还不知道怎么达到黄大的要求。”温泰泰撇他一眼说道:“这些小事,笔记上都记有的,程老师不知道,只怪你没去听白老师的课了。”程平无奈地摇头:“我要赶到他课上,定会被他以扰乱心情为由打将出来。”卓剑好奇问:“你这搞的是什么烂泥?”温泰泰推了推已经滑到鼻梁上的头盔,回答:“尽管吩咐下去,就叫士兵们把各自的佩剑、军刀、箭矢统统往这浊水里泡一泡,打仗时尽管往敌人身上招呼,见了血就足够,不一定非得致命。”“你说得容易,白羽旗士兵还好对付,禁卫军那可是全副武装,通体铁甲,你让我们如何伤人。”程平接过话来,说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到那西梁山,山下有一片黑谷,我们千万不可进入,只在山顶上埋伏了。届时滚些木桩巨石下去,南韩军就得乖乖脱下他们的盔甲。”“你们这葫芦里卖得究竟是什么药啊。”温泰泰在旁阴险一笑:“自然是能要命的药。”*** *** *** ***且说南韩军自柴郡退兵后,第二日开始就一路追截他们臆想中“金文广”的军队。前面的“奸旗军”跑得快超得远了,就会停下来等待禁卫军和白羽旗追赶;如果发现后面的人士气弱了不想追赶,就又招摇起那面招牌似的“先奸后杀”旗,气得白狼王连连跳脚,继续打精神奋起直追。——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老鼠戏耍家猫,只是后面的家猫被戏耍得火冒三丈,没有察觉到这种窘状罢了。经过连续几日的围城攻打而徒劳无功,再加上一整日夜断续追击继续徒劳无功,南韩军士疲惫不堪,精神萎靡。就在这近十万可怜人被丛林藤蔓绊得跌跌撞撞,几乎没了脾气之时,第三日清晨,士兵们眼前竟豁然开朗!密林开了一线,走过去,再也不见树木,是一片平坦的山谷,还有潺潺的清洁的溪流。术喜朗心中一凛,起了不好的预感。他抬手示意后军停止行进,仔细打量这片溪谷平地。白狼王本冲在前面,也被他扯了回来。白狼王一脸不解,问:“为何拉我?”术喜朗道:“我们至今仍不知金文广所率军队兵力如何。如此追了一日一夜,我们已经疲弊不堪,而对方却突然之间跑得无影无踪,只怕其中有些蹊跷。”白狼王顺他所指定睛看去,初升的朝阳照亮了整片山谷,彤红的光芒斜照下来,平坦的山谷中遍是凌乱的灰黑石块,几座完全坍塌的石砖瓦房在没有树木遮照的背景里显得十分突兀。石屋靠河而建,破烂倾颓,也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历史。他招来随军参策问:“这是什么地方?”那个参策之前也在大燕生活过不少时日,对当地风俗习惯乃至地理政情都略有涉猎,是以能在此次北征里得到重用。他摸了摸赶路而出的淋漓大汗,叫人背来他的书箱,从中翻出几本地方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屁滚]第一百九十四章 [屁滚]翻弄盏茶时分,终于找到。递给白狼王,说道:“此山叫西梁山,此谷叫西梁谷,谷中有小河。附近曾发现盐铁矿脉,便有山民将矿石运到此谷冶炼,故此将西梁山上谷里的树木砍伐殆尽。可是后来土地里却寸草不生,如今这里已经被废置两百余年了。”放眼这片被遗弃数百年的山谷,只见满布着黑色的泥土尘灰,巨大凌乱的石头到处都是。术喜朗和白狼王仔细看了那地方志,又观察许久地形,总算确定没有什么陷阱。白狼王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术统领是太小心了,虽说小心使得万年船,可是也容易误事啊!”说完,将那本地方志丢回参策手中,一脚踢在马腹侧,率先领队出了林地。术统领看看天色,打马下去,前头白狼王还在喊:“过了这座山头,咱们就暂歇两个时辰!”他们这些骑马的是惬意了,可后面的步兵何其辛苦。他们身上盔甲笨重,丁零当啷乱响,经过这许久的劳累,只追得头晕眼花。至于铁炮营则还要运送偌大一根炮筒,就更别提有多艰辛了。众兵将听白狼王这么说,都是精神大振,只待一举翻过这片低谷,过了山头就能露宿。然而谷地虽然空广,可实是凹凸难行。那些乌黑发亮的石头形状怪异,边角锋利之极。不一忽儿,步行的士兵皆感到膝沉腿软。白狼王和禁卫军等一众骑兵已经奔了很远,才发现步兵队远远追在后方,炮兵营更是落在最后。怎么如此不济,白狼王虽如此心想,还是停了下来等待后军追上。禁卫军训练有素,就在前方警戒起来,越过山头的树林那边安安静静,偶尔传出鸟鸣猿啼,不像有甚埋伏。一刻钟后,大多数步兵也步入西梁山谷之中,眼看着山头在望,即将能够得到两个时辰的休息,士兵们心情大好,为首的几个百人队长适时振奋起士气,护旗兵也呜呜大叫,高举旗帜挥舞着,鼓舞卫队冲刺上山。他们绝没想到,面前竟然有此陷阱!当程平看到敌军汇集于谷底,开始向山头冲刺时,就知道事已成了。滚石檑木早已堆积好,遮盖在枯枝草叶的隐蔽下。周围的士兵们满脸兴奋,安静地行动,拆开了绑缚檑木的绳索。南韩军当时正欢呼着要冲上山头,根本没听见什么动静,等到发现的时候,山顶上已经飞滚下乱石滚木。紧紧追赶上来的步兵们才愣了一愣,就看见最前方的骑兵已经被冲倒了一片。南韩国内,骑兵是何等骄傲的军种,也只有家世高贵的或家底丰厚的人才能加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承担得起盔甲和坐骑所需的高昂费用。并且每一次阵仗,骑兵队总是杀敌最勇。可现在,那些日行千里的骏马却成了累赘,它们避不过当头砸下的石木,嘶鸣着被压倒,惨痛地挣扎,将它们的主人也压倒在自己身下。小兵小卒们哪见过这等场景,顿时惊慌失措,哇啦啦大叫着反身退回去。可那山谷何其难行,有的士兵陡一绊倒,竟发现自己怎么也起不了身!“这山谷有古怪!”“神石,是神石!”“救命,救命……”山谷里乱成一片。程平旁边的学生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还神石呢,不就是普普通通的天然磁石么。”原来数百年前,当地山民所发现的铁矿竟就是天然磁铁。可是南韩士兵没干过冶炼的活儿,至于那精研地理志的参策,更加对冶炼知识一窍不通,于是进入山谷前都没看出这遍地“神石”的道道来。下面山谷的南韩兵们正被自己的臆想吓得惊慌失措,不知从哪里传来“神石气恼你们将血腥带入,赶快丢盔弃甲就没事了!”一开始没人信这荒谬言论,但见满天地间都是飞沙走石,南韩兵们四处乱跑,推推搡搡,才一个山谷怎够他们十万人推挤的,于是又有不少滚倒在地。落魄人多了,就有人敢铤而走险的,也有人吓破了胆子听什么就是什么的,先后挣扎着把盔甲脱了,刀剑抛了,居然发现全身轻松,再也没有束手束脚的感觉!于是也跟着大喊:“把盔甲脱了就没事了!那神石只吸盔甲武器!”卓剑叹道:“这计真是毒!”他此时甚为后悔,如果早知道有今西梁山一役,早前就多做几批燧石箭簇备用。这种场合,使用石器铜器是无碍的。他见是时候,便下令弓兵开始“扫射”。 第177章 “就允许你自己折腾自己的身子,不许旁人折腾折腾你么?别忘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故事还是你跟我们说过的,我可记忆犹新。”白庞看这出血量,有些担心,于是又说,“和我说话,别晕了过去。”第二刀又拣着地方戳了下去。黄翎羽这一次倒下去,惊动了不少人。六芒楼里出师的学生和未出师里有实力的学生,如今有一成集中到了八角湖跟进筑坝的工程。早前听说黄大也回来的消息都是心里高兴,但因为任务紧张,便没有来聚他,哪想到还没多久就又传来黄大耳鼻流血的事情。虽说黄翎羽在学生心目中从来都不是以孔武有力的形象出现的,可是虚弱到了这种程度也已经是匪夷所思了。于是各个小组能抽出空闲来的人都聚集到白庞的竹楼外等待消息。这其中也有慕容楠槿。他早先得到了慕容泊涯中箭负伤的消息,而今又见到黄翎羽病体不支,在楼外来回踱步,只想这两人可算是苦命鸳鸯,一个伤一个病,没一个是完好的。传讯兵来了几次,八角湖下平原里聚集起越来越多的南韩败兵,不过被等待在此处的南王军挡着,再也不能往前进,但战事也一触即发。慕容楠槿对此并不忧心,他回来之前已经亲看过南韩败兵的状况——那叫一个惨烈!不知道卓剑那军是如何对付他们的,将那十万兵硬生生减了三成。余下的搀伤扶病、疲弊衰弱,队形拖沓得都不成形了,已经过了这大半天,还没见他们能汇集完毕。从早上到午后,足过了两个多时辰,竹楼的二层上突然冒了白烟出来,还传出浓浓的药味,大家知道大概是诊治结束,开始煎药了。又过了顿饭时间,竹楼下的房门才被推开。慕容炽焰走出来,对外面人头窜窜的景况扫视了一眼,沉声道:“都在这里闲晃做什么,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了?如果没事,三天后都把《六芒楼楼训》抄十遍上来。”说完,握拳在嘴边干咳两声,清清嗓子又道“——以上是黄大的传话。”那些六芒楼的学生听了,腿都有些软,咋呼一声全都作鸟兽散。盖因那所谓《六芒楼楼训》根本不是为了树立行为规范而编纂,乃是纯为让学生罚抄而汇集。其用字之生僻,文章之冗长,堪称当世一绝。慕容炽焰也没想到这恐吓的效果如此之好,此前黄翎羽叫他下来赶人时,还曾说,六芒楼的学生难搞之极,如果罚抄楼训吓不走他们,就加上一条,默写《施氏食狮史》等九则同音文,保准没人敢留下。他讶异地自言自语:“这么不经吓,真没趣。”慕容楠槿看到这个弟弟一出来就把人都给赶走了,偏偏对他还视若无睹,转身就要走回竹楼。楠槿十分无言,走上前去拉住他道:“黄翎羽怎样了?”炽焰愣了愣,然后道:“二哥,你怎么在?”楠槿也是一怔,以前他们势同水火的时候,炽焰少有主动叫他的,就算叫也只以皇兄相称。这么自然而且亲密的称呼,还是第一次听到。大燕如今四分五裂,他也很少想起自己曾经是皇子身份,如今看来,贴近于市井平民的生活,比深宫幽禁要自在得多。只是一怔之后,楠槿目光柔和了许多,拍拍炽焰肩膀,说道:“能让哥哥进去看看么?”“啊?”炽焰苦恼地挠挠头,“他只叫我把六芒楼的人给赶了,如果是二哥的话……进去应该没问题。”慕容楠槿把他的手拉了,责备道:“挠什么,头发都乱了。”一边帮他抚平,一边又道,“走,一起上去。”炽焰绽开个笑颜,道:“好。”说完将楠槿引上去。楠槿跟在他身后走上竹梯,这梯子如此狭窄,只容一人一人地上去。他心中也是感慨,放以前,炽焰是不会安心将后背留给他这个做兄长的。只可惜泊涯如今不知道是如何景况,只希望能大家都能平安,就算不为王不为官,到将来各自筑一小院比邻而居,何尝不是乐事。 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白]第一百九十六章 [黑白]慕容炽焰方上到一半,猛然听到楼上传出奇怪的声响。他心中大惊,两步跨了上去。跟在后面的楠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炽焰情急,他也着急起来,跟着冲了上去,于是就见一个红装绾发的美丽女子坐在窗台上,脖子上缠着花身小蛇,正对靠坐在床上的黄翎羽展开一个诡异的笑颜。慕容炽焰的武器已然在手,对那女子喝问:“你是何人!”黄翎羽急道:“别动手!”那女人不理会炽焰,反倒对黄翎羽说:“你就悠着点,就是因为操这么多心才总不见好。”楠槿看得莫名其妙,都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女子才说:“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奇怪的人,白庞到旁边煎药去了,我就来这里看着他不让他搞鬼搞怪。”炽焰道:“不是坏人,也不是奇怪的人……那为什么不走正门走窗户!”黄翎羽干咳一声,弱声弱气地道:“六芒楼……流行走窗户。”那女人哈哈大笑:“走窗户已经是很平常的了,要是换秋弱水来,她不但要走窗户,还要倒挂着下来!”听到此处,炽焰终于觉得声音有耳熟了,诧异地问:“你到底是谁!”“她是黑寡妇啊,秋弱水的老师。她今天有兴奋,不用太在意。”“啊!”不单慕容炽焰,就连慕容楠槿都说不出话来了。黑寡妇人如其名,一直以黑衣示人,人多时还会以黑巾覆面,何曾见她穿过别种色彩的衣裳。就在这两个大男人十分纠结的时候,一阵药味飘了过来,原来是白庞从隔间端了一碗药,直嚷嚷:“这碗药无论如何你都得喝完,不喝我就罢课给你看!”黄翎羽伸手要接,被白庞一手打下:“动什么动,嫌流的血不够多是么,我喂你!”一身红装的黑寡妇抱臂看热闹,嘻嘻笑:“你俩这动作怎么看怎么暧昧,不如我给做个媒,让白庞跟了伺候着黄大,以后那个慕容泊涯做大,白庞就做小好了。”白庞头疼地道:“我知道你今天高兴,不过就别来添乱了行不?大不了呆会儿我陪你去见旧情人去,成不?”黑寡妇撇了他一眼,说:“好稀罕你个大胖子陪我么,我偏要打扮得漂漂亮亮,自己在那禽兽面前气他一回。棒打落水狗的事情,还是自己做比较有趣些,以后值得慢慢回忆。”说到此处,她似乎想起什么来,“黄,上次你说的那‘迷彩’斗篷还有剩的么?借给我一件。”“你要来做什么,我这楼里有一件,是岳徽托人带回来孝敬我的。”白庞说。“你看,我这身红艳艳的东西也太显眼了,就算轻功造诣再高,要不引人注目地到那禽兽面前也是艰难,所以不如找个什么东西先罩一罩。”“是么,你到阁楼去找我那白棕箱子,里面就有。对了,钥匙在我卧房壁龛里放着。”“那我先去了。”黑寡妇眨眨眼,瞅慕容炽焰媚笑了一个,“小娃儿还不快把你那鞭子收起来,玩虐待你还要称我一声前辈。”说完在窗口上一站,炽焰等人只见红纱在台上一撩就不见了人影。慕容楠槿问:“她这是……”白庞笑道:“她和那白狼王有些旧怨,这次得一次结清,给高兴坏了。”他专注地将药水往黄翎羽嘴里灌,到得一滴也不剩了,才又继续说,“其实她很可爱的,只是平时不让你们看出来罢了。”说到这里,脸上竟然飘出一丝羞涩的红晕。慕容炽焰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男人害羞成这样的,硬生生被吓退半步。就连慕容楠槿都心想,听他们刚才那些对话,黑寡妇明显对他屋子摆设尤其是卧房摆设非常熟悉,莫非当真有了奸情!黄翎羽对他们之间的“奸情”早有知悉,不以为意,反是喘了口气,无奈地道:“白庞你也太过分了,竟然用灌的,我又不是不喝药的人。”白庞怒道:“你既然跟我提出了那样的条件,把我气成这样,说什么我也要拿回本金和利钱的。莫说这次,你看着,等这件事完了,我不灌你一年半载的就不姓白。”黄翎羽瞠目结舌,最后小声道:“你从了黑寡妇的姓也好,不过今后要努力晒黑些,才不至于侮辱家门。”“你说什么!”慕容楠槿奇道:“他跟你提了什么条件,把你气成这样?”“还能有什么,他要到八角湖边上去看看战果。”“什么!”慕容炽焰也大声反对了起来,“都半死不活的,还出去做什么。” 第179章 黑寡妇伸出一只手,五指间捻着数枚银光闪闪的牛毛针,道:“剂量不大,运气好的话也不会死人。”梁小小吐了吐舌头,暗道这牛毛针上了那些人的身,却没有一个人察觉,定是因为毒药厉害,方沾血就麻痹了知觉。白狼王被黑寡妇用一块破布塞了嘴,喊叫不得,眼睁睁看着自己随他们在野地里乱跑,上下颠簸将近两刻,终于来到一处山崖。那山崖却是有路上去的,道旁还是杂乱的野草矮灌,中间窄窄一条黄土道,明显日常里不乏有人行走于此。越走越高,然后也清晰地看见下方往东北三里地的大军。白狼王暗自心惊,他自己在军中是看不到全貌,至此方知队形已经散到了何种境地。前军和中军停下来等待后军的集结,后军仍然零散着,源源不断从山地里往平原上蹒跚而来。而且失踪多年的邬崤突然出现于自己面前,也不知道她是如何搭上金文广的。白狼王正心乱如麻,马已经停了。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定睛看向马前时,心脏仍然不由得停跳了一拍。眼前所见,一个青年男子挂着灰白的披风,左手里持着个细长的手杖,右手悠然负在背后,立在山崖前。侧面而看犹有病容,身形却瘦削而有力,如修竹一般。不知不觉,白狼王就被他的专注吸引了,顺他目光看下去,远近平原上,有一条涓涓细流闪耀着明亮的天光。“出现管涌了……”那男子说,声音也如风过空竹似的好听,“打旗号,让自己人都上来。围坝那里再加把劲筑高些。”说罢转头看到白狼王,又对黑寡妇说:“这就是你男人?”黑寡妇啐了一口,道:“黄大,你别说这么难听,否则白庞听见了非往你汤药里加苦胆才行。”### ###百一九十八章 滔天慕容炽焰刚刚去取汤药,还没到黄翎羽身边,隔远就听到有人出这等威胁话,不悦道:“那大胖子要敢乱放,我就把他吊起来抽打。”白狼王转头一看,是个干净利落的白衣人从另一边山道上过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他此时已经有些愣了,因为绝没想到在敌军里还能见到如此漂亮玲珑的人。先一人面带病容嘴角带笑,而这一个气质高贵眼神纯净,与杀气腾腾的战场完全是格格不入。黄翎羽向慕荣炽焰笑道:“苦胆不怕,我就怕他米醋、甜菊、苦玄参、花椒都加一块儿,那惨绝人寰的味道……”黄翎羽戏谑地瞥向白狼王,“给他试试看就知道效果了。”黑寡妇把白狼王嘴里的破布一去,白狼王就沉声道:“你们是何人!”黄翎羽眨眨眼,竟露出一点调皮的神情出来,说:“我啊,我就叫做黄翎羽呀。”“你!”白狼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是啊,”黄翎羽道,“你们把我叫做什么……唔,好像叫做瘟神是吧,嘿嘿。”“难怪……难怪……难怪军中这么多人发了热病,原来是因为你在作祟。”黑寡妇嘴角抽搐,纠住白狼王耳朵往他脑门上扇了一巴掌,骂道:“难怪你个头,他们是被肮脏的铁器伤到了,这叫破伤风你懂么,你个脑残的!”黄翎羽掩嘴而乐。“笑什么笑。”“没有,我是想,白庞若是跟了你,以后可再也嚣张不起来了。”白狼王惊疑不定,看向黑寡妇的披风,有看看黄翎羽,终于问道:“金文广和你们是什么关系!”黄翎羽神情凝重,神秘地道:“不告诉你。”这样子逗得慕容炽焰忍不住噗哧地笑出来。白狼王则是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发作不得。梁小小突然指着下方:“他们全军都集中扎营了!”几个人转头看下去,果然围绕那条涓涓细流,南韩军队开始停驻,搭建起临时帐篷。也有人开始就进取水生火做饭。黑寡妇说道:“白狼王被俘,术统领被毒,今夜也只能立即下寨了。可怜他们的军医,又要忙上一阵。”梁小小兴奋道:“南韩人真是不长进,仗着雨水充足就可以不修水利,果然连管涌的危险都不知道了。”原来以前为了将山泉蓄成小湖,六芒楼想了个土法子,把周围的土山炸掉,坍塌的土石就能围起一个堰来。后来蓄出了一个八角湖,满出来的水还是一如既往地流下山去。可是这土法子围出来的坝也有个不好的地方——难放水。放炸药,炸出来的泥土自动又把炸出来的洞给填了;派人挖,又怕人跑不及给大水冲走了。于是头几日,六芒楼的学生就慢慢把原先的堰坝给筑高,只要围起来的水多了,坝底承受不住压力,就会渐渐漏水,然后这水会越来越大,就把堰坝从底部给融冲垮了。要说南韩军若是有人修过坝,自然会懂得这些道理,看出一些征兆来——比如说,平原上原有个宽阔的河道,但是河底的鹅卵石都晒了出来,而且已经干了,这是因为头几日加高坝台,把河水全部截流了。比如说,在干涸的河道上出现了一条细长的有些浑浊的小溪,这是因为坝底被深水的压力溶蚀,已经出现了漏水,正有细流源源不断地把破口扩大。白狼王也暗自奇怪打仗和修水利有什么关系,但碍于面子,不好问出声。*** ***日头渐渐没入身后的山去,燥热的风凉了下来。黄翎羽等人就地吃干粮,炽焰和他一起坐在毛毡上,黑寡妇则坐到白狼王身边嘻嘻地笑。白狼王看得头皮发麻,他记得两人曾经恩爱如蜜里调油,可后来却渐渐不对了味道。这女人仗着成了他的妻,就频频管束他夜出交游,不许他纳妾,不给他和丫头好上。他这才对众人抖露她是西戗人的身世,将她赶出家门。这女人如今依然美貌如昔日,只可惜心肠却是蛇蝎一般。黑寡妇慢慢地道:“我如今都让别人叫我作黑寡妇,好歹把你当作个夫。不过却也早将你看作是个死人。”白狼王依稀记得自己休妻时叫管家把邬崤脸上身子都给划花,将她丢入猪圈里共食,可月色下看来却依旧容色明丽,斥道:“想不到那管家竟然也与你有染!”黑寡妇一愕:“什么有染?”“若非如此,他怎会违背我的命令放过你。”黑寡妇万万想不到这男人会有这样的想法,她身上的伤痛是别人说不得的,只有白庞渐渐入了她的心,才容得他帮着治疗,哪想到还能换来白狼王此番龌龊的猜测。黑寡妇还愣怔着,黄翎羽冷声道:“炽焰,将他嘴堵了。黑姐,我身上病着,听不得他这样气人。”慕容炽焰起身过来,他本来可以穴止他声音,但也觉这男人讨厌,何况黄翎羽的原话是要堵他的嘴,一时间玩心大起,就地抓起一大把泥,硬塞进白狼王嘴里。想了想,为防他将泥土吐出来,再封了他活动的穴道。黑寡妇在近处看得分明,又看见这男人羞愤欲死偏偏求死不得的样子,心里笑得抽筋,嘴上却道:“黄大,你不经常宣扬什么人道主义之类的么,你这样叫做人道?叫做人权?”“人权是对人而言的,你见他哪儿像人的了。”黄翎羽说,“‘白狼王’,‘叶禽?郝尔兽’——好你一个禽兽!”白狼王哪知道别人提及他的名字都是战战兢兢,或是赞他勇猛无敌,今日却被如此歪解,气得口唇发青。正纠结时,脚下突然震动,沉闷的如同地底响雷的声音连续地响。那声音呜隆隆的,在黑夜里好生可怕,以至于战马都惊惶不定。“成了。”梁小小声音里含着莫名的兴奋。黄翎羽支起手杖站立起来,默默看向远方。今夜月色格外明亮,管涌终于超越了临界点,八角湖伫立了年余的旧坝从底部溃塌了。泥土碎石交杂着汹涌的洪流,一路奔啸向山下涌去。黑寡妇温柔地将白狼王搀扶着站起,才短短的几息时间,泥石水流已经落到了山下,遇到平地的阻拦,溅起滔的回浪。泥水石块源源不绝地塌下,迅雷般地朝南韩军驻扎地灌去。 第181章 “你怎么也听说了?”“你特地让她充军煮饭烧水,可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性格又差劲,士兵都不待见她,这事早传遍全军了。她是你什么人?”“这个嘛……”“准备怎么安置她?”“就这样办吧,她武功被废,其他也一无所长,出去也就只能是做个乞丐的命。”“……看不出来她还会武功,那个丑老太婆,我一直觉得你的品位实在是差劲极了。”阎非璜郁闷至极地想,不就是收留了莫灿么,怎么谁都认为他和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呢?竟然还跟他的品位挂上钩,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第二百章 大势已去下起雨来。但是却没有雨水能沾到身上。黄翎羽回头看过去,慕容炽焰举着伞站在自己身后,他沉着地想想,觉得自己应该还是清醒得很的,于是又转向前方看过去,一匹花青马优哉游哉地载着个蓑衣斗笠人走上山来。马上骑着的,确确实实,无疑就是慕容泊涯。山崖下喊杀声不断,南王军好不容易等得这一战,如虎狼出笼,专拣不肯投降的顽固分子酣战。可是山崖这边,一时间静默无言,直到慕容泊涯来到近前,垮下脸,失望地喃喃说道:“看见我就板个死人脸呀,太伤人心了。”就在这一刻,黄翎羽心中满满的,都是安心。“啊啊,呆了呀,呆了呀,黄大也有这么呆傻的时候呀!”慕容泊涯身后传来年轻人特有的嬉笑声。原来李爽、秋弱水、岳徽也都随了来,“我……我听说,你中了一箭……”因为心情的动摇,黄翎羽说出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不复往常的沉静。慕容泊涯在马上俯视他良久,方道:“我听说你这几天乱来得紧啊……”黄翎羽眼睛刀子一样刮到他一直不动弹的左臂上,问:“你那边手如何了?”慕容泊涯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其实也没什么事,这样挺好,真挺好的。”不过没笑多久就发现黄翎羽脸色越来越阴沉,大有风雨欲来之势,吓得他心脏咚咚直打鼓,赶忙收敛笑容,乖乖儿道,“岳徽给我封了经脉,等毒性过去后就解开。”秋弱水适时上前解释道:“这毒就是让人疼痛难止,过了这段时间再给他续上就没问题了。”她说完还向黑寡妇道,“不然让老师来看看,更有说服力些。”岳徽就不满道:“毒是不成问题,所以该轮到调理身体了,怎么说也要让白老师来开方子才对。”“哼哼,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学医的个个不是好东西,就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学毒的是不是。以后给我注意了,我有毒就往你身上试,看你多有能耐,能解得了多少种毒?”李爽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你哪儿舍得啊,毒死了他,这可不是上演谋杀亲夫生活版吗!”话说到这里,一时间变得天下大乱,几个小的不顾有长辈在场就打闹起来,好生热闹。透过纷乱的人影,慕容泊涯向黄翎羽打了个眼色,指指那些后辈,黄翎羽报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耸肩,算是不打算打扰他们的嬉闹。黄翎羽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个学姐突发感想,说起世上情爱,最美丽的就是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恋。泊涯对他的感情包杂了如此之多的杂质。或许今后相处,泊涯总也不会忘记他膝伤之憾,会担忧他还会突然离别,还怕他会转而选择与阎非璜离去。但是爱是什么谁能说得清楚,纯粹的情感固然如水晶般透亮美丽,可掺了杂思的依恋之情,也正如同名家切割后的钻石,折射出那多彩的荧光,奢侈而华贵。舍了前生的憾恨,得来泊涯长伴身侧,人生境遇变化无常,但终于能够落定于这个人的身旁。慕容泊涯忽然觉得不对劲,哎哎叫唤起来:“见都见到面了,你哭个什么劲啊……”黄翎羽抹了抹眼睛,方觉竟然出了泪。但看泊涯坐在马上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禁破涕为笑:“不就眼睛流水么,你就不能当作没看见?看看李爽他们,哪一个有胆子敢出口的,跟他们学学,否则我可有百种以上的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有良心的就是李爽,心里想着黄大那些手段不是人能受的,偷偷给泊涯打了个好自为之的眼色。至于岳徽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心里默念这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不能插手不能插手,看黄大什么时候在床上把你搞到半死了,我再给你好好医治医治。秋弱水更有计较,心想慕容泊涯看来也就是个入赘过来的命,做主的还是黄大,作为六芒楼的一员……自然要以黄大的意见为主,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慕容泊涯看到那些后辈,果然还在视而不见地假装打闹。但不知为什么,渐渐就感到阴风阵阵,背后不自禁地发寒。他终于落败投降:“算你厉害,我也不同你斗,不过如今你残了腿,我伤了手,倒是哑巴娶聋子——恰恰是一对。”而就在他们自得其乐的时候,黑寡妇突然一声暴喝:“往哪里逃!”几个人闻声看去,原来是白狼王不知怎的冲开了穴道,一跛一跛地要往外逃。这男人也算有自尊,就地捡起一块石片对向自己脖子,背对山崖,大声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叶钦?郝尔寿今日兵败涂地,本就有意自裁。但死前也不要你这女人羞辱于我!”“叶钦?郝尔寿,你好有气派,看看如今做的是什么动作,从头到脚像极了失去贞洁要刎颈自尽的大小姐。你有胆子就从这里跳下去,我邬崤以后就对天下人称,你是在这八角湖边被我在众人面前用了你的菊穴,羞愤交加,因而自尽。”白狼王自然知道“用了菊穴”是什么意思,就算被男人用过都已经是无以伦比的耻辱,何况还是被女人用了,他口唇发颤,气不成声,“你你”之声不绝,可手中的石片就是切不下去。黑寡妇蔑笑道:“然后再将之写入史书,你就算名垂千古了,史上第一个因失去‘后面的’贞洁而自尽的大将军、大王爷。且你就算纵身一跳,这山崖也不算太陡峭,好歹能留个人形下来,把你的遗体赏赐给那些有‘特殊爱好’的人赏玩也是一大妙事。”白狼王身躯摇摇欲坠,终于无法忍受黑寡妇那句句攻心的言语,身体一松,软倒在地。黑寡妇在他身边弯下腰,说:“有我六芒楼弟子出山,你们这种人就算不死,很快也都会失势。姑且让你好好活着,你就慢慢欣赏,这个天下是如何颠覆的好了。”白狼王回首遥望,山下不远就是战场。经历了连日奔波、炮火、陷阱、骚扰、水淹,幸存下来的多无斗志,不多时就弃械投降。三三两两地跪伏在泥泞地里簌簌发抖。至此时,终究还是大势俱去。------------------------------------------------------------------------------------------作者有话要说:结局就放在这一章里,见有修改时,就是放上结局了。 双子星系星之海洋且不提黑寡妇将要如何处置负心薄幸的旧冤家,黄翎羽也没兴趣管人家家事,一看白庞为了提速紧紧捧住自个大肚子急匆匆地从后山过来为黑寡妇助阵,就叫炽焰助他上了泊涯的马,牵起缰绳往下山的路去。“慕容楠槿在下面收拾残局呢,中军营在山腰,我们到那里等他。”他是如此解释的。不过,把炽焰留在此处旁观家庭伦理剧似乎十分不妥,黄翎羽临走时指着黑寡妇的马,让炽焰也一同下去。当然,把学生们留在此处观看新人旧人大对决更为不妥,于是顺便也将岳徽他们都带了下去,惹得李爽连呼可惜。下山路上,慕容泊涯身前靠着黄翎羽,只觉得心满意足,醺醺然如同微醉,把下巴搭在黄翎羽肩上,轻声问:“我看你脸色更差了,这阵子怎么糟蹋身体的,回去要好好向我招供。”黄翎羽不屑地说:“我可有分寸得很,对自己的身体了解得很。你放心,我也不会放心独留你祸害世人不是?所以我不会这么早就把自己小命弄没的。”泊涯嘿的笑了出来,咬他耳朵根子:“‘为了我所以决不会死’,听起来真让我感动。”“我可没这么说。”“听起来就是这个意思。”“你就自己妄想去吧,我也不同你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