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觊觎平行宇宙的挚友》 第1章 死终 一滴鲜血悬挂于脖颈。 雨水滑落屋檐,血液四溢,在少女脚下逃窜,最终与水洼融为一体。 黑夜灌满了巷子,也为少女披上马尾。她麻利的抱起地上的尸体,扔进了停在巷子外的车里。随即上了车。 浓重的云覆盖住天空,也捂黑了地。湖水深不见底。 密密麻麻的枝叶遮蔽着一条蜿蜒小道,和一辆急速行驶的车。车沿着小道一直开,速度从始至终没变。直到前方突然变得开阔,车急刹在湖边的山坡上。 少女从车上走下,从后备箱中抱起尸体。沉甸甸的尸体在少女手中如同捧着一叠羽毛,她的脚步依旧快而轻,靴子蹭过草地的窸窣声在身后扬起。 少女与尸体一路走到湖边,湖面倒映着纯黑的夜。夜与湖藕断丝连,在天地间拉扯出沉寂的风。 湖中还映着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熟练的用力一抛,尸体随着一声闷响砸入湖水。水花飞溅,瞬间将尸体包裹。水面泛起阵阵涟漪,朝着四周扩散。尸体并未沉入湖底,而是开始灼烧。 湖水舔舐着皮肤表面,将其扒开,发出满意的滋滋声,刨出腹腔里早已冰冷的内脏。接着逐渐渗透肌肉和骨头,吃的满是窟窿。 少女立于湖边,静静地看着湖水淹过自己的口鼻,在脸上反复蹭刷,像是海岸边一块烂掉的礁石。 很快,那张脸便彻底溶解于水中。只留下一滩血。 少女还是站着不动,注视着血被湖水团团包围,净化,越缩越小。直到漂在水面的最后一点红斑也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去。 少女快步回到车前,拉开车门,却突然止住。她仰起头,想看一眼天上闪亮的星月,骤然发现什么也没有。她的眼睛对着天,暗淡的夜空钻入她的瞳孔。少女低下头,踏入车内,向着远方行驶。 后视镜上映着身后拉成一条模糊黑线的湖。和与湖逐渐重叠的坚定双眸。 战火硝烟。一名扎着乌黑马尾的少女跪在残破的废墟中。 随处可见的尸体和断肢,血浆征服了大地。周围宏伟的建筑伤痕累累,破损处涂抹着暗淡的脏器,将原本铮亮的银绿色覆盖成了棕红色。 “夏溯!” 一个有力的声音短暂的踏破了悲伤,少女的视线内出现一团火焰。 “夏溯。” 一个男人从废墟中瞥见跪在地上的夏溯,急忙朝她跑来。 不等男人走近,就瞧见少女怀中还躺着一人,那人死状惨烈,脖颈处伤口的血淌满全身。身侧躺着一把折断的剑。 夏溯恍惚的看着男人跑到她身边蹲下,惊恐,悲伤,愤怒,从满是血的脸上喷出。 “宿罗。” 夏溯轻声唤道。 她竭力绷紧颤抖的声线:“安咎。” 她僵硬地看着怀中人的脸。 宿罗低头沉沉看了一眼安咎,便站起身,去拉夏溯的肩膀。 “趁着现在还来得及,我们撤退。” 宿罗拽着夏溯就走。 夏溯猛地抬起头:“撤退?” 宿罗硬生生把夏溯从原地拖出一步:“其他人都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杰克呢?” 还不等宿罗回话,一只巨大的钳子突然破土而出,夹住了他的腿。 宿罗咒骂一声,双手燃起烈焰,强硬的把钳子掰开,抓住它的手臂,将隐藏在地底的生物拽了出来。他一只手握住生物头上的弯角,一只脚踩在它尖锐的脊背上,扯下它的头。 宿罗身上凝固的血渍再次变得鲜艳。 宿罗把手中的脑袋扔在一边,又去拉夏溯。 夏溯不动,重复道:“杰克呢?” 宿罗回过头,五官已然被血染的看不清,声音是抑制不住的愤怒。 “我不知道。” 他的头发迸溅出火星,怒极道:“再不走我们也活不了。” 夏溯指挥道:“你帮我把安咎带回飞船,我去找杰克。” 宿罗的嘴唇张合着,夏溯却什么都听不见。她眼睁睁看着宿罗的面孔淹入白光。 来不及反应了。 无尽的白。 无数的触手包裹住了夏溯和宿罗。嗡鸣声撞击头骨,痛感反复刺穿大脑。夏溯毫不在意,她只是在白光消失的第一时间去看宿罗。 宿罗被触手搂着,在夏溯面前。他血肉模糊的脸紧贴夏溯的额头。 白光带来的刺痛像是银针不停戳进夏溯的眼眶。她能感觉到眼珠在控制不住地颤动,但不是因为疼痛。 夏溯仰起头,努力不让蓄满眼底的泪流出。要是流泪,就更看不清他了。 夏溯抬手去摸宿罗面目全非的脸,皮肉像是绽放的花丛。她用手掌轻轻捧着他的脸颊,心脏传来痛几乎要将她碾碎。 夏溯突然顿住了,她好似感受到了贴在手心的脸颊在缓慢起伏。夏溯屏住呼吸,直到手心旁的脸颊微微一动,她脸上随即拧起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喜悦交织着恐惧充斥全身。 夏溯明白自己不能浪费一分一秒,她立刻用触手小心翼翼卷起宿罗和安咎。夏溯控制着触手锋利的尖端插进地里,让自己凌于空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飞船赶去。 夏溯把安咎和宿罗安置在机舱内的台子上,又立刻跑出飞船在一片尸骸中翻找着什么。 夏溯行走于生灵涂炭的大地,祈求着让自己寻到唯一的生命。血液干涸,燕脂凝夜紫。 夏溯翻开一座座由同胞和敌人的尸体堆砌而成的山脉,终于望见了那双海蓝的眼眸。她伸出触手将压在杰克腿上的石块搬起,杰克靠在废墟中定定地看着她,不曾移开视线。 “杰克。” 夏溯唤道。 杰克眨了一下眼睛。 泪水终是从心底一路涌上眼眶,只有一滴落下。在铺满污血的脸上开辟出一条痕迹。夏溯轻柔的从地上卷起杰克,再次返回飞船。 夏溯看着躺在台子上的三个同伴,无比庆幸他们都活着,都还活着。 她一个个查看昏迷的同伴身上的伤口。每一个人仿佛都是由鲜血铸造,大小不一的伤口遍布全身,像是龟裂土地中的峡谷,皮肉翻滚。 夏溯摁出台子上疗伤的工具,在飞船穿梭于密密麻麻的红星时,为同伴进行简单的处理。 飞船降落在停满战舰的场地里。夏溯望了眼同伴,接着跑出舱门。她早就通知了让艾魁在停机坪等着,果然一个栗色长发,穿着白褂的男人站在飞船前正等着夏溯。 男人看到她后,急忙指挥身边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进去接人,并跟着他们一起朝夏溯赶去。 夏溯领着他们到台子前,看着他们小心的将三个人抬上担架。所有医护人员在搬运的过程中时不时抬头看向艾魁,脸上流露出的惊恐和询问,被艾魁尽收眼底。 艾魁走上前,想简单查看一下三人的伤势。在手指碰到杰克手臂的瞬间,全身凝固了。 夏溯看到艾魁怔住,紧张的问:“怎么了?” 艾魁转过头,凝视夏溯。 夏溯焦急的盯着艾魁。后者的视线下移,瞥见夏溯不停颤抖的右手。 最终在夏溯催促的眼神中,艾魁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伤势严重,不过别担心,我会尽全力救治。” 夏溯点头,艾魁挥手示意医护人员将三人抬回手术室。 三人被统统送进手术室,艾魁站在门口嘱咐:“你在这里等着也没用,去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吧。” 说罢便招呼过来一个医生,自己转身进了手术室。夏溯看着面前关死的门,心脏抽跳着。她站稳,做了几个深呼吸后,才稍微平复。 夏溯自己也是遍体鳞伤。她最后看了一眼手术室外的指示灯,明晃晃的红色过分扎眼。虽然心切,夏溯也清楚等着无用,便回过头不去看,跟着医生进了旁边的医护室。 夏溯处理完伤口后立即回到了手术室门口。沉重的眼皮不停敲打眼眶,她不愿离开。过了好几个钟头,手术室的门才被推开。 夏溯的心脏一下抽跳得更加厉害。艾魁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急切地走上前。 艾魁摘下口罩,表情凝重却透露着喜悦:“三个人全部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只需要好好疗养。” 这句话,驱散了夏溯心头的焦灼。 夏溯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进去看看。” 说罢抬腿往里走,却被艾魁挡住。 夏溯皱眉,不免有些激动:“让我进去。” 艾瑰安抚般抬起手,严肃道:“把他们送进病房再看也来得及。你可以随我一起。” 夏溯想了想,妥协了。艾魁走进手术室,示意其他人把三人送到病房。 杰克,安咎,宿罗,从夏溯面前一一被抬过。看着他们安稳地呼吸,她自己不由得也放轻了呼吸。 夏溯随着他们一同前往病房,她停在了杰克床前。艾魁用眼神示意其他所有人离开。 病房里只剩下夏溯和他自己。 艾魁观察着夏溯,她注视着躺在病床上的朋友。 艾魁语气平静:“他们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们就可以再一起战斗了。” 后半句话他说的小心,想要强调却不敢强硬,还带着一丝试探的意味。 夏溯望着横穿安咎脖子的伤口。此时只剩一条纤细的红线。 她没有回头去看艾魁,背对着他说。 “别担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经过一周的疗养,艾魁告诉夏溯三人均已恢复到可以战斗的状态,并通知她今天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夏溯来到停机坪,在远处就一眼锁定了自己的飞船。它如同一只伸展着钢翼的苍鹰,阳光抚摸过每一根羽毛,流动的银色光泽从脊背一路滑到翼尖。它蹲坐在地上笼罩出一块阴影。 艾魁就站在飞船前的阴影里,注视着夏溯朝自己走来。 夏溯停在艾魁面前,没有走进阴影。 她率先说:“谢谢。” 艾魁领下这份谢意:“职责所在。” 夏溯看着艾魁的眼睛。阴影将他的脸覆盖,掩住他眸中的不安。 夏溯静静等着艾魁开口。 过了几秒,艾魁才问:“你感觉怎么样?” 夏溯不解,保持平静的语气说:“别担心,我会为人类战到底。” 艾魁试图掩盖即将浮于表面的忐忑,点头告别。夏溯朝他微微颔首,走进了飞船。 艾魁屏住呼吸,望着夏溯笔直的背影一点点融于机舱中的阴影。直到舱门在面前关闭,依旧注视着夏溯消失的位置。 飞船发动,地面上的尘土被扬到空中,在艾魁的视线里镀了一层昏黄。他退后好几步,依旧仰着头凝望着飞船,目送它穿透厚重的云层,成为天际中一颗无法预测的流星。 艾魁望着飞船消失的方向,久久也未离开。 夏溯迈入机舱,驻足在原地,看着安然无恙的朋友们。 “嘿。” 宿罗的声音钻入耳畔,他坐在椅子上转头看着夏溯。 夏溯看着他熟悉的面庞,完美无瑕,没有伤痕亦没有悲愤。她的双眼描绘宿罗五官的轮廓,没有血渍玷污,他的脸如此清晰。 夏溯望的出神。 宿罗看夏溯站着不动,便招呼她过来。 “愣什么呢。” 夏溯被宿罗的呼唤召回,扬起一个笑容,走到宿罗身边。 安咎倚靠在桌子旁,利剑安于身侧。哑光的纯黑剑鞘包裹着刀刃,上面没有任何图案,看着十分朴素。 他向夏溯郑重的点了一下头。 宿罗看着满面笑容的夏溯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打趣道:“哪个傻子上战场这么开心。” 夏溯笑着摇摇头,不客气的回:“是你。” 杰克此时从驾驶室走出,通知三人:“预计九小时后到达。” 杰克的目光最后落在夏溯身上,夏溯回望他的蓝色眼眸。 夏溯看着周围三人,在心中承诺,自己一定会守住他们的生命,直至永远。 飞船再次穿过无数闪烁着红光的小型星球,玻璃外的红光透到机舱内的地面,像是渗进的血液。飞船最终停在一颗青铜色的星球前,它在阴黑中泛着神秘的金属光泽。 夏溯正等着地球的接线员跟他们通知情报。接线员清晰的声音从设备中传出,同时桌子上也投射出星球的影像。 接线员直接进入正题:“你们在影像中标注的位置降落,不会触发任何警报。” 影像中的星球果然出现一束亮白色的光柱,插在表面,指明了去处。 夏溯说:“知道了。” 接线员继续说:“还有,我们检测到这个星球上只有一个生命体。” 夏溯停顿了几秒,斩钉截铁道:“这不可能。他们杀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看见了。” 对面陷入了沉默。 接线员的态度变得犹豫:“之前的报告从未出过问题,不过这次是很可疑。” 接线员担忧的声线突然转变成一个生硬的声音。 “敌人很有可能有着超越地球的科技,足以扰乱探测。你们知晓此事,需加强戒心。” 夏溯心底升起一股不安,像是潮湿的泥土,攀附在心脏上。那种泥泞,难以摆脱的感觉很是不适。 她问:“有其他的奇怪之处吗?” 设备对面指挥官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好似要跟墙壁上贴附的阴影融为一体。 “没有。你们当心吧。” 夏溯皱了皱眉,结束了通话。 她回过身,问身后的三人:“你们听到了吗?” 安咎站在玻璃旁,他的剑安逸的靠在手心。声音如同从群山中垂直而下的泉水般清冽。 “我们没有应对的办法,只有谨慎。” 宿罗不屑的皱起眉毛:“准是探测仪出问题了。他们难道忘了那一群只会躲在地下偷袭的钳子?” 一边说一边握住自己的手腕转了转。 杰克坐在离宿罗有些距离的另一个椅子上,在两人说话之际移动着目光。 夏溯点头,心里那滩烂泥愈加湿粘。 最后叮嘱道:“都小心些。” 第2章 魄角女皇 飞船逐渐靠近青色的星球,银绿色的建筑从棕色的液体中筑起,全部呈拱形,像是桥梁叠在一起。 飞船安静的降落在液体上,舱门打开,夏溯警惕的走出。在确认没有危险后,示意其余三人跟上。 一个透明的罩膜突然显现,将四人和其他一切物体隔绝。罩膜更似液体,从不同角度看,透明中会反射出彩虹色的斑块。内里氧气流通。 四人行走在棕色液体上,脚在触碰到液体时会被包裹,却不会陷入其中。还时不时踢到断肢。 夏溯刚到这个星球时,液体还呈一种诡秘的绿色,透着流光,那种异样的美深刻在脑中。只不过现在经过厮杀,早已变得污浊。 寂静伴着四人前进。这个星球没有风,感觉不到明显的气体流动。血液的腥臭味停顿在空中,勾住夏溯的喉咙一直攀到肺里。 他们一路小心谨慎,坍塌的建筑将自己的血肉摔在地上,到处都是碎裂的石块,在凝固的血液下渗成黑色。尸体纠缠在一起,亲昵的拥抱着对方残缺的躯体,好似在耳语恨意。 四人终于望见女皇的堡垒,一层层的桥梁叠在一起,窄却高。建筑里插着无数的洞,珠光绿的粘稠液体不停涌出,浇灌至地面。夏溯甚至能感觉到脚底传来阵阵起伏。 液体在补充进地时漾起细微的浪,抚过脚心。 安咎指了指堡垒前的地面,夏溯凝神观察,发现地面会时不时顶起一个尖头,证明下面隐藏着钳子。堡垒被钳子包围,根本无法在不惊动他们的情况下进入。 夏溯回过身,沉声道:“只能硬闯了。” 四人相视,走向堡垒。 他们停在布满埋伏的液体前,宿罗双手燃起烈焰,一下将手插进地面,抓起一个魄角的手臂,把他从液体中扯了出来。瞬间,无数钳子破地而出,想要扣住宿罗的脚踝。夏溯及时放出背后的触手,将四人抬到空中。 触手呈钢铁质地,银光翻伏,每一根都有着极为锐利的尖端。它们柔中制钢,在空中自由扭转,像是软滑的绸带,却可以轻易的将任何物体或物种撕成碎片。 宿罗利落的扯下手中正在挣扎的魄角的脑袋,血液瞬间在几人身上绘出大片红斑。宿罗的脸更是糊上一层浓厚的鲜血,冰寒的触感渗进皮肤。血点在触碰到他头发时立刻蒸发。 所有藏在地下的魄角看到同伴被杀变得更加愤怒,纷纷涌出液体,用钳子夹住夏溯的触手,发狂的撕扯着。 痛意从触手底部一路爬到大脑,再散布全身。夏溯在痛感的驱使下一边前进一边从后背伸出更多触手,一根根扎进魄角的脑袋,再将他们甩开。 银色的液体从脑袋的窟窿中流出,在空中溅出一道道流云,铺满天空。 随着越来越多的魄角涌出,夏溯的触手被撕烂,她只能变换撑地的触手,忍着剧烈的疼痛一点点前进。 即使数量悬殊,夏溯还是凭借着极快的攻击速度和一击必杀的技术离堡垒越来越近。可下一瞬间,她就被拉回了地面。 魄角将自己的同伴抛起,成功夹住了夏溯的腿、突然而来的重量使她猝不及防,紧接着下坠。其他魄角看夏溯朝着地面坠落,也一个个跳起夹住夏溯腿上魄角的腿,最终把夏溯拖回地面。 夏溯跌进尖锐的钳子和犄角中,身上瞬间多出许多伤口。一只坚硬的钳子扼住了她的喉咙,越夹越紧,夏溯在窒息感中仿佛听见了喉管撕裂的声响。 夏溯的手臂上忽然长出刀刃,她朝着抓着自己脖子的钳子砍下,血色蒙住双眸,窒息感也随之消失。夏溯眼前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红。 夏溯利落的用臂刃划过面前魄角的喉咙。她抬手抹了一把脸,视线里却还是红蒙蒙的一片。她放弃了擦净双眼的想法,经过杀戮双手也早已沾满血液。 夏溯控制着触手一根根插入魄角,她在肉被滋啦捅穿的背景声中喊着指挥。 “继续朝堡垒前进!” 夏溯在一堆银绿色的甲壳中瞥见一抹明艳的橘红。她用力用臂刃砍断身侧攻击自己的魄角的脖子,朝宿罗移动。夏溯手里从断肢到脑袋不停切换着,她在缝隙中用触手卷起宿罗,又卷起杰克和安咎。 夏溯一把握住面前魄角的肩膀,狠厉向两侧一扯,魄角从中间被撕成两半。腹腔里的内脏倾泻而出,拉扯着血水如同溪流冲向地面。两半脑袋往不同的方向歪去,四颗眼珠滚出眼眶,砸成一滩烂泥。 夏溯清理完面前的魄角,立刻向前助跑,将卷在触手里的三人奋力扔出。他们在空中调整方向,稳健的落在堡垒入口前。安咎跑进堡垒,拉下关闭大门的拉杆。绿色液体慢慢从头顶流下,逐渐遮盖住门框。 宿罗伸手去够拉杆,瞪着安咎怒吼:“你疯了?夏溯还在外面!” 安咎抬起纯白刀刃直逼宿罗的脖子,烈焰在银光中跃动。 宿罗怒极,却被安咎打断。 “相信她。” 杰克也在这时拉住宿罗,灼热的痛感从宿罗手臂处的火焰蔓延到杰克的手掌,他却并未放开。 夏溯再次用触手抬起自己,魄角眼看她要故技重施,便把同伴托举起来,夹住她的两条腿,向下拖拽。骨头从夏溯的小腿露出,皮肉早就被深深撕开,腿骨在钳子里发出细碎清脆的声响。 夏溯将臂刃插进腿上魄角的手臂里,再使劲一划,钳子应声落地。可随即就被另一个魄角代替。 小腿传来的剧痛让夏溯明白,再不脱离腿骨很可能被夹断。她用三根触手摆出三角形,将自己稳当的架在空中。接着又伸出两根,高举过头顶。 血液顺着触手滴落。 下一秒,触手直直向下捅去,在空中划出两道银亮虚影。 魄角头顶坚硬的甲壳瞬间碎裂,一个整齐的圆洞出现在头部。触手不停向下发力,夏溯感受着触手尾端传来的顿感,看着魄角被一个个穿透。 终于在两根触手碰到地面时,夏溯将其收回。她看着串在触手上的两串魄角的尸体,一个紧挨着一个。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最后的哀嚎,还在奋力抬着上面的同伴,脸上挂着对胜利的向往。 夏溯将尸体甩开,尸体砸向地上的魄角,他们发出怒吼,更加残暴的抓向夏溯。夏溯敏捷的交替着触手的位置,快速朝堡垒入口移动。 宿罗眼看液体即将完全覆盖住大门,再也坐不住。他一手握住安咎的剑,火焰伴随着刀刃陷入皮肉发出滋滋声。 就在这时,夏溯一下从水流底部滑了进来。 夏溯站起身,看着身后的魄角撞进液体。他们奋力划动肢体,伸出钳子,想要穿过去。他们在液体里化为黑骨,最后被侵蚀殆尽。 夏溯转身呼出一口气:“走吧。” 便朝着堡垒深处前进,杰克跟随其后。 宿罗一下松开握住安咎刀刃的手,在地上留下几滴血点。宿罗撞开安咎,安咎一言不发,跟在杰克身后。 堡垒内的看守并不多,四人一路畅通无阻,轻松解决所有敌人。 杰克一把撕开魄角的喉咙,黑色的喉管被杰克握在掌心。随着他轻轻用力,喉管瞬间化为一堆粉末,飘落地面。魄角的哀嚎溢在喉咙里,在血水中吹起圆泡。 宿罗看着面前通往王座的大门,就要去推,陡然发现夏溯正盯着墙壁一动不动。 凹凸沟壑在墙壁上连绵起伏,弯转着雕刻出一个个魄角。他们在腥风血雨中猛战,踩着遍地敌人的头颅伫立。他们在庆典中高歌,环着幼崽欢舞。最后他们纷纷屈身,跪拜在王座前。 女皇举着权杖,端坐在王座上。六只大睁的眼睛点缀着珠光,倒映在夏溯的瞳孔里,筑起辉煌。 历史在与她对视。 它伸出手摩擦过夏溯的脸颊,尖锐的指尖,柔软的指腹,粗糙的掌心,在五官上勾勒出摇荡长河。 “他们该给我们刻一个这样的壁画。” 宿罗站在门前,看着壮观的壁画说。 夏溯仰着脸,眼睛最后在壁画上绕了一圈,走到门前,笑笑道:“等你当了国王他们一定会的。” 她推门而入。 空旷的大厅中央坐落着壁画上华丽的王座,而女皇正端坐在上,六只眼睛压在夏溯身上。 她是夏溯所见过身型最大的魄角,两根锐角弯曲,盘旋于头顶,银色的甲壳镶嵌在脊背上熠熠生辉。六只脚支撑着庞大的身躯,身体两侧分别长着一对钳子和一对类似于触手的肢体。相对于触手,它们更像是须子。细密的毛发覆盖于上,反重力的漂浮在空中。 其中一个钳子紧夹着象征着权利的权杖。一道墨绿色的伤疤竖穿女皇最右边的眼睛。她胸膛前镶着一颗宝石,如同行星般散发着莫测多变的烁光。 女皇的嘴动了动,轻柔却威严的呓语像是海浪朝夏溯滚去。 “单枪匹马杀进来,想必你就是人类中最强的那个。” 魄角的语言并不与人类相通,不过夏溯耳朵里带着语言转换器,可以听懂女皇说话。 她的声音极为轻,却抹不去统治者的压迫。话语与女皇俯视的目光交融,锁紧夏溯的眼睛。 ”为了守护我的子民,我向你宣战。” 女皇踏下王座,六条腿细碎的在地面上磨蹭,发出簌簌声。 夏溯朝左右两侧递了个眼神,示意杰克,安咎,和宿罗后退。自己则持着放松姿态站在原地。 女皇越靠越近,她突然发力,朝着夏溯冲去。 银光乍现,夏溯轻盈跳起,和女皇擦肩而过。漆黑的眼球陷进刀刃,扯出粘稠液体。眼球裂成两半,黏在银刃两侧。 女皇转过身,银绿色的血液从其中一个眼眶中缓缓滑出。她并未停下,朝着夏溯再次袭去。 夏溯轻甩了下手臂,眼球撞向王座,化为一滩黑泥。 再一眨眼,女皇已然近在咫尺。夏溯俯身,极速侧转身体,将手臂上的利刃压向女皇柔软的腹部。 臂刃划过坚硬的甲壳,发出一阵刺耳的埋怨。女皇紧接着伸出钳子试图夹住夏溯的腰,被夏溯灵巧躲过。魄角的钳子不仅锋利,还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足以轻松夹断人类的腰椎。 夏溯趁机将臂刃划进女皇的手臂。臂刃在砍入骨头时发出一声清脆的欢呼。女皇也迅速做出反应,用另一只钳子抓住夏溯的肩膀,蓄力把她扔了出去。 肉块啪嗒一声落在地上,血水凝成圆珠在空中弹起。夏溯双脚用力,刹住身体,扭头看向肩膀处,赫然缺了一大块。女皇的手臂也差点被砍掉,无力的耸落在身前。 下一秒,夏溯主动发起攻击,看似要攻击女皇的下盘。实则在女皇护住腹部的一刹那,夏溯跳起,朝她的脸挥去。 夏溯再次卸掉一颗眼球。原本六只闪烁的眼睛现只剩下四只,和两个往外冒着浓浆的空洞。女皇伸出触须抚摸过脸,一直未出声的她震出怒号,直奔夏溯的眼珠。 夏溯灵敏的在空地中交换着位置,每次都能紧贴着女皇的钳子躲开。耳边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她看准时机,在又一次躲过攻击后脚尖发力,跳起朝着女皇毫无防护的咽喉划去。 夏溯在空中看见女皇快速升起的触须,却无法改变方向。她瞬间被扼住喉咙,脚下只有凌空的异感。 女皇脸上透出得意,直起身体将夏溯高举在面前。触须环绕着夏溯的脖子,原本柔软的毛发扎进皮肤,留下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血洞。 触须很快绞的夏溯无法呼吸,女皇模糊的眸子在眼前闪动。 女皇看着夏溯的面孔,她没有瞥见丝毫恐惧。女皇在心底认可了这位人类。 静如湖水的脸波动,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女皇只觉腹部一阵空荡,凛冽的空气擦起刺痛。她低下头,腹部早已被刺穿,六个窟窿整齐的排列在上,吐着湿冷的血液。 女皇的触须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夏溯吸进一大口气,毫不犹豫的将抓着脖子,长满触须的手切断。 夏溯落下,看着女皇开始抽搐。高大的身体倒在地上,六只脚还在不停的扒拉,朝着夏溯一点点挪动。随着她的动作,内脏脱离腹腔,和血液在地面铺出一条路。女皇最终脱力,躺在自己的血浆和脏器里,盯着夏溯。 夏溯回头看向站在一旁的三人,做了个口型让他们等一下。 女皇顺着夏溯的目光望去,突然笑了起来。 身体上下起伏的动作将身下的血液和内脏蹭的到处都是,剧烈的晃动又引得更多浆液从腹部淌出。 夏溯走上前,立于女皇身上,俯瞰着她。令夏溯没想到的是,女皇另一只手的触须竟忽然浮起,一下扣住了她的脸。 夏溯马上就要用臂刃砍下女皇的头,却被猛地拉入一个幻想。 她感觉毛茸茸的触须在脸上骚动,与之前的痛觉截然不同。甚至带有温度。 夏溯突然感觉头痛欲裂,仿佛触须从口鼻伸进了头骨,戳搅脑浆,挑出了自己的记忆。痛感又忽然消失,眼前是安咎染血的脸。 夏溯困惑的叫出他的名字。 “安咎?” 她想要走上前,脚怎么也迈不出。 血液在空中溅出一片彩霞,润红了夏溯的脸颊。 一道狭长的口子在安咎脖子长出,忽然撕裂,千丝万缕的血浆牵扯着伤口。 安咎的脑袋率先朝一侧歪去,随即带着身体,彻底倒向地面。 夏溯慌张的接住安咎,跪坐在地上,抬起手捂住伤口。鲜血还是挤出手指间的缝隙,流向地面。夏溯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来不及反应,又看见站在面前的宿罗。 夏溯下意识用触手将宿罗卷在身前,将他包裹起来护住,可是被一阵刺眼的白光打断。 再睁眼,宿罗的脸已被剜去,坑坑洼洼,皮粘着肉糊在夏溯额头,再也看不清。 夏溯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顶着嗓子眼,她想把内脏呕出,但只能任由空气在嗓子里断断续续的流动。她抬起头,一片废墟在眼前建起。 那片废墟,那堆尸体,夏溯甚至感到眼熟。她急忙从地上爬起,用触手搬起坍塌的石块和尸体,寻找着那片海洋。 留给她的只有干旱。 夏溯抱着一丝侥幸用指腹探测杰克的呼吸,唯有凝固的空气。 夏溯看着杰克闭着的双眼,只感觉有人用冰冷的铁锹铲进胸膛,在心窝处留下铁锈,又将心脏随手撇进杂草丛生的坟墓。 夏溯再一眨眼,眼前什么都没有。 她迷茫的低下头,身下是濒死的女皇。夏溯意识到刚刚的只是幻想,她扭过头,渴望那三张熟悉的脸闯入视线,依然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大厅中只有她自己和女皇。 夏溯的面容碎裂,碎出片片愠怒。 她控制着一根触手悬于女皇脸前,音节从干涩的嗓子中震出。 “你把他们怎么了?” 女皇睁着四只涣散的眼睛,盯着夏溯,声音微弱却坚定。 “他们早死了。” 夏溯怒喝:“说实话!” 说着便将触手压的更近。触手尖锐的那端慢慢陷入女皇的眼眶,银绿色的血液溢出,她却没有任何反应。 女皇看着胸前渐渐暗淡的宝石,轻蔑的笑道:“你不够绝望。” 夏溯看着女皇,感到愈加绝望。她又伸出两根触手扎进女皇的眼睛,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愤怒。 “他们在哪里!” 女皇睁着仅剩的两只眼睛,竭力将眼珠转到厅门。全身上下的流光全都散于堡垒,原本鲜亮的甲壳显得破败不堪。 她喃喃:“我的子民,我的子民……” 声音越来越弱,不论夏溯如何逼问和伤害她的肉体,女皇也只是低声念叨着这一句话。 直到大厅中只回荡着夏溯急促的喘息声。 夏溯不可置信的盯着已然没了动静的女皇。 她感觉自己悬在峭壁边缘,最剧烈的求生欲告诉她抓紧那根藤蔓,就像她的大脑在一遍遍呐喊。杰克,安咎和宿罗一定在家等着她。 夏溯回过神,割下女皇的头,走出大厅。 夏溯本来已经准备好恶战一场,杀出堡垒,结果一直赶回飞船也未发现一只魄角。整个星球在一瞬间变得荒凉,凋零的气息在无尽的蔓延,好似魄角一族从未出现。 现在夏溯无心探究这些,她将女皇的头放在操控台上,自己坐在驾驶座,全速返回地球。 女皇的两只眼睛好似在盯着她,无神却璀璨。 纯黑里点点珠光相继乍现。凝固的血块堵在眼眶里,散发着寒气。寒气化作一团浓厚的雾,紧紧裹挟着夏溯,吞食她的希冀。 第3章 再见挚友 夏溯拎着女皇的头直奔艾魁的工作室,其他人看到夏溯不敢阻拦,也同时瞥见她手里的头。激动荡漾在所有人之间,想为战争结束庆祝,但在夏溯极为低沉的气压下不敢声张。 夏溯走到工作室门前,刚想直接推门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两个人正在说话。其中一个正是艾魁。 夏溯停下动作,静静站在门前,听着里面传出的一句句话。 “你想过这件事怎么圆吗?怎么跟她说?” 艾魁压着声音,依旧能听出忧虑和焦躁。 另一个冷硬的声音答道:“她必须理解。人类的存活永远处于第一位。” 正是在飞船上跟夏溯通话的指挥官。 艾魁的声音越来越大,仿佛在为夏溯打抱不平。 “杰克,安咎,和宿罗是夏溯最重要的人。你想过她吗?” 指挥官依旧保持着淡漠的口吻,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们的牺牲如果能延续人类的繁荣,那便是他们的荣幸。再说……” 他话锋一转,冷声反问:“难道不是你第一时间瞒下了这件事吗?” 工作室内陷入安静。夏溯心中的口子开裂的比身体还大。 夏溯无法相信,不愿相信。但她该死的,清晰的脑子不停的提醒她,杰克,安咎,和宿罗死亡的事实。 沉重的痛紧紧攥住了她,这种痛感跟肉体上的截然不同。肉体上的忍忍就过去了,像是海啸,剧烈,但总会等到风平浪静。 而现下,她只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脱离这份痛苦。 夏溯在一瞬间甚至想冲进去,将手插入艾魁和指挥官的胸膛,把他们的心脏扯出碾碎。让整个世界陪自己和朋友们塌陷。但她明白这样无济于事。艰难的默念着自己拯救了所有人类,强迫自己转身。 夏溯离开了。 忽然,工作间的门破裂,木碎飞溅,一个圆形物体以极快的速度砸向艾魁和指挥官。他们及时躲开,惊魂未定下发现穿透门的物体是魄角的头。 门中央赫然出现一个洞,指挥官率先发现头上有六只眼睛,明白过来这是魄角一族女皇的头,证明人类在战争中获得了胜利。来不及开心,他就意识到是夏溯。她回来了,还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指挥官害怕夏溯在知晓真相下情绪不稳定,干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毕竟以她的实力无人能阻止。 他连忙追出工作室:“所有人员去找夏溯,说我要和她谈谈,切记不要激怒她!” 艾魁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更何况这件事是因自己而起,焦急的在军事基地里寻找夏溯。 夏溯在基地大乱时早就乘着飞船,离开了地球。她想一直这样开下去,永不停止,直到找回朋友们。 地球的身影在后面越甩越远,最后变成宇宙里无数颗渺不足道的星球中的一员。 夏溯呆坐在驾驶座上,突然转头看向机舱,朋友的影子与现实重叠。她好像看见了宿罗和杰克坐在椅子上,安咎倚靠在桌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夏溯想仔细看看他们的脸,听听他们的声音,却办不到。 他们像是在不存在的明日。 夏溯木然的盯着前方,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往哪里,只是不想停下。 微小的飞船就在庞大的星系间穿梭,直到身边的星球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宇宙无边无际的黑。 夏溯起初并未注意,直到面前的黑暗开始撕裂。 被撕开的口子里充满颜色,橘,蓝,绿,紫,数不清,还在不停变换。里面的物质像是云,深浅不一,从厚重过渡到稀薄,翻动着多变且诡异的吸引力。 夏溯从未见过这种物质,也未从任何数据或书籍中看到过。 夏溯的眼球被闪动的裂缝所固定,她十分想穿过去看看。 下一秒,她就已经在和裂缝面对面对视。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它。 夏溯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如何从飞船里移到裂缝前,但她不在意。有一个晃动的声音在告诉她,朋友们就在对面。 夏溯的大脑中闪过人类和地球,但很快被杰克,安咎,和宿罗覆盖,被思念所掩埋。 她抬起胳膊,看着指尖没入幽亮的色彩,接着被彻底吞没。 黑暗在一刹那合并,所有色彩消失,又被拉开,斑驳的颜色再次显现。 像是人类眨了一下眼。 随即宇宙凝聚,阴黑席卷,色彩连同裂缝被覆过。它闭上了眼。 刚开始眼前没有出现任何事物。就像是把眼睛闭上,黑却掺杂着跳动的灰点。夏溯很确定自己睁着眼睛,而且感觉一直在被往前推。夏溯张开手掌,并没感受到气体流动,不过的确有一股力量在按压背部。 在未知中前进的夏溯感觉心中的悲痛被更强大的宁静所笼罩。 宁静一般来的柔和,可是这次它来的强烈,不容拒绝,直到黑暗散去。 刺眼的阳光扎痛了双眼。夏溯眨眨眼,试图适应周围新的环境。 眼前的景物让她一度认为自己又陷入了幻象,或者自己其实已经死了。 明媚的天气,白云在蓝天中自在的旋转,俯视着军事基地中繁忙的人类。 夏溯此时站在一个隐秘的角落。她疑惑的看着熟悉的基地。刚想走出去看看,却被自己的脚卡在了原地。 一束炽艳的火焰闯入视线。 发梢挺拔的竖立于头顶,明亮的火星在头发中迸溅,在宿罗身边围绕出一个光圈。他浓厚却不显沉重的眉毛上扬,连带着眼角,正笑着跟身后的人说着什么。 刚才那股奇异的宁静被激动驱逐。夏溯愣住,心脏被自己猛烈的情绪攥住,上下疯狂拽动,耳边仅有朦胧的呼吸声。 宿罗正和走在后面的安咎说话。墨黑的刀鞘挂附于安咎腰间。他的剑从不离身。 杰克也在安咎身侧,那双宽广的眼睛凝视着前方。 夏溯在阴影中望着他们,他们是那么清晰,那么真实。 宿罗些许狰狞的笑声灌入耳畔,让夏溯抛弃了所有顾忌,不论是幻象也好,死亡也罢,她都要走到他们身边。 可接下来的一幕,让夏溯原本已经踏入阳光的脚又缩回了阴影里。 她看到了她自己。 一模一样的脸令她再次愣神。 夏溯不由起了疑心,或者说是好奇。她暂时将所有情绪埋入心底,仔细聆听他们的对话。 宿罗随意抬起手朝着另一个自己招呼。三人都在等着她走近。 自己点了一下头作为回应。 “再过一个小时我们飞船集合。” 三人纷纷表示收到了信息。 宿罗留下一句:“一会见。” 转身离开了。 杰克向自己颔首,也走去准备。安咎却迟迟没动。 另一个夏溯看着安咎从刀鞘上解下一枚精小的福袋,平放在掌心。 安咎静静地看着自己,直到她也抬起手,伸出手掌。 安咎将福袋递到了夏溯手中,不轻不重的按了一下她的掌心,收回了手。夏溯的五指拢着福袋,仔细端详起来。 纯净的米白色作为底色,纤细的红线在袋子上相互交错,绣成一盏静亮的灯笼。 夏溯抬起头,笑了笑问:“平安符?我以为你不信这些。” 安咎并未回答夏溯的问题,只是说。 “你收下便是。” 夏溯在安咎的注视下,把福袋塞进怀中的一个小兜里,轻抚了抚。 安咎见此,也就离开了。 藏在阴影中的夏溯瞬间记起这一幕的时间节点。她清楚地记得安咎正是在前往铮铜星的战场前将平安符交予的自己。 也就是说在他们死亡的那场战争前。 夏溯唯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救下杰克,安咎,和宿罗。她必须成功。 夏溯开始思考,因为已经有一个自己,所以本体就不能现身。她只能通过其他因素提供帮助,而无法直接干涉。 夏溯脑中一个想法已然成型。自己既然知道未来的走向,便可以详细写下如何拯救朋友的指令,传递给另一个自己。 夏溯首先前往艾魁的工作室,因为她知道艾魁此时正在医护区收集战争所需的药物,自己则正好去那里写下指令。 整个军事基地跟夏溯自己的那个布局一样,她顺利到达工作室,在平板上写下未来将要发生的事,和如何避免。 接着,夏溯掐好时间赶到自己的房间。此时另一个她正好在武器库,自己趁此机会把平板放于桌上。夏溯了解自己,另一个自己必定会怀疑,毕竟这件事太过离奇。夏溯灵光一现,从怀里将平安符取出,用平板的一角将其小心压住。 做完这一切,她便混入士兵中,准备与他们一起登上铮铜星。 夏溯透过玻璃再次看到这颗青铜色的星球,她坦然接受要再经历一次战争的事实。如果可以救回挚友,她甘愿一生沦于伤痕与痛意。 机舱内紧张的氛围打扰了夏溯的思绪,她不禁望向周围。一排排士兵虽立的笔直,她依旧能感受到他们内心的忐忑。 很快,战舰落于战场中后方,夏溯随着士兵一同踏入危幕。 夏溯为了掩藏身份,不能使用身后的触手,仅凭着双手和武器,她就可以将这些魄角小兵碾成烂泥。她一路杀向安咎所在的区域,果不其然,在一片摇摇欲坠的废墟中望见了手持利剑的他。 安咎此时轻快的翻转手腕,白刃刚触到魄角的喉咙或腹部就被快速收回,血液沿着刀刃抽出片片扇形。血液被他玩转于指尖,如同一把扇子被艺妓灵活舞动。但,艺伎怎能与武士并论。 夏溯在飞溅的血液中只能时不时看见安咎的脸。他手中的剑与自己在一次次斩击中相互交融。 洁白无瑕的刀刃长出跳动的血肉,安咎的肉体破为旋转的钢躯。 剑随心动。 随着从地下爬出的魄角越来越多,安咎挥剑的速度也愈加紧张。 夏溯竭力抑制着自己想要上前帮助安咎的想法。她暗暗在废墟中观察着安咎战斗,一边祈望另一个自己相信她留下的讯息,救下他们。 忽然间,数十根触手从石块中穿出,尽数扎进周围魄角的喉咙。那群魄角眨眼间便变为地上的一堆尸体。 夏溯松了口气,看着另一个自己走进废墟,一根根触手悬于后背,身后还跟着杰克和宿罗。夏溯没有放松,她紧盯着另一个自己用触手把四人包起,裹为一个结实的球体。夏溯在看到触手彻底封闭后,也将自己保护了起来。 几秒后,一阵强势的白光袭来。即使触手紧贴着彼此,没有任何缝隙,夏溯依然能感受到表面传来的痛感。像是一根根尖细的手指剥开她的一层层肉筋,在里面塞满烫到发亮的炭石。 夏溯一边担心另一个自己有没有保下朋友,一边在脑海中驱赶着宿罗皮开肉绽的脸。 很快,白光退去,夏溯收回触手,急切的望向废墟中的另一个球体。 没一会,另一个球体展开,四人平安无事。 夏溯原本收紧的心抽松许多,如果之后没有任何变故,那自己就成功了。这次因为杰克,安咎,和宿罗都还活着,四人直接攻向堡垒。夏溯也隐秘的跟着他们,祈祷后面不会出现任何变故。 四人相互配合,顺利闯入堡垒,进入了女皇所在的大厅。夏溯为了不暴露自己,只能在门口的柱子后等着。她全身凝住,一动不动听着门内的动静。连带着眼珠也定在眼眶中。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夏溯感觉现在身体僵硬的和背后的石柱没什么区别。 终于,大门被推开,夏溯看着自己从门中闪出,身后的触手卷着三个人,还有一颗头。 第4章 自刎 夏溯坠入一汪死水,唯有绝望。 她的目光紧随着另一个自己奔向出口,却没有跟上。她已经知道结局,也不愿再看自己陷入痛苦。 夏溯只是站在原地,两只手死死攥住,脖子上的皮肤反复的收紧。血管凸起,克制的呼吸导致头颤动着。 直到目送自己带着同伴的尸体离开堡垒,夏溯依旧没动。 通道内的寂静被石块沉闷的碎裂声所扰乱,随之而来的是震耳欲聋的崩塌。 夏溯用拳头疯狂砸向石柱,裂痕蜿蜒而上,顷刻间就将一根根石柱拆分开来,砸向地面。灰绿色的尘埃弥漫在整个通道里,很快迷住了夏溯的双眼。她不管不顾,任由石粉刺痛眼睛,挥舞拳头的速度越来越快。 很快通道内一半以上的石柱全被击碎,整个堡垒开始摇颤。 夏溯猛力一击,又一个石柱倒下。她明显听到堡垒深处传出一声沉重的碰撞声。紧接着,无数巨大的石块从房顶脱落,砸向地面。一瞬间扬起更多碎石和尘埃,化为锋利的颗粒朝着四周溅射。 在堡垒逐渐坍塌时,夏溯只是换了口气,提起脚下的速度,蹭过坠落的石块继续击垮石柱。 夏溯感受着内心传来的悲痛,全部施加在不堪一击的石柱上。她对贴身滑落的石砖毫不在意,渴求下坠来的更加猛烈,好让自己可以近身感受来自魄角文明的怒火,蒙蔽内心的一点痛。 她把一切都交由身体,凭着本能奔跑着,手上的力道只增不减,一口气跑出了堡垒。 夏溯眼前变得开阔,她抬头看见漫天红星,才堪堪停下脚步。 身后的堡垒发出一阵悲愤的嘶吼,连同魄角这个种族,一起沉陷于此。 夏溯大口喘着气,她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拳头布满了伤痕。碎石挑开皮肤,鲜血顺着紧握的手指和烂掉的手背,向下流动。 胸口堵塞,理智逐渐回笼。越清醒,她就觉得越痛,像是朋友再次死亡的事实一遍遍在脑海中重复,每一次都更加清楚,更加大声。 往日的回忆是一棵古树。 在清粹的晨光下缓慢呼吸,露水顺着叶子的弧度滑落,润透了大地。它承载了四季的更替,朝盛枯息的迭代。没有风声,只有树枝的滋长声,过分肆意。 就那一小寸的地之下,树根密密麻麻,贪婪的吮吸着养分。潮湿的粒粒泥土紧紧裹附于粗糙的根皮上,被吸干。土壤没有权利拒绝,甚至在晦暗的树荫下渴望着穷尽自己。 它扎的深沉。 夏溯脑海中的一个想法突然跳动,她猛地吸气,意识到自己可以再去找那个裂缝。既然这个世界和自己的世界几乎一样,那就值得一试。 夏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崩溃的堡垒,一块块破损的石砖杂乱的垒在彼此身上,尘埃飘荡,将天空弥成银绿,最终落入地面的液体,不复存在。 眼前破败的景象夏溯凝望了一瞬,便返回战场,寻找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战舰。 运气眷顾,夏溯在两座尸山中间找到了一艘还算完好的战舰。她迫不及待登入战舰,在控制台上操作,战舰从地上争气的浮起。夏溯乘着战舰,凭借着记忆,赶往裂缝的所在之地。 过了许久,夏溯眼见身边的星球越加稀疏,心情就越加激动,直到玻璃外只剩下宇宙本体的黑,她才停下战舰。 夏溯望着眼前无尽的黑暗,她站起身,双手紧压在控制台上,期待着那道绚烂的裂缝浮现。迷雾般的色彩撑开黑幕,探出丝缕触角,不停的卷曲着,想要抓住什么。 夏溯的心随着裂缝的出现跳动。她奔向舱门,连续拍打着开关按钮,还不等舱门完全打开,就俯身从缝隙中钻了出去。 夏溯用触手插进战舰的铁皮中,将自己送到裂缝面前。 裂缝中的云雾好似感应到了她,那些原本慌乱的触角朝着夏溯的四肢快速靠拢,紧紧缠绕起夏溯。夏溯并没有拒绝,仔细观察着这些触角的轨迹。 它们看似半虚半实,像是浓重的雾,但当它们贴上肌肤时却有着明显的触感。十分柔软,还透着丝丝温度。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轻轻环住夏溯的胳膊,亲昵的拉着她。 夏溯任由这些柔弱的触角将她拉进裂缝,熟悉的力量推着她在黑与灰点中前进。这次夏溯没有感觉到那股宁静,反而自己原本的迫切占据了大脑。这种神秘的物质仿佛读到了她的内心,这次前进的时间变短了许多,转眼间夏溯就重新见到了地球的景物。 乌云密布,整个城市灰暗一片,路边的行人被压得抬不起头,在街上窜来窜去。 这跟夏溯想的完全不一样,她期待的是明媚的军事基地,而不是沉闷的高楼大厦。 夏溯拉住一个从身边走过的女人。 “今天是几月几号?什么年份?” 女人厌恶的看了眼被夏溯拽住胳膊的手,原本想直接挣脱,抬眼瞧见夏溯可怖的表情。 女人吓住了,说话结结巴巴:“宙元七二七年,六月十九号。” 夏溯一下松开女人的胳膊,女人朝夏溯害怕的瞥了一眼,匆匆离开。 夏溯站在原地,埋着头的行人从身边走过一波又一波。 夏溯在思考。她意识到每次穿越的时间点是随机的。她还反应过来一件事,或者说刚有时间仔细思考。如果她单单是穿越时间,那不会有第二个自己,所以她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与自己的世界并行的宇宙。 幸运的是夏溯记得这次穿越过来的时间节点,正是她和杰克,安咎,和宿罗拜访髅骨星的前一天。 天上的黑云愈加不堪重负,用凄楚冲刷大地。密集的雨水泼向地面上的一切,不一会,原本焦躁的街区变得冷清。 夏溯依然站在原地,寒冷的雨水浸透了她的黑发,镀上一层亮晶晶的薄膜。原本翘起的马尾低垂,雨滴滑落发梢,透射出夏溯晦暗不明的眼睛。 夏溯眺望远方,站在雨中思考。眼中的高楼模糊不清,与同为灰色的雨幕交虚。 上一次穿越的经验证明了未来的走向大致是一样的,可是当原本应该发生的事件改变,那未来也会随之改变。也就是说自己传递讯息,无用。 可只有她知道未来发生的一切,只有她可以拯救他们。 一个计划在夏溯心中悄然织起蛛网,她任由雨滴砸在身上,湿寒沁入脏腑,将心冻得冷硬。 过了许久,夏溯深吸一口气,潮湿的气味粘在喉腔。她迈出脚,在水洼的碎裂声中,撑着纵横的雨丝,走向远方。 城市宛如一幅失落的画卷。 夏溯看着眼前熟悉的房屋,心中不由的升起安定。她推开铁门,走进花园。 正值夏日,闷热的气息掩盖不住花草的色彩,雨水将斑驳的花园灌透,反出泥土的腥味。 夏溯直奔窗台,紧贴着墙壁蹲下,单单探出头,朝屋内观望。 屋内亮着暖光,一个笔直的背影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一本红色的书,看的专注。 正是夏溯自己。 窗外的夏溯在确认这个世界的自己在看书后,从花园的小道旁摸出一颗石子,扔向二楼的窗户。窗户碎裂的声音引得屋内的夏溯瞬间提起戒心,她的身影从窗台处消失,赶往楼上。 趁此时机,夏溯来到正门,输入密码,潜入屋内。她知道开门的声音必定会让另一个自己下楼查看,悄声躲进楼梯后的暗格。 暗格并不是什么危险的设置,里面仅仅摆放着一个书架,和一张毯子。这是夏溯圆了小时候的梦想,却发现自己并不喜欢这种矮小狭窄的空间。 夏溯听见头顶传来一阵低低的咯吱声。她透过暗格的缝隙看着另一个自己从楼梯走下,脚步放松,丝毫看不出担心。这倒是很正常,毕竟夏溯想不出任何能够威胁到自己的人类。也当然不会把自己算在其中。 暖黄色的灯光投射进缝隙,照出黑暗中飘落的尘埃。随着夏溯的呼吸,尘埃被吹的四处摇晃。 夏溯屏住呼吸,推开暗格的门,在身后早就举起的触手射出,笔直的插入另一个自己的心脏和背部。 冷汗从头皮滑落,一滴滴搔痒着额头。 夏溯的周围被触手围满,无数锋利的尾尖贴着皮肤。她眨一下眼,眼皮就会蹭过尖端,传来一股异样的温热感。如果她再晚一秒,那么这些触手就会把自己捅成一个筛子。 夏溯看着自己跌倒,同时那些触手也随之齐齐掉在地上,像是一窝相互缠斗的银蛇。 夏溯走到尸体旁,向下看去。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令她的呼吸一滞。 死者双眼看不出任何灵魂存在,却睁的几乎要将眼眶撑裂。夏溯的视线慢慢下移,尸体胸前和腹部各有一个洞,贯穿了整个身体。切割处十分整齐,洞旁边的皮肉没受到任何损伤。 夏溯蹲下,她用手指从尸体的眉骨一直抹到下眼,轻柔的将眼皮拨出,让死者得以瞑目。她时刻提醒着自己,这么做是为了救回他们。 夏溯似乎还是放心不下,俯下身,两张脸面对面。明明五官一样,又怎么看都不像。 夏溯望进自己呆滞的眼球。 “别担心,我会救下他们的。我保证。” 柔和的声音摩挲着她逐渐冰冷的耳垂,接着钻入耳蜗,她却听不见,也无法回应。 夏溯杀过人,数不清的物种,唯有这次有种沉甸甸的诡异依附在心旁。承诺过后,她扭过头,不愿再看。 夏溯呼出一口气,又转过头,拉开尸体的衣襟,从衣服内里抽出一个物件。 是安咎送的平安符。夏溯将平安符揣进自己怀中,双手轻轻从地面抱起尸体。她早就想好如何处理尸体。夏溯把尸体放进后备箱,驱车离开了别墅。 雨已经停了。乌云很快被月光驱散,露出星空。弯曲的明月勾起两只锐角,暗光打进树林,却被枝叶挡住。 夜晚十分安静,没有风,叶子依偎在枝头。忽然,一根枝头被掰弯,连同上面的绿叶一起猛烈的晃动起来。一辆车疾驰而过。 干净的车窗反射出夏溯皱起的脸,她双手握着方向盘,时不时朝四周瞥去。很快,车停在了一个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片湖,中间则是绿荫。 夏溯双手抬起后备箱,迅速向下看了一眼。她一手托住脖子,一手窝在膝盖下,把尸体稳当的抱在怀中。 脚下的草地柔声细语,一路将夏溯送到湖边。湖边的夜色好似更加浓重,月亮与星星的微光仿佛迫切的绕开了湖泊。 夏溯感受着湖面吹出的微风,在炎热的空气中挤进一丝清凉。 她低下头,血液浸黑了衣衫,在尸体的胸膛处绘出一滩不规则的污渍。像极了脚边的湖,黑漆漆的陷在山谷中,即使漫天繁星,却映不到水面。 视线最终停留在自己苍白的脸上,又很快收回。夏溯手臂发力,抛出了尸体。 啪。是肉体砸入湖面的声响。 湖水一点点剥开尸体的皮肤,然后是肌肉,血管,骨头。 不知怎的,尸体居然悠悠飘回了岸边。夏溯急忙走上前,用右脚去够尸体。她一脚踩上已经露出肋骨的胸腹,用力一蹬,尸体左右晃悠了几下,往湖深处漂。 夏溯感到脚底冒出一股被灼烤的痛意,她抬起脚,看见了被烧掉一片的鞋,和一块已经失去皮肤的脚底。夏溯无奈的闭上眼,又睁开,抬头望向尸体,索性一把将鞋拽下,也扔进湖中。 尸体荡过之处留下一列涟漪,夏溯不想移开目光,也不想一直看着自己那张逐渐溶解的脸。她将视线微微移到左侧,用余光注意着。时不时正过目光,在刚触及尸体时,又立刻转开。 即使是夜晚,夏日的暑气也未消退。灼热的气息伴着肉被腐蚀的滋滋声,让夏溯感到烦躁。她调整了一下站姿,双手环在胸前,凝视着面前已经平静的湖泊。水面只剩下一滩正在蔓延的血水。 夏溯盯着湖面,原本越散越大的血水开始缩聚,最后凝成一颗红点,彻底消失。湖泊归于黑夜。 夏溯依旧盯着湖面,黑暗拢住她的眼眸,看不清神色。过了一分钟,夏溯仰起头,脸对着天空,就这样看了好一会。 明暗不一的星星与弯月被献祭于地球的昼夜。月亮永远是地球的附属,而星星却不是。它们是其他的自我,相撞于宇宙的街角而已。 夏溯站了良久,终于转过身,依旧仰着头。脚步一深一浅的走着,半个小腿没入野蛮生长的草地,硬糙的草尖直戳脚心,夏溯才看向前方的路。黑的寂寥。 返回山坡的途中她好几次抬头,直到开车驶离湖泊,她还是时不时透过顶窗,望向星空。 第5章 谔知 车缓缓驶入车库,夏溯回到家,迅速清理掉门后的血迹,来回在门口踱步。她俯身看了眼鞋柜底下,又走到楼梯口,一路仔细的盯着地板。反反复复好几遍,终于检查完没有遗漏的血迹后,走进了卫生间。 夏溯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已经被闷热的天气烘干,只有发尾还有点湿,有些毛躁的垂在后背。她俯身向前,左右转了转头,确保干净过后打开了水龙头。 奶白色的水在夏溯将双手伸入时瞬间变成红色,从手心流下水池。夏溯快速搓动双手,水花四溅,白色的水台多出好几片淡红色的水渍。她渐渐慢了下来,用手掌握住每根手指,上下搓动,又双手交叉,摩擦手指间的缝隙。 不断砸向水池的水终于再次清澈,夏溯关上水龙头,水声骤然消失,她才听到卫生间里断断续续的呼吸声。 夏溯走到衣柜前,在里面翻出一身黑色的衣服。袖口,裤腿和扣子处点缀着银白色的水滴,简单却走心。她换上衣服,把身上沾了血迹的旧衣丢进洗衣机。做完这一切,夏溯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看着天际泛白。 疲惫感反扑,夏溯一只手撑着脑袋,侧身靠在沙发软绵的后背上。眼睛酸涩,她却不愿闭上,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 对于身为角斗士的夏溯来讲,刚刚那些根本无法消耗她如此之大的体力。但当紧绷的神经缓缓松开,环境寂静,给大脑提供松弛的空间时,原本麻痹的情绪就会立刻破出,膨胀。 夏溯虽然已经被迫接受两次朋友的死亡,但痛苦不会轻易消失。她一边刺痛着,一边强调自己要专注于拯救他们的机会。这是她无论如何都要做到的事。 太阳明艳,热气汹涌。夏溯依旧坐在沙发上,布满血丝的眼球就像是红日升起。每眨一下眼,眼球连带着眼眶骤起扎人的酸。夏溯深吸一口气,胸口扩张时传来下坠的痛意,心跳忽的加重一拍,引得她再次吸气。 夏溯抬起头,手腕因为长时间支撑着头部的重量而感到僵硬。她用一只手撑起身体,想快速起身,气管像是被堵住一样。夏溯只好稍微慢下动作,再扩开肩膀深呼吸。她逐渐适应了身体各处传来的不适,就出了门。 夏溯站在帐篷的阴影下,不断扫视基地,每过几十秒视线就会停留在右前方的大门,又转开。无数穿着制服的人穿梭于停机坪上,所有人都被晒的皱起脸,热浪反复冲刷地面。 大门被推开,夏溯立刻望过去,心跳骤然加速。她不自觉的动了动脚,绷直了腿,将身体支的更加挺拔,原本环在一起的手臂也放下,不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 宿罗竖立的红发永远都是第一个抓住夏溯眼球的,足以和如今酷暑的太阳媲美。 一切喧嚣都从夏溯耳中淡去,扑面而来的热浪鼓动心脏,无论是因为暑气,还是眼前人,她的呼吸加重。 夏溯激动的攥住手指,不知该如何自然的反应。她的手攥成拳,又松开,才举起来朝着宿罗招呼。宿罗和他身侧的两人依旧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扎进了帐篷的阴影里。 夏溯一直看着他们走近,等他们站在她身边,夏溯也没说话。 夏溯此刻的兴奋盖过了疲惫和悲痛,同时她又感到一丝紧张。 “这种事为什么还要我们来啊?” 宿罗不满的声音先入为主。他抬头看了眼空中刺眼的太阳,烦躁的眯起眼睛。 安咎站在宿罗左侧,他的剑别在腰间,随着他一起立的静然。 安咎开口回答:“髅骨星在战争中帮了我们,理应去道谢。” 宿罗转过头看着安咎:“得了吧,他们还不是为了利益。我跟你赌下次角斗赛的奖金,他们绝对会向我们索要不少好处。他们一开始就看上了绿星的攻击型植被。” 安咎没有接话,宿罗越说越烦:“而且,那些人应该感谢的是我们。猜猜每次在地球陷入危机的时候都是靠着谁拯救人类的小命。” 宿罗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语调讽刺的上扬:“哦,你知道吗?是我们!” 愈加刺耳的抱怨声被一阵笑声打断,即使声音被刻意压着,还是切断了宿罗的话。 宿罗往前移了一点,越过安咎,不解的看向正低低发笑的夏溯。 “你犯什么神经?” 夏溯压住笑声,说话声却被笑意挠的发颤:“没什么。” 当夏溯听见宿罗那熟悉的讽刺时,她只感觉一阵轻松。昨天经历的一切都值得了。 她一一看向杰克,安咎,和宿罗,笑意在心口荡漾。 宿罗瘆人的眼珠一直盯着夏溯,他眯了眯眼,转过了头。 宿罗的整个眼球呈黑色,虹膜会随着他的状态改变,平时为淡黄色。一个极小的黑点不偏不倚点在中间,则是他的瞳孔。 在燥热的等待中,舰船终于准备起飞,四人登上飞船,夏溯走在最后,热浪再度袭来,将朋友们的背影烤的扭曲。她好似徜徉在镜花水月。 飞船在暗绿色的雾气中缓缓行驶,周围一片死寂。远处只有黑暗。粘稠的雾斩断了所有人的视线。 飞船自身是诺大空间中唯一的光源,却并不孤单。数百个苍白的骨架漂浮在空中,将飞船团团包围。其余只剩虚空。 骨架用空洞的眼窝注视着人类,雾气从中汩汩冒出,像是在为它们不返的灵魂流泪。哭嚎回荡在骨头的缝隙中,在一条条的肋骨间延绵缠绕。 死气渗透了飞船,软烂的身躯一点点挤进坚硬铁板中的破绽,在机舱中扩散。之后迫不及待的附着于人类,如同昆虫细密冰冷的脚在皮肤上扭动。 夏溯认不出这些庞然大物,它们的尸骨在此处沉淀了数亿年,也既是星球本身。很难想象这里有文明存在,由死亡堆砌出的生机。 飞船内十分安静,弥漫着不安。虽然这不是人类第一次到访髅骨星,但毛骨悚然的景象不由得让人忌惮。飞船在骨架之间穿梭,最终驶进一个类似于鲸鱼头骨的嘴里。 光芒被黑暗强摁在边缘,微弱的围着飞船一圈。骨头填满了飞船两侧的玻璃。飞船从骨架的喉咙一直往深处前进,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眼前才变得开阔。 灰白色的建筑密密麻麻的依附在腹腔复杂的结构里,没有任何光亮。飞船又往前行驶一段距离,降落在了一块平坦的白骨上。所有交际员和士兵在指挥官的一声令下后,有条不紊的在舱门前一排排站好。指挥官站在最前方,夏溯四人站在一侧,不与队伍同伍。 舱门升起,雾蔓延开来,铺洒于脚底。随着舱门越升越高,雾卷起湿软的手,试探性的触摸人类的面庞,再将他们全部吞没。 夏溯的视线变得模糊,潮湿的气体抚过眼珠,顿时感觉眼眶底蓄出一层液体。她下意识的眨了几下眼睛。 浓雾中一群白骨若隐若现,他们一动不动的站在远处,凝视着人类。 指挥官在舱门彻底升起后,停顿了一秒,接着向白骨前进。所有交际员和士兵全部跟在身后。当他们走出飞船时,氧气罩膜随之显现,内里传着重叠的呼吸声。 人类一步步朝着那群骷髅逼近,直到与他们面对面相视。 人类管这个种族叫做谔知。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他们的性质和薛定谔的猫相似。他们在到达特定年龄前身体是由密度极高的骨头搭成,他们的骨骼是夏溯所见过最为坚硬的。 在谔知到了特定的年龄后,他们或是长出类似于人类肌肉的物质,或是直接死亡。就像是薛定谔的猫,只有在那一刻,他们才知道自己是生是死。 那些肌肉物质更像是一根根粗壮的血管拧在一起,十分坚韧,会包裹原本的骨头,表面则会形成一层透绿色的薄膜。因此活下来的谔知将会拥有一副坚不可摧的躯体。 死去的那部分会被谔知所生活的这个骨架重新吸收,用来孕育新的谔知。而决定生死的是掩埋在骨架中的一座祭坛。这座祭坛同时负责淘汰,和孕育生命。 具体是如何运作的夏溯没来得及深入研究,根据她在原本世界中的经历,谔知准备在这次的拜访中将人类杀光,好独占绿星。运气好点,还可以一举拿下地球。而在另一个世界中自己是摧毁了祭坛,才得以让人类挺过埋伏。摧毁祭坛后,谔知会直接死亡。 面前这群谔知的头领正在和人类的头领交谈,紧接着将人类的队伍领进了城市。奇形怪状的建筑相互依附,与骨架完美融合,就像是骨架中原有的结构。不过这种精细程度明显是经过刻意雕琢,况且夏溯也无法相信哪种生物会拥有如此复杂的腹腔骨骼。 每一栋建筑上都刻着两个背靠背的谔知,一个未经过筛选,只有骨头,而另一个则是通过筛选,成功活下来的。未经过筛选的谔知的位置永远比通过筛选的谔知要低。所有建筑都紧密的挨在一起,只留出盘根错节的小道,稍有不慎,就会失去方向。 人类和谔知的队伍穿过一条条小道。小道的宽度仅能供两个人并排行走,抬头便是一座座雕像,十分压抑。夏溯全程都在四处张望,她注意到只有通过筛选的谔知是在垂眸俯瞰小道,而未经过筛选的仰着头,几乎看不到脸。 整个城市没有光亮。夏溯只见过两颗没有光亮的星球,一个就是髅骨星,而另一个是宿罗原先的星球。很奇怪,因为光是宇宙的重要元素,宿罗的星球是因为居住的种族可以自身散发热能和光,而髅骨星除了浓雾中带的那点绿光,便是黑暗。 两支队伍浩浩荡荡的走进一座圆形的建筑,半个球体盖在地面,只留有一个狭窄的空缺作为出入口。 夏溯趁着队伍里的人一个个走进入口,跟杰克悄声说:“我准备脱离队伍,你们当心。” 杰克俯下身,同样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夏溯用自己觉得会议无趣,想深入探索谔知这个种族的理由搪塞。杰克有些犹豫,一言不发地看着夏溯。夏溯往前瞅了瞅,整支队伍马上就要全部进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夏溯低声道:“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说罢拍了拍杰克的手臂就要转身溜走。 刚迈出一步,她又回过头,嘱咐:“跟宿罗和安咎说小心点。” 杰克的目光上下动了一下,夏溯知道这是他疑心的表现,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过于严肃。她立刻放松下来,朝杰克挥了挥手,示意他放心进去,然后瞬间没入了另一条小道。 杰克看着消失在雾气里的夏溯,收紧了拳头。安咎注意到身后的杰克不对劲,回头发现夏溯不见了。 他问:“夏溯呢?” 语气倒不急不缓。 杰克盯着那团雾,说:“她只说要我们当心点。” 安咎回过头,回答道:“那我们当心便是。” 安咎和杰克默契的没有立刻与宿罗说夏溯离开的事,因为以他莽撞的性格,必定要去找她。而此时他们最不需要的就是风险。 要不是夏溯有本世界的经历,她早就迷失在这弯弯绕绕的小道里了。队伍看似走了很久,但并没进入城市深处。 夏溯凭借着记忆一路深入,在一条跟其他看似没什么区别的小道尽头停下了脚步。她在骨壁上摸索着,很快便摸到一个突兀的凸起。夏溯抓住凸起的部分用力一拽,一块骨头从墙壁上脱落,她及时拖住,才避免骨头落到地上发出声响。 墙壁上多出一个缺口,里面漆黑一片,望进去什么都看不见,就像是视线被挖掉了一块一样。幸好夏溯早有准备,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球体,上面长着许多光滑的触角,像是一颗海胆。 这个球体是夏溯从绿星上顺走的一种生物,她把它握在手里,伸进墙壁上的洞里,球体瞬间亮起浅蓝色的光。 夏溯颇为小心的进了小洞,她必须弯着腰。夏溯一只手伸在前面照亮,一只手扶着墙壁保持平衡,在洞中前行。夏溯越走越深,周围变得越来越寒冷。蹲着走了好一会,夏溯终于看见一个垂直向下的隧道。 夏溯无奈的抽了一下嘴角,顺着隧道向下滑去。隧道倾斜的角度非常小,她越滑越快,最后随着碰撞声,她平稳的落在地面。 夏溯站起身,眼前的变得开阔,她出现在一间小屋里。或是谔知认知中的小屋。其实就是一个被平整挖去一块的骨头房。 夏溯探出手中的光球,围着屋子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隧道下。屋子并不大,里面什么都没有。 夏溯蹙起眉毛,又走了一圈。她疑惑的停顿了几十秒,接着用光球从最左侧一直划到最右侧,她的眉毛皱的更紧。 夏溯立刻伸出背后的触手插进地面,双手撑地蹲下,耐心等待着。过了好一会,一阵微弱的震动从地底荡来。在震动接触到触手埋在地里的尾端时被全部吸收,一路攀上触手,没入夏溯的后背,最后被大脑接收。 夏溯感知着震动传来的方向,眉目下压。 夏溯惊叹于在这个世界中祭坛的位置居然发生了变化。同时也向她证明平行宇宙并不完全一样。 夏溯明白过来是髅骨星之前发生的事有出入,导致祭坛并不在同一个地方。不过夏溯依旧有办法找到祭坛。她只需要感受骨架在吸收被淘汰的谔知时传出的震动,就可以定位到祭坛。 夏溯抬起头,向上延长两根触手,直到触手穿过隧道,扎进最上面的骨壁。她立刻绷紧后背,收缩触手,利用惯性将自己快速拉上隧道,爬出洞穴。 她顺着震动传来的方向跑过一条条小道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第6章 责任 死寂一般的城市酝酿出凄厉。夏溯心脏一沉,却没有停下脚步,越跑越快。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此时此刻谔知已经向人类发起进攻,她必须立刻找到祭坛。 夏溯一边跑,身后还拖着一根插进地面骨架的触手。她需要时刻注意震动的方向,但因为跑步时也会产生震动,夏溯必须把自己的敏感度拉到最高,代价则是会大幅度消耗精力。 夏溯拐过千万个转角,在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终于到达震动传来的位置。她把手掌贴在骨壁上以最快的速度划动,摸索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凸起。夏溯又摸了一遍,还是没有。她一下用脚踹向墙面,又忽然止住动作。 夏溯将悬停在空中的脚狠力向下跺去,整条腿瞬间传来刺人的麻感。是实心的,她心想。夏溯一边不停的用脚跺地,一边在这条小道上变换着位置。突然,她停下脚步,控制着一根触手扎进脚边的地里,将那块地皮掀开。 果不其然,一条隧道展现在眼前。夏溯毫不犹豫跳下隧道,在落地的一瞬间,她感到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夏溯急忙用触手挡在身前,将握在手里的光球砸在地上,接着用力一踩,光球就被碾进了地里。下一秒,浅蓝色的亮光充斥屋内。 夏溯拨开身前的触手,只见屋子中央就是祭坛,祭坛两侧分别站着两个谔知。 他们从手掌中不断发射出骨刺,在亮光中反射出几道凌厉的蓝光,直冲夏溯而来。夏溯俯身躲过,直接用触手缠起两个谔知,把他们紧紧攥住,用力抵在墙壁上。她无法一击杀死他们,也不能浪费时间跟他们缠斗。 夏溯走向祭坛,身侧四个虚影飞驰而过。再睁眼,四根尖利的触手早已深深扎进祭坛。祭坛上方立着的还是和每栋建筑上一样的雕像,只不过这次两个谔知的高度齐平,都平静的看着前方。 夏溯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触手被扭动了,她看着身前的祭坛开始蠕动,底座缓缓裂开,无数尖细的骨刺将裂口包围,越撑越大。 夏溯迅速侧身闪躲,同时用触手刺进裂口。她只感觉耳边和脸颊在燃烧,两根骨刺贴着脸划了过去,割开两道口子。要不是她及时闪避,夏溯的脸和脑子就被打穿了。 还不等夏溯做出下个动作,她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前拽。刚站稳的重心瞬间倾斜,她顺着力量向前迈了几步,接着半蹲下身体,成功找回重心。 那股力量被疼痛所代替,夏溯立刻收回触手。触手的尾端被切断,几滴黑色的液体被甩在地上。夏溯警惕的盯着祭坛的裂口,两个白色的身影从中爬出,她迅速用触手裹住他们的脑袋,接着侧身用力一扯。一阵悦耳的碎裂声传来。 夏溯随意的把触手卷着的两颗脑袋甩在一边。刚想走近祭坛,就看见裂口上下的细齿开始翻卷,紧接着就是源源不断的谔知从口中爬出,朝她涌来。夏溯身后被抵在墙上的两个谔知也开始奋力挣扎,肌肉下的骨头扎出身体,刺进攥住他们的触手。 夏溯吃痛却没放开谔知,反而愈加用力,顶着骨刺深入血肉的疼痛硬生生将两个谔知攥碎。他们化为几块破碎的白骨和肉块,被夏溯扔在地上。 此时祭坛还在不断孕育新的谔知,即使夏溯用触手奋力扎向面前快速靠近的谔知,但还是被逼到墙边。 屋内狭窄的空间被白茫茫一片的谔知填满,夏溯被挤在墙边,身上不断绽出伤口。她手臂上的刀刃已经启用,随着肩膀收紧再挥出,在贴身的谔知身上斩出不少裂缝。可是因他们坚硬的骨骼和夏溯不停消耗的体力,夏溯逐渐落于下风。脖子上更是被划出一道细长的伤口,要不是她用手肘快速将谔知推开,她的喉咙就被割破了。 夏溯感觉手臂的力量在快速耗尽,她用臂刃在身体周围横扫,趁着谔知向后躲避的间隙,用触手插进头顶的墙壁,把自己拉到空中。夏溯发现祭坛已经停止生产,但那道裂口还开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夏溯绷紧触手,迅速一推,自己顺势以曲线坠入祭坛的裂口。她明显感觉到屋内的谔知全部一怔,甚至连夏溯头顶的细齿也停止了翻卷。趁他们没反应过来,夏溯把触手穿进裂口的上颚和下颚,再往中间一拉,缝住了口子。 夏溯在黑暗中挥舞着臂刃,她只能感觉到手臂时而陷进富有韧劲的组织里,受到阻碍,但什么也看不见。夏溯背后突然炸出细密的痛,她意识到肯定是细齿在翻卷时反复刺穿了自己的触手。脚下开始抖动,她本就是半跪在地上,被忽然一颠,不稳的晃了一下。 夏溯的头顶传来一股压迫感,她连忙举起手,不等她伸直手臂,手掌就撞上一面软韧的墙壁。夏溯感觉自己的胳膊在不断的被下压,即使她使出全部力量向上反抗,还是被慢慢压垮。夏溯用臂刃割进头顶的墙壁,反而墙壁突然一沉,将她直接压倒在地。 慌忙下,夏溯想伸出背部的触手托住头顶的墙,却发现自己的脊椎凹陷进了地面,被紧紧攥住。她只好举起脚,试图用四肢顶住压力。 墙壁离夏溯越来越近,她能感觉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被墙壁顶回脸上的痒感。夏溯的喉咙收紧,她的四肢被压在腹部和肩膀,那种缓慢的挤压感从身体各处传来。夏溯感觉腹腔被捏住,内脏像是豆腐一样软嫩,被挤的要爆裂开来。 不出一分钟,夏溯就会被压成一滩肉泥。 绝境下,夏溯艰难的蹭动着右半边身体,臂刃一点点割进身下的地面。她已经无法呼吸,皮肤要被压爆的痛觉刺激着她的神经,使她思考的速度变得迟缓。夏溯大吼一声,猛地抬起手臂,手腕和手臂在撞上墙面时全部骨折。而手肘处的刀刃则扎进了攥住她脊椎的地皮下。 夏溯用没有骨折的肩膀发力,带动已经折断扭曲的手臂向上一拔。即将完全合并的墙壁忽然停止下压,她的背部也不再受到限制。 夏溯急忙控制触手撑开裂口,再用触手一点点扒着墙壁挪动。当皮肤蹭过地和墙,轻微压向肌肉和脏器时,那种滞重的痛意疯狂挤压神经。她努力不让断掉的手臂碰到地和墙,可是因为裂口里的空间过于狭小,导致整个人只能躺着由触手拖动。手臂的里碎掉的骨头不断地摩擦,还时不时在肉里瞎刺。 夏溯眼前的圆光从一个小洞到彻底覆满她的视线。终于,夏溯的一只手摸出了裂口,扒住了外面的地。 夏溯奋力扭动,触手也愈加用力的推,顾不得钻心的痛,才将上半身拖出裂口。她立刻坐起身,大张着嘴,整个上半身因为吸气颤动着。 冷冽的空气灌入喉咙,像是往里撒了把硬碎的玻璃渣。氧气灌透肺部的快感盖过了喉咙的割痛。胸口的堵闷也逐渐缓解。 夏溯短暂的歇了一下,用没断的那只手拨开身边怀绕着的白骨,将下半身慢慢拖出裂口。在她调整呼吸,一手撑地坐着时,才分出心思环顾四周。 那些张牙舞爪的谔知现只是铺满地面的骨架。一块块骨头散在地面,相互连接。浅蓝色的光隐去了骨头森白的颜色,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在绿雾里砌出凹凸不平的浪。雾不停滚动,逐渐凝结。 夏溯低下头,查看搭在腿上的断臂。她并不是在检查伤势,而是对手肘处嵌在刀刃的东西起了兴趣。 夏溯用另一只相对完好的手把一块白色的肉从臂刃上拔下。肉块随着夏溯手指发力握住微微收紧,但没有变形。夏溯知道这是祭坛的心脏。 当祭坛中的地皮握住夏溯的脊椎时,她感到了回收谔知尸骨时同样的振动频率。夏溯明白过来,她后背正下方,埋藏着祭坛的心脏。走投无路的她折断一只手,把心脏挖出,避免了自己被压成肉泥。 夏溯将心脏揣进怀里,借助触手的力量起身。当务之急是重返会议室。 夏溯赶回会议室,外面散落着一地白骨,谔知不见踪影。夏溯也没看见任何人类。正当夏溯准备走进会议室查看时,被雾中两道若隐若现的蓝吸引了注意力。 “杰克?” 夏溯唤道。 随着两道蓝越靠越近,一个高大的轮廓在雾里轻声靠近。 在摧毁祭坛后,整个髅骨星的雾变得更为浓重,能见度低的可怕。夏溯朝着即将走到跟前的身影眨了眨眼,身体放松许多。为了固定断臂而攥紧的手腕松力,断臂轻轻搭在身侧。 “他们回飞船了。我在这等你。” 低沉而又熟悉的声音透过交织的雾传来。 杰克的身体拨开迷雾,浮现在夏溯眼前。他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 夏溯转身:“走吧。” 两人并排在绿雾缭绕的小道中前进,返回飞船。 阴沉的视野逐渐被白光替代,杰克走去通知飞船准备起飞。夏溯则走向一片躺在地上的尸体。她知道自己无法救下所有人,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还是会觉得惋惜。 夏溯走向不远处伤员,轻声问:“死了多少人?” 那名伤员肩膀和手臂上好几个血洞,正颤颤巍巍的缠着绷带。 “不多,我们还没来得及数。幸亏打了一会后所有谔知就散成骨头死了,我们才没损失多少人。” 伤员抬起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夏溯,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夏溯沉闷的点点头后就离开了。她转身走向飞船的另一侧,从很远就看见了宿罗。他鲜艳的红发和其他血迹斑斑的身影交错,倒显得没那么显眼。 “看看是谁回来了。” 宿罗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不满,散漫的靠在墙上。他偏着头,眼睛却戳向夏溯。 安咎还是像往常那样静立在一旁。 夏溯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 宿罗讥讽道:“现在担心了?打仗的时候也不见你人。” 不等夏溯开口,安咎抢先一步好奇的问:“你做了什么?” 宿罗诧异的看向安咎,挂在墙上的身体都不由得站直了一些。 他不解道:“什么意思?安咎。” 安咎没有理会宿罗,一直盯着夏溯。他黑色的眼睛像极了一口水井。 从头顶照射而下的灯光里,安咎的虹膜变为很深的灰色。如同围住井口的石墙。 夏溯经常坐在简陋的石墙边,一手拂过青苔,一手撑在牢固斑驳的石块上,与井水交流。水流动的悠然,但必有回应。 瞳仁就是井水中央,深不见底的黑与甘甜的井水本为一体,不知池底溺了什么。也许会瞥见一条轻摆而过的鱼尾,红白相间的鳞片。或是死缠的水草。 夏溯回望向安咎的眼睛。和他相望有种能把所有事一吐为快的安心感。 她示意两人坐下,又在机舱内寻找杰克的身影。杰克正好朝着他们走来,也坐到一旁。夏溯能感觉到三人探究的目光揪在自己身上,便将在髅骨星上发生的事讲于三人听,不过有一部分情节被自己篡改了。 “所以一开始只是直觉?” 宿罗眉毛拧巴着问。 夏溯看向玻璃外越加清晰的景象,随着飞船飞离髅骨星,雾气也逐渐消散。 “直觉对于我们角斗士来说是一个重要因素,不是吗?” 夏溯耸了一下肩,故作轻松的说。 杰克和安咎没有立刻说话,他们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夏溯没有回望,而是一直看着玻璃。 杰克探出身子,将双手搭在膝盖上。那双蕴含了八大洋的眼睛近在咫尺。 “你在说谎。” 夏溯终于把视线移回三人身上,她吸了一口气,张开嘴又闭上。 最后道:“我说的大部分都是实话。” 不等夏溯解释,宿罗就一把抓住她没断的那只手:“你骗我们?” 他头顶橘红色的火发开始剧烈闪烁。 伤口被摁压的痛感让夏溯的眼睛酝出一丝愤怒,她抬眸看着宿罗,语气却不硬:“回去之后我会把真相告诉你们。我保证。” 毕竟是自己隐瞒在先,况且自己还能看见眼前人已是万幸,夏溯自然不会真的生气。 宿罗手下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夏溯只是冷冷的盯着他。 无声的对峙下,宿罗落入下风。他悻悻松开手,又靠回椅子上。 安咎站起身,从旁边拿出缝合器和消毒棉,坐回椅子上,将手里的东西递了出去。 夏溯从安咎手里接过两样东西:“谢谢。” 夏溯低头拿着消毒棉在手臂上的刮伤处轻按。安咎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默默站起身,一手搭在腰间的剑柄,立在一边。 飞船返回地球,报告这些事夏溯几人不需要管,因为他们并不属于政府门下。夏溯坐在手术椅上,看着眼前的男人推着摆满手术用具的推车靠近。 “躺下吧。” 艾魁硬朗的声音传来,栗色的长发垂于肩头,给予了手术室唯一一抹暖色。 夏溯并没躺下,而是微微抬起断掉的手臂。 艾魁整理手术刀的手停了下来,抬头问:“你准备直接来?” 夏溯没说话,静静看着他。 艾魁轻压了一下眉头,知道劝说无用,便给夏溯打了局部麻药,着手处理伤口。 夏溯全程都看着这个向她扯谎的医生,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攥了起来,但直到手术结束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手术室里只回荡着手术刀和铸建器在肉里进进出出的摩擦声。 艾魁脱下手套,扔进垃圾桶:“好了。” 夏溯尝试动了一下上半身,虽然还是有点点痛意,但跟之前比好了许多。 艾魁照例嘱咐了注意事项,便让夏溯离开了。夏溯停在了手术室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艾魁低头整理器械的背影,夏溯不想责怪他。 责怪他是最厉害的医生,还是托起人类存亡责任的心? 第7章 一元复始 夏溯出门就看见站在一边等着自己的三人。 宿罗歪头道:“现在能说了吗?” 夏溯现在异常疲惫,她不仅经历了髅骨星的厮杀,还经历了两次生死离别。 她明白事不宜迟,跟他们道:“回我家说。” 四人出现在夏溯的花园里。夜幕下,垂眸敛色的花草窥着夏溯通往家门。夏溯一手去拉门,感觉家门在手中握着异常沉重,她只好用力一拽把门拉开。夏溯站在门口示意他们都进去,她则走在最后。在经过玄关时,夏溯看了眼地面,加快脚步打开了客厅的灯。 三人纷纷落座,夏溯站在沙发前,她本想将双手环抱在一起,但断掉的那只无法弯曲。夏溯就只能用五只手指轻声敲打胳膊,低头又抬起。 宿罗不耐的摩擦着大拇指和食指:“现在总可以说了?” 夏溯脚步前后反复动了几下,才开口解释。 只是“我”字刚脱口而出,第二个字就被扼在了喉咙里。夏溯不可置信的愣住了。她的眼珠被死死钉在眼眶左下方,呼吸不了。 夏溯慢慢张开嘴,一个音节刚挤出喉咙,她的表情就变得扭曲。她一手捂住心脏,身体往下掉,但没有倒下。 夏溯凝固的眼中浮现出转瞬即逝的愤怒。 离夏溯最近的杰克,在她往下一顿的瞬间起身伸出胳膊想扶住她,宿罗也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夏溯停顿了一秒,另外三人都迫切的看着她。杰克伸着胳膊,怕她又往下摔。 夏溯缓缓撤掉捂着心脏的手,站直,呼吸还没平复。 宿罗紧张的盯着夏溯,有些后怕道:“你要不想说可以不说。不要搞这一出啊。” 夏溯没缓过来,眨眨眼,扭了一下头,气喘道:“我没事。” 杰克回过头看向安咎,又看向宿罗。宿罗在和杰克对视时连点了好几下头。 杰克走到夏溯身边,弯下腰:“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安咎和宿罗也走了过来,朝着夏溯轻点了下头。 杰克看着夏溯,眼睛里的汪洋此刻映着几片天边的乌云。 虽然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夏溯能感觉到他在隐隐担忧。夏溯表面无异,送他们走到门口。 宿罗往出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你要不想说就不说。” 他踌躇了几下,大声道:“你说的我们都信了。” 夏溯脸上多了一丝笑容,但被夜色敛住,没人看清。就连她自己恐怕都没察觉。她目送三人穿过花园,他们的背影与花丛融在一起,都是不同深浅的黑。在三人消失在视线里后,她就关上门,回到了家中。 大门掩上,门缝中夹着一个剧烈起伏的背影。 夏溯平静的面孔瞬间消失,她抑制着自己的呼吸,厌恶像是要撑破脸皮。 夏溯冲到镜子前,撕扯着衣服脱掉,露出后背对着镜子。她盯着贯穿后背的脊椎中央,没有任何动静。 忽然,夏溯扭过肩膀,用手狠狠抠进后背,手指不停的移动,摸索着什么。她抓了一圈后无果,反倒后背被抓出一大片血印。夏溯看着迟迟没有任何动静的后背,又走进厨房,直奔摆着刀具的台子。 夏溯随便抽出一把刀,盯着亮灰色的刀刃,却止住了动作。 理性劝慰她将刀缓缓插回架子,僵硬的转到一边,接了一杯凉水。 夏溯仰头把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水涌进喉咙,沁入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中。像是干旱中降临的雨水,冲刷燥痒的皮肤,让夏溯得以喘息。她打开饮水机,看着清透的水再次攀上杯壁,同时在脑海中不停说服自己。 夏溯坐回客厅,她感受着后背,只能感知到自己那部分没有任何波动的肉。夏溯回想着刚刚四人在客厅说话的场景,就在她想要将自己穿越不同的宇宙这件事告诉他们时,她突然感觉到一根触手在身体里扭动。 触手挤开血管,沿着动脉一路钻到心脏。夏溯当时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个滑溜溜的东西在四处挤动,虽然不痛,可是脏腑里有种诡异的摩擦感。 触手用它尖锐的尾部抵住了她的心脏。人体自身的保护意识十分强大,才会导致夏溯胸膛里忽的一坠。 夏溯不知道它出于什么原因要阻止自己说出穿越宇宙这件事,不过她知道背后的这个家伙经历了太多,可谓是一个老古董,还是一个不知道哪个朝代,多少年之前的那种。夏溯想了想,觉得它既然以性命要挟自己不要说出此事,那必定是对他们都有利。 毕竟,它还需要自己。 那便罢了,夏溯心想。即使不说,她也会救下杰克,安咎,和宿罗。 夏溯从未如此笃定。 夏溯做出的第一个主动尝试,是自己杀进铮铜星,直取女皇的首级,一了百了。 墨色液体混合着血液开叉出一片片河流,断肢如同块块突起的岩石。夏溯手握魄角的头颅,猛地砸向朝她袭来的另一只魄角。魄角侧身躲避,却被夏溯的触手贯穿。 断肢绊着夏溯的脚,随着她的步子滚动。夏溯拨开魄角的濒死嚎叫,携着一身血液,快步向着堡垒前进。 夏溯再次站在了门前。她甩出背后的触手,一根根扎进门框,将大门粉碎。夏溯一步步走向王座,浑身的裂口随着步子被拉扯,粘在皮肤上的血渍被新鲜血液反复冲刷。 女皇还是那个女皇。高大威严的躯体卡在王座上,六只璀璨的眼珠死死盯着夏溯。夏溯向她攻去,不知为何,夏溯总觉得女皇的斗志不如之前那么强烈。她的动作仿佛被剥夺了意义,夏溯像是在与一具死尸搏斗。 刀刃割开一层层肉筋,斩断喉咙,黑色血液喷涌而出。女皇跪倒在地,胸前镶嵌的晶体渐渐黯淡。她依旧呢喃着。 “我的子民……” 气体从她断掉的喉咙里漏出,声音变得模糊不清,逐渐只剩下被吹起的血泡开裂的声响。 夏溯看着跪在地上的女皇,上前一步抓住女皇的犄角。夏溯一脚压住女皇的腹部,单手用力向后扭转。头颅被彻底撕下,肉筋绷断后在脖子下上下弹动,被夏溯拎在手里。 夏溯原以为在解决掉魄角女皇后她会感到轻松,但她此时此刻却无比心悸。夏溯厌恶的撇开手中的头颅,马上返回地球。 夏溯呆滞的盯着从门缝中渗出的血液。她缓缓推开门,呼吸被扼制在喉咙中。 杰克的上半身被丢弃在地上,他死不瞑目,湛蓝的双眸倒映着安咎的尸体。安咎和宿罗同样只剩下上半身,内脏半吊在腹腔里。安咎的剑被折碎,一片片白色的金属碎片散落在地面,沾染着血液。 夏溯小心翼翼的捧起宿罗的尸体。他的尸体离门口最近,不用猜就知道宿罗一定是挡在门口,率先杀向入侵者。腰上的切口十分整齐,没有任何反复切割的痕迹。杰克,安咎,和宿罗全被一刀拦腰斩断,肌肉和内脏的阻力形同虚设。 夏溯不明白。为何自己杀了女皇,可还是没能救下朋友们。夏溯环顾四周,在角落发现了魄角珠光绿色的甲壳。那一片甲壳像是对夏溯的嘲讽,女皇永远都比夏溯提前一步,夏溯被困在死循环中,无处缝生。 碎片被抛起,触手击中碎片,将其瞬间粉碎。夏溯把三人的尸体埋葬在自家花园中,她不忍再停留,重新登上飞船,再次光临宇宙深处的裂痕。 夏溯不相信女皇能永远步步为营,这是两个身处绝境之人的博弈。只要夏溯不死,她不论一切代价,也要救回朋友。 夏溯用触手把自己推进裂缝,斑驳的色彩从眼前消失,只剩下灰色的斑点。她隐约看见了自己,另一个自己,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腰侧。 这是她即将去往的宇宙?还是另一个幻象。 肝脏骤痛。紧接着脸颊上狠狠挨了一拳。 夏溯捂住腰侧,摔倒在地。腰腹传出的刺痛让她无法呼吸,仿佛一根根肋骨被掰开,伸进一把刀刃搅动着肝脏。阴影突然笼罩头顶,夏溯双手撑向地面,把自己勉强从地上抬了起来。她向左闪避,对手的踩踏并没能命中。 角斗场中层层叠叠的座位空无一人。唯有一名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看台上。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场地里的选手缠斗,这是他精心挑选的人选。 夏溯努力屏蔽脏器传来的阵痛,重新调整呼吸。模糊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 对手并未追击,刚刚他已经见识过了夏溯的地面技,他可不愿意再被拖入地面战。这正好给了夏溯时间喘息。她握紧拳头,直奔男人的腹部。 男人下意识将双臂挡在身前格挡,夏溯这时抬腿,猛地扫向他的下盘。小腿被不断扫击,男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夏溯再一左勾拳撂倒。夏溯骑乘式压住男人的腿,用尽全力砸向身下的对手。 男人被压制,只能抱紧双臂强行格挡。夏溯的重心突然被打乱,对手使用臀桥将夏溯甩了下去。夏溯快速起身,她与对手的体重相差较大,不能肆无忌惮的格挡,只能尽量躲避对手攻击。 男人踹向夏溯,夏溯抢先一步抱着他的腿,想要把他摔向地面。男人顺势甩出另一只脚,两人双双跪地。 看台上的男人低头看了眼手表,微皱的眉毛令夏溯和男人不寒而栗。男人的手掌被金属尖头刺穿,两根细长的刀尖从肉里拔出。男人洞穿了夏溯的腹部和锁骨,要不是夏溯微微侧移,她的心脏将会被刺穿。 男人不可置信的盯着夏溯,看着她用手紧紧攥住刀尖。男人拼命扭动手臂,想把刀尖从夏溯身体里抽出。尖头反复摩擦夏溯的肉,她却不在乎,她攥着刀尖死不松手。紧接着她抬起脚,踹向男人的头。 五官在踩踏下变得扭曲,鼻梁折断,眼睛被踩烂,凹陷进脸皮。男人抽动着,手掌处的尖头不断刺入夏溯的身体,她一动不动的弯着腰,抬脚,落下。 碎肉与血液飞溅,夏溯终于力竭,停下了动作。浓烈的血腥味让她想要干呕,却被自己硬生生止住了。她缓缓直起身,血液顺着锁骨和腹部的洞流出。夏溯抬头望向看台上的男人,他勾勾手,示意夏溯上去。 “你将代表我手下的角斗士出战。为了我,夺下这座角斗场。” 山下宪司双手合在一起,坐在沙发上。 “我不在意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无非是金钱,荣誉,和血液,这些我都给得起。只要你赢下半个月后的角斗赛。” 宪司的身体前倾,他把桌上的图纸向前推了推。 夏溯俯身,从桌上拾起图纸。血液从伤口里洒出,滴在了白色的纸张上。上面画着的正是夏溯。她被分解开来,手臂被植入两个刀片。 宪司看着夏溯面无表情的脸满意的点头。 “说实话,我对你刚刚的胜利感到意外。不经过人体改造的选手在角斗场中几乎无法获胜。角斗赛的赛程经过压缩,三天内从三十二名选手打到决赛。因此要尽可能的提高肉体上先,规避伤害,否则根本没有时间供你休息。” 宪司看夏溯没有答话,继续道。 “如果你想要这个参赛名额,就必须这么做。这对你未来的发展也提供了不少便利。” 夏溯把图纸递回了宪司手里,宪司没有接。 直到夏溯说:“我会按照你的意愿进行改造。” 宪司才接回图纸。 “明智的选择。在比赛前养精蓄锐,不要再参加别的角斗赛,避免泄露实力。” “不要让我失望。” “离,方向的是夏溯!坎,方向的是韧!” 欢呼声震动着角斗场,在名叫雷克斯的主持人激昂的声音中,两名角斗士从通道迈入光亮。 角斗场分别有八个通道,对应的八卦阵。 雷克斯没有任何废话:“三,二,一。开始!” 韧的速度非比寻常,眨眼间就突进到了夏溯眼前。拳头忽地砸向夏溯,夏溯惊叹于韧的速度,连忙抬起手进行格挡。韧不断打出低刺拳,夏溯陷入被动,只能格挡。 手臂肌肉很快被打的红肿,如果持续进行格挡,夏溯的手臂恐怕会废掉。她调整呼吸,在韧打出下一个刺拳的同时身体后仰。拳峰擦过胸口。 夏溯猛地后仰,手掌率先落地,当双腿落回地面后猛地蹬起,踹在了韧的脸上。韧硬扛下这一击。他没有丝毫后退的迹象,反而抓住夏溯的脚踝,将她甩了出去。 “夏溯的攻击对韧没有丝毫伤害!” 观众席爆发出欢呼,齐齐为韧呐喊。 韧乘胜追击,甩脚踹向夏溯的头,被她起身躲过。韧的体型不算是角斗士中最为强壮的那一卦,相对修长,但对付夏溯这个重量级的选手绰绰有余,因此才会选择全接触空手道的招式进行攻击。 韧根本不给夏溯拉开距离的机会,他再次突进,想要打出刺拳。夏溯这次早有准备,拨开韧的攻击,打向他的腰侧。 肝脏被击中,肉壁和内脏碰撞,韧却纹丝不动。他掐住夏溯的脖子。 “抓到你了。” 韧的手指愈加使劲,夏溯被拎起,逐渐无法呼吸。手臂的皮肤被割开,两个竖着的刀刃破开肌肉,砍进韧的胳膊。 韧无奈,只好松开手。如果他执意锁住夏溯的脖子,那么他的手臂会被割断。即使他成功打败夏溯,之后的角斗就没有赢面了。 夏溯向后撤步,血液滑下臂刃,在沙地上淋出两道血痕。当夏溯抬起头,她发现面前空无一人。韧凭空消失了。只剩下地上的沙土。 第8章 首次登场 “韧从眼前消失了!他是怎么做到的?” 雷克斯大为震惊,他从未见过从赛场上消失的选手。 夏溯不能轻举妄动,她架好姿势,等待着。角斗场忽然安静下来。夏溯屏住呼吸,扩散五感,警惕的站在原地。身后传来脚踩上沙子的声音。 夏溯回头,朝面前挥出一拳,落空了。不等她收回这一击,就被猛地撂倒。 韧故意在夏溯身后做出动静,再绕道她身前,用脚钩住她的脚踝,将她轻松放倒。韧紧接着抬腿,踢向夏溯的脑袋。夏溯被踢的向后滚去,好在提前抬手格挡。她从地上跃起,又听见了沙子的响动。这次夏溯没有急着先出击,只是等着韧。 夏溯感受到了拳风。她蓄力转身,准备挡下这击,胸前却挨了重重一拳。沙沙作响的声音包围了夏溯,她无法判断韧到底在哪个方向。夏溯被韧压制了。 迅猛的力量不断砸在夏溯各个部位,夏溯把自己的灵敏度调动至最高,也无法还击。她的脑袋被打中两回,脑震荡干扰了夏溯。她的动作变得越来越缓慢,情绪也开始紊乱。她在心中默默重复,冷静,冷静。 韧在夏溯身边来回横跳,他看时机差不多,忽然贴近夏溯。韧一手卡住夏溯的腰,另一只手抵住夏溯的下巴,紧接着向下挥舞。夏溯的头颅猛地砸在地上,沉闷的响声令观众倒吸一口气。夏溯挣扎着起身,韧却迟迟没有追击。 韧抬起头,右眼珠耷拉在脸上,只有一根血丝连接着眼窝和眼珠。韧弯腰,握住右眼。眼珠被韧的手指碾烂,一拽。眼珠被韧拔掉,他把手里的眼珠随意撇到一旁,走向夏溯。 夏溯坐在地上喘着气,韧把自己眼球拔掉就是为了不让夏溯找到自己的位置。韧逼近夏溯,夏溯用臂刃在手臂上快速划开一道小口子,随即挥舞臂刃,韧大惊失色。 一滴滴血液撒溅到韧胸口,夏溯看准位置,突进一拳。韧向后躲闪。 在刚刚夏溯被压制之时,夏溯发现血液粘在了韧的皮肤上,暴露了他的身影。夏溯这才可以在被头朝下砸下时,精准的割出韧的眼球。忽然丧失视力令韧的动作变得犹豫,夏溯才不至于被摔晕。 夏溯以自己为中心,抬脚扫起身旁的沙子。韧的身影重新显现。他又凭空出现在了角斗场中。夏溯蹬地上前,就在拳头即将碰到韧的脸时,韧消失了。 韧闪到夏溯身后,双手掰住她的脖子,弓背想把她的脖子扯断。夏溯反应过来,绷紧身体,与韧的力量做对抗。她自知自己的力量无法撑太久,手肘朝下,臂刃尾端刺进了韧的侧腰。夏溯向后摆动手臂,打在了韧脸上。 两人分开。夏溯的脚步不再扎实,她慢慢近身,瞄准韧的面门挥出一拳。韧准备好接住这一击,却不曾想,夏溯的脚步临时变换,从韧的身侧绕过。她蹲下,用臂刃割断了韧的脚筋。 韧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脑震荡带给夏溯的影响此时也爆发,她的意识变得模糊。 不曾想,韧竟爬到了夏溯旁边,把夏溯拽到了地面。夏溯和韧手握对方的双臂,都不让步。夏溯被韧的攻击硬生生打醒。 “放弃吧,韧。你的脚筋被我割断,失去了一只眼睛,即使赢了这轮,下面的比赛你必输无疑。” 夏溯试图劝说韧,再打下去恐怕双方要下死手了。 “我们都有必须要赢的理由。” 韧吐出这句话,目光越过了夏溯。 韧的目光望去。一名梳着粗长麻花辫的女人站在看台上。她的黑发从头顶一直垂到腰间,与韧粗糙的黑色短发截然不同。 韧深吸一口气,用力掰过夏溯的身体。 韧的手指收成锥型,捅穿了夏溯的胸骨。他的手指经过部位训练,常年击打硬物一次次将其碾烂,再让手指重新愈合,从而塑造出足以穿透人类肉体的硬度。他本想穿透夏溯的心脏,但夏溯及时后仰躲过致命的部位。 夏溯腰部发力,上半身弹起,臂刃划向韧的左脸。左眼珠中间呈现出一个凹陷。韧的脸被彻底划烂,双眼失明。 夏溯趁机想要摆脱开韧,韧的手指死死扣住夏溯的骨头,不让她远离自己半步。夏溯被强行钉在韧身前,两人一个看不见,一个动不了。韧凭借着意识,驱动另一只手握成拳砸向夏溯。夏溯的拳头也迎面而上。 韧的视野被彻底挖去,他不愿放弃。 “我有我要坚持的理由。来吧,夏溯,就你和我。” 夏溯从未深陷如此强烈的恐惧中。她不想死,她想要赢。 耳边尽是血肉撕裂的声响,观众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痛觉也不再明显。韧只是在挥舞拳头。 “胜负已分!夏溯进阶第二轮!” 韧的头垂吊在胸前。夏溯被固定在地上,她推开韧的身体,把手指从她的肉里拔出,拽出一堆碎肉。 很快,韧被抬上了担架,送去救治。夏溯的臂刃最后关头斩断了韧的胳膊,割开了韧的胸膛。她佩服韧的决心。夏溯心想,如果每一个角斗士都是怀着随时赴死的决心参加比赛,这场比赛将会变得无比棘手。 夏溯从病床上醒来,她坐起来,扭头就看到了韧。 他安静的坐在另一张病床上,双眼缠着绷带,只剩下半截的手臂放在身前。韧忽然转过头,将脸对准夏溯。 夏溯吓了一跳。 “你醒了。” 韧的声音很平静。 夏溯点点头,随即意识到韧的双眼都被自己割掉了,不禁有些尴尬。 “你是怎么知道我醒了?” 夏溯起来时几乎没弄出任何噪音。 韧微微笑了笑:“当然要以最快速度适应没有眼睛的时光。” 夏溯疑惑的皱眉,不理解韧为何还能对着自己笑, 她问:“你恨我还来不及吧。” 韧摇摇头:“你在被我压制时还能临危不乱,找到我的弱点。令我佩服。输给你,我没有怨言。” “况且,人总要随遇而安。你赐予了我一种新的格斗方式。” 夏溯有些惊讶:“你还准备继续当角斗士?” 韧的语气十分坚定:“失去双眼并不是退出角斗场的借口。” “不用为他担心。” 一道女声打断了夏溯和韧的交谈。 夏溯这才发现韧床边坐着一个女人。正是看台上梳着麻花辫的那位。 夏溯不自觉地打趣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吧。” 韧伸出手,女人自然的将脸贴了上去。韧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像是在擦拭着什么。但女人的脸上什么都没有。 “是的。她是我取得胜利的理由和开端,也会是结尾。” 韧的笑容愈加深,女人一直凝望着韧失去双眼的脸,不曾移开视线。 韧介绍道:“郑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伴侣,刃。” 刃这才转头,仔细观察起夏溯。夏溯此时半躺在床上,浑身上下捆着绷带。刃的笑容很是温柔,但透过挂着笑容的脸皮,夏溯能感觉到一股森然的气息。像是从头骨里散发出的森白。 “亲爱的。你的存在对我而言即是胜利。” 刃不再看夏溯,目光灼灼地望着韧。 夏溯看着两人在阳光下亲昵的耳语,刚刚的厮杀仿佛只是幻象。 夜晚,伴随着痛意。夏溯挣扎着从床上爬起,一层层冷汗黏在额头上,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她刚想呼救,声音却被吞没。 夏溯的意识好似被剥离了一瞬,她撞向地面,肉体传来的疼痛让她忽然清醒。夏溯扶着石壁,慢慢从地上站起,她环顾四周,是死寂一般的黑。沉闷的空气和肝脏的痛意让夏溯难以呼吸,她看不清眼前路,只能一点点向前挪动。 恐惧逐渐在心中膨胀。夏溯闻到了一股腐臭味。无论她捂住口鼻,还是试图往反方向前进,腐臭味总能找上她。夏溯顶着恐惧和痛意又走了一会,终于看见了光亮。 光亮十分异样。不是自然光,也不是普通白色或暖色的亮光。而是投射在石壁上斑驳的色彩。夏溯被这种光亮包围,她注视着“它”从石块后走出,朝着自己小心翼翼地靠近。 夏溯的灵魂是它见过的,作为强大的灵魂。 它看见了一个潜藏着,妄想冲破肉体的灵魂。她的本质漆黑无光,灵魂无时无刻不在骨骼中涌动,尖叫,无数手掌推搡,刺穿着肉壁。她的肉体支离破碎。要它说,这个灵魂本不属于她。 夏溯不住后退,脏腑间的痛意突然漫向骨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团散发着光芒的果冻体靠近。它试探性地环住夏溯的手臂,一阵冰凉的触感袭来。夏溯不再对它的接近感到抵触。甚至可以说有一种恐惧的吸引。 它五彩软滑的身体一伸一缩,爬到了夏溯的肩上,又粘在了她的后背。一根短小的触手从它的身体里弹出,轻轻抚过夏溯的后背,割开一道横穿背部的裂口。血液破出肉体的裂缝,在洞穴中化作一条暗流。 它爬了进去。果冻状的身体一点点挤进伤口,消失在肌肉中。它完全陷入夏溯的身体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伸出几根触手,贴心的缝合起了伤口。过了一分钟,夏溯从地上站起,一切无恙。 夏溯尝试活动了一下肩膀,再是全身。力量在身体里汹涌。后背的肉突然蠕动了,提醒了夏溯它的存在。背部的肌肉好似化作了水柱,向外延长。 七根触手扒开皮肤,在黑暗中舞动。泛着银光的光滑躯体诠释着力量。 “离,方向的是阿瓦尔!坎,方向的是夏溯!” 夏溯一步步走向她的目标,阿瓦尔也朝着夏溯走去,无比健硕的肉体震起片片黄沙。 速战速决。夏溯心想。 雷克斯一声令下,比赛开始。 “作为一名体型如此弱小的选手,你能撑过第一轮令我惊讶。” “现在放弃吧,趁你还没被我揍死前。” 阿瓦尔的声音如同浸泡在海里数百年的铁链,沙哑而又沉重。 夏溯扬起一个微笑:“真是抱歉,这轮淘汰的人不会是我。” 阿瓦尔率先攻向夏溯,粗壮的手臂在夏溯面前筑起一座城墙。夏溯从容不迫的站在原地。 下一秒,观众看着阿瓦尔捂住脖子,鲜血从指缝中涌出,被沙土吸收。阿瓦尔的眼珠几乎要将眼眶撑裂,他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角斗场内鸦雀无声。 直到夏溯抬起手臂,主持人才回过神,急忙宣布胜利。 “胜者是夏溯!让我们为这位爆冷门的选手欢呼。” 雷克斯的喃喃声通过话筒传播到全场。 “你们看到了吗?不,应该说没人看到夏溯是如何终结的阿瓦尔。那种速度和杀伤力使其他所有选手望尘莫及。我无比期待夏溯作为爆冷门的初生选手,在后面比赛中的表现。” 夏溯目送抬着阿瓦尔尸体的担架离开。她对赢下角斗赛势在必得。 “你要去哪里?” 黑暗中冷不丁的人声让夏溯僵在了原地。 韧从床上坐起,眼睛上依旧缠着绷带,可他却准确无误的将脸对准夏溯。 韧看不见夏溯脸上惊讶的表情,自顾自地说。 “你昨晚就不在屋里。但请不要误解我的意思,你要做什么是你的自由,我不会过问。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角斗场二十四小时都有巡逻。” 夏溯更加讶异了。她没有答话,默默看着黑暗中韧的轮廓再次陷进被子里,仿佛他不曾醒来。 夏溯看韧真的没了动静,悄悄走出房间。她安全无事的走出了角斗场。角斗场的巡逻是为了防止不轨之举,夏溯只是正常出去,自然没人拦她。 天空乌云密布,夏溯在潮湿的街道中穿梭,最终停在了一家诊所前。诊所没有招牌,也没有色彩。只是一栋窄小的灰楼,被挤在灯红酒绿之间。 夏溯敲了五下门,两快三慢,门被一名穿着西装的人拉开了。 “请进。” 他穿着咖色西装马甲,衬衫长袖被利落挽起,整张脸被仪器覆盖,看不出男女。声音像是经过调试,十分中性。但夏溯的确能感觉出面前的人是一名医生。这多亏于他的气质,像是从消毒水中刚刚拎出来一样,同时散发着伤口的腐烂味。 尚医生把夏溯引到手术台旁,便不再理会她,转身在一柜柜奇形怪状的器械中寻找着什么。尚医生把各种器械按照大小一一排好,回身时夏溯依旧站在手术台旁边。 “你在等什么?家属吗?” 夏溯一时间分不清他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在询问,只好躺上手术台。 尚医生抬手开始调整眼睛上的放大仪,接着从地上捧起一个罐子。 “嗒哒!” 黯淡的液体里泡着一枚肝脏。 夏溯之所以参加角斗赛,就是为了得到这块肝脏。她得了绝症刻不容缓,可是既没有权力也没有金钱,夏溯得不到救治。直到这名尚医生找上门,说阿瓦尔的肝脏足以匹配。夏溯很是怀疑他,可是自己没有时间了,只好进行集中训练,铤而走险加入角斗场。 夏溯很快被麻醉,等她醒来时,肝脏已经成功移植。 夏溯迷迷糊糊,拽住尚医生的胳膊。 “你到底想要什么。” 尚医生看夏溯昏迷不醒还如此警惕,叹了口气,缓缓道来。 “我看上了阿瓦尔的肉体。他的肌肉密度异于常人,是个很好的实验对象。可是我又不能雇个杀手去刺杀他吧。我的意思是,我有能力这么做,不过这也太恶毒了。” “于是我就找上了你。毕竟医院都是有需要移植内脏的人员的名单。” 夏溯深觉这个解释漏洞百出。 “可是我从来没有参加过角斗赛,你怎么知道我就能杀死阿瓦尔。” 尚医生有些夸张的举起合十的双手:“运气之神眷顾。” “这么说吧,我是一个很爱赌的人。反正你失败了对我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如果你成功了,甚至还拿下角斗赛的冠军……” 尚医生开心的笑出声:“那我的客户和资源就不用愁了。” 尚医生突然抬起夏溯的上半身,让她靠在靠背上,接着拉动了墙上的拉杆。原本堆砌的石砖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透明的玻璃,里面摆着阿瓦尔的尸体。 夏溯转动麻木的脑子,试图说服自己尚医生没有威胁。 “夏溯。我帮你移植好了肝脏,救了你一命。这可不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哦。” 尚医生忽然凑近,手中玩转着小刀。戴在脸上的仪器滴答运作。 这番话的逻辑无懈可击,夏溯也妥协了,躺了一会就回到了角斗场。 临走前,尚医生还好生把夏溯送到了门口。 “我看好你哦,夏溯。很快我就可以说最强角斗士是经过我手铸就。” 第9章 西洋凝聚的角斗士 一轮轮厮杀落下帷幕。很快,来到了决赛。宪司特地找来夏溯。他把文件放在夏溯面前。夏溯经过阅读,知晓决赛中的对手名叫杰克。是角斗场现任馆长雇佣的角斗士。上面显示杰克曾经身为雇佣兵,暴虐阴狠。 夏溯看着资料上的照片,突然想起她见过杰克,就在第二轮角斗赛结束后。那天夏溯在角斗场外溜达,看见草丛中有一个人。他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掰着手里的肉块,身边围着一圈猫。只有当猫蹭过他的手背时,他才会伸出手,宽大的手掌像是阳光般笼罩住猫的脊背。 夏溯不禁好奇,不等她走上前,男人就发觉了夏溯。他站起身,身体如同山脉遮挡住阳光,夏溯瞬间陷入阴影。男人脸上缠满绷带,只露出一双蓝眼睛。与资料中的一模一样。 夏溯回想起这幕,很难把喂猫的杰克和资料上写的暴虐阴狠联系起来。 “你只许成功,夏溯。” 宪司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决赛开始。 夏溯踏着这条无数稀世强者走过的路前进。她明白,自己将成为角斗场里永恒的冠军。 “震,方向的是夏溯!兑,方向的是杰克!” 随着主持人激昂的声音响彻竞技场,两名角斗士入场。 从漆黑的通道内,杰克和夏溯在同一时间踏入光明。 每当夏溯回想起,或者再次经历和杰克的第一场角斗时都会想到肉块,血液,牙齿,心脏。 竞技场内挤满了人,燥热的气氛如同旋涡将所有人卷入其中。雷克斯站在竞技场中央高声宣布着这场战役,两道刺眼的聚光灯齐齐照在他身上。 “一边是有史以来最年轻,也是最出乎意料的选手。一边是经过数次人体改造的怪物。” 雷克斯因激动而变得尖细的声音,夹杂着麦克风电流的滋滋声穿透了所有人的耳膜。 “究竟谁才是地球上,人类中,的最强者?” 他越说越大声,调动着观众的情绪,声音变得沙哑:“最后谁会获得胜利?” 音浪从观众席中爆破而起,这是再好不过的兴奋剂。 杰克和夏溯同时向着对方前进。 二人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到了竞技场中央,伫立在彼此面前。 夏溯仰望着杰克,杰克低头看着夏溯。 杰克死死盯着面前这个身型矮小的女性。作为一个角斗士,力量和体型是重要因素,而夏溯显然不符合大家对角斗士的刻板印象。 夏溯没有丝毫在意吵闹的观众,扬起一个笑容。 “嗨,杰克。” 夏溯盯着杰克硬朗眉骨下的眼睛。 湛蓝的眼睛由一望无垠的大西洋凝结而成。细看好似能从瞳孔中寻见翻卷的海浪。平静却富有极致的力量。后来,夏溯无数次沉溺于这片海洋,也无数次失去。 杰克被夏溯突如其来的招呼说的一怔。她的语气很友善,这让杰克有些无措,阴沉的表情变得僵硬。 这时雷克斯举起手,一声令下,天与地都在沸腾。 杰克的影子彻底将夏溯笼罩,在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下,两人朝着对方的脸打出了自己的第一拳。 夏溯借助蹬地的力量起跳,成功打在了杰克脸上,杰克的拳头也毫不留情的撞在了夏溯的面门。两人双双扛下攻击,都纹丝不动,手上的动作不停,一拳接着一拳的朝着对方击打。 雷克斯站在高台上,兴奋地为观众解说:“夏溯居然能以夸张的体型差硬扛下杰克的拳头,这根本不可能!” 体型的优势很快显现,杰克凭借着高大的身型压制住夏溯,结实的拳头如同暴雨般顷刻间砸在每一寸肌肤之上。夏溯被打的连连后退,只能用双臂挡在面前防守。杰克接连出拳,根本不需要喘息,即将把夏溯逼到栅栏前。 夏溯突然俯身,在地面以右手作为支撑点侧滑,成功脱离杰克的攻击范围。显然面对如此夸张的体型差,硬扛攻击肯定行不通。夏溯很久没和杰克对打,想再体验一下杰克强势的肉体诠释的极致力量。 杰克健硕高大的体魄是夏溯对纯粹的力量的向往和敬仰,是所有生物对于力量最原始的渴望。 夏溯开始了脱力。仿佛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逐渐变软,与内脏一起液化在皮肤之下。整个人无力的塌陷,五官被拉扯又聚拢,所有部位彻底融为一体,最终化为一滩水。甚至连意识,也散为了气体,从肉体中升起。 无形无状的水,极端的柔却内涵着最坚硬的刚。 就现在,夏溯冲了出去。 在蹬地发力的瞬间,夏溯身上的每一丝肌肉纤维再次聚缩在一起,液态的躯体重新凝聚为固态,成功逾越了人体的桎梏。 夏溯以无与伦比的爆发力直线踹向杰克。双脚踹在杰克腹部,杰克被这股力量踹的飞速向后退去。他的两只脚用力按在地面,划出两道痕迹。杰克试图增加摩擦力,减缓速度。 沙尘翻滚。 夏溯此时应该已经稳住身形,落在地上。可是夏溯只感觉自己的身体依旧在以非凡的速度向前移动。夏溯感觉有一段经过千锤百炼的铁链禁锢住自己,将身体牢牢往前拽。 是杰克抓着夏溯的腿,借着她撞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起向后退。夏溯根本无法挣脱。 杰克和夏溯一同撞在了竞技场边缘的木栅栏上。杰克背后的木板一块块断裂,凹陷,扎出尖锐的木刺和呻吟。夏溯看着眼前的事物翻倒,双脚感受不到结实的地面。 杰克掐住夏溯肋骨的位置,将她举起,越过肩膀。杰克双臂的肌肉紧绷,抓着夏溯快速的向前甩去。夏溯感受到扣在皮肤上手指的压力突然消失,眼前的竞技场被抽成丝丝缕缕的模糊线条。然后就是呼啸凛风蹭过耳旁,身体连同意识被抛向远处。 夏溯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回地面。她在身体脱离控制的最后瞬间,伸手勾住了杰克的脖子。夏溯借助杰克自身的体重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双脚踩入杰克的颈窝,踹在喉咙上。顺势借力起跳,在空中纵向旋转了半圈,拉出一定距离,然后稳健的落回地面。 双方在第一轮的试探后都没取得便宜。夏溯再次开始脱力。还不等杰克反应,夏溯已经冲了出去。 “这种速度,根本看不清!” 雷克斯大声喊。 夏溯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无数个虚影在场上极快地穿梭。白灰色的透明线条将竞技场织成一张淬毒的蛛网,杰克像是一只被牢固粘束的飞蛾,困在中央。他被白色的浓烟所淹没,拳头打击实体的声波不停从身体各处扩散开来。 一道道热浪拍打在观众席上,夏溯与燥热擦边而过,轻快的停在了最初的位置。她的拳头被浓烈的白烟所包裹,炙烤着皮肤。 竞技场周围的栅栏几乎全部被毁坏,每隔二十厘米就呈现出凹陷。木板尽数烂掉,化为足以刺穿皮肤的武器。杰克依旧伫立在原地。白烟缠绕着他的躯体,伸出崎岖的爪子扎进肌肉,在冷空气的驱赶下,才恋恋不舍的淡去。 夏溯以竞技场的栅栏作为跳板,从一侧蹬到另一侧,在经过杰克时利用蹬栅栏的速度打出数拳。 腥锈的液体如同汹涌的洪水顶上喉咙,血液搔痒着嗓子眼。杰克感觉像是有一万只透明的蠕虫在喉咙里爬行,黏腻的软肉不断摩擦食道,刺激着肌肉进行干呕的动作。 身体里的内脏全部错位。横膈膜向下挤压,将胃和肝胆缩聚,泥泞的纠缠成一团。左右肺在往不同的方向分裂,紧贴着肋骨,肺里的空气叫嚣着要攀出气管。五脏六腑四分五裂。 无法思考。杰克的脑子催促他赶紧将喉咙里的血液吐出。但他的毅力凌驾于这具躯体和大脑之上,就在杰克即将把血硬生生的咽下时,夏溯一腿鞭打在杰克腹部。血液终于得偿所愿,砸向地面。 杰克弯下腰,血液顺着喉咙涌出,摔在地面的一刹那炸开。殷红的鲜血飞溅,给空气划开一道道血肉模糊的伤痕。庆幸的是那种令人疯狂的感受也剥离了大脑。 血腥味朝着四周蔓延,钻入所有观众的鼻腔。 杰克深吸一口气,缓慢直起身,毫不在意的将口腔内残留的血液啐在地上。 主持人眨眨眼,露出惊讶的表情,惊叹:“这样居然都没问题!怪物这个称号名不虚传!” 夏溯在鞭腿后,退到了离杰克不远的对面。她并未给杰克喘息的机会,下一秒拳头已经挥在了杰克脸上。 头骨是拳头发泄的最好之处。下巴,脸颊,无一幸免。杰克还未从刚才的连击中彻底恢复,他却接下所有攻击,在间隙中寻找着机会。 夏溯感到小臂传来一阵痛意,她被杰克抓住了。刚刚杰克看准时机忽然侧身,双手把住了夏溯的手臂。他一脚绊住夏溯,腰部发力扭转,卡在双手之间的手臂折断开来,骨头从肘部刺穿。夏溯听见了骨头断裂的脆响。 夏溯被拎起,杰克单凭一手握住了她的脖子。手指发力,夏溯逐渐无法呼吸,视线变得模糊,脸颊和脖子处的血管凸起,整张脸褪去血色。她抬起左腿,二十六节脊椎接连扭转,带动盆骨,接着大腿,小腿,将脚背猛甩在杰克的下巴上。 杰克的大脑在狭小的脑壳内疯狂摇晃,迫使他松开夏溯,向后仰去。趁着杰克失衡坠在地上,夏溯用左臂圈在他的下颚,右臂横在脑后,左手从下往上握紧右臂关节处。接着用右手掌抵在杰克脑后用力向前推,双脚缠在腰间,身体绷成弓形。 “裸绞!夏溯想用裸绞终结杰克!” 雷克斯半个身子越出栏杆,紧张的注视着在地上缠斗的两人。随着观众的喝彩,夏溯的手臂越收越紧,可惜她的一只手臂已经骨折,力量无法达到最大限度。 观众席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杰克竟然不顾缺氧的副作用,笔直的站了起来。夏溯依旧挂在他身上。 雷克斯喊道:“是令人崩溃的体型差!裸绞居然对杰克没有丝毫作用!” 杰克双脚腾空后垂直向下,用头撞向地面。沙尘被震到空中,将杰克和夏溯团团包围。 等到沙尘散去,两人已经分开,在地上晃晃悠悠的想要起身。两人头部都摔的血流不止,粘稠的血液泡在发丝间,从额头滑到下巴。 夏溯在杰克背上形成裸绞,所以头的位置要高于杰克。在砸向地面时,也是夏溯的头率先碰地,因此她受到伤害要高于杰克。 果不其然,杰克抢先站起。眼前的事物扭曲变形,但是他撑着身体走到夏溯面前,此时的她还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夏溯颤栗着的瞳孔无声的诉说头部传来的痛意,她的脑袋要裂开了。 杰克起跳,双脚坠进夏溯的脖颈。 杰克庞大的体重和地球的重力压在了夏溯的喉咙处,气管,食道和颈椎挤在了一起,无助的窒息感席卷了夏溯的大脑。眼前蒙上了一层黑。意识脱离了肉体。 “夏溯被踩到失去意识了!比赛是否就要结束!” 雷克斯声嘶力竭的吼声晃动着竞技场,观众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声。 一瞬间,呐喊着的意识被拽回大脑生锈的牢笼。 夏溯猛吸一口气,双手握住杰克的脚腕,用力一扯,踝关节顺势脱位。杰克震惊的看着握在脚踝处有力的双手,只感觉左脚一软,失去了几秒的平衡。 短暂的几秒就足够了。 即使窒息感仍然不绝的回荡于胸腔内,夏溯还是蹬地起身,用汇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打在了杰克脸颊上。脱臼的脚踝让杰克无法发力,只能凭借一只脚试图减缓冲击力,可无济于事。 随着足以震动脏腑的闷响,他整个人撞在了竞技场边缘的木栅栏上。 尖锐的木刺扎进了后背,杰克勉强扶着栅栏站起。夏溯也不好过,头部的撞击和咽喉处的攻击让她意识模糊。 杰克的脚踝脱臼,而夏溯的左臂骨折。 杰克的身体开始下沉,十指以一种狰狞的形状勾进掌心,两手上下交错伸在胸前。 “杰克难道要拖着夏溯进入地面战?” 雷克斯卖力的讲解,心中不禁为夏溯捏了把冷汗。因为巨大的体型差,只要杰克绞住夏溯,那么夏溯挣脱的机会为零。 夏溯小幅度的横跳,双手举起,等待杰克的攻击。 杰克前冲,他防备着任何夏溯拳头的动作,眼看就要把她扑倒在地,结果却是自己被打的后仰。 就当所有人以为夏溯要用手部动作阻止杰克时,她上前用出一记膝击。杰克的下巴受到重创,膝盖的硬度是下巴无法比拟的。 夏溯又接上一记肘击,紧接着她的身体向斜后方倾斜,另一只手臂向后拉扯,头也跟着后仰。 圣洁的白光覆盖了她的双眸。呼吸,骨骼,肌肉,凝为一体。 夏溯挥出了最强的一击。 第10章 胜负已分 在拳头碰到下巴的瞬间,下巴脱臼。 两人拉开距离。杰克抬手扶住了下颚和脸颊,轻微用力,咔嚓一声将脱臼的下巴安回了原位。下颚在重新扣上关节的瞬间震得每一块骨头都在颤动,刻骨铭心的痛。杰克轻笑了一下,五官在疼痛的驱使下错位,显得狰狞。 “是在笑,杰克是在笑?” 雷克斯看着杰克脸上的狞笑,内心不断地收紧。他有种十分不祥的预感,观众估计也是这么想。骇人的气氛捏住了空气,将其扭曲。 杰克都不知为何自己在笑。他只感觉大脑在拉扯自己的嘴角,对接下来绝望战斗的渴求在挠他的嗓子。 杰克的脑子传达着唯一的命令,那就是战。他抬起腿,滚烫的沙子被脚掌带起,粗糙的触感美好极了。 杰克朝着远处的夏溯快速逼近。 杰克的拳头向后大幅度摆动,脚下蹬地的力量从脚掌一直涨到指尖,准确无误的朝夏溯的脸砸去。夏溯没有闪避,让拳头肆意的打在自己脸上。同时她的拳头也骤然降落在杰克身上。 纯粹的互殴,拳头呼啸而上的响声是在庆祝永不来临的躲闪。 两人逐渐开始往右侧偏移,夏溯发狠想要把脚掌固定在原处,可即使脚已经深陷沙粒之中,自己还是被强悍的力量推着向后退。杰克的拳头把夏溯逼得节节败退。 忽然,杰克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一倾,夏溯趁机侧闪,一记重拳打在杰克的肋骨上。杰克疑惑的转过身,再次发起猛烈的进攻。这次他才看清,夏溯在他出拳的瞬间捏住他的手腕,摁压脉搏扰乱杰克身体里的气,让他露出漏洞。 夏溯的身型在角斗士里不占优势,所以潜心研究不同的招式,通过敏捷的移动能力和奇异的招式制胜。 夏溯故技重施,在杰克打击变形时直接放出臂刃,割开他腰侧的皮肤,将手指戳进去握住肋骨,猛地往外拽。 杰克只感到腰侧有股凉意,肋骨发出一声声晦暗的呜咽。 夏溯手握一根肋骨,站在杰克面前。她的手指上覆满血液,一滴滴落在地面,化为红沙。 杰克一手捂着侧腰,皮牵着肉耷拉在伤口周围,透过指缝可以瞥见内里粉嫩的脏器。 痛是望不尽的沟壑,贪婪的啃噬着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疯狂拍打着意识的大门,势要将他碾碎。 真是奇怪的感受,杰克以为自己早就麻痹了一切痛苦。毕竟他这一生,痛随影随行。 “杰克败了?” 雷克斯看着蜷缩着的杰克,他本以为任何人被扯出肋骨都无法再战斗。 观众面面相觑,原本渐起一点的掌声,又在犹豫中消逝。 夏溯将手中的肋骨甩在一旁,垂手在一边耐心等待。 过了几秒,杰克捂在腰侧的手撤下,颤颤巍巍的直起身子。他右手的扎进心脏的位置,一捏。 身体里的机关被启动。胸腔里的夹子抓住心脏,快速收紧再松开,强行让心脏超负荷跳动。同时有一根导管绑着血管往心脏中输送液体,兴奋剂混合着药剂混入血液,随着心脏的跳动流向全身。 饥肠辘辘的细胞争先恐后的汲取,潜藏于药剂里的力量。杰克双臂撑地,接着转换为手掌,一点点地将自己的上身抬了起来。接着借助着大地支起了双腿,他再次站了起来。 后来夏溯才知道药剂里是一种杰克自己培育的病毒。它们可以提拔身体机能到最高限度,嵌入肌肉,收缩纤维从而加大肌肉密度,让肉体变得坚硬无比。并且屏蔽神经系统带来的负面影响,抹除一切痛觉。 但同时,因为心脏的超负荷运转和病毒的副作用,如果在这个状态下持续太久,那么意识就会逐渐混沌,最后燃尽生命。被称为余烬状态。 不过对杰克来说都无所谓,他要么赢得冠军,要么求死。 心脏重力撞击鼓膜的声音从胸膛冲破头骨,意识却逐渐清醒。兴奋剂在皮肤下鼓动的血管里狂奔,极端的力量让肌肉开始膨胀,好似下一秒就要炸开。又忽地收缩,凝聚的巨大力量渗透每一丝肌肉。 肉体再次开始咆哮。 杰克的瞳孔骤缩,原本扭曲的景象慢慢归位,甚至变得格外清晰。他闭上眼睛,仰起头大口的吸进空气。杰克觉得空气格外沁甜。 下一秒,他感觉有一个庞大的石头塞住了气管,空气被阻塞在外,窒息感扼住了喉咙。紧接着大脑开始混乱,有一股混沌在侵据肉体。杰克能感觉到它在用尖利的爪子疯狂穿刺软烂的脑子。它像一只困兽在怒吼。 杰克不在乎。 夏溯静静看着浑身颤抖的杰克。他看起来正在经历惨烈的痛苦,可是又像是在享受来自力量的吞噬。 杰克身边的空气开始扭曲,诡异的气息将他紧紧裹挟。低下的头颅让夏溯看不清他的表情,像是有什么东西随时可能从杰克的躯体中爆破而出。 突然,他安静了。 杰克抬起头,蓝色眼眸中的世界唯映着夏溯。 杰克双手握了握,在灯光的照射下夏溯时不时能看见指尖流动的紫光。杰克的指尖被一种透着紫色的金属所包裹,上面还晕着一块块不规则的深绿。 杰克在手指内嵌入了梓铁。 梓铁是人类最新挖掘出的一种矿物,是目前人类已知最坚硬的物体。现在的杰克可以轻易撕碎人体的任何部位。 “杰克重新站起来了!现在的他才刚刚使出全力!” 雷克斯喜出望外的大喊,这一举动再次振奋观众,他们嗜血的欢呼着,催促杰克和夏溯再次扑向对方。 一个黑影闪到夏溯身前,杰克现在的移动速度大幅度提升。 夏溯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格挡,迎来的只有血肉撕裂的刺啦声。她忍住疼痛,用另一只手朝着杰克的脸挥去,可惜这只已经破败不堪的胳膊被杰克一只手轻易抓住。他攥紧已经断裂的胳膊,指尖陷入肉碰到骨头,紧接着转动肩膀发力。 夏溯向后飞去。她的小臂被攥在杰克手中。 血液喷射而出,在一瞬染红了天际。 夏溯挣扎着起身,她低头看了眼手臂处的断口。 她的小臂被杰克扯掉了。参差不齐的皮肉垂挂在边缘,还有一小截骨头露在外面。碎肉横飞。因为失血过多,夏溯的生命迈入了倒计时。秒针滴滴答答的行走声催促着她要速战速决。 夏溯才喘息了几秒,杰克就再次冲了上去。她挥拳砸在杰克脸上,但拳头此时无法给杰克带来丝毫影响。夏溯感觉有刺凉的风不断刮过身体,手指划过肌肉发出的锐响,上半身不同的地方传来的剧痛,如警铃一样在脑子里炸开。 夏溯后背的皮突然绽开,银光乍现,两条触手延展而出,将夏溯拉离杰克。她还没适应触手割开皮肤的痛楚,不禁弓起腰。 雷克斯不可思议的看着在竞技场中翻飞的触手:“夏溯同样经历了人体改造!她亮出了一直隐藏的底牌!这应该就是夏溯一击杀死阿瓦尔的绝技。” 观众席上的呼声翻江倒海。两人现在都进入最终阶段,观众迫不及待看到其中一人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夏溯有意在比赛中露出自己的触手就为了让所有人误认为这是人体改造,她要将它的存在埋葬起来。 只见好几道不同深浅的划痕和缺口赫然出现在夏溯身上,她浑身上下都被沁红,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鬼火。此时的她用血人来形容毫不为过。有一道伤痕就在脖子上,要不是夏溯及时躲开,她的喉咙就被撕开了。 杰克的五感被放大了好几倍,敏锐的目光足以捕捉夏溯的每一丝呼吸。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被放慢。 喧闹的观众,燥热的灯光,通通被抹除。他再也感受不到疼痛。杰克的意识里独留夏溯一人。他连自己都抛弃了。 心中怀揣着最强烈的斗欲,渴望将夏溯生吞活剥。 夏溯企图用触手远程攻击。两根触手直射向杰克,却被他直接拽住。杰克双脚用力踏进地里,身体后仰,凭借着力量上的优势直接把夏溯拽到跟前。紧接着松手去撕夏溯,却没料到这个举动正中夏溯下怀。 夏溯下腰后仰,杰克的双手擦着夏溯的脸颊而过。她伸手固住杰克的双臂,用两根触手缠住杰克的手指,梓铁锋利的轮廓嵌入触手,反复摩擦切割。 夏溯反而越收越紧,就在触手即将被割断的最后一秒,杰克的十指尽数断裂。 杰克暴戾的双眸一动不动压在夏溯身上,除了将对手开膛破肚的渴望,其余的什么也感受不到。 夏溯朝着杰克的下巴攻去,原本就要碰到脸颊的拳头突然下坠。杰克在最后关头俯下身用手臂关节勾住夏溯的腿,两人双双绊倒在地。 脸被埋进地里的夏溯失去了视野,只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在背部,使她动弹不得。夏溯清晰的知道杰克就要下杀手,却什么也看不见,唯一能做的只有召回触手。 杰克正踩在夏溯背上,他开张嘴,向下噬咬。 就在杰克的牙齿即将刺入脊椎的最后一秒,触手向他扎来,使他偏离了轨道。就在杰克失去平衡的瞬间,夏溯翻身而起,蹬地,一个漂亮的上勾拳打在了杰克的下巴上。杰克踉跄着后退,夏溯站起身也跟着后退。两人再次拉开距离。 夏溯侧过身子,盯着后背,脊椎旁的一大块肉被剜去。夏溯又转头看向杰克,就看着他脸上糊满了血液,反复咀嚼着什么。 接着,他微微仰起头,脖子一伸一缩,嘴里的东西就丝滑的滚下了喉咙。 一阵沙哑的声响从杰克的喉咙深处挤出。夏溯屏气凝神才能隐约听见。 她好似听出了愉悦。 “杰克吃了夏溯的肉。” 雷克斯愣愣的看着这颠覆认知的一幕。 密密麻麻的冷汗挂在额头,他尖声道:“杰克想要咬断夏溯的脊椎,他要将夏溯置于死地!” 血腥味挑逗神经,杰克只觉兴奋无比。 汗从早已浸湿的碎发里滑下,汗滴抚过眉毛,落进眼眶。酸涩的痛觉逼迫夏溯合上眼皮,她却不愿将目光从杰克身上转移。她心中了然,他还是跟之前一样,即使规则是点到为止,他却逼着夏溯下死手。 夏溯移到杰克眼前,甩出一个完美的回旋踢。牙齿与脚踝相交,杰克在脚落在自己脸上的最后一秒,咬住了夏溯的脚踝。 这一切都在夏溯的预料之内。她用另一只脚起跳,跨坐在了杰克的肩膀上。她一只手牢牢握住杰克的下巴,另一只断臂抵在杰克的后脑勺。手臂带动着手掌向一侧一扭,夏溯已然能感受到颈椎在手下断裂的触感。 杰克在夏溯的手即将拉到最远处的瞬间,再次头朝地落下。两人再次砸在地上。不过这次夏溯早有防备,在跌倒的最后一刻灵活的扭转姿势,让自己脑袋的位置低于杰克。 杰克和夏溯又一次躺在地上,两人的体力都已耗尽。脑震荡和失血导致眼前一片漆黑,他们现在都失明了。 痛觉虽然已经从神经中剔除,但是杰克依然能感受到自己正在消亡。生命像是水,从手掌的缝隙中逃亡,冰凉的触感回响着死亡的莅临,透明且无助。 杰克倒是感受不到这些恐惧,他必须终结夏溯。 杰克的脑袋不稳的支棱在脖子上,他大张着近乎撕裂的嘴。 血液悬挂于颗颗牙齿上,在双唇间拉扯出丝缕液体。杰克的牙齿经过打磨,呈三角形,异常尖锐。 没有疼痛,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恐惧。杰克只能感觉到自己沉重的眼皮。 两人纷纷拖着残躯站起。 寂静。竞技场内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感应到了这将是杰克与夏溯的最后一击。 杰克转过身,双眼什么都看不见,朝夏溯袭去。夏溯也摆出自己无懈可击的架势。 烈火终将吞噬废墟。火焰蔓延于草原,直至灰烬点燃瞳孔。 无所躲藏,无所遁形。 火光烛天即为生命。 杰克冲到夏溯身前,张开嘴扎进脆弱的颈窝,紧接着就是绝唱的噬咬。 没有温热的鲜血,没有骨头断裂的响声,也没有夏溯的垂绝。 在最后一刻,夏溯俯身,将整个手掌插进了杰克的胸膛。 也许是回光返照,杰克恢复了视野。他动了动嘴,干涸的血液卡在唇缝中,揪着皮肤。 他用那双眦裂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咽喉,怎么也够不到。 杰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注视着夏溯,热切的目光好像在说话。 “杀了我。” 他黯蓝的眼眸重复道。 “杀了我。” 夏溯卡在杰克心脏周围的五指收紧,扯出用来加速心跳的夹子和药剂导管。接着将杰克缓缓放在地上。她站起身,高举手臂。 空间停滞了几秒,雷克斯才大声宣布:“胜负已分!胜者是夏溯!” “最强角斗士诞生了!” 第11章 往事不堪回首 愣住的观众才开始纷纷鼓掌,掌声如同涟漪,愈溅愈大,迅速在观众席中扬起。 “夏溯!杰克!” 观众喊破嗓子,为两人一同欢呼。掌声化为猛烈的冲击波朝夏溯席卷而来,全部砸在身上。她没有躲闪,只是站着。 医护人员冲上场地,把杰克抬到担架上送去治疗。夏溯目送着他们离开,她的肉体太过疲惫。 心跳仪滴滴的叫声回荡在病房里,杰克闭着眼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十多根针管。 病房的门被推开,夏溯悄无声息的走了进来。她没发出任何动静,但以杰克敏锐的察觉力,在门把手刚被摁下时,他就知道了。 夏溯从墙边搬起一把椅子,轻放在病床边,翘着腿坐了上去。杰克睁开眼,有些吃力的把困住自己的导管拔掉,爬起,倚靠在枕头上。 夏溯倒是没帮忙,只是从自己带的篮子里取出一颗苹果和一把水果刀,慢悠悠的给苹果削起皮。 两人就在惨寂中待着。 刀刃挑开苹果红润的皮,贴着黄白色的果肉一点点前进。 杰克盯着低头削苹果的夏溯好一会,看她没有说话意思,自己就先开了口。 “你为什么不杀我?” 杰克有些恼怒的质问。 夏溯这才抬起头,手上的动作没停:“你活下来才能变强,才能真正摆脱往日的阴影。” 杰克沉默了,从未有人跟他说要活下去。 “如果我想的话,现在就可以拿这把刀杀了你。” 他阴冷的盯着夏溯。 夏溯停下指尖推着刀柄的动作。 笑着把水果刀放在床头柜上:“你可以试试看。” 她又将手中白莹莹的苹果递到杰克面前,看杰克没动,又掂了两下。 “我知道你为什么参赛,杰克。没必要用死亡逃避雇佣兵的身份。” 杰克不去看夏溯。夏溯的话正中杰克的心脏。他想摆脱雇佣兵的身份,这个身份给他带去了太多苦痛与罪孽。杰克原本的想法是如果他赢得了冠军,那便成为角斗士。至少可以光明正大的战斗。如果他输了,那么就用生命摆脱苦痛,给死于他手下的亡灵赔罪。 杰克的声音从胸腔中震出:“别来掺和我的决定,夏溯。” 获得新生的夏溯此时渴望友谊。她直接掀开盖在他身上的毯子,把苹果塞进了杰克垂在身侧手里。 “好了,别担心。我只会掺和你以后的人生。” 夏溯没给杰克拒绝的机会,起身就离开了病房。 只留下杰克一人呆呆的看着手里的苹果。 黏糊的汁水沾了满手。 昏暗的巷子散发着潮湿的气息,似乎还带有一丝血腥味。男人接起委托人的通话。手臂上凸起的伤疤与青筋纠缠。他站在投影前,看着对面一身白褂的中年人。雇主的鬓角苍白,干瘦的身体被白褂搂住,眼神却精神抖擞。 雇主坐在桌前:“我想让你参加一个宴会。杀掉所有参加宴会的人,再帮我取一样东西。东西就放在宴会厅楼上,楼梯旁左数第五间房。进去之后,打碎右侧的墙,保险柜里就是。” 雇主眯起眼睛,他试图透过昏暗的投影看清雇佣兵的长相。却只看到一双蓝色的眼睛,如同涨潮时汹涌的海水,令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杰克终于开口:“有没有指定死法?要带回的死者的身体部位?” 雇主回答:“我想要一双眼睛。所有尸体中最漂亮的一双眼睛。拿到东西后,记得确保宴会厅里的人全部死光了。” 杰克嗯了一声,通话就被委托人挂断。 委托当天,乌云密布。天空像是被罩在一个狭小的阁楼里,铺满灰尘,逼仄的墙壁令人喘不上气。 灯光被雨束打乱,反射出朦胧的光辉。杰克停在庄园门口,看着一个个穿着华丽的官员挤进宴会厅。等到人逐渐稀少,他才撑着伞迈入雨夜。 门口的侍从应接不暇,无暇顾及杰克,只是潦草的看了眼他手中的邀请函。杰克进入宴会厅,直接略过了门口摆放雨伞的区域。 宴会已然开场,觥筹交错,没人在意一个穿着干练西装马甲的男人在人群里穿梭。杰克走上楼梯,准备俯看会厅。 就在他前脚踏上第一节楼梯时,人群中爆发出尖叫。 杰克凭借身高优势,眺望到人群中的惨状。一个男人捂着脸乱撞,试图抓住围观的人,貌似想要求救。忽然,天花板上的消防喷头炸开。水滴以圆形喷洒而出,瞬间淋湿了下面一圈人。 更多尖叫出现。不绝于耳的叫声打散了宴会厅中原本隆重的氛围。被水滴淋到人全身上下鼓出水泡,密密麻麻挤满人的肌肤,最后炸掉。所有人开始逃窜,可是大门被封锁,他们无处可逃。 宴会厅内没有任何遮挡物,唯一的楼梯正在快速向后撤,杰克撑着雨伞一步步登上台阶。 血水狂轰乱炸。杰克站在看台上,水滴顺着雨伞滑下,在脚下划出一片干燥的区域。 楼下的场景惨不忍睹。所有人全都疯了般往门口挤,人潮猛地撞向门口的墙壁。最开始被淋到的人已经死了,躺在宴会厅的后面,皮肤被炸的几乎不剩。门口的人拼命拍打玻璃,玻璃顶多只是震了震。 最前端的人被挤的呼吸不上来,甚至有的被人群踩在脚下,活活踩死。有一些人眼看开门没有希望,冲向楼梯,发现楼梯也已经被撤走。他们仰头,只能模糊的看见楼上站着一个男人。他默默举着伞,没有投下任何目光。 喷头依旧在喷洒液体。很快那群人一个个炸开,血迹如同海浪一遍遍冲刷上玻璃。直到宴会厅里的变得寂静无声,唯有水滴落地面的脆甜声响。 所有人死光后,喷头停下了。杰克收起伞,把伞靠在墙边。他提前策划了这一切,就是为了高效解决掉宴会厅里的人群。 往左数,杰克走进第五间房,也是最里层的房间。杰克用拳头猛地砸向右面的墙。墙被一下砸碎,露出里面藏着保险柜。 杰克蹲在保险柜前,看着上面的密码锁,陷入沉思。一种物质爬上他的指尖,将其完全包裹。表壳的绿紫色光泽随着灯光流动,正是梓铁。杰克用手插进柜门,再一甩,柜门就被拽飞了出去。 保险柜中只放着一个瓶子,立在正中央,跟杰克的半根手指差不多大。瓶子下面还垫着几张纸,杰克把瓶子揣进口袋里,拿起纸。 纸上是科研数据之类的。杰克略微瞟了眼,只记得这是解药,针对于一颗叫蜕星的星球。他不确定委托人需不需要这份资料,于是也准备打包带走。这时,门外传来响动。 杰克听到了十分细微的脚步声。门炸开,木制碎片飞溅向杰克,手臂和脸瞬间多出几道血痕。杰克立刻拿起旁边的凳子甩项门口。赶来的杀手被迫闪躲,这给了杰克反击的机会。 杰克一手抓住其中一个杀手的脖子,宽大的手掌包裹住整个脖颈。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杀手的喉管和颈椎向内挤压,伴随着脆响折断。杰克甩出尸体,砸向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另一个杀手。 手掌笼罩住头颅,杰克单手拎起杀手,抛向墙壁。杀手的脊柱瞬间碎裂。 膝盖传来剧痛,杰克回身发现又一个杀手突破窗户来到了身后。膝盖被子弹洞穿,杰克在多年的雇佣兵生涯中已经麻痹了痛觉。不等杀手反应,他的头颅就已经落地。 杰克用包裹着梓铁的手指轻易撕裂了杀手的脖子。肉筋一根根绷断,碎肉黏上了脸颊,湛蓝的双眸被血液玷污。他随手将尸体甩到一边,突进到最后一个杀手身侧。杀手立刻作出反应,与杰克近身格斗。 杰克的力量凌驾于大部分人类肉体之上。他拧断杀手的手臂,右手攥成拳头,全力挥向杀手的脸。拳峰率先触碰到鼻梁,再是面中。杀手的头骨碎裂,眼珠被压成烂泥。他凹陷的脸缓缓滑下杰克的拳头。 杰克甩了甩手,指缝间尽是黏腻的血液。他走向门口,腿却被突然拽住。电流冲刷过每一寸皮肤,杰克的意识变得模糊,他凭借着本能用双手将杀手撕成两半。杰克看着头骨碎裂的杀手,不解他为何刚刚能突然诈尸抓住自己的腿。 血液盛着杀手的内脏在地上流淌。杰克拾起一颗心脏,将其捏碎。心脏化作肉泥挤出手掌,他撇掉无用的肉块,只剩下一颗胶囊形状的金属物质。 仿生人。杰克恍然大悟。 就在他打开保险箱时触发了警报,启动了隐藏在别墅内的仿生人。痛意啃食全身,杰克碰了一下手臂上的皮肤。皮肤瞬间脱落,露出一条条具有纤维感的肌肉。电流几乎将全身的皮肤全部烤焦,好在接触的时间短还未伤及心脏。 杰克拖着中弹的腿返回一楼,他在炸成肉块的宾客之间穿梭,检查每一个头颅上镶嵌的眼珠。终于,他找到了一双独一无二的灰色眼眸。浅淡的灰色在一众暗淡无光的眼珠中格外突出。杰克一下就被这一抹光亮所吸引。 杰克蹲在尸体旁,用五指插进眼眶周围,轻轻拎起眼珠。眼珠滚落手心,掉进装有福尔马林的小瓶子中。 杰克将眼珠交与委托人,回到了破败不堪的家中。世界归于平静,刚刚的厮杀令他感到疲惫。他拿起缝合器一点点缝合溃烂的皮肤。皮肤被拉扯,再合并,最后固定在肌肉上。痛觉刺入脑髓,杰克却面无表情。 他将肉体出卖给痛觉,灵魂出卖给血浆,只是为了存活。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多久。有的时候杰克会望着被黄昏笼罩的巷子,期盼即将来临的黑夜吸食他的灵魂,只留下一具干瘪的尸体。 宪司压抑不住自己的笑容,他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要去收割胜利的果实,看到的却是一具被隔断脖子的尸体。是角斗场的现任馆长。夏溯站在宪司身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馆长被鉴定为自杀。原因是馆长不能接受输给宪司的事实。夏溯则去找了杰克。 夏溯推门而入时,杰克正若无其事的擦着手。指尖明晃晃的血迹被一点点擦拭。杰克也不在乎夏溯突然闯入房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杰克和夏溯都心知肚明馆长的死因,他不确定夏溯会怎么做。 “我来通知你宪司把你纳入角斗场了。你作为宪司曾经对手的角斗士,他很欣赏你的实力。” 杰克湛蓝的眼眸头一次透出安宁。 肆星是一颗永夜星球。但它的存在并非暗淡。 肆星没有任何原住生物,没有任何规则。所有一切都是由抱着野心的外来者所筑建,打磨。他们将权力带上这颗本无杂质的星球,掀起腥风血雨,同时也铸就辉煌。 肆星大致被分为五大区域。充满战役和血液的角斗场;埋葬于地下的市场;覆盖了数百个星系的暗网;无数不同物种的住宅;一片晶体森林。 晶体森林是由一群来肆星扎根的生物所移植而来,他们鲜少离开自己的区域,甚至几乎没有生物瞧见过他们的面目。只知道晶体森林的领导者名叫艾因。每当巨大气流吹过森林时,肆星上的生物都能听见空灵的呜咽。 在夏溯和杰克称霸地球上的角斗场后,那些无聊的战斗再也不能令他们提起兴趣,于是他们结伴前去肆星。希望在肆星的角斗场寻找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盘根错节的红色枝条与石块围成圆形,中央的空洞响彻着嘶吼。整个角斗场如同一座火山,从地面缓缓拔起,角斗士的血液从圆口中喷发,整个区域淹没于血腥气之中。 常年累积的血液会慢慢蒸发,化为薄雾在角斗场空中飘散。当夏溯和杰克拨开层层红雾,站在角斗场前,夏溯从内心感到震撼与敬畏。角斗场庞大的身姿扩散着能量,无数角斗士留于此处的遗憾与荣誉不为人知,凝聚成了一堵咆哮的城墙。 夏溯和杰克走进角斗场,一场角斗刚刚结束,形态各异的生物从内涌出。夏溯和他们擦肩而过,陌生的气息不断侵蚀着她,夏溯时不时还被地上的尾巴绊住。夏溯无奈移到杰克身后,他的体型为两人开辟出一条路,顺利见到了角斗场的所有者,灭琅。 灭琅浑身嵌满闪闪发亮的晶石,甚至连堆砌成躯体的灰色石块都被打磨的发亮。他穿着鲜艳的袍子,抿着烟斗。 “请坐。” 灭琅用石块拼接成的手指拿出嘴里的烟斗,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子。 “老朽已经很久没见过人类了。” 他的声音有些许沉闷,像是从密不透风的岩石中发出。灭琅笑吟吟地看着夏溯和杰克。 “如果你们帮老朽一个忙,老朽就纳你们为肆星的角斗士。” 夏溯眯了眯眼睛。 “我们可以走正常的选拔流程。” 言下之意就是拒绝了灭琅的要求。 灭琅的表情没有变化,依然笑着:“那老朽的角斗场怕是容不下你们了。” 杰克阴沉的看着灭琅。 灭琅看两人不说话,深吸了口烟斗,一圈圈烟丝从嘴里吐出。 “老朽年纪都这么大了,自然要任性一点。你们年轻一辈,就多担待一下。”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的话,灭琅刚说完就咳嗽两声,几颗碎裂的小石粒从嘴巴里蹦出。 灭琅的语气轻松,但意思很坚定。如果夏溯和杰克不帮灭琅这个忙,灭琅就有一万种方法阻止两人成为肆星角斗士。 杰克面不改色:“这个忙具体是什么?” 灭琅说:“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去另一个星球,劝说一个人来肆星当角斗士就行。” 杰克听着灭琅打的好算盘,沉声道:“你身为角斗场的所有者都劝不来,那个人又为什么听我们的?” 灭琅说:“你们去了之后自然就知道了。” 灭琅看着夏溯和杰克不信任的眼神,退了一步。 “即使你们劝不来他,只要你们尽最大的力了,我也会纳你们为角斗士。如何?” 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两人的无奈眼神一模一样。 “好吧,我同意。” 夏溯望向杰克。 杰克点头,表示他也同意。 灭琅开心的挥了几下烟斗,烟雾在空中甩出弯来。 “飞船已经备好了,你们放心去吧。” 夏溯和杰克朝门外走去,背后灭琅嘀咕着。 “好久没见过强劲的新面孔了,老夫真是期待。” 两人刚走到门口,门被突然扑开。一只长满气孔的小型生物破门而入,奶白色的气体从孔里喷发,散发着热气。焦黑色的石块随着它奔向灭琅,在各个部位上下起伏。 灭琅任由它扑进怀里,它把嘴里叼着的肉块吐在灭琅腿上。 “焰焰这么厉害。” 灭琅看着腿上不知道从什么生物身上撕扯下来的肉,夸了一句。焰焰开心的上蹿下跳。 杰克看向夏溯,夏溯耸了耸肩,拽着杰克的胳膊。 “我们走。” 第12章 沸腾之血 萨迦罗斯 三重恒星的光刃剖开宇宙。 虐阳的猩红光斑泼洒在星球表面,如同喷溅的脓血。另两颗恒星散发着紫色的光芒,渗透了大气裂缝。这颗星球像是一只被钉死的腐烂巨兽。 萨迦罗斯,是它的名讳。意为沸腾之血。 飞船突入气层,永燃角斗场率先刺入视野。六座环形城邦悬浮于岩浆之上,锁链将这些城邦串联,包裹住角斗场。飞船缓缓掠过角斗场,进入第三座城邦,翻腾着岩浆的裂缝在地表不断移动,被三颗恒星的引力撕扯。 夏溯和杰克明白了为何灭琅对萨迦罗斯如此钟爱,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刑架。 飞船降落在一块凸起的平台上,夏溯注意到不远处有六台炮台正对着飞船,杰克站在舱门前,热气瞬间涌入飞船。 几个身型矮小的生物走上前,他们手中的武器在跳动。夏溯和杰克打开语言转换器,一阵温和的声音传来。 “姓名,来历。” 站在最前端的生物吐出两个词语。四颗巨大的眼珠盯着夏溯和杰克。 “夏溯,杰克。” 夏溯先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杰克。 “我们是奉灭琅的命来这里找人。” 生物半透明的绿色身体亮了亮。 看来他认识灭琅。 “找谁?” 夏溯回答:“永刑弥赛亚。” 生物四颗眨巴着的眼睛里瞬间流出太多情感。夏溯读到了恐惧,敬佩,嫉妒。生物转身和同伴叽叽喳喳商量着什么。最终把武器插进腹部,领着夏溯和杰克向城邦内部前进。 城邦内挤满了工厂。无数蠕动的血肉管道编织成巨型活体工厂,表面布满博动的紫绿色血管,震动声不曾一刻停歇。生物一路领着两人走向城邦尽头,走上了锁链。 锁链常年挂在岩浆上,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三人搭乘上挂在锁链上的缆车,快速靠近另一个城邦。一块巨型黑石伫立在眼前,正方形的躯体只留有几个小孔,供生物交通。这座城邦由数百个锥形平台构成,上下参差不齐,是一个密闭空间。 夏溯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从里面竟看的到外面。整个黑石正方体覆盖着用冷却岩浆形成的玻璃瓦,夜间吸收星辉的光亮作为城邦的动力之一。这些玻璃瓦正是由面前这个皱皱巴巴的绿色生物制成,如果夏溯没猜错,他的种族应该是星球上的工业城邦。 生物带着夏溯和杰克停在了最中心的锥体前,他正在和门口的另外两个生物说着什么。另两个生物的脖子尤为长,坚硬的紫色鳞片遍布全身,两条强壮的肉腿弯曲着,一看就十分具有弹跳力。 绿色生物突然凑近夏溯,杰克反应迅速,上前一步拦在夏溯身前。绿色生物只够的到杰克的腰,他焦急的蹦来蹦去,四只手想推开杰克又不敢。夏溯绕过杰克,杰克警告的看了夏溯一眼。夏溯却让杰克放心。 生物眼看夏溯走了过来,立刻跑上前,开始在夏溯身上上上下下的摸索。他带有黏性的手指在衣服里到处翻找,很快,一枚金色的徽章就被沾了出来。他拿着这枚徽章展示给门口的守卫,守卫的脖子上下摆了摆,让了路。 生物又将徽章还给了夏溯。夏溯想起灭琅的嘱咐。 “这枚徽章可以让你在星球上畅行无阻。” 夏溯从生物的手指上拔下徽章。 “不好意思小家伙,刚刚忘了这回事。” 生物摇头表示没事,继续领着两人前往建筑的最深处。 他们见到了这座城邦的城主。城主见到三人先是不满的嘶吼。绿色生物立刻低下头,一路小跑离开了房间。现在只剩下夏溯,杰克,和一屋不知名的生物。 紫绿色的金属向下流淌,包裹住杰克的指尖。他时刻警惕,审视着这群生物。城主并没有注意到紧张的气氛,开口了。 “欢迎来到厄琉西斯,熵噬的城邦。我是这座城市的城主,诺斯。” “和奥莱。” 另一个声音忽然加入。两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像是沸腾的岩浆,浓厚而又嘶哑。 城主走到了光芒下。光芒是从天花板上的锥形尖石投射下来,意外的温和。这时,夏溯和杰克才看清,城主的肩膀上长有两根脖子,细长的,纠缠着。 “灭琅是我十分看重的交易伙伴,他待我不薄,他的要求我都会尽量满足。” “你们要找的角斗士恐怕现在正在角斗。” 奥莱的声音比诺斯尖锐,并不情愿的样子。 诺斯的语气倒是不急不缓。 “你们何不借此机会参观一下永燃角斗场。既然是灭琅派来的,你们也是角斗士吧?” 刹那间,两名熵噬从黑暗中涌进,他们的步伐迅速,腿部肌肉带动着身体左右摆动。杰克下意识的伸出指刃,却被夏溯拉住。 “不用这么紧张,毕竟你们是我们的客人呀。” 奥莱嬉笑着,诺斯用脖子拽了一下奥莱。奥莱这才收敛。 “有任何问题你们都可以来找我。毕竟灭琅对这座城邦的建设投入了巨大心血……” 诺斯和奥莱注视着夏溯和杰克离开。 两人被带到了角斗场,不等他们进入,酸臭与血腥味就融入鼻腔。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和岩浆的热气搅成旋涡,在角斗场顶端徘徊。 杰克的指刃就没收回去过。梓铁覆盖住他的十根手指,肌肉紧绷。 夏溯感知到了从后背传来的鼓动。它貌似也被这腥热的氛围挑动。 夏溯和杰克站在最高一排观众席,角斗临近尾声。一只断臂的熵噬在地上缓慢蠕动,他的双腿被折断,痛苦的呻吟着。下一秒,他的头颅被斩掉,惨叫戛然而止,声音被角斗场四周的收音器吸收。 头颅被一只惨白的手拎起。 所有生物一边欢呼,一边跺脚,震动从脚下传来。 “永刑弥赛亚!永刑弥赛亚!” 他们高声呐喊着。 角斗结束后,夏溯和杰克被带到了弥赛亚的房间。房间是一块沉在岩浆里的巨石,玻璃瓦外尽是一条条拧在一起的橘红色。 弥赛亚站在房间尽头。 “灭琅找我?” 声音如同在胸腔内打转的震颤。 夏溯没有回答,她被弥赛亚的背部所吸引。弥赛亚的背部是一片装甲,一根根小刺凸出,在岩浆的红光下能隐约看见上面刻着符文。 脚步声传来,夏溯收回目光,看着弥赛亚一步步走向自己和杰克。这时夏溯第一次看见他的脸,布满龟裂的焦石,仿佛是被脸上近百条结疤的肉所撑开。他背上的不是什么符文,而是一个个小型墓碑,刻着每一个他击败的角斗士。 弥赛亚脖子上还戴着一个项圈,只是材质粗糙灰暗,夏溯刚开始看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弥赛亚的右手臂相当苍白,甚至称不上强壮。左手臂由钢骨凝聚而成,比右臂至少粗壮两倍。他的下肢修长,两根熔岩铸成腿,表面还在缓缓流动。 哐当一声,一个盒子从管道输送进了房间。弥赛亚没有理会。 夏溯开门见山道:“灭琅想让我们说服你去肆星角斗。” 弥赛亚的身躯仿佛一座磐石,没有任何变化或情感。 “我已经拒绝他很多次了。” “我的使命与萨迦罗斯一同流淌,不可分离。” 夏溯对杰克作出一个早知如此的表情。 “我们会把话准确无误的带回给灭琅。” 弥赛亚既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夏溯和杰克被熵噬带走了。 夏溯和杰克被送回了厄琉西斯,两人本来准备无功而返时,却被城主劝下了。 “你们既然身为灭琅的角斗士,我欢迎你们参观厄琉西斯和恸哭肉城。” “是我们!” 奥莱嘶声道。 杰克说:“我们不属于灭琅。” 诺斯和奥莱对视一眼,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脖子稍微松了松。 “当然,是我用词不当了。肆星是一颗象征自由的星球。” 夏溯问:“恸哭肉城?” 熵噬的嘴角本就狭长,奥莱笑起来时,嘴更是咧到了脖颈,肉粉色的牙齿若隐若现。 “就是你们刚下飞船看到的那个城邦。它名叫恸哭肉城,运转城邦的种族就叫恸哭。” “这个名字还是熵噬取的。你们猜猜为什么?” 奥莱的脖子忽地前倾,连带着诺斯的脑袋也往前挪。 夏溯扭头看向杰克,杰克沉默不语。 奥莱觉着无趣,便道:“是因为他们的哭声。恸哭肉城总是作为被俘虏的城邦,胜者的城邦常常能听见从那边飘来的震耳欲聋的哭声,因此得名。” 夏溯回想在这颗星球上看到的一切,虽然她对萨迦罗斯完全不了,但现在也能大概拼出个一二了。 诺斯瞅着夏溯和杰克都没说话,接过了奥莱的话。 “为了减少大规模战争带来的毁灭性后果,城邦之间规定派出三名最强大的角斗士进行生死决斗,胜者将吞噬败者的城邦。” “当败者的城邦积累三百场角斗的胜利,就可以重新挑战胜者。” 奥莱打断了诺斯的话:“你瞧瞧恸哭,诺斯。他们孱弱的身体生来就不该踏足角斗场。” 诺斯不免同意:“正如奥莱所说,恸哭这一种族因为先天身体条件不足,在角斗场中经常落败。他们也不是没尝试进行改造,只是次次都以失败告终。要不就是工业忽然滞停导致的经济衰退,要不就是改造带来的反噬太过强大。” 诺斯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敬佩:“但他们很聪明。可以说是萨迦罗斯上最聪明的种族。” 奥莱不满的哼出一口气。 诺斯对奥莱的不满习以为常:“他们的工业水平远超其他城邦,萨迦罗斯百分之九十的生物造物都是从恸哭肉城中输出。恸哭的血肉科技是没有任何科技足以媲美的。” 奥莱插话道:“现在属于我们。” 诺斯点了点头。 夏溯和杰克对恸哭的血肉科技也十分感兴趣。把肉体和科技合二为一的想法很少见,能真正实施下来的更是只有恸哭。 夏溯也不着急回地球,于是问杰克:“那我们参观参观?” 杰克道:“我没意见。” 诺斯说:“我叫人安排。” 杰克说:“不用了,我们可以。” 诺斯若有所思的点头。 “我正好有东西要给灭琅,就请你们帮我们带回去吧。” 诺斯挥手,两名熵噬抬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走了出来。 “我让他们把东西放进飞船,你们去参观就行。” 夏溯注视着箱子,不禁有些好奇。杰克先走了一步,夏溯才跟上。两人回到了恸哭肉城。 两人行走街道上,整个城市在无休无止的搏动,血肉的痕迹随处可见。恸哭肉城是一座真正意义上具有生命的城邦。 工厂和居民楼交叉在一起,一种紫色大型藤蔓覆盖着楼房,居民会定时给它们提供食物,而藤蔓给予居民庇护。藤蔓对居民的生活相当了解,它们会扭动身体提供阶梯,托举,等等服务。 杰克曾经身为雇佣兵有着敏锐的观察力。他发现许多恸哭都在悄悄关注着自己和夏溯,他们想靠近却不敢,只是在远处徘徊。直到有一个恸哭走上前,杰克一眼就认出是最开始接待两人的恸哭。 恸哭似乎不确定面前的两个人类还记不记得自己,于是带有询问性的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们。 夏溯挥手:“又见面了。” 恸哭点头,走近了几步。 “你们要返回飞船吗?我可以带路。” 夏溯摇头:“还没到时候,我们想参观你们的城邦。” 恸哭似乎很惊讶,四颗绿色的瞳仁晶莹剔透。 “很少有别的生物踏足恸哭肉城。所以我们很好奇。” 夏溯有些疑惑:“恸哭肉城不是出口城市吗?怎么会和其他城邦没有联系?” 恸哭的表情变得怅然:“恸哭肉城常年处于隶属状态,都是由胜者城邦决定贸易和出口。我们大部分时间只负责生产。” 恸哭带着夏溯和杰克走进工厂,当夏溯真的看见琳琅满目的血肉科技,她不得不承认恸哭肉城的确拥有宇宙中数一数二的科技。 第13章 血肉苦弱 机械飞升 夏溯停在了一座炮台前,正是她乘坐飞船刚降落时面对的。炮台有足足三米高,前端有一处凹陷,里面放置着一块蠕动的肉体,在不断挣扎。随着肉体挣扎的力度越大,越多能量在炮台中涌动。 恸哭见夏溯感兴趣,介绍道:“这是痛楚引擎。血肉与齿轮的混合体,头部是巨型脑融槽,内置一个不断受折磨的意识体,将自身痛觉转为能量炮,受伤越重攻击力越强。” 夏溯歪头道:“这是不是算剥削?” 恸哭很是疑惑:“剥削,是什么意思?” 夏溯更疑惑和惊讶:“大致意思是掠夺其他生物的生产力,使被掠夺者感到痛苦。” 恸哭开始严肃思考夏溯的问题,过了一会是这么回答的。 “意识体的确感到痛苦。可它并不是生物,它只是被打印出来的一个器官。” 夏溯尝试消化恸哭的话。意思是恸哭创造无限的免费劳动力? 夏溯和恸哭大眼瞪小眼,好像对双方的想法都感到不解。夏溯为了缓解现在沉默的气氛,转移话题问。 “就这样将科技告知外来者,你们不怕吗?” 恸哭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下后,回答。 “铸成血肉科技需要的因素既杂又多,运气和技术都必须兼顾。没有长久的历史,合格的生态体系,是无法积累出血肉科技的。即使外来者知晓科技的具体内容,也很难实施。” “这也是为什么即使恸哭无法在角斗场内立足,却可以一直伫立为六座城邦中的一员。” 夏溯瞬间捕捉到了一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这六座城邦在不停迭代?” 恸哭点点头:“现在的六座城邦分别是,恸哭肉城;厄琉西斯;时沙圣壑;流浪胃都;回廊;母巢。其中母巢的历史最为短,回廊最为长。” “萨迦罗斯崇尚战斗,因此许多文明被摧毁,再重建。现在的城邦与万年前早就完全不同了。” 杰克很是怀疑:“你们为了避免大规模战争不是设定了角斗规则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文明献祭于此?” 恸哭说:“角斗规则是由守望者不久前成立的。在这之后整个文明被摧毁的场景再未出现,但萨迦罗斯中依旧存在不少战役。” “等等,守望者?” 夏溯感觉每问一个问题都会刨出新的疑问。 “是的,守望者。传说她因失去了所有而感到极端痛苦。本想了却生命,却因为自身的实力和职责并没有这么做。如果她死亡,那么文明受到威胁时将没人可以挺身而出。” “但是为了避免心中苦痛的日日消磨,守望者被冻结在萨迦罗斯最高的建筑里。只有在面临巨大抉择,或危险时,她才会解冻。” 恸哭努力回想:“自从永刑弥赛亚登上角斗场,守望者就很少出现了。城邦之间的战役变少,她自然也就不用出面。” 杰克对守望者这个身份感到十分不信任,她身上有太多疑点和说不通的地方。偏偏还是萨迦罗斯上最为强大的存在,但既不掌权,还长时间处于冻结状态。令人难以相信。 “守望者属于哪个种族?” 杰克问。 “守望者不属于目前已知的任何一个种族。因此各个城邦对她的判断还是相当信任的。” 夏溯和杰克接收了许多信息,两人相互看了看,夏溯心领神会道。 “我们想自行参观一下工厂,你看可以吗?” 恸哭点了点头:“如果需要我,我就在上面。” 他指向头顶。上面的平台上摆着一口巨大的钢锅。 说罢,恸哭便放下直立的身体,四脚粘地,顺着钢管爬了上去。 夏溯和杰克走向工厂深处,看到了好几台血肉打印机。旁边摆着一罐罐打印所需的原料,夏溯凑近了看,试图读懂罐子上贴着的标签。 “钢骨粉末,哀恸能量凝胶,干细胞。” 忽然,三只脚缠上罐子,将其拎起,灌入打印机。经过观察,夏溯发现打印机背后吸附着一个紫红色的生物,身下长满拥有三根分叉的脚,麻利的操作着打印机。生物自身从打印机中汲取着什么。 一只脚被伸到夏溯脸前。杰克猛地挥动手臂,掐住生物的脚。脚上的分支摆动了几下,探测出夏溯和杰克并不是可以使用的原料,便想缩回去。杰克顺势松开手,脚一下滑回打印机后,抱怨的哼声从生物嘴里发出。 片刻,就有几只恸哭从其他地方赶来,把夏溯和杰克驱赶出了这个区域。 夏溯和杰克顺着工厂走廊一点点往前逛。 “萨迦罗斯的至高存在居然是不带有任何利益的在运转星球。真是罕见。” 夏溯跟在杰克右侧,在工厂内的淡淡绿光下像是杰克被压缩的影子。 杰克抚上墙壁上血管,感受来自手心的震动。 “我肯定她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夏溯不置可否:“或许她只是在守护这颗星球。萨迦罗斯充满杀戮,需要一颗相反的思维作为对抗。” 杰克并没有否定夏溯:“你的逻辑也很正确。” 夏溯还在回味恸哭说的话,表面上的信息是一方面,恸哭的话中还藏有许多无法解释的事实。 “恸哭看起来没有刻意隐瞒任何事情,他自己可能都没注意话中那些不符合逻辑的细节。” “比如永刑弥赛亚的出现为什么会导致城邦之间的战役变少?为什么即使有角斗规则还要发动战争,这难道不是违背了创造角斗规则的初心?这两套系统不应该同时出现。” “萨迦罗斯的确充满角斗和杀戮,可我并不觉得这里的生物是因为喜爱杀戮才这么做。是迫于文明的传承。我感觉是在历史上出现了出乎意料的变动,导致这颗星球被角斗固定,并不是自愿的。” 杰克也从恸哭的话语中觉察出了许多漏洞。 杰克停下脚步:“我们可以直接问恸哭。他看起来对我们完全没有防备。” 夏溯随即道:“你说的对。” 于是两人返回与恸哭分开的地方,抬头看着头顶的钢锅,不知如何上去。 夏溯环顾四周,看见了一个像是电梯的装置。 “嘿,这里好像可以上去。” 夏溯和杰克走进装置,一回头就看见一个躯体站在跟前。之所以没有管它叫生物,是因为它只有很潦草的轮廓,没有表面器官,也没有特征。像是一块白色面团。 夏溯和杰克两人面面相觑,都对突然出现在装置里的“生物”不知如何面对。“生物”也不着急,默默站着。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 就在夏溯要绕过它走出装置时,它跳了下去。尖叫声随之袭来。 “喂!” 夏溯急忙跑到装置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那块白色面团被悬挂在电梯下方,底下是看不见底的黑暗。它在不停尖叫,随着声音越来越大,装置开始移动。它因为惯性转了一圈,又出现在杰克身后。装置停了下来。 杰克后退一步,时刻准备上前把这个莫名的“生物”撕开。“生物”转身,又跳下了装置。尖叫再次响起,尖锐的声音在装置上行的小空间里回弹,更加刺耳。就这样,“生物”在装置两边来回摇摆,尖叫时装置就向上移动。 夏溯和杰克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他们就在无尽的尖叫中看着“生物”在身边左右摇摆,最终到达了目的地。 夏溯可以说是迅速的跑出装置,杰克紧随其后。两人一口气跑到钢锅旁边,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刚的尖叫声。 夏溯探出身体,朝钢锅里望去。看见了一团黑漆嘛乌的粘液。一根根触手伸进粘液,提溜出来一只只细长的生物,头部长着吸管一样的嘴。触手将它们打包,运出了工厂。 杰克看着夏溯毫不忌讳的把半个身子暴露在钢锅下,不禁感叹夏溯的粗心。 夏溯正好奇的观察着钢锅里的生物,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夏溯猛地前倾,眼看就要掉进钢锅。下一秒,她又被稳稳拉住。 夏溯回过头,瞪着杰克。不等她开口,杰克先说话了。 “下次不要和来历不明的人一起站在危险边缘。我刚刚大可以将你推下去,地球角斗场的冠军就是我了。” 杰克牢牢抓住夏溯的胳膊,把她从边缘拽了回来。 夏溯双手环胸,似乎不太服气。 “你又不是来历不明的人。” 杰克的表情忽然冷的令人发指。夏溯从未见过他这样,在角斗时也未曾见过。 “是的,我们角斗过。这又能代表什么?你认识角斗前的我吗?你能预判我的行为吗?” 夏溯哑然。 杰克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表情。 “好了,下次注意点。” 夏溯立刻道:“我现在了解还来得及。所以你在角斗前是什么样的?我知道你是个雇佣兵。” 杰克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要一个人描述自己总是无比困难的。 好在这时恸哭出现在了两人身后。 “这是寄生蛭。” “它们吸附在伤口处分泌镇痛粘液,同时吸食宿主的哀恸情绪。但如果吸食过多,使用者会重度成瘾,成为寄生蛭的母体,最终自爆产生麻木领域,变成繁殖寄生蛭的基地。” 夏溯看着一根根寄生蛭在钢锅里扭动,猜想恸哭肉城应该承包了永燃角斗场的医疗科技。 她一想刚刚的场景就头皮发麻:“那个上下移动的装置里是什么生物?” “我们利用它坠落时发出的声波进行重力反冲,供装置上下移动。我们本可以用电池,但是电池全部优先供应厄琉西斯,所以目前只能依靠这种方法。” 杰克此时注意到恸哭看着很忐忑,他富有黏性的手指在相互摩擦,再拔开,发出啵啵声。 杰克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 恸哭踌躇道:“我听说你们要和永刑弥赛亚进行角斗。” “什么?” 夏溯和杰克都疑惑了。夏溯转头,发现工厂里的恸哭全都围了过来,窃窃私语。 恸哭的眼睛里满是无能为力。 “是啊,永刑弥赛亚怎么可能放过与其他星球的角斗士角斗的机会。” 夏溯很是无奈的捏着额头:“他看起来不是疯狂嗜血的那一类啊。” 恸哭手指来回粘连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之所以叫永刑弥赛亚,是因为他是萨迦罗斯上拥有最多赛场,和最多胜场的角斗士。每当他连胜九十九场,第一百场必会被打败。” “因此他在百场循环里不断杀戮,如同一座永恒的刑场。” “萨迦罗斯不会放你们走了。” 恸哭刚说完这句话,就有两名熵噬推开了工厂大门,直奔夏溯和杰克。 杰克蓝色的眼珠动了动。夏溯站在原地,看着熵噬跃上钢锅。 “永刑弥赛亚在等待。” 夏溯很是果断:“我接受他的挑战。” “就当是给灭琅竭尽全力的答复。” 夏溯站在通道前,岩浆在脚下沸腾,炙热的温度从脚尖一直上升到头顶。 “这是你首次和外星物种进行角斗,切记要谨慎。” 杰克陪在夏溯身边,低头看着夏溯。 两人沉默了一会。 “你不祝我好运吗?” 夏溯笑了笑,望向角斗场。观众热情的喊声渗透了岩浆,整个角斗场充斥着腥臭。 杰克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想你不需要我的祝福和运气。” 夏溯拧眉:“或许这次我需要。” 夏溯长舒一口气,向前走去。杰克目送她登上永燃角斗场。 永燃角斗场不存在裁判或者主持人一类的角色,所有参赛者斗至死亡,比赛自然停止。 夏溯凝视对面的通道,直到弥赛亚的身影从黑影中出现。 “永刑弥赛亚!” “把这个人类撕成碎片,丢入岩浆!” “不自量力的人类!” 夏溯抬头,看向为弥赛亚欢呼的观众。 真的是,被小瞧了呀。 永刑弥赛亚和夏溯对视着,谁都没有发起进攻。夏溯在评判弥赛亚各个方面的能力,猜测他的招式。 很快,弥赛亚发动了攻击。夏溯没有受到预料中的近身攻击,一道能量炮擦肩而过。夏溯迅速作出反应,连续躲闪,朝着弥赛亚逼近。夏溯奔跑的途中放开臂刃,接近弥赛亚的瞬间,挥砍。 第14章 铁血窄门 麻,这是夏溯的第一感受。臂刃被一道结实的盾牌抵住,力量回弹,震的夏溯的整个肩膀麻木。 只见弥赛亚原本是能量炮的手臂忽的膨胀,变为一道盾牌。夏溯退后一步,开始围着弥赛亚移动。她上前突进一步,又退后,没有规则的左右移动。 杰克心下了然,夏溯是在试探弥赛亚的攻击范围。 弥赛亚自然也看穿了,他没有发动攻击,静静地等着。夏溯看弥赛亚迟迟不动,自己也不再移动。两人就这样对望着。 夏溯这时发现弥赛亚的嘴上穿插着铁丝。她明明记得之前见弥赛亚的时候,他是可以说话的。 弥赛亚的右臂开始变化。盾牌缩小,坚硬的外置岩石和钢骨向手臂上方流淌,变为一个粗长的炮管。夏溯已经准备好闪避了。果不其然,弥赛亚的肩膀发出嗡鸣,能量炮随之发射。 夏溯凭借着敏捷的身手左右躲避。能量炮发射的频率越来越快,夏溯的动作也越来越迅速,逐渐在观众眼中只剩下数十个残影。 夏溯眼中的角斗场也逐渐模糊,她相信自己的感知,对耳旁传来的爆炸声置若罔闻。 弥赛亚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夏溯的四肢忽然被捆住,她立刻尝试用臂刃切割。 弥赛亚拥有极致的胜率不只是靠肉体的力量,他同时也具备老道的阅历和策略。他的目的不是用能量炮击中夏溯,只需要让她全神贯注就好。届时弥赛亚就会改变右臂的形态,变成一条锁链,束缚住夏溯。 夏溯被快速拖向弥赛亚,好在最后关头夏溯切割开了锁链。锁链断开,夏溯将其牢牢套在手上。 弥赛亚看着眼前身型弱小的人类:“你要和我比拼力量?” 观众席上传来阵阵笑声,所有生物都在为夏溯的决定感到可笑。但很快,他们再也笑不出来了。 八根银色的触手突破夏溯的身体,向上翻飞,扎进观众席中。一时间观众四处躲闪。 弥赛亚感到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拽着锁链。他立刻调动脚上的熔岩,使其融化在地上,坚守阵地。 夏溯双手握住锁链,触手不断缩紧,一点点把弥赛亚拖向夏溯。 “永刑弥赛亚,来面对真正的我!” 弥赛亚不动了。他弯下腰,忽然停止发力。夏溯始料不及,手上的力量还在加剧,于是弥赛亚顺着这股力量,撞向夏溯。 空中,弥赛亚右手变回了拳头,锁紧核心,砸向夏溯。 观众席上又起惊呼声。触手扫过观众,拉着夏溯跃起,躲过弥赛亚这一击。来来回回,直到现在,夏溯和弥赛亚身上没有一道伤口。 弥赛亚看着夏溯,喃喃:“你很强,也很可悲。” 夏溯调整触手的站位,身体悬浮在地面上。 “谁胜谁输还不一定。” 弥赛亚摇了摇头,夏溯向他攻去。 臂刃与钢刃在空中相撞,刺耳的响声率先扩散。再是火花。橘黄色的光刺在夏溯和弥赛亚之间闪动。夏溯挥舞臂刃,触手一次次扎进墙壁,拎着夏溯移动。她试图从死角攻击弥赛亚,却被他次次接住攻击。 夏溯的手臂被刀刃摩擦的热气烫伤,她没有停止,愈加猛烈的挥砍。弥赛亚只有右臂可以变换形态,左臂在格挡攻击时被割伤,落入下风。弥赛亚的右臂再次流动,刀刃分叉,钳住了夏溯的臂刃。夏溯一只手被遏制,依旧不慌不忙。 两人的右手连接在一起,一动不动。左手还在博弈。弥赛亚全神贯注的盯着夏溯,每次都能化解夏溯从各个角度袭来的挥砍。他的视野里突然乍现两道银光,弥赛亚想要用右手变为盾牌格挡,却被夏溯预料。 夏溯的臂刃深深插进弥赛亚的钳子里,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左手手腕,将他牵制在原地。 触手突破一层层热气与腥气,瞄准弥赛亚的肩膀。夏溯眼看触手即将碰到弥赛亚,这一击足以斩断他的手臂,。 弥赛亚再次弯腰,一声冲击波围绕着他向外冲刺。夏溯的脏腑受到冲击,有股压强向下挤压腹腔,头颅里耳鸣嗡嗡作响,嗓子里反上铁锈味。 夏溯被向后掀翻。全部触手被抽回身侧,将她团团围住。夏溯变成一个球体,在地上滚动。 观众全都捂住接收声音的器官,杰克也捂住耳朵。他感觉血液在撞击颅顶,难以想象夏溯那么近距离的遭受攻击该怎么办。 冲击波很快停下。弥赛亚浑身布满裂口,微弱的声音从内里传出。伤口周围的皮肤被时不时掀起,像是生物从喉咙里喷洒出的气息。他的胸口出现了一处凹陷,如同被挖空的圣龛。这并不是夏溯造成的伤害。 夏溯的触手慢慢展开,杰克暗觉不妙。 血液从夏溯的眼角,耳朵,和嘴边淌出。每当夏溯眨眼,血红就笼罩住视野,整张脸变得难以忍受的滚烫。 视线变得充满漏洞,夏溯勉强能看见远处的弥赛亚。她一遍遍抬手擦拭着脸上的血液,却无济于事。 液体从肩膀上倾泻而下。弥赛亚缓缓抬起双臂,看着肩膀和手臂处深邃的割伤。虽然夏溯被声波弹开,但触手还是插进了他的肩膀,只是力度不像夏溯原先计划的那么大。 夏溯的五感受到极大影响,她放弃擦拭从五官流出的血液,重新架起架势。弥赛亚拖着半掉不掉的双臂,走近夏溯。 “你的灵魂不归属于萨迦罗斯。” 他留下这句话,离开了角斗场。 留下疑惑不解的观众,和夏溯。夏溯看弥赛亚走了,自己也走出角斗场,无人理会观众的唏嘘声。 夏溯走出角斗场发现杰克已经在等着自己了。杰克将手中干净的布料递给夏溯。夏溯摁压住流血的耳朵,好在嘴和眼睛流血的程度减轻了。 不等两人返回飞船,就望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满身宝石的灭琅十分显眼。 灭琅身后跟着四名浑身喷发着白气的守卫,他渐渐走近两人。 “说什么你老人家也不会错过如此精彩的对决。” 夏溯倒是丝毫不震惊,继续擦拭脸上的血迹。 “你早知道永刑弥赛亚不会答应我和杰克的请求,甚至会要求和我们其中一人进行角斗。你好一饱眼福。” 夏溯娓娓道来,灭琅不禁点头。 “不愧是老朽看中的角斗士!” “就是可惜没看到杰克上场。不过没关系,等会到肆星老朽就给你安排一场像样的角斗。” 灭琅看尽兴了,语调都是往上扬的。 “对了。诺斯和奥莱是不是交给你们一样东西?” 杰克“嗯”了一声。 两名守卫从灭琅身后走出。 “我让他们去取,就不劳烦你们了。” “好啦。那我们肆星见。” 灭琅说完扭头就走了。 夏溯和杰克把诺斯托付给他们的箱子交给了灭琅的守卫。乘坐飞船返回肆星。 夏溯坐在座椅上,询问杰克。 “你看清永刑弥赛亚的胸口了吗?比赛的时候我的眼睛被血糊住了,都没看清。” 杰克点头道:“他胸口里悬浮着一颗可以坍缩的能量球体。我还看见了球体表面的凸起,像是不同生物的面孔。” 夏溯说:“我可以确定永刑弥赛亚身上的割伤和胸口的缺陷不是我造成的。能量球体的作用我大概能摸索出,无非是坍缩时身体里的能量会凝聚,再爆发。” “可是他没有用身体部位打击我,说明能量的去处便只能是化作那股冲击波。” 夏溯顿了一下。 “但我明明感到的不是能量,而更像是……” “声音。” 杰克替夏溯说完了句子。 夏溯点了点头。 “萨迦罗斯像是刑场,同样像是篆刻了铁血的窄门。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回到萨迦罗斯,杰克。” 腐叶迭代于泥土,去年冻僵的蝉鸣变为了琥珀色的糖浆。春日里的阳光似乎都流淌的更快了些。 自从夏溯和杰克从萨迦罗斯回到地球后,夏溯愈发觉得地球角斗场里的角斗士实在是无聊。她开始时常造访肆星,变成了肆星角斗场的常客。灭狼也乐得于此。他对精彩对决过于热情。 夏溯本以为今天又会是平淡的一日,直到她看见角斗场里来了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身上满是血液,看起来有些迷茫。黑发向后贴着头皮,一直留到脖子处,面容消瘦。夏溯看着他在大厅里晃悠,本来没想理他,不曾想在夏溯刚要离开的时候,男人叫住了她。 “你好?” 他的声音冷硬似钢铁,语气诡异。 夏溯回头,望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夏溯也不好转身就走,于是耐下性子与他交谈。 “你好。” 夏溯上下打量了一下男人。 她注意男人腰间别着一把剑,和他花里胡哨的衣服相比,这把剑太过暗淡了。纯黑的剑鞘,没有一丝图案。只有一截白色的刀柄露在外面。 夏溯心下了然,问:“你是来参加角斗的?” 男人缓缓接收夏溯的话,思考了一下。 “角斗是战役吗?” 夏溯摆了摆手:“不完全是。角斗是两个选手间的博弈。不过也是包含在战斗这一大类里的。” 每次夏溯说完话,男人好像都得花一些时间消化。夏溯并不着急,安静的站着,等待男人回答自己。 男人忽然变得极其认真:“请告诉在这颗星球上最有效的生存方式。” 夏溯被这个请求弄得摸不着头脑。 “你说是地球,对吗?” 男人点头道:“是的。地球。” 他的面色无比严肃,这让夏溯好好想了一下这个问题的答案。她退后一步,好好观察起面前的男人。 他的面容消瘦却不脆弱,反而透着一股坚决的冷静。他立在那里,和挂在腰上的剑融为一体,立的安宁。 夏溯终于回答:“我建议你成为一名角斗士。我看你的样子,是这块料。名誉,金钱双收。或许你是一名喜爱杀戮的剑客,那这里也很适合你。” 男人很坚定的摇头:“我只在必要时才会选择杀戮。” 夏溯点了点头:“杀戮不是通往胜利的绝对道路。在角斗场你也可以通过仅仅打败敌人而获得胜利。” 男人问:“你在角斗士中处于什么水平?” 夏溯笑着反问:“你觉得我处于什么水平?” 男人也后退一步,打量夏溯。 “你将成为我不容小觑的对手。” 夏溯的笑容愈发灿烂:“我很期待。” 男人思考了一瞬。 “很好,那我便成为一名角斗士。” 夏溯对他燃起了非凡的兴趣。日子又变得有盼头了起来。她本来想提醒一句,角斗士属于高风险高回报,血性与杀戮不可避免。但当她真的望进他的黑眸时,夏溯知道他的生命早已饱含血液。 夏溯想的的确没错。他遵循自己的过往和本质,寻到了角斗场。 夏溯说:“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安静了。安静的仿佛不曾拥有姓名。 “安咎是我的姓名。” “很高兴认识你,安咎。我是夏溯。” 夏溯带着安咎去见了宪司。宪司见是夏溯举荐的人,于是很快就给安咎安排了第一场角斗。夏溯特地去观看了。 安咎果然没让她失望。 比赛刚开始,双方入场,安咎走到场地四分之一处时就不再动过。对手朝他步步逼近,他还是不曾挪动一根手指。对手猛地打向安咎,安咎还是不曾有任何动作。 安咎的对手倒下了。就在碰到安咎前的最后一秒,夏溯看到了。安咎单手握上刀柄,一道凌厉的白刃乍现,是夏溯此生从未见过的纯白。 安咎手握刀柄快速下压,划过对手的脚腕。血液喷涌,对手瞬间砸向地面,脚腕上出现两道细长的血口。当对手倒地发出闷声时,安咎已经重新站定,就像脚下哀嚎的对手跟他没有关系一样。只有夏溯看清了他的动作。 他站的静然,如同月光下的芦苇。 但夏溯并没有着急让宪司帮自己和安咎安排比赛。她要安咎一步步爬到角斗场的最高层,再让他品尝难能可贵的失败。 安咎不负众望,在两周内打遍了现役的所有角斗士,向夏溯发起了挑战。在这期间,安咎不曾缺席夏溯的任何一场角斗。他甚至跟着夏溯去到了肆星,认识了灭琅。 这一天终于到来。夏溯和安咎早早等在休息室。 夏溯和安咎一同入场,这是一场没有观众,亦没有喧嚣的角斗。 整个偌大的角斗场只有夏溯和安咎二人。夏溯甚至能听见安咎的呼吸声。 夏溯总觉得安咎变了一副样子。与初见时截然不同。素色袍子笼盖住不过分健硕的肉体,面庞不再有任何瘦弱的痕迹,五官像是一个个久经清风吹打出的石塑。 “我注意到你有来看我的每场角斗。” 安咎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没有人宣布开始,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向对方发起了攻击。 第15章 静然而立 安咎感知到了夏溯是名无比强劲的对手,他不能后发制人,只要夏溯成功占领先机,那自己将无法翻盘。 夏溯作为角斗场的冠军自然是有信心赢过安咎。夏溯看见安咎的手上抬,下一秒,刀刃已经立在眼前。 通体为白的剑,不见一丝杂质。 臂刃瞬间突破夏溯手臂上的皮肤,她快速抬起胳膊,挡住了安咎的第一击。刃与刃之间相撞的震动攀上指尖,顺着骨骼一路延伸到颅顶,整个上半身都在小幅度的颤动。 夏溯仅用一只胳膊就抵挡住了安咎的剑。她挥舞另一只胳膊,砍向安咎。安咎左脚右脚同撤一步,夏溯上前追击。她一脚蹬地加速,用全身的力量压向刀刃,重心微微放低,横着划向安咎的腹部。 安咎不急不缓,将剑倒立于面前,向上滑动,撩开夏溯的攻击。夏溯顺势闪到安咎侧面,安咎时刻保持警惕,已经将剑收回,立抱剑于胸前。 夏溯和安咎向对方突刺。夏溯明知道安咎的剑比臂刃要长,所以范围要广,但还是向前突进,为得就是让安咎与自己处于同一招式下。 没等夏溯变换招式,安咎已经变为反手上挑,夏溯立刻抽出手臂抵挡。兵器的吟声十分清脆。夏溯压住重心,要把安咎的剑压往地面,却正中安咎下怀。安咎突然向前侧滑,手腕转动刀刃使其平行于夏溯的脚腕,接着抽手。 平衡被打破,夏溯不顾疼痛,但脚腕和小腿的肌肉被割开,受力不再平稳。血液在剑上绘出一片起伏的山峦。安咎不给夏溯喘息的机会,双手紧握刀柄,站定,凝聚呼吸,肌肉与剑身渐渐融合,全力向下劈。 震颤散去,安咎死死抵住剑,手臂传来的阵阵麻痛不能影响他丝毫。 夏溯因脚腕的伤无法及时躲闪,因此只能抬起双臂,硬扛下安咎的劈砍。可是她的下盘本就不稳,安咎还在不断施加压力,夏溯膝盖开始弯曲。小腿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夏溯单膝跪在了地上。 安咎肉体的力量附于剑内,将夏溯压死在身下。夏溯朝手臂上望去,通过洁白刀刃,她感受到了如同千尺瀑布打击在身上的压力。安咎很确定,只要自己此时此刻不松手,夏溯就会慢慢被刀刃彻底压倒在地。 夏溯本只想试探一波安咎,却不知为何被安咎的剑法代入他的节奏。后背撕裂开来,肌肉呈现出锯齿状向两侧拨动,一道道比相撞的刀刃还要刺眼的银光从中抽出。 安咎手下的力气忽然一空,他绷紧核心,没有因为惯性栽下。他抬起头,夏溯早已抽离了他的控制,站在不远处,身后悬浮着四根触手。 安咎早就在别的角斗里看到这一招了,他并不惊讶。安咎重新摆好脚步,抱剑。 “我要对决的就是这个。你的全盛形态。” 安咎从胸腔里吐出一口气。 “谢谢你对我的信任。” 安咎闭上眼睛。他感受手掌传来的拉扯。安咎的手和刀柄完全一同流淌,手指中的肌肉和神经挑拨剑的钢身。他的拇指和食指保持轻松,中指不紧不松,无名指和小指则必须紧握。 当安咎将剑拔出剑鞘时,心中唯一的信仰就是思考如何击倒敌人。 决心已定。 夏溯笑了:“我必将全力以赴。” 安咎说:“同上。” 夏溯率先发动攻击,甩出一根触手,笔直的刺向安咎。安咎侧身竟将剑掷出,夏溯并没料到。剑在空中竖向翻转,切进触手的尖端,瞬间将其劈成两半。夏溯盯着断裂的触手兴奋起来,把身后的触手全部刺出。 安咎在掷剑的同时也向前冲刺。剑劈砍完夏溯的触手,插入地面。安咎的速度异常迅速,当夏溯甩出其他触手时,他已经跑到了剑身边。拔剑,翻动手腕,灵活的把所有触手拨回。 触手回到了夏溯身边。 “再来。” 她说。 刹那间,触手就以更加迅猛的速度朝安咎袭去。视野中根本不见触手移动的轨迹,只剩下被搅动的空气。 安咎闭上了眼睛。他的肉体就是一把利剑在等待。 剑身挥动的虚影从安咎身体周围扎出。他的肉体已不见踪影,只剩下剑和触手相互刺穿,缠绕,博弈的光芒和响声。 夏溯的脸裂开一个笑容,触手的攻击频率越来越疯狂,直到平衡被打破。一根触手插进了安咎的左肩膀。安咎迅速作出反应后退,很不幸,安咎的惯用手被刺穿了。 安咎的脸依旧没有露出一丝破绽。黑色的眼珠就像是井水,过于死寂。他只是把剑换到了另一只手中。 安咎开始向夏溯奔跑。夏溯没有放出触手拦截,而是任由安咎逼近自己,直到安咎将自己吞噬进了剑的攻击范围。夏溯这才有了动作。她下腰躲过安咎的刺剑,猛地擒住安咎的右手。 手和剑停滞在了空中,夏溯挥舞臂刃,砍进安咎的胸膛。同时自己的腹部也传来撕裂声。 安咎等的也是这一刹那。 他故意换手,为的就是让夏溯对自己受伤的左手放松警惕。当夏溯擒住他的右手时,他松开了剑。剑被下方的左手接住,刺入了夏溯的腹腔。 安咎快进快出,抽出剑又扫向夏溯身后的触手。四根触手全部断裂。 夏溯看都不看腹部的血洞,食指弯曲,向安咎的手臂内侧打击。安咎的胳膊瞬间被麻痹,夏溯利用指关节按压穴位制造压力,令安咎的胳膊暂时麻木。夏溯攻向安咎的脖子,他侧身想闪避,却被夏溯再次擒住胳膊,剑被夺去。 安咎本以为夏溯会使用他的剑,但他只是看着夏溯把剑扔向观众席。 “我没有使用别人的武器的习惯。” 夏溯看向安咎,她本以为角斗结束了。却不曾想安咎再次摆出架势。 “吾剑,在即是失,失即是在。” 他将一只手掌竖立置于胸前,另一只置于远方。左腿向前踏出半步,扎在地面。 夏溯不禁觉得这个架势有些眼熟,十分像班卡西拉。一种来自东南亚的武术。但仅仅是相似。 夏溯收起臂刃:“继续惊讶我吧,安咎。” 安咎的步法和持剑时并没有变化,他从不单单移动一条腿,而是双腿共进共出。 夏溯朝安咎的面部和身体快速挥拳,但一击未中。安咎巧妙地利用手肘化解了夏溯的攻击。他一次次利用手肘抵住,或是引导夏溯的攻击偏离方向。动作柔而不刚。 安咎第一次发动攻击,反向挑起手肘直取夏溯的喉咙。夏溯能感到如同剑一样的锋芒。 夏溯用拳头迎接上安咎的手肘,骨头碎裂的痛意从指尖到大脑,两个部位相互冲击,造成了停滞。安咎立刻接上扫腿,攻击夏溯被割伤的脚腕。 在脚腕相接的瞬间,夏溯下沉,膝盖跪向地面,绊住了安咎的脚。安咎摔倒在地,夏溯举起拳头,砸向他的头。 血液牵扯着安咎的脸和夏溯的拳头。夏溯站起身,看着身下昏迷的安咎。不过二十秒,安咎就醒了过来。 他没有任何表情:“我已经输了?” 夏溯点头。她伸出手,递至安咎面前。 安咎并没有拒绝,很理性的握上去,站了起来。 “受教了。下次交手时,我必定更加锋利。” 夏溯笑了笑:“我已经开始期待那一天了。” “其实,如果你刚刚刺入的是我的心脏而不是腹部,你就赢了。” 安咎摇了摇头。 “我没有兴趣造成不必要的杀戮。” 两人没有再说话,默默离场。 夏溯走上看台,果然在这里找到了杰克。 “杰克。” 夏溯点头致意。 杰克等夏溯走到身边,开口道:“他是一名静锐的对手。” 夏溯说:“是啊,我没想到他还会近战格斗。” “你已经蠢蠢欲动了吧。下周安排你们打一场。” 杰克没有否认。 过了一周,杰克和安咎站上了角斗场。夏溯当然前去观战。 比赛结束的速度令人震惊。 安咎先发制人,通过刁钻的步法刺穿了杰克的胸膛。杰克抬手格挡,手掌却一起被贯穿。这一击让杰克被迫进入余烬状态。安咎也是如此打算的。 紧接着,杰克和安咎开始了近身战斗。血液夹杂着碎肉在两人周围跳跃。杰克试图击打安咎,而安咎翻转剑身不断削下杰克手臂上的肉。 夏溯站在看台上,只能看见两个模糊的身影在血雾中移动。 最终,杰克成功把安咎压倒在地,手指扣住了安咎的脖子。安咎的剑也立在了杰克脑袋旁。 比赛宣布平手。 杰克和安咎依旧摆着架势,谁都没松手。还是夏溯下场将两人拉开。 安咎喘着气,面色冷静:“你的力量,让我想起了一名故人。” 杰克没有接话,颔首致意,转身离开了。夏溯朝安咎挥手,跟着杰克一同离开。 安咎也不在意,握剑迅速一甩,将剑身上的血液甩掉。他迈过血泊,一步步从通道退出。 接下来的两周相当平淡。夏溯和杰克在地球和肆星的角斗场之间穿梭,与不同的角斗士对决。安咎也在肆星的角斗场上完成了首次亮相。三人有时会聚在一起切磋。 直到一颗无端坠落在角斗场的火球砸碎了平静。 杰克正在和另一名选手角斗,夏溯照常观望。只是当夏溯无意间抬头望向天空时,她看见了一颗闪耀的火球。夏溯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不断坠落的火球。火球坠落的速度异常迅速,灼热的气息很快降临于角斗场。 不等夏溯出声提醒,火球笔直的砸进了角斗场。一种绯红物质忽地膨胀,卷曲如同火舌。同样炙热却不是火焰。形态与云雾更为相似,一缕缕以火球为中心发散。 观众早已四散而逃,夏溯立刻翻下看台,冲进角斗场中央。不等她靠近,一股热气扑面而来。炙烤般的温度令夏溯的皮肤瞬间变红,骨骼都被热气渗透,身体烫到发痛。 夏溯从背后伸出触手,将自己围住,屏住呼吸,冲进场地。越加靠近火球,绯红物质就越浓郁。绯云与触手相撞,触手银色的皮肤开始脱落。好在这时夏溯瞧见了杰克。 杰克的皮肤早已被烫掉,身体露出一片片肌肉。夏溯抛出触手包裹住杰克,近距离下,夏溯能看到杰克肉上附着的一块块焦黑,是被烤成灰烬的皮肤。夏溯去拉杰克的手,当她的手指轻轻触碰到杰克的手背时,一块肉直接掉了下来。 夏溯的手指上甚至还有杰克的皮肤碎渣,她不敢再去碰杰克,生怕更多肉从他身上坠落。 好在杰克开启了余烬状态,目前感受不到痛觉。他甚至还有心情去观察夏溯焦急的神情。 “我没事。你能带路吗?” 杰克问夏溯。 夏溯点头,她不能触碰杰克,于是杰克就贴在她身侧,两人利用触手的庇护撤出了绯云。 夏溯将杰克安置到医疗室,目前绯云只是在角斗场的场地里浮动,并没有渗出到其他地方。 “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夏溯转身离开,却看见杰克从病床上站了起来。 “我跟你一起。” 杰克说。 夏溯看着杰克遍布烧伤的身体,实在无奈。 “你现在走十步,掉九块肉。就别逞强了。我去去就回。” 夏溯的语气很是严厉。 杰克没再坚持。 夏溯离开医疗室,回到场地。此时宪司也到了。夏溯甚至瞧见了安咎。 “你怎么来了?” 夏溯走到安咎旁边。 “和你一样,来看看。说不定宪司需要我们的帮助。” 安咎回答。 夏溯眺望进场地,果然看到宪司的人穿着护具,尝试靠近绯云。还不等走近,身上的护具就全部融化,没人敢再前进。 绯云已经不像刚刚杰克在时那么浓郁,又过了五分钟,绯云突然缩聚。夏溯终于看清绯云中的生物。 红砖色的庞大肉体趴在地面,一根鼓着一截截肉段的尾巴铺在后面。三根肉翅垂在身体两侧,清晰的血管在撑开翅膀骨骼的薄膜里跳动。 它的面部只有一条被撕开的裂隙,一条条丝状的黑色液体在这个像是嘴的器官里滴落。如同融化的钢铁。 第16章 绯红 不仅是夏溯愣住了,所有人都对眼前的庞然大物感到惊奇。宪司不敢再让手下贸然行动。 这时,一个身影掀开了生物的肉翅。庞然大物低吼一声,试图用翅膀拢住他。 安咎突然向夏溯说:“你帮我去拿个缝合器。” 安咎还是带着和平时一模一样的安静,令夏溯信任。 夏溯很快从医疗室取走两个缝合器,回到了安咎身边。安咎向着两个不明生物走去。夏溯跟在他身后。宪司本想阻拦,却在看到安咎平静的眼神时闭上了嘴。 夏溯和安咎很快走到了距离两个生物十米远的位置。安咎明显感受到了敌意。但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接近那两个生物。 经过安咎的观察,长着肉翅的生物受了十分严重的伤。它身侧和尾巴处的断口皆能证明这一点。 夏溯和安咎慢慢靠近,很快,站在肉翅生物前面的身影发出了警告。身影的轮廓模糊,没有肢体,甚至看起来不像拥有肉体。他是一团凝聚着绯云的实体。 他放出绯云,夏溯和安咎被灼伤,两人停下脚步。安咎举手示意自己没有危险,夏溯照做。绯云蠕动了一下,被收了回去。夏溯和安咎继续靠近。 两人走到了他面前,不等有所动作,绯云瞬间缠绕住夏溯,把她扯到了身影旁边。绯云在夏溯脖子上烫出一片血水,肉连着皮全部化为液体,顺着夏溯的胸膛淌下。夏溯乖乖待在绯云里,她不想激怒面前这个生物。 安咎明白身影的意思,只要自己做出任何不轨之举,夏溯的命就没了。身影明显在威胁他。安咎举起缝合器,让身影看。身影的最上方有两个窟窿,安咎猜测是他的视觉器官。 接着,安咎缓缓走到长有肉翅的生物身侧,拿起缝合器,开始给它的伤口缝合。安咎看绯云身影没有阻止自己,于是放心治疗。 夏溯默默举起手上的缝合器,示意绯云身影自己也可以帮忙。却换来一阵更加滚烫的温度。 安咎忙前忙后,结束缝合时已经接近傍晚。安咎做了最后一次检查,从生物旁边退开了。它慢慢站了起来。 它发出两句低语。绯云身影抛开夏溯,走到了肉翅生物身下。安咎数过它腹部的伤口,推测它原先有六条腿,现在只剩下四条。人类和绯云身影只有它一条腿那么高。 它撑起满是裂痕的身体,低下头,碰了碰绯云身影的脑袋。下一秒,肉翅生物从头到脚,燃成了灰烬。 如此庞大的生物在几秒内,变为了能被一个手掌拢住的颗粒。 绯云身影将灰烬收入身体,胸口乍现出一个光斑。灰烬在光斑内搅动,化为光束,贯穿了他的身体。巨大的热能和光亮使夏溯和安咎闭上眼。等两人重新睁开眼时,肉翅生物和光斑早已不见,就像从未出现过。 忽然,角斗场中涌入数排士兵,将夏溯,安咎,和绯云身影包围。联合国介入了。 安咎和夏溯想让士兵退后,不等两人转身,热浪袭来。夏溯迅速作出反应,用触手包裹住自己和安咎。最前排的士兵全被烤成了一滩血水。 联合国这才不敢轻举妄动。夏溯和安咎找到联合国的领袖,试图和她谈判。 “埃琳娜·沃尔科娃。联合国不会允许携有如此杀伤力和攻击性的生物在地球驻留。” 夏溯和安咎料到了联合国的决定。 埃琳娜曾多次赞助环形空间站的制造,与许多其他星球的外交,例如肆星和御纪星,都是由她批准和展开。因此夏溯有把握能说服她。 “埃琳娜。你也看到那群士兵瞬间融化为血水的景象了,联合国没有相匹配的武力将他驱逐或杀死。况且,他愿意让安咎治疗另一个生物,这说明他是一个富有理智和思想的生物。我们可以和他谈判。” 士兵化作的血水依旧在地上向着周围流淌,慢慢蒸发。 埃琳娜沉默了,她在权衡利弊。 地球的科技说不定可以将这个外来生物驱逐,可是又要搭进多少条人类的生命呢?埃琳娜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她从来不是会去主动刨挖战壕的领袖。 “如果你们能说服他进行谈判,联合国不会赶尽杀绝。” 夏溯松了口气,她也不愿意看到数百条生命化为血水的惨状。虽然绯云身影的攻击欲很强,但他不是没有情感流露。夏溯和安咎都能看出他和肉翅生物间的牵绊。 夏溯郑重道:“交给我们。” 夏溯和安咎返回了绯云身影旁边,埃琳娜也命令士兵撤退。 绯云身影依旧站在原地。云雾簇成他的躯体,橘红色的光芒让夏溯如同注视烈日。好在他感应到了夏溯和安咎没有敌意,把高温全部收回了光斑内。 夏溯说:“我们想和你谈判。人类愿意聆听你来到地球的目的。但你不能伤害人类。” 夏溯不知道面前的生物能不能听懂她的话。 夏溯和安咎看着他,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肆星。那颗有着极大包容度的混沌星球。 绯云身影对夏溯的话无动于衷,很有可能是听不懂人类的语言。他也没有离开地球的意思。夏溯也没法让他跟着自己走,于是埃琳娜只能把联合国的领袖带到了角斗场。 绯云身影站在角斗场中央,一站就是半天。 联合国抵达后,很坚决的表示绯云身影不能留在地球。他们不会允许一个如此可怖的隐患存在。夏溯表示理解。她提出了一个建议,把绯云身影送到肆星。联合国在讨论后赞同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问题是,怎么把他送过去。 没想到这时,绯云身影动了。他走到夏溯身后,夏溯往哪里走,他就往哪里走。仿佛听懂了人类要把他送到肆星的计划。 夏溯不禁感到惊讶,事不宜迟,她叫上杰克和安咎一起,把绯云身影送到了肆星。 夏溯敲开了灭琅的门。 “哦?是夏溯呀。找老朽有什么事吗?” 夏溯只是笑着没说话,领着灭琅站上了看台。只见绯云身影站在角斗场中,和另一名角斗士对峙。不,称不上对峙。是另一名角斗士被绯云身影的热气逼得连连后退。 夏溯偷偷观察灭琅的表情。灭琅脸上石头缝组成的皱纹带着笑意,夏溯便知道这事大概率是成了。等夏溯再回过头时,角斗已经结束了。 绯云身影闪到角斗士面前,瞬间撕开了角斗士的喉咙。 灭琅笑眯眯的看着夏溯:“最近你为老朽带来了不少有意思的角斗士。说吧,他想要什么?” 灭琅指的是绯云身影。 夏溯思考了一下。 是啊,他想要什么? 夏溯也不知道。她只能把绯云身影和地球之间发生的事简要的告诉了灭琅。 “原来如此。老朽可以保证他在角斗场内有一处安身之地,其他就等他开口的那一天吧。” 夏溯也是同样的想法。把绯云身影交给灭琅是最好的办法,角斗场十分符合他。于是他就被安置在了肆星。 夏溯按照联合国的要求给绯云身影送去了一件特殊材质制成的人皮。防止他所到之处的生物全被烤成粉末。结果被他撕成了碎片。 繁花盛开,争相斗艳。阳光与花园如胶似漆。 夏溯的心情相当明媚。她四处打量自己的花园,忽然看见铁门下有一个信封。夏溯走过去,蹲下,将信封拾起。她一下就看出了这是哪里的来信。 方形的信封开始膨胀,无数细小的触须从中心展开,变为一个缠在夏溯手掌上的小生物。生物脑袋上戴着由玻璃瓦制成的头盔,提供了它所需的气体。它的触须迅速在空中移动,拼成了一段话。夏溯感叹于触须的数量。 “厄琉西斯诚挚邀请夏溯和杰克参加悔恨嘉年华。悔恨嘉年华包括胃囊寻宝,悖论斗兽场,等等有趣活动。于人类时间宙元七二二年,五月十二号开启。期待你的到来,为角斗增添一抹乐趣。诺斯与奥莱奉上。” 夏溯阅读完触须拼成的内容,准备去找杰克。小生物貌似知道自己的使命还未完成,乖乖爬到夏溯肩头,黏在了肩膀上。 狭窄的街道并不欢迎阳光,即使现在是白天,蜂巢街区依旧如同黑夜。烟雾缭绕,夏溯绕开水洼,看着从下水道流出神经插件被踩的稀碎。不远处飘来有机溶剂的刺鼻气味。店员暴露在外的合金脊椎上刻着图腾,为背后的纹身店打着招牌。 街角的全息投影突然大声播放:“下注倒计时三十秒!” 投影前挤着一群以赌博为生的人。 夏溯对着投影眯起眼睛。地上投射着一个局促的八角笼,两个拳手热身时的金属关节发出咔嚓声。烤肉摊的合成油脂滴在电磁炉上,滋啦一声混进格斗场传来的骨骼碎裂声。 夏溯停在蜂窝状的居民楼下。她曾提议过让杰克搬到自己旁边,但被坚定的拒绝了。自己就再没提起过。杰克赢得的奖金绝对够让他买一个别墅。夏溯想或许跟杰克的往日有关,人总是愿意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中生存。 夏溯搭乘电梯前往第八层,期间撞上了一名穿着校服的女孩。她正踮脚绕过装满生锈义肢的箱子,不小心撞到了夏溯身上。 女孩抬头看向夏溯,瞬间就认出了她。经常出现在父亲赌注里的角斗士。夏溯摆手示意无事,女孩一步三回头的走向走廊深处的屋子。 走过复杂的房间结构,夏溯终于站在杰克门前。 门发出沉闷的呻吟。 杰克打开门,发现夏溯站在门口。白雾从他身侧流向屋外。杰克侧过身子,跟在夏溯身后走回房间。 夏溯坐到布满补丁的沙发上,不住咳嗽了两声。杰克默默打开窗户,烟雾迅速流散。 夏溯抓住肩头的小生物,递到杰克手里。杰克读完生物用触须摆出的文字,问夏溯。 “你去吗?” 夏溯没回答,反问杰克:“你准备去吗?” 杰克说:“我对这种节日不感兴趣。但如果你去,我也去。” 夏溯笑着道:“那就只能请你屈尊纡贵,陪我去参加嘉年华了。” 杰克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思。” 夏溯说:“放轻松,我明白你的意思。开个玩笑。” “说好了,十一号见。” 十一号很快到来,夏溯和杰克一同前往萨迦罗斯。 “欢迎!” 诺斯和奥莱亲自接待了夏溯和杰克,好巧不巧,灭琅和安咎也在。夏溯想诺斯和奥莱肯定会邀请灭琅,看到安咎时相当惊喜。 “安咎!你也来了?很高兴见到你。” 夏溯和诺斯奥莱简单客套完,找上了安咎。 安咎腰间挂着墨色剑鞘,双眸一直盯着夏溯。 “你们好,夏溯和杰克。” 杰克跟在夏溯身边,只是和安咎用眼神简单打了招呼。 “你跟灭琅一起来的吧?” 夏溯问。 安咎点头道:“灭琅收到邀请函时我正好在旁边,于是请求灭琅带我一起来。” 夏溯更加惊讶:“没想到你会对嘉年华感兴趣。” 安咎耸肩道:“不同星球和生物的文化很值得我去了解。每个文化都大有不同,可是本质却又单纯。况且,角斗天天都有,可去参加其他星球的节日的机会相当难得。” 夏溯赞同安咎的说法。 夏溯说:“你们说这个节日存在多久了?” 安咎缓缓道:“今年是第三十八届。距离第一届悔恨嘉年华已经过了六千零八宙年了。悔恨嘉年华举办的原因出自永兴弥赛亚。每当他连胜九十九场,准备开启他第一百场的角斗时,萨迦罗斯就会开启悔恨嘉年华。” “萨迦罗斯没有死刑,也没有牢狱,通过角斗获取救赎。每一个罪人都会携带可遥控引爆的赎罪项圈参赛,连胜百场即可获得自由。” “永刑弥赛亚的每一个第一百场全部落败,但他从未放弃,五百多年以来不断落败再重新开始。萨迦罗斯上的大部分生物都认为永刑弥赛亚的名讳意为,罪人的永恒绞刑场。可他何尝不是在处刑自己。” 夏溯和杰克目瞪口呆的盯着安咎。 夏溯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安咎不解的看着他们:“你们难道不翻阅史籍吗?” 夏溯语塞了。 “我刚到萨迦罗斯就去拜访了回廊。回廊是一座漂浮在寒冷液态金属上的石碑群。篆刻了萨迦罗斯从开端至今的全部历史。” 夏溯很是佩服安咎这种挖掘历史的能力。 第17章 悔恨嘉年华 悔恨嘉年华的时长为两日。第一日供城邦间联手庆祝,第二日是永刑弥赛亚的角斗赛。 第一日,夏溯,杰克,和安咎决定前往其他没去过城邦,包括母巢,流浪胃都,时沙圣壑。 时沙圣壑的重力紊乱,城邦由反重力浮岛和重压山沟组成。 夏溯走在连接城邦间的锁链上时,就听见了时沙圣壑中传出的歌声。悔恨嘉年华中时沙圣壑的居民会将不同的金属颗粒,或者自然颗粒抛起,让他们随着紊乱的重力形成风暴。再大声歌唱。感谢重力和时间给予他们的生活。 时沙圣壑中最宝贵的财产之一是一面可以窥视未来的石壁。 “窥视未来?这种能预知未来的物体真的存在?” 安咎说:“是的。但回廊中并没有记载石壁的由来。” 夏溯十分好奇:“那生物岂不是可以预知未来再将其改变,这不就乱套了吗?” 安咎点了点头:“按理来说讲时沙圣壑完全可以把握这个机会发展成宇宙中最为强大的存在。但是回廊中有记载所有尝试触碰或研究石壁的生物全部死亡。” “回廊中的石碑是这样明确记载:石壁极有可能是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生物。它不允许任何生物与未来产生关联。窥视是它愿意给予的最大限度。” “很多生物愿意一掷千金只为了窥视未来的自己。这甚至成为了时沙圣壑的一个重大经济来源。只有在悔恨嘉年华期间,石壁才会向大众开放。” 夏溯看安咎对萨迦罗斯了解颇深,调侃道:“你其实是萨迦罗斯的土著生物,来地球监视人类?” 安咎说:“你看我长得像吗?” 夏溯笑着摇头。 “所以你们想去看看吗?” 夏溯问。 “你想去的话就走吧。” 杰克看出了夏溯的期待。 三人毫不费力地找到了石壁的所在地。石壁身处时沙圣壑压力最大的沟壑中,此时被围的水泄不通。夏溯走下阶梯,率先响起的,是音阶。来自时沙圣壑的半透明爬行生物,棱爪,撑起一截截台阶,供生物行走。踩下的每一步,都会拨动棱爪的鳞片,发出空灵的碰撞声。 棱爪的身体太过轻盈,因此漂浮在时沙圣壑的洞穴里生活。它们的四肢可以抓住气体中最为沉重的粒子,将其织进鳞片增重。常用于建筑,或者运输。 夏溯三人排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他们。夏溯停在了石壁前。 杰克对未来的自己不感兴趣。他清楚自己的结局,要不然是作为雇佣兵苟且一生,要不然就是死在角斗场里。杰克惊讶于夏溯和安咎的到来。他好不容易触及了一点光明,怎可能愿意再面对黑暗。 夏溯与石壁面对面站着。石壁是由两条沙石柱撑起的椭圆形石块,和普通黄棕色的沙石没什么区别。 石壁中起初什么都没有。夏溯的呼吸不知不觉停住了。视线中显现出一片深蓝。黑夜推动一道道波澜,形成一片湖泊。一块若隐若现的礁石被湖水反复冲刷。礁石被腐蚀的不成样子,布满窟窿。 夏溯并没有看到自己。不等她进一步观察,石壁中的景象消失了。夏溯不解的退到一旁,看着安咎走上前。其他人无法看到别人的未来。 杰克看夏溯失神的站在原地,俯身碰了一下夏溯的肩膀。夏溯回过神,看杰克很快收回手,肩膀感受到的力度如同幻觉般轻。 夏溯微笑着摇头。 安咎很快从裂缝面前返回,他看起来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夏溯和安咎都没说自己看到的景象,杰克也没有主动问,三人只是默默前往反重力群岛。 每届悔恨嘉年华时沙圣壑都会和母巢联手,在反重力群岛上举办悖论斗兽赛。 母巢是一座极度崇拜生殖的城邦。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繁衍,搭配不同的基因,从而快速进化,在角斗场中占据一席之地。时沙圣壑和流浪胃都隶属于母巢。 悖论斗兽赛利用被称之为脐的生物,克隆出参赛者一天前的肉体。参赛者在比赛前一天会前去母巢,脐会用透明的腹部包裹住参赛者,把他的肉身和想法复刻。 参赛者将与一日前的自己对战,杀死昨日之我,便可以把失败者的脑髓挖出,获取品尝载有记忆的脑细胞的机会,重新体验自身过往最幸福的时刻。如果昨日之我战胜了今日之我,昨日之我会因为悖论原因而腐烂。 两个一模一样的生物站在八角笼中,相互对峙。他们的身体长满黄沙色的羽翼。羽翼中藏有时间残影,在被攻击时自动回溯到五秒前的位置。 夏溯扭头问安咎:“你觉得昨日还是今日会赢?” 安咎思考后,回答:“我压今日。今日之我必定更为锋利。” 夏溯又问杰克:“你呢,杰克?” 杰克的视线始终停留在八角笼中。 “我压昨日。今日之我往往更加自负。” 夏溯说:“要不要赌点什么?下次角斗赛的奖金怎么样?” 杰克和安咎没有拒绝。 安咎问夏溯:“那么你呢?你压谁?” 夏溯早就想好了答案:“我压今日。” “原因呢?” “昨日之我会恐惧腐烂和被啃食的未来。今日之我不会。” 昨日和今日的战斗开始。 他们奋力用嘴和爪子攻击对方,分成两叉的舌尖吐露在外,分泌着粘液。双方在八角笼中变换着位置。最后,依旧是今日之我胜出。他用尖锐的牙齿割开昨日之我的头骨,吸食着脑壳里的脑髓,回味着往日最为幸福的时光。 观众席上,夏溯好奇道:“你们会想和昨日之我角斗吗?” 安咎说:“无所谓。我有把握获得胜利,今日之我必定比昨日之我更为锋利。” 杰克简短道:“我也无所谓。” 夏溯想象着与昨日的自己对战的情景。 “我还是算了。与你们两个对战已经够棘手了。” 安咎难得不再挂着毫无波澜的表情,扬起嘴角:“谢谢你对我的认可。” 他转头看向坐在旁边的杰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杰克也看向安咎:“我可不什么君子。不过我也没准备赖账。下次角斗赛的奖金是你们的了。” 杰克冰冷的双眸中好像多出一丝笑容。 傍晚,深红色的光斑交织在黑紫色的天空中,整颗星球仿佛被一张腐烂的肉薄膜笼罩。夏溯,杰克,和安咎再次走过滚烫的锁链,前往流浪尾都。 流浪胃都的前端是集市,肉腥味夹带着炙烤的香味飘浮在空中。此时正值进食时段,密密麻麻的生物弓着腰,在街道上啃食着手里的食物。夏溯三人还未尝试过萨迦罗斯的食物,于是走到了吆喝声最大的摊贩前。 咕咕冒泡的岩浆被封在铁板下,上面烤着不同的肉类,还有颜色怪异的植物。集市附近有好多升降运输的绳索,方便于商贩直接从环形城邦下的岩浆池获取岩浆。 安咎一吸气,一股浓烈的香料味直冲鼻腔。 突然,一颗长着蓝绒的脑袋凑到了安咎跟前。 “一看你们就不是本地人。我极力推荐萨迦罗斯的名菜,高温焖碳肉丸,我的手艺可是在整个流浪胃都里数一数二的。” 夏溯重复道:“高温焖碳肉丸?” 她不确定的看了杰克和安咎两眼。 安咎忽然变得极其严肃,盯着晃着蓝绒脑袋的老板低声说。 “你最好没骗我。不然我会把你脑袋上的蓝绒全部削掉,再喂给你自己吃。” 夏溯和杰克从未听过安咎如此恐怖的语气。两人不敢说话,默默站在旁边。 安咎掏了钱,老板很快从摊子后面搬出一块漆黑的石炭。表面布满裂纹,石灰顺着石炭圆滚滚的身体滚落。老板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锥形工具,猛地砸向石炭表面。一层层石炭碎裂,表面的石灰被粉碎,露出下面流着汤汁的肉球。 老板将盛在石炭里的肉球递到安咎手上。 “保证你满意。” 安咎拿着肉球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夏溯和杰克也坐在一边。 安咎从一个石筒中拿出一个两侧刻满利齿的工具,插进了肉球。汁水从中流淌,亮晶晶的油脂深藏在肉球内部。安咎看向夏溯和杰克,示意他们一起吃。 夏溯对刚刚安咎可怖的语气历历在耳,连忙道:“你先吃。” 安咎也没客气,用工具切下一块肉,送入嘴里。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仿佛自己的牙齿在和肉丸进行一场生死决斗。嚼着嚼着他的表情愈加僵硬。 杰克疑惑的切下一块肉,吃了起来。相对于杰克面无表情的脸,安咎的表情显得更加阴沉了。夏溯很是不解,刚想也切一块肉吃,却被安咎拦住。 夏溯紧张道:“怎么了,安咎?你身体有不舒服吗?” 安咎吐出两个字:“难吃。” 夏溯哭笑不得。她看向杰克,他倒是准备再切一块,也被安咎拦住。 夏溯问:“真的很难吃吗?” 杰克说:“我对食物没有要求。能饱腹就行。” 夏溯也想尝尝面前这块巨大的肉球,安咎怎么说也不让她吃。夏溯只好放弃。 安咎严肃道:“民以食为天。食物不可马虎。” 于是安咎领着夏溯和杰克尝好几家不同的食物,包括一盆混入流浪胃都中不同植物的浓汤,一盘用回廊中的冰洋冻结成的果冻,和一块不知名生物的肉排。 最终安咎选择了这块撒着尖叫香料的肉排。香料提取自厄琉西斯的一种寄生物的胆囊。它们生活在地下,因此靠声波探路。胆囊里面包含了寄生物所需的声音,还有一种特殊物质,在高温下会渗出甜味。 这种生物的胆囊被商贩收集,扎破,撒在高温炙烤的肉排上,增添一丝甜味。同时被扎破的胆囊还会露出尖叫的声波。 夏溯不得不承认,安咎的品味极为刁钻。一大块肉排被三人分食,杰克一人吃了肉排的三分之二。 三人进食结束后天空彻底变黑,一块块紫红色的暗斑飘在城邦头顶。黑夜,正是寻宝的好时刻。 夏溯三人继续朝胃都深处前进,跃进一个隐藏在地表下的入口,进入血肉组成的胃都。胃都是真实意义上的胃囊。萨迦罗斯最为古老的生物名叫利尔坦,身型无比庞大。最后一只利尔坦的胃囊被埋葬在流浪胃都下方,慢慢腐烂。 萨迦罗斯的城邦在迭代,总有失落的文明等待着被探寻。因此淘宝盛行。正是有一只淘宝队挖进流浪胃都深处,发现了利尔坦的胃囊。还发现胃囊中含有还未消化彻底的宝物,来自古代的武器,艺术品,晶石,金属,挖之不尽。 这支淘宝队靠着变卖宝物的钱财建起城邦,也就是现在的流浪胃都。每天都有生物来到利尔坦的胃囊寻宝。如果运气好,找出的宝贝可以令他一生无忧。 流浪胃都的首领花费了大量资源维护胃囊,防止它腐烂。同时也派人进行考古,汲取宝物和历史,用于交易,或是补充进回廊的石碑群。 只有在悔恨嘉年华期间,利尔坦的胃囊才对大众开放。许多生物都想靠着这个机会一发致富。 夏溯绑在滑索上滑向胃囊深处,过了大约十分钟,她才落地。夏溯没有闻到想象中的腐臭味,反倒是一股工业香精的味道。带有浓郁的香味,也不刺鼻。 胃囊中太过黑暗,夏溯打开胸前挂着的探照灯,回头等杰克和安咎。不一会,杰克率先从滑索滑下,再是安咎。利尔坦的胃部结构相当复杂,至今未有生物探索到胃囊的最深处。 传说,利尔坦的胃囊中还有未死的远古生物,被腐蚀的面目全非,半死不活。依靠抓捕,啃食淘宝队为生。 夏溯,杰克,和安咎在诺斯和奥莱的强烈推荐下也踏入了胃囊。三人一点点前进。夏溯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阵冰凉。她低下头,发现有液体在脚下滚动。 安咎停在夏溯旁边,用手触碰液体。 “应该是回廊的冰洋。” “石碑群中有记载利尔坦长着虚空般的圆嘴。随着他们一呼一吸,物质纷纷都被吸进嘴里。因此,所到之处的地形变得削薄。” 夏溯蹲下,把指尖没入液体,冰凉刺骨。 一转眼,杰克不见了。 夏溯急忙道:“杰克呢?” 安咎也没有头绪:“刚刚就在我们身后。” 夏溯大声喊:“杰克!” 声音击打在狭窄的肉壁上,根本传不出去。 一只手突然攥住了夏溯的脚。夏溯下意识想要挣脱,低下头,却发现这只手相当眼熟。 “杰克?你在下面吗?” 夏溯这才发现脚边都是粘稠的绿色物质,如果长时间站着不动,就会坍塌,被埋葬。夏溯抓住杰克的手。 “帮个忙,安咎。” 不等夏溯说完话,安咎就已经抓住了捷克的另一只手。两个人一同用力,杰克金色的头发从粘液中露出。夏溯屏住呼吸,再拉一把,看见了杰克两颗海蓝色的眼珠。粘液仿佛带有吸力,吸着杰克不放。 夏溯只好从背后抽出触手,插进肉壁里,猛地向后冲刺,终于把杰克拽了出来。 夏溯喘着气:“现在我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失踪的淘宝队了。” 杰克刚刚一直屏着气,现下也在大口呼吸。 “谢谢。” 杰克向夏溯和安咎道谢。 夏溯说:“朋友间应该的。” 杰克顿了一下,点了点头。 安咎仔细观察粘液,说:“这也是从别的城邦吸进的物质。和胃囊的生态结构大为不同。” 夏溯拍掉溅在衣服上的粘液,向前继续走。结果两脚一空,消失了。 夏溯没来得及伸出触手,就砸在了一个柔软的东西上。 “真是倒霉啊!” 身下的生物发出大声抱怨。这个声音听着些许耳熟。 夏溯站起来,伸手拉起被她砸中的生物。在探照灯下,夏溯看清了生物的样貌。是尚医生。 第18章 流浪胃都 “尚医生?” 夏溯不确定的问。 面前的人扶了扶脸上的仪器,惊喜道:“这不是我的宝贝夏溯吗?居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尚医生脸上依旧戴着繁杂的仪器,拉起夏溯的手,左右打量。 “嗯,更健壮了呢!” 夏溯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连忙转移话题。 “你怎么在流浪胃都?” 尚医生松开夏溯的手:“我也想问你!不过你这么厉害的角斗士出现在萨迦罗斯不足为奇。我想方设法从客户手里搞到了一张悔恨嘉年华的邀请函。你知道的,我的诊所门庭若市,客户很多很杂。” “这还得多亏了你。” 尚医生指了指夏溯。 这时夏溯头顶传来血肉撕裂声,她抬头,看见杰克和安咎顺着肉壁滑了下来。杰克用手指插进肉壁作为缓冲,夏溯则用剑。 “受伤了吗?” 安咎把剑拔出肉壁,走到夏溯身边,上下左右看夏溯身上有没有伤口。 “没有,我很好。” 夏溯跟安咎和杰克说。 “受罪的当然是我了。” 安咎和杰克转头,注意到黑暗中还站着一个人。一个人类。 夏溯介绍道:“这是尚医生。” 尚医生伸出手:“你们好。” 杰克和安咎都没接。 他沮丧的收回手:“你的朋友们还真是冷漠。我为你受了伤好不好。” 杰克说:“谢谢。” 尚医生低声和夏溯说:“你的朋友们一直这么冷冰冰的吗?” 夏溯当作没听,提议:“为了补偿你受伤,不如你加入我们,一起淘宝。结束后你可以从我这里随意挑选一件宝物带走。” 尚医生眼睛上的光学镜扩张了一下,仿佛在大笑:“还是你慷慨呀,夏溯。” 夏溯没再理他,跟在杰克身后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尚医生忽然停下,拉开自己的大衣,露出绑在里面的挖宝道具。异常齐全。他拿出一把刀,瞬间削下十分厚一片肉,露出半个粉紫色的容器。尚医生抓住容器的一角,快速把周围的肉削掉。 容器被打造的精美,表面布满粗壮的植物纹路。尚医生打开盖子,里面装着十几颗干瘪的果实,皱纹像是正在闭合的眼皮。 夏溯问:“这些果实都干瘪了,还有作用吗?” 尚医生耸肩道:“我也不知道。大部分淘到的宝贝我都会拿去变卖,或许买家会告诉我们这些果实是什么。” 四人走了好一会,不再有什么危险,于是渐渐放下戒心,开始认真寻找宝物。 夏溯用触手抬起堆砌在一起的矿石,在探照灯的白色光芒下,她看见了一个从矿石中突出的尖角。夏溯把周围的矿石全部清理干净,从肉壁上拾起一幅画像。 画像上有四处被腐蚀的痕迹,夏溯将上面的石灰擦掉,露出原本的色彩。画像被长时间压在矿石中,整体颜色变得灰暗,还有些许变形。 “这是守望者。” 尚医生不知何时凑到了夏溯背后,越过夏溯的肩膀观察起这幅画。 画上两名穿着得体的生物贴着彼此而站。高挑的女性拥有洁白的面容,石塑般简洁有力的身躯,倒是和守望者的形象有几分相似。 她挽着另一个生物的胳膊。他把后背挺得笔直,依旧掩盖不了从袖口露出苍白的手臂,透着病态。 两个生物脸上虽没有笑意,夏溯却能感觉出他们碰撞出的幸福。 夏溯问:“你怎么知道?你应该没见过守望者的容貌。我听其他萨迦罗斯的居民说守望者只有在战役时才会现身。” 尚医生不置可否:“是吗?我记得我在母巢的培养穴旁边也见过她。” 夏溯疑惑道:“守望者不是一直被冻结在高塔里吗?怎么会出现在母巢。你确定你没看错?” 尚医生回想了一下:“那副苍白如石塑般的躯体可不是能轻易忘却的。我基本能确定我看到的就是守望者。” 夏溯问:“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两个月前吧。我来母巢购买改造零件,众所周知母巢的基因科技很是发达。那天夜晚我捧着新买的零件,路过母巢中央的培养穴,忽然一个像是幽灵的生物从拐角处出现,吓了我一跳。” 杰克和安咎也凑了过来,安静的聆听尚医生的话。 “萨迦罗斯的夜晚很黑,暗斑像是血块一样凝结在天上。我看到那个苍白生物后立刻躲到了建筑后面,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培养穴。她突然回头,神情极端痛苦,好在没发现我。” 夏溯喃喃:“真是奇怪……” 安咎说:“这并不符合萨迦罗斯生物所描述的守望者。要不然就是他们向外来者隐瞒了事实,要不然就是守望者向萨迦罗斯隐瞒了事实。不过,这总归是萨迦罗斯内部的事,我们不应该干涉。” 尚医生点头同意:“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没和任何人说。” 夏溯说:“你刚刚和我们说了。” 尚医生说:“我们都是人类,我想人类作为外来者总不会影响到萨迦罗斯的运行轨迹。” 杰克对尚医生的话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尚医生目前没有动机欺骗夏溯三人,但杰克的习惯让他对模棱两可的信息持有怀疑态度。 夏溯总结道:“总之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四人略微在胃囊里又四处寻了会宝,接着顺着滑索返回地表。夏溯三人跟着尚医生穿过流浪胃都,许多建筑都由利尔坦的骸骨制成,旧黄色的骨骼支起五颜六色的布料,变为一个个高耸的居民楼。 尚医生一边走一边介绍:“流浪胃都最畅销的出口产品就是布匹。是由反刍鹫的胃囊所制成。反刍鹫以植物为食,遍布萨迦罗斯。他们的胃囊会被植物的汁水染成不同颜色,还极具伸展性。当然也可以手动上色。” 走着走着四人就来到了一个头骨面前。头骨大的可怖,夏溯猜想也是利尔坦的遗骸。 尚医生从大衣里掏出一个工具,有节奏地敲击头骨,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过了几秒,头骨慢慢张开嘴,显现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尚医生快步向里走,回头见夏溯三人站在外面不动,勾手示意他们快跟上。 夏溯转身和杰克,安咎说:“即使有危险以我们的实力大概不会出问题。” 安咎和杰克点头:“我想也是。” 说罢,三人继续跟着尚医生深入地下。 地下没有任何光亮,只有尚医生自备的一个手电筒作为光源。四人穿过冗长的隧道,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一个吊满宝物的商铺。 琳琅满目的宝物被吊在头顶,大片大片类似毛毯的艺术品垂钓在眼前,把洞穴隔成一条条窄路。尚医生轻车熟路的绕过毛毯,走到了商铺门口。商铺位于一个洞穴里,前面都是宝物,走到最深处才见一个由红色布料支起的帐篷。 尚医生蹲在地上,弯腰匍匐进了帐篷。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跟了上去。杰克的身高有点过于夸张,只能趴着进去。进了帐篷,内里别有洞天。 银色钢丝制成的滑索在头顶交缠,复杂却有序。帐篷被分成好几个区域,每一个区域都有染着不同的颜色和装置,分别有机械臂在掌管操作。一个破旧的容器从架子被拎起,送入滑索。它在几个区域间穿梭,等回到架子时,破损的瓶身被修复,花纹也再次变得鲜艳。 尚医生倚在吧台前,摁响了桌上的铃铛。机械臂忽然一同打了一个响指。门帘被掀开。 夏溯什么也没看到。杰克指向地面,夏溯低头,这才注意到一个透蓝色的生物从门帘后走出,身型比人类要小一圈。她浑身被颜料覆盖,姿态迅速却优雅。 “九一!” 尚医生招呼道。 被称之为九一的商铺老板走到吧台后,透蓝色的手扶上桌面。数十根触须像是发丝般在她脖颈后飘动,修长的上肢叠戴着金色矿石制成的饰品,穿着垂地长袍。 “九一,快帮我看看刚刚淘到的宝贝。从利尔坦胃囊里新鲜出炉的喔。” 尚医生把宝物全部摊在桌子上,等九一查看。九一迅速略过前几个宝物,目光停留在装有干掉果实的盒子上。她轻柔的将盒子拾起,捧在手心,掀开盖子。脸上唯一一颗眼珠闪了闪。 “真言果实。你可真走运。” 九一的眼珠竖着长在面部上端,下端被长袍的蕾丝花纹覆盖。 “真言果实被植入皮下后即刻长出真言藤曼,遍布宿主体内,吸取宿主最为痛苦的秘密。成熟后,藤曼会刺破皮肤,生长成一颗结满果实的参天大树。食用果实者可知晓宿主的秘密。” “真言果实生长在厄琉西斯之前一个文明的土地上。文明名叫永动牧者。在永动牧者被母巢摧毁后,真言树被永动牧者摧毁,不愿让真言果实落入母巢手里。这几颗恐怕是萨迦罗斯上仅剩的真言果实了。” 九一捻起一颗干瘪的真言果实:“你是我的老顾客了,尚医生。开个价吧,我绝对不会辜负这些果实的价值。” 尚医生毫不犹豫道:“我想要哀歌货币。” 九一把果实放回盒子:“哀歌货币?我可不是什么角斗士。不过前几天恰巧有买家用哀歌货币从我这里淘走了几件宝贝,你看看合不合胃口?” 九一拨开帘子消失了,过了没一会捧着一个正在蠕动的盒子返回。盒子表面由某种生物的皮革制成,皮革下像是有波浪涌动。她将盒子摆在桌上,轻轻推到尚医生面前。 “这可是永刑弥赛亚之下,萨迦罗斯第二强大角斗士的绝叫。” 杰克敏锐的捕捉到了隐藏信息,他问。 “用这个盒子做交易的买家是永刑弥赛亚?” 九一缓缓转头,用星烁组成的眼球看着杰克。 “这三位是?” 尚医生一一介绍道:“蓝色眼睛的是杰克,黑色大背头的是安咎,另外一位当然是地球最强角斗士夏溯啦。” 九一道:“幸会。” “这个猜测很聪明。作为萨迦罗斯排名第二的角斗士会和排名第一的永刑弥赛亚大战一场,最后虽败犹荣。可惜事实不是如此。她是被另一个的角斗士杀死的。” 夏溯盯着盒子看,她回想起第一次见永刑弥赛亚时的场景。有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被送到他的屋内。 “只有角斗士才有能力得到哀歌货币吗?” 夏溯问。 九一说:“可以这么说。用角斗中逝去生命的临终惨叫频率作为交易筹码。” “你看的怎么样了,尚医生?” 尚医生说:“就这么定了。” 他从大衣里又掏出一个容器。 九一的声音听不出冷热:“看来你有备而来啊。” 九一打开盖子,瞬间,凄厉的吼叫响彻帐篷内。那名战败的角斗士仿佛就被夏溯踩在脚下,肉体的痛苦,加上精神上的恐惧,令角斗士喷涌出血红色的绝唱。 吼叫戛然而止。盒子上的皮革不再有波纹,声音被转移到了尚医生的容器内。忽然,杰克的视线被挡住,冰冷的触觉糊住了他的脸。他迅速抓住附在脸上的东西,一下拽了下来。杰克抬起手,审视缠在掌心的生物。 九一呼唤道:“回来。” 生物松开缠在杰克手指间的触须,跳到桌子上,又爬上九一的肩膀,包裹住她的头,变成了发丝。 九一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估计是刚刚的叫声惊着它了。” 尚医生打量趴在九一头上的生物:“原来你没有头发啊。” 九一不甚在意的挽过脖子后的触须:“自从我的商铺开业,它就跟着我了。平时就爱缠着我,我也没办法。它还会变色呢。” 说罢,她轻轻拽了一下触须。触须立刻从原来的蓝色变为紫色。 尚医生饶有兴趣地点头。他收回目光,把装有哀歌货币的容器揣回大衣。 “谢啦。” 九一把盒子收起:“是我谢谢你。” 夏溯这时拿出从胃囊里找到的画像,摆在桌子上。 “劳烦你帮我鉴定一下这幅画。” 九一俯身查看,她身上带有和胃囊一样的香味。她没有着急下定论,从架子上取出几个仪器,开始仔细查验画像的年代和材质。 过了好一会,九一关掉手中可以吸取材质鉴定的仪器,叹了口气。 “这幅画像的画布是由反刍鹫的胃囊制成,画框则是由一种叫金烁的矿物打造和雕刻。年代大约在两万年前。画框的雕刻工艺与源舟的工艺是一样的,我想这应该是源舟被摧毁时是留下的画像。” 尚医生问道:“源舟?被摧毁的文明吗?” “没错。源舟当时可谓是统治性的实力,这个文明被摧毁的历史无人知晓,回廊中也没有记载,很是奇怪。源舟流传下来的文物少之又少,我这里也仅有两个。” 夏溯问:“画像上的两名生物你认识吗?” 九一头一次沉默了片刻:“真是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夏溯追问道:“那你看清过守望者的面容吗?” 九一很是悠然的答道:“虽然我活着的时间很久了,但我没有近距离见过守望者。萨迦罗斯上的生物应该皆是如此。守望者只有在悔恨嘉年华,或者城邦间开启战役时现身。” 夏溯想她没有说谎。 “夏妹妹,我对这幅画很感兴趣,不如你开个价?” 九一倾过身体,璀璨的眼珠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夏溯心想留着这幅画也没有用,不如换掉。 “你这里有没有以前流传下来的武器?” 九一转身走到架子前,下半身忽然拉长,长袍也跟着一起变长,依旧盖住她的下肢。 “我就等着你问呢。” 第19章 百场罪业 九一从架子最顶端拿出一个细长的箱子,灰褐色的金属材质十分雅致。她把箱子搬到夏溯面前,示意夏溯打开看看。 一根细长的锁链躺在盒子里。黑色的骨骼作为锁链本体,侧面焊着锯齿状的倒刺。每一根刺上都刻着夏溯看不懂的文字,细碎且紧凑。 “这是回廊清道夫的脊髓凝练成的锁链。它们的职责是定期清理石碑群上的污垢,有时石碑会碎裂,就被清道夫吃进肚子。锁链上的倒刺便是从清道夫胃里提取出的石碑碎片制成。” 九一拾起锁链,伸出手:“把手给我。” 夏溯把手平放在九一手上,九一掐着锁链的一头,触碰夏溯的掌心。锁链开始自主往前移动,倒刺刺破夏溯的手心,锁链顺着血洞,慢慢钻入她的胳膊。锁链顶开层层肌肉,从一条手臂滑到另一条。九一紧紧攥住夏溯的手腕,透过她的皮肤寻找锁链的去处。 夏溯看着锁链钻入体内,倒是不慌张。毕竟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外来者进入自己的身体了。反倒是杰克皱着眉。 九一松开手,扬头示意夏溯试一试。夏溯瞄准帐篷另一端,一个正在被修复的吊坠。她甩出手臂,锁链钻出掌心,缠住吊坠,瞬间将其带回夏溯身边。 夏溯满意的看着锁链:“还不赖。” 九一抚过画布表面,满眼都是这幅画:“怎么样?成交吗?” 夏溯爽快道:“成交。” 她转身和杰克,安咎说:“下次角斗的时候你们可要小心了。” 杰克看着锁链慢慢收回夏溯手心,真的在思考如何在角斗场中击碎锁链。 安咎说:“不用替我担心。” 九一看了看时间,说:“时候不早了。明天可是永刑弥赛亚的角斗之日,大家都要早早赶往永燃角斗场呢,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 夏溯说:“最后一个问题。” 九一耐心的听着。 “你为什么叫九一?” 九一的眼睛轻快的眯了眯:“是因为我杀了九十一个人呀。” 夏溯三人纷纷顿了顿。唯有尚医生无奈的晃着戴满仪器的脑袋。 “谢谢你们光顾我的商铺。期待下次光临。” 九一把夏溯,杰克,安咎和尚医生送到商铺门口,一行人从头骨嘴里走出。 “九一真的是因为杀了九十一个人而获得的名字吗?” 夏溯问尚医生。尚医生显然经常和九一做交易。 他摆弄着手里装有哀歌货币的容器:“当然不是。她每次都会编不同的故事来解释名字,没人知道她的真名。或者九一就是她的真名,只是隐藏了名字的来历。” 尚医生自顾自地说着:“哀歌货币。我早就想研究萨迦罗斯的吼声了,我甚至在接近千吼象和永刑弥赛亚的秘密……”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再与夏溯三人沟通,消失在了流浪胃都的街道里。夏溯也不在意,也不担心。尚医生显然对萨迦罗斯这颗星球颇有研究。原本夏溯只以为尚医生是一名性情古怪的医者,或者说科学家更为合适。现在看来,他的经历比她想象的要复杂的多。 夏溯三人结伴回到厄琉西斯,城邦间的锁链上依旧游荡着许多生物,脚下沸腾的岩浆是黑夜里唯一的光亮。 永燃角斗场今日人满为患。六座城邦的生物全部聚集在此,为了观看永刑弥赛亚是否能取得第一百场的连胜。夏溯三人走进角斗场时,不少生物正在下注,筹码越堆越高。夏溯,杰克,和安咎的位置不错,可以俯瞰整个角斗场。灭琅也坐在附近。 夏溯体内的器官开始共振。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内脏相互撞击,即将顶出喉咙。耳膜仿佛要炸开。等夏溯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守望者出现在了角斗场后方。她盘坐在一大坨肉球上,肉球上长着无数蠕动着的发声器官。 肉球盛着守望者缓缓滚进角斗场。 守望者被冻结在萨迦罗斯最为高耸的金属塔里,位于厄琉西斯和流浪胃都中间。她会出现在每届悔恨嘉年华上,观看永刑弥赛亚的角斗赛。 夏溯回过头,却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守望者的面容。守望者如同一座雕塑,苍白到仿佛是从这个宇宙跳脱出的灵魂。 安咎跟夏溯和杰克解释:“那个肉球是守望者的坐骑,千吼象。嵌合了三百多只生物发声器官的巨兽,吼叫可引发器官共振爆炸。它的存在一直和守望者并列。” 夏溯认真的点头,等安咎转身,才跟杰克耳语:“我看他不是白剑成精,而是史书成精。” 从夏溯入场开始,呼唤永刑弥赛亚的声音就没断过。 夏溯必须拔高声音,才能让杰克和安咎听见自己说话。 “悔恨嘉年华举办了三十八届,也就是说永刑弥赛亚至少打了三千八百场角斗。” 安咎始终抱有怀疑:“很难想象一个角斗士会一直连胜九十九场,但总在一百场时败北。萨迦罗斯上甚至有传说,说永刑弥赛亚身上带有诅咒,让他不停在百场角斗中感受接近希望却又破灭的痛苦。” 杰克说:“有什么诅咒之说,是实力缺陷,或是故意如此。” 夏溯也认同两人的说法,永远败于百场这件事太过巧合。观众的欢呼声忽地拔高,岩浆仿佛在声音的震动下开始流动,围绕着角斗场溅起火星。永刑弥赛亚率先入场。夏溯注意到欢呼声中不仅有为永刑弥赛亚加油助威的声音,还有诅咒他永远不得胜利的声音。 另一名选手入场。她的步伐轻盈,钢骨碰撞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六只脚被金属覆盖,撑起圆鼓鼓的肚子。她的上半身与人类有些相似,脸上横着密集的眼珠,口器嗡嗡作响。 “塞勒斯!” 有观众高声喊道。 塞勒斯是来自母巢的选手,经过层层筛选配对出的优种基因,曾在与流浪胃都的战役角斗中为母巢夺得胜利。 永燃角斗场没有宣布开始的号角。两名角斗士登场的刹那,就朝对方杀去。弥赛亚令腿上的熔岩凝固,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他的右臂溶解,又迅速重组,变为钢骨刃。弥赛亚转动右腿,突然他改变方向,向着塞勒斯的死角突刺。 塞勒斯歪头轻松躲过这一击。弥赛亚趁着塞勒斯还没拉开距离,针对她的死角不断攻击,可都被她轻易躲过。塞勒斯密密麻麻的眼珠布满额头,转动着,清晰捕捉到弥赛亚的每一个动作。她的视野里没有死角。 弥赛亚很快意识到了这点,退后,不再近距离攻击。他的右臂转化为能量炮,与岩浆同色的光芒汇集在手臂内部,紧接着发射。塞勒斯灵活躲过。六条腿贴着地面匍匐前进,速度异常迅猛。塞勒斯杀到弥赛亚眼前,她抬起腹部的前四条腿,刺向弥赛亚。 弥赛亚右臂的钢骨再次变换,变换为一块膨胀的盾牌。盾牌表面鼓动着,像是一块未完全凝固的熔岩。盾牌没有受到预想中的攻击,弥赛亚想要闪避却已经晚了。塞勒斯跃到他身后,将前肢全部没入他的后背。 盔甲缩小了塞勒斯脚的面积,增加了压力。她的腿插入弥赛亚身后,力量不断加剧,直到半条腿全部没入弥赛亚的肉里。弥赛亚弯腰,准备把塞勒斯甩出去。塞勒斯察觉到这点立刻想要退开,其中一条腿却被夹在弥赛亚的骨骼里。 塞勒斯为了自保,只好自行断掉一条腿。否则被弥赛亚扔出抓住间隙,比赛一旦陷入他的节奏,将极其难打。弥赛亚抬起左手,从背后拔出陷在肉里的那根腿。 塞勒斯突然痛苦的倒向地面,腹部开始颤抖,一个个胚胎从腹腔滑落。观众席上一阵哗然。 安咎听到前排的议论声:“塞勒斯居然用幼卵作为诱饵,她太想赢了。” 十多个长有一层粘膜的胚胎立在地上,很快,粘膜被胚胎自身吃掉,十多只长像塞勒斯的幼崽出现。塞勒斯的口器再次开始嗡鸣,那群幼崽接收到了信号,它们的基因配种极具杀伤性,就是为了角斗而生。因此刚孵化,就有杀戮的能力。 弥赛亚一时间被包围。胸口处的凹陷出现,夏溯这次看清了,正如杰克所描述的几乎一样,一颗跳动的能量核。似乎有什么东西核心内部蠕动,夏溯瞬间明白了。 能量核蠕动的表面和装有哀歌货币的皮革盒子一样,角斗士被封印的吼叫在内里挣扎,想要突破容器。 夏溯激动的拉过杰克:“你还记得我们说冲击波像是声音吗?因为它就是声音!” “你看着。” 能量核开始坍塌,聚拢。弥赛亚弯腰,再直起的一瞬间,身上再次出现喷发的裂口。冲击波将塞勒斯的幼崽撞飞,它们掉进岩浆,哀嚎着化为了血水。 杰克明白了夏溯的想法,他看着夏溯闪着兴奋的眼睛说:“他从来没用哀歌货币进行过任何交易。” 夏溯点头道:“没错。永刑弥赛亚把得到哀歌货币全部存储至能量核内,化作声波,在角斗场中用于进攻。” 安咎也听到了夏溯和杰克的话:“好观察。夏溯,你跟永刑弥赛亚角斗过?” 夏溯说:“第一次去萨迦罗斯就被拖进了角斗场了。” “谁赢了?” 安咎问。 夏溯摇头:“没人赢。我没有落败,他亦没有。他只留下一句,你的灵魂不归属于萨迦罗斯,就走了。” 安咎想了想这句话的含义。 “他可能也有自己的原则。不愿让其他星球的灵魂流落他乡。” 夏溯说:“或许吧。” 冲击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塞勒斯勒住了弥赛亚的脖子。 就在夏溯三人交谈之际,塞勒斯用幼崽引诱弥赛亚的注意力,趁着这个时机,悄悄来到弥赛亚身后。当声波扩散时,塞勒斯将整个身体埋进地面,避免被波及。接着她抬起腹部的前四条腿,两条插进弥赛亚的双臂,两条插进肩膀。双手牢牢捆住弥赛亚的脖子。 弥赛亚的右臂开始快速变换,用不同的形态尝试挣脱塞勒斯的禁锢,但无济于事。即使塞勒斯的腿被割的鲜血淋漓,她也不松开。 “我等这一天好久了,永刑弥赛亚。我坚决不会输!” 塞勒斯爆发出力量,腿插着弥赛亚的身体往前,双臂掰着他脖子往后。观众不再出声,只剩下响亮,血肉撕裂的声音。 惯性使得塞勒斯猛地后退。她举起手,拎起了永刑弥赛亚的头颅。 永刑弥赛亚还是未能达成一百场连胜。 所有生物开始为塞勒斯欢呼,同时也议论纷纷。 “真可怜,永刑弥赛亚又要重新开始了。” “很快就会举办下场悔恨嘉年华吧。” “我赌明天永刑弥赛亚就会杀了塞勒斯。” 夏溯从观众的话里听出了端倪:“永刑弥赛亚在角斗中被杀,为什么他们说得像他还活着一样?回廊的石碑群有记载关于这方面的信息吗?” “据我所知没有。石碑只记载了永刑弥赛亚在角斗中死亡,第二日又会重返角斗场。杀死他的角斗士第二日便会惨死。永刑弥赛亚为什么能死而复生似乎对萨迦罗斯也是一个秘密。” 安咎望着角斗场中永刑弥赛亚分裂的尸体。 夏溯回头,发现守望者已经离开了。 “我想等到明天,看永刑弥赛亚会不会复活。” 安咎和杰克也准备留下。 “别抱太大希望。永刑弥赛亚被杀了三十八次,次次都会返回角斗场,并且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生物看出端倪,我们大概率也看不出。” 杰克率先起身,走下观众席,夏溯和安咎紧随其后。 角斗赛结束后才刚刚下午。三颗恒星的引力缓缓扯动星球表面,裂隙中常有渊歌者跃出岩浆。透黑的身体里内脏清晰可见,像是一块块血肉组成的星系。 夏溯,杰克,和安咎只有母巢这一个城邦还未参观,于是趁着傍晚,赶往母巢的临终派对。母巢和厄琉西斯一样,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城邦。它的本体是一块巨大的陨石,内里被挖出一条条隧道和巢穴,四通八达。 第20章 永刑永存 死而复生 夏溯钻进母巢的第一个感受就是潮湿。空气介于气体和液体之间,黏在皮肤上。夏溯猜想是为了孵化幼崽所必要的条件。 夏溯三人一路往深处走,现在依旧处于嘉年华阶段,来往的生物却稀少。灰暗的隧道内只有三人零碎的脚步声。 好在母巢派了一个生物来为三人领路,否则他们肯定迷失在错综复杂的隧道里。说是带路,但更像是监视。在门口的守卫知晓夏溯,杰克,和安咎是来自厄琉西斯后,明显紧张起来,立刻指派了一个看起来不好惹的家伙给他们带路。 导游哪里也不让三人去,声称都是孵化基地和科技机密。本来三人都要悻悻而归,在路过一个狭小的路口时,夏溯突然不见了。 “夏溯?” 安咎念道。 杰克朝着夏溯消失的位置走去,安咎本想将他拦下,下一秒杰克也不见了。安咎立刻警惕起来,他一手摸上剑柄,不再移动。隧道里没有一点声音。 一阵异样的气流从头顶,流下,安咎拔剑,斩断试图缠住他的黏网。不等他再有所行动,脚腕就被缠住,他被拖进了黑暗。 密密麻麻的黄点在黑暗中亮起,没有规律的眨动着。安咎尝试去够腰间的剑,瞬间,一个尖头顶住了他的脖子。安咎只好作罢,他听见身边传来声响,眼前逐渐变亮。弯曲光条散发着毒液般的绿光,照射出一个球体,紧接着是双臂,和头颅。 “出声我就杀了你。” 嗡鸣声在安咎耳旁响起。 顶在脖子上的尖头加重戳进皮肤,安咎只能闭嘴。他用余光瞥见杰克和夏溯也在旁边,同样被封锁在灰褐色的固体内,只有头露在外面。 杰克本想开启余烬状态,硬抗伤害挣脱,但想到夏溯未必能从致命伤害中幸免,就歇了这个想法。他的眼睛逐渐适应黑暗,顺着光条,他认出了面前的生物。是今日和永刑弥赛亚角斗的塞勒斯。 塞勒斯这时也打量着被自己绑架的三个生物。她有点疑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经过高级培训,和基因筛选的大脑。她很快确定这三个人不是萨迦罗斯上的生物。 “我不管你们来自哪里,是什么物种。你们要做的是帮我从母巢中撤离,否则死路一条。” “明白了吗?” 塞勒斯看三人都没有动静,于是挪到夏溯身边。三人全被困在一种固体中,手脚被禁锢,只有头和脖子能动。塞勒斯用前腿把夏溯从墙壁上拆除,从口器中分泌出液体,把她粘在了后背上。 “如果你们两个不帮我,或是有任何逃跑,呼救的想法,那她的命我就收走了。” 塞勒斯用尖锐的脚戳了戳夏溯的脖子。 夏溯试图移动手脚,发现自己被牢牢挤在这个椭圆形的固体中。如果强行挣脱,很有可能是她的骨骼先碎。 “明白就点头。” 杰克和安咎只能点头。 塞勒斯伸出两条腿,一下击碎禁锢两人的固体。杰克和安咎默默活动关节,测验有没有损伤。两人确认身体毫发无伤,站在原地,没有动静。 “你们倒是动啊!” 塞勒斯想要怒吼,但不敢太过大声。 安咎指向自己的嘴。 “说话。” 塞勒斯准许安咎开口。 “你为什么要从母巢逃走?” 安咎问。他瞬间被抵住脖子,塞勒斯的面容愈加狰狞。 “我不想听废话。不想死,就带我走。” 虽然安咎是被威胁的那个,但他看出了塞勒斯才是真的陷入了慌张。她的腹部在不耐的上下摆动,语气凶狠但缺乏冷静。 塞勒斯看眼前的人类面无表情,对自己的威胁置若罔闻。顿时恼怒,腿上的尖头插入夏溯的脖子,控制着不至于让夏溯死。 杰克和安咎看向夏溯,夏溯轻快的眨了一下眼。两人放下心。 杰克和安咎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瞬杀塞勒斯。只要塞勒斯有一口气就足以杀死夏溯,于是两人只好暂且听从塞勒斯的指挥。 安咎十分平静:“你也看出来了我们不是萨迦罗斯上的生物,我们不熟悉地形。” 安咎看塞勒斯回头。他们此时处于一个狭窄的缝隙中,安咎看不清缝隙最深处。塞勒斯的语气变得更加急切。 “我不在乎!你们必须带我出去!” 夏溯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深,她努力控制着呼吸,避免伤口撕裂的更大。 安咎和杰克对上视线,杰克的双眼缓慢的消失在黑暗中,又缓慢出现。安咎明白现下没有更好方案了。塞勒斯把安咎和杰克推出缝隙,背上驮着夏溯。安咎记得来时的路,加上塞勒斯的指点,几人顺利走了一半的路程。 杰克时刻注意着隧道里的声响,时不时回头查看夏溯的情况。走到半路,他愈发觉得隧道中除了安咎,自己,和塞勒斯的脚步声,似乎还有别人。杰克不能百分百确定,塞勒斯的脚步声太过密集。经过一条较为冗长的隧道时,杰克不由多注意了一下身后。他看见了数百只亮黄色的眼睛。 杰克回过头,他明白此时不能打草惊蛇。他推测跟在几人身后的生物大概率是和塞勒斯一伙,如果不是,它们早就进攻了,不可能只是一直潜伏在身后。第二,塞勒斯作为母巢中的居民对隧道的回声绝对极为敏感,她不可能没听出身后的脚步声。 杰克和安咎顺利带着塞勒斯从母巢撤离。出了母巢后,塞勒斯警惕的观察周围,确认没有危险,她的口器开始嗡鸣。几秒后,几十只小不点的生物从隧道中涌出,形态各异,长得并不像塞勒斯。它们看起来惧怕岩浆,在连接回廊的锁链前停滞不前。 塞勒斯发出阵阵柔和的嗡鸣,催促它们快点到她身边。可是它们还是挤成一团,不敢上前。塞勒斯只好返回,把夏溯从背上卸下,俯身,幼崽们踩着彼此的身子爬上后背。 安咎上前,拔剑劈下,固体被劈成完整的两半,夏溯终于可以活动四肢。塞勒斯看着这一幕想要起身阻拦,最后还是没动,等着幼崽全部爬上后背,像是一座小山压在腹部背面。塞勒斯驮着它们晃晃悠悠的走上锁链,刺眼的岩浆像是要将它们吞噬。 塞勒斯走了几步,一只幼崽掉下后背,掉进了岩浆里。它的哀嚎在空中戛然而止。塞勒斯回过头,朝着夏溯三人嗡鸣。 “如果你们不想死,就来帮我。” 塞勒斯看着不远处三名身型平平无奇的人类,恶狠狠的威胁道。 杰克已经准备好上前挡住攻击,撕掉塞勒斯的腿,却看见夏溯走上前,从她的后背上拎起一只幼崽。 “这就对了。你们这些弱小的生物若想活命,就把这些幼崽运到对面。” 塞勒斯松了一口气。她没有百分百的把握夏溯三人会帮自己,她看出安咎的实力非同小可,一下就劈开了母巢最为坚硬的固体。但塞勒斯必须赌一把。好在她看另外两人没什么实力。 杰克和安咎沉默了。两人走上前,安咎从塞勒斯背上一手拎起一只幼崽,而杰克一把捧起五六只。塞勒斯无暇顾及夏溯,杰克,和安咎。身上的重量减轻后,她可以稳当的走在锁链上,她开始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回廊。夏溯三人勉强能跟上她的速度,毕竟塞勒斯有六条腿,他们只有两条。 四人拎着一坨幼崽抵达回廊。回廊是唯一一座温度寒冷的城邦。夏溯眺望前方,除了一望无际的冰洋,只有几座孤苦伶仃的小岛。塞勒斯没有停下脚步,顶着强劲的气流前往回廊深处。 夏溯不住问道:“你想带着这些幼崽去哪里?回廊不像是可以寻求帮助,或是适宜生存的地方。” 塞勒斯回头,看向夏溯。她的眼睛快速眨动,浑身因愤怒而颤抖,口器中震出怒吼。 “你为什么就不能去死!” 夏溯以为塞勒斯要发动攻击,立刻伸出臂刃。随即,她发现塞勒斯在盯着自己背后看,这句话不是说给夏溯听的。 夏溯回头,永刑弥赛亚站在荒地上,向着塞勒斯走去。 寒冰碎片被卷进气流,在脸庞狂刮。夏溯摆出架势,谨慎的盯着永刑弥赛亚。杰克和安咎也同样准备战斗。永刑弥赛亚却仿佛看不到他们一样,直奔塞勒斯而去。 血丝渗出眼球表面,塞勒斯绷紧着身体,六条腿插进被冻硬的泥地里。她像是在自言自语。 “没关系的,我就没准备活着离开。” 她突然发出巨大的嗡鸣,将气流震得碎裂。 “我的命你拿去!但是你不许动它们,否则……” “否则什么?” 弥赛亚轻而易举地戳破了塞勒斯的无助。 塞勒斯疯了般破口大骂:“你就应该去死!你当了几千年的刽子手还不够吗!我从来没奢求过活着离开。不论是你,还是母巢,总会有一个找上门来。但是没关系,我会拖着你一起去死!” 弥赛亚向前走出一步。体内的钢骨咔嚓作响。不知是不是夏溯的错觉,弥赛亚似乎变得更加僵硬,焦黑色的痕迹从面部延伸到了手臂。 塞勒斯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随着弥赛亚越走越近,她却再也没后退半步。 “我既然可以杀你第一次,就可以杀你第二次。永刑弥赛亚,我就不信你可以连续复活两次!” 弥赛亚逐渐不耐:“别再妄想为那些幼崽拖时间了,赶快去死吧。” 他早就注意到了幼崽们从塞勒斯背后悄悄爬下,往回廊更深处一点点移动。 塞勒斯眼看计划败露,立刻扑向弥赛亚。弥赛亚的右臂瞬间化为钢骨刃,插入塞勒斯的腹部。弥赛亚挑起右臂,塞勒斯从下往上,被切成了两半。腥味被冻结在空中,只有一丝从内脏里流出的温度顺着气流,刮到夏溯脸上。 弥赛亚回头,看向夏溯。杀意溢出了他的骨缝。 杰克移到夏溯身边,安咎的手已经握住了剑柄。 弥赛亚扭过头,缓缓朝回廊深处走去。他的声音像是和回廊的石碑群产生了共鸣,饱含被压抑的回忆。 “别想救他们。他们本身就是残次品,和塞勒斯一样该被母巢清理。先顾好你自己,夏溯。死的本该是你。” 夏溯,杰克,和安咎看到了复活的永刑弥赛亚,没有继续待在萨迦罗斯的必要,于是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 夏溯的脑子一直在回想昨晚永兴弥赛亚的话。那句话存在太多她无法读懂的疑点。先不管塞勒斯和母巢,夏溯不明白为什么弥赛亚的目标是自己,但是看似退而求其次的杀死了那些幼崽。为什么和弥赛亚角斗时,他说她的灵魂不该归属于萨迦罗斯,转头却又要杀她。 夏溯把自己的疑惑说给了杰克和安咎听。 杰克默默站在夏溯身边,听着安咎说。 “每颗星球,每个物种都有自己的运作方式。或许这些疑点在他们看来只是生活运作的必需品,我们无从知晓。我想我们暂时不应再踏足萨迦罗斯。至少你不应该,夏溯。” 夏溯在角斗场中度过了一个血红炙热的夏天。这份安逸在临近秋天的一个晚上被打破。 夜晚不再燥热,夏溯走进蜂巢街,肉香混合着化学剂的味道扑面而来。这里的空气仿佛被封锁在蜂巢街内,比外面要更加粘稠。夏溯先是拐过一条满是涂鸦的街道,左拐,进入一条湿哒哒的小巷,右拐,路过一个八角笼,一排散发着食物香气的铺子,最后右拐,就可以看见杰克居住的楼房了。 这里之所以叫蜂巢街是因为街区里的居民楼是根据蜂巢的结构建造的。有序,节省空间,最主要的是为建筑商节省了钱。夏溯不理解杰克为何如此执着于生活在一个破旧狭窄的街区,但他本人不在意。他经常参加小型格斗赛,打的遍体鳞伤。 夏溯曾问过他这个问题:“为何你要参加八角笼中的格斗赛?格斗赛和角斗的规则完全不同,格斗只限于肉体本身,不能使用任何经过改造的部位或者武器。” 杰克是这样的回答的:“习惯。每天不弄点伤,不筋疲力尽,我感受不到黎明时刻的阳光。” 夏溯一口气爬上楼梯,找到了杰克家。墙边站着一个人,看着夏溯。 安咎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夏溯跟安咎打了招呼,还不等敲门,杰克就把门打开了。 “我听到你们在说话。” 杰克说。他把门推开,回身回到了房间内,把背后放心交给了夏溯。三人相约今晚一起看机动车的比赛,于是团坐在杰克的沙发上,等待比赛开始。比赛进行到一半,杰克离开了。过了一会,他端着三个盘子回到了屏幕前。 夏溯接过盘子:“谢谢。” 杰克说:“随便做的,别介意。” 夏溯知道安咎对食物是有要求的,所以有点紧张,偷瞄他尝了第一口。安咎安静,却又迅速的把剩下的食物吃完,忍不住夸奖杰克。 “你做的饭超过了我吃过百分之九十九的食物。谢谢,很令我惊喜。” 语气十分郑重。 “过誉了。” 杰克也很迅速的吃完了自己那份。 夏溯把盘子放到一边,也称赞道:“别谦虚,杰克。我也一直觉得你做饭有两手。” 夏溯注意到杰克的目光停留在盘子里剩下的一点肉排,连忙道:“真的吃不下了。没有任何否认你厨艺的成分。” “五倍蛋白肉排,有助于肌肉组成和提升身体机能。我记得你下周有角斗赛,我建议你吃干净。” 夏溯坐正:“五倍?!你每天都在吃些什么?” 杰克很是平常的回答夏溯:“为了照顾你们,我没放那些提升肉体的药剂。” 夏溯看向安咎,安咎耸了耸肩表示他没意见。 机动车赛临近尾声,夏溯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看向窗外。对面的房间依旧亮着光,楼下的音乐钻进开着的窗,和微风一同沐浴黑夜。 一个黑影从窗外坠下。夏溯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转头看向安咎和杰克。两人显然也注意到了窗外的黑影,紧接着就是重物落地的声响。 安咎立刻走到窗边,向下张望。一个碎裂的尸体躺在街道上,血液从背后溢出。 第21章 憎面 夏溯和杰克也来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尸体表情凝重。 “尸体被摔烂,我认不出死者。” 杰克说。 安咎抬头想往上看,但因为窗户的角度有限,只能看到再往上一层的住户。整个街道开始骚动,尸体砸向地面的响声引得所有住户纷纷去到窗边,观望这副变成肉泥的尸体。 这种事自然有刑警做主,夏溯,杰克,和安咎不是没见过死人,并没有慌张,只是感到惋惜。夏溯想整条街道注定是一夜无眠了。就当杰克返回沙发前,夏溯和安咎也从窗边退开时,又一个黑影掉下了楼房。 沉闷的声响接连传来。等夏溯重新返回窗边时,街上又多了五具尸体。 警笛声响了一整晚。夏溯疲惫的看着新闻报道,播报员说着遗憾而又庄重的词语,播报着昨晚联合国内均有人以各种方式自杀,此时此刻人数还在不停增加,联合警邦正在调查原因。 自从夏溯从杰克家回来,就一直心悸。她闭上酸痛的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小正方形。小正方形开机后投射出一块投影,夏溯不情愿地睁开眼,拨通了杰克的通话。 “喂?” 设备中传来嘈杂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夏溯问。迟迟没有回应。 “杰克?” 夏溯又呼唤道。 “等我一下。” 杰克的声音夹杂着粗重的呼吸。 夏溯忍不住拔高了一点声音:“你去打格斗赛了?现在?” 设备另一边已经没了声音。夏溯只能等杰克打完。不到三分钟,设备另一头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和裁判的判决声。 “今天的胜者似乎打的很急,频频打出猛招,连腹部撕裂都毫不在意。那就是,杰克!” 后半句夏溯没听清。杰克接起了通话。 “你说。” 夏溯能明显听见他的呼吸声。八角笼中布满灰尘,黏腻的汗水淌下肌肉,空气都变得沉重。杰克那边依旧很吵,夏溯问。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设备另一头的噪音逐渐变小。 “可以。” 杰克简短道。 夏溯说:“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你一点没受影响。” 杰克将设备放在一边,拧开水龙头。用毛巾浸满冰水擦拭伤口。 “以后别为我担心,夏溯。” 夏溯忽略了他这句话,说:“你没事就行,挂了。” 杰克用沾满血液的手挂断电话。 过了不到两天,整个社会陷入了慌乱。十分之一的人类自杀而亡,没人能调查出死因。即使有人被救活,他依旧会拼命寻死。像是被植入了一个不可违抗的命令。 夏溯虽然没有受到波及,但她常去的角斗场发生了灾难。一名角斗士在比赛中杀了对手,不顾主持人的阻拦,翻进观众席,屠杀了将近四分之一的观众。屏幕中,那名角斗士突然停下,用掰下来的栅栏插入自己的喉咙,自杀了。 夏溯不再出门。她最后出门做的事就是当面劝杰克不要出门。 “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参加格斗赛吗?我向你保证,停几天你不会死的。” 夏溯很是焦急。 杰克一直沉默,不同意夏溯的观点。 夏溯急得想给杰克一拳。她也是这么做的。杰克结结实实挨了夏溯一拳。夏溯也愣住了,她的行动好像快了大脑一步。她刚想道歉,就听杰克说。 “我知道了。” 杰克把夏溯送走,真的没再去参加格斗赛。 夏溯相信安咎的理智,没有特意拜访他。 短短几天内,人类的人口骤然下降。自杀性行为就像是病毒,传遍联合国,每一分钟都有人血溅各处。夏溯持续和杰克,安咎保持联系,每天相互确认状态。 夏溯挂断通话,摁熄了投影。她坐在椅子上,透过窗户观望花园。午后平静,太过平静了。夏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空气不再流淌。她看着自己的胳膊裂开,银色的刀刃从里面弹出。夏溯盯着臂刃看,她不再思考,不再有感知。她只有一个平静,清晰的想法,把喉咙割断。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心脏平常的跳动。正是这种种迹象表明夏溯不是受情绪影响,只是单纯的想要割断喉咙。她缓缓举起臂刃,臂刃一寸寸的靠近喉咙。直到夏溯呼吸,喉咙随着心跳鼓起,皮肤自然而然地贴到冰冷的刃面上。 手臂发力,臂刃擦过脖子。刺眼的光芒捅碎了夏溯麻木的眼珠。高温灼烤她的皮肤。她的嘴被粗暴的掰开,液体顺着喉咙灌下。 等夏溯回过神,她正趴在地上不断咳嗽。咳得要把胃酸都快呕出来了。臂刃已经化成了一滩液体,在地板上烫出一个窟窿。 下巴,脸颊,和手臂剧烈的痛着。夏溯抬起手发现自己的胳膊被烧烂了。焦红色的肉裸露在外。想必她的脸也是如此。 夏溯扶着椅子,勉强从地上站起。此时她心中盛满了不可思议的惊讶。一个火红的人形生物站在她面前,正是前段时间被人类送去肆星的绯云身影。 “我们两清了。” 他的声音清晰,有力。 夏溯想要说话,却因为刚刚被猛地灌入液体还没缓过来,又开始咳嗽。 绯云身影没有五官,但能看出他的不耐烦。浑身绯云烦躁的搅动着。 夏溯平复呼吸,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解药吗?还有,你为什么会说人类的语言。” “人类的语言没你想的那么难学。还有,你太啰嗦了。” 他稍有些得意的说。 夏溯可以不管他是怎么找到自己,为什么会说人话,但她必须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要自杀,又是如何被救的。 夏溯平静下来:“谢谢你救了我。地球现在危在旦夕,人类莫名其妙开始自杀。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救治的我,我将不胜感激。” 绯云身影向前一步,逼近夏溯。那股足以瞬间融化金属的热能打在夏溯脸上。夏溯想自己现在看起来估计很狰狞,被烫掉一半脸皮,皮肉坑坑洼洼的。 “我帮你是因为我讨厌欠债。特别是人情。你帮了我,我也帮你了,我们两清了。” 夏溯心急如焚:“你要放任全人类慢慢灭亡吗?” 绯云身影不以为然:“人类是人类,我是我。我凭什么要拯救另一个不相干的种族。” 夏溯深吸一口气:“一个文明在你眼前被屠戮,你明明有能力相助,却放任我们惨死。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的种族被屠戮,而有一个人明明可以避免屠戮发生,却不屑于帮助你们。你会有多么痛苦!” 夏溯说完这句话,两人都沉默了。绯云开始不受控制膨胀,像是心脏促动的呼吸。他的人形轮廓逐渐扭曲。 “如果你见到杀害人类的凶手,你会怎么做?” “我要他血债血偿。” 狰狞的笑声一截截从绯云中刺出。 “至少我们的脾性有那么一点相似。这次的复仇就当是开胃菜了。” 绯云身影夺门而出:“我带你去找他们。” 他没有给夏溯说话的机会,登上他开过来的飞船,立刻赶往憎面星。 夏溯看着靠在机舱里的绯云身影,途中的时间她不打算放掉。 “你有名字吗?” 夏溯打破寂静。 “我总得知道如何称呼你。” 绯云身影转动脑袋,对准夏溯。机舱被他烘烤的十分暖和。 “宿罗。” “夏溯。” “夏溯。你想好怎么虐杀他们了吗?” 夏溯说:“计划很简单,拿走解药,挡我者格杀勿论。” 宿罗的笑声像是从一条沸腾的铁管里挤出来般嘶哑。 “很好。” “憎面星中心有一池金色的液体,就是解药。” 夏溯对人类,杰克,和安咎的担忧愈加急切,在漫长的等待中转化为怒火。夏溯和宿罗靠近憎面星。憎面星表面看起来像是一团用脂肪捏成的球体。肉粉混合着黄色一圈圈缠绕星球,飞船穿过粘腻的气层。 飞船开始下降,表面没有任何建筑,纯天然的环境一览无余。千米高的真菌巨树拔地而起,平坦的地形被一种肉色的苔藓覆盖。憎面星中央有一颗陨石大小的池子,盛着快要溢出的流金液体。夏溯定睛一看,发现池子旁全是焦黑印记,便知道是宿罗之前的足迹。 不等飞船落地,宿罗打开了舱门。气流冲进机舱,刮起组成宿罗躯体的绯云。绯云绽放,突破人形轮廓。他回过头。 “我赌你没有胆量跳。” 宿罗迈出舱门,在空中坠落,砸向地面。夏溯顶着气流走到舱门边,俯视宿罗火红色的身影在金色池子边厮杀。夏溯不再去过多思考,她一跃而下,后背传来剧痛,撕裂声刮过耳旁。夏溯临空展开触手。 触手稳健的插进地面,夏溯观察四周,看清了屠戮人类的凶手。覆面。 他们没有五官,只有一颗米白色的肉球作为脑袋。颅顶竖立两只金色的爪子。下身接着一条光滑的尾巴,长着吸盘,用于移动。胖墩墩的身体连接着两条骨瘦如柴的手臂,像是两根干瘪的树枝,长着三根深棕色的长指。 腹面的肚子上长着一圈圈褶皱,绘出一张慈善的面目。中央位置有两片极大的唇瓣,丰满湿润,随着它们一上一下蠕动,脸会被拉开又合上,像是在说话。 夏溯迈出一步,眼前的覆面忽然被撕碎。庞大的躯体碎成肉块,随着宿罗移向下一个目标,碎块被踢得到处都是。宿罗的身形只能用残暴形容。夏溯接收到了愤恨和愧疚,她对宿罗的身份愈加好奇。 触手开始延展,夏溯第一次尝试将全部触手伸出体外。一根根触手在空中摇曳,它们射向周围的覆面。头颅落地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触手乖巧的返回夏溯身边。本是流银的躯体被覆面的血液覆盖,变为了金色。夏溯发现覆面体内的液体和池子里的液体是同一种,涌动着金色细纹。纹路迷乱的聚集成团,像是雨后纠缠的蚯蚓。夏溯越看,越觉得恶心。 夏溯和宿罗都没注意,池子中的液体慢慢溢出,够向两人。 夏溯向着另一个覆面发动攻击,却被自己的脚绊倒了。夏溯正面倒下,幸好反应及时,用双手托住了身体。她这时惊觉,不知何时池子中金色的液体已经溢到了脚下。她的肉被吸附在液体里,夏溯卯足了劲抬脚,脚是抬起来了,可是脚底的皮留在液体里。 夏溯盯着被粘下的皮肤。血水渗入液体,被金纹吞噬。 她抬头向宿罗喊:“小心金色的液体!” 宿罗沉浸在厮杀中,根本听不见夏溯的警告。好在他在无意中不停变换位置,液体暂时碰不到他。 夏溯不再移动。她双手持续发力,让腹部远离地面上的液体。她召回触手,围着自己立住,背部发力,把自己成功拉了起来。手掌和脚底被撕下一层皮。 覆面没有反击能力,沦为夏溯和宿罗手下的肉泥。很快,金池附近的覆面被清理干净,夏溯这才想起来,她没有准备装解药的容器。她四处张望,目光锁定围绕金池生长的巨型植物的躯干。夏溯走到植物旁边,抚摸它的皮肤。 “你脑子坏了?” 宿罗看夏溯对一棵植物恋恋不舍,很是疑惑。 夏溯没理他,用触手砍开躯干,浓白色的汁水淌出,露出一根根神经。夏溯好奇的挑起一根神经,放在手心观察。宿罗开始变得不耐烦,催促道。 “你不是要拿解药?” 宿罗看夏溯依旧捧着植物里的神经观察,他上前,抢过神经。跳动的神经在他手里瞬间化为灰烬。 “我没有装解药的容器。” 夏溯说。 她看着宿罗闪身到茂密的植物群中,回来时,手中拎着一个满是细微窟窿的软物质。宿罗把软物质浸泡在金池里,液体很快被吸干,软物质膨胀成了一颗硕大的圆球。 “看来你对憎面星很了解。” 宿罗没有回答,只是道:“你的种族你来救。” 他把浸满液体的圆球抛给夏溯,夏溯接过后依旧站在原地。宿罗回过头,不明白夏溯为什么不动。 她说:“我想搞清楚为什么覆面要让人类灭绝。人类和憎面星根本没有交集。” 宿罗嗤笑:“你要弄清楚就自己去,我已经仁至义尽。” 夏溯想了一下,觉得先把解药运输回地球是最要紧的。剩下的可以等等。她没再说话,跟着宿罗返回飞船,回到地球。 夏溯捧着软物质走下飞船,身后的舱门随之关闭。飞船没有停留片刻,立即起飞,消失在了天空中。宿罗貌似不愿意和人类扯上一点关系。夏溯心想。明明是他从灭绝边缘拯救了人类。夏溯叹一口气。她目前对宿罗的了解太少,对这个暴躁易怒的生物毫无头绪。 夏溯把解药端给了联合国。联合国在有序的部署下很快把解药输送到全球各地,人类这次的危机算是化解了。 后来,夏溯跟杰克和安咎说了宿罗和憎面星的经历。杰克和安咎一致认为人类应该考察憎面星,做出预防措施。夏溯在送解药的时候和联合国提了此事,联合国表示会立刻派出小队前去调查。因为目前除了夏溯,没有任何人类见过覆面,更别说登上憎面星。联合国就向夏溯发出邀请,请求她陪同小队前往憎面星。 杰克听闻此事后保持沉默,但眼神和肢体语言斩钉截铁的告诉夏溯,他已经决定好要和夏溯一起去了。夏溯也没想劝说。在两人出发去憎面星的早晨,打开门,夏溯发现安咎已经等在门口了。 “早。” “早安,安咎。” “原谅我的不请自来。但让我陪同是最明智的选择。憎面星可以轻易操控一个种族的灭亡就说明了他们的强大和冷血。你们会需要我的帮助。” 他的口吻听起来没有丝毫感情,只是在分析这件事的利弊。 夏溯没有拒绝,和联合国通报后,三人和调查小队前往憎面星。 夏溯心中的最佳人选其实是宿罗。可惜他的立场表明的很坚定,他不会再插手人类的事,人情已然两清。显然,宿罗是了解憎面星的。夏溯猜想大概率是他的种族和覆面有过交集。 飞船被气层中黏糊的气体缠绕,速度受到阻碍,只能一点点慢慢下降。夏溯追随记忆,把降落点设置在憎面星中央,靠近金色池水。等飞船逐渐靠近目的地,夏溯透过玻璃发现池子中的液体又被灌满,重新回到即将溢出的状态。 飞船拨开真菌巨树的颅顶,降落到地面。树干的纤维清晰可见,软绵绵的枝条垂吊下顶端,像是长了奶白绒毛的柳树。憎面星的空气并不是无色无味,而是混杂着植物的清香和生物的体味,却让夏溯闻起来无比纯净。 小队抵达盛满金色液体的池子旁。 第22章 镜水 “池子里的金色液体就是解药。” 夏溯解释。 人类向来和憎面星没有交集,因此没有任何关于覆面的资料。调查员在临走前向御纪星,髅骨星,绿星寻求资料,三颗星球纷纷表示不知晓憎面星的存在。夏溯也询问了灭琅。灭琅作为活了千年的长者,果然知道一些关于憎面星的信息。 “老朽的角斗场中的确有逃离了憎面星净化的角斗士。” 夏溯一听逃离和净化这两个词语,就明白事情的棘手性。 “据她所说,她的种族有一天开始没有理由的自杀,不过半个月就灭绝了。那时的她在肆星参加角斗,所以躲过一劫。” “老朽略微调查了此事,发现憎面星的存在就像宇宙的免疫系统。当生命忘却自身属于星球的一部分,反而成为寄生者时,憎面星将会启动净化程序。” 夏溯不禁恼怒:“所以他们通过擅自决定清零一整个文明和种族的方式来抵达目的?” “公正讲,老朽觉得人类的确给地球带去了不小的伤害。但赶尽杀绝,不至于。” 灭琅很是平静的说出这句话。夏溯并不否认灭琅的话,可是作为人类,她不可能不憎恨覆面。 “老朽把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等处理完这件事记得多来肆星角斗喔。” “你就这么笃定人类能安全度过憎面星的围剿?” “老朽最得力的角斗士可是很看好你。” 夏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谁?” 灭琅没有理会夏溯的问题:“老朽虽然年事已高,眼睛和耳朵还是够用的。” 夏溯逐渐对谈话内容摸不着头脑。后来夏溯仔细想了想,发觉灭琅说的是宿罗。宿罗不是会和其他人闲聊或者报告的类型,只能说明灭琅隔墙有耳。她霎时间想起宿罗的飞船,同样机型的飞船她还在灭琅的停机坪中看到过。 在前往憎面星之前,夏溯把灭琅的信息分享给了杰克和安咎。 “免疫系统,净化论程序。结合我的经验,有可能是洗脑性的理论。在我之前生活的国度经常有人利用洗脑,信仰一类达成统治。” “你到底是哪国人?” 夏溯听安咎这么说,好奇起来。 安咎看向夏溯:“不重要。” 憎面星上,小队准备提取金池液体,和真菌树的标本,供研究员解剖。夏溯领着杰克和安咎走到真菌树旁,割开躯干,给他们展示隐藏在中心的神经。杰克忽然带有明显的攻击意图,上前一步。夏溯抬头,发现覆面已经包围了人类。 安咎谨慎的一步步倒退,始终面对覆面。他们退到剩下的小队旁,夏溯低声道。 “据我所知覆面没有什么攻击性,但还是要保持警惕。” 其中一名队员尝试与覆面沟通:“我们是人类,来自地球。前不久,你们往地球投掷了某种物质或者信号,导致人类染上严重的自杀倾向。我们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而是愿意和你们探讨此事。” 站在队伍最前端的覆面体型要比其他覆面更大一点,腹部肥腻的皱纹一开一合:“我们与地球没有任何恩怨,更与人类无怨。宇宙决定抹除人类的存在,是因为你们忘却了本质,伤害了地球本身。” 队员继续尝试沟通:“人类也不乐意看到地球受到伤害。只是在一个文明,一个种族发展的路上,有些伤害是不可避免的。人类现在在尽量弥补所造成的伤害。只要你们不赶尽杀绝,地球很快将会回归平衡。” 领头的覆面没有一丝动摇:“人类看不清自己的本质,谈何弥补。” “这无关恩怨,无关情感,无关强弱。是宇宙受够了人类的索取,因此决定让人类走向灭绝。” 队员不认输,想进一步说服覆面。他向前迈出一步,走到一棵真菌树前,猛地用头撞向树干。他的额头瞬间凹陷,随着他一下下撞向树干,血液渗出头皮和脸皮。剩下的队员见此被吓得呆愣住了,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上前试图阻止他。 不等小队靠近,队员的身体瘫软在地,头骨被自己硬生生撞碎。 紧接着,队员一个个排好,接连撞向真菌树干。空气中只剩下头骨和树干相碰的闷声。夏溯刚回过神,发现杰克已经从自己身边走出了好几步,直奔真菌树。夏溯伸出触手捆住杰克,他又试图用手指挖进自己的喉咙。 焦急扣动夏溯的心脏。她控制着力度绑住杰克,怕他挣脱自杀,又怕触手勒断他的骨头。夏溯转头看向安咎,她本想寻求他的帮助,在看到他迷惘的眼神后更加焦心了。 一束金光触及夏溯的余光。她扭头,想起来自己正站在解药旁边。盛有金色液体的池子就在脚边。她又想起自己手脚上的皮被液体粘掉的场景。夏溯屏住呼吸,用触手固定住杰克和安咎,向后倒去。她别无选择。三人逐渐被金色液体淹没。 夏溯慢慢被液体完全包裹。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是静谧。她的生命仿佛回归到最淳朴,最弱小的胚胎,蜷缩着。夏溯的脑海中被植入一个名讳,镜水。 镜水凝聚着星球的痛苦,作为一种实质的液体出现。它就是免疫系统本身。镜水用憎面星上,真菌树颅顶的枝条编织成一个个肉体,便是覆面。再把镜水灌入这副肉体,让肉体承载与镜水同样的思想。解放星球的痛楚。 镜水不讨厌生命,相反,它对生命抱有敬意。它和宇宙的理念在于星球和它所孕育的生命本为一体。星球是生命本身,也是承载生命分支的躯体。这也是憎面星上各种植物和生物和谐共处的原因。它厌恶的是当生物忘却本质,将自我和星球剥离。 痛意开始侵蚀夏溯的脑子。原本安逸的金色刹那间变得狰狞,像是无数只手扣进皮肤,将夏溯的皮一层层扒开。剧烈的痛意令夏溯想要逃离,她滑动四肢,尝试浮出镜水。 夏溯用尽全力,只看到胳膊动了一厘米不到。镜水变得愈加粘稠,现在比起液体更像是固体。胸膛里过于明显的心跳声扰乱了夏溯的思绪。她向周围张望,找到了同样被凝固在镜水中的杰克和安咎。 每当杰克用力移动四肢,皮肤就会脱落。镜水像是尖锐的刀刃,一点点割开肉和皮。杰克看着手臂上暴露在外的肉,和飘在一边的皮肤,没有丝毫犹豫,又是猛地一拽。他的胳膊虽然摆动了一下,将身体向上抬,代价是双臂不剩一片皮肤,只留下坑坑洼洼的肌肉。 安咎同样也在尝试移动。他的手只需要小幅度移动,就可以够到腰间的剑。安咎尽量忽略手掌上的痛,握住刀柄向上拔,将剑拔出一半。他闭上眼继续向上拔,终于在牺牲手臂皮肤的代价下将整把剑拔出。 安咎对自己的剑有信心。他向下割砍,镜水果然出现了裂缝。虽然只有短短一秒,但只要掌握住节奏,安咎就有可能游到水面。 与此同时,触手缓缓撕裂夏溯的后背,刺穿镜水,向着水面游动。触手成功破出镜水,扎进镜水旁边的土地里。夏溯再分别用两根触手缠住杰克和安咎,利用触手陷在地里的支撑力,把三人奋力拖出镜水。 夏溯眼前的镜水越来越稀薄,天空愈加清晰。皮肤撕裂的痛被大脑放小,她的头率先突破镜水。夏溯的脸此时只有红色的肌肉,失去皮肤庇护的肉暴露在空气中,被刺痛。 小队成员已经死光。所有覆面围绕着镜水,它们站位十分讲究,凹出一个完全整齐的圆形,安静地拱着手,身体缓慢的上下摆动。覆面在等待镜水将夏溯,杰克,和安咎彻底融化。 夏溯把全身的力量加持到后背,用力将三人往上抬。她的上半身已经破出了镜水,她想先把杰克和安咎甩到岸边。夏溯不再移动,控制触手抬起杰克和安咎。他们的大半个身体已经脱离了镜水。 就要成功之时,夏溯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在拽她的衣服。低头看去,一只金色的手正怯懦的含着衣服的一角。 夏溯不去理会,继续把杰克和安咎往上抬。突然,她的身体往下一沉。一根粗壮的手臂缓缓从镜水里破出。手轻柔的抓住夏溯的手掌,力气却很大。 夏溯开始下沉,她昂着头,努力让自己的头浮在镜水上,继续上抬杰克和安咎。又有两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的呼吸开始紊乱,心脏在胸膛里闷重的跳着。镜水温热的手指勾着肌肤,夏溯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 一只只手攀上杰克的身体,他用手掰开缠在腰上的触手。杰克想扯掉镜水的手臂,他的手掌贴上一只手,向外拽。手心明显传来皮肉的撕裂感,杰克没有停下,用手一次次抓向镜水,直到手心的肉被削到深可见骨。 安咎也是同样的情形。一只只手像是流动的黄金,攥住他的手腕。镜水发觉了安咎的剑可以短暂切开自己,于是紧紧攥住他的手,遏制他去动剑。 十根手指扣上夏溯的脖子,向中间挤压。金光灿灿的镜水里殷红散漫。夏溯的头一点点下沉,被重新拖回镜水里。窒息感在加重。 数根手臂拽住安咎的四肢和腰,头还勉强浮在镜水上。一只手与安咎的手十指相扣,他尝试转动手腕去够剑,手心的肉却被削掉。安咎艰难的转头看向杰克。 杰克的身高是三人中最高的,镜水目前只蔓延到了他的腰。安咎透过镜水,看见了杰克血肉模糊的双腿。他的额头青筋暴起,汗水一滴一滴顺着鼻梁淌下,在血水组成的泡沫中炸开。 脖子上的骨头像是要割开皮肤,在呼吸中剧烈起伏。镜水撕下一块块皮肉,杰克的下半身惨不忍睹。他只是皱着眉,一厘米一厘米的朝夏溯和安咎移动。 一只只金手挣脱镜水,压住杰克的肩膀,握住他的手臂,捆住他的双腿。不能放弃。杰克看着夏溯的头渐渐沉进镜水,说不着急是假的。他不在意肉体的疼痛,他唯一要做的就是走到夏溯身边。 眼珠跟随心脏的跳动像是要突破眼眶。杰克清澈的蓝眸消失在了夏溯眼前。 覆面把插在地里的触手拔掉,扔回镜水。触手返回夏溯身边,她想再次抛出触手,镜水却动了。五只手分别掐住触手,把触手往夏溯背后的裂口里塞。夏溯与镜水全力对抗。如果触手被塞回后背,她最后的希望就破灭了。 镜水也琢磨到了夏溯的想法。更多手指攥住触手,银色的躯体被掐成一截截,痛意不断从后背输送到夏溯的脑子。触手奋力抵抗,但粘稠的镜水不容它移动。触手被一根根扭曲,折叠,硬被塞回了裂口。镜水扒住夏溯的皮,紧紧合上裂口,阻止触手再出来。 夏溯失去了反制手段。她不甘心。无数双手握住她的四肢,向下拉扯。她已力竭,四肢无力,身体跟随镜水越沉越深。宁静开始侵蚀大脑。 安咎同样失去了反制手段。镜水压制住他的手和剑柄,把他完全拖进镜水。安咎依旧保持冷静,他明白慌乱的无用。即使他目前没有办法挣脱镜水,保持冷静却可以拖延他存活的时间。 杰克越来越接近夏溯,身体变得沉重。镜水组成的手死死扣进他的身体,撕啦一声从大腿上扯下一块肉。杰克一步接着一步挪动,每走一步就失去一块肉,但他不曾停下。 很快,杰克也只剩一个脑袋浮在水面。镜水瞅准机会,勒住他的脖子,将他彻底没入镜水。 三人全部被淹没。面前出现一个无形无状的物质。三人仿佛垂眸跪坐在它跟前,它如同鸣钟的声音在脑袋里回荡。 “地球与人类本为一体,如今地球泫然欲泣,人类却忘却了本质。星球与其孕育的生物皆为生命,如若平衡,皆可生存。如若平衡倾斜,两者皆死。宇宙中的生命受诸苦难,时间是痛苦的宿主,生死轮回,唯有平衡不朽。” “如今,宇宙为了挽回地球的生命,只能将人类清除。” 安咎轻声道:“你是谁?” “宇宙是造物主,其他星球是我的同胞。我的目的是从忘却本质的生命手里挽回星球本身的生命。” 声音在头骨里呼啸,每一次碰撞,疼痛就顺着神经散布全身。夏溯明白了。她在和镜水本身对话。镜水只是这颗星球产出的实体,镜水的理念和能量全部来自星球本身。这颗星球是所有星球间的免疫系统。 “我爱每一颗星球,每一个生命,每一个生物。” 高耸的金光让夏溯睁不开眼。不知是否是她的臆想,它的声音似乎变得充满慈悲,但又极具压迫。 “但当生物明知故犯,开始扳倒平衡,不知悔改。我会毫不犹豫地收回我的爱。” 夏溯无力反抗。皮肤早已被全部剥离,只剩下被扯得烂糊的肉,和疲惫。夏溯蜷缩在镜水里,她的大脑被镜水的理念覆盖,只需要闭上眼,就可以抛下一切,永久在安逸中漂浮。夏溯只能任由镜水入侵。 安咎也明白了镜水的话,平衡被打破,地球不需要人类。心中的平静与镜水混为一体,他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夏溯和安咎似乎都能听见永恒的宁静。 镜水里包裹着一块块人皮,出自夏溯,杰克,和安咎的身体。他们在被一层层活剥。 血液流散,像是秋日的余晖泼在稻田。金麦被红光照透,随着镰刀一起一落跌落在地。 第23章 不甘余烬 心脏疯狂鼓动。药剂冲刷大脑和四肢,将杰克从镜水的意识中拽离。 他不可能就这样向死亡妥协。他撑过了至暗的前半生,刚刚找寻到生命的意义,怎么可能甘心现在就去死。要死也要把夏溯和安咎送出镜水。 杰克的肉体开始咆哮,他拼尽全部,拔出镜水。他倒吸一口气,空气灌入肺部时又有了力量。 镜水发觉了杰克的逃脱,三只手分别把住了他的下巴和头,蒙住眼睛。充血的眼球透过指缝,看向埋在镜水里的夏溯和安咎。镜水用自己的意识反复冲击杰克,但在余烬状态下,杰克已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心脏撞击耳膜的震动。 杰克扯动四肢,向前爬去。他捞起夏溯,又拽起安咎。他一手扛起安咎,一手扛起夏溯,三人温热的肌肉相互摩擦。 杰克慢慢向岸边移动,被镜水撕下皮肤和肉块,笼罩在他的阴影下,在身后铺成一座下坠的高塔。 陆地近在咫尺,杰克伸出手扒住岸边,力气之大把本就溃烂的指尖碾碎。他双腿蹭地,把自己送上了岸。 杰克小心卸下肩上的夏溯和安咎,躺在岸边,猛地吸气。余烬状态正好处于边缘值,要是再久一点,恐怕就会失去理智。 杰克关闭余烬状态,他从未感觉如此的累。 三人的皮肤一点不剩,全身血红色。身体坑坑洼洼,肉连带着筋被刮去好多。杰克脸上的五官仿佛都融在一起,只能看清眼眶中蓝色的眼珠。 围观的腹面看人类居然没有被镜水净化,而是成功登岸,变得激昂。他们一拥而上,准备手动把三人碎片。覆面肚子上的嘴都没来得及发出哀嚎,就被撕裂。 宿罗双手洞穿覆面的肚子,轻易把他撕碎。宿罗绯红色的身影高速移动,瞬间将周围的覆面全部解决。夏溯和安咎此时醒了过来。 模糊的绯红身影率先闯入夏溯的视线。她撑起身体,看向身边鲜血淋漓的杰克和安咎。安咎用剑支撑身体慢慢站起,再伸手去拉夏溯。三人伤势最为严重的是杰克。他的体力透支,现下微弱的呼吸着,腹部的伤口甚至可以看见胃壁。 夏溯用触手轻轻抱起杰克。 “杰克?” 她唤。 杰克张了张嘴,声音扭曲。 “我没事。” 安咎一瘸一拐的走到杰克身边。 “再撑一下,杰克。我们现在就回地球。” 触手裹着杰克进入飞船。人类小队的飞船停靠在植物群中,想必是没被覆面发现。安咎准备起飞,夏溯却走向舱门。 “你要做什么?” 安咎喊住夏溯。 夏溯扶着舱门:“去叫宿罗。” “宿罗?” 安咎马上把这个名字和绯云身影联系起来。是他从覆面手上将他们救下,现在把他抛弃在憎面星,的确说不过去。 “我陪你。” 安咎走向舱门。 “相信我,安咎。” 触手展开,拎起夏溯。这样她溃烂的双脚不需要碰地也可以行走。 安咎点头:“快去快回。” 他担忧的看了眼杰克。 夏溯明白。触手的尖头在地上快速替换,回到镜水旁。夏溯的视线中除了宿罗,还有一个白色的东西在移动。她抬头,看向真菌树的颅顶。一根根毛茸茸的枝条在空中飞舞,井井有条的编织着覆面的肉体。枝条伸出,吸取镜水,再输送到覆面身体里。不出一分钟,一个覆面就被创造了出来。 宿罗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他没有思考为何覆面源源不断地朝自己涌来。覆面的攻击方式就是嘴里喷出镜水,击中敌人。镜水会啃食生物表面,再把它凝固住。可惜,宿罗的身体表面满是灼热的绯云,温度足以蒸发镜水。 夏溯喊道:“宿罗!” 她忽然想起宿罗在战斗时根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尝试用触手触碰他。 宿罗的左肩传来触感,像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下意识抓住身后的生物,准备攻击。直到他顺着触手,看到了夏溯。夏溯正在朝他招手。 宿罗解决完面前的覆面,一下闪到了夏溯面前。他盯着夏溯面目全非的脸看。夏溯以为他被惊到了。 “有燚蚀战士的模样了。” 宿罗评价道。 他根本没被吓到。是夏溯没有皮肤的脸只剩下红色的肌肉,和宿罗的身体有些相似。宿罗不禁开始认可夏溯,被重创下依旧不会抛下战友。即使两人只见过两面。只是宿罗都没意识到心中的转变,不过他暂时愿意听夏溯说话了。 夏溯没有纠结宿罗的意思:“你跟我们一起回地球吗?” “你们走你们的。” 夏溯再一眨眼,宿罗又杀向了覆面。夏溯回到飞船,安咎设置航线,回到了地球。 病房里,三个全身裹满绷带的人面面相觑。 夏溯想说话,嘴牵扯脸上的肌肉发出痛意。 夏溯,杰克,和安咎返回了地球,接受治疗。因为他们是在联合国派遣的任务里受的伤,所以移植全身皮肤的费用由联合国报销。三人现在坐在病房里,进行康复。 “这几天联合国全身心投入到憎面星的研究中,过不了多久便会再派遣队伍进行相对应的措施。虽然人类逃过了一次净化,但我们都听到了镜水的话,它不会善罢甘休。” “镜水的态度是拒绝沟通,那么联合国能采取的方案只有一个,在镜水解决人类前先解决掉镜水。” 安咎理性分析道。 “按照镜水的话它就是星球本身,连覆面也是它的造物。如果人类想解决镜水只能解决整颗星球。先不说道德问题,毁灭一整颗星球的操作很难实现。” 夏溯缓缓转动脑袋,新移植的皮肤牵着脖子和下颚,有些不适。 杰克静静坐在病床上。 安咎同意夏溯的观点。 “摧毁一颗星球要从中心将其炸开,或者分裂。需要的能量和科技过于刁钻,不知道地球是否具备这种能力。况且,道德也不允许人类这样做。可惜,现实是憎面星和人类只能活一个。” 安咎说话向来犀利。 “或许如果能让镜水意识到人类具备摧毁它的能力,它就会退缩。镜水和人类各退一步,避免相互毁灭。” “夏溯,地球具备摧毁一整颗星球的能力吗?” 安咎望着夏溯的眼睛,问出这句话。没有质疑,只是单纯的询问。 夏溯看着安咎,没有回答。 黑夜与繁星包裹着肆星,角斗场难得安静下来,不再喷发血雾。夏溯走进角斗场,拐进娱乐区。硕大的娱乐区中各种设施应有尽有,上到极限运动,下到赌场。这也是肆星的角斗场为何火爆的原因之一,不仅有由数千种生物组成的角斗赛,还有最顶级的服务。 夏溯环顾四周,没有找到目标身影。她前往下一个地点,位于角斗场和晶体森林中间的峡谷。峡谷由两面极为高耸的壁面组成,靠近角斗场的壁面由不同的金属和石块拼接而成。靠近晶体森林的壁面则由灰蓝色的水晶铸成。 两面闪烁着的光泽壁面夹着一道沟壑。传说,当生物向下望时,时常分不清是在低头看峡谷,还是仰头看宇宙。它们一样黑,一样点缀着光点。 夏溯走到靠近角斗场的壁面的边缘,向下望去。在无尽的黑暗中,一个燃着红光的光点十分夺目。红光在垂直的壁面上来回横跳,以恐怖的速度向上攀爬。热流涌动,反上峡谷,刮过夏溯的脸。 宿罗的手指插进金属制成的壁面中,双脚同时发力,松手,跃起,再将手插进壁面。他在峡谷间攀爬,如履平地。宿罗翻上峡谷,坠在夏溯面前。 “怎么是你?” “我特地前来道谢。” 夏溯直视宿罗,表明来意。 “我可不是特地去救你们。” 宿罗仰头道。 “那你是去做什么?” “我做什么,无关他人。” 宿罗没有正面回答夏溯的问题。 夏溯点头:“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是救了我和朋友们一命。谢谢。” 一缕缕绯云在宿罗身上盘旋,绕成一个若隐若现的轮廓,和人类十分相似。他的眼睛是两颗黑洞,无时无刻不在吸食周围的能量。只有中央点着一颗浅黄色的圆点。 夏溯仔细观察宿罗的眼睛。在她的记忆中,宿罗眼睛中央的圆点是深红色,并非浅黄。她本想询问,最后没有张嘴。夏溯大概摸出了宿罗的脾性,要是她问,宿罗肯定不会说。 宿罗轻哼一声:“要是你真的感谢我,就叫上你的朋友陪我在角斗场里玩玩。” “听灭琅说,你们是一群……” 他在找合适的措辞。 “有意思的对手。肯定能让我打的尽兴。” 夏溯笑着:“乐意奉陪。看来你已经适应肆星的生活了。”、 她早已打听了宿罗在角斗场的状况。灭琅说他是现在最热门的选手,没有败绩,血腥暴力的手段更是深受观众喜爱。 宿罗感觉肆星的生活和他在炎上的生活差不多。每天都在打斗。 他朝夏溯逼近一步:“不如现在就开始。” 夏溯没有任何动作:“要是平常当然可以,但现在地球正在和憎面星博弈,恐怕我要去帮忙。” 宿罗蔑视的笑了一下:“是没时间,还是不敢?” 夏溯知道他在用激将法,自然没有上钩:“随你怎么想。等地球和憎面星的战役料理完,我自会来肆星找你。现在只能请你耐心等待了。” 宿罗抓住夏溯的胳膊:“你看我像会等待的人吗?” 绯云灼烧着夏溯的皮肤,留下大片红痕。宿罗又靠近一步。炙热的气息近在咫尺,喷洒在夏溯脸上。 宿罗感觉腰上一紧,被甩了出去。他掉进峡谷,不停向下坠落。宿罗伸出手,扎进壁面,用手作为缓冲,在壁面上留下两道深沟。他渐渐停止下坠,再次攀上峡谷。等他上去发现夏溯已经走了。 “夏溯。别让我等太久。” 此时,夏溯已经坐上飞船,在返回地球的途中了。她早就料到会和宿罗有摩擦,所以提前有所准备,在宿罗抓住她的胳膊时展开触手,缠住宿罗的腰,把他甩下峡谷。反正宿罗又不会死,夏溯就趁着他没上来之前赶紧走了。 夏溯坐在驾驶座上,向玻璃外观望。一颗颗星球的光辉从面前闪过。夏溯看得入神,没注意到身后的屏幕弹出安咎的通话。 “夏溯?” 声音从夏溯身后传来。她回过头,才发现安咎拨通了紧急频道。她立刻走到镶嵌在台子上的屏幕前。 “我在。” 安咎嗯了一声,直入正题:“镜水渗透了地球。” 夏溯的面色变得凝重:“怎么回事?” “在你离开的这段时间,一种植物从地心钻出地壳,污染了地球的水源,造成了上万伤亡。正是我们在憎面星上看到的真菌树。研究人员经过采集,对比和你在憎面星上采集的标本,确认就是同一种植物。” 夏溯闭上眼:“联合国采取了什么措施?” “现在联合国在保护还未受到污染的水源,并且准备派遣一支队伍前往地心,砍伐真菌树。” “我猜猜,联合国要求我们陪同。” “意料之中。” 安咎说。 “我想虽然我们的身份只是角斗士,但在地球陷入危机时我们也有责任,是吧?” 夏溯妥协道。 “客观来讲,种族文明大于一切,是人类的根基。从个人角度出发,如果你不想介入这个烂摊子也是情理之中。” 安咎客观的为夏溯分析。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种族文明大于一切,我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你和杰克说了吗,他准备去吗?” 安咎说:“不用问就知道你去,杰克肯定也会去。不过联合国是当面请求的我和杰克,所以他已经知晓了。” “我还有一个小时降落,等我。” 夏溯直接把飞船开到了联合国的停机坪里。打开舱门,她一眼就看到了杰克和安咎。杰克的蓝眼睛还是那么吸引眼球。 “准备好就可以出发。” 安咎看着夏溯朝二人走来。 “你们和联合国都准备好了?” “嗯。就等你了。” 夏溯点头:“出发吧。” 三人跟着联合国派遣的队伍去到了一片已经被污染的水源。大海看起来没什么异样。不远处,还有一支队伍,正在奋力的挖着什么。等夏溯三人走近,发现沙子下赫然露出一截真菌树的枝条。 “顺着枝条,应该就能找到真菌树本体的位置。” 队长说。 “设备和交通工具已经准备好了。” 两辆装有合金钻头的载具停在沙地上。履带制成的轮子上带有凹凸的关节,方便载具在任何地形上穿梭。 载具中央镂空,共有八个座位,上方安装了强化玻璃。内部装有定位和通讯系统,外部装有防御和攻击系统。队伍分成两拨,分别驾驶载具前往地心。 第24章 银红相交 最前端的钻头开始转动,载具扎进沙子,顺着真菌树的枝条朝深处移动。载具上方配备了棚顶,用于阻止沙石坍塌。队伍钻的越深,枝条变得越来越粗壮。过了许久,队伍终于追溯到了源头。 此时此刻,队伍离外地核的距离异常近。很难想象载具的外壳可以承受如此高温。队长说这是联合国为了配合此次行动,在三天内赶制出来的。五千一百摄氏度早已不是人类能触碰。一棵真菌树却安逸的生长在溶岩洞穴中。 两个载具相互配合,从两边用钻头把真菌树慢慢砍倒。真菌树砸向石地,一簇簇拧巴的神经从躯干中露出,也被割成两截。夏溯看着树内的神经,心中的猜想已然成形。 “真菌树在地球筑起前期就被安置在地核附近了。内里的神经与憎面星上的真菌树联通,相互传递信息。如果我的推断正确,那么宇宙中的所有星球的地核,都种有一棵真菌树。方便憎面星监督星球和生物间的平衡。” 安咎接过话:“我跟你的推测一致。这也是为什么憎面星不满足于星球的形态,而是要创造出镜水和覆面,方便它观察,和采取行动。” “手伸的够远。” 夏溯深吸一口气。 队伍顺利完成任务,把真菌树的一部分残骸带回了研究所,想要研究出对抗憎面星的方法。与此同时,联合国明白不能坐以待毙。短短一周内,憎面星已经发动了两次攻击,地球人口被摧残,水源遭到污染。联合国决定先尝试和憎面星谈判。 联合国的其中一位领袖,埃琳娜率领队伍前去。她是联合国中最具有谈判能力的领袖,同时也很包容,对于不同星球和物种总是愿意先了解,再交涉。 谈判夏溯,杰克,和安咎就没陪同。他们既不是谈判专家,又不是领袖。在此期间,夏溯没有无聊地等待,而是前往肆星,履行自己的承诺。 夏溯没等走进角斗场,就看见了灭琅。他悠哉地抽着烟斗,坐在角斗场上方的阳台上。夏溯走到阳台下方,抬头看向灭琅。 “宿罗已经等候多时了,快去吧。” 夏溯扬起嘴角:“不和我一起去吗?我认识的灭琅可不会错过这么精彩的角斗。” 灭琅从石缝标记出的嘴里吐出浓烟:“我随后就到。” 夏溯走进角斗场,果然瞧见了宿罗。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观众席中,俯瞰角斗场。宿罗也瞧见了夏溯。他立刻翻下观众席,重声落地。 “如期而至。” 夏溯微笑着。 宿罗看夏溯笑着,自己也不由咧开一个笑容。绯云复制夏溯的微笑,在脸上同样的位置裂开一个黑漆漆的缝。 宿罗就要冲向夏溯,她抬起手制止了他。 “如果我赢了,你就要帮助人类对抗憎面星。你暴露了你对憎面星的了解。不,应该说你从没想过隐藏。” 宿罗没有拒绝,而是道:“倘若,你赢了。” “倘若”二字被他咬的狠厉。 “那如果你输了呢?” “如果我输了,我想我就没命再应答你的要求了。” 夏溯依旧微笑着,像是在讨论一个无关紧要的生命。 宿罗大笑出声:“是啊,你最好拿出全部,拿你的命陪我玩玩。这样,说不定你还有机会赢。” 夏溯摆出右架,准备迎敌。 宿罗的狞笑戛然而止,被呼啸声所代替。他冲到夏溯脸上,绯云拧成拳头,疯狂砸向夏溯。夏溯抬起手臂格挡。每一拳都在她胳膊上留下一个圆形烧伤。夏溯的胳膊很快被烧掉一层皮,她看准时机,用手肘和宿罗的拳头相撞。 宿罗的拳头顿时分散成几股绯云,躲过夏溯的反击。夏溯趁这个机会和宿罗拉开距离。 夏溯重新招架:“喂,这可是我新移植的皮肤。” 宿罗无暇回应夏溯,他再次突进,踹向夏溯。夏溯用肩膀接下攻击,扭转,化解宿罗的力量。紧接着握住他的脚踝,把他甩了出去。宿罗翻滚一圈,停在不远处。夏溯的手掌被烧伤。 “好像对你有点不公平呢。才怪。你如果连这点伤害都承受不了,那就活该被我撕碎。” 夏溯每触碰一次宿罗,自己就会烧伤。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样下去,夏溯不可能赢。 宿罗不再握拳,展开手掌,挥向夏溯。夏溯灵活躲闪,在脑中思考对战方法。经过她的观察,宿罗的攻击不属于任何拳法,也毫无规律。他只是仗着自己的力量,将本能释放到极致,暴虐的挥舞,和撕扯。 夏溯不准备用臂刃参战。在宿罗把镜水灌给夏溯的时候,臂刃就被他轻易融化。宿罗和杰克有着共同之处,他们都是极致的力量型。杰克的力量来源于肌肉,内脏,无动于衷的杀伐。宿罗的力量来自绯云,他随时释放杀意,往正面了说,就是热情。 夏溯虽然和宿罗打的有来有回,她的手却在被无尽灼烧。皮开肉绽。宿罗看准夏溯的出拳时机,掐住她的脖子,举起再砸下。 “再不拿出你的全盛形态,别怪我杀了你。” 夏溯趴在地上,她知道宿罗说到做到。 银光与火光开始对抗。宿罗低头看向夏溯后背,她的肉被扯开,下一秒,尖锐的银光立在了宿罗眼珠前。宿罗下意识抬手掐住触手,否则眼珠就被戳瞎了。剩下四根触手齐齐向他刺去,宿罗立刻向后跳跃,脚边被戳出一个个洞。 夏溯从地面跃起,收回触手。每当夏溯将它展开,都要承受后背撕裂的痛苦。肉被一点点撕裂,她忍不住想这是否是被她杀死的生物临终前的感受。 “夏溯,你真合我的胃口!我终于可以使出全力。” 宿罗的身体开始膨胀。绯云突破轮廓,瞬间裹住夏溯。夏溯射出触手,拉离绯云。宿罗胸口的光斑闪烁的频率加快,绯云流动速度随之变快。他伸出双手,擒抱夏溯。夏溯一旦被擒住,就是被勒断肋骨,或者被烧死的下场。因此她极为小心,走位变幻莫测,不让宿罗有可乘之机。 “别告诉我你是靠躲避赢得的比赛!” 宿罗嘲讽道。 夏溯不理会他,按照自己的节奏在地面躲闪。很快,宿罗就觉得没劲。 “真没趣。我会自我封锁擒抱,放心攻击我吧。” 夏溯终于有了表情,皱眉看着宿罗。宿罗根本不在意,他回归固定的形态。夏溯突然倔强起来,主动投入宿罗的擒抱。宿罗大为惊喜,两人纠缠在了一起。 夏溯抬手挡住脖子,宿罗的手果然于她所料,直直挖向她的喉咙。血肉滋滋燃烧的声音从身体各处传来。宿罗的手洞穿了夏溯的手掌,血液溅了夏溯一脸。血滴到宿罗胸口,蒸发成了一层血雾。他的右手卡在夏溯左手的窟窿里,不断加力。夏溯的手心慢慢碎裂,裂痕顺着手指向上攀延。十指连心,她痛的弯下脖子。 宿罗的右手看准角度,扎进夏溯腰侧,半个手掌没入肉里。夏溯的眼球充血,面部肌肉控制不住的痉挛,拼命吸进氧气抑制痛觉。她用左手握住宿罗的右手,和他的力量对抗,不让他把手掌扎的更深。热能透过宿罗陷在夏溯身体里的手掌发散,她感觉五脏六腑皆在被炙烤。 肉逐渐化成血水,脂肪化成油脂,从夏溯腰侧的伤口中流出。她能明显感知到宿罗的手指狠狠扣在体内,紧紧抓住腰侧的肉筋。另一只手卡在夏溯的手掌里,慢慢撑裂她的手心,够向脖子。她此时骑乘在宿罗身上。 宿罗被压在地面,夏溯的血液冲刷他的身体,瞬间被蒸发。滋滋声不绝于耳,十分动听。他甚至还有余力,操控一缕绯云调戏般蹭过夏溯的脸颊,留下一道轻柔的痕迹。 “我迫不及待看你是如何终结我了!” 宿罗抬头,靠近夏溯的脸。血腥的热气灌入她的鼻腔。 夏溯用他自己的话回敬:“你太啰嗦了!” 夏溯召回触手,把宿罗死死钉在地上。宿罗的手全部陷在夏溯的肉里,他想拔出先处理触手,夏溯耗尽肉体夹住他的手指。触手勒住宿罗胸口的光斑,越收越紧。 “谢谢你小瞧我。不然我不能这么快打败你。” 宿罗眼珠中央的圆点变为砖红色,像是一堵渗血的砖墙。他动弹不得,被夏溯绞的失去意识。在彻底昏迷前,宿罗终于找到了宇宙中另一个与他相似的生命,一个不惜用血液争夺胜利的生命。他至少死在了一个比他强大的人的手上。 痛觉慢慢恢复,力量重新汇集。宿罗睁开眼,首先是疑惑。他原以为自己被夏溯杀了,在燚蚀的思想里被打败就等同于失去性命。毕竟三更可断断不会心慈手软。他从恢复舱里坐起,设备发出眼花缭乱的光芒令他心烦。他刚想拔掉恢复舱的电源,有道声音制止了他。 “弄坏可是要赔的。” 夏溯走进恢复室。 宿罗开口讽刺:“原来你不敢背上其他生物的性命。” 夏溯无奈道:“你忘了我赛前的要求?我还等你帮我对抗憎面星呢。你欠我的。我必须声明,为了获得胜利我手里也栽有不少性命,所以我劝你不要这么揣测我。” 宿罗一听他欠夏溯,就变得暴躁:“那就别磨叽。告诉我你想要得到什么。” 夏溯坐在了恢复舱一边:“先把关于憎面星的信息向我全盘托出。” “夏溯,你明明知道如何阻止憎面星。人类可以彻底将它摧毁,或者……” 宿罗顿了顿。 “或者,自行砍掉地球的人口,回到平衡状态,这件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他恶劣的盯着夏溯。 “你也明明知道人类不可能采取这两个方案。我没有问你意见,宿罗。我要的只是你脑子里的信息。” 夏溯逼近,直视宿罗近乎全黑的眼珠。 宿罗不愿浪费口舌,啧了一声。可他又不愿意欠夏溯这笔债,于是靠在恢复舱里,开始回想。 “三更曾经也遭遇过憎面星的净化。那段时间他们倒是消停了,没再攻击燚蚀。我当时觉得很是可惜,三更杀害了那么多燚蚀,最后居然不是栽在我们手里。” “但三更挺过了净化。燚蚀决定趁他们虚弱之时追击,于是我前去祭昼,就是三更所在的星球。我看到他们在建造一个容器,把真菌树运输了进去。真菌树的原理无非是通过探测星球里不同物质的磁场来评定平衡,再利用躯干内的神经传输回憎面星。” “我记得地球有一个悖论叫缸中之脑。” “你明白了吗,夏溯?需不需要我再说的清楚一点。” 宿罗还是一副戏谑的样子。 “我只知道一个相似的理论。” 夏溯说。 “哦?说来听听。” “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 夏溯笑了笑:“谢了,宿罗,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扶着舱门站起,转身离开恢复室。 “你怎么话只说一半!” 宿罗在夏溯身后喊。夏溯并未回头,离开了肆星,回到地球。 杰克在看到夏溯一身烧伤时眉头不自觉地一跳。 “你去哪里了?” “我去了一趟肆星的角斗场,有一个承诺需要我完成。” 杰克上下观察夏溯,确认她身上的伤已经全部经过治疗,才把她放进屋。屋内烟雾缭绕,夏溯就知道杰克又在抽烟。她打开窗户,看着灰色的烟雾顺着窗沿飘向屋外。 没过一会,安咎敲响了房门。夏溯去开门,和杰克解释是她叫安咎来的。三人再次聚集在杰克的屋子里,就像憎面星第一次在地球进行净化时那样。夏溯把宿罗告诉她的话重复给杰克和安咎,又讲述了自己的推测。 “缸中之脑是哲学家希拉里·普特南1981年在《理性,真理与历史》中阐述的观点。假设一个人的大脑被取出,放置在一个盛着维持脑存活营养液的缸中。脑神经末梢连接在一台计算机上,按照程序提供人类所拥有的所有感官和记忆。就像是那个人还在正常生活一样。那么你如何担保你不是一颗缸中之脑呢。” “宿罗的意思是他曾亲眼见过三更从地核挖出真菌树,把它重新栽培进一个容器里。容器会发散一颗持有平衡的星球的磁场,从而迷惑真菌树。真菌树会永远认为星球是平衡的,避免星球遭遇净化。” “地球可以效仿三更的方法逃过这劫。两全其美。地球既不用背负道德问题,人类也不会灭绝。你们说呢?” 夏溯一口气说完,看向杰克和安咎。 杰克在憎面星上伤的最重,半个脑袋依旧缠着绷带。他没意见。 安咎说:“听完你的复述我也是如此推测。只是,我想宿罗应该没说如何制作容器,或者获得地球平衡时的磁场吧。” 夏溯知道安咎识人准确,但不知道这么准。只是见过两面,话都没说上,就大概推断出了宿罗的性格。 “他没说。我猜他不知道方法。毕竟宿罗当时是去进攻三更,没有时间去深究不相干的科技。况且,看宿罗描述三更时憎恨的表情,燚蚀估计没能打败三更。” 安咎总结道:“现在我们有了解决方案,但是过程未知。” 杰克突然开口了。他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剩下半张脸被削掉的皮和肉太多,需要一层层填补,所以恢复的极慢。 “市面上有一种可以供两个脑神经连接的仪器。用于连接两个人的大脑,获取信息或记忆。我当雇佣兵时被这种仪器挖过,也夺取过其他人的记忆。虽然会承受巨大的精神痛苦,但效果显著。” 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夏溯听着杰克的话不由感到一丝悲伤。她没有过多停留在情绪中,仔细想了想:“是用这种仪器。尚医生曾在他的诊所里给我展示过。联合国必定也有。我们只需要把方法告诉联合国,让他们的科技人员执行。” 安咎点了点头。 “你去肆星也有一日了,去憎面星谈判的队伍按理应该早已返回地球,但迟迟没有消息。” 夏溯推测道:“或许他们已经回来了,只是联合国封锁了消息。他们不找我们,我们可以去找他们。” 事不宜迟,夏溯,杰克,和安咎立刻赶往联合国大厦。他们参加了前几次针对憎面星的行动,因此被允许通行。 三人见到了其中几位领袖,向他们复述方案。 “我们知道有一种可以连接两个脑神经的仪器。真菌树躯干中载有憎面星的神经,只要能和它连接,就可以获取地球平衡时发出的磁场,再进行复制。憎面星就永远不会再打搅地球,一劳永逸。” 安咎和杰克默默站在夏溯两侧,无声的支持着她。 “这听起来是一个可行的方案。可是憎面星的智慧远超我们所想,它不会轻易相信人类在一夜之间让地球重返平衡。” 安咎站了出来:“前往谈判的队伍回来了吗?” 几位领袖交换眼神,点了点头。气氛一下变得沉重。 “整支队伍只有一人存活。埃琳娜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 正中安咎的预料。 “人类为了对抗净化已经付出了太多,它不一定不相信人类为了延续文明,不会自行砍掉一半人口。” 安咎的话掷地有声。联合国的领袖经过短时间的讨论,当即准许了连接脑神经的方案。他们也明白这是人类最美满的解决方法。 “问题是,种植在地核的真菌树刚被我们砍伐。失去了往憎面星传输信息的能力。” 夏溯想了一下道:“以憎面星付诸所有为了维持平衡的态度,它必定急于净化地球。大概率,它很快便会再安插一个真菌树。我们现在需要等待。” 几位领袖没有反驳:“在等待的时间里我们会让研究所准备好设备。我们从未试过从神经中同时提取记忆和磁场,此事需要试验。” 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只能如此了。” 第25章 刃韧 讨论结束后仅仅过了两个小时,研究所就传来了消息。他们在初步探测地球从地核一直到地表的磁场时,发现了一种不属于地球的磁场。经过进一步的探测和实地考察,研究所发觉地核中还栽有一棵真菌树。 这棵真菌树是夏溯他们砍伐上一棵真菌树时种下的。憎面星很聪明,进一步进化真菌树,让它们在被砍伐时自觉种下一颗种子,如此便不会断联。 如今的方案是夏溯,杰克,和安咎提议的,联合国自然邀请了三人前去研究所进行监督。三人赶到研究所,实验室隔壁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用来移植真菌树。杰克看着夏溯推门而入,接着她愣了一下。 “韧和刃?” 杰克听夏溯讲过她与韧交手的经过,安咎没有。 “你们怎么在这里?” 韧转过头,脸对着夏溯。他的眼睛是两个空洞,只剩下深邃的眼眶,没有眼珠。刃也在,她还是安静的陪在韧身边。 安咎看向夏溯:“这两位是?” “安咎,这是韧和刃,是我在地球角斗场交识的一对伴侣。” 安咎颔首:“幸会。我是安咎。” 此时联合国的领袖和研究员已就位。 “是我们邀请他们来的。” 说话的是埃琳娜。她全身也是裹着绷带,想必是遭遇了镜水的净化。 “韧会担任脑神经连接的人选。” 安咎问:“设备的问题已经解决了?可以同时提取记忆和磁场?” “并没有。精神科技进步速度较慢,不是短短两个小时就能突破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请来了韧。” 杰克看了韧一眼。 “韧会接收磁场,复制回来。” “人不是机器。他如何能精准的提取磁场。” 杰克一针见血。他不相信这其中没有端倪。 刃说话了,她握住韧的手:“自从韧失去双眼,其他感官就变得极为敏感。他可以替人类提取磁场。” 埃琳娜眼看杰克对此不信任,立刻下令道:“今时今日没有别的办法。我们开始。” 真菌树已经被移植到容器,它的躯干被割开,取出里面的一根神经,连接上仪器。韧低声安抚着刃,接着躺在了连接台上。研究员在他脑后安装了一个转换器,把他的意识也连接到仪器里。憎面星和韧成功连接。 韧什么都看不见。自己的意识被拎起,像是有人揪住他的脑子,投掷进了一个陌生的容器。他依旧能感受到四肢和情绪。韧在黑暗里站着,等待。 另一个意识被放置进了容器。韧能感受到。两个意识互不相碰,和谐,并列的被困在一处。 其他人站在屋里,不知是否是韧和真菌树都没有视力的原因,本应该映出画面的显示屏上一片黑暗。研究员调节仪器的频率,强制倒退真菌树的记忆,回到地球和人类平衡的时间。 刃倚靠在韧身边,担忧的握着他的手。 韧敏锐的感受到周围磁场的变化。原本独大的磁场分裂成两个,相互制衡。或者说,原本独大的磁场几乎掩盖了另一个磁场的存在。时间倒退后,独大的磁场减弱,另一个磁场自然浮现。 同时还存在第三个磁场。第三个磁场和前两个完全不同,韧便知道这是憎面星所散发出的磁场。在地球其中一个磁场独大时,憎面星的磁场同样很弱。仿佛在为地球默哀。时间倒退,磁场平衡,韧竟从憎面星的磁场中探测出了欣慰,喜悦。 镜水曾说宇宙中的星球是它的同胞。在地球的磁场平衡时,憎面星真的在为同胞的快乐而快乐。 韧的双眼在和夏溯角斗时被粉碎。他没有放弃角斗,在刃的陪伴下潜心训练其他感官。如今,即使没有视力,同样能赢下角斗。因此韧能精准的感知到周围的磁场,不论是生物还是物质。他时常能从生物的磁场探测出他们的情绪,给韧提供了便利,但也是一种哀伤。 一切事物在韧心中变得透明。他讨厌这样。特别是在刃身边。他发现刃一直处于哀伤。像是有一个引起这种情绪东西一直出现在她眼前。她不予驱赶,任由极度的悲伤吞噬自己。刃又牵动着韧,他心脏的痛从未停止。 韧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刃永远都是像平时那般笑着,靠近他的额头落下一吻。韧次次都会弯下腰,任由她这么做。他不再追究,只要刃平安幸福,其余的都是次要。 韧很快记录下地球之前的磁场,发送信号。研究员切断神经连接,等待韧苏醒。 过了几分钟,韧醒来。他被连接到一个别的仪器上,读取脑中记住的磁场,再复制,传输到真菌树所在的容器内。刃一直握着他的手,从未放开。两人的血肉像是黏在一起般,形影不离。 夏溯看着连接着韧的仪器,皱了皱眉。她走到韧旁边,忽略刃警惕的眼神,问。 “韧,你是怎么能记住那么微弱的磁场?” 磁场已经提取完毕,正在捣鼓韧脑袋上连着的管子和转换器。 “其实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磁场。只是我是唯一一个能明确读出磁场数值的人。如果让你或者你的朋友们前去提取,恐怕只能取出记忆。记忆里包含磁场,但很模糊。我就相当于第二个仪器,帮助大家记录磁场。” “准确的方法我不能告诉你。夏溯,你都已经这么强了,就把其他另类的方法留给我们吧。” 刃看韧还有精力开玩笑,安心了些。 夏溯笑了下:“当然。” 做完这一切,人类只能再次等待。等憎面星放过地球,或是发动净化。在这一周里韧提出想去肆星的角斗场,于是夏溯和杰克把韧引荐给了灭琅。 “我不信任韧。” 杰克刚角斗完,道道龟裂的红痕遍布他的身体。夏溯在身后帮他涂药。伤口传来的刺痛跟其他受伤时的痛觉相比,小到杰克几乎察觉不到。 “理由是?” 夏溯问杰克。 “联合国对韧的情况了如指掌,他很有可能是联合国在角斗场放置的眼线。” “角斗场里都是些角斗士,只懂战斗不懂政事。联合国应该不至于。” “相反。任何聚集了极致武力的地方联合国都想掌控。据我所知,联合国对角斗场的议论颇多。” 夏溯用棉布蘸取药膏,熟练的轻轻擦拭伤口。 “别担心,杰克。我自有分寸。要是韧有任何不轨之举,我会提醒宪司和灭琅。” 夏溯的手停在半空,杰克突然转过身,她猝不及防撞进他西洋凝成的眼眸。 “我不是担心他们。” 他说。 “你作为地球上最为强大的个人武力单位,联合国对你的一举一动很是上心。你时常拜访肆星,引起了注意。” “他们是觉得我会叛变?这太荒谬了。” “世事无常。联合国总要留个心眼。灭琅的实力非同小可,他的角斗场更是强者层出不穷。要是你再倒戈,灭琅很有可能盯上地球。” 杰克紧紧盯着夏溯。 夏溯把杰克推回背朝自己的姿势,他没反抗。 “我知道了。你,我,安咎,都小心点便是。” 无数群星在黑空中铺成一道瀑布,带着光芒砸入角斗场。喧嚣在星光中掷出白沫。 肆星上的角斗场一如往常般热闹。今日参战是杰克,和另一个力量型选手。 夏溯特地前来观看。落座后,夏溯一眼就注意到了右斜方,她瞧见了那道熟悉的黑与白,果然是安咎与他的剑。夏溯尝试以安咎的思维思考。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安咎肯定是这么想。越了解杰克,就越有可能打败他。 战斗临近尾声,杰克开启了余烬状态,和对手在地上缠斗。对手双脚勒住杰克的腰,双手绞住脖子,身上数十个血洞溢出血液。杰克失血过多,全靠余烬状态吊着生命。 杰克的手指插进对手的胳膊,刹那间多出十个窟窿。对手却没有松开手,紧紧箍住杰克的脖子,直到他被绞晕。对手没有下杀手,退到一边,示意裁判结束比赛。 “比赛结束!胜利者是权臣!” 欢呼声如雷贯耳。 杰克被抬进了医疗室,权臣也去了。夏溯走出观众席,轻车熟路的来到医疗室。医师正给杰克做着处理。他的鼻梁和眉骨都被打断,脸上被裹的只露出一只眼睛。身上也伤痕累累,好在没有生命危险。 杰克此时已经苏醒,看着夏溯进入房门。沉默不语。 夏溯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在了杰克旁边。 两人就这样坐着,谁也不说话。 “我终究还是不及你强。” 杰克的声音不算平稳,刚刚的激战让他有些气喘。 夏溯张嘴刚想安慰一句,却听到杰克继续道:“我总有一天会打败权臣,再去挑战你。” 他可不会自怨自艾 夏溯笑了一下:“当然。” 医疗室的门忽然被甩开,权臣不请自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夏溯:“你就是那个无一败绩的角斗士?” 夏溯抬眼:“是我。” 权臣渐渐逼近,站在了夏溯对面。 “我们打一场,如何?” 夏溯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权臣可谓是斗技场里一颗新星。他四肢修长有力,身体长满坚硬且锋利的鳞片,手掌如同利爪,同样可以进行强力的打击。脑袋顶上长着两根犄角,犄角和脸上各长着一双眼睛。背后甚至还长了一双薄膜拼接成的翅膀。 夏溯一直关注着权臣,她知道有朝一日他会成为一名有趣的对手。她刚想开口应下挑战,地板突然晃动,紧接着裂成两半。权臣掉进了裂缝中,掉到了下一楼。整个角斗场都在剧烈的颤抖。 震动从角斗场中央向外扩散。夏溯不想杰克拖着这副残躯到处跑,也不能把他自己扔在这,况且杰克也不会同意。夏溯便和杰克一起赶到角斗场中央,看着观众四散而逃。 无数音弦在场地中蹦哒,切割开一切所有能触及的生物。被切成一半的残体到处都是,脏器和血液淌满地面,被惊慌的观众踢的到处都是。 所有尖叫声都被悦耳的音乐所掩盖,只有他们逃窜过夏溯身边时,才能听清哭嚎。 几根音弦冲着夏溯而去,夏溯用触手把自己托起,不断闪避,才得以躲开。她注意到权臣也在现场,正与奏乐的不知名生物战斗。他身手利落,跳起,再用脚缠住生物的脖子,将其折断。 其他角斗士纷纷涌入场地,虽然进攻跟他们毫无关系,但所有人也不至于冷漠至此。 一根弦向夏溯弹来时,她立即起跳,冲着生物刺去,并未发现身后还有一个生物,正要拨动手中的骨琴。夏溯解决完面前的生物,回头,琴弦已经割进她的腹部了。 白光闪过,一把剑砍入了生物的腰椎,快速划开,把他斩成两半。 安咎握着剑,从生物倾斜的身体中露出身影。 不等他们说话,一道热浪突然扩散,将所有人拍的睁不开眼。 一个身形诡异的生物在敌人间穿梭,身披翻卷的绯云,毫不留情的扯断了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脑袋。隐约还能听见愉快的狂笑。 正是宿罗。 所有角斗士联手,成功把敌人赶出了斗技场。所有人都不明所以,不知道这种不知名生物为何要进攻。这件事只能问灭琅了。 不等他们去找灭琅,他便自己出现了。拄着拐杖越过一堆堆尸体,朝着角斗士们走来。 灭琅在他们面前站定,即使面对如此狼狈的场面,语调依旧平稳。 “感谢各位保护角斗场,为了报答这份恩情,下个月角斗赛的奖金全部翻倍。” 灭琅向来出手阔绰。 大家其实更好奇为何会有人攻击斗技场。灭琅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权臣,夏溯,杰克,安咎,你们跟我来。” 灭琅转身离去,没再给任何眼神。 几人跟着灭琅到了他的书房,灭琅招呼他们坐下,自己也拿起桌上烟斗,坐在了他们对面。名叫焰焰的宠物趴在沙发下,两颗晶石制成的眼珠盯着几人。 “我想你们一定好奇刚刚攻击斗技场的生物的来历。他们与我有些往日的恩怨还没解决,特来抹杀这个角斗场和我。” “因此我想交予你们一个委托,帮我清除掉他们。” “一个不留。” 灭琅一口气把话说完,接着抬起烟斗,放在嘴边但没抽。 安咎面不改色:“我为什么要帮你?” 灭琅立刻回答:“当然是有报酬,相当丰厚的报酬。” “很好。” 权臣首先应了下来。 这个时间点,安咎刚打入肆星的角斗场不久,对于如此高的报酬为何要拒绝。夏溯好不容易等到一个合格的对手,权臣现下却要外出。夏溯便也要跟去。杰克瞄见她的眼神,就知道夏溯决定要去,自己自然也不会拒绝。 安咎同意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外的一声惨叫打断。 书房的门被破开,门把手融化后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烤焦的气味。 宿罗将门外看守融化的尸体扔到一边,凝视着灭琅。 “怎么,灭琅。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还是说我不够格?” 灭琅本来盘算的是宿罗的性格太过急躁,不适合此次委托。他望向门口四具烧焦的尸体,又看了看屋内的五人。 “多一人也无妨。” 灭琅又想到派出的任务本质就是屠杀,宿罗的血性正合适。 “我会给你们备好飞船,再把你们要面对的生物的资料传上去。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出发。” 第26章 细胞分化 五人登上灭琅准备的飞船,飞船已经锁定了一个坐标,他们只需要等待。 夏溯,杰克,和安咎在这之前接触过宿罗,但只有夏溯和他说过话。 安咎倒是对他暴虐的手法记忆犹新。他的思想与安咎的思想截然相反。安咎不认可,但他一直秉持着万物皆允的想法,不会干涉。他只想探究是什么促成了宿罗暴虐的思想。 灭琅拥有自己的停机坪。停靠着十多个由特殊矿石制成的三角形飞船。五人朝着其中一艘走去。 杰克贴着夏溯,夏溯本想走在安咎身边,发现他已经靠向宿罗了。 “你为何想加入我们?” 宿罗抬眼,蔑视的看了眼安咎。他能感知到安咎的磁场与自己相斥。 “再吵我就撕掉你的嘴。” 宿罗看着安咎面无表情的脸就不爽,故意刺激他。安咎没上套,眼神冷冽。宿罗嘲笑般笑了一声,撞开安咎,率先登上飞船。 飞船起飞后,权臣调出灭琅发给他们的资料。上面显示攻击角斗场的生物叫做织类。他们的主要攻击方式是从身体的各个部位扯出自己的骨头,折成类似琴的形状,通过扩散极高频率的震动编织出音弦,用于切割。 在五人阅读资料时,权臣时不时看一眼宿罗,宿罗也注意到此事,就一直盯着权臣。 权臣人畜无害的笑了笑:“我叫权臣。我同样好奇你为何参与此次行动。” 宿罗眯起黑黄色的眼睛:“因为我想。” 安咎听到两人的谈话,掀起眼皮看了他们一眼。安咎和宿罗处于相互看不对眼的状态,他没去理会两人,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抱着剑小憩。 飞船逼近坐标,坐标处并不是一个星球,而是一个飞船。飞船十分庞大,通体呈黑色,椭圆形的机身,中间有一处凹陷。 资料里还显示,灭琅的种族与织类为敌已久,织类的星球被他们占领,所以织类只能在宇宙中漂泊。 “我们怎么进去?” 权臣通过玻璃盯着对面的飞船。 “我可以把飞船割开。” 夏溯说罢,开启了氧气罩膜。 权臣不需要呼吸氧气:“好啊,多用一用你的触手,好让我在比赛前多观察观察。” 夏溯无奈,打开了飞船的门。 五人跳出舱门,朝着飞船靠近。夏溯首先碰到飞船表面,她的手在压上表面时,黑色的外皮慢慢往里塌陷,触感很滑。夏溯刚从背后伸出触手,余光瞥见一束突然亮起的火光。 宿罗绯云包裹的手臂燃起光芒。他把手猛地往飞船里一插,捅了进去。宿罗用手快速转了一圈,挖出一个洞,钻了进去。 权臣饶有兴趣地看着宿罗操作。 夏溯摆摆脑袋,示意其他人跟上。 五人全部钻进了飞船,飞船里漂浮着一种浅绿色液体。液体的阻力不算大,五人确认四周没人,走出了房间。房间外是环形走廊,五人向前走了几步,碰上了一个漂在液体里的长方形物体。 权臣主动走了过去,伸手碰了碰。那个物体只是在被碰到时挪动了一下。 “看起来没什么危险。” 权臣耸肩。 五人走了许久,也没看到一个织类,这让他们不禁疑惑,是不是灭琅发的坐标有问题。直到他们撞上一面墙。 白色的墙把五人往后弹了几步,堵住了路。墙的颜色是浓郁的白,看不见里面的景象。夏溯伸出触手,示意权臣拦住正要把手插进墙壁的宿罗。权臣试图用翅膀把他裹住,宿罗咆哮着拒绝。夏溯将触手小心扎进墙壁,墙壁富有弹性,夏溯需要持续发力,才可以将其戳破。 夏溯在墙上开了个洞,率先走了进去。宿罗推开权臣,也走了进去。紧接着就被夏溯捂住了嘴。他刚要反抗,就看见面前一排排飘着的黑色生物,噤了声。 夏溯回头示意还没进来的三人不要出声,五人静悄悄的潜入房间,没有惊动织类。 一个个纯黑的生物平躺着,在液体里没有规律的上下浮动。他们没有眼睛,但根据他们的状态,应该是在睡觉。这里包含了飞船上百分之九十的织类,全部在同一个地方休息。 “我们动手?” 权臣低声问。 安咎点了点头:“现在是个好时机。” 杰克身边的织类忽然苏醒。织类用手插进腿里,拽出腿骨,快速将其折成一个琴,刚要拨动,就被杰克扯碎。 安咎皱眉看向已经杀到房间中央的宿罗。在四人讨论是否要攻击时,宿罗已经下手了。 权臣摊开手:“看来是该上了。” 他展开爪子,用力捅进左边织类的胸膛。 霎时间,五人和织类纠缠在了一起。 夏溯控制触手缠住安咎的腰,将他甩起来转圈。安咎握着剑,拦腰砍下一圈的织类。权臣掌握了高处的优势,不停俯冲抓起织类,将其撕碎,再扔回地上。杰克和宿罗也在旁边厮杀。 刚开始五人占了上风,过了一会白色的墙壁凸起,好几个椭圆形的物体突破墙壁,飘进了房间。对比五人需要将墙壁切割开,那些物体更像是被过滤进了房间。 夏溯转身就要提醒宿罗,只见其中一个椭圆形物体快速靠近宿罗,它的躯体忽然裂开,凹出一个口子,把宿罗圈了进去。 “小心那些东西!” 权臣在空中喊道。 夏溯和安咎立刻奔向宿罗,却被好几个椭圆物体拦住。它们纷纷裂出两个触手,像是昆虫的嘴钳,朝二人袭去。夏溯用触手扎进它的身体,痛觉瞬间爬上脊背。夏溯继续用力把触手往里插,直到扎破一个圆形的泡,椭圆物体立刻失去动力,不再移动。 夏溯把触手拔出,看着被腐蚀掉的尾端,上面还粘着液体,甩了甩。 安咎捕捉到夏溯的动作,向另外三人知会:“攻击椭圆形物体里的圆形气泡!” 权臣听到后,俯身用手扎进椭圆形物体的薄膜,抓住气泡一捏,它果然失去了行动力。 即使他们发现了这种物体的弱处,五人还是寡不敌众,要一边躲避椭圆物体的吞噬,一边躲避音弦的颤动。很快几人身上都受了伤。 而且,那些椭圆形的物体源源不断的涌入墙壁,来无止尽。 安咎握住剑柄,一下把白刃插进墙壁,割开一个缺口。 “这边!” 安咎撑开缺口。 权臣从地上把夏溯捞起,把她扔到了缺口前。杰克此时也跑了过来。只有宿罗被困在一群织类中间,无法脱身。权臣刚要从空中拽他,却被红光照的用翅膀挡在眼前。宿罗趁此时机脱身,穿过了墙上的缺口。 五人来到墙壁的另一侧。 安咎最后钻出缺口:“有没有可能我们本可以将他们安静的抹杀掉! 宿罗一听,头发里的火星激烈的往出蹦:“你最好收回这句话!” 权臣经过仔细观察,此时插话:“你们觉不觉得这个飞船像一个细胞?” 杰克因为经常研究人体改造,吸取了非常多关于细胞的知识。 他细想权臣的猜想:“我同意他的看法。” “织类休息的地方是液泡,我们刚开始穿过的飞船表皮是细胞膜,那些椭圆形和长方形的物体应该是类似线粒体的细胞器。” 五人边跑,权臣边分析。 安咎突然刹住脚,身后的宿罗被安咎的动作弄的猝不及防,撞了上去。 “干什么停下?” 宿罗问。 安咎四处观察:“既然这个飞船是一个细胞,那我们只需要找到细胞核,将其摧毁,就可以停止整个飞船的行动。” 杰克思考了一下。在五人没进入飞船前,他特意留意了飞船的样貌。记忆里,飞船包裹着一个圆形气泡。 “我进来时看到了。” 杰克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说。 夏溯和杰克对视:“带路。” 五人在墙上开了无数个口子,返回了他们刚开始进来的地方。只见在表皮外有一层被隔离开的皮,里面隐约可以看见包裹着一个球形气泡。 “我们走。” 说罢,安咎切开细胞膜,五人再次飘进了宇宙。 五人离细胞核越来越近,忽然细胞膜向外膨胀,想要将五人裹进去。 权臣立刻飞走逃过一劫,夏溯利用触手弹开,顺便握住杰克,宿罗,和安咎。不幸的是,宿罗的脚被细胞膜吞没,有股巨大的力量拖着四人朝里移动。细胞膜里已经排着一列裂开嘴的椭圆物体,等着吃掉他们。 权臣抓住夏溯的手,五人一起使劲向外,却抵不过细胞膜庞大的面积和力量。 这时,宿罗松手了。 “宿罗!” 夏溯喊道。 宿罗回身,用手撕扯缠在脚上的细胞膜。他不愿自己被其他人拖累,也不愿拖累其他人。 不等夏溯用触手去够,安咎也松开了触手。他蹬了一脚触手,借力朝宿罗靠近。 安咎用手托住刀柄,从上往下用力一压,刀刃顺利陷进细胞膜,把缠着宿罗脚的那块砍下。宿罗重获自由,夏溯立刻将两人重新捆住,权臣拉着四人快速靠近细胞核。 夏溯切割开细胞核外面的细胞膜,细胞膜不停收缩,和夏溯的触手做着抗衡。 “我割不开。安咎!” 安咎立刻把剑插进细胞膜,合力和夏溯一起往外扯。 身后的细胞膜越靠越近,最后是宿罗烫开了一个洞,五个人才挤了进去。 “谢谢。” 安咎转过头,沉默的看着向他道谢的宿罗。 “看什么看。” 宿罗随即瞪了一眼安咎,朝前走去。 “不用谢。” 安咎看着宿罗的背影。 细胞核是一个完美的球体,权臣二话不说,就用爪子将细胞核撕成了碎片。 霎时间,一切都安静了。细胞膜不再蠕动,液体中仿佛飘着一种死寂的气味。五人站在原地不动,感受着这份诡异的安静。 “成功了?” 权臣问。 “现在只需要把剩下的织类解决掉。” 杰克说完就钻出缺口,原路返回。 权臣紧随其后,之后是夏溯,宿罗。安咎跟在宿罗身后,提着剑。 五人安全返回,安咎说:“织类可能还在液泡附近。” 宿罗率先朝着液泡走去:“走吧。” 安咎惊讶于宿罗第一个附和自己的话,却依旧面不改色,跟着宿罗前往液泡。液泡附近的确有许多织类徘徊,也有一部分不见了,五人瞧见另外一部分是去了细胞核,去检查细胞的情况。 五人看了对方一眼,一句话没说,杀了上去。 织类这次显然有防备,立刻从腿骨拉出一个琴,摆出一个阵。一波波音弦以极高的频率向外扩散,几乎没有间隙,这让五人无法躲避。几秒下来,杰克的腿差点被砍掉,而安咎更是少了两根手指。 夏溯在跳跃的间隙中捕捉着安咎的视线,当两人的黑眸相碰的那刻,就会意了对方。安咎又向宿罗点头,夏溯翻到杰克身旁,指向宿罗。 最后,夏溯高喝一声:“权臣!” 权臣展开翅膀,宽阔的骨头撑出一片片透黑色的膜片。背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如同沙暴中被狂风吹起的一座座流动沙包。 夏溯一段助跑后起跳,抓住了权臣递下的双手。 杰克此时托住宿罗的脚,把他抛出。安咎也后撤半步,将自己的剑掷出。白刃和红光一同扎向织类,碰撞出一阵光斑。 权臣双臂向后摆动,再一甩,夏溯成功落进织类中央。织类此时被干扰,夏溯迅速伸开触手,从中间把织类劈成两半。他们拨动琴弦的手戛然而止,从头到脚慢慢裂开,脏器在身体裂到一半时,全部啪嗒啪嗒蹦出。 趁着现在,权臣,杰克,安咎,和宿罗靠拢过来,轻松将剩下的织类解决。 “现在只剩下前往细胞核的那群了。” 权臣提起爪子,看着上面的不知名液体往下掉。 安咎提起剑一甩,液体飞溅而出,他才将白剑归入刀鞘。 细胞膜忽然开始猛烈收缩。宿罗被挤的撞向安咎,安咎用刀鞘抵住宿罗的后背,让他没摔倒。 夏溯在细胞膜上开了个洞:“快出去。” 五人钻出细胞膜后,细胞膜依旧在不断收缩,直到缩成一团皱巴的皮,爆开了。里面死亡的细胞核,和各类细胞器,连带着织类的尸体冲向宇宙,像是由碎尸组成的小行星带。 夏溯用触手将五人包起,才避免被那些炸出的尸体撞到。 爆炸过后,夏溯展开触手,看着宇宙中的狼藉。 “任务完……” 不等权臣把话说完,中央的碎片里爬出许多织类。他们缓缓爬行,却被宇宙中的低温冻结。其中一只织类的黑色皮肤开始剥离身体,直到露出骨骼。骨骼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缩,坍塌,直至变为一个椭圆形的躯壳。 躯壳里的肉体融化,变为一滩液体。脏器变为好几个圆形的物体,在液体里蠕动。 织类从长成形态,变为了单细胞的原始形态。 夏溯已经摆出战斗姿态。而其余几人还愣愣的看着面前的织类压缩,直到变成一堆漂浮的大型细胞。 安咎将剑从刀鞘里抽出。刀刃上的黑色液体拉扯出条条斑纹,跟白色的剑身相互缠斗。 杰克亮出指刃,宿罗也燃起烈焰,权臣在四人上方徘徊,脊椎里的尖刺扎出皮肤。 五人不敢贸然进攻,甚至连宿罗都只是浮在原地,两只逐渐发红的瞳仁盯着前方。 那群细胞完成转换后,向着对方靠拢。他们粘连在一起,细胞膜合为一体,将他们圈在里面。内里的细胞开始融合,拼命挤向对方直到全部的内脏破裂,再相互吞噬。 源源不断的细胞涌进逐渐膨胀的细胞膜。里面的细胞融合后,再分裂,分裂出许多不同的细胞。就像是一个正在发育的胚胎。 不到几分钟,那团细胞经过无数次发育,到达了他的最终形态。 一圈眼睛围着他的头,头顶甚至还伸出两只触角,触角上也长着两颗可以伸缩的眼球。他全身的细胞膜亮着一层诡异的硬壳。只能在星系里恒星的照耀下,看见一闪而过的光芒。他后背处伸出十只粗壮的触手,腹部密集的脚摆动着。 “细胞分化。” 杰克说。 安咎不可置信道:“织类居然可以倒退进化。进化成最初的细胞,再重新进行细胞分化,从而针对敌人。” “他们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一个物种对于外来者和环境所需要做出的进化。” 织类抄走了权臣头上触角的眼球,如此便可以从上往下俯视敌人,给予他们上帝视角。又抄走了夏溯的触手,身上的甲壳是用来防御杰克和安咎的物理攻击,大抵还能防火。 宿罗越烧越旺的头发嘶哑的吼叫着,躯体上的绯云卷出一个个焦黑漩涡。 他扯开一个烧焦的笑容:“细胞分化?这种物种不管怎样进化,都是垃圾。” 宿罗朝着不远处挥舞着触手的织类快速逼近。织类甩出两只触手,想要擒住宿罗,却被他双手接住。滚烫的火焰顺着触手爬上织类后背,织类的触手上忽然扎出尖刺,刺穿了宿罗的手掌。宿罗并没有松手,反而越握越紧。 权臣低沉地喊道:“上吧。” 他扇动翅膀,冲着织类而去。 夏溯,杰克,安咎也投入战斗。 织类背后的触手朝着五人扎去,夏溯用自己的触手把织类的触手捆住:“快上!” 杰克,安咎,宿罗,和权臣纷纷对着织类撕扯,但毫无用处。 第27章 权力的贞臣 “他的壳就是专门用来防御我们的攻击,当然没用。” 安咎的剑砍下时被吸进织类的壳,力量又反弹回去,安咎只好顺势横向翻转,借而消力。 宿罗的手陷进壳内,他散发出的热能也无法伤害织类丝毫。 他吼道:“废话少说!” 权臣仗着自己有翅膀就想攻击织类的眼睛,却无论如何也近不了身,因为织类触角上的眼睛让他每次都能化解危机。 夏溯这边也不好过,她独自一人和十根触手缠斗,还要确保这些触手不会去攻击其他四人。 虽然五人攻击不了织类,但织类也攻击不到他们。他们就在一堆乱飘的碎尸中僵持着。 织类腹部的肢体快速变长,插进自己的腿里,在里面摸索着,像是在往外拔。 夏溯想过去阻止,却被织类的触手拦截。 她喝道:“阻止他扯出琴弦!” 可惜其他四人都被控制,无法脱身,只能看着织类从腿里扯出一块骨头,用他细密的手将其折成好几截,再重新塑形,变成一道类似于竖琴的乐器。 织类并没有着急拨动琴弦,而是撕开肚子,让细胞膜里的液体流出,将附近的空间全部包裹。之后抚上琴弦,轻快的拨动,液体瞬间颤动,冲着五人而去。 织类之所以要让身体里的液体扩散,是因为宇宙作为真空空间,没有粒子作为传播震动,所以需要借助体内的液体塑造出一个拥有振动介质的空间。 夏溯看着刺向自己的触手,和逐渐靠近的音波,明白她只能躲过一个。正当她准备躲过音波,承受触手的攻击时,触手忽然在面前掉落,被砍断。 杰克时刻关注着夏溯,发现她无法脱身,立刻过去砍断触手。 其余三人均收到了创伤,他们贴着织类没有时间躲过音波。安咎的一根胳膊被砍断,只能用右手提着剑。宿罗虽然侥幸躲过,胸前的光斑却受到震动的影响,暂时无法发出很大的热能。权臣被迫飞走。 织类的肢体在肉筋做的琴弦上跃动,越来越快,夏溯几人被困在液体中行动变慢,被不断割伤。不出五分钟,几人的体力就会被消耗殆尽,被切成一堆肉块。 只有权臣没被困在液体中,他朝下面的安咎使了个手势。 安咎在躲避的过程中开始向杰克靠拢,成功靠了过去。 安咎指了指头顶:“把我扔上去!” 杰克蹲下身,安咎踩在杰克手上,杰克用力向上抛,安咎的半个身子跃出了液体。权臣立刻抓住安咎的手,将他彻底拽离液体。 权臣一边在上面躲避织类的触手,一边低头跟安咎说:“我把你甩到织类的触角上,你把他的眼球挖掉。” 说罢权臣向前加速,紧接着垂直向上,摆动手臂,把安咎扔了出去。安咎落在触角下方,正好是盲点,他向上攀爬,用剑扎进了织类的眼珠。 趁着织类失去上方的视野,权臣用手扎进了织类脸上的眼珠,将其中一个拔出,钻进了织类的身体。 夏溯被困在液体里,仰头看着上方消失的权臣。 安咎跳下触角,主动再次进入液体,和杰克,宿罗,夏溯,并肩作战。 “权臣呢?” 安咎肩膀处的切口仍在滴血。 杰克抬眼望着织类:“那里。” 四人看着细胞膜里向下移动的权臣陷入了沉默。 权臣在液体里用翅膀滑动,离类似于心脏的器官越来越近。可是身边类似于白细胞的细胞器围了过来,想要把他融化。细胞贴在他的翅膀上,很快翅膀便被溶解,化作一摊血水。权臣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靠近脏器。 细胞前后包抄,将权臣整个人吞了进去。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只能眼睁睁看着权臣被溶解,他的皮肤和肉被拉扯开,逐渐失去轮廓。 权臣被溶解,他融化躯体受到液体的催化,竟也慢慢聚拢,倒退进化成了一个细胞。 权臣继续向内脏移动,这下任何细胞器都阻挡不了他了。权臣的细胞裂成两半,把细胞膜撑到最大。其他的细胞器疯狂撕扯他,把他的细胞膜反复扯开,每次细胞膜都能快速愈合。细胞器疯了一样在权臣身上啃食。 权臣将织类的内脏吞了进去。内脏被权臣消化,织类停止了移动,开始收缩。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就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 织类的皮塌缩,在缩到最小时爆开。夏溯将三人揽到身前,用触手阻挡爆出的液体。细胞组织被炸成碎片,混合着液体在宇宙中飘散。 “任务完成。” 夏溯呼出一口气。 此时,一个细胞默默移到了四人面前。安咎想到了什么。 ”权臣?” 他试探性地唤道。 细胞只是移动到了杰克身上,粘在他的手臂侧面。 夏溯已经将飞船开了过来,五人返回了地球。 他们率先去找灭琅,通知他织类已经被屠杀殆尽。 “请坐。” 灭琅身着一件白紫色相间的袍子,坐在沙发上。 四人却站着没动。 “我们已经把他们杀光了,老头子。” 宿罗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看着灭琅。 灭琅没有被冒犯,反而眉眼舒展开来:“很好,报酬现在就转给你们。” 几秒后,四人都收到了非常丰厚的报酬。 灭琅问:“权臣人呢?” 杰克难得开口,从胳膊上拿下权臣变为的细胞。 “这里。” 灭琅看着变为细胞的权臣,点了点头。 “有什么办法把他变回来吗?” 安咎问。 灭琅伸出手:“把他给我吧,杰克。” 杰克把权臣递给了灭琅。 灭琅看都没看手中的细胞,收紧手指直接将他碾碎。果冻般质地的碎块掉了一地。 夏溯愣住,灭琅的举动超出了她的预料:“你干什么?” 灭琅只是说:“明天就能看到他了。” “送客。” 四人被赶出了灭琅的书房。 此时角斗场正在重修,长相奇形怪状的工人抬着金属到处修补。夏溯依旧沉浸在权臣被灭琅轻易碾死的画面,呆呆的跟着三人往出走。 安咎看夏溯的模样,轻声道:“权臣的事我们都很遗憾。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为它多思。万事万物皆允。” 不等安咎说完,宿罗插进了谈话。 “喂,你。” 安咎转过头,平静的看着宿罗。 “哪天角斗一场如何?别告诉我你怕了。” 安咎的面色没有丝毫波澜:“随时奉陪。” 宿罗得逞地笑了笑:“就这么说定了。你可别临阵逃脱。” 宿罗很是干脆地转身离开了。留下夏溯,杰克,安咎,看着他扭曲绯红的背影。 “灭琅说明天就能再看到权臣,我揣测不出他的意思。” 安咎不再去看宿罗。 杰克和夏溯也不明白灭琅的意思。权臣在他们眼前被碾碎,明天要是能看见他,也是他的尸体。 安咎左手扶上剑柄:“明天见了。” 杰克点头示意,夏溯道:“明天见。” 第二天,夏溯来到角斗场,杰克,安咎,宿罗,已经见到权臣了。他们十分疑惑,明明权臣已经死了,为何活了过来,安然无事。经过交谈,权臣看似没有任何异常。 “真是奇怪。” 安咎看着权臣的背影说。 “这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宿罗嘴角扯了扯,走开了。 永夜的肆星在活动时,会镀上一层细碎的光亮,无数光源闪烁,让肆星看着和宇宙融为了一体。夏溯这时坐在休息室里,心不在焉的翻看手里的书。 过了五分钟,响起敲门声。夏溯站起身,开了门。 权臣站在门口。 “我们打一场。” “正合我意。” 夏溯果断应下。 “现在?” 权臣挑眉。 “我的荣幸。” 夏溯笑了。 权臣转身:“十分钟后见。” 夏溯脱下外套,走向通道。迎接她的是群情鼎沸的观众。 “震,方向的是夏溯!而坎,方向的是权臣!” 雷克斯有力的声音激起一道道掌声。他本是地球角斗场的主持人,后来来到肆星发展。夏溯许多有名的角斗都是由他解说。 “夏溯!夏溯!夏溯!” 观众大声呼唤着角斗场王者的名讳。 夏溯和权臣同时入场。夏溯走向场地中央,中途抬起头,看向上方的一个包间看台。因为看台的玻璃材质,和角斗场打得灯光的反射,夏溯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但她知道,灭琅正坐在沙发上,一身袍子拖地。 “一位是角斗场当之无愧的王者!而另一位目前也没有败绩!他是否会折损夏溯手里?或是角斗场会诞生一位新王者?” “比赛,开始!” 雷克斯下令。 权臣朝夏溯快速靠近,一拳打在夏溯脸上,夏溯用手臂挡在头前,扛过这一击。权臣连续出拳,夏溯全部挡下,突然权臣后撤一步,扫腿,想要绊倒夏溯。夏溯也后退,及时躲过。 夏溯再一次闪避后,手臂绷紧准备反击,朝着权臣的下巴挥去。她的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权臣的脸时,被攥住。 权臣一手攥住夏溯,另一只手向后蓄力,猛地砸在夏溯腹部。夏溯被打后没有后退,而是近身,抓住权臣的肩膀。 局面变得微妙,观众看着抓着互相肩膀,一动不动的二人面面相觑。 此时夏溯和权臣抓着对方的肩膀,双脚一前一后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对视,汗珠从脸上滑落。 “两个人不动了?他们是在休息吗?” 雷克斯眯起眼盯着场中两人。 夏溯的手指抠在权臣的肩膀后方,手臂微微颤抖。 两人并非在休息,而是在对弈。 双方都想把对方撂倒,但力气的平衡让两人陷入了僵局。 突然,夏溯的重心向下,抓住权臣的手臂,用脚勒住他的脖子,形成了一个倒吊的十字固。权臣无法挣脱,展开了背后的翅膀。两根粗壮的骨头挑起,撑起半透明的薄膜。权臣带着夏溯飞了起来。 权臣不再想要挣脱,反而紧紧握住夏溯,把她牢固的抵在身下。夏溯意识到权臣的想法,却无法摆脱现在的处境,只能任由权臣越飞越高,再用她抵在前端,极速下冲。 权臣想要借助向下的力量,把夏溯砸在地上。 观众看着夏溯砸在地上,权臣被一股力量弹飞了出去。夏溯向后弯着腰,脑袋贴着地面,慢慢直起身体。 夏溯看起来安然无恙。权臣也刹住脚,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就在刚刚,夏溯的后脑勺要接地的最后时刻,她放出了触手。触手抵住地面,在夏溯身下形成支撑,同时权臣从上往下的压力也被触手反弹,把他弹了出去。 夏溯的触手被她收到最短,在身后摆动着,没有任何攻击迹象。权臣见此,开始试探,缓缓靠近,测试夏溯的攻击范围。夏溯也没有让他的期待落空,放出臂刃,砍向权臣。 明晃晃的银色刀刃贴在眼珠前,权臣都能隐约感受到寒意。他下腰,夏溯从他身上挥过手,权臣双手撑地,一脚踹在夏溯腹部。夏溯被踹的后退,权臣近身,开启一连环的击打。 权臣的打击异常的快,每打在夏溯身上一下,就挂出一道血痕。他的臂展长的离谱,夏溯很难碰到他。夏溯扎出触手想要反击,却被权臣的翅膀卷了起来。夏溯将双臂举在脸前,等待时机。 就这样等了三分钟,权臣的挥拳速度依旧不减,甚至力道变得越来越大。夏溯明白这是他的其中一个基因提供的能力。 在角斗时,角斗士都会透过观察呼吸来抓住对手的破绽。而权臣体内的一种基因提供了短时间不需要呼吸的能力,因此夏溯找不到破绽。 “夏溯居然无法反击!” “权臣的能力非同小可啊。” 观众你一言我一语,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局面。 夏溯身上的划痕越来越多,随着权臣挥舞拳头,血液被拳峰蹭起,迸溅到四周。夏溯一步一步向后退,身体被打的摇摆。她集中注意力,调动后背的肌肉,控制触手向外扎去。 触手扎穿了权臣的翅膀,从薄膜中刺出,再撑开,成功把翅膀的薄膜粉碎,让权臣无法飞行。 痛感从翅膀扩散,刺激着脊柱里的尖刺扎出皮肤。这股痛意冲进脑子,权臣却不理会。他毫无反应,手上的动作不停,甚至加快了挥拳的速度,打得夏溯继续后退。 可是权臣哪里防得住触手,夏溯用触手扎进权臣的腹部,将他抽离自己。权臣被触手丢出,在地上转了一圈,一手撑地,停了下来。他没着急进攻,在原地按兵不动。 夏溯自然知道权臣是在等着自己进攻。权臣头顶的两只眼睛可以使他从上往下俯视,用上帝视角来观察对手,从而做的预判和处理。几乎不可攻破。 夏溯浑身上下浸满了血液,血痕像是条纹一样缠满全身。血液的流逝使得夏溯的呼吸变得急促,她不能一直和权臣这么耗着。夏溯也当然没有傻到近身攻击,让权臣预判自己的动作。 夏溯调动触手,从不同的方向刺向权臣。权臣看着从四周而来的触手,没有动,也没有用眼睛去寻找触手的轨迹。他淡定的站着,透过无数只袭来的触手的缝隙,看向夏溯。 触手压在了权臣的皮肤上,越陷越深。它们交错,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响。夏溯感受着触手传来的麻感。所有向权臣袭去的触手都撞在了一起,而权臣消失了。 第28章 升华凝华 一股烟雾升起,又凝聚成权臣的模样。 在触手碰到权臣时,他让自己所有的细胞蒸发了,化作气体。 夏溯拧眉,动作变得小心。她观看过不少权臣的角斗,从未见过他这样变化。观众的惊讶声不绝于耳。 “权臣转化为了气体!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招式!” 雷克斯举着麦克风喊,这种战斗方式的强度让他不寒而栗。如果权臣可以转化为气体,岂不是之前的攻击都是他允许夏溯碰到自己,否则夏溯压根没有办法近身。 权臣又固态化后,松弛的站着,望着夏溯的眼睛。 夏溯向前走去,踏进了权臣布置好的陷阱。夏溯奔向权臣,一拳砸在他脸上。权臣的脸陷了进去,夏溯手下的触感变得异常柔软。 权臣的脸在一个瞬间化作液体,缠住了夏溯手。他的身体也快速融化,围着夏溯建起一道水墙。权臣的液体形态整个裹住了夏溯,他增加液体的密度,夏溯在里面几乎无法划动双手。过不了一会,夏溯就会窒息而亡。 权臣胜券在握,只需要保持这个形态不变,就可以顺利赢得比赛。 “夏溯陷入了绝境!” 雷克斯看着夏溯即将窒息,心里不禁替她捏了一把。他作为主持人只是希望选手打的火热,但他解说了那么多场比赛,对夏溯这个从未输过的王者,还是有种偏爱的情绪。 夏溯在液体里什么都听不见,这让她想起了把自己沉在海里的寂静。一种绝对的无声,同时伴随着不安。 夏溯的胸膛开始抽动,嗓子一吸一噎,却没有任何空气供她吸入。肺传出痛意,身躯被挤在高密度的液体里,要被压碎。她动了一下手臂,像是被胶水粘住般动弹不得。 夏溯的肉体紧张不已,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还在顽强运行。她让脑子尽量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试图想出破解局面的方法。 触手一点点从夏溯背后向外延伸,扎穿一层层液体,穿透到了外界。触手在液体外围成了一圈,紧接着开始高速转动。触手相互摩擦,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大,观众全都捂上了耳朵。 触手越擦越快,银色的光亮与噪音融为一体,迸溅出火星。触手围成的球体逐渐化为一颗自传的星球,火焰热烈仿佛如恒星般庞大,像是肆星从未拥有过的太阳,在升起。 夏溯的胳膊忽然摆动了一下。液态的权臣慢慢融化,直到蒸发。夏溯和气态的权臣一同挤在触手中央,触手缠住夏溯,在她身上交叠,将她吞没。在夏溯完全消失在触手之间前,权臣看到了她的笑容。 夏溯被触手簇拥着退出了球体,她操控着触手开始往中间靠拢。触手越合越紧,里面空间变小后权臣便不停寻找出去的办法。可触手交叠的太紧,没有任何缝隙供他通过,甚至连气态的他都不行。 夏溯忽然停止了触手的转动,它们退回夏溯身侧,钻到她背部的肌肉里。 中间的那团灰色烟雾靠拢,化作固体。权臣半跪在地上,他的左眼消失,嘴唇像融化了一样向下颚流淌。一只腿变短了,上面出现一片片凹陷。半个身体貌似凝不成固体,不断向下拉扯,在身体周围形成一个圈。 “不下杀手吗?夏溯,你可真是温柔。” 权臣动了动扭曲的嘴唇。 夏溯说:“你也没杀杰克。” 她转身,走出了角斗场。 “夏溯再次粉碎胆敢挑战她的对手!权臣迎来了首败!” 雷克斯看着夏溯离去的背影,急忙宣布胜利。 “不愧是角斗场的王者。” “刚刚发生了什么,权臣怎么就败了?” 观众一边鼓掌,一边窃窃私语。 权臣跪在地上,晃晃悠悠地站起。原本来抬他的担架都送到眼前了,他却推开了来扶他的工作人员。权臣拖着自己半融化的身体,挪出了角斗场。 固态,液态,气态的转化,重点在于温度。通过提高或降低自身的温度,权臣可以让自己的细胞融化,蒸发,或者凝结。夏溯就是通过这个原理,高速擦动触手升温,权臣被迫化为气态。 气体再被压缩到极致后,便会产生核聚变。夏溯如果再继续压缩触手,权臣身体里的原子核全部会变化,导致权臣的肉体扭曲,改变。不过夏溯并未这么做,她相信权臣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不需要通过杀戮来证明自己的胜利。 肆星在没有活动时是绝对的黑暗,角斗场此时几乎没人。空荡的走廊里夏溯准备去休息室取走下午落下的书,经过权臣的休息室,听见了说话声。 “这么多基因的合成,还是打不过她。” 灭琅语气不善。 “技不如人,没办法。” 权臣生硬地回答。 灭琅突然放轻了声音:“当然有办法了。” 权臣感受到这份沉默,站起身:“你想再杂交出一个怪物替你战斗?” “有我还不够吗?” 灭琅拐杖碰地的声音传来:“显然不够。即使我提取了那么多生物的优秀基因,你依旧打不过夏溯。” 权臣握紧了手,没有说话。 “你知道你无能为力。” 灭琅看着权臣一半融化了的脸,说。 “好了,你知道怎么做。” 灭琅站起身,拄着拐杖离开了。 权臣站在原地,垂着头。 过了几秒,他抬起手,用爪子划过自己的脖子。喉咙裂开,后脖颈拽着身体向后倒去。 夏溯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闷响。她对于权臣和灭琅的谈话有了初步猜想。 权臣坐在角斗场的观众席上,瞭望全场。他突然侧身,一把小刀贴着脖子飞过,扎进了身后的座位。权臣扭过头,看着朝他逼近的生物。 那个生物高而且十分壮硕,下身长着许多只脚。脸上的六颗眼珠,每一颗皆有无数的小眼珠组成。全身覆盖着甲壳,背后的翅膀和权臣一模一样。 权臣抬起头,上下打量这位不请自来挑战者。他这个月,已经不知道解决多少个这样的生物。 那个生物站在权臣面前,居高临下:“你是权臣?” 权臣吹了一下刚刚在打磨的爪子:“正是。” 爪子在角斗场耀眼的白光下反射出冷意。 生物二话不说,从手臂内抽出一把极长的骨刃。 从手腕到肩膀的皮肉像是涟漪般绽开,露出最里层的骨头。骨头在血肉里如同山脉,一截截上下起伏。生物用手抓住最上端的刀柄,慢慢从臂内将其抽出。 权臣叹了口气,站起:“你知道你是这个月第二十三个吗?真幸运,也不用排队。” 生物说:“那可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别担心,我将会是最后一个。” 生物跳下观众席,落在角斗场中央。权臣也一跃而下,落在了生物对面。 生物立刻朝权臣发动攻击。他身体后仰,手臂后拉,甩出骨刃。骨刃以极快的速度向着权臣抽去,生物本以为骨刃会准确无误落在权臣身上,却只是看见原本权臣的位置上出现一个坑。 权臣在骨刃即将落下时,跳开了。生物继续用骨刃鞭打,权臣不断躲闪,一点点接近生物。权臣即将碰到生物,却被拦腰而来的骨刃阻挡,只得向后退一步。权臣再次上前,生物看准时机甩出骨刃。骨刃正正打在权臣脸上。 生物看着骨刃陷入权臣的脸,暗自窃喜,下一秒看到原本在面前的权臣忽然消失。他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气息扑面而来,生物下意识用手臂格挡,再睁眼,他的小臂被整个卸下,只在手肘处留下一个肉坑。 生物抬头,看见的是权臣毫发无损的脸。目光下移,他的小臂被权臣攥在手里。 权臣拿起生物的小臂,竖起来,朝他挥了挥手。小臂的手上还握着骨刃。 生物没有任何表情。他手肘处露出的骨头折叠开来,弹出一个刀刃。骨头做的刀洁白,但被流下的血覆盖,刀刃弹出时还拉扯出几条肉丝,悬挂在刀刃旁。 权臣抬了抬眼:“骨骼改造。灭琅真是下了血本。” 权臣把手臂扔到一边,直线奔向生物。眼看权臣近在眼前,生物朝前刺去。权臣蹲下,双腿发力登起,瞬间从地面上飞起,到了生物头顶。生物抬头,却已经晚了。 权臣的爪子插入生物的眼球,他双翅发力,向下压。爪子在生物的脸越陷越深,直到权臣的整只爪子插了进去。权臣握紧手,往上一拽,生物脸中间的肉和眼珠被他剜出。 权臣握着这团肉球落在地上,看着生物正面砸下。生物只剩下一个窟窿的脸啪唧拍在地面,血液和碎肉贱了一圈。 权臣将手里的肉球甩掉,走向奄奄一息的生物。 他蹲在生物身边:“你叫什么?” 生物不动弹,也没有声音,权臣一度以为他死了。 直到他那仅剩半张的嘴,被地面压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没有……名字。” “知道了。” 权臣站起身,一手拎起生物血肉模糊的头,割断了他的喉咙。 权臣走入角斗场的出口,在漆黑的通道里见到了灭琅。权臣没有停下脚步,略过了灭琅。 在经过灭琅身边时,他说:“这次未免也太着急了。” 声音在通道内回荡,每一次反弹都变得更加弱小。 权臣回到休息室,不禁开始回想他的前几个对手。每次权臣在杀死他们前,都会询问他们的姓名。因为权臣知道,如果他不将名字记住,他们的存在就无人知晓。 “闭嘴吧。” 宿罗恶狠狠道。 夏溯没再说话。 没过几分钟,宿罗的声音再次响起。 “说真的,我们还要走多久。” 他百无聊赖的走在夏溯身边。 没人回话。 宿罗凑到夏溯脸旁:“喂,跟你说话呢。” 夏溯保持沉默,往前走。 宿罗凝视着夏溯,撇过头,用燃烧着的发丝去烫夏溯。 夏溯无奈道:“不是你让我闭嘴吗?还有几分钟吧。” 此时,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正在沙地里前行,目的地未知。他们本是想去临近的一颗星球参加赛事,飞船却与身处的这颗星球发射的物体相撞,迫降于此。 四人在寻找星球上的文明,期望可以做一笔交易,修好飞船。 宿罗瞥着面前高低参差不齐的沙地,除了灰色的沙粒,别无他物。 “我们简直在原地兜圈。” 宿罗一脚踢起一片灰沙。 安咎目视前方:“一样的地形并不代表原地兜圈,宿罗。” 宿罗反驳道:“有区别吗?”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飘渺,如同一粒灰沙飘走,消失在空气中。 夏溯急忙回头,发觉背后的沙地已然坍塌,宿罗不见踪影。一切发生的悄无声息,如若宿罗没说话,夏溯都不会发觉。 夏溯转头,看着杰克也坠下沙地,就在一秒钟内,快到只剩下一个扭曲的残影。 这时安咎已经拽上夏溯的胳膊:“快上高地!” 夏溯放出触手卷上安咎,脚下的沙地变得轻盈,软软的塌了下去。夏溯把触手抛到高地上,在最后时刻将她和安咎拉起,跃出坍塌的沙地。 安咎凝视着低处的沙地一块块陷落,刚要提醒夏溯再往高走,一切却戛然而止。 “我们应该……” 夏溯黑色的双眼从安咎眼眶中坠落。安咎刚说出几个字,夏溯便和灰沙一同坍塌。 安咎心中一沉,下一秒,他感到脚掌处奇异的变化。 一处处沙地有序的,从低到高的塌陷。空无一人。 宿罗吐出吸干口腔的沙子,脏旧的灰尘味呛的他连骂人的话都说不连贯。不等他再次张嘴,更多沙粒砸在脸上,整个面孔被沙粒压住,五官堵塞。 宿罗尝试用手扒开脸上的沙子,当他调动胳膊处的神经时,他陡然发觉,胳膊被困在沙粒内。一层层沙粒叠于全身,完美刻画出宿罗的身体,让他无法动弹。 越来越重的压力不断施加在宿罗胸前。不久后,这股压力就会挤爆他的身体。 宿罗摆动双手,想要从沙粒里挣脱,却加速了沙粒挤压的速度。他咒骂着,任由沙粒填满喉咙。粗糙的沙粒划过食道,灌入腹腔。一万个将星球碎尸万段的念想被宿罗在脑海里蹂躏。身体各处发出被挤压的痛觉。 围着宿罗的沙粒忽然开始松动,紧接着流动。宿罗被迫跟随沙粒坠落。雨幕般的灰沙倾泻下天空,宿罗仿佛被拆卸成沙粒,砸下。 幸好地面已经铺上了几层沙,否则宿罗一定会摔得粉身碎骨。他的左臂率先接触沙地,被引力碾碎,飞了出去。宿罗砸在沙地上,头埋在地里,听着从四周溅起的滴答声。过了许久,才消停。 宿罗用一只手把自己撑起,看着断臂不为所动。他的光斑在一段时间后会产出绯云,把手臂填补回来,宿罗并不担心。 宿罗站起,眺望沙地。经过挤压和坠落,他的意识还未清醒,只是木然的站着。他扫视一圈,被一块正在蠕动的沙块吸引。 相对平整的沙地鼓出一个包,沙粒上下起伏,有什么东西破沙而出。 杰克刚从沙子里爬出,就被一脚踹开,滚了一圈,重新刹住脚。 宿罗想都没想,不等看清从沙子里冒出的生物,就一脚踹去。结果踹到了杰克身上。 杰克啐出嘴里的沙子:“你看到夏溯和安咎了吗?” 毫不在意刚刚宿罗的一脚。 宿罗上下打量了一遍杰克:“没有,他们可能没掉下来。” 就在两人缓神之际,有两个重物从天而降,砸到了杰克和宿罗上面的沙堆上。杰克的手掌轻微收缩,梓铁从掌心分泌流淌向手指,两人快速登上沙堆。宿罗加快速度,赶到杰克前面。 不等两人上去,就看见两颗脑袋从沙地里冒出。灰色的沙粒从乌黑的头发里滚下,盖住了脸。不过这不妨碍杰克和宿罗认出这是夏溯和安咎。 杰克伸手去扶夏溯,一道银光从他耳边呼啸而过。要不是杰克及时躲开,夏溯的触手就要把他的头捅穿了。 杰克拽起夏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灰沙刺痛双眼,夏溯用力的眨了眨眼:“嘿杰克。抱歉。” 夏溯刚刚坠下天空,意识混沌,以为杰克是星球上的未知生物,便发动了攻击。 安咎整理着腰间的剑,抖落卡在刀鞘里的沙粒:“或许这里会有文明。” 宿罗怀疑的跺了下脚:“这地不会一会又要坍塌吧?” 安咎皱眉:“如果真是如此,你最好别跺脚。” 宿罗走到安咎身前,用一只手试图掀翻安咎。安咎立刻拔剑。 夏溯用触手将两人缠住:“等我们回到角斗场再打也不迟。” 宿罗和安咎依旧僵持不下。夏溯转头看着安咎。安咎和夏溯对宿罗的暴怒有所体会,想让他让步,还不如杀了他。 安咎站直,将剑插回刀鞘。眼看宿罗就要冲过去,这时杰克也站了过来。宿罗瞪着安咎好一会,才收起冒出全身的绯云。 宿罗甩开触手,和安咎说:“回去等着。” 安咎回道:“还是那句话,我随时奉陪。” 夏溯看着断臂的宿罗:“你没事吗?” 宿罗没有理她。 夏溯轻叹了口气:“我们最好继续出发寻找文明。” 夏溯的视线定格在杰克,安咎,宿罗,三人身上。这是他们继和权臣去解决织类后,第一次一起行动。夏溯肯定四人之间会产生摩擦,但她的直觉耳语,他们会成为不错的朋友。 第29章 践踏生物链 四人沉默着走了一大段路,直到碰到建筑群。 一群生物正在搬运沙块。他们反呕出液体,将沙粒粘合,再塑形,用于建造。身型修长,直立,却驼背。全身肌肉异常明显,四肢关节突出,像是竹节。目测,他们的四肢拥有人类三倍的关节,给搭建提供了优势。 安咎说:“或许他们会提供帮助。” 宿罗眯着眼,注视着那群生物:“或者把我们绑起来,折磨,再杀死。” 夏溯犹豫了一下:“我们没有其他选择。如果我们还想返回地球,就必须冒这个险。” “你觉得呢,杰克?” 杰克跟一直在观察,被夏溯呼唤,才转过头。 “我无所谓。” 夏溯看着杰克的眼睛。 安咎握住腰间的剑柄:“我觉得值得一试。” 夏溯点头同意。 三人齐齐把目光转向宿罗。 宿罗被看的不自在,甩了下手:“如果是我,我会把他们杀光,但好吧,好吧!” 夏溯微笑道:“谢了。” 宿罗撇嘴,嘟囔了一句什么,夏溯没听清。 夏溯四人走到那群生物前。宿罗的手隐隐迸着火光,夏溯背后的触手在肉里鼓动。 “我们没有恶意。我们是来自地球的人类,因飞船损坏迫降在此。想寻求帮助。” 安咎的语气算得上友好,但并不柔软。 “一旦飞船修好我们就会离开,在此之前我们会报答你们的帮助。” 本来忙着搬运沙块的生物抬起头,两颗狭长的眼睛注视着四人。原本蹋在头顶的耳朵竖起,警惕地抽动。 安咎说完话,迎来了好一阵沉默。夏溯感受到身侧传来越来越多的热气。宿罗的头发摇曳,是攻击的前兆。在这之前,有几个生物脱离队伍,朝着夏溯四人走来。 其中一个生物脱颖而出,他的双眼被黑线包裹,肌肉发达。身侧的皮异常薄,可以隐约看见肋骨,似乎在上下起伏。他越走越近,突然被一道火光袭击。 宿罗冲到了生物的面前,两只手插进他的胸膛,将其撕成两半。 生物被激怒,身侧的肋骨捅破皮毛,形成四根挂血的犄角。角捅破躯体后开始延长,上下摆动。 杰克站在原地,默默让梓铁裹住手指。夏溯和安咎也按兵不动,没有亮出触手和剑,只是准备着。宿罗早就蜕下外皮,绯云滚动,离最近的几个生物冲去。几秒,宿罗便将他们解决,地上只剩下碎成几块的尸体,和烧焦的痕迹。 站在后方的生物吼着什么,紧接着五个组成一队,向着夏溯四人杀去。 夏溯刚拔出触手,向她冲来的生物却顿住了脚。所有生物忽然凝固在原地,他们的耳朵先旋转,再转动眼珠。杰克没有放松警惕,盯着不远处的生物群。安咎不解的和夏溯互换了眼神,宿罗看着一动不动的生物,一时间没再上前攻击。 生物中冒出一队五个,他们身侧的锐角依然在摆动,朝四人靠近。队伍走近宿罗,宿罗刚想拽下离他最近的生物的头,身体却被猛地往后拉。宿罗被触手拽回夏溯身边,他愤怒的用手灼烧触手,瞬间烫出好几个窟窿。 夏溯忍着疼痛,小声道:“拜托了,宿罗。他们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宿罗停止了对触手的虐待,看着生物走近。领队的生物上下打量了一番宿罗,宿罗不甘示弱,也打量了他一番。 队伍渐渐靠近夏溯,安咎,杰克,和宿罗。队伍直到走的很近才停下。领队的开口了。 “我们是麋罔。我们可以帮你们修复飞船,你们也需要帮我们处理一件事。” “很好。” 安咎和其余三人确认眼神,暂时没有问做什么事,因为这很有可能是唯一修好飞船的机会。 领队的麋罔转身,朝剩下的麋罔宣布,他们便继续有序的搭建,和处理同伴的尸体。 “这支队伍将会修好你们的飞船。现在就开始。” 领队招呼过来一支六个麋罔组成的队伍。他们的前臂格外的长,两根前肢各有六根手指,十分灵活。棕色的皮毛覆满油光。 “引路吧。” 宿罗跟夏溯说:“真的有人记路吗?” 话还没说完,就看安咎领着队伍,朝右前方前进。 宿罗凝视着安咎从自己身边走过:“当然了,安咎肯定会记得。” 夏溯扭过头:“是的,他会记得。” 安咎领着一众人返回飞船,麋罔检查完破损的飞船后,跟领队报告。 领队跟夏溯四人说:“飞船四天就能修好,但在协助我们办完事之前,你们不能离开。” 安咎回复:“当然。” 杰克此时问道:“该讲这事的细节了。” 之前身为雇佣兵的杰克早就知道这种“事”意味着什么。权力,杀人,恩怨。这三个里随便挑两个,或者三个都有。 领队的麋罔先走一步:“随我来。” 他将四人领回了麋罔的搭建地,此时空地上已然筑起一个尖锐的沙堡。棕灰色的湿润沙块粘合在一起,被挤压成一个通天的尖柱。 几个棕点从沙堡上方显现,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滑行。几只麋罔顺着坡从顶端滑下,蹄子蹭过墙壁没有带起任何一颗沙粒。他们刚完成建筑的房顶,降落夏溯一行人旁边。他们朝领队扭了扭耳朵,便离开了。 领队和他的队伍带着夏溯四人进入沙堡。沙堡内布满家具,全部由一颗颗沙粒拼成。被麋罔塑造成许多夸张的弯形摆饰,?围着中央的桌椅展开。每一面墙壁都带有一块略薄的沙层,形状像是一滩毫无规律的水渍,透着外面的光。 麋罔与人类入座。 沙块凑成好几个高耸的椅子,底端的支撑柱细长,顶着一块圆盘供人坐下。至少夏溯,安咎,杰克,和宿罗是坐在上面。麋罔全部趴在圆盘上,看着十分舒适。 夏溯抬头望向从屋顶坠下的沙柱,像是山洞水池倒映下扭动的钟乳石。 杰克也抬着头,心里想着一会如若沙柱坠下刺穿几人,他该如何反应。 领队麋罔的四肢交叠在身下,端正的趴在圆盘上:“我们的星球呈沙漏型,旋转一百八十度时,世界会开始向另一端流逝。” “最底层的生物和栖息地率先流逝,达到另一端时,相对应的可以率先发育。接着剩下的沙层按照顺序流逝,在星球的另一端堆成一个新的世界。” “在原本一端,食物链顶端的生物会因为世界流逝而缺乏食物,生存环境变得恶劣,而退化。当他们最后流逝到另一端时,截然变成了食物链最底端的生物。” “星球就这样不断旋转,一端的世界流向另一端,生物链颠倒。当世界流逝到另一端时,原本的那端便是虚空。星球的细孔,也就是沙漏最窄的位置是一堵墙。控制流逝的时间和速度。” “所以你想让我们帮你们践踏至食物链顶端,并且永驻。” 杰克平静的说出结论。 麋罔没有否认,继续讲解:“第一层是体型肥大的牙鲨。他们拥有富有弹力的下颚,从而让嘴长得更大。嘴里有十二排高速转动的牙齿。他们因为自身体型的原因无法清理吸脂虫,所以需要和颓舌合作。” “第二层便是我们。我们拥有四颗骨制的角,平时隐匿在身体两侧,帮助躯体收缩肌肉,从而提升身体机能。战斗时可以控制锐角扎出身体,变为武器。” “第三层的生物叫零。他们拥有八条匍匐在地上的腿,头部可以向里折叠,隐藏在腹部,只有在进食时才会露出。” “第四层是颓舌。恶心黏腻的长舌用于扑捉吸脂虫。他们不会行走,只能跳。跳的高度经常可以从一个沙层的底端到房顶。” “第五层是吸脂虫。附在别的生物身上,靠吸收他们的油脂生存。” 麋罔嫌恶的摇了下头:“而我们在星球的另一端,却是第四层的生物,只能靠捕捉缩小十倍,偷吃残渣剩饭的牙鲨度日。” “直到下一次流逝,才能重回第二层。” 麋罔突然盯向宿罗:“而你们正好可以帮我们称霸食物链。” 安咎默默叹了口气,这种颠覆另一个星球的忙不是他愿意帮的类型。 他说:“我们只是角斗士。” 麋罔面无表情:“这就足够了。当我看到你们那位浑身着火的伙伴轻而易举杀掉一支我们的队伍时,就知道你们办得到。毕竟麋罔是这一端星球食物链内的第二名。” “想让我们当免费的杀人利器?” 宿罗身体前倾:“我只杀我想杀的人。” 麋罔不解的抽动了一下耳朵:“难道你们不想回家?” 安咎看宿罗又要反驳,立刻劫下话头:“成交。” 宿罗转过头瞪着安咎,要不是夏溯拉着,他就要冲上去了。 杰克问:“准确计划呢?” 麋罔说:“只需要停止沙漏的流逝,再征服牙鲨。我们准备派遣一个队伍去改造控制细孔的墙。墙名叫始垣,意为万物轮换的权威。不过改造的内容你们帮不上忙,你们要帮我们打仗。我相信很快,我们便会抵达顶端。到时候,你们也可以离开了。” 宿罗双腿交叠,不耐烦道:“什么时候打?我们可不会为了你们,在这星球上待上十天半个月。” 麋罔说:“后天。后天麋罔会领军攻击牙鲨。通往第一沙层的通道已经建造完毕。这两天我会派人带你们熟悉星球,和生物。” 夏溯点头:“就这样。” 于是夏溯四人便跟着队伍参观这颗沙漏型的星球。麋罔只在自己的层级活动,他们的建筑集中在一个区域,沙块砌成的房屋在不同高矮的沙地上起伏。当夏溯四人路过时,在看不见的地方,麋罔的耳朵全都竖起,转向四人的方向。 安咎捕捉到一阵细微的声音。他扭过头,发现一窝麋罔幼崽正躺在地上。安咎本以为他们在睡觉,可是仔细看久一点,安咎发现麋罔幼崽在抽动。安咎立刻察觉不对,喊住队伍。 队伍中的麋罔顺着安咎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见几只幼崽无力的躺在地上。他们柔软的肚皮暴露在外,痉挛时疯狂抽动。麋罔冲上前,他们在快速行动时便不会直立行走,而是俯身,将前肢安在地上,用四肢奔跑。 麋罔队伍抬起一只只幼崽,火速前往医疗院。医疗院在所有沙块建筑中算得上大,外型像是两颗圆球竖着搭建在一起,不像其余的建筑那般尖锐。 麋罔幼崽被立刻进行抢救,好在安咎发现的及时,幼崽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抢救的麋罔医师走向夏溯的队伍。 “他们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可是我们从没见过这种疾病。” 言下之意是他们无法治愈幼崽。 医师看向领头的麋罔:“易悟,你是在哪里找到幼崽的?” 易悟便是刚刚和夏溯四人谈判的麋罔,也是队伍的领队。 易悟担忧道:“就在一栋房屋下,他们的父母不在,还是其中一个人类朋友先发现的。” 医师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这种疾病我们从未见过,也无法根治。现在的首要任务便是研制出治疗方案。我们需要召开会议。” 易悟点头同意。随即转身和夏溯四人说:“我先派其他队伍带你们熟悉。” 安咎些许同情的看向焦灼的易悟。夏溯四人接着和队伍熟悉地形,并且去看了通往牙鲨鲨层的通道。只等后天。 傍晚,易悟敲响了夏溯几人暂居的沙屋。开门的是杰克,他侧过身,让易悟进去。易悟先是略表歉意,下午把夏溯四人晾在一旁。 安咎问:“幼崽怎么样了?” 易悟不再那么紧张:“他们的情况逐渐稳定,暂时没有危险。” 安咎听到“暂时”两字,继续问:“还是没能治疗疾病?” 易悟摇头。 易悟最后道:“后天见。” 便退出屋子,供夏溯四人休息。 一天后,四人站在一截通天的梯子前。夏溯看着一排排麋罔战士,轻轻叹了口气。并被宿罗捕捉到了。 “叹什么气?” 宿罗立在夏溯身边,俯瞰麋罔的战队。 夏溯无奈道:“为什么每次我们都在参加各种形式上的战争。” 宿罗不解:“身为角斗士,能享受极致力量的快感,难道不好吗?” 夏溯说:“我是享受在角斗场里的战斗,这种另当别论。” 宿罗怪异的笑了一声:“管他是哪种形式的,只要能杀死敌人,便是好事。” 麋罔战队开始攀爬梯子,接着进入早已挖好的通道,夏溯四人跟在最后,走了大概十多分钟,他们重新回到沙地之上。现在他们在牙鲨的层级,麋罔须得格外小心。 麋罔的计划是锁定牙鲨的基地,偷袭并将他们剿灭。五只麋罔小队脱离大队,前去侦察。宿罗见他们要原地待命,立刻坐不住了。 “我们也去探查吧。” 说罢,就要走出队伍。却被杰克拉住。 “喂,杰克。你平时可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 宿罗挑衅般甩开杰克的手。 杰克没有任何表情:“别做无用功。” 宿罗乍一听,没懂:“你说什么?” 杰克睨了一眼宿罗,没再说话。 宿罗不依不饶:“你说什么杰克?你再说一遍。” 杰克之前身为雇佣兵,最忌讳的便是做无用功,白费力气。而宿罗现在正是,明明已经派遣出侦察队,他还非要去。杰克看在夏溯的面子上,才提醒一句。 宿罗看杰克不搭理自己,立刻着了。头发迸射出刺眼的火星,红色的圆点在杰克蓝眼里跃动。安咎此时也加入谈话。 “杰克说的对,没必要去。” 宿罗倒是没太大反应,淡淡道:“我知道你会这么说,我早清楚你只会故作高深,按兵不动。” 安咎皱了皱眉,没再说话。 夏溯看着支离破碎的三人,深深叹气。她想,在回到地球前,她别想安生了。杰克,安咎,和宿罗,必定会打起来。她介入进了谈话。 “你们想相互较量等回到角斗场也不迟。现在我们不妨等一下侦察队,如果他们许久没有结果,我们再去。” 夏溯提出一个折中的方法,祈祷宿罗会妥协。 宿罗哼了一声,双眼虎视眈眈的在安咎和杰克两人之间转悠。宿罗头发里的火星渐渐消散,他冷笑一声,靠在砂岩上。 夏溯见三人不再争执,也靠在砂岩上,等待侦察队回归。 最终,第三支侦察队寻找到了牙鲨的基地,领着战队靠近。夏溯看着牙鲨的基地觉得奇怪。按照易悟所讲,牙鲨体型肥大,绝不该只有眼前这点迷你建筑作为家园。直到她瞥见一个牙鲨鳍捅破地面。 易悟不知何时出现在安咎身边,他说:“牙鲨一般潜伏在沙粒之下,他们的家应该也是被埋在沙下。” 易悟突然停下话语,直起脖子,左顾右盼。他的耳朵竖得笔直,开始有节奏地抽动。 过了一会,易悟说:“我们准备把牙鲨引诱到地面。在沙地之中我们没有优势。” 紧接着,六只麋罔就脱离了战队,跑到牙鲨的基地上,开始刨地。数只鱼鳍忽然冒出沙地,麋罔立刻撤退。牙鲨却没有追击,隐回沙地下。麋罔又上前挖沙,鱼鳍再次显现。他们就这样来回拉扯,谁也不愿让对方占到地形优势。 宿罗两颗纯黑的眼珠向下挤压,笑了笑。他附在夏溯耳边耳语了几句。夏溯眉毛一挑,觉得宿罗说的还蛮有趣。 夏溯对着易悟道:“叫你的人撤退。” 易悟疑惑的张开嘴,却被夏溯抢先堵住。 “我们没必要做对麋罔无利的事。” 易悟沉思了一小会,耳朵又抽动起来。 正在牵制牙鲨的小队聆听到易悟发出的高频信号,竖起耳朵,轻巧的撤退回了战队。 在易悟的注视下,夏溯后背的皮肉缓缓绽开。 第30章 撕杀牙鲨 皮肤首先向外曲卷,牵扯起肉,像是一根根肉色卷叶花卉。一层层富有肌理的肉扒开后,一根泛着银光的触手从脊柱边挤出。触手探入空气,尾端异常尖锐。 易悟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他的本能忽然牵着他立即后退。 第一根触手探出后,脊椎像是碎裂般错位,九根触手从脊背最内侧,猛然破出。 易悟震惊不已,仰望着在空中肆意挥舞的触手。银光乍现,他不敢直视。当易悟把视线挪到夏溯脸上时,发现她依旧是刚刚与自己交谈时的神情。 夏溯并不是感觉不到痛,而是这种后背绽开的痛意,早就在一次次角斗中磨钝。 夏溯上前,将全部触手扎入沙地。宿罗紧随其后。夏溯朝他垂了下眼,宿罗双手燃起烈焰,把手贴在夏溯后背,连接到触手的血洞上。 易悟的视线瞬间被火光笼罩。宿罗手上的绯云顺着触手,燃烧到沙地之下。 过了不到一分钟,易悟感到脚下的沙子开始颤抖。下一秒,无数牙鲨冲出地面,在沙地上逃窜。易悟立刻命令战队攻击,整支战队一拥而上。牙鲨本就没从火焰的袭击中缓过来,被麋罔的队伍冲击后,溃不成军。 宿罗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猎杀时机,他忽地从夏溯身侧消失,冲进牙鲨之间。夏溯只看见一个火影在沙地里穿梭,所到之处,牙鲨全部被虐杀。肉烧焦的气息钻入鼻腔。 夏溯也没耽搁太久,从沙地里抽出触手。触手仿佛几道疾驰的风,贯穿了战场的缝隙,瞬间捅爆了好几只牙鲨。 安咎和杰克随着麋罔的战队投入战斗,两人打的游刃有余,清扫着牙鲨。 就在易悟以为要赢下战争时,牙鲨突然凝聚起来,开启猛烈反击。骨头错位的嗑哒声渐起,所有牙鲨张开嘴,口腔内发出阵阵嗡鸣。 一只牙鲨从沙地上暴起,降落在好几只麋罔上。血肉炸裂,周围的麋罔和牙鲨全被镀上一层血水。牙鲨的嘴扯的更大,麋罔的身体在他嘴里,被切割成一片片碎肉。 血水引爆了牙鲨。他们凭借着硕大的身体,和锋利的牙齿,撕碎了一坨又一坨麋罔。易悟的心往下坠落,他抽动的耳朵散播出战略,易悟领着剩下的麋罔,和牙鲨拼死搏斗。 夏溯被两只牙鲨夹击,其中一只从后背偷袭,那时的夏溯正在专心用触手帮麋罔清理牙鲨,没有注意。她被牙鲨灌入口中,眼看牙鲨的嘴就要合上,夏溯伸出臂刃,插入牙鲨的上颚。疼痛令牙鲨暂且慢下动作,但没停。夏溯的手臂被利齿切割,不敢卸力。 夏溯撤回触手,分别扎进牙鲨的上下颚,使出全力想要顶开牙鲨的嘴。牙鲨感受到嘴里的压力,开始在沙地里打滚撞击,试图让夏溯失去平衡。可夏溯用触手牢固的扎进肉里,自己纹丝不动。一时间,夏溯竟要敲开牙鲨的嘴了。 就在夏溯即将成功之际,牙鲨居然自己张开了嘴。夏溯立刻想要冲出去,却被利齿割进胸膛。另一只牙鲨竟将牙伸进这只牙鲨嘴里。 此时夏溯所处的空间里充满利齿。 牙齿转动,夏溯胸膛里的血不断迸到自己脸上,她逐渐什么都看不清。 夏溯能感觉到身体正在碎裂,五感逐渐混沌。 突然,夏溯胸前的牙齿往前一拔,从肉里脱离。一只牙鲨的肚子被打穿,伤口周围被烧出炭黑色的印记。牙鲨挣扎了几下,随着血液淌了满地,他再也没了动静。 夏溯看准时机,用两只手扯住被撕成两半的皮肉,从牙鲨嘴里跃出。她勉强落到地上,看着宿罗从身前奔过。 牙鲨张开血盆大口,势必要吞下宿罗。宿罗以极快的速度闪避,跳上牙鲨的后背,两只手狠狠插进牙鲨的脑袋。牙鲨疯狂在沙地里蹦跶,钻进沙子里再冲出,都无济于事。宿罗两只手用力攥住牙鲨的肉,稳稳骑在牙鲨身上。 血液染透了沙粒,赤红和灰沙交替遍布陆地。还有尸体。 麋罔和牙鲨的尸体瘫在沙地上,交叠在一起。宿罗任由血液从手背滴落,夏溯扯着伤口站在他身边。 夏溯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往外掉,胸腔里的肉像是要坠出伤口般。 她用不匀的气息说:“谢谢,宿罗。” 宿罗抬眼瞥向夏溯,看见她苍白的脸,硬生生把呛人的话咽了回去。 宿罗最后说:“得了吧,我没想救你。那两只牙鲨该死。” “我看我们需要重赛一场了。你不一定能打过我。” 夏溯笑了一下,扯到胸口的伤,她把笑声闷了回去。 “好。等回去就让灭琅安排。” 获得胜利的麋罔庆祝着,搀着伤员回到了属于他们的沙地层。夏溯也被杰克推进医疗室,把胸口的伤缝合后,四人回到了暂住的沙屋。过了几个小时,易悟敲进了门,郑重感谢了夏溯四人的帮助。 “如果没有你们,麋罔或许不会获得胜利。谢谢。” 易悟低下头,以表敬意。 又过了数个小时,易悟再次找上了门。在询问下得知,那支去改造始垣的队伍,还未返回。 易悟身上的伤口沾染着棕黑色的血渍:“改造始垣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只要把始垣固定住,不让沙地向另一面流逝,我们又将牙鲨消灭,麋罔就是灰沙里最顶尖的种族。” “即使改造的任务还未完成,他们也知道派遣人员回来通告。定是遭遇了不测。” 易悟认真分析,最后得出结论。 夏溯沉默了半晌,问:“麋罔由谁领导?” 易悟解释道:“麋罔平时的队伍是出生起就分配好的。麋罔体内有不同的激素,自出生起激素就决定了他们在哪支队伍里侍奉。如今最大的队伍,也就是最大的家族,掌管着麋罔一族。” 夏溯便问:“那这个家族的意思是?” 易悟坚定道:“已经派人去检查了。” 宿罗不以为然的靠在椅子上:“那你巴巴的来是想说什么?” 易悟说:“检查的人回来说,改造队的麋罔全死了。” 易悟的声音最后有些许颤抖。 “全死了?” 许久没说话的安咎讶异。 易悟点头:“全部死在始垣下,他们的内脏被自己咳出。” 安咎皱眉:“确定吗?” 易悟深深的又点了次头:“确定。尸体的喉腔里全都堵满脏器和血液,没有任何外力的现象。” 易悟开口刚想说话,耳朵先一步竖起。易悟瞬间安静,接收信息。夏溯四人也保持沉默,等着易悟发话。过了十几秒,易悟扭头说。 “我们准备现在再派一支队伍前去始垣查看情况。” 此时已接近午夜,室外漆黑。灰色的沙粒像是噪点。 夏溯四人跟着易悟来到屋外。城市边缘,已经有一支队伍整装待发,等着易悟加入。就在易悟走到队伍最前端时,所有麋罔全部静止。 杰克安静的让梓铁覆盖手指,一动不动,异常警惕。夏溯,安咎,和宿罗瞬间警戒,他们看着形同死物的麋罔,有种不祥的预感。 易悟四肢着地,朝着城市中心奔去。其余麋罔立刻效仿,全部四肢着地,奔跑起来。沙地被震的发颤,夏溯四人见此也跟着撤退回了城市中心。灰黑色的建筑挡住了夏溯的视线,可她能听见坍塌的声响。 过了好一会,声响才慢慢停歇。易悟派出队伍去查看沙地地形,夏溯四人从其他麋罔的窃窃私语中拼凑出了刚刚的事件。 沙地本应在六个月后开始流逝向另一边。但不知为何,现在就开始塌陷。没了牙鲨,这就意味着等麋罔被流到另一边沙漏时,他们是食物链最底层的生物。 这一消息化为恐惧,在麋罔之间散播。有一个麋罔从城市中心最宏伟的建筑中走出,他朗声道。 “因沙地坍塌,夜晚不宜行动。等明天早上,再派遣队伍前去细孔之处探查始垣。” 麋罔又安抚了几句,最后命令所有麋罔回家休息。夏溯四人也回到住处,等待明日。 明日未临,哭声先起。 夏溯在新环境睡的很浅,屋外的一点动静立刻将她惊醒。夏溯坐起身,发现杰克和安咎也醒了,两人站在朦胧的沙雾前,相当于玻璃旁,观察室外。宿罗靠在门旁,两颗橘色的瞳仁明了又暗。 天蒙蒙亮,悲怮的哭喊和怒吼像是光,逐渐漫过整片天。 夏溯移步到杰克身边:“怎么了?” 杰克并不是很清楚外面的状况,摇头。 门被推开。宿罗背对着夏溯,哭吼描绘出他的背影,照进屋内。 宿罗走出门:“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夏溯回头看了安咎一眼,跟了上去。安咎和杰克随后。 四人进入街道,浓郁的悲痛迎面而来。夏溯一时间忘却了一切,眼球牢牢粘在街道里的尸体,机械的跟着宿罗走。 街道里躺满了麋罔尸体。他们嘴边挂着血液和内脏,洋洋洒洒淌了一路。房屋中不断有麋罔抱着同类的尸体跑出,奔向医疗院。宿罗脚下啪叽一声,他低头一看,发现踩上了一个圆鼓鼓的胃袋。宿罗面不改色,将胃袋踢走。 不到一夜间,麋罔至少死了二分之一。夏溯庆幸自己和朋友们没事,溜神间撞到了杰克身上。 杰克感觉背后有什么软不拉几的物体撞了上来。这股力量很轻,不痛不痒。杰克转身,低头,看着夏溯仰着头盯着自己。 “抱歉,刚刚走神了。” 夏溯真诚道完歉,绕过杰克。 杰克收回准备扶住夏溯手,跟在她身后。 四人快步走到市中心,中央的建筑便是军机事务处。这幢建筑是由四个不同高矮的尖塔组成。尖塔向内弯曲,在顶端汇成一个棱形的房屋。夏溯几人被拦在了外面,就当宿罗要强行闯入之时,易悟出现了。 顶着刺眼的光,一个瘦长黑影顺着尖塔的弧度滑下,利落的停在夏溯身边。 “开门放客。” 易悟命令。 门口的麋罔点头,敞开了大门。夏溯四人跟着易悟走进了建筑。 不等夏溯问话,易悟先解释起来了。 “一大早,我们发现近一半的同伴惨死。他们的死状和死在始垣下的队伍一模一样。我们毫无头绪,不知是谁下的手,也不知如何治疗这种病。” 夏溯看的仔细,即使易悟的语气没透露出任何恐慌,可他的肚皮在微微颤动。 易悟喘了口气:“现在沙地开始流逝,我们更没有时间了。” “如果不在五天内改造完始垣,等我们坠入星球的另一边,就会死。” 安咎看易悟气息不匀,帮他说道:“所以你们现在要立刻派人去改造始垣。” 易悟点头,忽然顿住。过了几秒,快速说:“我们请求你们跟随队伍前往始垣。” 易悟的话刚出口,胸前的皮毛猛地被揪起,感到痛意的易悟没出声。 “不是吧?要拿我们当替死鬼?” 宿罗一手揪住易悟胸膛的皮肉,手上的力气逐渐加重。直到他可以捏住易悟的胸骨。 易悟痛的意识不再清醒,胸骨被宿罗捏的即将变形。安咎此时插手,甩开了宿罗的手。易悟砸到地上,捂着胸口慢慢站起。 宿罗扭头,刚想去够安咎,安咎却先说话了。 “宿罗说的对。我们凭什么去?” 宿罗被安咎赞同的话一噎。手停在半空中,去掐安咎不是,撤回来也不是。在夏溯和杰克的凝视下,宿罗才悻悻放下即将炸出绯云的双手。 安咎继续道:“这不是约定中的一部分。我们已经帮麋罔屠戮了牙鲨,你们也该帮我们修好飞船了。” 安咎说的有理有据,易悟自知理亏,两只耳朵动了动。 “我知道。可是如此危急关头,我们匀不出人手修飞船。如若你们护送我们成功将始垣改造,我们必定以最快的速度修好飞船。” 安咎听着虽不爽,但易悟说的的确是唯一一个办法。麋罔惨失一半人口,沙地又在流逝,如果不立刻采取行动,必会灭族。在这种情况下,麋罔不可能去帮安咎这群外来者。 安咎在心中叹了口气,转身看向夏溯。夏溯在安咎刚刚和易悟说话时,也掂量了利弊,她和安咎都发现他们将不得不帮助麋罔。夏溯扭头又看向杰克,杰克点了点头。夏溯最后看向宿罗。 宿罗撞开易悟,朝前走去:“搞得像你们真要问我的意见一样。” 安咎不解的眨眨眼,对上夏溯的目光。夏溯摇头表示别管他。 易悟领着夏溯四人去见了统领麋罔的家族,之后加入了准备前往始垣的队伍中。队伍中的氛围极为压抑,由十个麋罔组成。易悟好不容易整顿好队伍,立即出发。 队伍在沙地中前进,易悟很快锁定一片区域,带领麋罔开始向下挖。易悟在出发之前,跟夏溯讲述了一遍计划。 “要达到沙漏的细孔,我们需要一直向下挖。挖过零,颓舌,吸脂虫所居住的沙层,才能抵达。挖沙会耗尽我们大部分的体力,剩下的那部分会被用于改造始垣。因此在经过其他物种的沙层时,就要拜托你们了。” 夏溯看着麋罔惴惴不安的挖着沙地,看不下去了。她的后背绽开,伸出触手帮麋罔一起。 宿罗斜睨了一眼夏溯。 这个眼神好巧不巧落进安咎眼里,安咎动了动耳朵,没说话。 不久后,沙地中央赫然出现一条通道。麋罔反复用唾液加固通道的墙壁,防止坍塌。易悟带领队伍,和夏溯四人,小心的走了下去。通道越走越陡峭,直到所有生物都无法直立行走,只能滑行。麋罔习惯了,轻巧的滑下通道。夏溯四人身为角斗士也不差,掌握住平衡后也快速滑下。 灰粉色的天空中坠下一群落雁。通道连接的是第三层,也就是零所居住的沙层的天空。这颗星球的天空呈灰粉色,并不沉闷,灰中还掺着一点蓝。麋罔和夏溯四人滑下天空,砸进了沙地。沙地柔软,只要保持好姿势,掉在上面并不会受伤。 麋罔在抵达这层后不敢停歇,马不停蹄的开始挖新的通道。安咎和杰克主动去站岗,夏溯继续帮麋罔挖。宿罗不情愿的背对安咎和杰克站着,面上不显,却也警惕着。 宿罗闭着眼,挖沙的沙沙声不停灌耳中。他不甚在意。过了一会,宿罗貌似听到一个别的声音。声音很轻,像是扫帚上的许多硬树枝扫过地面,带起沙子。 “别挖了!” 宿罗冲到夏溯身边,麋罔疑惑的停下动作。 宿罗说:“有声音。” 夏溯将触手全部扔到地上,静下心,安静聆听。果然,宿罗说的没错,有很微弱的声响。麋罔此时也听见了这个动静,再次挖起沙。只是挖的更加安静,减慢了速度。 易悟一边搬运沙块,一边低声和夏溯,宿罗解释:“你们听到的声音是零所发出。他们的脚上有许多触须,用于分摊面积。如此一来就可以更加快速的在沙地上移动。” 易悟头顶的两只耳朵动了动。 ”他们现在在进食。只要我们不发出太大噪音,应该没事。” 夏溯猜易悟是听见了零的咀嚼声。她也没有纠结,小声继续帮麋罔挖起沙来。 宿罗倒是好奇的很,他悄声溜到一个沙丘后,试图寻找零的身影。在环视了三圈后,宿罗才瞧见深灰色的零。他们灰色的甲壳上还缀着黑色斑点,跟沙地几乎融为一体。 第31章 肉墙子宫 零正如麋罔所描述的那般,八条灰腿。他们此刻在进食,头从腹部弹出,快速啃食着被埋在沙地里的什么东西。宿罗玩心骤起,抬腿就要冲上去,却被狠狠拉住。 宿罗扭转拳头的方向,砸向身后的人的脸。拳头落空了。宿罗回头,只见杰克用手绑着自己的手腕,不管宿罗如何使劲,也不松懈分毫。 杰克攥住宿罗:“等麋罔帮我们修好飞船,再来和零决战。” 杰克加重读了“我们”两字,希望宿罗会想起这是四人,包括他自己,唯一回到地球的机会。 宿罗难得沉默。两颗死黑的眼珠盯着杰克。杰克不甘示弱,和宿罗对视。过了两分钟,宿罗突然甩开杰克的手。他沉着脸,走回了麋罔开辟的通道旁。杰克也没说话。 麋罔顺利经过第三沙层,前往颓舌的层级。他们没留任何喘息的时间,在沙地里卖力挖着。 安咎率先望到了颓舌。颓舌的体型较小,在沙地和天空中上下弹跳。他们忽然停下,把头埋进了沙地。安咎悄声靠近,看见颓舌将黏糊的舌头伸出,探进了一个小洞里。舌头一直往下伸,直到下一个沙层。 颓舌一动不动,等待着。过了几分钟,颓舌猛地向后拽。安咎看到他的舌头上卷着一个肥腻的虫子。颓舌的舌头快速卷曲,将虫子带入口中。等所有颓舌全都捕捉完毕,他们就一跳一跳地离开了。 安咎放眼望去,发现沙地里留下好多小洞。安咎想,颓舌的猎物是吸脂虫,那小洞的另一边一定是最后的沙层。如果麋罔利用这些小洞,必定可以更快到达。 “易悟。” 易悟十二根手指上沾满了沙粒,他终于舍得抬起脑袋,看向安咎。手下的动作没停。 安咎说:“我看到颓舌利用小洞捕捉吸脂虫。洞肯定通往下一沙层,说不定我们也可以利用。” 易悟思考了一下:“带路。” 安咎带着易悟走到小洞旁。易悟四肢着地,跳起又落下。沙子顺着洞流下。 易悟惊喜道:“我们围着这些小洞挖,到了一定程度后,洞就会塌陷。工程量会大大下降。” 易悟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麋罔,他们立刻移到洞旁,开始挖掘。没一会,小洞就连在了一起,塌陷,漏出下一沙层。 易悟带领麋罔,往下走。最终抵达,吸脂虫的层级。他们只需要再向下挖一点,就可以找到始垣。因为挖穿上个沙层并没有花费太多力气,麋罔的速度明显提高。加上夏溯四人的帮助,很快便抵达了始垣。 夏溯探出身体,向下望。 所有灰沙滚滚而来。朝着中央的细孔前进。一面棕红色的墙裂成两半,黏在细孔上,灰沙正是从裂缝中向下移动。 肉块组成的墙面凹凸不平,棕红色的纤维跳动着。半透明的薄膜组成一个个圆面,从表面突出,看不见内里。就像是砖头,由凸起的圆球和凹陷的肉丝砌成。 始垣伫立在流逝灰沙中,源源不断的肉腥气混合着沙土的味道冒出。 所有生物全都注视着始垣,静止不动。 夏溯蹲在沙地边缘,她能感受到脚下的沙子被吸走,往细孔里灌。麋罔静静给予始垣注目,眼神里充满敬畏。 夏溯移到易悟旁边:“你们准备怎么改造始垣?你们只要靠近,就会被吸力吸进细孔。” 易悟回过神,跟夏溯说:“看着。” 易悟快速从队伍中挑出五个麋罔。他们身侧的皮肉被骨头刺穿,骨头的尖端插进地里,让他们得以对抗强大的吸力。剩下的麋罔和夏溯四人看着易悟一队,向始垣慢慢靠近。 易悟用唾液射向地面,一块沙子凝结,易悟快速将其捧起。他把沙块粘在始垣的缝隙里,重复这一动作。其他麋罔也纷纷按此行动。他们效率极高,过了五分钟,始垣的缝隙已经被填补了一半。夏溯明显感觉到脚下沙子流逝的速度变慢。 在所有人全神贯注看易悟填墙时,宿罗注意到了别的。他一向对敌对生物极为敏感。 宿罗向后望时,他看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沙粒,朝着他们滑来。那种生物的身型极小,皮肤皱皱巴巴。可宿罗有种预感,这种生物不好惹。 “注意身后!” 宿罗大吼。 可吸力带起的风太大。宿罗的声音被瞬间吹散,没人听清。宿罗双手燃起绯云,却迟了。 无数小虫子从沙子里跃起,扑向麋罔。他们亮出密密麻麻的獠牙,扎进麋罔身上。在沙地最边缘的麋罔被吓得后退,跌进细孔,不见踪影。其他麋罔全都惊惧的刺出身体两侧的骨头,面对袭来的虫子。 虫子在一瞬间,就将六只麋罔扑倒。他们蜂拥而上,把麋罔的整个身体覆盖住,将嘴插进肉里。麋罔不断挣扎,刺耳的痛嚎逐渐变小。麋罔身上的虫子越变越大,皱巴巴的皮肤被撑起,变得圆润。不到十秒,那群虫子便从麋罔身上退下。而麋罔,变成了一具干尸。 “是吸脂虫!” 队伍中的一个麋罔大呼。 所有麋罔立刻摆好阵型。夏溯退到杰克旁边,一只触手立在杰克身后,时刻准备将他卷起。 吸脂虫突破一道又一道防线,只留下一具具干尸。他们越撑越大,后面的麋罔根本无法招架。只有夏溯,杰克,和安咎能在吸脂虫的攻击下反击。 夏溯看着麋罔的队伍骤减,约莫只剩下四分之一。队伍中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撤退!向始垣撤退!” 立刻便有几只麋罔往细孔中跳。其中三个成功抵达始垣,易悟此时发现了沙地里的战况,站到墙边想要扶住撤退的同伴。见此,所有还活着的麋罔纷纷效仿,大部分都成功站上始垣,还有一部分顺着细孔掉进了星球另一侧。 过了一会,沙地上只剩下几只麋罔,夏溯,杰克,和安咎了。 安咎顶着风声说:“快跳!” 杰克抓住夏溯的胳膊,就要往下跳。可当他跃下沙地,却发现夏溯还停留在沙地里。 此时,安咎的声音依旧平静。 “快跳,夏溯。” 夏溯点点头,向前走。安咎跟在她身后。就在两人走到边缘时,夏溯背后的触手忽然消失。 安咎反应过来时,他已经顺着灰沙滑下。安咎只能稳定身形,落在始垣上。他抬头望去,只捕到沙地边,一闪而过的银尖。 夏溯张了张嘴,想喊。沙子灌入口中,让她打消了这个想法。夏溯凝神环视四周,轻易捉到了那一身火光。 宿罗烈焰傍身,被吸脂虫围攻。他丝毫不慌,躲过攻击,用一只手撑住吸脂虫大开的上颚。再用另一只手把住下颚。随着吸脂虫被慢慢撕成两半,宿罗的嘴越裂越大。油脂伴随着液体喷在脸上,他眼都没眨。 宿罗的腰身突然被捆住,他刚想抬手去抓面前的吸脂虫,却被拉走。夏溯把宿罗卷到身前,拖着他走向细孔。宿罗的瞳仁如同泣血,他正处于兴奋状态,不愿被束缚。宿罗用手撕扯触手,触手逐渐被烧焦,撕裂。 夏溯忍着痛意,不断伸出新的触手捆住宿罗,把他往边缘带。夏溯感觉到那股反抗的力气消失,宿罗被夏溯拉到身侧。夏溯以为宿罗妥协,下一秒,肩膀却被捏烂。 宿罗一手捏住夏溯的肩膀,火焰烧穿皮肤,五指陷进肉里。 眼前的景象逐渐失焦。夏溯都想把宿罗抛给向二人靠拢的吸脂虫。最后时刻,她转身,用触手把宿罗甩了出去。夏溯捂住肩膀,跳下细孔。 杰克的视线一直跟随夏溯,他伸手,从塌陷的灰沙中将她拉起。宿罗落在安咎身边,挑衅的看了眼在沙地边缘叫嚷的吸脂虫。 杰克扶住夏溯:“你的肩膀还能动吗?” 夏溯尝试转动了一下。血水,被融化的肉泥,顺着肩膀上的五个窟窿流出。好在不是致命伤。 “可以。我没事。” 夏溯对杰克说。 杰克皱眉:“现在的情况不容你……” “不容任何人逞强。” 夏溯仰头,撞进他的眼睛。灰沙与碎肉吹过,还是那么蓝。 夏溯摇头:“没逞强。” 对这双眼睛,她无法撒谎。 杰克的目光落在宿罗身上。宿罗注意到这道不善的目光,转过头,笑着看向杰克。杰克放开夏溯,大步冲着宿罗走去。没走几步,被安咎拦住了。 安咎挡在杰克身前:“杰克,别冲动。” 杰克高大的体型,根本没把安咎放在眼里。步步紧逼宿罗。直到夏溯握住了他的手。 “杰克,没事的。” 手掌传来的温度忽视不掉。杰克停住了脚步。 麋罔传来的惊叫将四人的注意力引到了沙地上。吸脂虫移动他们肥大的身躯,滚下了沙地边缘,顺着灰沙冲着始垣上的众人滚来。麋罔现在无处可逃,他们不可能逆着吸力再回到沙地,也没法和吸脂虫正面战斗。 易悟甩着眼睛,想在四周找到生路。却被灰沙,肥腻的身躯,獠牙,填满视线。他向前走了一步,无法相信这就是麋罔的结局。 易悟踩到了其中一个凸起的薄膜上,发现是空心的。或许可以躲进去。易悟用身侧的骨头和手拼命撕扯薄膜,把薄膜掀开。 “撕开薄膜!” 易悟朝其他麋罔喊。 麋罔被吸脂虫吓在原地,在易悟喊的第二声里,才冲向最近的薄膜。易悟没有钻进薄膜,而是看着一个个麋罔躲进去。夏溯四人也根据易悟的指示钻进了薄膜。 吸脂虫离易悟越来越近,几个没来得及躲藏的麋罔被吸干,尸体被他们丢进灰沙,绞成碎片。一个麋罔没来得及赶到薄膜处,被吸脂虫盯上,只能逃窜。 易悟朝她喊道:“这里!” 麋罔听到易悟的喊声,立刻向易悟跑去。身后的吸脂虫紧追不舍。 易悟把大半个身子缩进薄膜,抬起两只手准备迎接麋罔。麋罔越跑越近,成功抓住易悟的手。易悟马上向里退,把麋罔拽进了薄膜下的洞。 易悟退进洞里的一瞬间,薄膜快速繁殖,将表面堵住。吸脂虫狂躁的用尖牙去捅,薄膜却好像是开启了保护机制,越长越厚,牙无法将其破坏。易悟躺在洞里,抬头看着好几只吸脂虫用牙啃食薄膜。每一口薄膜被啃掉的黏腻声,都让易悟抓住同伴的手收紧一分。 吸脂虫在上方攻击了许久,薄膜始终没有被捅破。他们低吼了几声,离开了。易悟松了一口气,拉住同伴的手。 “你受伤了吗?” 洞里没有光源,空间狭窄,易悟必须把身体蜷缩起来。同伴却迟迟没有动静。易悟试图拉起她,突然发现手里同伴的身体异常轻盈。 吸脂虫离开后,薄膜又恢复成了正常厚度。借助从薄膜透进来的一点光,易悟看清了同伴。她的下半身消失,腰被撕断,血液和内脏淌了易悟一身。她的脸上带着很淡的笑意,以为自己要活下去了。 易悟和同伴的尸体卷在一起,悲伤被决心冲淡,他一定要把始垣改造好,拯救剩下为数不多的同类。易悟感觉后背被顶了起来,神经一下紧张起来。不等他有所动作,身下又传来蠕动的动静。 易悟想要起身,但因为同伴的尸体压在身上移动的缓慢。他伸手去撕薄膜,想起外面的吸脂虫,又不动了。相较于出去必死,易悟还是继续躲在洞里,赌身下的东西不会杀他。 后背的皮毛被一阵阵扫过,易悟感受着上下蠕动的节奏,十分清晰。他忽然被顶起,推着向前移动。易悟用尽力气往里挤,却抵抗不过身后的力量。那个东西慢慢往前爬,薄膜渐渐打开。易悟被顶了出去。 易悟出去第一时间先环顾四周,寻找吸脂虫的身影,什么也没找到。只有呼啸而过的风,挟着沙粒刮过耳朵。细碎的痛意。易悟松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藏身的洞穴。 一个体型是麋罔三分之二大的生物从洞中爬出。红色尖鳍,嗡鸣的牙齿,尾巴上过滤沙粒的腮,无一不在告诉易悟,这是牙鲨幼崽。 易悟惊讶的看着牙鲨幼崽在始垣上蠕动。幼崽还未睁眼,拍打着尾巴,一点点向前挪动。易悟脑子里瞬间蹦出几个问题。 牙鲨的幼崽怎么会在这?难道牙鲨已经将始垣占为己有,用于繁殖? 第二个问题很快被否定。因为易悟又看着,一个麋罔幼崽破出薄膜。她细瘦的四肢疯狂颤抖,眼睛都还没睁开,已经在尝试站起走路了。易悟更加震惊了。他无法想象牙鲨的幼崽,和麋罔的幼崽同时出生,还是从始垣里爬出。 接着,好多薄膜开始破开。易悟环视整面始垣,无数幼崽正试图挪出洞穴,从牙鲨下到吸脂虫。他们没有相互攻击,甚至连一点敌意都没有。只是自顾自的卖力蠕动,习惯着自己的新身体。 其他麋罔也被推出了洞穴,夏溯惊讶地看着爬满始垣的幼崽,拉过安咎。安咎也震惊,但面上不显。他低头观察从脚边爬过的颓舌幼崽,这些幼崽全都没睁眼,统一向着细孔外爬去。 始垣开始合壁,翘起的两半变平。中间的裂缝被肉纤维填补,灰沙不再向里滚动,吸力消失。幼崽一点点爬出细孔,往沙地里走。夏溯四人和易悟追出去,一直看着幼崽的活动。 吸脂虫的幼崽在抵达最下一层沙时就停了下来。易悟本来还想追过去,夏溯拦住了他。夏溯指向幼崽旁边,赫然是几只成年的吸脂虫。那些幼崽吸附在吸脂虫的嘴上,往里面灌输着什么。然后,吸脂虫就带着幼崽离开了。 易悟更加不解了。五人继续跟随其余的幼崽,到达了颓舌的层级。颓舌幼崽自动找到了群居的颓舌,给成年颓舌灌输液体后,跟着他们生活了。就像是刚刚从始垣里爬出来的一幕从未发生。那些成年颓舌也丝毫没有质疑幼崽,心甘情愿地照顾他们。 夏溯看完这群幼崽的操作后,问易悟:“你们的幼崽也是这么来的吗?” 易悟坚决摇头:“当然不是。” 夏溯左右看了看易悟不停抽动的耳朵,再次问道:“你确定?” 易悟这才将目光从颓舌移到夏溯脸上。 “我确定。所有麋罔幼崽全部是我们自己孕育,哺育,带大。” 易悟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不再相信自己的话。 安咎提议:“我们先回去吧。麋罔需要休息。” 易悟点头同意。 回去的路上,易悟一直心不在焉。他对家园,产生了疑惑。 易悟带领队伍回到家,率先来到军事处汇报。易悟把始垣和吸脂虫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给了至高家族。家族成员听到损失这么多人时痛心不已,经过疾病的血洗,麋罔的数量本就不多了。 “坏消息是我们依旧没找到治疗疾病的方法。” 围坐在高台前的一个家族成员说。 ”好消息是有三个孩子出生了。” 易悟无助抽动的耳朵暴露在所有麋罔面前。他当时数了,从始垣里爬出的麋罔幼崽就是三个。因为他要证实此事,才没跟至高家族提幼崽。 第32章 连接始垣 易悟深吸一口气:“在细孔处的始垣,我还看见了麋罔幼崽。” 家族成员全部发出质疑:“麋罔幼崽?你确定吗?” 易悟大声道:“我确定。而且还有牙鲨,零,颓舌,和吸脂虫的幼崽。他们从始垣上的薄膜洞穴中爬出,走回属于自己的族群。而那些族群接纳了他们。” 一位较老的家族成员站了出来:“所有麋罔都是我们由自己孕育。如果你这番话是真的,那么,那些哺育了自己孩子的父母该怎么说?” 易悟毫不畏惧,抬头和整个家族对视:“我绝不撒谎。” 另一个家族成员也发声了:“易悟不太可能自己编出这么多东西,保险起见,我们应该调查。” “说不定,跟这次的疾病有关系。” 听到这里,大部分家族成员全部赞同,只有少部分年迈麋罔觉得易悟的话不可信。于是,家族遣人去询问刚生产完的麋罔,易悟自然也去。 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全都等在门外,看到易悟从会议室走出,问道。 “怎么样?” 易悟疲惫不已,他感觉他的耳朵要和眼睛一起粘上了。 “他们决定派人去调查刚生产完的麋罔。还说这件事有可能跟疾病有关系。” 安咎说:“我想我们都应该去。” 在宿罗的凝视下,他又加道:“你们好得更快,才能越快帮我们修好飞船。” 易悟瞧着面前四位生机勃勃的角斗士,再看看自己浑身脏兮兮的毛发,毫无疑问同意了。 易悟一行人来到生产过后的麋罔家里。麋罔抱着幼崽,窝在由细沙砌成的软榻上。易悟先祝贺了他,再悠悠提起生产时的细节。刚开始麋罔并没怀疑,只是以为易悟是至高家族派来问候的。但随着易悟的问题越来越锐利,麋罔渐渐不满。 “你什么意思?我刚经历过生产,你居然问我,孩子是不是我生的?” 麋罔的声音忽的拔高,情绪异常不稳定。 易悟放软语气:“我理解你的心情。可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疾病散播太快,已经有太多麋罔丧生其手。你不想让你的孩子也死掉吧。” 易悟又安慰了他几句,麋罔的火气才消散大半。 麋罔深吸一口气,严肃道:“一个小时前我的幼崽降生。我不想这么说,这太荒谬了,但好吧。” “我亲眼看着幼崽从我的身体里滑出。米色的毛发上还沾着塞水。我将他们舔干净,一直搂在怀里,直到你们来。” 他最后阴阳怪气的加了一句:“还需要我再说的详细点吗?” 易悟回绝了。幼崽明明是从始垣而来,可为何麋罔不知道。幼崽和始垣绝不是巧合,始垣中爬出了三个麋罔幼崽,而麋罔就生下三个幼崽。 难道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不是自身繁殖? 易悟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夏溯四人,或许这些人类外来者会有看法。 安咎思考了一下:“如果想要弄清楚,我们需要回到始垣。” 易悟点了点头,刚想说话,却被屋内传出的咳嗽声打断。易悟顿感不妙,冲进了门。他看见躺在软榻上的麋罔剧烈咳嗽着,脖子疯狂乱晃,像是要把嗓子里的东西吐出去一样。 易悟朝屋外至高家族派遣来的麋罔喊:“快去医疗院找人!” 麋罔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幼崽被挤变了形,仰头,发出了呻吟。易悟扶住麋罔的脖子,抚拍他的肚子,想要帮他呼吸。麋罔一瞬间安静了。易悟手下的肚皮忽然涨大,然后凹陷。麋罔绷直脖子,随着他嗓子眼里挤出的泥泞声音,一个变形的胃袋从嘴里滚了出来。 易悟盯着胃袋,从麋罔的嘴里咳出,滚到他的胸口。浅棕色的毛发被血浆浸黑,粘在了易悟手上。麋罔又开始咳嗽,更多内脏拌着血液从嘴里流出。易悟抱住麋罔,想要替他顺气。但麋罔疯狂挣扎,身体两侧的骨头刺出,扎进易悟的手臂。 易悟顾不上手臂上的伤口,目光急切的投向屋外,祈祷医疗院的人赶快来。夏溯和安咎赶到软榻边时,麋罔几乎没了动静。他的身体偶尔抽搐一下,再也没有力气咳嗽。 夏溯看麋罔的死状,知道是疾病。她无力回天,也无意打扰易悟伤神,安静的和安咎站在一旁。 易悟抱着尸体,他不想动。直到血浆里的三个幼崽动了动身体。他们摆动着崭新的四肢,努力爬出血泊。血液在父亲和幼崽间扯出粘稠的丝,顽固的拽着幼崽。 易悟放下尸体,小心翼翼用手指斩断血丝。幼崽终于得以活动,他们迫切冲着易悟爬去。易悟伸手,刚要触碰到幼崽。夏溯一把掐住易悟的手,把他从软榻上拉了起来。 易悟迷茫的看着夏溯:“你干什么?” 夏溯沉声道:“疾病可能和幼崽有关系。你先别碰。” 易悟扭头看着软榻边缘,抻着头叫唤的幼崽,又看了看夏溯。他使劲,甩开了夏溯的手。夏溯没再说话,易悟没去碰那三只幼崽。直到医疗院的麋罔迟迟赶到。 夏溯依旧没让医疗院麋罔碰幼崽,他们左看看右看看,直到易悟点头同意,才用器械把幼崽推到担架上。三只幼崽在担架上丝毫不安生,爬来爬去,尝试从各种角度去碰麋罔。在夏溯的严格监督下,麋罔才忍住没去碰幼崽,把他们送到了医疗院。 易悟跟夏溯说:“一直不碰幼崽总不行。你为什么说幼崽和疾病有直接关联?” 夏溯瞅了眼正带着防护具检查幼崽的麋罔。 “那个麋罔生完孩子就死了。幼崽根本不是他生的,他却不知道。幼崽是从始垣里爬出来的。还有,那三个幼崽一直想和别人产生身体接触。” 易悟明白前三点,但最后一点令他反驳道:“幼崽刚出生当然需要身体接触。这是生物的本性。” 夏溯说:“等检查结果吧。” 易悟去跟至高家族报告,夏溯去找杰克,安咎,和宿罗。 “你们觉得呢?” 夏溯问三人。 安咎直截了当:“幼崽很可疑。” 杰克点头表示赞同。 宿罗很不耐:“我们帮他们攻打了牙鲨,护送他们去改造始垣。而他们始终没兑现承诺。” 夏溯看着宿罗逐渐发橙的瞳仁,只要他情绪有负面变化,瞳仁的颜色就会加深。 于是她说:“你说的对,宿罗。” 夏溯顿了一下:“但如果你的种族被一种无法治愈的疾病屠戮,你也不会在这时想帮外来者吧。” 宿罗的瞳仁瞬间褪回了米白色。没再说话。 安咎心想,虽然宿罗平时没展现出丝毫同情心,不过在关键时刻,他居然能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 杰克分析道:“麋罔刚失去了四分之三的人口,这些幼崽的降生无疑是件喜事。麋罔不会相信幼崽是疾病的源头。” 夏溯说:“只能看易悟能不能说服至高家族调查幼崽和始垣。” 易悟跟至高家族报告完麋罔的死,和幼崽的情况。 “很好,易悟。在这次麋罔被疾病缠身的情况下,你无畏,担任了那么多次行动的责任。我们献上家族的感激。” 易悟被前些天接连的行动,和麋罔的死震荡,他对夸奖和感谢的话语无动于衷。不过在至高家族认可他之后,易悟可以更好表达出怀疑。 易悟清了清嗓子,那股血腥气一直在身体里沸腾。 “经过我的分析,幼崽可能和疾病有直接关联。” 家族里的麋罔正欣慰填了人口,听了易悟的话会议室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猜测是基于你前番在始垣看到的景象?” 家族成员问。 “是的。如果你们能批准我去始垣调查,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易悟说的坚定,心里其实没底。原本,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都以为始垣只是一个控制细孔的工具。现在看来,远不止如此。 易悟继续解释:“查清真相后才能预防疾病。否则会有更多麋罔死亡。我们不能再丧失同伴了。” 易悟看家族成员明显动摇了。他们经过一番讨论,最后宣布。 “你去始垣探查真相。我们相信你一定会阻止疾病。”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威胁。 易悟领了命令便离开了。他又一次找上了夏溯四人。 宿罗第一个反对:“你是说我们帮了你们那么多还不够?没有我们,麋罔早在牙鲨嘴里被嚼成碎渣了。更别说去改造始垣。” 易悟看着宿罗由烈焰组成的头发,越冒越高,明艳的凌厉。 他立刻道:“做完这件事,我会第一时间,亲自修好你们的飞船。我保证。” 宿罗逼近一步:“你保证?你的保证有用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听命于谁。” 热能从宿罗身上扩散而出,一次次将易悟吞没。他反而上前一步。 “如果你们帮我,不管至高家族如何命令,我都会修好飞船。” 在宿罗和易悟对峙的时间里,杰克低声问夏溯。 “我们自己没法修飞船吗?” 夏溯一想到自己的飞船被烧出一个大洞,就痛心。 她说:“我们没有填补那么大一个洞所需的资源。而且我们的引擎还坏了。” 杰克问:“备用引擎呢?” 夏溯闭眼:“也炸了。” 杰克点头,直起为了和夏溯说话弯下的腰。 夏溯看宿罗逼得差不多了,易悟答应了,便叫停了宿罗。 “易悟,我们可以帮你。” 易悟心里松了口气:“我们出发。趁着之前挖的隧道还没被沙子重新堵上之前。” 在五人经过军事处时,看见了零。夏溯看不到他们的头,身体呈三角形,因此相当稳定,而且要为埋在腹部的头提供空间。靠近了看,夏溯发现八根腿的尾部长着许多触须,全部紧贴着地。 易悟说:“零的腹部格外沉重,为了减轻在沙地上的增压,以便于更快的移动,他们用腿部的触须增加触地面积。” 跟在零身后的是颓舌,还有吸脂虫。 易悟警惕道:“你们稍等,我去军事处问一下怎么回事。” 易悟回来后讲:“其他种族也被同一种疾病困扰,所以召开了会议。” 安咎说:“这下家族不得不重视幼崽和始垣。” 安咎转身,走进了一望无际的灰沙中。紧接着夏溯跟了上去,杰克和宿罗一同从易悟身边走过。易悟眺望城市中毫无生机的街道,转身离开了。 幸好沙地塌陷的速度不快,麋罔之前挖的隧道还在,夏溯一行人很快回到了细孔。重新面对这堵蠕动,散发着血腥气的始垣,夏溯几人再无波澜。 易悟尝试掀开凸起的薄膜,薄膜却越变越厚。易悟突然发现夏溯,杰克,和安咎全都退了一步。 夏溯抬手让易悟过来:“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做。” 易悟没懂夏溯的意思,直到看到宿罗双手暴起的绯云。一朵朵流淌的绯红相互碰撞,交织成两只强壮的手臂。 宿罗将手捅进薄膜,极高温度导致薄膜开始融化,直到彻底溶出一个洞。宿罗蹲在洞旁,手摁住洞口边缘。 “你们快点调查吧。薄膜不断试图愈合,我必须一直灼烧洞口。” 易悟毫不犹豫扎进洞穴,再次和幼崽挤在一起。易悟伸出手指仔细勾勒身下生物的轮廓,他确定这是零的幼崽。因为他在生物蜷缩起的胸前,摸到了八根纤细的腿,和上面坚硬的触须。 易悟利用麋罔长手长脚的优势,伸过幼崽身侧,摸到洞穴最深处。 易悟摸到了幼崽的背部,发现背部连接着洞穴深处的墙。易悟又围着幼崽摸了一圈,推测幼崽并没长全,因为他没摸到幼崽的头。 易悟爬出洞穴,把他推测的观点告诉夏溯四人。 “幼崽没有长成,还在发育。后背连接着始垣,极有可能是用于灌输营养。” 易悟放眼望去,坑坑洼洼的红墙上,起码有三百个洞穴。 “如果我猜的没错,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的生物,皆是始垣所孕育。” 夏溯说:“这跟疾病没有关系。” 安咎一手搭在腰间的黑鞘上:“办法就是把幼崽的后背和始垣分割开,我们其中一人再和始垣链接。看看能不能挖出些什么。” 易悟问:“这安全吗?” 这句话引来夏溯四人的笑声。 宿罗笑了半天才说:“当然不安全了。” 夏溯提议:“如果你不敢,我们可以代劳。” 易悟愣了几秒,一言不发的钻回了洞穴里。 宿罗挑眉:“看来他还有点胆子。” 易悟钻回潮湿的洞穴内,他控制身体两侧的骨架变动,四根骨刺拨开肉,从皮毛下缓缓伸出。易悟用手固定住幼崽,侧过身,深吸一口气,开始用骨刺切割幼崽背后的肉。 肉割裂的声音泞在湿气中,血浆覆盖过易悟的下肢,呼吸逐渐变得困难。顺着血液流出的还有不同颜色的液体。切割到一半,易悟手中的幼崽忽然开始挣扎。幼崽背后的伤口在不愈合的情况下露出骨架,她感受到了热量的流失。易悟紧紧抓住她,继续切割。 很快,幼崽背部和始垣彻底分开。暗红色的始垣不再输送液体,而是扭动起来,貌似在寻找幼崽的躯体。易悟手中的幼崽发育不全,正在死去。他顾不得那么多,将幼崽踢出洞穴后,把背贴在始垣上。 始垣不动了。它不明白为何易悟的后背长着毛发。 易悟一动不动。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始垣开始愈合。易悟眼看始垣的裂口就要合上,他狠下心拔出身侧的一根骨刺。 骨头与血肉分离的痛令易悟闭上眼,他别过手,拿着骨刺挑开后背的皮。易悟把整片皮毛剃掉,开始胡乱摆动四肢。他在模仿刚刚幼崽挣扎时的动作。 始垣再次凝滞。它鼓出墙面,在摸到易悟背后的肉时,和他结合。易悟成功和始垣连接。 易悟感受到始垣输送了一种液体进来。一股冷流从后背经过全身,最后淌回了始垣。这是始垣在探测幼崽有哪个部位没发育完全。它发现就差两个。 始垣把一种液体灌输进了易悟的胃袋。接着,墙面凹陷,彻底封住易悟。 易悟再次睁眼,他漂浮在半透明的粉色液体里。许多不同形状的细胞从身边流过。有的在机械性的工作,有的成群结队,围着一个圆柱体转来转去。速度忽快忽慢。 易悟看不到这片区域的全貌,圆柱体组成的各式结构将其分割。这些圆柱体还在移动,它们会增长缩短,看似没有规律的分开,流动到别处,再拼合。但所有细胞全都自如的在建筑里穿梭。 一颗白色的细胞从易悟身边擦过。它游动的十分慌忙,引得易悟不住去看。 细胞把易悟当成了一个掩体,躲在他身后。近看,易悟透过它透明的膜,看见细胞里还包裹着细胞。白色细胞在易悟背后探头探脑,躲了一会,突然游向最近的一根圆柱体。就在白色细胞要抵达圆柱体身后时,一颗蓝紫色的细胞冲了出来。 蓝紫细胞的边缘呈锯齿形,快速割进白色细胞的膜。蓝紫细胞前端开始分裂,变成一个有缺口的圆形,把白色细胞包了进去。易悟本想继续观察,皮肤却传来剥离的痛感。 易悟全身的皮开始碎裂。 模糊的视线里,易悟看见一群细胞遣送着另一群细胞靠近。 被包围的细胞尝试撞破队形,没能成功,而是被别的细胞挤到了易悟面前。被包围的细胞体型异常小,却在以恐怖的速度复制。蜂窝状的黑点越聚越密,被迫和易悟的皮融合。 融合结束,易悟被抽出粉色的液体,弹出墙面。全身重组的疼痛让易悟动弹不得。富有肉感的墙皮再次贴近,包住了他的脑袋。易悟脑子里的神经元接收了信息。 始垣浇灌了它的目的。它要易悟尽可能和越多生物产生身体接触,为了传播与皮肤相结合的病毒。 接收完信息,易悟感觉身体里升出一股力量,催动他爬出洞穴,赶往麋罔所在的城市。易悟的四肢行走于沙地多年,十分有劲,几下就攀出薄膜。 宿罗从洞口撤回双手:“怎么样?” 易悟努力转动眼珠,想要张嘴说话,四肢却不听指挥。他一步步快速朝上面的沙层前进。 夏溯没有上前阻拦:“跟着他看看。” 于是,四人跟随易悟从细孔走回了麋罔的城市。在看到一只成年麋罔后,扑了上去。易悟张嘴,想把牙插进麋罔的脑袋。杰克立马拉住了易悟,把他压在地上。易悟嘴里流出淡蓝色的液体,直到液体流尽,易悟才像是醒了过来。 第33章 今日与未来的抉择 易悟眨眼的频率变快,耳朵开始抽动。他调试了一下身体,抬头和杰克说。 “你可以放开我了。” 杰克用一只膝盖把易悟顶在地上,他站起身。安咎的左手静悄悄放在剑柄上。 易悟被杰克粗暴的一把拉起,后背还在隐隐作痛。易悟像是由假肢砌成,佝偻着。他只是在站着,没有表情,没有肢体动作。 过了一小会,易悟的耳朵抽动了一下。他抬脚就要往军事处走,脖子差点陷进刀刃。安咎一手持剑,抵在易悟脖子上。刀刃洁白无瑕,像是一块历经打磨的静寂。 安咎开了口:“你不如先和我们说说。” 易悟想要把他所见所闻和推测禀告给至高家族。可易悟不可能越过安咎的拦截,只好妥协。 “始垣原本只是用于操控细孔的工具。它的存在近乎和这颗星球一样久远。后来,经过万年沉淀,身体里孕育出了一个由病菌,微生物,和细胞组成的生态系统。” “它孕育了所有生物。它的目的我尚不可知。我没有和它交流。” “幼崽在始垣内发育完全后,神经元会接受始垣的信息,被灌输一个目的。幼崽会自己寻找所属的种族,找到种族中的一个成年生物,向他灌输一种可以改造海马体,也就是记忆的液体。如此,成年生物就会认为自己是幼崽的父母,进行哺育。” 易悟说到这里,就停下了。 夏溯问:“这是所有信息吗?” 易悟点头:“这是所有信息了。没有关于疾病的。” 易悟毫不掩饰自己的低落。 易悟说:“我汇报完就去帮你们修飞船。” 然后匆匆离开了。 易悟把始垣孕育生命的真相上报给了至高家族。他描述的景象细节到家族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那关于疾病呢?有治疗方法吗?或者任何有关的信息?” 在易悟离开的这段时间,又有几个麋罔因疾病死去。家族迫在眉睫,需要一个治疗方案。 易悟脑中闪过那位刚生完幼崽的父亲,那种窒息的声音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 “我很抱歉。但没有关于疾病的信息。” 易悟垂下头。 “什么都没有?” 其中一个麋罔从椅子上跃下,重重落在易悟身前。麋罔死死扯住易悟最脆弱的手关节,易悟被迫抬起头,对上他充血眼球,以为又看见了从嘴里涌出的血浆。 “你再好好想想。一定有什么。” 易悟重新低下头,不愿再看麋罔的双眼。 重复道:“抱歉。” 麋罔推开易悟,跟其他家族成员大声道:“我们要再派人去,一定可以调查出点什么!” “你忘了刚刚的会议?” 一个年长的麋罔哑声道。 吵闹声戛然而止,原本非要前去始垣的麋罔安静下来,不敢再出声。易悟这才想起刚刚有一场四个种族合开的会议。他仔细看了一圈,发现所有麋罔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显然,会议很失败。 “之前挖的沙道此刻肯定已经塌陷。我们腾不出人手前去始垣,其他种族刚和我们开战,别想安全从沙层经过。如果我们再失去任何麋罔,恐怕种族要灭亡。” 听到这里,所有麋罔不住心惊。 易悟低声和站在他面前的麋罔说:“我在尝试阻止的,就是全部种族的灭亡。” 灰沙像是灰粉天空的映像,两者相互摩擦,打磨出一块块粗糙的高地。夏溯破损的飞船迫降在高地中央夹着的低谷中。等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来看时,飞船已经修好了。 “一切正常。” 安咎测试完飞船的各个系统,和刚检查完引擎的夏溯说。 易悟站在一旁,看起来很疲惫。 “谢谢你们。” 他说。 夏溯说:“不客气。” 杰克在飞船内设置航线,没出来。宿罗没听易悟讲话,径直走进飞船。安咎只是点了点头。夏溯和安咎跟易悟简单告别,登上飞船离开了。 易悟走着,慢悠悠朝着城市靠近。他第一次没有火急火燎的前去帮助自己的种族。 易悟无神的挤进街道,看着无数同类躺在地上挣扎。整片沙地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窒息声。内脏源源不断地从麋罔嘴里流出,他们在自己吐出的血液中翻滚。 尸体和挣扎中的麋罔纠缠在一起,易悟疲于分辨。他走在街道上,眼睛酸痛,浑身无力。终于,他走到了家门口。易悟把院子中的一具尸体安放在一旁,坐到了门口的台阶上。 血液从院子门口流过,不远处好像有人在求救,内脏砸到地上啪嗒啪嗒的声音不绝于耳。 易悟静静坐在台阶上,感受内心的煎熬。 唯一能帮助麋罔,和整个星球的办法,就是坐在台阶上,什么都不做。 飞船逐渐远离被灰沙覆盖的星球。夏溯坐在驾驶座上,一言不发。 安咎手握刀柄,用食指磨过黑色刀鞘。 夏溯心不在焉,盯着角落思索着什么。直到和安咎的目光对上。他们读懂了对方的想法。 “我说,任由麋罔自生自灭是否过于残忍了。” 夏溯眨眨眼。 宿罗冷哼一声:“要是我,必定和病菌纠缠到底。易悟懦弱,任由自己的种族覆灭,关我们什么事。” 宿罗转头,看见夏溯盯着自己。眼神并不锋利,宿罗却感觉很是不适,像是被捏住了把柄一样。 “宿罗。” 夏溯轻声唤道。 宿罗撇过头。 “我们有机会救一个种族。” 宿罗竟沉默了。他不再反驳,算是默认了夏溯的想法。 而杰克从来不说不。 宿罗说:“即使你和安咎大发慈悲想要拯救麋罔,可是你们有办法吗?” 夏溯和安咎沉默了。 “我曾见过一种技术,把活跃的细胞灌入生物体内,便可以抹杀病菌或者坏死的细胞。” 杰克靠在玻璃旁说。 夏溯思考了一下:“你从肆星诊所看到的技术?” 杰克点头。 安咎说:“我觉得可行。” 夏溯沉思道:“原理是一样的。” 宿罗嘲弄道:“易悟可真舍得让全族灭绝。如果我们没跟着探查始垣,不过一天,星球可就毁灭了。” 易悟从未告诉任何人真相。他瞒过了至高家族,瞒过了夏溯四人。 在易悟被拉进始垣后,他得知始垣是孕育所有生物的载体。始垣的生命几乎和这颗星球一样久远。沉淀中,一套生态系统在它体内诞生。而生态系统内必定会滋生出病毒。 病毒正在快速杀死始垣体内的所有微生物,和细胞。它快死了。 如果始垣死去,那么星球上的物种不会再繁衍。所有种族面临的是灭绝。始垣为了自保,在新孕育出的胚胎里传输病毒,来减轻自身的负担。最终始垣决定,把所有病毒传输到星球上的生物体内,从而清空自己。 易悟刚得知真相时是愤怒,他不能忍受自己的种族要面临的灭绝。可后来,他想明白了。 如果始垣死亡,那么星球上的物种终会生老病死。等他们这群没有繁衍能力的生物死光,星球将会变成一颗死星。 如果易悟任由始垣将病毒排出,虽然目前星球上的生物会死亡,但之后始垣会继续孕育。可能是数百年,数千年后,所有生物将会卷土重来。 有一阵,易悟觉得自己无比自私。全星球生物的生死就这么被他擅自决定了。当他在恍惚间行走在街道上时,愧疚与恐惧比任何时候都要庞大。 易悟想要大喊大叫,把真相告诉街上的尸体。但在心中一块很小的地方,他知道他做的是正确的。 只是易悟没有料到,在他融入始垣的时候,杰克也融了进去。 经过漫长厮杀的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微弱的察觉到了始垣的意识。宿罗更是表示信任易悟是件愚蠢的事。于是杰克当即决定自己融进始垣。 夏溯拦住易悟询问他的时候,就是在试探他的决定。如果易悟把真相全盘托出,就表示他在向夏溯四人寻求帮助。如果易悟隐瞒了星球陨灭的事实,表明他已经做出了牺牲星球上现有的生物,去拯救未来的决定。 夏溯本来不想干预,她也是这么做的。和其余三人一句不问,坐上飞船离开了。可当夏溯坐在驾驶座上,一切安静时。她对上了安咎的目光。 安咎用眼神告诉了夏溯,不止她一个人在踌躇。 夏溯在和朋友们决定好方案后,立刻全速行驶到肆星。跟着杰克找到黑市中的供应商。 店铺门口用鲜艳的颜料涂着“新鲜细胞”,“肢体改装”,这八个大字。四人走进店,被老板热情招待了。 八只软乎乎的触手把店铺内所有正在售卖的细胞从橱柜中抽出。非常细心的在地上全部铺开。宿罗左顾右盼,想要找到老板的身影,只看到一个庞然大物被一扇帘子挡住。在帘子遮挡不住的地方,露出一圈紫色的肥肉。 杰克解释:“他从不露脸。” 宿罗不以为然的走到细胞缸面前,打量里面在透明液体中游泳的细胞。 老板咳嗽两声,正要介绍,就被夏溯打住。 “老板,这些我们都要了。” 当夏溯四人合力搬着一个大缸在黑市里穿梭时,顿时引来一大束目光。特别是缸还被黑布盖着。 只是在宿罗喊出:“再看就把你们眼珠挖出来!” 这句话后,所有生物全都默契的低下头,只是偷偷打量着他们走上飞船。 夏溯四人带着细胞缸回到星球上,目睹了灰沙里掺着内脏和血液,尸横遍野的景色。 好在夏溯四人对这种见怪不怪,直奔始垣所在的位置。 源源不断地幼崽从始垣里爬出,有的甚至没有发育完全,拖着两三只脚,或是没有皮肤就跌跌撞撞向着不同沙层赶去。 砖红色的墙体伫立在沙漏状的星球中央,从未动过。只有从中孕育出的满地蹒跚的幼崽证明它还活着。 夏溯陷入为难。她在思考如何让始垣接受这些新细胞。必须有一个足够暖和的载体,携带着这些细胞,像易悟一样被融入墙体。 夏溯转头,请求般看向宿罗。 宿罗是唯一一个符合条件的。他的光斑会提供足够热量让细胞不断运转,而且他身上的绯云是可再生的。 夏溯眨眨眼:“宿罗,只能拜托你了。” 宿罗睨着夏溯。 夏溯朝他靠近一步:“好人做到底嘛。” 宿罗轻哼一声,走到细胞缸面前,掀开黑布。无数游动的细胞跃入眼前。他将玻璃门掀开。 夏溯默默走到宿罗身后,用臂刃快速划开一道横穿宿罗整个后背的口子。安咎认可的注视着宿罗。 宿罗浸泡在透明液体里,所有细胞瞬间争先恐后的钻入后背的伤口。沙沙的痛感从后背的皮肤里持续传来。宿罗烦躁的动了动。 接收完所有细胞后,夏溯,安咎,和杰克把宿罗送到了孕育洞口。 夏溯刚想嘱咐,宿罗说:“别啰嗦了。” 杰克和安咎朝宿罗点头示意,夏溯退到一边。宿罗不耐烦的呼出一口气,跳入洞内。 宿罗按照之前杰克说的步骤,破坏了自己身体上的一处肢体,做出幼崽的姿态,被始垣纳入了身体里。 宿罗刚进入始垣,面前黑压压的病毒就朝他袭来。 宿罗立刻从喉咙中掏出涅蛊。涅蛊喷出火焰,病毒被高温烤的变形,软化后沉到了始垣底部。宿罗趁着现在,把涅蛊放在背后,涅蛊开始从伤口里掏出细胞。 白色细胞在脱离宿罗的身体后,很快适应了始垣的温度,四散开来,开始寻找坏死的细胞和病毒。 病毒立刻检测到新细胞的入侵,前仆后继的与之抗衡。 新细胞的数量逐渐减少后,被病毒围剿。 宿罗快速朝病毒靠近。 病毒感受到后面逐渐靠近的高温,一部分病毒调转方向,吸附在宿罗身上,一点点把皮肤腐蚀。 宿罗抬起手臂,看着皮肤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病毒撕开皮肤,一团团鲜艳的云雾在皮肤下翻涌。 被啃食的痛意令宿罗感到酥麻。 宿罗的脸皮附满病毒,他的嘴在黑点中撑开一道口子。 “谢谢你们哦,小家伙。” 病毒将宿罗的皮肤全部啃开,准备钻入身体直捣内脏。宿罗胸前的绯云突然膨胀,紧接着是身体。他此刻再无形状,随着带有光斑热能的绯云,撕扯开漆黑的病毒。 宿罗的狂笑声卷入绯云,笼罩了所有病毒。 因为过高的温度,病毒身体中的蛋白开始变形,短暂失去了行动能力。新细胞抓住这个时机,将病毒一网打尽。 绯云慢慢向着同一个地方聚集,缩聚,从脚到头,有序的搭建出一个人形。脑袋上的五官最后显现,他还在笑,红发随着笑声摆动。 宿罗瞧着新细胞把病毒吞噬殆尽,然后在始垣里到处游荡,补缺被病毒破坏的系统。宿罗自身也因为完整,不需要始垣的孕育,被吐了出去。 宿罗回到生育洞内,爬出洞口,朝着麋罔所在的城市靠近。 在宿罗把细胞运送进始垣的过程中,夏溯,杰克,和安咎分别去了不同沙层,猎杀准备传播病毒的载体。 宿罗迈入城市的街道,穿过堆叠的尸体,前往市中心。剩下活着的麋罔,全部被安咎安置于此。 宿罗走到安咎身后,他正帮被咬掉脸皮的麋罔提溜着幼崽。 “夏溯和杰克呢?” 宿罗的声音因疲惫格外低沉。他胸膛里的光斑忙着修补绯云,仅供了一点能量供宿罗行动。 安咎头也不回道:“还在其他沙层帮别的生物。” 安咎拎着一个麋罔幼崽,放到一块没有血渍的地上。 宿罗难得没有说什么,默默跟在安咎旁边,看着他帮助麋罔移动。偶尔伸手帮忙提个幼崽。 暂时将麋罔安顿好后,夏溯和杰克也从沙地里显现。他们浑身沾了不少液体,跟穿着干净素袍的安咎形成强烈对比。安咎甚至有时间把剑擦了擦,现在洁白如初。 安咎问两人:“你们来的路上看到易悟了吗?” 夏溯和杰克一起摇头。 安咎点点头,心下了然。 易悟已经抱着对保全未来的期望死了。 安咎觉得这是易悟最好的结局。 夏溯,杰克,和安咎对宿罗郑重地道谢。居然搞得宿罗不好意思起来,胡乱应付着,躲到了麋罔中间。结果被纷纷真诚道谢的麋罔又逼回了安咎旁边。 安咎看好戏般看向宿罗黑色的眼睛。 “这些感谢是你应得的。你的实力,时运,因果,注定了你是位能担起责任的生命。” 宿罗难得没有反驳安咎。 “我曾经被赋予责任,却没能完成。我知道你不认可我杀戮的行为,我也不认可你。以我的经历,正是因为我杀戮的能力不比敌人,才落得如今可悲的境地。宇宙唯一共通的语言,就是暴力。” 安咎直视宿罗的眼睛。他眼球中央的圆点变为了橘红色,心情在波动。安咎一直好奇促动宿罗杀戮的原因显露了一角。安咎没有说话,敏锐的感知和对宿罗的了解,让他明白话语对宿罗无用,唯有行动才能有朝一日让宿罗敞开心扉。 第34章 贸首之雠 自从历史开始转动,三更与燚蚀就势不两立。 宿罗作为燚蚀皇族,时刻保持满腔怒火,有着为了保护种族随时撕碎敌人的觉悟。自他降生,三更和燚蚀的战役从未间断。与生俱来的责任令他成长为一名无畏的战士。 宿罗对宇宙运转的规则了如指掌。弱肉强食,他唯一需要的就是凌驾于一切生物之上的实力。但这不代表宿罗的生活中从未出现过温情。 宿罗曾有一个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只是在族谱上大他一点。蜃阎的脾性和宿罗截然相反,他甚至称得上温文儒雅。因此他不能和宿罗一样为种族血战。 宿罗的时间都用于参战和训练,对他名不符其实的哥哥唯一的印象,便是蜃阎站在空荡荡的房间内,不厌其烦地仰头一遍遍阅读刻在石壁上的史记。宿罗对蜃阎的存在视若无睹,他既没有心思了解他,也称不上厌烦。 直到三更最后一次入侵,彻底摧毁了燚蚀。族人的尸块四处纷飞,宿罗不断加速挥舞自己的双手,试图撕碎所有挡在面前的三更。随着绝大部分燚蚀被屠杀,胸口光斑内的能源被夺取,城邦也渐渐暗淡。 此时此刻,宿罗失去了所有感知和思考。他只有对三更的怒火,让他们血债血偿的渴望。宿罗躯体里绯云运转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的动作变得沉重。一只涅蛊压倒一片房屋,石砖和涅蛊的尸体一同砸向地面,缠绕宿罗的绯云颤动着。 宿罗没时间悼念,厮杀向最近的三更。痛觉啃食着他的每一根神经,光斑被耗尽,不再拥有重组绯云的能力。宿罗被三更包围,他们令人作呕的黑色身躯在宿罗身上噬咬。 他的声音被三更撕扯光斑的响动掩埋:“同归于尽我也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宿罗准备自爆光斑,让体内仅剩的热能将附近的三更烧至灰烬。忽然,压在他身上三更发出哀嚎,他们的身体被扯成两半,甩到一旁。焦黑的利齿轻轻衔住宿罗的身体,肉翅奋力拍打,想要飞往空中。 三更一拥而上开始撕扯涅蛊的腿。一条腿被卸掉,血液喷涌而出,暂时冲散了三更。涅蛊为了叼紧宿罗,硬是一声不吭。涅蛊悬浮在空中,原本左右两侧各有两只的肉翅现下只剩下三只。他不顾疼痛,拼命向上飞,最终飞离了燚蚀的家园。 宿罗被涅蛊叼在嘴里,他想掰开涅蛊的嘴,但力量不及涅蛊。 “你这个叛徒!我应该死在家园,被三更的碎尸围绕!” 宿罗怒吼。 “你从未拥有过勇气,但我有。自出生的那一刻,我就有战死的觉悟!” 涅蛊的嘴越咬越紧,无声的与宿罗对抗。 不过多久,涅蛊的伤口就开始变质。他燃烧生命,为了飞的远一点,再远一点。离三更越远越好。最终,残破的身躯坚持不住,涅蛊带着宿罗坠向一颗蔚蓝的星球。地球。 涅蛊护住宿罗,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缓冲,撞向地面。他用尽力气抬起头,看着围在附近的肉色生物,他们矮小,脆弱,他便放心了。宿罗至少安全了。 宿罗说得对,蜃阎的确没有勇气,所以他一直用肉翅裹着宿罗,在生命耗尽前,护着他。 “我欠你的实在太多,宿罗。我的命尚不能偿还。” 蜃阎吃力地抬着头。 宿罗不解也愤怒:“你什么时候欠我了?我不用你拿命还!把你的命好好收着,要死也死在三更的尸堆里!” 蜃阎觉得有点想笑,又有点遗憾。 “原来你不记得了吗?” 蜃阎作为和宿罗同期培养的战士,曾一同踏上战场。宿罗无数次从三更手里救下蜃阎,不说二十次也有十次。蜃阎拿十条命,才能勉强偿还。 不只是这些,蜃阎是因为宿罗的存在才得以活得自在。如果没有宿罗,皇族不可能任由蜃阎研究史记,而是逼迫他成为一名战士,早逝沙场。宿罗给予了蜃阎生命,和自由。自己却不自知。 宿罗根本不记得自己救过蜃阎。每次踏上战场,宿罗的目标只有一个,杀光三更。他在撕杀中会碰巧解救那些被攻击的燚蚀,他没空记得自己救了谁。宿罗从始至终走好自己的路,尽早从三更手里解救族人,哪怕变得嗜血。嗜所有胆敢觊觎燚蚀的入侵者的血。 宿罗不屑去关注蜃阎,他专注于自己,战至最后。在他心目中毫无关系的哥哥却对他仰望已久,一直在等待报答的时机。 今日,终于让蜃阎等到了。他多么希望可以慢慢偿还欠的债,以长久温和的方式帮助宿罗度过难关。可是造化弄人。好在机会来临的时刻,蜃阎准备好了拿命去还。 蜃阎的史记没有白读。每一位皇族的体内都存有一枚光卵。光卵内孵化着名为涅蛊的生物。涅蛊会和燚蚀一起成长,在燚蚀抱有赴死的决心时,涅蛊会撑破燚蚀的躯体,合二为一。涅蛊死亡后,同族的燚蚀可以吸收掉涅蛊的尸体,强化光斑产出的能源。 蜃阎可以说是早就策划好了。三更和燚蚀的战争逐渐白热化,蜃阎看着燚蚀走向灭亡,在那一刻他准备好了。赴死是指用活着的精神,拖动已被判定死亡的肉体,奔赴目标。蜃阎要用自己的尸体,为宿罗铺出一条活着的路。 蜃阎自知没有勇气,但他目睹了宿罗的无畏。他笃定宿罗一定会为燚蚀报仇雪恨。 在看到宿罗完全不记得帮助过自己的时候,蜃阎没有悲伤。他很聪明,始终铭记他的债主是一名不拘泥于自我的战士。 “喂!蜃阎!你听着,我不记得你欠我,所以你就没有欠我。你的命你自己留着!有本事有待来日拿命去杀三更!” 蜃阎撑起身体,最后碰了碰宿罗的脑袋。两个宇宙中最为炙热的生物相互触碰,竟让宿罗感受到了一丝奇怪的情绪。 下一秒,蜃阎炸开,燃烧。庞大的躯体只剩下一个手掌便足以握住的灰烬。 从此以后,宿罗多了一个让三更血流成河的理由。 宿罗撤离到肆星的每一天,都在想如何报仇。他要三更血债血偿,等待和耐心从来不是宿罗的长项。 这天,夏溯抓到了想孤身一人前往祭昼,报仇雪恨的宿罗。 “什么事这么着急?” 夏溯倚靠在飞船门边,盯着他看。 宿罗径直朝夏溯走去:“不关你的事,给我让开。” 说罢,就要从夏溯身边走过。 夏溯想伸手拦住宿罗。绯云的温度瞬间烫伤了她的手。 “我不想多管闲事。但你这副模样不太对劲。” 宿罗甩开她的手:“关你什么事。滚开。” 夏溯很是执着,挡住舱门。宿罗的脾气上来了,他本来就无处宣泄的情绪推动绯云袭上夏溯。绯云裹着夏溯,两人一起跌下飞船。 两人摔在地上后迅速分开,宿罗深红色的眼睛攥着夏溯,绯云不再压抑温度,灼热的气息把空气烤的扭曲,夏溯眯起眼睛。 宿罗双手的绯云跃动,他冲着夏溯奔去。 宿罗挥出双拳,夏溯快速躲闪,有惊无险的躲过数次攻击。夏溯看准时机,一拳打在宿罗腰上。夏溯只感觉一阵剧痛,急忙拉开身位。 夏溯伸出手,拳头上的皮肤已被烫掉,只留下一片焦红的印记。 夏溯以肉身根本无法触碰宿罗。 宿罗根本不给夏溯喘息的机会,再次上前攻向夏溯。就在宿罗的拳头砸向夏溯的最后一秒,银光闪烁,夏溯背后抽出四根触手,把自己拉离宿罗。 宿罗紧追不舍,却反被夏溯的触手攻击。他停在原地,任由触手笔直的射向自己。宿罗在触手靠近后,直接上手抓住了触手,猛地一拉,夏溯朝他趔趄几步。 宿罗绯云交错的脸上牵起笑容。他双手攥住触手,火焰立刻从触手上向前攀,离夏溯越来越近。 夏溯为保自己,亮出臂刃,砍断了自己的触手,才得以脱身。 夏溯用触手将自己推出,用惯性踹在宿罗的胸口。踹的他重心不稳,向后倒退几步。 夏溯趁这个时机,用触手围着宿罗绕了一圈一圈,把他捆了起来。而夏溯自己的鞋也被烧烂,脚底被烫伤。 夏溯不想伤害宿罗,以为这件事告一段落,准备带着宿罗回去,触手里却传来一阵阵灼热的痛感。 宿罗用自己的双手疯狂撕扯着夏溯的触手。触手被撕裂出一个口子,宿罗将自己的一只手从口子中捅出。夏溯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自己烂掉的触手,银色的外皮被烧成碎渣飘落在地。宿罗此时往外扔着被拽掉的一段段触手。 被火不断灼烧的痛意像是要把夏溯的后背撕开,她只好抽回触手。夏溯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触手,全都残缺不堪。银色的外表全变成黑红色,有的只剩半截,还被烤糊了。 宿罗看着撤开的触手,笑的更加狂妄:“任何胆敢阻止我复仇的人,都给我去死!” 宿罗再次向着夏溯冲刺。夏溯这次早有准备,准备用臂刃拦住他。夏溯忽然俯身,用臂刃扫向宿罗的腿。宿罗立刻跳起,从夏溯头顶跃过。 夏溯被拽的往后倾斜。锐利的红线割进她的脖子,一点点陷入喉咙。 宿罗在起跳时,指尖抛出由绯云凝结而成的的火绳,勒住了夏溯的脖子。 夏溯被拽的摔倒在地,宿罗的手指渐渐收力,不断提高双手加大火绳压在夏溯脖子处的压力,暗红色眼睛亮了又亮。血液从脖子上往下流,浸湿了夏溯的衣服,瞬间将她全身染红。 不出十秒。夏溯的头就会被割下。 窒息感勒的夏溯不住的抽搐,双手去扒脖子上的火绳,结果手掌被全部烫烂,右手的甚至差点被切断。夏溯拼命调动背后的触手,终于扯出一根还算完整的,扎进了宿罗胸口。 脖子上的力量忽然消失,夏溯大吸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 身后的宿罗躺在地上,怨恨的盯着自己。 夏溯并没有杀掉宿罗,只是阻断了一部分光斑,让他无法活动。 夏溯站起身,脖子上的裂口随着夏溯的步子上下开合撕扯,血液狂流,像是一张在说话的嘴。 夏溯扶着头,走到宿罗身边。宿罗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瞪着几乎全黑的眼球,手指不断伸缩。 夏溯知道他这是想杀了她 夏溯一手撑地,慢悠悠坐下,任由他的手无力的撕扯自己。光斑被夏溯控制,他的力度跟挠痒没区别。 “复仇?你要找谁复仇?” 夏溯双腿交叠在一起。她听到了宿罗刚刚说的话,任何人都别想阻止他复仇。 宿罗死死盯着夏溯:“不关你的事。” 夏溯撇撇嘴:“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宿罗愤恨地眼神几乎要将夏溯吞噬。夏溯选择忽略。宿罗看夏溯是真的准备跟自己耗,立刻变得暴躁。 “我找谁复仇,想要杀谁,和你没关系。你应该庆幸,我要杀的人不是你。” 夏溯说:“我可是记得你在角斗场里败给了我。” 宿罗更是生气,他干脆一吐为快,本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的族人一直在等我为他们的报仇,他们已经等了够久了。” 夏溯见宿罗终于愿意聊他的往事,她保持安静,坐在一边认真听着。 “燚蚀和三更两个种族是宿敌。三更在一次偷袭中剿灭了燚蚀,我身为燚蚀的战士没能先一步将敌人杀死。我恨三更,也恨我的杀戮不及三更。如今,即便同归于尽,我也要他们血债血偿!” 夏溯率先注意的不是宿罗的恨意,而是惋惜。在燚蚀和三更之间唯一能拿来衡量的是杀戮。在他们的思想里只有杀戮才能带来和平。难怪在角斗场里宿罗会如此执着于杀戮,他是在填补过去未能替族人杀戮的愧疚。即使他感受不到愧疚,但感受不到不代表没有。 夏溯有些怅然:“很抱歉你经历了这些。如果人类被剿灭,我也会像你一样,想法设法让敌人血债血偿。给人类陪葬。我理解你的想法,宿罗。但孤身一人前去复仇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你很有可能要步你族人的后尘。” 她叹了口气。 宿罗听到这句话,原本变成浅黄色的瞳仁骤然变暗:“你找死。” 夏溯并未生气:“至少让我跟你一起。” 刚刚宿罗在讲往事时,夏溯松了松控制宿罗触手。他坐起身,脑袋发出的热浪拍在夏溯脸上,异常滚烫。 “你去了更是找死。你根本不了解三更的手段。” 夏溯没有否认:“我说不了解三更,可是我了解角斗,了解杀戮。我可以帮你。” 宿罗不满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此时,医疗队突然出现。夏溯在宿罗朝自己攻来的时候,就偷偷联络了医疗队。他们把夏溯和宿罗抬上担架,送去了医疗室。好在两人受的伤都不重。 两天后,宿罗又自己乘上飞船,准备孤身一人去复仇。飞船悬浮而起,机身倾斜向上突进。宿罗打开机舱内的灯,夏溯正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宿罗。 宿罗怔了一瞬,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生气,反而端着个瘆人的微笑走近夏溯:“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愿意为我屠杀一整个星球?” 宿罗去抓夏溯的胳膊,却把她的皮肤烫出伤痕。宿罗立刻松开手,啧了一声。 “我总不能任由燚蚀的末裔折损。” 夏溯挑了挑眉。 “既然飞船都起飞了,我总不能把你从半空扔下去。” 夏溯心知肚明宿罗完全能这么做,他可不会被人类所谓的道德约束。他只是为自己不拒绝夏溯的帮忙找一个借口。夏溯笑着,没去拆穿他。 飞船行驶的过程中,夏溯不禁问道:“你应该没做计划吧。” 宿罗阴沉的坐在椅子上:“你还挺了解我。” 夏溯无奈的低下头,她可不是让宿罗去送死的。 “何不给我讲讲他们的习性,作战方式,有助于我帮你。毕竟我并不了解他们。” 经过宿罗一番讲解,夏溯知道那种生物名叫三更。全身由暗物质组成,可以随意拆分或合体。他们需要能量来运转他们的星球,和用来凝固体内的暗物质。因此三更不断掠夺宇宙中的能量。 宿罗讲话时淡黄色的瞳仁暗了暗。 “明白了。最有效的方法岂不是拿走星球上所有的能量。” 说罢,夏溯从抽屉里抽出一把核光火炬。火炬可以吸收和释放能量,从而充电和照明。 宿罗点头:“大部分的能量都被储存在星球中央。” “我们杀进去。” 夏溯发现这个星球也是一枚永夜星球。表面什么都没有。 冷气迎面袭来,夏溯往宿罗身边靠了靠。周围一片黑暗,没有任何生物的迹象。 只有火炬产生的光芒在脚下围出一个光圈。 宿罗的头发剧烈闪烁着。 宿罗的族群和三更一直处于敌对关系,所以他对三更十分了解。宿罗的一只手燃起火焰,一下捅穿了地面。 地面的物质在碰上火焰时自动散开,留出一个小洞,供宿罗和夏溯穿过。宿罗首当其冲,跳了下去。夏溯紧随其后。 第35章 安咎vs宿罗 两人在黑暗中一直向下坠落,直到一张柔软的网将他们接住。夏溯举起火炬观察起四周。 整个地下是由一层层网所织成,最中央是闪亮的能源。 每张网都在以不同的程度上下起伏,上面的三更合体又分散,有条不紊的进行生活。 三更所在的星球表面没有任何生物,它们生活在地壳下,由一层层蛛网组成的巢穴。而三更通过组合体内的暗物质来运转种族。 “我们只需要到达能源核心,汲取所有能源就可以吧。” 夏溯俯身蹲在网上。 蹲在夏溯身侧的宿罗忽然站起身,立在网的最边缘。 “你可别忘了,我是来复仇的。” 宿罗仰头,翻身跃下蛛网。 夏溯快步向前,却没能抓住他。夏溯朝下望去,看着宿罗的皮肤融化,化作一团烈焰,不断坠落。 所到之处,光芒盛行。 每一层蛛网全部开始剧烈摇摆,暗物质扑向对方,瞬间组成了好几只庞大的生物。 夏溯铺开身后的触手,在蛛网间小心移动。 不等宿罗接触到核心,就有一个三更凝聚成的生物俯冲,将他咬住。夏溯发现三更凝聚成的生物和当初一同和宿罗坠落地球的生物长相相似。名叫涅蛊。 宿罗一手撑着三更的上颚,另一只手捅了进去。三更的上颚瞬间被洞穿,他猛地甩头,宿罗顺势跳出,落回了蛛网上。 其余几个三更合成的涅蛊也围了上来,宿罗寡不敌众。 一个用脚踩向宿罗,宿罗伸出手臂扎进他的脚掌,身体却也被踩的向下弯曲。另一个伸出尾巴捅穿了宿罗的身体,就要将他撕裂。 夏溯刚接近核心,就看见宿罗被扎在三更幻化出的涅蛊的尾巴上。胸膛上的绯云在慢慢开裂。 夏溯全身紧绷,立刻把触手投向宿罗所在的蛛网,把自己拉了上去。 夏溯一脚踹向三更,再用一只触手扎进三更的喉咙里。三更低吼一声猛烈的甩动身体,宿罗也摆脱控制,摔到了下一层蛛网上。 夏溯也向下跳去,护在宿罗身边。 “给我让开!” 宿罗爬起来,冲用触手将自己护在中间的夏溯吼。 夏溯叹了口气,收起触手,朝着飞来的三更涅蛊发起攻击。宿罗的胸口被撕出一道口子,他的动作变得缓慢。 越来越多的三更聚集在一起,他们相互纠缠,蠕动,堆砌成一只只新的生物。 夏溯收回了大部分触手,只用四五只撑地,在三更的攻击下躲闪。还顺势用一只触手捞起宿罗。 三更眼看夏溯停止攻击,立刻乘胜追击,将她和宿罗堵在一个角落。两个三更上前,就要用尾巴把他们扯成两半。 宿罗没有任何动作。定定的站在原地。他相信自己的涅蛊一定会赢得胜利。 核心忽的变暗了。 原本就灰暗的空间变得什么也看不见。 一枚光茧正吸附在核心上,源源不断的能量涌向他。 光茧碎裂,数十只焦红色的钩爪扎进核心,肉段和锁链拼接的尾巴大幅度摆动。是七只真正的涅蛊。 就在宿罗跳下蛛网前,他吐出了光茧交予夏溯,让她趁机把光茧贴到能源核心上。这样涅蛊就可以将里面的能量全部吸收。 涅蛊趴在核心上吸取着里面的能量,原本矮小的躯体开始膨胀。 三更瞬觉不对,俯冲想要将涅蛊撞走。却太迟了。 核心中的所有能量已被吸收殆尽,涅蛊的身躯将底层蛛网全部撑破,肉翅展开,却被星球的地壳挤的发皱。涅蛊的肉体变得无与伦比的大。 宿罗看着自己的涅蛊一口咬住一只三更所组成涅蛊,脖子一伸一缩,就吞了下去。 其中一只涅蛊由肉段组成的那只尾巴快速抖动,锁定宿罗的位置,低头让他上去。 宿罗将涅蛊的头踩在脚下,一步步顺着他的脖颈走上,站在了他的背上。 宿罗十指间缓缓拉开数道刺眼的光线。宿罗将指尖的火绳套在涅蛊的脖子上,一勒,涅蛊扇动翅膀,悬空飞起。 宿罗操控着涅蛊开始屠杀。 三更因为能源的消逝,躯体里的暗物质渐渐疏散,变得瘫软。 涅蛊用尾巴捅穿一只只由暗物质组成的涅蛊,将他们穿成一串,最后扔在墙上。他们瞬间碎裂,一滩滩黑色的雾气顺着墙壁流下。 剩下几只涅蛊摆动头颅,咬进蛛网,将三更巢穴的结构破坏。许多三更掉到了地壳最底端,被涅蛊踩成了碎片。 剩余的三更聚在一起,融化,凝固后形成了一个圆球。圆球下方生出许多只脚,托着沉重的球体朝宿罗和涅蛊奔去。因圆球的重量,细脚不堪重负,圆球向前倾斜,看似马上就要摔倒。 圆球在最后一刻撞上了涅蛊。球体在一秒内分裂,裂出一张嘴,将涅蛊和宿罗包了进去。 空间内陷入黑寂。没有光亮或色彩,也没有声音。 只有一颗圆球在不停蠕动,和体内的涅蛊做着抗争。 剩下六只涅蛊焦急的在圆球旁边徘徊。他们上前撕扯暗物质,其中一只涅蛊被暗物质球体表面伸出手抓住脖子,轻轻一下脖子应声断裂。 暗物质从四面八方朝中间挤压,宿罗甚至听到了涅蛊骨头被压折的脆响,和他的嚎叫。但声音向外扩出碰到暗物质后,就向回反弹。 骨头碎裂的声响混合着哀嚎被弹到宿罗耳边,无比清晰。撞到暗物质上后再次被弹回,无休无止的回荡。 宿罗的眼睛渗出前所未有的暗红色,像是眼珠被暗物质浸泡,全部变黑。 他用手扎进涅蛊的脖子,肉被捅穿的滋啦声加入了回荡。宿罗一点点爬到了圆球的最顶端,他站在涅蛊的脑袋上,抬手伸进了圆球的躯体。 宿罗的手立刻被吸了进去,他能感受到体内的能量被吸走,于是开始用力向两侧撕扯。 圆球被宿罗撕开一小个口子,他不断加力,口子被越撑越大。可是渐渐宿罗感觉全身没劲。先是手臂,再从手臂一直延伸到大腿。现在根本无法将圆球撑开,保持现状都很难。 一股滚烫的能量忽然从脚下升起。涅蛊运行体内的能量以极快的速度传递给宿罗,相对应的就是涅蛊的体型在变小,被暗物质挤的愈发痛苦。 宿罗受到力量传递后,两手捏住暗物质,往两侧扯。胳膊都在颤抖。 暗物质感受到能量加强,自发地拽住宿罗的手往里吸,将宿罗的大半个身子都吸了进去。暗物质立刻挤上宿罗的脖子,他感到无法呼吸,皮肉压在骨头上发出的痛意即将折断脖颈。 宿罗没有回头路,他所做的就是复仇。他要把三更全部杀光。 宿罗张开嘴,咬进了暗物质。 他的脖子向一侧倾斜,拽着嘴里的暗物质被撕开。暗物质不甘示弱,上下同时挤压,宿罗的下颚被挤的变形,开始颤栗。 宿罗无视上半身各处的痛苦,只是用嘴疯了般撕咬,再用手去撕扯。 去死吧。我要你们所有人为我的族人陪葬。 圆球的顶部被宿罗撕穿一道裂缝,夏溯就在外面接应,用触手联合宿罗把球体彻底撕开。 球体分裂成两半朝两侧倒下,所有暗物质在此刻停止了移动,全部凝滞成一滩死静的雾气。 夏溯蹲下身想去扶地上的宿罗,他的下颚被完全粉碎,连带着脸颊被扭曲。 夏溯的手被拍开。她站起身,只是伸出一只手。 宿罗抬头看了眼,握了上去。绯云灼烧夏溯的皮肤,她只是皱了皱眉,依旧握住宿罗的手。宿罗瞥见她烧伤的手心,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涅蛊此时已经恢复了原先的大小。好几只脚被折断,被宿罗从地上捡起,连带着剩余的五只涅蛊扔回嘴里,吞了下去。 不等两人喘口气,地壳就开始晃动。因为能源消逝,暗物质无法凝固在一起,所有整个星球开始坍塌。 夏溯用触手圈起宿罗,钻出地壳,一路无言回到了飞船上。途中夏溯有偷偷观察宿罗的表情,他的眼角难得含蓄起来,瞳孔缩成一条细缝。宿罗好像头一次露出了一种几近悲哀的深情。 但夏溯更愿称他为复仇的快感。 自从夏溯帮助宿罗完成复仇,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地球正值正午,太阳晒得温暖,肆星却是一片璀璨的黑暗。安咎刚去完肆星的市场,想要寻得一些地球没有的食材,逛了一圈,满载而归。他的飞船一般停靠在灭琅的停机坪里,他刚准备返回地球,就被拦住了。 一道刺眼的身影站在安咎面前,绯云跃动。安咎看出宿罗是冲着自己来的,于是没有再向前走,保持沉默。 “我来找你了,安咎。” 宿罗恶劣的笑着。 安咎明白宿罗是要让自己履行诺言。他将装满食材的篮子放到一边。 “乐意奉陪。” 下午,夏溯看着从显示屏上弹出的信息,叹了口气。这天终于到来,安咎和宿罗在肆星准备角斗。夏溯不知应该是庆幸,还是替两人担忧。两人早就看不对眼,挑战对方是迟早的事。夏溯担忧的是宿罗会下死手。安咎不喜杀戮,但也绝不会任人宰割。 夏溯联系上杰克,告诉他安咎和宿罗在肆星准备决斗,问他去不去看。杰克也好奇两人中谁的实力更高一筹,夏溯正好也去,他就欣然答应了。 夏溯和杰克结伴去往肆星,飞船逐渐靠近星球表面,夏溯透过玻璃,发现肆星本体就像是一个宇宙。星球上密密麻麻的光源如同星空,地表如同宇宙黑暗的部分。 不等飞船降落,夏溯就看见了角斗场。粗壮的红棕色枝条围成一堵火山状的墙,临近的土地漂浮着血雾。即使在空中俯瞰,角斗场依旧庞大,吸取来自不同星球的角斗士为之付出血液,乃至生命。 夏溯和杰克赶往角斗场内部。等两人登上看台,安咎和宿罗已经开始了。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只有灭琅兴致勃勃地坐在看台上,一身鲜艳的袍子席地,抽着一根由血肉拼接成的烟斗。吐出烟雾甚至都带有一丝鲜红。 夏溯观望异常安静的观众席,有点不习惯。按理来讲,如此火爆的两名选手进行角斗应该座无虚席,如今却一人不见。肆星大厅挂着一块板子,排列着所有角斗士。每个月观众都可以在投票,选出最想看的两人对决,灭琅一定会满足。 夏溯一周前还去观察过那块板子,安咎和宿罗的角斗可是名列前茅。所以没有观众,夏溯和杰克是相当讶异。这都要从角斗赛还未开始时说起。 “乐意奉陪。” 安咎放下手中的篮子,左手握住剑柄。 这时,灭琅走进了停机坪,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不禁笑道:“二位如移步角斗场内再战。也要老朽一饱眼福。” 刚露出的一点点纯白剑身被安咎送回刀鞘。他对灭琅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他在灭琅手下的角斗场角斗,自然是要给他几分薄面。再是,灭琅能孤身一人在肆星闯荡出一片天地很是不简单。在安咎摸清灭琅的来历前,他不愿和灭琅过多纠缠。 安咎和宿罗站进了角斗场。灰色的沙地衬托的宿罗更为鲜艳。 灭琅本想邀请雷克斯作为主持人解说,再引入观众,却被宿罗回绝了。 “老头子,观众什么的我可不在乎。我已经等不及撕碎他了。” 宿罗十指弯进掌心,死死盯着安咎。 安咎如同一条由黑夜浓缩成的直线,立在沙地之上。 “同上。对决中,观众只是不必要的附属品。” 灭琅挥了挥拐杖:“既然你们都迫不及待开始,老朽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二位自便。” 他说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一张由富有弹性的矿石制成的沙发上。他早就想看安咎和宿罗角斗。一位是角斗场极致沉静的选手,另一位极致暴虐。两人就像是命中注定的对手,誓要碰撞一番。灭琅早就备好了烟斗,每次看比赛看的高潮时,吸上一口,可谓是享受。 没有判决,没有口令。寂静的灰沙里只有绯云在噼啪作响。宿罗的下半身开始蓄力,蹬地,朝着安咎袭去。刹那间,他杀到了安咎面前。宿罗抬起一只手,向着安咎的脸挥去。 银光闪过。宿罗整只手砸向地面,手部的绯云缓缓消散。 “喔!安咎已经迈入这种境界了。” 灭琅坐直身体,几颗小石子从咔嚓作响的腰椎里崩出。 宿罗抬起头,安咎的手依旧轻轻搭在剑柄上。宿罗突进一步,风声呼啸而过,他退回了原点。刚刚的突进就是为了探测安咎挥剑的距离。 安咎的手臂看似放松,只是搭在剑柄上。那是因为他的感知力已经到了可以瞬间找准距离和角度的高度。挥剑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种轻松的本能。宿罗的手被砍下,但他只捕捉到了剑的弧光。 宿罗虽有痛觉,但他从不将其放在心上。足够痛,就代表他的实力足够强。胸口光斑闪烁的频率变快,生产出绯云,一缕缕相互缠绕,在断口处组成一只新的手。宿罗的手指逐渐扭曲,他感受着崭新的部位,想从安咎脸上捕捉到失意或是恐惧。 安咎立的宁静,黑色的五官没有波澜。 宿罗一直看不惯他这副表情,身上的绯云烧的更为猛烈。宿罗再次向安咎冲去,他在移动的过程中紧盯安咎的手,果然,在他踏出第五步时,安咎的手瞬间向上提。 剑顺着安咎的力弹出刀鞘,竖着劈向宿罗。剑刃坠下,和宿罗的手掌碰撞。撕裂声随之响起,绯云被剑刃一点点撕开。宿罗本是单手握着剑,后来改为双手,绯云却还在撕裂。他不愿妥协,硬生生扛下了安咎这一击。 安咎见宿罗倔强的不松手,热度逐渐从剑身传导至安咎手里,手心泛起痛意。如果再僵持下去很有可能被宿罗抓住时机。安咎踏出一只脚,侧滑,把剑从宿罗手里抽出。光斑开始缝补宿罗的手掌,他不罢休,再次突刺。 宿罗离安咎越来越近,踏入了安咎的攻击范围,他依旧一动不动。宿罗自然也没停下,眼珠中央的瞳仁迸发出橘红色。 安咎照常呼吸,感受胸膛的起伏。他的眼中只有宿罗。 剑起,剑落,只在一瞬。 宿罗还是未能适应安咎的速度,双臂被砍中。剑在手臂里越陷越深,宿罗从剑刃上拔出一只手,扯成一缕绯云,像是溅出的血液,横飘于空。安咎看宿罗准备反击,扭转腰身,完成半圈旋转。利用旋转的力度砍断宿罗的手臂,同时拉开距离。 一整只小臂应声落地。光斑再次开始运作,绯云生产的速度变慢,好一会才组成一只新的小臂。宿罗一步步向安咎逼近,毫不在意地踢开自己断掉的小臂。怒火迸溅出身体。 安咎摆好架势,准备迎战。 夏溯和杰克刚到角斗场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宿罗的小臂被砍掉,两人的角斗逐渐白热化。 一阵热浪从角斗场中央向外冲击。灼热的温度迎面而来,杰克的皮肤甚至被烫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痛意。 宿罗释放出全身的绯云。一卷卷绯红色的云雾开始膨胀,撑破宿罗的人形轮廓,变为一团嗜血的绯云。 安咎从不轻敌,重心没有压在地面,时刻准备利用步法闪避或者突进。宿罗来到安咎身前,他不思悔改,还是从正面突击。 握剑,拔剑,挥剑,一气呵成。安咎挥出的一剑首次落空。 第36章 赤白双生 宿罗突然后仰,四肢以倒反的姿态撑着地面。双脚蹬地,卷曲核心,踹向安咎的手腕。安咎惊叹于宿罗自身力量的张力,同时立刻收回手,躲过宿罗的踹击。宿罗的攻击落空,这一轮宿罗和安咎都没能碰到对方。 宿罗开始适应安咎的速度,从地上弹起,脚尖点地,蹲在灰沙上。 “很遗憾。你的剑再不能触碰到我了。” 宿罗突进,闪身躲过一击劈砍,抓向安咎的手腕。他就是要摧毁安咎最得意的部位,再是剑法,让他绝望的输掉比赛。 安咎从宿罗的视线看穿了他的意图。宿罗一直盯着他的手腕,意图太过明显。安咎不再暴露手腕,时刻立剑于身前,阻挡宿罗太过贴近自己。 安咎的谨慎令宿罗嗤之以鼻。 “怎么,你怕了?” 在安咎第四次拨开宿罗的攻击后,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别躲在你的剑后了。” 宿罗双腿发力,一粒粒灰沙被焚烧,留下一条焦黑的痕迹。他还是从正面笔直的冲向安咎,三米,两米,一米。安咎立剑,从容不迫。 十指紧绷,宿罗抬手挥向安咎。安咎向后撤步,同时下压身体,砍向宿罗的腹部。宿罗被迫终止攻击,向右闪避,再次突进。他抓住了安咎的肩膀。灼热的痛感瞬间覆盖神经,安咎仿佛被扔进一片火海,四周只剩翻腾的绯云。 宿罗胸口同样传来剧痛。他不予理会,一手捏住安咎的肩膀,另一只手掐住手腕。肉筋一根根断裂,安咎迅速后退,宿罗站在原地没有追击。 右臂传出的痛楚令安咎的呼吸加速。前额和头发被汗水浸湿,整只右臂被宿罗用手撕下,断口处燃着火星,向着脖子蔓延。安咎抬起剑,用力扇过肩膀,扑灭了火星。火星消散,肩膀却已被烧得焦黑,皮肤如同龟裂的地皮,一块块贴在肉上。 痛觉无法啃噬安咎的理智。安咎重新调整呼吸,他本是左手持剑,失去右手,依旧可以战斗。宿罗站在不远处,等着安咎调整。他握着断臂,任由肉在手里灼烧,轻轻一握,手臂化成灰烬,落入灰沙。 宿罗没有追击的原因不是他好心放安咎调整,而是他自己也受了伤。在宿罗近身撕裂安咎的右臂时,安咎的剑同时砍进了他的胸膛。安咎后退时,剑从胸口横着割出左腰,绯云被分割,留下一道狭长的裂痕。因此,宿罗的上半身十分不稳,大幅度的动作很有可能会彻底折断胸膛。 光斑运作,慢慢缝补。宿罗胸口传出暖意,光斑再次加大频率,产出绯云填补裂缝。五分钟,伤口就被缝合,宿罗的躯体变得完整。几轮结束,虽然安咎对宿罗造成了伤害,但光斑不断缝补伤口,抵消了伤害。 呼吸逐渐平稳,安咎竖起手腕,立剑。他捕捉到了一丝端倪。宿罗被填补之处的绯云像是经过稀释,颜色不如其余部位的鲜艳,流动的频率也不活跃。安咎开始前移,首次主动攻击。 宿罗两颗漆黑的眼珠将安咎攥住,兴奋不已。 安咎看似突刺,刺向宿罗的腹部,实则左摇刺进左臂。完成攻击后,安咎撤了回去。 宿罗看安咎仅是攻击一下,又立刻撤回:“安咎,你这种攻击放在我的星球上,可是要被瞬间杀掉的。” 光斑已经抵达最高频率,绯云沸腾,宿罗说话时嗓子被烧得嘶哑。声音像是从火堆爬出的活死人说出的遗言。 殊不知,安咎已经抓住了他的弱点。经过多番伤害,光斑产出的绯云抵达上限,不再能缝补伤口。此刻,宿罗左臂上被刺出的窟窿依旧存在。并且,被绯云重新缝补的部位更加脆弱,只要安咎针对这些部位造成二次伤害,很快就可以获胜。 宿罗看着左臂上的伤口,脸上模仿人类裂出的嘴咧的更大:“让我猜猜,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无法缝补伤口了?” 说罢,左臂被刺出的伤口开始愈合。愈合后,又突然撕裂。 “我封印了光斑修补伤口的能力,这样好像对你来说更公平。” 宿罗看安咎的脸色变得凝重,笑得兴高采烈。他终于戳中了安咎的痛处。 “你是在羞辱我吗?” 安咎放下剑,语气终于有了波动。 “羞辱?” 绯云咆哮:“我要你在绝望中被我撕碎。我要你知道,你甚至打不过封印了一半实力的我。” 安咎不厌恶强者,不厌恶弱者。每场角斗他都会尽力而为,这是给予角斗士最高的尊重。宿罗现在,无疑是在把安咎的尊严扔在地上蹂躏。 “啊哦。” 这是夏溯第一次看到安咎露出接近愤怒的表情。杰克同样也是。 安咎不允许怒火影响决策。深吸一口气,他下定决心要让宿罗明白什么是尊严。 立剑之时,呼吸和心跳洁白无瑕,如同指向黑空的剑身。 安咎闭上眼睛,肉体与剑融为一体,刺向宿罗。宿罗看准距离,抬腿高位踢向安咎的头。脚掌被剑洞穿。剑抽出几缕绯云,回到安咎身侧,挥向宿罗的肩膀。剑陷进绯云,被宿罗抓住。他一手控制住剑,仅凭一只手,掐住了安咎的脖子。 五根手指陷入皮肤,血水顺着脖子淌进安咎的黑袍。安咎不再能感知到痛觉和窒息感,他不再下压剑身,而是转动手腕抽出剑,迅速插进宿罗胸口。光斑受到冲击,绯云变得不稳定,宿罗立刻把安咎甩了出去。 安咎被甩出十米,扬起一片灰沙。宿罗全身的绯云变暗,变得稀薄,不再沸腾。安咎睁开眼,将剑插进地面,撑起身体。脖子上的皮肤全部融化,只留下薄薄一层肌肉,和内里包裹的食道和气管。安咎不再能转动脖子,任何动作都会使其折断。 宿罗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右肩膀无法转动,右臂算是废了。光斑受到重创,不再产出热能。整个角斗场都冷了下去。 安咎的视线出现黑斑,失血过多导致脑子变得迟钝,感知力下降。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角斗上,忽略了疼痛和其他一切负面影响。 宿罗将手贴近腹部,绯云凝结成十根丝线,连接至指尖,从腹部抽出。丝线被宿罗玩转于指尖,他侧过身体,甩出左臂。丝线不断延长,随着惯性劈向安咎。安咎后撤一步躲开攻击。宿罗趁这个时机突进,直逼安咎。 安咎招架住宿罗的第一击。热能通过剑身传导至掌心,安咎被宿罗逼得不断后退,直至被逼到角斗场最边缘,背靠墙壁。角斗场外圈由棕红色的枝条编织而成,内里由靛嚣提供的亚克金属铸就,洁白光滑。灭琅要的就是白璧与血液喷涌时产生的视觉反差,是肆星角斗场的一大特点。 安咎后脚抵住墙壁,意识到自己再无退路,必须正面与宿罗交手。宿罗继续逼近,将安咎困在自己与墙壁中间,无路可走。他猛地踹向安咎,墙壁碎裂。安咎反身蹬上白璧,凌空跃起。他利用重力和自身的力量压向宿罗。 宿罗仰头看着安咎跳起,剑的锋芒垂直而下,刺向他的脸。宿罗抬起双手,硬生生接住了安咎的剑。剑被夹在宿罗掌心,安咎倒挂在空中,两人僵持着。宿罗突然俯身,把安咎甩到身下。一只脚踩住左手腕,一只脚压在脖子上。 与此同时,安咎的剑脱手,被宿罗向下的力量甩出。安咎被彻底压制。 “绝望的死去吧,安咎。” 宿罗弯下腰,身体与安咎越靠越近,直到手勒上他的脖子。手上的力量逐渐加剧,脖子里的气管和食道被掐的扭曲。安咎忽然主动靠近宿罗。两人的额头几乎碰在一起,安咎睁开眼。他们的眼睛同为黑色,却截然不同。像是篝火里焦黑的石块,与凛冽黑夜碰撞。 安咎的手不知何时绕到了宿罗身后,刚刚被甩出的剑在空中回旋一圈回到手中。安咎握住剑,扎进宿罗后背,越陷越深,捅穿光斑,直到剑头从胸前露出。贯穿了宿罗的整个身体。 宿罗不可置信的盯着安咎,试图用手掐烂他的脖子。安咎持剑的手回到身前,上挑,宿罗的手应声落地。 绯云开始恐惧,胡乱在躯体里碰撞,彻底扰乱宿罗的形态。他鲜红色的身影变得黯淡,跪倒在地。安咎从地上缓缓站起,几乎无法呼吸。 “谢谢你小瞧我,宿罗。你成也强大,败也强大。强大赐予你胜利的同时也赐予你自负。学会尊重万物,方得长久。” 安咎的气管被挤压,声音断断续续。 “经过你的淬炼,我必定更加锋利。” 宿罗胸口的光斑在一点点碎裂。他想抓住安咎,却连起身都困难。 还不忘嘲讽:“别告诉我,你连杀戮的勇气都没有。” 安咎想摇头,脖子的状况不允许。只能僵硬的低头看向宿罗。 “杀戮需要勇气,控制杀戮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 安咎没在看宿罗,绕过他,走下角斗场。看守在外的医疗队立刻涌上角斗场,把宿罗抬到担架上。宿罗反抗,烫伤了好几个队员,好不容易才把他送进医疗室。 夏溯扭头看向杰克,发现他也看着自己。 “不知道经过这次角斗他们的关系是会缓和还是加剧变差。” 角斗场中央依旧燃烧着火焰。 “安咎的性格不会拘泥于过往的不快。就看宿罗如何解读这次角斗。” 杰克的视线越过夏溯,看向她身后。 夏溯也回过头,发现灭琅冷不丁站在两人身后。 灭琅见两人发现自己也丝毫不尴尬,心情反而看起来很好:“这场角斗无与伦比,极致冷静和极致暴力的碰撞少之又少。这么多优秀的角斗士都是你引荐来的。老朽不胜感激。” 夏溯笑着接下这份虚伪的恭维:“言重了。我们还得感谢你为角斗士拼杀而费心搭建的舞台。” “宿罗打完夏溯,又打安咎,也算是终于品尝到了连败的滋味。以他暴躁好胜的性格估计要消化一段时间。说到这个……” 灭琅吸了口烟斗。零件和肉块在手里喀呲作响,将烟雾推进嘴里。 “你们四个当中只有杰克没和宿罗角斗过。杰克,你意下如何?” 灭琅笑吟吟地盯着杰克。 夏溯笑了笑:“灭琅,你这个算盘打得未免太大声了些。” 灭琅没有回话,只是看着杰克。 杰克的身躯如同山脉侧立于夏溯旁。 “我没问题,你去问他吧。” “你总是沉默寡言,但出口的话,必定不叫人失望。” 杰克从不拒绝挑战,也经常在角斗场里寻找挑战。 夏溯目送灭琅迈着悠闲地步子离开。她曾聆听过灭琅与许多角斗士的谈话,他总是能摸准他们的想法,随之调整自己的语言,从而达到目的。夏溯也曾调查过他,所有信息全都统一的很假,只是说灭琅孤身一人在肆星建立角斗场,一跃成为肆星五大领域的其中一位掌管者。 “我们去看看安咎?” 夏溯见灭琅离开,询问杰克。 杰克没有说话,跟着夏溯走向医疗室。医疗室位于角斗场的第二层。整片区域被分割成好几个房间,装有针对不同伤害的器械,以便治疗。医疗队卧虎藏龙,听说是灭琅从不同星球招聘来的医师,更是有传说说上一代称霸角斗场的角斗士退休后,摇身一变加入了医疗队。 所有医师都套着一件由精密手术刀和零件组成的外衣。所需的工具全部嵌在外衣里,方便使用,和应对紧急情况。因此,没人见过医师的样貌。 夏溯敲开房门,瞧见安咎躺在手术台上,两名医师正在修补脖子上的肉和皮肤。 “无关人员请离开。” 两名医师中体型更为矮小的那位命令道。语气不容拒绝。 夏溯乖乖关上门:“打扰了。” 所有角斗士对医师相当尊敬,毕竟他们的命可握在医师手中。夏溯曾听闻有一名角斗士得罪了医生,所以医师故意没完全治好他的伤,使得那名角斗士一直落败,最后销声匿迹。人人都说可以质疑角斗士的实力,但万万不能质疑医师的实力。 夏溯和杰克准备去市场逛逛打发时间,过三四个小时再来看安咎和宿罗。 肆星的大型市场位于地底,一条冗长的街道布满小摊和商店。生物所需的一切物品都能淘到,从未设想过的物品那里也有售卖。 两人乘坐涡壳龟前往市场。五大区域,除了晶林,使用的载具都是一种名为涡壳龟的生物。这家公司垄断了肆星的交通产业,利用种族优势为肆星上的生物提供最优交通。 涡壳龟的壳异常厚重,他们在休息期间趴在肆星的盐水底端,任由一层层沙石在背上沉淀。之后经过打磨雕刻,设计成镂空的车间。涡壳龟拥有六片肢体,带有可伸缩的吸盘,在地面或是峭壁上行走时伸出,在液体上移动时缩回。 涡壳龟性格温顺,甲壳坚硬耐砸,遇到危险率先撤退,在肆星这颗混沌星球上可以很好的保护乘客安全。杰克很喜欢这些身形迅速,又温顺的大家伙,经常带些地球上的鱼干喂与他们吃。 夏溯靠在甲壳边,杰克把一条条鱼干喂进涡壳龟锥形的嘴里,观赏他慢悠悠的咀嚼。涡壳龟平时懒散,乘客时的速度相当快,可以在一天内横跨二分之一颗星球。肆星比地球的面积要大,一种生物能拥有如此快的速度那真是万里挑一。 “他们不愧能垄断交通市场,地球上的交通产业既要养活人力,又要保养设施。涡壳龟倒好,给他们提供食物和工资便好,还带自动修复功能,在盐水里躺一趟就好。” 夏溯钻进粗糙结实的甲壳,在车内等着杰克。 角斗场两侧的区域分别为晶林和市场,不到一个小时,两人就抵达了市场。涡壳龟把他们放在一片荒原上,一眨眼的功夫就离开了。杰克精准找到升降梯的坐标,有规律的跺了几下脚。 地皮掀开,一个装潢简洁的装置从地底升起,停在两人面前。杰克跟在夏溯身后上了升降梯,栅栏自动关闭,开始下降。升降梯下降的时间足足有十分钟,天然拼接成的矿石从视线里闪过。 升降梯终于停下,栅栏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川流不息的市场。前端是热闹的小摊,越往后建筑的高度越高,装潢越华丽。高耸的洞顶缀着一颗颗晶球,给街道提供亮度。街道分叉多支,分类有序明显。 第一条街道,星际孢廊,爬满形态各异的藤曼和花朵。粉紫色的绒毛一直铺到升降梯脚下,夏溯踩上去就不愿下来了。 深不见底的街道传出一声嘶吼,扬起一阵混乱的叽喳声。地面在颤抖。几只长着琉璃般羽翼的生物被吓得拍动翅膀,却被商贩扯住锁链动弹不得。 最左侧的街道白气缭绕,浓烈的气味飘出,响彻着锤炼金属的脆声。一条条银灰色脊骨撑起商铺,随处可见的暴露骨骼融合着金属。相比于星际孢廊,千锻锋鸣巷就略显暗淡,却是角斗士最爱光顾的地方。 最右侧的街道名为尘墟核。即将溢出街道的珠宝像是由星尘压缩的核,琳琅满目。盛满辉煌文明的残留物。 第37章 死的本该是你 夏溯此次的目标是尘墟核,温树和安咎的生日即将到来,她要为两人采购生日礼物。 “温树的礼物可以在尘墟核或是星际孢廊采购,安咎的礼物我建议你光顾千锻锋鸣巷。我想他会更喜欢实用的礼物。” 夏溯笑着走近杰克:“看来你没少光顾市场,也很了解安咎。对于安咎的礼物,我的初步想法是留意有没有合适的磨刀石。你呢?” 杰克已经迈进了千锻锋鸣巷:“我已经找到合适的礼物了。” 夏溯跟上他:“原来你早有准备,还害得我替你想了好久。” 两人拨开层层烟气,千锻锋鸣巷的全貌在眼前展开。一个个被矿石柱或是生物骨骼撑起的帐篷怕向后排列。每一个商铺门口都摆着一桶岩浆,热气混合着烟雾四处飘荡。通红的金属被捅入冰水,嘶嘶声不绝于耳。 玻璃缸中盛满各种颜色的金属液体,供客人挑选锻造。上到近战的剑,矛,下到远程的弓,枪,样样数数陈列在门口。亚克金属制成的展示台自带浮力,武器得以悬浮于空中,增添了一丝美感。 矿石熔炼的过程会产生刺鼻的气体,夹杂着血腥味充斥巷子。被剥了皮的生物挂在商铺内,匠师提取他们的骨骼锤炼成武器。 杰克领着夏溯在巷子里穿梭。巷子并不喧闹,相反,只有金属激进的相撞声。杰克对千锻锋鸣巷了如指掌,他曾多次出入这条小巷,研究武器铺,或是巷子深处的诊所所拥有的血肉改造科技。 杰克率先领着夏溯来到一家专做匕首的商铺。夏溯拨开头顶垂挂的一根根刀刃,钻入帐篷。帐篷内不算亮堂,一大盆熔岩散发着暖光,再只有一盏小台灯,放置在铺满图纸的石桌上。夏溯的目光被一个通体铮黑的匕首吸引。 匕首的刀身很短,可以轻易藏在衣袖里,或是绑在腰间和腿侧。自带白色皮革制成的刀鞘。夏溯情不自禁的去握刀柄,手突然被拍掉。 “仅供展示。” 一颗数百面的晶体球浮现在眼前。她用晶莹剔透的短手拍掉夏溯的手,又把夏溯挤回杰克身边。 杰克向晶体球点头招呼:“我来取匕首。已经付过定金了。” 晶体球一听是已经付过钱的客户一下活跃起来,从圆鼓鼓的身体里拽出一个本子。她的外皮是剔透的浅蓝色,内里有一个驱动核心,还有一层包裹着核心的液体。液体里漂浮着各种物件,不限于笔记本,小刀,磨砂纸。 “匕首记在哪个姓名下?” “杰克。” 晶体球翻开本子,顺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寻找着。不出十秒,她便将本子合上,塞回了体内。数百个晶体面的棱边镶嵌着共振孔,她发出阵阵空灵的音波,靠反重力声波悬浮移动。晶体球取下夏溯刚刚想摸的那把富有黑色光泽的匕首,摆在石台上。 晶体球轻声哼着:“稍等片刻。” 她转头在柜子上翻找,取下一个配套的礼盒。她又拿出两枚带有凹陷的鹅卵石,把匕首小心翼翼架在上面,安置在礼盒内。晶体球把烫金石纹的礼盒推向杰克,却因为手太短,大半个身子倾斜出了柜台。 “请查收。” 晶体球严肃道。 杰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未经过熔炼的矿石,内里流动着黑色的磁吸液体。晶体球全身量了一下,接过矿石,立马到石桌前对准台灯观赏。 “报酬已查收。” 晶体球抛下这一句,不再理会夏溯和杰克,全身心扑在新得到的矿石上,对着灯光各种角度调试。 杰克习以为常,捧着礼盒钻出商铺,夏溯紧随其后。 “我也一眼看到了这把匕首,和安咎的剑很是相配。一把是纯白剑身配黑刀鞘,一把是纯黑刀刃配白刀鞘。” 杰克领着夏溯朝巷子深处前进:“我记得中国有阴阳两极的说法。我认为很像安咎,沉静不失果敢,所以挑选了这把通体为黑的匕首相配。” 夏溯点头:“没想到你对中国文化还颇有了解。安咎有自己的剑,和这把匕首傍身,也算是集齐了阴阳两极。” “我当雇佣兵时,接触过不少不同国家的雇主。附近几家商铺都售有品质不赖的磨刀石,你多留意。” 不知不觉夏溯和杰克已经走入巷子深处。当夏溯回头,巷子两侧的商铺像是两条龙脊,无穷无尽的延伸,入口只剩一个黑点。杰克陪夏溯在一个个商铺前停留,看她时不时摇头叹气,精挑细选,对目前看到的商品都不甚满意。 “没有合适的?” 杰克站在夏溯身后,她举起一块极为透彻的磨刀石上下打量,又放了回去。 “没有一块磨刀石给我一种安咎的感觉。不知道你平时怎么挑礼物,我一般是把收礼物的人想象成我准备买的物品,对比两者的样貌,再下决定。” “这是我第一次买礼物。” 夏溯愣了一下,转过身,杰克谨慎的捧着礼盒站在背后。她想到杰克曾经身为雇佣兵没有机会结交朋友,更别提给别人过生日了,不禁有些伤心。 夏溯仰头望进杰克的眼睛:“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 杰克沉默了片刻:“我不知道。” 他说出简短的四字扎进夏溯心里。 杰克低头看着陷入沉思的夏溯。她微垂着头,杰克看不清她的表情。从小就被当成雇佣兵培训的他,在成为角斗士之前一直都是以一个无人知晓,无人问津的存在。生日,这个词,很陌生。所以当夏溯询问自己时,杰克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夏溯仅仅是低头片刻:“你最喜欢哪个数字?” 最喜欢的数字,她怎么一直在问这种杰克之前从未想过的问题。 但他还是回答道:“七。” “那你的生日定在七月一号,怎么样?” 夏溯询问般将目光投向杰克,语气郑重其事。 杰克没有异议,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是一号?” “因为我觉得其他数字都配不上你。” 夏溯踮起脚,又放下,好似真的对其他数字感到不满,将这句话慢悠悠带过。 杰克垂眸,将只及自己胸膛的夏溯包裹在挺立的眉骨下。 心脏久违的颤动了一下。为什么他选择七,因为夏溯的生日在七月份。 杰克撇过头:“挺好的。” 夏溯笑了笑:“那就这么定了。七月一号给你过生日。” “再往里走走,说不定会碰到合适的磨刀石。” 杰克岔开话题,抬腿率先朝巷子更深处走去。夏溯走在杰克边上,在每一个商铺前的橱窗上下寻查。忽然,她拉住杰克。 “你看那块怎么样?” 橱窗上陈列着数十个武器,夹带着磨刀石。夏溯指向的是一个样貌如同玉石的磨刀石。磨面细窄偏长,十分适合安咎细长的剑。样貌也过关,简洁透亮,不失力量。 杰克仔细看了看:“你挑的相貌准没错。只是不知能不能磨出足够锋利的剑刃。” 安咎的剑法两人有目共睹,定是要配上宇宙中最好的磨刀石。 “进去看看。” 夏溯拉着杰克走进商铺,老板是一个体型庞大的多手生物,正忙于锻造一根由恸哭神经拧成的鞭子,没时间接待两人,只是让他们随便看看。夏溯从架子上取下磨刀石,又随手拿下一把剑,开始磨剑。 夏溯拎着磨好的剑走出商铺,门口专门摆放着一块金属,供客人考验锋利度。夏溯轻轻一挥,剑刃流畅的竖穿金属。 她满意的点点头:“就它了。” 夏溯爽快结账,和杰克一人捧着一个礼盒走出千锻锋鸣巷。两人又拐进隔壁的尘墟核,给温树物色了一款由不断流动的晶体制成的项链。最主要的是晶体带有一种高频声波,如遇危险,可以使敌人短暂失聪。 买完礼物,夏溯和杰克满载而归,准备返回角斗场看望安咎和宿罗。 角斗场,安咎的手术已完成,安坐在病床上休息。过了没一会,房间的门就被猛地推开。安咎抬起头,对上宿罗狭小的瞳仁。安咎没有任何动作,目光跟随宿罗,看着他一步步走近病床。他停在床前,热气传递到安咎胸口,竟感觉到一丝温暖。 “有什么事吗?” 安咎问。 “我来好好看看你,定要把你的完整样貌记下。等下次角斗,你的躯体只会剩下灰烬。” 安咎端起杯子,抿了口水。 “我看未必。” “我承认,你打赢了我。我很惊讶,也不甘。” 宿罗的话锋突然一转,诚实的令安咎奇怪。 宿罗或许也觉得自己的话听起来陌生,找补道:“跟你打了一架我都快被你夺舍了。” 安咎微微笑了。 房门被敲响。 “请进。” 夏溯推开房门,看到宿罗站在安咎床边,颇为惊讶。 “看来你们恢复得很好。” 夏溯把礼物藏到了飞船里,准备生日时给安咎一个惊喜。夏溯走向安咎,但没走几步就停住了。 安咎疑惑道:“怎么了?” 夏溯下意识摸上手腕处的烫伤:“我可不想再被无缘无故烫伤了。” 宿罗和安咎都听出了她在半开玩笑。 “没想到最强角斗士居然怕一点热度。” 宿罗笑着道。 “一点热度?每次接近你,我都承担被融化的风险好吗。” 夏溯走到宿罗身边。绯云在他身上流动,传出阵阵热浪。杰克停在夏溯身边。 夏溯瞧经过一架,宿罗和安咎少了些针锋相对。 “夏溯,我记得我刚来肆星时你给过一件特制的皮肤。” 夏溯故意不接话,想让宿罗把话说下去。 宿罗看夏溯不接话,有些着急,张了张嘴,又不愿意低头。 宿罗欲言又止的样子逗得夏溯笑了笑:“好啦。等我明天再带一件给你。” “谢了。” 宿罗的声音突然变小,不自然的扭过头。 杰克和安咎对视一眼,觉得有趣。 宿罗也意识到三人在取笑自己,瞪了夏溯一眼。全黑的眼眸像极了日月食。 “喂,你叫杰克?” 杰克看向宿罗。 “就剩你我没角斗了。我想你不会拒绝。” 宿罗倒是和杰克对于角斗的理念有点相似。对于任何角斗挑战从不拒绝。 杰克点头,算是回应。 “看来这位伙伴不太愿意说话,甚是无趣啊。” 宿罗回归了戏谑的口吻。杰克移开蓝眸,不予理会。 安咎和夏溯说着悄悄话:“灭琅又有眼福了。” “可不是吗。” “她的灵魂可供萨迦罗斯和平数千年。”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结成白霜。 “和平?萨迦罗斯何时拥有过和平。” 布满后背的墓碑在呜咽。 “只要先祖一日不出,和平即在。” “你难道忘了你挑起的战役吗?还有我在永燃角斗场屠杀的生命?这也算是和平吗?” “这一切都是为了镇压先祖!如果先祖降临,萨迦罗斯将生灵涂炭!城邦间牺牲的生命,和折损在你手上的生命,支撑着萨迦罗斯走过了两万年!如果没有这些灵魂的献祭,城邦早就不复存在。” “你有替那些无辜的生命着想过吗,或是替他们默哀?哪怕仅仅一秒?问问他们愿不愿意为了还未来临的明日去死?在你眼里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只是供养品。” 她不可置信的盯着跪在面前的生物。 永刑弥赛亚抬起早已烧焦的脸。一道道裂痕映在她眼里,心脏骤痛。 “我们献祭了数万条灵魂,回头路早已斩断。我何尝不痛苦呢?我眼睁睁的看着你被杀,肉体被无数次贯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捡起你的一块块尸体,再放你去死。本来我不用经历这种撕心裂肺的痛,但你求我。求我减少城邦间的战役,求我让你作为罪人去角斗,献祭其他罪孽的灵魂。我的煎熬与你同在!” “我们不能退缩!这是我们的责任,为先祖赎罪。” 永刑弥赛亚幽蓝的瞳仁映着她。苍白的身躯支离破碎,颤抖着。 “现在有一个人的灵魂可以在数千年内免去萨迦罗斯内部的杀戮。你难道不愿意吗?” 永刑弥赛亚垂下头,不再去看她。 苍白身影不忍的闭上眼。脚步如同凋零落叶飘下枝头时般无声。她努力弯曲僵硬的躯干,跪在弥撒亚面前。 “为了萨迦罗斯,为了你我,我请求你,把她带回永燃角斗场。让她的灵魂替萨迦罗斯的生物献祭,换取安宁。” 永刑弥赛亚终于抬起头,缓缓贴近她,试探着。 两颗装满灰尘的心脏开始跳动,相互靠近。最终,她撇过脸,不愿再去看他。她站起身,过度衰老的身躯传来剧痛。 永刑弥赛亚僵在原地:“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做。” 她早已转过身,只剩苦涩的笑声在高塔内回荡:“你总是这么说。但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你不忍心让其他人承担杀戮的痛苦。” 夜半无声,万物暗淡,只剩凄厉月光。 一个黑影钻入了夏溯的家。熔岩黏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滋滋声。黑影身形凌厉,悄无声息的来到夏溯床边。黑影钢骨凝结成的左臂开始融化。 睡梦中,夏溯听见了液体溶解的声音。她猛地坐起,却晚了。钢骨手臂按住夏溯胸口震颤,使得心脏骤停。夏溯失去了意识。黑影拖着夏溯,借着隐秘黑夜离开了地球。 酸臭味灌入夏溯的肺部,令人窒息。意识渐渐回笼,她睁开眼,环顾四周。耳边传来浓稠岩浆的流动声。视野被烤的扭曲,一圈圈石壁把夏溯围在中央,头顶悬浮着环形城邦。夏溯一眼就认出她此刻身处萨迦罗斯的永燃角斗场。 夏溯想要站起,手脚却动弹不得。两根金属锁链紧紧捆住手腕脚腕。她尝试调动后背的触手。背部肌肉蠕动着,触手在内里挣扎,想要撕开夏溯的后背。夏溯想要扭转身体,肉体传来的痛意制止了她。特殊金属制成的丝一根根插进脊柱旁的肉里,罩住后背,就是为了防止触手出逃。 岩浆散发出的高温和痛意闷出一身汗,夏溯坐在地上。她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她尝试最后一次,在心中嘶吼着召唤触手,但它只是呻吟和蠕动,被牢牢封印在背里。 夏溯回过头,凝视着一步步朝她靠近的生物。她早就感知到附近一直有一个生物在注视着自己,此时,他终于现身。 “永刑弥赛亚。” 夏溯肢体上的锁链响了响。 永刑弥赛亚伫立在夏溯面前,逼迫她仰起头。永刑弥赛亚背后还是背着一块块墓碑,腐烂的面孔近在咫尺。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夏溯问。 永刑弥赛亚没有说话。熔岩铸成的双腿和钢骨左臂不再流动,一切静悄悄的。夏溯对上他迸着幽蓝光辉的眼眸,她不甘心。 “你想要我的命?是因为你在角斗场没能打败我吗?如果你是个真正的角斗士,就给我解绑,我们再战一场。” 夏溯尽力压制情绪,让自己听起来有谈判的余地。 永刑弥赛亚无动于衷,又逼近一步。 “如果你想我的命,就用角斗的方式来拿。如果你想通过我得到其他的东西,我都可以给你。没必要把我绑起来,你说呢?” 永刑弥赛亚安静的站着,没有任何情绪流动,仿佛生命也停止了流动。 夏溯想起来上次离开萨迦罗斯之前,永刑弥赛亚和自己说的话。 “夏溯,死的本该是你。” 夏溯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但她知道这次永刑弥赛亚不会再放过自己。 第38章 被缚异星 夏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脚腕扭折的痛意刺得她拧起脸。 “你总要告诉我,我被杀的理由。既然你不准备像个角斗士一样通过角斗评判胜负,准备直取我的性命,我要知道原因。知道我为何被杀,为何经历了千场角斗的王者在我面前退缩!” 夏溯说了这么多,永刑弥赛亚始终无动于衷。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绞刑架,立在夏溯头顶,准备将她绞死。夏溯看说了这么多依旧没用,逐渐开始激动,丧失冷静。 “你想通过沉默逃避罪孽?永刑弥赛亚,你太可悲。经历了那么多百场轮回,都没能摆脱罪人的身份。在角斗场逗留了万年的你只是一个没有情感,没有生命的绞刑架。” 夏溯想通过激将法让永刑弥赛亚放了自己角斗,哪怕他朝自己攻来,夏溯也能借此机会弄断锁链逃生。永刑弥赛亚沉默不语,举起左臂。 钢骨在岩浆的反射下泛着银红色的光芒,倒映着坐在地上的夏溯。钢骨融化重组,化为一面铡刀。夏溯坐在地上,仰望铡刀,她的话无法撼动永刑弥赛亚的决心。 夏溯也意识到自己的命已成定数。一时间,太多想法涌入脑海,有遗憾,有幸福。记忆像是一只挣破铁笼的鸟,在头骨内盘旋。 永刑弥赛亚炙热的气息烤着夏溯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等待着。 听闻,人在死前会经历走马灯。夏溯曾好奇,她的一生会被哪几个片段概括。 许久,夏溯依旧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她闭着眼,眼前是黑暗,耳边是死寂。 铡刀下坠,风卷过夏溯的身体。锁链断裂的声音传来。夏溯睁开眼,看着永刑弥赛亚的左臂落下,庞大的身躯颤了颤。她抬起手,抬起腿。锁链被斩成两截,散落在地上。 显然,永刑弥赛亚未能下得去手,反而解放了夏溯。 “我不该死了?” 夏溯呛出一声干笑,劫后余生的快感捕获神经。 永刑弥赛亚俯身,熔岩顺着腿蔓延到夏溯脚边。两人对视,夏溯竟感到了悲伤。她张了张嘴,身体不受控制的摔倒在地。锁链再次捆住了夏溯,她被锁链砸来的惯性甩到一边,全身被勒出淤青。 夏溯艰难地抬起头,视线里,一个僵硬如同石塑的鬼影逐渐靠近。数根冰凉的手指扼住她的喉咙,完全呼吸不了。怨念渡出手指化作力量,仿佛要把夏溯的喉管生生捏碎。 夏溯在生死边缘徘徊,触手疯狂撞击后背,想要破出牢笼,却只是在给夏溯的肉体徒增痛苦。下一秒,她砸向地面。她蜷缩着,大口吸气,浑身被刺激到不停颤栗。透过朦胧的视线,夏溯看见了试图杀死自己的面孔。 她的皮肤苍白透彻,一根根凸起的血管在脸上隐隐跳动。一个个器官拼凑出一张精致的面容,充满死气。她怒不可遏地瞪着永刑弥赛亚,双手被拉住。 “放开我。” 她说。 “你应该明白她必须死。为了萨迦罗斯,这点牺牲不算什么。” 她试图挣脱永刑弥赛亚的禁锢,却无济于事。永刑弥赛亚的目光始终对着她的眼睛,而她从未抬眼。 夏溯瞬间认出了这个身影。被冻结在高塔中的守望者。 “恕我不能从命,守望者。” 守望者像是被永刑弥赛亚的话语刺伤,愤懑的盯着他。 “为了萨迦罗斯我在永燃角斗场充当了数千年的活体刑场。我的心没有一刻不再为逝去的生命阵痛。我不会杀戮一个与萨迦罗斯不相干的生命,这是我们的战役,不是夏溯的。” 守望者甩开永刑弥赛亚的手:“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她只是区区一条生命!区区一条生命就可以换来千年的和平。难道不划算吗?杀了她,这之后的千年你再也不必遭到内心的谴责,和肉体死亡的痛苦。” 守望者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在颤抖。永刑弥赛亚不敢再去直视她。 “永刑弥赛亚。记住你的名字。” 守望者失望的眼神贯穿了永刑弥赛亚的心脏。 她再次杀向夏溯。就在这时,一道烈焰砸入角斗场。地面瞬间变得滚烫。 “给我松开你的手。她可是我的对手,你也配碰?” 宿罗张扬的声音响彻角斗场,四周的岩浆开始沸腾。 刹那间,宿罗已经杀到了守望者面前。他套着特制人皮,只有头顶露出一截绯云,火星迸溅。人皮被散发出的高温融化,绯云括出宿罗扭曲的轮廓,挥向守望者的头颅。 守望者只得松开夏溯,以诡异的姿势躲过宿罗的攻击。剑刃碰撞地面,发出脆响,绑住夏溯的锁链被轻松劈开。她站起身,发现安咎和杰克也来了。三人点头致意,紧接着投入战斗。 宿罗以迅猛的步法攻向守望者,每一击都是奔着杀戮而去。每当绯云即将触碰到她时,她总能游刃有余地躲过攻击。视觉上,她就像是变为了一滩液体,绕过了宿罗的攻击。 杰克展开粗壮的双臂,意图擒抱住守望者。守望者又是躯体软化般躲过,她看着朝自己逼近的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决定不再恋战。 杰克的肺腑开始震颤。心脏击打耳膜,脑子像是被放入强压空间,被用力挤压。器官在以极高的频率共振,导致感官失灵,再过一会,身体很可能会由内到外炸开。杰克顶住痛觉,向着弯腰困在原地的夏溯靠近。 安咎和宿罗同样遭受着器官共振的痛苦。剑在腰间颤抖,安咎抬起模糊的双眼观察四周。 “躲到建筑里!” 安咎依旧保持冷静,理性分析最快逃生的可能。 绯云被强劲的声波打乱,宿罗的躯体变得极其不稳定。好在还可以一步步向着角斗场的通道靠近。他回过头,看着安咎略显单薄的身体在声波里寸步难行。他轻哼一声,抓住安咎的胳膊,拽着他走进通道。同时,杰克也拽着夏溯躲了进来。 器官共振的频率减小,慢慢消失。杰克回首望向角斗场,果然,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不见了踪影。身后传来石壁碎裂的声音。 宿罗一拳砸进石壁:“他们跑不了了。” 夏溯碰了碰杰克的手臂:“帮我把笼子从背后取走。” 她回身,皮开肉绽的后背在三人眼前暴露无遗。杰克怕自己粗糙的动作弄疼夏溯,便和安咎道。 “你来。” 安咎走到夏溯背后,从肉里一根根抽出金属丝。 夏溯为了转移注意力,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消失了?” 宿罗嗤笑道:“你都说你自己消失了。我们怎么可能注意不到?” 杰克回答:“今天肆星有权臣的角斗赛,你反常的没来。我和安咎便觉得出问题了。” “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我被抓去了萨迦罗斯?” “你家地板上留有熔岩凝固后的物质。” 安咎终于将所有金属丝拔出。血滴散落地面。 疼痛使得夏溯微微颤栗。 安咎说:“刚刚引发器官共振的生物就是守望者的坐骑,千吼象。如果我们持续暴露在千吼象发出的声波中,内脏将会全部破裂。” “你有提取到守望者要杀你的原因吗?” 杰克问。 夏溯若有所思道:“守望者说我的性命可以换取萨迦罗斯千年和平。但她没说为什么非得是我的性命。从永刑弥赛亚的话里可以推测出他们一直在献祭生命。这也是永刑弥赛亚角斗的原因。” “永刑弥赛亚把我绑来萨迦罗斯,但在行刑前他又改了主意。他似乎很痛恨杀戮,但又必须杀戮。他和守望者产生了分歧,之后你们就来了。” 杰克看向安咎,安咎摇了摇头。 他说:“我们知道的信息太少了,拼凑不出真相。只可知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千年以来不断献祭生命,现下意见却不再统一。客观来讲,萨迦罗斯内部的矛盾和秘密不关我们的事。现在夏溯安全了,我们也可以离开了。” “萨迦罗斯和地球没有往来,不会波及人类。我们没有理由干涉。” 杰克赞同安咎的剖析。 宿罗这时咬牙切齿道:“守望者,永刑弥赛亚?撕碎他们,让萨迦罗斯知道攻击我们的代价。” 安咎无奈的叹气,他向来不赞同宿罗的提议。他的提议大多数时候包含不必要的杀戮,憎恨。安咎避之不及。 夏溯出来调和:“我认为先撤离萨迦罗斯是正确的选择。等我们安全了,确认了萨迦罗斯的状况,再回来也不迟。” 夏溯了解宿罗,吃软不吃硬,特意留了商榷的空间。 人类肉色的皮肤一点点覆盖绯云,把宿罗凝聚成人形。这款特质皮肤安装在光斑下方,利用光斑的能源催生,和绯云同样有着再生的能力。 绯云簇成的头发在永燃角斗场的红光里摇曳:“好吧。以后我要是去萨迦罗斯找他们的麻烦,你们可别拦我。” 三人见宿罗妥协,放下心来。四人返回停靠在永燃角斗场外的飞船,设定航线,准备回家。飞船缓缓离地,朝着天空前进。 安咎透过玻璃,瞧见星球边缘一种红色的物质在攀升。杰克和夏溯也注意到了,暗觉不妙。 “全速前进。” 安咎站在操作台前,加大飞船的马力。飞船以最快的速度撤离。同时,红色物质攀升的越来越快,密密麻麻的枝条往上编织,即将笼罩整颗星球。 飞船冲出气层,脱离萨迦罗斯。夏溯不由松了口气,差点就被封印在萨迦罗斯内部。 忽然,飞船向右甩去。杰克立刻到船舱尾端,发现红色物质竟长出了气层,尾随飞船,将其捆住。一根根嫩红色的枝条拧成一簇,纤维清晰可见。表面长有尖刺,捆住飞船时把铁皮扎出十多个洞。空气开始流失。 杰克开启氧气罩膜,类似泡沫表面般的霓虹色彩将他包裹。他打开舱门,梓铁攀上指尖,杰克跃上飞船顶端,逼近捆住飞船的红色物质。夏溯见杰克跑到飞船外,立刻开启手动驾驶,努力保持平衡。 扭曲的十指扎进枝条,红色物质瞬间被捅出十个窟窿。杰克双脚踩住铁皮,双臂抱紧红色物质,持续用力向外拔。红色物质与他做着对抗,分出两根枝条,刺进杰克的双臂。枝条在手臂上开出一个血洞,往肉里使劲钻。尖刺刮过肉和骨头,杰克还是没放手。 绯云显现,宿罗也跃上飞船顶端,他是真的被惹怒了。 “竟敢送上门来!做好被撕成碎片的觉悟了吗?” 热能从光斑源源不断输送到双臂,宿罗的整只胳膊扎进红色物质,从内到外要把它撕成两半。 红色物质似乎明白自己抗衡不过杰克和宿罗,开始呼叫支援。很快,另两根红色物质从笼罩萨迦罗斯的屏障里伸出,直捣飞船的推进系统。杰克直接跳下飞船,落在红色物质身上,可还是晚了一步。飞船不再前进,被枝条拖回气层。 飞船表面因为超速下坠的摩擦力开始燃烧。夏溯接住杰克扒住舱门的手,把他拉了进来。宿罗依旧在飞船上方,和两根红色物质厮杀。 “准备迫降!” 安咎发出警告。 夏溯也顾不了那么多,伸出触手捆住宿罗,强行把他拉回船舱。宿罗刚要抗议,飞船撞上地表,瞬间碎裂。 安咎眼中闪过银光,他被紧紧裹住,眼前的景物消失不见。夏溯在最后时刻展开背后的全部触手,闭合成一颗圆球,把四人包裹在内。夏溯的后背本就被金属笼扎得皮开肉绽,伤口在触手全部涌出时被撑的更大。她能感受到灼烧感,和与地表碰撞的痛感。 圆球滚了好一会,夏溯确保附近没有危险后,才展开触手。触手的银色肌肤被烧焦,几乎每一根都有残缺。夏溯收回触手,看伤势,它得在背里恢复好一阵。估计这一两天都无法使用。 身后传来爆炸声。飞船彻底被摧毁,变成空中的一束灰烟和碎渣。 “守望者是铁了心要留住我们。” 夏溯忍着痛意。 四人抬起头,天空被红色物质填满,视野中只剩下嫩红色。萨迦罗斯被彻底封锁,没有生物能够出入。 “守望者显然不会放过夏溯。我们不能暴露在外。” 安咎说。 夏溯环顾四周。飞船坠毁的位置在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之间。 “我有一个简单的提议。” 三人看向宿罗。 “先发制人。我们找到守望者,杀了她,不就永无后患了?” 夏溯竟觉得有那么点道理。杰克好似也不抗拒。 安咎看夏溯和杰克没有反驳,于是自己道:“你要在敌方星球上追杀一个颇具威信的首领。你能听出这有多荒谬吗?” 宿罗不以为然的扬起眉毛:“听不出来。我们只需要找到她,杀掉就好了。两个步骤就解决了问题。就像你喜欢的那样,必要的杀戮,加上极致的效率。” 安咎第一次无法反驳宿罗的言论。因为自己的办事风格正如他所描述。 杰克仔细思考了宿罗的提案:“你的方案很直接,也很有效率。但是可实施性很低。” 宿罗听到前半句话得意的瞅了眼安咎,在听到后半句话后不可置信的瞪着杰克。 “首先,我们不确定守望者的方位。虽说萨迦罗斯声称她被冻结在高塔中,其实是个谎言。或是守望者向所有生物隐瞒了她的行踪。第二,守望者的声望极高,越过六座城邦追杀她的可能性为零。第三,假设我们真的站在了守望者对面,她的实力有目共睹,还有所隐藏。击败她的成功率未知,她手中还有千吼象。” 宿罗看着这个沉默寡言的角斗士说了这么一通,即使他没认真听说话内容,也觉得有点道理了。 “那你说怎么办?” 宿罗不满道。 “守望者大概率知晓我们的方位,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保持隐秘。我建议躲到城邦间。” 夏溯支持杰克的提议:“右边是恸哭肉城,左边是厄琉西斯。选一个吧。” “厄琉西斯的统领,诺斯和奥莱对我们颇有照顾。但是城府极深,整个城市都在他们的掌控中。如果守望者已经和城邦间通气,可能我们一脚刚踏进厄琉西斯,就被抓了。恸哭肉城更为合适。整座城邦的管辖并不紧凑,杀伤性也较低。” 安咎认真分析了一番。 夏溯,杰克,安咎都准备往恸哭肉城走了,宿罗却无动于衷。 安咎回身,走到宿罗面前。和他面对面对视。 “守望者迟早会找上门,你还怕没有机会教训她吗?” 宿罗紧盯安咎的眼睛,不再说话。 安咎转身,回到夏溯和杰克身边。三人向恸哭肉城前进,没走几步,宿罗跟了上来。 正如安咎所料,隶属于厄琉西斯的恸哭肉城很被动。对于外界的防守比较疏松,全体生物都专注于工厂产业。 恸哭肉城围着一圈蠕动的肉墙,宿罗很轻易的撕开一个洞,四人悄无声息的钻入了城市。只是一切并不如四人所想的太平。一个个痛苦引擎从工厂内被抬出,街道上的绿紫色花圈时刻处于警戒状态,帮恸哭搬运炮台。 第39章 痛楚引擎 夏溯轻声道:“这跟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只见一个个之前夏溯和杰克在升降装置内看到的类似面团的生物,它们的头被一颗颗安在各种装置底部,凄惨的尖叫声形成反重力声波,供装置自如的移动。 “恸哭是在为战争做准备?” 这是夏溯唯一能猜想到的答案。 “很有可能。” 安咎说。 一颗火球忽然滚到宿罗脚下。宿罗弯下身子,把火球提溜起来。 “焰焰?” 夏溯惊讶道。 “焰焰?什么焰焰?” 宿罗手中的火球不断挣扎,他才不惯着它,把小生物晃得左右摇摆。 “灭琅的宠物。” 杰克也认出了宿罗手中的生物。 它的背部长满小型气孔,浓厚的白烟从中喷出,像是一座座喷泉。全身也是由石块组成。拼接处的裂缝透出橘红色的光芒。灭琅十分宠爱焰焰,经常带着它在角斗场里溜达。有一次,焰焰咬伤了一名角斗士的腿,灭琅以“焰焰不喜欢他”为理由,把那名角斗士赶出了肆星。 气孔里突然爆发出嗡鸣,滚烫的烟雾喷发。焰焰试图烫伤宿罗,好让他松手。可惜,宿罗怎么会怕烫。他释放出几缕绯云,渗入焰焰身上的裂缝,焰焰瞬间蔫了。 “这就对了。听话点。” 宿罗拎着它到处甩。 夏溯盯着焰焰:“难不成灭琅也在萨迦罗斯?” 安咎从宿罗手中接过焰焰,把它放在地上。它回头瞥了一眼四人,朝着工厂奔去。 “焰焰从不离灭琅身边,他此时此刻就在恸哭肉城。” 宿罗看安咎把焰焰放走,很是不解:“你怎么把它放了,这岂不是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安咎回答:“放走它才是明智的选择。我们不可能带着一只宠物到处跑。况且,要是灭琅发现焰焰迟迟未归,肯定会派人寻找。岂不是加剧了我们的状况。” 宿罗的手指响了响:“我可以把它追回来杀掉。” 安咎顿时有点头疼。 “不用大费周章。如果灭琅和恸哭肉城真的在准备作战,大概是没时间理我们。” “恸哭肉城隶属于厄琉西斯,时沙圣壑和流浪胃都隶属于母巢,那么战争只有可能在这两方之间爆发。” 夏溯话还没说完,爆炸声在耳边炸开。 围绕城邦的肉墙被捅出一个窟窿,无数熵噬士兵涌入城市,开始厮杀。熵噬修长光滑的身体上套着琉璃瓦制成的盔甲,手持一根两端都插有晶体的矛。熵噬用一端对准正在瞄准自己的炮台,一挥手,声波冲出晶体,撞翻了炮台。 熵噬手中的矛一端装有经过改良的声带,可发出不同频率的声波作为远程手段压制敌军。另一端由琉璃瓦制成,极为锋利。 一颗颗透黑色的圆球砸进肉城,地面随之颤动。圆球砸毁数十栋居民楼,同样破坏了几个炮台。落地后,圆球下端伸出细小的脚,抬着圆球四处撞击。工厂的一面面墙被撞烂,几个圆球挪到一块石板下,将其抬起。剩下的圆球收起脚,顺着石板滚进工厂,把里面的设施撞了个稀巴烂。 肉墙外,二十台发射器严阵以待,熵噬往上安装透黑圆球,再投掷出去。 熵噬排成一排,健壮的肉腿同时蹬地,凌空跃起,同时发动手中的长矛。预想中的声波却未发出。熵噬落地,面面相觑。发射装置同样瘫痪。 恸哭的炮台开始发动。痛楚引擎脑融槽内的意识体受到刺激,痛楚转化为能量,在核心内凝聚。炮台两侧的光带闪烁,能量炮轰向熵噬。熵噬立刻四散躲闪,一部分熵噬凭借着弹跳力顺利逃出轰炸范围,有的却被炸成了肉碎。紫色鳞片仿佛割开了天空。 轰炸声造成的耳鸣使夏溯低下头。四人此刻躲在居民楼后,观察远处的战役。 剩余的熵噬再次试图发动声波,长毛却没有反应。熵噬意识到这是恸哭蓄谋已久的手段,纷纷撤退。他们回身,向着肉墙撤离。肉墙在蠕动,再生,窟窿被修补。熵噬被拦截在内。回头,能量炮射向熵噬,瞬间将他们炸成碎片。 肉墙外的熵噬用长矛琉璃瓦的那端刺向肉墙,想要解救墙内的伙伴。肉墙吸住熵噬的手,将其尽数折断。一墙之隔的熵噬尽在哀嚎。 肉躯爆炸发出阵阵声响,城墙外的熵噬无助的拍打肉墙。 面团似的生物发出更加猛烈的嚎叫,把炮台弹向空中。能量炮越过肉墙,射向墙外的熵噬。不过十分钟,熵噬覆灭。地上只剩下片片沾着碎肉鳞片。 恸哭钻进被破坏的工厂,没一会他们抬着圆球的尸体走出,把尸体运到城邦边缘,扔进岩浆。 夏溯望着城邦边缘的混乱:“厄琉西斯进攻恸哭肉城?这不符合逻辑。” 安咎道:“看起来更像是恸哭肉城在暗地策划反击,但被厄琉西斯发现了。萨迦罗斯明明有为了减少大规模战争的协议。各自挑选三名城邦内最强的角斗士进行角斗。目前看来这个协议很少被履行。” “看来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都不是好的藏身地。” 夏溯总结道。 “我们的首要目标是想方设法撤离萨迦罗斯。同时躲避守望者的追杀。天空被堵住,但杰克和宿罗向我们展示了破坏红色物质的可能性。我们或许可以窃取一艘飞船,强行破开红色物质,然后离开。” 安咎边说,边时刻注意着恸哭的动向。他们来来回回抛尸,最后返回工厂内部。 “恸哭肉城既然拥有最为缜密的血肉科技,肯定有类似飞船的科技。我们应该分头寻找。” “我不确定我们是否应该分开。在一起时我们至少可以相互照应,分开后有可能被逐个击破。” 夏溯头一次不认同安咎的看法。 安咎思考了一下:“你说的也有道理。不如我们两两分组,这样既能保证彼此的安全,也可以加快搜寻速度。” 两两分组的话刚出口,杰克就向夏溯靠拢。 夏溯很自然道:“我和杰克一组,安咎和宿罗一组吧。” 宿罗下意识想要拽住夏溯,却被杰克挡住。 “你怎么分的组?夏溯,你成心的!” 宿罗怒不可遏。 “同上。我不认为将我和宿罗分到一组会提高搜寻速度。” 安咎和宿罗的意见难得统一。两人对视一眼,纷纷扭过头。等他们反应过来,夏溯和杰克已经走远了。只见夏溯用口型说。 “找到飞船后回到此地集合。” “你确定他们不会打起来?” 杰克回头看了眼两人。 “不确定。正好让他们磨合磨合。” 夏溯说。 “你就不怕他们丢掉性命?” “不会的。要相信安咎和宿罗。虽然两人性格和思维方式完全相反,但在取得目标时都快准狠。” “希望如此。” 夏溯和杰克拐进邻近的工厂。 灭琅坐在矿石砌成的沙发上,一圈圈白烟从石块拼接成的嘴里吐出。他一手捏着烟斗,一手一下下抚摸着趴在袍子上的宠物。热气从宠物背部的气孔内喷出,顶着灭琅掌心,流入石缝。 灭琅闭着眼,享受着安宁。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趴在灭琅腿上的生物瞬间警惕,朝着来者狂吠。 “焰焰,安静。” 灭琅低声安抚着宠物。 “你找我?” 灭琅缓缓睁眼,权臣站在他面前,四只眼睛盯着他两颗暗红晶石制成的眼珠。 “准备去一趟萨迦罗斯。” 灭琅吸了口烟斗。 “去永燃角斗场吗?” “不,去收取千年前铺垫的果实。” 权臣不喜欢灭琅老是神神秘秘的下达指令:“可否说说具体行程,我好做准备。” 烟斗被几根石头拼成的手指来回旋转。权臣把目光移向烟斗,更加烦闷。 “不需要做准备。你只要时刻铭记自己被创造出的原因便好。” 权臣当然知道灭琅指的是什么。 权臣的生命仅用一个词便可概括,臣服。无论是他强大的肉体,还是敏锐的感知,都是为了更好的臣服于灭琅。 每当灭琅提醒权臣他存在意义,权臣就会露出无比痛恨的眼神。灭琅乐忠于看他这副模样,反正最后他都会完成自己下达的指令,无论多不情愿。只要权臣还想活下去,就必须臣服于自己。 权臣不情愿道:“我当然记得,灭琅。它每时每刻都在穿透我的脑子。” 灭琅笑了笑:“很好。不过去萨迦罗斯的目的我告诉你也无妨。我跟你提过恸哭拥有的血肉科技吧?血肉科技可助我进一步统治肆星。恸哭肉城的首领受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在三千年前我们就已经相互串通,只要我助恸哭独立,恸哭也会助我一统肆星。我会带领他们研发出令人发指的血肉科技武器,助力我自己和恸哭在宇宙中取得一席之位。” 权臣时常聆听灭琅这些明晃晃的野心。 他不解道:“你已经占据了五分之一的肆星,这对任何生物来讲都是无与伦比的成就。为何你还不满足?” 灭琅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后辈。权臣的肉体是他亲自筛选的基因拼凑而成,他不理解,为何拥有如此极致实力的权臣,对权力完全不感兴趣。真是枉费他的栽培。 “你从未尝过权力带来的甜头。自然不会理解。告诉我,如果你向一只蚂蚁描述人类世界的精彩,它会理解吗?当然不会。你们甚至无法沟通,因为语言根本不共通。野心从来不可怕,权臣。可怕的是你有野心,却没有比肩野心的实力。” 灭琅恨铁不成钢的凝视着权臣:“你,有实力。没有野心。宇宙中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都具有野心,如果你不与他们争,迟早被他们吞噬。” - 三颗恒星凝聚成一种腐烂的光辉,泼洒于萨迦罗斯地表。灭琅的飞船悄无声息的降落在恸哭肉城。灭琅一行人被护送到城中心的工厂里,面见恸哭首领。 一面面绿紫色的肉壁围成一排排工厂,整座城邦响彻着机械运转的声音。权臣看着一个个体型矮小的恸哭在工厂内忙上忙下。他们的肉体薄弱,手指上的黏膜粘在器械上发出啵啵声。四颗亮晶晶且鸡肋的眼珠转动着。 在萨迦罗斯这颗利用角斗奠定权力的星球上,恸哭这种肉体弱小的生物必然遭到奴役。权臣不理解为何灭琅会选择恸哭作为盟友。他向来喜爱肉体超群的角斗士,恸哭显然截然相反。但当权臣见识到血肉科技后,灭琅的选择变得理所当然。 数百台精密的炮台被隐藏在工厂底部。三千年前,恸哭就开始谋划这场革命。他们把每一座工厂底部挖空,做成两层。厄琉西斯却一直以为工厂只有地表一层。当一大半恸哭在地表为厄琉西斯卖命时,剩下的恸哭藏在在地下,为未来的自由卖命。 建设所需的资金由灭琅提供。在四千年前,灭琅第一次拜访萨迦罗斯,那时肆星的角斗场刚成立,他正在宇宙中寻找能助自己的盟友和机会。灭琅来到萨迦罗斯,了解到厄琉西斯和母巢是星球上最为强大的两座城邦。 母巢不欢迎外来者。母巢内的生物极度生殖崇拜,只关心内部繁殖的状况,如何培育出更为恐怖的肉体。于是灭琅把目光投向了厄琉西斯。厄琉西斯的科技相当先进,但首领诺斯和奥莱城府颇深,难以掌控。灭琅并不着急,持续与厄琉西斯较好。 直到,灭琅去了一趟恸哭肉城。诺斯和奥莱之前一直在刻意缩小恸哭肉城的存在。 描述他们为:“一群可悲的生物。恸哭的肉体不支持他们在角斗场里大放光彩,只能投靠我们,寻求庇护。你知道为什么他们叫恸哭吗?如果你半夜靠近恸哭肉城,就能听见他们的数千年累积的悲怨恨,随着岩浆汩汩流动。” 诺斯和奥莱只字不提厄琉西斯的科技大部分都由恸哭肉城供给。就是怕灭琅发觉恸哭肉城的可取之处,背叛厄琉西斯。但灭琅向来敏锐,他从来不完全相信别人所说的话。于是,他自己悄悄溜进恸哭肉城,一探究竟。 当时,灭琅彻底被恸哭所掌握的血肉科技所震撼。他曾踏足无数颗星球,见过无数科技,全都不及恸哭的血肉科技。他们的肉体的确脆弱,但心灵却出奇的冷硬。恸哭创造出不算完整生命的物体,利用它们的痛苦作为能源,没有道德约束这种思想。 况且,恸哭只有智慧和科技,没有武力,没有资源,没有野心。他们的革命只是被压榨到了极致,一次迫不得已的反弹。只要灭琅肯助他们一臂之力,未来,掌控恸哭易如反掌。 三千年,恸哭和灭琅策划这场革命用了足足三千年。恸哭的工厂不分昼夜的运作,就为此刻。 灭琅停在一台内含三个脑融槽的机械下,仰望这个无与伦比的杰作。这是恸哭研究的出的最后手段。连接三个脑融槽里的意识体,放大并融合意识体的痛苦,当痛苦抵达最顶峰时会产生一个巨大的磁场。磁场会将生物最为重要的脏器吸出体内。这台机器名叫源能者。 只要意识体足够痛苦,这台机器可以在一分钟内,覆灭一整座城邦。 恸哭的首领站在灭琅旁边。灭琅的躯体已经衰老,只能佝偻着行走,恸哭只及他的腰部。恸哭首领的目光坚定,仿佛灭琅和眼前的机器就是恸哭未来的自由。 灭琅检查完工厂内的设施和武器,去到了恸哭给他安排的住处。 “权臣。” 灭琅呼唤道。 权臣走到灭琅身前,低下头。 “我命你去母巢侦察。把母巢的行踪摸透,禀告与我。不要卷入不必要的麻烦。” 权臣颔首,退下了。就在他准备离开恸哭肉城之际,一种红色的枝开始在空中攀升,编织成一座笼罩住整颗星球的巨网。 灭琅站在窗旁,抬头望向红色的天空。 “看来经过今日,萨迦罗斯将被彻底颠覆。” - 权臣的肉翅为他带来许多便利。他不费吹灰之力,横跨永燃角斗场,潜入了母巢。母巢和恸哭肉城的结构有相似之处。恸哭肉城排列着一座座工厂,而母巢排列着一窝窝培养穴。 母巢建立在一颗陨石内部,出入口唯有两个,都被严厉把守。权臣想要进去,就必须解决掉看守的侍卫。他明晃晃的走到入口前,那些挂在入口上方的侍卫审视着他。权臣展开背后的肉翅,跃起,两个爪子利落的割下他们的头颅。 权臣把侍卫的尸体推下城邦边缘,看着尸体坠入岩浆,燃烧成灰烬。他潜入入口,面对错综复杂的通道丝毫不慌,轻车熟路的直奔母巢中心。这不是权臣首次侦察母巢。他曾为灭琅侦察过母巢,时沙圣壑,流浪胃都,甚至是回廊。 每当灭琅拜访一颗新的星球。那颗星球就要做好被解剖的准备。他总会在第一时间掌握所有情报。权臣经常充当侦查员,在各个星球间穿梭。 母巢的通道杂乱,原本的实心陨石被挖出一半,建立起不同的区域。对于母巢原住民来说,辨识这些通道易如反掌。每一个通道的墙壁都被涂满带有特殊气味的液体。母巢生物通过接收气味,便可知晓通道的长度,从而推断通道通向哪处。 权臣首次潜入母巢,不得不刨开一个母巢原住民的肚子,钻进去,假扮成原住民跟随另外几个原住民一同进入母巢。多亏灭琅注入的优秀基因,之后,他只是花了些时间摸透母巢的布局,所有通道的方位就都记进了脑子。 第40章 食子母神 权臣顺利潜入城中心,仰望耸入巢顶的培养穴。培养穴一半是由透明的黏膜筑起,一半是陨石自身的矿石。黏膜方便于母巢观察培养物的状况。培养穴内部分为数十层,上上下下粘满椭圆形的卵。每时每刻都有“母亲”照顾他们,为他们输送营养,调节温度。 母巢中的每一个生物都是“母亲”。他们没有自主生育的权力,全部由母巢首领,和科研队匹配基因,再繁殖。卵在还未足月时就被剖出肚子,全部放入培养穴。所有的卵都被混在一起,由“母亲”照料,最大程度激发母爱,让“母亲”愿意为了每一个卵而拼命。因此在角斗场中,母巢的选手异常凶猛刚毅。 为了营造出最适合培养物的环境,母巢中的光芒十分微弱。只有发着丝丝暖光的卵泡被一根跟血管似的绳子连起,挂在培养穴之间。权臣匍匐在培养穴之间,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捕捉了他的目光。权臣从未在母巢内见过如此明亮的色彩。 权臣刚开始以为这是母巢新培养出的生物,但他眺望阴暗潮湿的街道,发现这种白色身影无处不在。他可以确定这是另外一个星球上的物种。权臣准备继续深入母巢,看是否能探查到更多有关这些白色生物的信息。他走着走着,被其中一个培养穴里的景象拴住脚步。 一个个刚蜕出卵的幼崽被放到输送带上。输送带尽头是一洼沸腾的岩浆。炙热的火舌散发出岩浆,幼崽凭着本能嚎叫,缓缓被送入岩浆,化作一滩血水。 每当权臣看到这幕,心都会跟着颤动。眼前的景象慢慢变得浓白,像是一团雾气糊在了脸上。他想拨开雾气,却撞到了一个实体身上。 白色雾气在一瞬间凝聚,化为固态的躯体立在权臣面前。她长得和街上那些白色的身影几乎一模一样。过于瘦长的肢体让她看起来极为不稳定,干瘪的躯干像是在被周围的气体挤压,没有内脏。 权臣下意识展开爪子,抓住她的脖子。手中的触感消失,权臣眼睁睁看着她化为气体,渗透过他的肌肤,脱离他的掌控。 “再靠近一步,我就让全母巢的生物知道灭琅的手下入侵了。” 权臣不再逼近,他可不想与整个母巢作战。 “这就对了。” 雾气再次凝结为固体,站在不远处盯着权臣。 “你也很可怜培养穴里的幼崽吧?” 她问。 权臣警惕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如果你能帮我把这些即将被处理的幼崽送去回廊,我就不告诉母巢你的入侵。” 她的声音很轻快,同时饱含痛苦。她一直望着培养穴内部,看着幼崽哀嚎着死亡,她就痛心。自从蜕来到萨迦罗斯,她就观察到了这一现象。母巢对培养出的残次品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可以毫无感情的将他们送入岩浆被烧死。 那些幼崽甚至不能被称为残次品。只是不如其他佼佼者的肉体那般强悍,便要遭到抹杀。诺娃不理解母巢的做法,唾弃母巢的残酷。今天,她终于忍不住,想要孤身一人尝试把幼崽运到回廊。听说回廊是个中立,且极为包容的土地。它不是隶属于任何城邦,也不参加角斗。只是几座承载着历史的冰岛。 就在诺娃思考如何将幼崽偷偷运出培养穴时,她瞧见了另一个身影。同她一样,立足于培养穴旁,看着里面被送入岩浆的幼崽。经过仔细观察,诺娃确定这不是母巢内的生物。他拥有一双宽大的肉翅,两根犄角盘旋于头顶,镶嵌着两颗纯白的眼珠。 诺娃准备赌一把,赌他也是一个拥有善心的生命。于是她化作气体走上前,试探权臣。果然,诺娃一敲诈,权臣就暴露了他作为入侵者的身份。 权臣本想拒绝诺娃。灭琅嘱咐过,不要惹起或参与不必要的麻烦。但当他驻足于培养穴面前,他的内心在煎熬。权臣甚至在诺娃威胁自己后感到了一丝庆幸。他得到了一个正当理由,为了不被整个母巢发觉,才答应诺娃保护幼崽。 权臣还发现,面前这个瘦长的生物和自己可能有着相同的基因,或者说至少一部分相同的基因。在与夏溯角斗的过程中,权臣曾幻化为气体,液体,和固体。面前这个生物同样也可以幻化成不同的形态。或许,权臣体内的一部分基因就是提取于诺娃的种族,蜕,身上。 诺娃见权臣沉默了。虽然他的四只眼睛依旧扎在自己身上,但好在眼神中不再带有杀意。 权臣问:“你真的会把我的入侵通知给整个母巢?” 诺娃生怕权臣不同意,连忙道:“我当然会。到时候,不止是你,灭琅也会遭殃。” 权臣额头上的皮肤皱了皱:“你认识灭琅?” 诺娃没有回答,而是把话题转回营救幼崽上:“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权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回答:“我答应你,帮你把幼崽运到回廊,在这之后,你就要当从未见过我。” 诺娃开心的比出成交的手势。 权臣叹了口气:“你有计划吗?” “当然。初步计划是我们一起潜入培养穴,我去吸引“母亲”的注意,你趁机溜进最底层,救出幼崽。母巢和回廊是两座挨着的城邦,接下来我们只需要带着幼崽进入回廊,就安全了。” 权臣上下观察面前的生物。她细瘦的肢体支起身体,比权臣还高,却显得过于轻盈。尽管在描述一个有可能送命的任务,语气却很轻松。 “你确定你可以?母亲拥有极度保护欲,想要在不惹怒他们的情况下吸引注意力,相当困难。” 诺娃听着权臣的话,用尖细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放心。我可以的。” 权臣想了想,同意了她的方案:“就这么办。” 他下意识想叫她的名字,却顿住了。 “诺娃。” 她接过话。 “诺娃。” 权臣点了点头。 “其实我们很容易就能潜入培养穴,权臣。” 诺娃说。 权臣看着她的肉体分解,一粒粒变为气体,渗透培养穴的黏膜。诺娃悬浮在培养穴内,隔着黏膜和权臣对视。诺娃不习惯拥有一个四只眼睛的同伴,时常不知道该去看他的哪双眼睛。 权臣了然于心。他深呼吸,宁静下来。身体开始融化,四肢被拆分,肌肉血液被扯成一缕缕液体,再蒸发为气体。他也化为了一团气体,只是颜色与诺娃不同。诺娃拥有与生俱来的雪白,而权臣因为全身长满灰黑色的鳞片,变为气体时更像一片乌云。 两人顺利渗透培养穴。权臣停留在输送带旁边,等着诺娃的信号。诺娃在几个忙碌的“母亲”面前突然化作固体,吓得他们立刻摆出防御姿态。 权臣推测,母巢现在与蜕是合作关系,蜕此刻拜访萨迦罗斯,应该也是为了帮助母巢获得什么。所以母巢内的生物对蜕没有太大敌意。诺娃尝试与几位“母亲”交涉,示意权臣动手。权臣也化作固体,用锋利的爪子在黏膜上开出一个洞。 警报被触发。嗡鸣声响彻整个母巢,震得权臣五脏六腑在身体里跳动。“母亲”立即转过头,嘶鸣着直奔权臣。诺娃化作液体缠住他们的脚步,为权臣拖延时间。他左右手各捞起好几个输送带上的幼崽,全部送出培养穴。总共加起来带走的幼崽有十个左右。 幼崽的样貌十分正常,没有丝毫残次品的样子。他们活泼的在权臣手里蠕动,扒在彼此身上。大部分幼崽都有着灰褐色的躯体,圆鼓鼓的腹部,和好几条尖利的肢体。有的身上长满光带,在阴暗的街道里散发着彩色的弱光。有的长有钳子,甲壳,或是尖刺。 诺娃见权臣撤离,自己也变回气态,跟着权臣飘入空中。权臣此时拍动双翅,在母巢顶端盘旋,四只眼睛分别寻找着能最快离开母巢的通道。 “这边走。” 权臣回头和跟在自己身后的白雾说。 权臣收紧翅膀,包裹自己再展开,俯冲进通道。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出口,最终被侍卫拦住。权臣把手中的幼崽抛给诺娃,诺娃立刻化为固态接住。幼崽挂在她身上,仿佛感受到了他们的逃亡,纷纷开始呜咽。 权臣攻向侍卫。侍卫同样长着翅膀,由透绿色的黏膜拼接而成。侍卫飞起,和权臣在空中相撞。两人砸向地面,侍卫瞬间摔出脑震荡。权臣的爪子陷入他的脑袋,将一颗颗眼珠扎破,再使劲一拔。脖子被撕裂,脑袋被权臣撇到一边。 权臣的颈椎粗壮,任何打击和摔落都不能对脑子造成伤害。这也是灭琅特地为他挑选的基因之一。剩下三名侍卫一同朝权臣扑来。他将挥出爪子,血液从爪尖洒出,蒙住了其中一个侍卫的眼睛。权臣用整只手臂贯穿了他的脑袋,再用脑袋砸向另一个侍卫。 诺娃目瞪口呆的看着权臣一个人干掉了四名侍卫。可以说是单方面虐杀。她开始担忧,灭琅养出的怪物令她恐惧。 权臣解决完四名侍卫,回到诺娃身边。他伸手想接过幼崽,诺娃却下意识后退一步。诺娃并不擅长于掩饰内心的想法,权臣瞬间就将她看穿。 他无奈的笑了:“别害怕。我帮你把幼崽送到回廊就走。” 诺娃点点头,木讷的看着权臣用沾满血迹的双手接过幼崽,展翅飞向空中。 权臣低头发现诺娃并未跟上:“走吧。再过一会母巢就要追出来了。纵使我再可怖,也抵抗不过整个母巢的力量。” 他半开玩笑的和诺娃说。 诺娃回过神,散开躯体,化为气体,跟着权臣向回廊前进。两人凌空了好一会,天气终于变得寒冷。一颗颗凝结的冰球砸向他们,权臣用身体护住幼崽,顶着气流慢慢飞行。诺娃一直在观察权臣,他平时的举动和厮杀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就像是两个生命被困在同一副躯壳里。她不禁疑惑,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权臣。 权臣和诺娃渐渐深入回廊。回廊大部分地表都被液体覆盖,只有几座小岛漂浮着。 权臣眯着四只眼睛:“幼崽无法在这种寒冷的温度下生存。母巢内潮湿闷热,跟回廊完全相反。” 幼崽仿佛听懂了权臣的话,往他怀里缩了缩。 诺娃的声音逆着气流而上:“相信我!再往里飞你就知道了!” 权臣咬咬牙,紧紧抱住幼崽,把自身的体温渡给他们。两人又向回廊深处飞了五分钟,权臣的翅膀被冻僵,完全失去知觉,凭借着意志拍动着。幼崽几乎没了气息,成团窝在权臣结实的臂膀里。 诺娃率先向着低处坠去:“跟上我!” 权臣低头看着诺娃坠入液体,只能跟上。冰冷的液体刺进骨骼,权臣奋力滑动四肢跟上诺娃,就在他即将彻底冻僵时,液体竟开始回温。 一缕缕暖流刮过身侧,激活了体内的神经。权臣的翅膀重新有了知觉,帮着四肢在液体里划动。两人深入液体,眼前,一个堡垒渐渐显现。 堡垒由石碑砌成,刻满权臣看不懂的文字和图像。诺娃化作液体游到堡垒前,用身体撞击石门。石门被撞开,权臣和诺娃游进堡垒,进入大厅。大厅中只摆有三尊石像,并无他物。 几根白须破出石像,石像的表层被一点点顶破。三个长满白须的生物从中游出,身体细长,拥有五根鳍。当生物游到光芒下,鳍泛出一圈圈霓虹光辉。他们向着权臣和诺娃靠近。权臣时刻准备进攻。诺娃用躯体缠住他的翅膀,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生物越游越近,脸上被白须覆盖,看不见脸。他们探出白须,伸到权臣身前。权臣下意识把幼崽抱的更紧,不善的盯着白须。 诺娃轻轻拽了一下权臣的翅膀。他这才把幼崽递出。白须很自然的接过十个幼崽,环住幼崽的身体举了起来。 “母巢的幼崽,对吗?” 其中一个生物说。 诺娃看权臣的爪子一直警惕的伸在外面,自己接过话:“对。从母巢培养穴内运出来的。我们不忍心这些明明健康活泼的幼崽被当作残次品处理掉。我听说回廊是六座城邦里唯一一个绝对中立的城邦,我希望你们可以庇护这些幼崽。历史肯定不愿记载母巢残酷的行为。” 三个生物没有立马回答诺娃:“我们是长青长老。唯二常驻于回廊的生物之一。我们的职责是确保历史得到准确的记载,还有保护往日的石碑。我们的誓言是保持绝对中立,不参与城邦间的斗争,客观的记录每一瞬时间。” 诺娃变得有些急切:“庇护幼崽并不代表参与斗争,而是保护了历史。幼崽就是历史得以发展下去的缘由,他们的生命承载着可能性,等着你们去记录。” 权臣看向诺娃,她鲜活的语言似乎撼动了长青长老,白须左右摆动,幼崽被轻轻摇晃,竟生出困意。 “一直有传闻说回廊在庇护那些被命运遗弃的生命。我请求你们,庇护幼崽,直到他们长大。他们会协助你们记载历史,谦卑的雕刻石碑。” 权臣站在诺娃身旁,无声的支持她。 长青长老终于妥协。其中一个长老回到碎裂的石像旁,敲响了一座银钟。沉闷的钟声在堡垒内回荡,下一秒,几十只幼崽从房间内跑出,在长青长老地下撒欢。 权臣震惊的看着这一幕。长青长老用白须把抱着的幼崽放在地上,很快和其他幼崽打成一片。 诺娃惊喜道:“传闻是真的。你们真的在回廊里悄悄庇护着他们。” 长青长老用白须拂过幼崽:“历史向我们证明所有生命都应尽全力成长,我们愿意给予这些幼崽机会。我们会庇护幼崽,直到他们有一天准备冲破作为残次品的未来。” 诺娃和权臣安心了。两人不宜久留,立刻启程返回母巢。途中,两人经过冰岛,诺娃提出想要看一眼记载历史的石碑。权臣拗不过她,只好陪她一起降落在岛屿上。 一块块石碑从矮到高螺旋盘踞在岛屿上。碎冰刺痛了诺娃的脚,她一步步向着石碑靠近。忽然,一扇翅膀在面前展开,为她挡住气流。诺娃扭头看向权臣,他只是走到石碑旁,静静等着自己。 最前端的石碑仅仅到权臣的大腿,两人顺着旋涡往里走,石碑从大腿逐渐涨到高于头顶。最中心的几块石碑是诺娃的两倍身高,她仰着头才能勉强看清最顶端的字。每一块石碑都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有的还有图像。一道道裂痕紧紧环住石碑,将其分割。 历史深深凿入石块,逃避被忘却的命运。诺娃很想知道石碑上的内容,可惜她读不懂。 “利尔坦作为最古老的生物,一直陪伴着萨迦罗斯,直至流浪胃都筑起。最后一只利尔坦的尸体成为了流浪胃都的地基,它的生命与胃都永存。” 诺娃听着权臣缓缓读出石碑上的字。 “你会萨迦罗斯的语言?” “灭琅让我学,我便学了。总不能浪费他为我筛选的脑基因。” 诺娃从权臣的话里捕捉到了一丝苦涩。在诺娃和权臣相处的短短几个小时里,权臣的悲痛似乎从未离去。这令她不解,他一边利用这副身体尽情杀戮,一边厌恶身体的造物主。 诺娃终是没问出口,只是道:“你可否再读一小段石碑上的文字与我听?” 她满怀期待的声音让权臣无法回绝,即使他知道灭琅在等待。 “时沙圣壑向流浪胃都发起挑战,赢家可以吞并输家的城邦。永燃角斗场的岩浆沸腾了三天三夜,三轮角斗结束,流浪胃都全盘皆输。时沙圣壑的角斗士,瓦尔坎诺,披着从萨迦罗斯最深处挖出的黑曜石制成的铠甲,一人贯穿三轮角斗。从此流浪胃都隶属于时沙圣壑。瓦尔坎诺持续为时沙圣壑效命,直至被永刑弥赛亚击败。” 权臣仰头读着石碑,瓦尔坎诺黑曜石锻造的躯体仿佛就在眼前。同样作为角斗士,他能理解她的荣耀。 气流刮过石碑,扬起碎裂的石粒,与漫天碎冰融为一体。 “我们该走了。” 权臣展开翅膀,率先飞到空中。 诺娃抬起头,看着权臣在空中翱翔。她叹了口气,躯体气态化,跟上权臣。两人回到母巢,原以为母巢会重兵把守入口,追杀他们,但入口出奇的安静。 权臣试探性地走进通道,竟一个侍卫也没有。诺娃瞬间紧张起来,她的同伴还在母巢内,恐怕遭遇了不测。她连忙赶到母巢中心,权臣也跟了进来。 第41章 血色起义 所有生物倾巢而出,聚集在街道上。微弱的灯光带动着不安。权臣躲到一个装置后。装置里摆满了不同颜色和口味的营养液。诺娃想越过堆积在街道上的生物,却被权臣拉住。 “放开我!” 诺娃去推权臣。她被固在权臣身边,无论她怎么挣扎,权臣有力的双臂都无动于衷。渐渐她安静下来,耳旁只剩权臣沉重的心跳声。 权臣见诺娃终于安静,轻声道:“你的同伴此时方位和状态都未知,贸然闯入母巢中心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可是……” 权臣打断她:“我明白。” 诺娃不确定权臣真的知道焦心的感受,但在他四只眼睛安抚的目光下,诺娃不再反抗。 “你先冷静,好好想想。即使你能找到你的同伴,以你自身的能力又能帮他们多少?不如潜伏在暗处,先了解情况,再计划。” 诺娃真的冷静下来,思考权臣的话。 令人头痛的嗡鸣声传来。高频的嗡鸣穿透头骨,诺娃痛苦的低下头。权臣用翅膀包裹住她,减轻一点嗡鸣的穿透力。 “时沙圣壑不断挑战母巢的权威!它作为隶属城邦不愿使用正当角斗跨越我们,而是用卑鄙的手段炸毁我们的培养穴!” 权臣心惊,不只恸哭肉城要发起革命,时沙圣壑也在抗争。厄琉西斯和母巢的权威可能会在同一天坍塌。萨迦罗斯将被搅的天翻地覆。 “母巢永不退缩!我们繁殖的目的什么?就是为了创造出最极端的肉体,碾碎一切胆敢威胁我们的存在!同时,我们拥有蜕的支持!今日,母巢将彻底踏平时沙圣壑!更甚,母巢将一统萨迦罗斯。” 嗡鸣声戛然而止。母巢内爆发出嘶鸣。嘶鸣撞击着培养穴,一排排萨迦罗斯最强悍的肉体列在母巢内,战争已军临城下。 权臣与诺娃对视。权臣起身,从诺娃身侧退开。她想拉住权臣的手,却被拂开。权臣转身离去,诺瓦知道,这则消息马上将落入灭琅耳中。 一台台痛楚引擎被抬出工厂,恸哭这座城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鲜活气息。脑融槽的运转速度越来越快,意识体饱受折磨。它们的痛楚化作动力,为恸哭争取自由的未来。 痛楚引擎被运过锁链,一步步逼近厄琉西斯。厄琉西斯所有的血肉科技全部瘫痪,这都是恸哭在三千年前埋下的希望,为了有朝一日推翻厄琉西斯。能量炮射向城邦,熵噬的怒吼响彻鲜红色的天空。 熵噬试图反击,他们拾起原始的武器,琉璃瓦制成的长毛与盔甲,与恸哭抗衡。锥形的高楼倾塌,琉璃瓦的罩膜被粉碎,像是被拆分的黑夜,化为透黑色的碎片向下坠落。所有熵噬涌出厄琉西斯,他们用肉体撞击炮台,骨骼碎裂的催声不绝于耳。他们相互攀登,用身体上尖锐的鳞片刺进恸哭的身躯,宣泄恐惧与怒火。 熵噬自杀式的攻击毁掉了三分之一的痛楚引擎,他们对肉体上的痛苦甘之如饴,只为将恸哭碎尸万段。 灭琅和恸哭首领眼见熵噬拆卸掉一台又一台痛楚引擎,两人默契的发动了源能者。整座城邦开始颤抖。熵噬的心脏撞击肉壁,撕开一层层血管和肌肉,最后破出皮肤,砸向地面。在一秒内,最前排熵噬的心脏全部从体内爆破而出,他们凭借最后的意识向前迈步。心脏在地上依旧鼓动。 诺斯和奥莱站在厄琉西斯面前,诺斯扭过修长的脖子,看向支离破碎的家园。 “趁现在,恸哭还没攻进城邦,我们撤退!” 奥莱拼命缠住诺斯的脖子,拼命把他往回拉。 “闭嘴,奥莱!至少我们死的适得其所!” 诺斯掰过奥莱的脖子,向着城邦下方的熵噬大吼:“给我推!不计一切代价,我也要拉着恸哭给厄琉西斯陪葬!” 熵噬的攻击愈发猛烈,他们凭借着高超的弹跳力越过炮台,直奔恸哭首领。 强大的磁场暂时消失,源能者在重新充能。熵噬抓住契机,疯狂扑向恸哭,誓要把源能者拆成碎片。恸哭首领眼看情况不对,立刻把源能者脑融槽的频率调到最大。意识体发出巨大的痛楚,源能者被调动,再次散发出磁场。 一排排熵噬瞬间从空中坠落,无数心脏破出胸口,跟随尸体一同砸向地面。血液像是雨滴,厄琉西斯像是一滩渐渐腐臭的水洼。 权臣姗姗来迟。等他横跨永燃角斗场时,发现恸哭已经攻到了厄琉西斯脚下。权臣立即扭转方向,向恸哭飞去。果然,源能者后方站着灭琅和恸哭首领。权臣降落在灭琅身边,垂头跪下。 灭琅此时此刻不在意权臣为何回来的这么晚,他连看都没看权臣一眼。 “去杀了诺斯和奥莱。带着他们的尸首回来见我。” 权臣把头垂的更低。他从灭琅身侧退开,展翅冲着熵噬后方冲去。他俯瞰整个熵噬军队,四只眼睛轻而易举地抓捕到诺斯和奥莱的身影。权臣向下俯冲,四肢的爪子齐齐伸出,扎向诺斯的脖子。 诺斯猛地抬头,权臣近在咫尺。诺斯跨出柔韧度极高的肉腿,向着一边闪避。权臣降落,刹住脚。他快速扭动手指关节,瞬间朝着诺斯和奥莱杀去。诺斯和奥莱不停闪避,时而跳到建筑顶端,才跳下,狠狠踩权臣一脚。虽然因为权臣的头颅拥有极强的防御性,诺斯和奥莱的攻击毫无作用,但权臣逐渐变得不耐,动作变形。 奥莱聚精会神的观察权臣的动作,和诺斯耳语她的计划。等权臣再一次挥出双爪,诺斯主动迎了上去。用鳞片挡住权臣的攻击,同时缠住他的双手。诺斯的脖颈相当有力,平时为了拖着奥莱前往各种地方,他的脖颈被锻炼的很是粗壮。 诺斯缠住权臣双手的间隙,奥莱猛地扑向他的脖子。肉粉色的利齿深深陷入皮肤,即使权臣身上也长有鳞片,却没能抵住奥莱的攻击。奥莱使出全部力气钉在权臣脖子上,权臣能感受到体内的液体正在流失。奥莱的上下颚还在发力,试图咬断权臣的脖子。 权臣突然飞起,奥莱的牙还钉在脖子里,痛意渗进大脑,权臣抓着诺斯和奥莱越飞越高。直到厄琉西斯在脚底化为一个钢珠大小的黑洞,权臣挣脱开双手,扼住了诺斯的脖子。奥莱想要松开嘴去帮诺斯,却被他呵斥。 “给我杀,奥莱!杀了权臣,灭琅就少一个最得力的臂膀。不要顾虑我,我们本就是基因突变的产物! 权臣握住诺斯的脖子,他的话说的断断续续,逐渐窒息。 奥莱原本松开的嘴再次咬上权臣的脖子。牙齿穿透皮肤和肌肉直奔喉管,痛意让权臣变得暴躁,驱动了杀意。他的爪子刺进诺斯的脖子,紫色的鳞片被掀开,一片片飘落天空。 “给我杀了他,奥莱!” 这是诺斯的最后一句话。 随着权臣的手指发力,他的脖子被彻底挤爆。骨头应声碎裂,碎肉溅到奥莱脸上,令她不由颤抖。她能感受到身体里一半的生命突然消失,自从出生起,诺斯和奥莱就共用同一副躯体。现在诺斯已死,只剩下奥莱与权臣做着最后的斗争。 权臣的手恢复自由,他握上奥莱的脖子,准备以同样的方式将她解决。奥莱本畏死,现下爆发出强烈的恨意。她要咬断这个杀了她半条生命的生物,要狠狠咀嚼他的血肉,为诺斯和厄琉西斯报仇。 权臣捏爆了奥莱的脖子。她却感受不到痛觉。耳边只剩血液飘出脖颈的声响。奥莱要咬断他的脖子,她的牙齿越陷越深。 诺斯和奥莱的尸体软趴趴的被权臣捧在手里。他们的脖颈全部碎裂,诺斯的头已经完全和脖子分离,不知何时掉下天空。权臣把奥莱从脖子上拽开,即便她已经死去,依旧没有松开嘴。她睁着两颗透紫色的眼睛,保持着噬咬的姿态,死不瞑目。 权臣带着两人的尸首回到灭琅身边。 灭琅睨着被权臣平放在面前的尸体:“去处理了。” 战争临近尾声。源能者把大部分熵噬的心脏吸取,虽然恸哭也伤亡惨重,但比熵噬要好很多。剩余的熵噬还在飞蛾扑火般攻击痛楚引擎,他们知道厄琉西斯败了,不愿苟活。 在此之后,回廊内将会多出一块石碑,撰写恸哭肉城的胜利,和厄琉西斯临死前的荣誉。 权臣抱着诺斯和奥莱的尸体离开了。他没有按照灭琅的要求,把他们丢进岩浆。而是把尸体埋在了厄琉西斯最中心的塔下,让这两位熵噬首领永存于家园。 做完这一切,权臣伏在灭琅身侧,向他禀告母巢进攻时沙圣壑,和准备一统萨迦罗斯的举动。灭琅坐在曾属于诺斯和奥莱的王座上,焰焰趴在他腿上,背部的气孔发出愉悦的声响。只见灭琅不急不缓的敲了敲焰焰礁石砌成的躯体,它瞬间领会,调动起体内的蒸汽。 二十多颗内含橘光的石子从气孔内喷出,落到灭琅手中。灭琅伸出手,权臣从手里接过石子。石子表面布满裂缝,鼓动着的橘色光芒透出,投射到权臣手掌上。 “此时此刻,母巢的生物应该倾巢而出了吧?既然是空城,潜入难度大大降低,对你来说就是小菜一碟。我说的对吗?” 权臣没有回话,灭琅也不需要答案。 他吸了口烟斗:“你去炸了母巢。” 工厂内无比寂静。所有可用的武器和机器全被运输到厄琉西斯城下,恸哭和熵噬已经开战。夏溯趁此机会和杰克潜进工厂,寻找飞船。两人在空荡荡的工厂内转了一圈,又碰上附着在血肉打印机身后的紫红色生物。 它没在工作,兴致缺缺的趴在血肉打印机。它看到夏溯和杰克只是弹了弹脚,示意他们走开。夏溯和杰克在这个工厂里没有找到飞船,于是准备去其他工厂里寻找。结果绕着半个恸哭肉城转了一圈,一艘飞船也没看见。 安咎和宿罗也在恸哭肉城里搜寻。安咎往左走一步,宿罗就往右走一步。安咎只好每次都迁就他。他不愿让两人不合这样的私人原因拖慢搜寻速度。两人走进一座工厂,宿罗走在前,安咎走在后。 宿罗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安咎立即走上前,发现宿罗原本站着的地方出现一个窟窿。他想必是掉进了恸哭的地下工厂。安咎叹了口气,跳下窟窿。 视野被黑暗笼罩。安咎向下坠落八秒,双脚落地。一束火苗照亮了前方的路。 宿罗看向安咎:“你应该待在上面。” 安咎说:“我答应了夏溯和杰克会与你相互照应。况且,地下工厂建有飞船的概率比地表工厂高。正好下来一探究竟。” 宿罗并不领情:“是我照应你才对吧。” 安咎不想和宿罗拌嘴,向前走去。宿罗自讨没趣,快走几步,走在安咎前面。两人越走越深,仅有的光源便是宿罗绯云簇成的头发。地下工厂内很空旷,所有机械设备全部被运到厄琉西斯用于战役。 这时宿罗瞧见一个隔间。四面肉壁隔出一个完全封闭的正方形。宿罗手上的皮肤开始融化,滴落地面,堆成一团肉色的凝块。他将双手插进肉壁,烫出一个洞。宿罗没有丝毫犹豫走进了隔间,安咎跟在他身后。 身后传来一种粘糊的声响。安咎回过头,肉壁上的洞已经愈合,两人的出路被堵死。 “别担心。大不了我再撕开一个出口。” 眼看安咎的表情变得凝重,宿罗却不以为然。 绯云的光芒映在脚下,两人像是踩着火圈移动。隔间的面积不大,两人很快走到尽头。安咎本来都转身准备往回走,周围突然陷入一片漆黑。什么东西把光亮从他身边拖走。安咎回身,宿罗被擒住,甩向左边的肉壁。 安咎拔出剑,纯白的剑身在黑暗中变为灰色。宿罗砸向肉壁,等他站起时,全身的皮肤在融化,从头到脚一点点褪去。他向前迈出一步,跨过一圈凝结的皮肤,紧接着冲向隔间尽头。 起初,安咎和宿罗都以为隔间尽头什么都没有。这是因为黑暗弱化了生物凸起的轮廓。 宿罗的速度极快,在黑暗中拖出一道红色的痕迹。当他靠近攻击两人的生物,安咎终于看清了生物的全貌。它甚至不能被称之为生物。它的腿部参杂着零件,笨重的躯干趴在地面,头部没有任何器官。像是一个半成品一般被扔在地下工厂深处。 以它为中心扩散出一个磁场。磁场把安咎和宿罗吸向地面,无法动弹。安咎全身的骨骼和肉像是要被挤压成一体,绯云在宿罗身上尝试膨胀,以抵抗强压。好在不过一分钟,磁场消失。隔间尽头的它想要移动,迈出一条腿,零件却开始掉落。 它似乎在充能。这是安咎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它的颅顶有一块凹陷,是恸哭常用的脑融槽科技。安咎猜测这是恸哭创造出的半机械半肉体武器,但不知什么原因失败了。于是被遗弃在地下工厂。安咎看破它的弱点,只要摧毁脑融槽,它就会瘫痪。 不等安咎跟宿罗说,宿罗在磁场消失的那一刻就已经起身冲向它。安咎默默叹息,也提起速度。宿罗用手指摁压在它的皮肤表面,想要卸下它的腿。磁场又一次触发,安咎摔向地面,宿罗的光斑被挤压,两人的躯体都在遭受痛苦。 磁场消失。安咎右臂的骨头被碾碎,下一次磁场触发,他的整个身体很有可能变成一摊肉泥。绯云烧的更加热烈,宿罗刚想用手捅进它的身体,就被安咎的剑拦住。剑横在宿罗手前,只要手再向前移动一厘米,就会被压在剑刃下。 “痛觉会提高磁场充能的速度。别忘了,恸哭是折磨意识体,利用痛楚驱动能源。如果我们不能一击致命,反而和它消耗,伤害它制造痛意。我们反而会被磁场攻击。” 安咎继续道:“我们的目标是找到飞船,和它在地下工厂纠缠会拖慢我们的脚步。” 宿罗向来对自己的目标势在必得。 他撤回手:“你说怎么办。” “你把我投掷到它背上,我向上爬,摧毁脑融槽里的意识体。” 宿罗伸出双手,单膝跪向地面:“那还愣着干吗。” 安咎踩上宿罗的手,灼热的触感从脚心传来。宿罗胸口的光斑闪烁,他猛地抬起双臂把安咎甩到它的背上。安咎为了不制造痛意,只能用四肢保持平衡。他用最快的速度攀上它的头顶,拔出剑,随着呼气刺进脑融槽。 脑融槽内的意识体开始挣扎。意识体是一摊类似脑浆的液体,被凝聚成一个球状固定在脑融槽内。意识体卡在安咎的剑上,十分顽强。眼看痛意又要触发磁场,安咎拎起剑,把意识体甩向地面。宿罗一脚踩上意识体,意识体最后蠕动了一下,被他彻底踩烂。 它不再挪动,巨大的身躯缓缓停住。像是一台停电的机器,静静待在原地。 安咎从它的头顶跳下。宿罗已经在肉壁上撕开了一道裂口,钻了出去。安咎周围又陷入黑暗,他凭借着感知向肉壁靠近。过了几秒,宿罗富有火光的身影出现在裂口里。他返回肉壁内,等着安咎。安咎终于能快步向前走。 等他走到裂口前,宿罗还不忘数落一句:“你太慢了。” 安咎尽量避免争执,像是没听见一样钻出裂口。宿罗也渐渐习惯了安咎默不作声,没觉得他会回话,只当是说给他听。 第42章 你能乖乖去死吗 两人在恸哭肉城也绕了半圈,没看到飞船的影子。两人率先回到四人分开的地方,等着夏溯和杰克。过了一会,杰克的身影从拐角处显现。夏溯走在他身边,他们没想到安咎和宿罗已经等候多时了。 不等夏溯开口,宿罗就说:“不用猜也知道,你们也没找到飞船吧?” 夏溯失望道:“没找到。很难想拥有血肉科技的恸哭居然不造飞船。” “恸哭肉城作为隶属城邦,没日没夜的在城内劳动,极有可能对飞船没有需求。” 安咎分析道。 夏溯和杰克看宿罗一脸不耐,问:“你们等很久了吗?” 宿罗头顶的绯云不满的晃了晃:“你说呢?” 夏溯向杰克眨眨眼,证明她之前的观点是正确。虽然两人性格不合,但在取得目标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现在我们能选的只有去其他城邦寻找飞船。恸哭正在和熵噬战斗,或许我们可以趁机潜进厄琉西斯。厄琉西斯的首领诺斯和奥莱既然和灭琅有着密切联系,必然配备了飞船。” 安咎说。 宿罗向厄琉西斯的方向走去,安咎很自然的跟上,把夏溯和杰克甩在身后。夏溯和杰克都有些惊讶的眨了眨眼。 四人抵达厄琉西斯城下,恸哭和熵噬的战争即将结束。剩余的熵噬扑向恸哭,用生命创造出最后的哀嚎。城邦内一片混乱,四人潜入的十分轻松。锥形琉璃瓦制成的建筑吊挂在顶部,夏溯猜测飞船极有可能被停放在上方。 夏溯踩上一块透黑色的石板,石板反重力的往上移动。杰克,安咎,和宿罗也踩上石板,四人被送到厄琉西斯上端的建筑前。吊挂着的建筑由一条条琉璃小道连接,四人分头行动,很快在其中一个建筑内找到了停靠的飞船。 四人登上飞船,对着操纵台面面相觑。 “有人会驾驶厄琉西斯的飞船吗?” 夏溯抱有期待的问。 无人应答。 “只能一步步试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安咎摸上操纵台,尝试让飞船起飞。操纵台中央是一洼紫色果冻体,安咎把手插了进去,缓缓上抬。飞船跟着他的动作,悬浮在了空中。安咎向前摆动手臂,飞船飞出建筑,朝着红色的天空冲去。眼看离红色物质越来越近,杰克率先开启氧气罩膜,打开舱门。 夏溯看向安咎:“你自己操控飞船没问题?” 安咎点了点头:“你们去吧。” 氧气罩膜包裹住夏溯,她走到杰克身边,两人扒住飞船边缘,爬到飞船上方。宿罗手臂上的皮肤开始融化,手指弯曲。不等飞船靠近,宿罗直接起跳,双手抓住枝条。一大片编织在一起的枝条在燃烧,宿罗一手插在枝条间,另一只手撕扯着,不一会红色物质就被撕出一个窟窿。 安咎见状立刻驱动飞船向着窟窿进发。红色物质不断增生,不出几秒钟枝条重新覆盖住窟窿,一根根自主交叠,编织成巨网的一部分。 “我们需要不间断的撕开枝条才有可能出去!” 夏溯眼前血红一片,宿罗身上的绯云与枝条融为一体,消失在视线中。 “宿罗!” 夏溯呼唤。 宿罗被枝条卷起,枝条越收越紧,挤压胸口的光斑。他一下接着一下捅进缠在身上的枝条,想要摆脱枝条的控制。红色物质极速增生,裹住宿罗的双腿,慢慢延伸在胸口,最后只剩下头露在外面。 夏溯看情况不对,扒住飞船上放的琉璃瓦,一点点爬到最前方的玻璃前。她敲打玻璃试图引起安咎的注意。安咎抬头,对上夏溯的目光,立刻明白她要让自己上升飞船。安咎握紧紫色果冻体向上拔,飞船渐渐倾斜,向着红色物质靠近。 杰克测量好距离,助跑蹬地,抓住了宿罗身边的枝条。宿罗现在像是一个茧蛹,被捆绑在枝条里。他不断加大绯云的运转速度,枝条被烫出洞,又很快修补。杰克的手指分泌出梓铁,他吊在枝条上,和宿罗合力撕扯。总算撕出一个小口子。 宿罗集中绯云的能量,枝条上的裂口越烧越大。每当枝条增生,杰克便扯掉新芽,宿罗终于从茧蛹中逃生。夏溯放出触手接住两人,脚下突然不稳。数根枝条拧成一簇,猛力撞向飞船。飞船被撞得向下跌落几米,安咎奋力向上抬手臂,重新稳住飞船。 夏溯用触手紧紧缠住杰克和宿罗。杰克发觉宿罗一直在盯着自己看,他转过头,宿罗抬眼看向枝条,冲着他笑了笑。杰克立刻读懂了宿罗急切的心思,他伸手拽住夏溯的触手,示意她把两人投掷出去。 夏溯往后退出几步,再向前冲刺。临近飞船边缘时,触手向后蓄力,猛地向前甩去。杰克和宿罗脱离触手,扎进红色物质里。安咎稳住飞船,悬浮在空中,随时准备接住两人。夏溯将其中三根触手扎进飞船顶部,把自己托举到杰克旁边。 三人同时开始攻向红色物质。他们撕扯开一个个窟窿,但红色物质提高了增生速度,仅在一秒内就填补上漏洞。夏溯收缩触手,把自己拉回舱门内。 “准备好冲刺。” 安咎点头,双手握住果冻体,时刻准备推进。 夏溯重返红色物质前:“为安咎打破一条路。” 杰克把整两只胳膊扎进枝条,向外扩展。宿罗烧掉中间的枝条,夏溯用触手撑在杰克扒出的窟窿内,作为加固。安咎及时推进飞船,冲向枝条中央的窟窿。 半个机身出去了。枝条的力量逐渐加大,夹断了杰克的手指,握力突然减少导致他没能抓住枝条,向下坠落。夏溯只好腾出两根触手接住杰克,下一秒,枝条的力量彻底碾碎了触手。四根触手化为银色的碎片在夏溯眼前飘落,身体不受控制的坠落。 手臂传来被灼烧的痛意,夏溯的身体突然顿住,不再下落。宿罗在最后关头,放下一只手抓住了夏溯。绯云的温度不断炙烤皮肤,夏溯有了反应时间,甩出背后仅剩的一根触手环住枝条,暂时阻止了下坠的风险。 本来夏溯的触手就没从迫降中完全愈合,现在只剩下两根能使用的触手,攻击力大打折扣。 安咎听见飞船传出碎裂的声响。枝条誓要将飞船碾碎。他试图推进飞船,飞船却纹丝不动,连后退都做不到。飞船逐渐支撑不住枝条的力量,机身出现裂缝。安咎奔向舱门,舱门被卡住,打不开。枝条早就料到安咎要从舱门逃脱,提早死死摁住舱门。 砰的一声,舱门出现一个凹陷。碰撞声接连响起,舱门连带着机舱地面震动,坚硬的琉璃瓦应声碎裂。宿罗挂在舱门外,绯云被碎渣划出道道裂口,又慢慢愈合。全黑的眼球在燃烧。 安咎没有废话,抓住宿罗伸出的手。宿罗把他甩向枝条,安咎顺势拔出腰间的剑,插进枝条。宿罗在最后一秒跃起,飞船被硬生生捏碎,琉璃瓦化作碎片溅向四人。 杰克抬起手替夏溯挡住飞溅而来的碎片,任由手臂被割伤。安咎换手抓住枝条,提剑将碎片一片片拨开。而当琉璃瓦碰到宿罗时直接融化,化为几滴黑色的液体滴落。四人现在僵持在枝条上,头顶上方的巨网像是在摄取呼吸,夏溯能明显闻到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四人无法离开萨迦罗斯,也无法下降。就在这时,另一艘飞船浮现。飞船的样貌和刚刚被毁掉的飞船一模一样,也是由厄琉西斯所建造。现下四人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降落在飞船顶端,进入舱门。飞船最前端原本是挡风玻璃,此时却变成一块投影。 “老朽等候多时。” 灭琅笑吟吟地声音率先入耳。他灰黑色的躯体出现在投影上,安咎认出了这是厄琉西斯的中心塔,诺斯和奥莱曾接待他的地方。 夏溯不能确定灭琅的来意,决定保持沉默。另外三人也是如此。灭琅自然也看出四人不完全信任自己,他也理解,毕竟他刚刚骗过所有人,发起了一场战争,彻底推翻了厄琉西斯。 “别这么紧张。我救你们是因为你们四位对肆星的角斗场还有利。” 灭琅很坦然的说出自己的目的。 四人也欣然接受。 “这艘飞船已经被我设定好了航线。你们无法抗衡这张巨网,就先回厄琉西斯。” 灭琅没有给四人说话的机会,身影从投影上消失。 飞船开始下降,朝着厄琉西斯前进。 “我们就这么听从那个老头的指示?” 宿罗不满道。 其实夏溯,杰克,和安咎也并不信任灭琅。 “我们也不信任灭琅。只是跟随飞船回到厄琉西斯是现下最好的选择。等我们抵达厄琉西斯,肯定会再找方法离开萨迦罗斯。” 夏溯安抚道。 六座城邦在视野中逐渐清晰。城邦围绕着永燃角斗场生长,地底沸腾的岩浆是它们的养料。飞船正在横跨永燃角斗场,杰克感知到了什么,立刻向旁边跨出一步。原本杰克站着的地方的琉璃瓦碎裂,一个形似镰刀的肢体割进了飞船。 安咎率先作出反应,他移到操作台前想要手动操作,发现路线被灭琅固定,无法改变。镰刀再次袭来,整个飞船被劈开,四人根本无法反应,坠落向永燃角斗场。好在飞船的高度不算太高,四人利用身体部位或是剑插进角斗场的石壁作为缓冲,只是受到一点擦伤。 四人刚刚落地,一道白刃袭来。四人向左右两侧闪避,抬头看向天空。守望者苍白的躯体吊在空中,她的一只手幻化成镰刀,宽扁的刀刃如同雪白山峰。她向着四人走去,每走一步,脚下扩散出悦耳的音节。夏溯仔细观察,发现守望者不在悬浮,而是有什么生物在支撑她的脚步。 “核蜂。” 守望者好似看出了夏溯的疑问,说道。 声音就像是她的躯体一样苍白的透明。十分无力。 “他们会将空气中最重的粒子编织成有份量的实体,时常与棱爪互助。核蜂是一群愉快的生物,他们在劳动时歌唱,这才会发出这些悦耳的音节。” 守望者的面孔泣出悲哀。 “我守护的就是这些生命的未来。所以夏溯,你能乖乖去死吗?” 权臣再次横跨永燃角斗场。他的心脏从未如此沉重,像是岩浆一样烫着自己的胸腔。手中握着灭琅交予的炸岩,权臣降落在母巢前方。如灭琅所料,几乎所有的母巢生物全部攻向了时沙圣壑。权臣很轻松的杀掉看守的侍卫,再一次潜入。 走过阴暗的隧道,扇状的培养穴出现在眼前。母巢内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暖光,挂在头顶的卵泡似乎在和培养穴同步呼吸,黏膜鼓起又收缩。街道上看不到什么人影,权臣畅通无阻,在培养穴底端放置好炸岩。 炸岩拥有共时性。权臣只要向下投掷一颗炸岩,其余的全部会爆炸。就当权臣展开翅膀准备飞向空中时,一个声音拦住了他。 “权臣。” 权臣薄膜和肉块拼接成的翅膀停滞在空中,被他收回背部。他转过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诺娃。 “你不应该在这里。” 权臣道。 “不,是你不应该在这里。” 诺娃很坚定。 “蜕让我坚守母巢。即使我想到了你回来,但我还是在心中默默期盼你放弃。” 权臣有些恼怒:“我无法放弃。” “生命都有选择。是你自己选择要遵守灭琅的命令。” 诺娃的语气不再像她自己,变得锋利。 “我别无选择。我不能违抗灭琅的命令,致死都不能。” 权臣大声道。 诺娃的神态突然一变:“权臣,我知道,也相信你不是如此残酷的生命。你帮我拯救了那些被称之为残次品的幼崽,现在又准备炸毁他们的家园吗?” “家园?随意杀掉幼崽的地方能叫家园吗?” 诺娃向权臣靠近一步,她看见他的爪子伸缩,愈加悲伤。 “每条生命都有选择的权利,权臣,选择一条你真正认可的道路。” 诺娃的话刺痛了权臣。权臣意识到连自己都不认可自己的举动。他烦闷的后退一步,诺娃却紧追不舍。 “你走吧,离开母巢,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待着。” 权臣不再去看诺娃,他的决心已定。 “你知道你阻止不了我。别自讨苦吃。” 不等诺娃反应,权臣已经飞向空中。 诺娃深知自身的实力不如权臣,但她也有自己的固执。诺娃通知母巢内的生物,让他们撤离。权臣盘旋在母巢顶端,看见这幕心下烦躁。他向下俯冲,截下诺娃,抓住她的手。诺娃被权臣拎在空中,权臣不再犹豫,投掷出手中仅剩的炸岩。 整个母巢开始崩塌。炸岩的核心射出光芒,紧接着膨胀炸裂。培养穴的地基被炸毁,向着地面倾斜。无数培养穴相撞,内部的卵喷出黏膜,化作地上一滩不成形的肉泥。唯一的光源也摔落在地,卵泡破裂,内里的荧光物质流散,母巢内霎时间陷入黑暗。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声音。 权臣抓住诺娃冲出母巢,在冲出母巢的一刹那诺娃气态化,挣脱了权臣的手。权臣也停下,看向诺娃。两人都不说话,身后母巢的爆炸声像是他们内心的具象化,两个意识体都在喧嚣。 “权臣,你明明那么富有善心,为何要……” 或许是权臣干出的事太过残忍,诺娃不忍心再说下去。 权臣犄角上的两只眼睛缓缓闭上,他也在纠结。 “这样的事我干了太多,比这更残忍的事我也做过。孕育我的子宫是野心,我的诞生即是对野心的臣服。你不该太相信我,诺娃。” 此时权臣的四只眼睛全部闭上,随着他越说越多,诺娃明亮的双眸越加暗淡。 权臣向后退,当诺娃的眼眸重新对上权臣时,他骤然发现她眼里尽是悲凉。权臣不愿再去看,背后的肉翅伸向天空。明明他是摧毁母巢的人,是战争的赢家,现在却逃离了诺娃身边。 守望者劈向夏溯,镰刀般的肢体砸向地面,刻出一道裂痕。夏溯在最后关头释放出背后仅剩的两根触手,把自己拉离了守望者。守望者的身形如同鬼魅般轻盈,她的步伐难以捉摸,右臂化作的镰刀割向夏溯。 夏溯无法预判守望者的攻击轨迹,只能在她出刀的一刹那闪避。每次她都能感觉到镰刀带起的风从脸边刮过。 杰克突然从背后勒住守望者的脖颈。守望者抬起右臂,从下往上挑起刀刃。夏溯根本没来得及反应。杰克的右手摔落在地,肘关节处出现一道利落的横截面。一圈圈肌肉包裹着骨头,血液喷涌。 杰克也没反应过来,右手应声落地后,他才退到一边。守望者正要攻向夏溯,宿罗的双手已经扯住了她的胳膊。滚烫的痛意攀上手臂,绯云渗透进皮肤,守望者的整只手变得焦黑。宿罗一手敲打守望者的肘关节,她的小臂碎裂成灰渣。 守望者想把宿罗甩开,另一边安咎已经悄然突进。安咎提剑扎向守望者的脑袋,却被镰刀掀翻。他向后旋转消掉力量,再次提剑砍向守望者。守望者的面容逐渐扭曲,镰刀随着她的痛苦加剧而变得更宽。安咎的剑被镰刀压向地面,宿罗用手插进守望者胸膛。 杰克甩了甩断掉的手臂,把多余的碎肉甩掉。他奔向守望者,准备给她最后一击。 宿罗的光斑被捅穿。他最后的视线内,白色刃尖捅破守望者手臂断裂处的肌肉,一把宽大的镰刀挣破血肉。 第43章 永刑湮灭 守望终结 安咎眼看宿罗倒向地面。绯云倒退回光斑内,宿罗的身型不断缩小,直到变成一团火球。绯云为了支撑宿罗的生命,只能减少外放能量,回到光斑内。 守望者抬起左臂新长出的镰刀砍向安咎。安咎没有提剑格挡,而是硬是用背部接下这一击。好在他提前软化躯体,消掉了这一击一部分的力量。安咎顺势后退,一道竖穿后背的伤口扒开皮肤,像是一条血红的外置脊柱。 杰克俯身躲过守望者向后的砍击,他蓝色的眼眸捕捉到夏溯的示意。就在守望者即将回身面对杰克时,夏溯挥出仅剩的两根触手扎进她的镰刀,暂时遏制了她的动作。杰克趁机把住她的脑袋,腰椎用力向后,手下守望者的颈椎发出碎裂声。 腰侧传来剧痛,杰克低头,一把刀刃陷进了他的肋骨,直取心脏。杰克只好松开守望者的头,用手拔出刀刃,与守望者拉开距离。只见她光滑的背部被捅出两个血洞。两根纤细的肢体从中伸出。肢体越长越宽,最后膨胀为两把镰刀。 守望者身后两个镰刀肢体,身前两个。她的耐心被消磨,镰刀感应到她的不耐,又扩大了一圈。夏溯感到痛意,像是体外的生命被斩断。触手被镰刀砍成两截,它缩回夏溯背后。后背的它在颤栗,肌肉里传出波动。 杰克一手扶着地面,两边的侧腰全部被斩出两道凹陷,两段肋骨暴露在外。他的心脏跳动的速度逐渐加剧,药剂输送至连接大脑的管子内,还随着心跳混合进血液流遍全身。手臂和侧腰的痛觉消失,杰克重新站起。余烬开启,他心中只抱有杀掉守望者的念头。他要保护夏溯,安咎,和宿罗。 守望者幽怨地盯着夏溯:“不要浪费他们的生命,夏溯。只要你肯就死,我就放他们走。我只要你的灵魂。你不会想知道失去挚爱的感受。” 夏溯动容了。她失去了触手,宿罗变为一个绯云凝结成的球体不知死活,杰克和安咎的生命都在流逝。 守望者见夏溯犹豫,她抬起脚,欲要踩上宿罗化成的火球。夏溯下意识伸出手,锁链刺破她的掌心,捆住守望者的腿。正是九一为夏溯装备的锁链,由回廊石碑碎片制成,长着锋利的倒刺。 守望者向下踩,夏溯双脚扎向地面向后拉。夏溯自身的力量不及守望者,锁链撕扯开手臂内的肌肉,骨头在一点点向外移动,但夏溯只是咬紧牙关继续加力。杰克和安咎想从侧面夹击,镰刀蹭过他们的身体,不能阻挡他们的步伐。 安咎跃起,瞄准守望者镰刀的连接处砍向。守望者看穿了他的意图。镰刀和剑刃相撞,震动传递至安咎的手臂,短暂的让他失去了知觉。安咎落在地上,准备迎击。镰刀冲着他的面部砍去,突然下沉刺穿了他的小腿。安咎被钉住,剑身出现一块小的缺口。 杰克同样被镰刀拦住,他用手硬生生接住镰刀的砍击,向着守望者推进。守望者一边制衡夏溯,力量被分散,杰克竟真的一步步走到守望者身边。守望者举起另两把镰刀,一把砍进杰克的肩膀,另一把瞄准他的脖子。杰克及时抬手挡下这击。三把镰刀全部砍在他身上,缺口处淌出的血液将杰克彻底染红。 守望者看夏溯执着的样子更为恼怒。一条生命换得萨迦罗斯全部的生命,在她眼里太划算了。她必须守护萨迦罗斯的未来,她是守望者。 守望者的腿部忽然发力,锁链抽出夏溯的手掌,同时拔出一根骨头。骨头顶出手心,与锁链一同在空中旋转,溅出血液。夏溯向前踉跄,左小臂的骨头脱离体内,手臂无力的耷拉在身侧。守望者的脚再次瞄准宿罗,四根幻化成镰刀的肢体准备终结杰克和安咎。 “好!我的生命你拿去!” 挚友的血液在地面流淌,分叉出溪流,向着夏溯而去。 守望者的动作顿住了。她扭动僵硬的身躯面对夏溯。 “别杀他们。来,杀我。” 夏溯跪在地上,她之前一直庆幸,四名强悍的角斗士怎么可能生离死别。此刻她认识到了生命无常,她怎能放任杰克,安咎,宿罗的生命消逝。 守望者收回砍进杰克和安咎身体里的镰刀,一步步向夏溯走去。如果不是职责逼迫,她也不愿看着这四位挚友生离死别。 夏溯从地上爬起,她看见守望者身后的杰克也在尝试站起。他由血液铸就的身躯摇摇晃晃,在夏溯眼里逐渐模糊。 “杰克。” 他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唯有那双湛蓝的眼眸还在。 夏溯在央求杰克别再战了。但杰克不会放弃。他拖着布满裂痕的身体一步步向夏溯走去。 “快点动手!动手啊!” 夏溯绝望的看着杰克一点点靠近。安咎的腿骨被粉碎,他用剑插进地面,向着夏溯爬去。绯云已经变得无比黯淡,像是一团腐烂的肉球。 夏溯无法阻止挚友靠近的精神和肉体,只能斩断自己的生命。 杰克想要呼唤夏溯,喉咙只是颤动但无声。安咎注视着夏溯,他明白夏溯意已决。 守望者也回头看着杰克和安咎向自己挪动,耳边是夏溯的催促。她高举镰刀。 “守望者,你最好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我作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这是夏溯的最后一句话。 守望者闭上眼,算是答应夏溯自己还记得,要放三人离开。 夏溯感觉到一股从凛峰吹下的风掠过脖子,血肉在断裂。守望者挥下镰刀。 刀刃蹭过脖子,留下一道血痕。夏溯依旧跪在原地。头颅没有掉落,鲜血没有喷涌。她扭头看着守望者和一个黑影纠缠在一起,向着角斗场边缘滚去。夏溯立刻站起身,扶住杰克。 守望者被环住,双臂被拴在身体两侧动弹不得。她举起身后的镰刀砍向面前的生物,明明差一点她就可以取得夏溯的灵魂。天空与地面在视线中交替,守望者意识到她在无限接近角斗场边缘,马上就要滚落岩浆。她拔出镰刀扎进地面,创造阻力阻止自己再前进。 两个身影慢慢停下。守望者眼前终于不再是翻倒的画面,而是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被焦黑裂痕割烂的脸近在咫尺。守望者肢体上的镰刀又扩大一圈,她不可置信的推开永刑弥赛亚。守望者奔向夏溯,她的躯体变得前所未有的僵硬,仿佛两万年的时光突然沉淀在了身上。 永刑弥赛亚用苍白纤细的左臂抓住守望者。刀刃割进手指,他固执的握着。守望者的心意已决,她不会让永刑弥赛亚阻止自己换取萨迦罗斯的和平。刀刃即将割断永刑弥赛亚的手指,钢骨所制成的右臂罕见的保持了手的形态,而不是武器。 他说:“别去了。厄琉西斯的熵噬可以满足一千年的需求。加上时沙圣壑和母巢的灵魂,未来两千年萨迦罗斯都会如你期望般安全和平。” 守望者猛地回头。经过她两万年献祭灵魂的经验,她明白只有一个种族全部覆灭,才有可能换取一千年的和平。 “熵噬全死了?别骗我,永刑弥赛亚。” 守望者希望自己的声音依旧保持往日的威严,让永刑弥赛亚告诉自己这都是骗人的。 “这难道不是你策划的吗?你得不到夏溯的灵魂,于是用厄琉西斯,时沙圣壑,和母巢的灵魂抵换。” 守望者反驳道:“厄琉西斯的灭亡没有经过我手!” 永刑弥赛亚用钢骨制成的手握住守望者的肢体:“有什么区别呢?你在城邦间制造了那么多战争,那么多生命无辜死亡。只要能换取萨迦罗斯未来的和平,你都无所谓吧?” 他的话掠夺了守望者的呼吸。她的心在抽痛,她何尝不在煎熬。 “我当然在乎了。我比你们任何人都在乎。” 守望者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 “我的使命是镇压先祖,保护萨迦罗斯的未来。哪怕需要不断催动角斗场和城邦献祭生命。正因为我一直遵守规则,所以萨迦罗斯这颗星球还未灭亡。你怎么能说我不在乎,无所谓?” 守望者幽蓝的眼眸迸发出愤恨。她的愤恨既来源于永刑弥赛亚,也来源于自己。她何尝想看到萨迦罗斯血流成河,但为了明日,她必须这么做。她背负着无人知晓的痛楚和责任。而唯一一个知情者,现在却唾弃自己。 守望者忽然觉得空虚,她为萨迦罗斯所做的一切,在永刑弥赛亚眼里难道都是错误。 “我没有策划厄琉西斯的灭亡。” “但是你的确策划了其他战役。” 永刑弥赛亚紧紧攥住守望者的手。任由镰刀割伤自己。 守望者闭上眼。镰刀开始膨胀。宽大的刀刃割开永刑弥赛亚的手,几根手指落地,滚落岩浆,发出滋滋声。永刑弥赛亚陪伴了守望者两万年之久,他清楚她的执着和忠心。但他不能再忍受杀戮带来的痛苦,这份痛苦不仅在侵蚀自己,也侵蚀了守望者。 永刑弥赛亚右臂的钢骨融化,附着在守望者皮肤表面。他的手臂和她的肢体融为了一体。永刑弥赛亚跳下了角斗场边缘。守望者来不及反应,身体向后倾倒,随着他一起坠入岩浆。 守望者苍白的面庞在眼前旋转,渐渐与两万年前开满白花的花亭重合。 “你干了什么!” 她的嘶吼在耳旁震动。 “至少在这片刻,我们只属于彼此。没有杀戮,没有痛楚,没有职责。” 身体在灼烧。痛意啃食着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的神经。两人沉向岩浆深处,躯体化作灰烬与血水,永久纠缠。 临死前这短暂的几秒,永刑弥赛亚由衷地感到了开心。他和守望者又像从前那般相拥,两颗心脏如同凝固的熔岩结合在一起。 守望者的情绪在临死前爆发。她恨永刑弥赛亚阻止自己守护萨迦罗斯,但又庆幸自己得到了解脱。 岩浆将两人彻底吞没。迸溅出的火星在诉说他们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夏溯搀扶着杰克走到岩浆边。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已经彻底消失,连尸体也不剩。杰克抱起宿罗化作的绯云球体,夏溯一手搀扶着杰克,一手搀扶着安咎。四人走向厄琉西斯,寻找灭琅。 当四人抵达厄琉西斯时,恸哭已经彻底占领了这座城邦。四人拜见灭琅的位置甚至变成了诺斯和奥莱曾经接待四人的建筑。 灭琅看着四位在肆星角斗场内所向披靡的角斗士各个都濒临死亡,颇为惊讶。 “谁能把你们伤成这样?” 灭琅看似是关心,实则是想套出四人和谁进行了战斗。 夏溯本来就没想藏着掖着,反正按照灭琅的实力,他迟早知道今天在永燃角斗场内发生的一切。 “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同归于尽了。” 灭琅更是震惊。萨迦罗斯最富有威信的两条生命居然同时死亡。天助他也,四人扫清了两个威胁自己将来掌控萨迦罗斯的最大障碍。灭琅真心实意的感谢他们。 “老朽看你们伤得不轻,已经安排飞船送你们返回肆星接受治疗。” 厄琉西斯琉璃瓦建造的飞船彻底融入宇宙,透黑色的机身映着周围的星光。夏溯坐在机舱内,杰克因为失血过多闭着眼,靠在座位上。安咎将剑摆在腿上,入神的看着剑身上守望者砍出的缺口。 夏溯最后也没能问出为何守望者必须要自己的灵魂。为何守望者要献祭角斗场和城邦的灵魂,促动城邦间的战争。守望者只说要镇压先祖,先祖身为何物夏溯也不得而知。看似毫无关联的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有着密切的联系,这又要追溯回两万年前。 太多疑点了。夏溯本就疲惫,脑子无法运转,只好妥协靠在座位上,静静等待飞船返回肆星。 杰克和安咎被送进手术室,宿罗被送进了一个有着极高温度的舱体,促动光斑生产绯云,让宿罗回归原本的形态。夏溯的伤几乎都在触手上,只需让它在背里好好休息。 夏溯拿着缝补器一点点缝着脖子侧边的伤口。当时守望者被永刑弥赛亚推开,镰刀还是刮过了夏溯的脖子。好在没有伤到颈动脉或是喉管,只需要把皮肉重新连接起来便好。 门被敲响,安咎走了进来。他的脚步有些奇怪,不如平时稳当。 “医师已经尽力了。把我所有碎裂的骨头一块块拼好可不简单。过段时间,骨头会再生,到时候就又可以角斗了。” 安咎坐到夏溯旁边。 夏溯歪着头,手顺着脖子上下移动进行缝补:“很少见你把想要角斗的欲望宣之于口。” 安咎愣了愣。 “观察很细致,夏溯。” 夏溯继续道:“不会是被宿罗传染了吧。” 安咎否认道:“我和他的观点不相同。我认可角斗带来的挑战性,使得我更加锋利。宿罗享受的是绝对暴力。但不能否认,我们都在一次次角斗中吸取经验,变得锋利。” 夏溯笑了笑,头跟着动,不小心撕扯到伤口。 “等缝补完伤口再笑也不迟。” 安咎颇为无奈。 针线扯起最后一片裂开的皮肤,将其合住,再缝补。 “守望者提及献祭灵魂是为了镇压先祖。先祖是谁?为何又非要我的灵魂?” “我也有很多疑问。很多问题关于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甚至是整个萨迦罗斯。可惜逝者已逝,我们无法再得到答案。” 夏溯眼中流露出失望,安咎安抚道:“不过我的确查出来一个事情的真相。” 夏溯看向安咎。 “是笼罩天空的红色物质。我带回了红色物质的碎片,进行了检验,也向回廊求证。红色物质的名字是潘藤。它从岩浆下的地核向上生长,听从于守望者的指令,面积之大可以覆盖住萨迦罗斯天空的全部。” “所以潘藤是守望者培育出的植物?” “未必。回廊石碑上的确切文字是:“潘腾始至地核,攀至天空。它们是跳动的血管,是增生的恨意。” 安咎向夏溯重复了石碑上的内容。 “跳动的血管,增生的恨意?不像是用于描述植物的词语。” 安咎点头:“我也这么认为。回廊石碑上的内容通常较为易懂,方便于生物铭记。只有关于潘腾的描述极为模糊。” 安咎见夏溯陷入沉思,说:“我的建议是不纠结于这些没有答案的疑问。只会徒增烦恼。但如果你的心叩问答案,那你就对寻找答案尽力一试。” 夏溯叹了口气:“我明白。” 夏溯想要摆脱被疑问捆住的气氛,于是道:“我们去看看杰克和宿罗?” 安咎欣然同意。 夏溯和安咎在走廊里和杰克撞了个正着。杰克表示他正要去夏溯的病房。他身上的缺口全被新的,嫩粉色的肉块填补,与他伤痕累累的其他身体区块十分割裂。 三人结伴前往宿罗的房间。原本只剩下一小坨的绯云正在以可怖的速度增生,光斑闪烁的频率很快。虽然宿罗的躯体依旧不及原来那么强壮,但在不断生长。安咎不由放下心来,或许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对这位性格迥异的同伴产生了情感。 气氛有些凝重,夏溯说:“我赌等宿罗醒来的第一件事肯定是要去杀了守望者,结果发现她已经死了。” 安咎接过夏溯的话:“然后嘲讽守望者一通,接着挑战杰克。” 夏溯都忘了宿罗要和杰克角斗这件事。 “拭目以待。” 杰克站在舱体旁,凝视着伸缩的绯云。 第44章 绿植蠕蠕而动 观测站的量子钟开始震颤。 原本璀璨的星系像被泼了墨,突然变得暗淡。代表着引力波强度的红色曲线正在垂直攀升。 地球的夜空呈现出诡异的纯净。没有星光,只剩一颗不断膨胀的旋涡,扭曲了黑暗。通信卫星开始坠落,像是断头台上的铡刀垂直砍向地表。海洋翻涌,沙漠呜咽。 观测仪中,存在了九十六亿年的星系在坍塌。撕裂的分子云射出放射状的光带,紧接着骤然缩小。时空仿佛被卷曲,随着星系蜷缩成一粒尘埃。那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膨胀,扩散,拉扯开宇宙,变为黑洞。附近的星光向着黑洞聚拢,被吞噬殆尽。 地球受到前所未有的波及。潮汐混乱,天气狂暴,北半球所有运转的核磁共振仪爆出火花。地球陷入黑暗,和宇宙融为一体。 联合国花了数月时间重振地球,星系坍塌在提醒他们地球和人类即将面临的危机。联合国绝不允许人类文明毁灭,恰逢这时,有一颗星球向地球发出信号。 宿罗站在玻璃前,挑眉道:“这个星球看着就很安全。” 自从安咎和宿罗角斗过后,宿罗就同意穿着这套特质皮肤,防止他无意烫伤他人。 无边无际的绿填满了整片玻璃,不含任何杂色。恒星的散逸光芒穿透了星球。 夏溯也凑到玻璃前:“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联合国盯上了这颗星球。” 她黑色的眼睛与绿色交叠,紧盯面前越放越大的星球。 “它和地球太像了。” 人类共睹了另一个星系坍塌,急于寻找一个退路。联合国打着邀请夏溯,安咎,和杰克去参观绿星,实则是利用他们盗取情报。夏溯作为人类的一员,更是作为人类中拥有顶尖武力的一员,她会为全体人类考虑。 夏溯从前想,当她成为角斗士,一定要自由自在的活着。她终于摆脱了病痛的折磨,才不要被大义牵扯。但事与愿违。当夏溯真的成为地球上最强大的角斗士,她的心开始被其他人的痛苦所牵动。责任感无声无息的钻进了心脏。归属,基因,牢牢牵住了她。 雇佣兵的经历和心态深深扎在杰克心里。他不理解大义,但他理解夏溯。 在夏溯看来,安咎肯定是一个愿意担负责任的人。沉静,果敢,慈悲,怎么看都是一个典型的大义者。夏溯不知道的是,安咎可不这么想。 宿罗打着:“好不容易找的几个合格的对手,我还没打尽兴,怎么放任你们去死。况且,我还没和杰克角斗,要死,他也得死在我手里。” 这样的原因,跟着夏溯和安咎来了。杰克刚完成又一次人体改造,此时正在恢复。他本来固执的要加入,却被夏溯严肃拒绝了。 飞船穿过大气层,在无垠草地上方飞行。向下望去,除了绿茵,其余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人类首次拜访绿星。自绿星向地球发送信号后,两个星球间一直保持着友好的联系,终于决定见面。 飞船降落在草坪上,夏溯四处看了一圈,除了植物还是植物。 联合国这次派遣的指挥官显然也有些疑惑,一声令下,所有交际员和士兵都在舱门口排好。正当指挥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时,飞船开始剧烈的震动。或是说飞船下方的土地在震动。指挥官立刻下令起飞,却来不及了。 随着震耳欲聋的轰塌声,飞船坠入地面。黑暗在玻璃外闪动。 飞船很快停止下坠,被稳稳的托住。只见粗壮的藤蔓快速攀上玻璃,它们相互搭错,把玻璃盖的密不透风,整个飞船被包裹。指挥官并不能确定这些藤蔓是否危险,刚想下令再次尝试起飞挣脱藤蔓,突然被通讯设备上传来的讯息打断。 通讯台上跳出一条蓝色的信息,发亮的光点组合出几个字。 “接住你们了。” 而发送那条信息的生物,正是与人类对接的绿星生物。 飞船被藤蔓稳当的送到了一片地下基地中。藤蔓将飞船轻放在地面,便迅速滑下玻璃,退到了悬崖下,不见踪影。 指挥官在通讯台上又和对面的生物交谈了一下,就命令所有人整规队伍,准备登下飞船。 舱门升起,基地上方垂挂着许多发亮的水滴形光球,浅黄色的暖光将所有人笼罩。 队伍缓缓朝前走去,对面立着一排排奇形怪状的植物。 就当队伍离那群植物只剩几米时,它们动了。 领头的是体型异常大的花。它轻轻摆动着茎上的三个花蕾,幽紫色的花瓣上下晃动,花丝竖立着。它慢慢移到指挥官面前,低下三颗头,露出花瓣深处的猩红斑点,友好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只见指挥官的头被花瓣吃进口中。 所有人惊恐的盯着面前的巨型植物,有几个人上前想要把指挥官从花瓣口中拉出,却遭到副指挥的阻拦。 紫色的花瓣轻柔的包裹住指挥官的头,它黄色的花药在指挥官脸上拂过,又蹭了蹭,然后就放开了他。 副指挥解释道:“这是它们打招呼的方式。” 作为植物,它们并不会说话,所以对于像人类这种外来生物,只能以这种方式沟通。人类干脆就叫它们绿植,因为和地球上的植物极为相似。 人类和绿植交谈了一番,大概就是紫花不停的用花药去触碰指挥官的脸,而绿植可以听懂人话,所以沟通顺利。最后领头紫花提议带着人类参观绿星,两支队伍其乐融融的离开了。 夏溯,宿罗和安咎自然也跟着。夏溯注意到副指挥回过头,她立马捕捉到副指挥的视线。夏溯点点头,副指挥装作只是回头看一眼,又看向前方。 队伍一路前行,他们踏上一片巨大的叶子,夏溯甚至能感受到脚下凹凸不平的纤维,不是想象中柔软的触感,反而十分坚韧。 叶子以极快的速度上升,将队伍托到地面。碧空爽朗,蓝与绿向中间合并,在视线尽头化作地平线。 队伍继续前进,没人注意到有三个人站在悬崖边,向后一仰,消失在天空之下。 黑逐渐覆满夏溯的视线,风卷起獠牙划过身体,脑袋因为充血变得沉重。她张开双臂,银色的触手布满后背的空间,深深扎进泥土砌成墙壁里,将夏溯定住。同时还有两根触手接住了宿罗和安咎,三人悬浮在深不见底的空洞中。 夏溯把手里一直攥着的器械插进墙里。器械没入泥土后伸出一根亮着蓝光的管子,在墙里四处移动。三人耐心等待。 很快,管子停了下来,在墙上画出一条引导线。夏溯用触手在墙上快速移动,来到了管子的尽头。她一拳打向面前的墙,结实的泥土在触到拳峰时崩塌,露出一个漆黑的洞。 夏溯钻了进去,不忘用触手把身后的洞填起来,接着落在地上,收起了触手。三人一路顺着洞穴前进,走了大概五分钟,就到了死路。夏溯又一拳打向墙面,随着泥土塌向地面,晃眼的光灌入洞口。 夏溯下意识抬手遮挡。她撇过头,眨眨眼,难受的转动眼球,逐渐适应光亮。 夏溯放下手,映入眼帘的是满屋千奇百怪的植物,它们被精心栽培在一个个透明培养皿中。透明的物质像是植物体内的内膜,花瓣和叶子在亮黄色的光下浮动。 夏溯警惕的踏出洞口,紧绷着后背和右手随时准备攻击。整个养殖场被泥土所包围,脚下的泥土却相当湿软,散发出土腥气。 突然,一丝翠绿吸引了夏溯的注意。她低下头,看着面前的土地里冒出一根绿丝,它轻微摆动着头部,接着钻进土里,反复进进出出,很快一行绿色的字就在泥土里织起。 正是她的名字:“夏溯。” 夏溯略微惊讶的挑眉,蹲下,伸出手指插入土中。松软,湿黏的泥土包裹住她的指尖,有些冰凉。 夏溯在地面也写出两个字:“霄蘅。” 这并不是对面绿植的名字,而是这次派遣来的副指挥的名字。 夏溯站起身,看着其中一个培养皿被缓缓掀开。 一张人脸正盯着她。 身旁的安咎和宿罗也明显一愣,谨慎的看着将培养皿小心放在地上的人。夏溯定睛一看,发现托住培养皿的是一根根棕色的根,这根本不是人类。 刚掀开培养皿的生物缓慢朝着三人移动,它不确定般伸出一根很长的根,在空中漂浮着。夏溯依旧紧盯着不远处的生物,身体却放松下来,以示自己没有危险。她小心握住空中的根,上面竖立着根毛被压住,软绵绵的顶着手掌。 在双方确认身份后,夏溯才放下一半的戒心,浮在远处的人脸越走越近。等到它走到跟前,夏溯才真的看清。人脸其实是花瓣深处的图案和花蕊拼凑而成,肉色打底配上黑色的点与线,从远处就像一张睁着眼的人脸。即使走近,夏溯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那张脸,甚至更为诡异,明明是人的面孔,可越看越抽象。 它伸出长满细长绒毛的花药,扫过夏溯的脸颊,又碰碰她的鼻尖。毛茸茸的触感不禁让夏溯的抽了一下鼻子。她望进花蕊,一根根肉色的花丝扎进中央,尾端连带着一颗椭圆形的花药,在空中浮动自如。夏溯虽然能读懂绿植的语言,即使她不刻意翻译,都能感受到面前生物的友好。 绒毛蹭过夏溯的鼻尖,又划过睫毛,眼皮的敏感感知让她眨了下眼。 花药上的绒毛,和夏溯的睫毛一同颤了颤。花丝感应到夏溯的反应,又弯曲起枝茎,顶了一下她右眼上方。夏溯好奇地转动脑袋,主动贴上花药,用脸颊蹭过绒毛。 夏溯感觉花丝轻微晃了一下。 忽然,所有花药凑了上来,把她的脸围住,在不同的位置刮蹭,摁压她的皮肤。 宿罗上前去拽绿植,被安咎拽住。他回头想甩开安咎的手,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夏溯正亲热的和那群花药贴合。 过了一会,花丝退回花瓣中心,又组成了一张脸。 刚刚交流的热情瞬间消退许多,夏溯看着那张毛骨悚然的脸,问:“你叫什么?” 眼看花药又要贴上来,她这次冷静下来,不让花药触碰自己的脸太久。 它在夏溯脸上描绘着。 “我们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不需要名字。” 夏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开始介绍吧。” 眼前的这个绿植其实是人类的卧底,它叛变加入人类的阵营,帮人类传输资料。还有就是协助这次的行动。 人类在目睹另一个星系坍塌后,对地球即将面对的危险提高了警惕。而不久后,绿星首次向地球发出信号,双方沟通后人类派遣无人机拜访绿星,发现这颗星球和地球极为相似。可以成为替代品的相似。 人类借着此次拜访的名义一是来探查绿星的表面情况,二是派出夏溯,安咎,和宿罗和隐藏在绿星的卧底对接,让它介绍绿星藏匿着的致命植物,并且取样。为日后占领这颗星球做准备。 绿植领着三人走过一棵棵植物,介绍它们的功能和弱点。 有些极具攻击性,比如一颗圆盘形的花朵。它笔直的插在土里,枝茎上面覆着一层透亮坚硬的黏膜,头部长着一朵黑白相间的花。 花朵由六片巨型花瓣组成,一瓣平铺在正面,两瓣斜着贴在两侧。其余三瓣鼓成三个半圆挡在后面。前面三瓣是纯黑色,而后面三瓣则是黑色作为底色,缀着许多白色斑点。 中间的花瓣轻微向后曲折,剜出两个洞,露出后面的白斑。站在培养皿面前的绿植从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只肉虫,丢进了培养皿上方的小洞。 肉虫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慢悠悠的爬起,蠕动丰腴的身子在泥上爬行。 只见花瓣上的两个洞里探出两只白芽,尾端挂着黏腻的黄色液体。白芽在洞口转了两圈,就垂到了地面,一动不动。 肉虫闻到黄色液体散发出的香甜气息,试探性地靠近。发现没有危险后,开始大胆的舔白芽。 肉虫沉浸在香甜的味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只白芽绕到了它身后。 白芽迅速缠上肉虫的后半身,肉虫想要逃,已经来不及。随着另一只白芽缠上它的前半身,肉虫被撕成了两半。它嘴边的触须还粘着几滴持续散发诱人香气的花蜜,没来得及被卷入腹中。 两只白芽各自拖着半边身体,分别送进两个洞中。后面带有白斑的花瓣动了动,开始分泌腐蚀溶液。 夏溯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旁边的绿植则悠悠说道:“这只是一颗幼花,成年后的足以吞下一个人类。” 夏溯瞧着面前伏动的花苞:“人类可不像肉虫。” 花瓣上的空洞伸缩着,津津有味的品尝嘴里肥硕的肉块。 “别小看植物进化的速度。” 绿植花心处的人脸不安的扭动了几下。 夏溯不动声色,率先走向下一棵植物。 他们没一会就讲完了半个养殖场,就在绿植投入的介绍着面前红彤彤的植物时。宿罗终于忍受不了,不客气的打断了它。 “你就不能不用人脸对着我们?那张脸是在对建立友好关系帮倒忙。” 绿植明显有些受伤,原本支棱在空中的花丝垂向地面。 不过夏溯和安咎并没有意见,毕竟那张脸看着的确诡异。 肉色的花瓣渐渐褪成老旧的白色,边缘沾染着淡黄色的污渍,像是一本被遗忘在阁楼中的古书。 宿罗扭头,满意的看向安咎,征求附和:“看起来顺眼多了,不是吗?” 安咎变换了一下站姿,宿罗明白他这是同意自己的观点。 绿植很快恢复状态,继续对着面前的植物讲解。 “每一个叶包里的灯芯都具有缝合伤口的功效。” 绿植用一根花丝指向植物尖头垂挂着的叶包。黄色的茎根勾着半透明的叶子,组成了一个个圆鼓鼓的圆柱体,红光透过薄弱的叶片,在培养皿内撑起红色的光圈。如同春节时家家户户门口挂着的红灯笼。 “将叶包剥开,只要里面亮着光的种子离身体较近,种子就会自己缝好身上的致命伤口。” 绿植照例介绍完,朝着另一棵植物移动。 “叶包离开植物本体后多久有效?” 安咎站在原地,突然出声问。 绿植回身答道:“一直有效。” 接着继续前进。 三人一植顺利的查看完养殖场内所有的植物,回到了夏溯他们进入养殖场的洞口。 夏溯临走前,好奇的问:“你和养殖场里的这些植物有什么区别?如何鉴定像你这种的“高级”植物?” 花丝波动了一瞬,它轻摆着头,花药扫过夏溯的双眼。 “没区别,它们终会长成我这样。” 夏溯没有再追问,就由这模棱两可的回答终结他们的会面。 她转身和安咎,宿罗重新返回隧道,顺着漆黑的泥壁摸回飞船。 “即使没有那张人脸,那朵怪花看着还是不顺眼。” 这是宿罗回到飞船上第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看谁顺眼过吗?不过,卧底这种身份,特别还是敌方物种,的确要提高警惕。” 虽然话里带刺,但从安咎嘴里说出却丝毫不觉扎人。 飞船安全返回地球,在总指挥向联合国报告的时间里,夏溯单独去找了副指挥。 第45章 入侵地球 “请进。” 副指挥拉开门后看到是夏溯,侧过身,邀请她进去。夏溯点头示意,两人进入房间,夏溯在桌上放上一个棕色的信封,里面封着在绿星养殖场录的录像和音频。 “谢了。” 副指挥从桌上拿起信封,揣进怀里。 “霄蘅。那个绿植为什么叛变?” 副指挥抬起头看向直呼她名字的夏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虽然夏溯没有官职,但任何人都无权,也无法管束她。 霄蘅坚硬的面部在光的投射下更加锐利。她体格较小,瘦的像铁,在任许久,经验颇深,同时耗去了岁月。 眼角和嘴边的细纹随着霄蘅说话皱起。她的皮肤本就呈刚硬的铜色,皱纹就像是黑色的沟壑,在脸上越裂越多。却丝毫不显年迈,相反增添一种可靠感。 霄蘅抬起有些皱巴的眼皮,没有其他动作。 夏溯靠在她对面的柜子上,无奈道:“你知道我不会说出去的。否则你也不会找我做这件事。” 霄蘅妥协般点燃一根香烟,抿在削薄的唇间。 吐出一口白烟后,指了指自己身边的沙发,夏溯也就坐了过去。 “绿植分不同的物种,由强度划分阶级。就像人类。” 霄蘅用手指夹住烟,又吸了一口。 “叛变的那个绿植原本阶级很低,但随着它的物种进化的越来越强,它们在阶梯上也越攀越高。” 夏溯不抽烟,当浓郁的烟草香气涌入鼻腔时她撇过头。 “最后它们威胁到阶层顶端的物种,就被歼灭了。” 丝丝白烟从齿缝间流出,在夏溯眼前形成一层薄雾。 霄蘅继续道:“那个绿植是它物种仅剩的一个了。当时屠杀的时候把它不小心漏掉了,后来看它孤零零一个,掀不起风浪,也为了展示上位者的宽容,就放了它。” 火星在霄蘅的指尖闪烁,她把烟头摁灭,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所以它就帮人类有朝一日统治绿星? 夏溯问,同时在心里感叹。 霄蘅一手搭在沙发上:“既然我不好过,那就让绿星上的所有物种屈居人下。” “这次怎么不见金毛小子?” 霄蘅冷不丁问。 夏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杰克?他刚做完改造手术,在康复。” 烟气弥漫,在敞开的窗户里流逝。 霄蘅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我不是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但人体改造还是少做为好。” 夏溯上下扫视霄蘅,不见她有任何改造痕迹。 夏溯站起身,走向门口:“谢谢你的好意,不过他不会听的。” 说完就离开了房间。门关上的那一刻,霄蘅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送进唇间。 蜂巢街中寄居着许多生物,吆喝声混杂着刺鼻的气味充斥街道。即使是白天,抬头依旧是灰压压一片。肮脏,包含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夏溯抬脚,看着一只老鼠从脚下穿过。 不绝于耳的哭泣声和焦躁的交谈声如同空气一样,填满每一处。 夏溯穿过一排集市,拐进一个楼梯间。楼梯一路向下,把夏溯引到一个地下的门前。 门只有一道帘子遮盖,里面透出昏暗的灯光。 夏溯没有犹豫,撩开帘子,走进房间。 狭窄的房间中央坐着一个女人。她百无聊赖的趴在前台上,盯着夏溯。她的两只眼睛全是紫色的机械材质,脑门到脖子全是涂鸦和纹身。 女人抬手指向一扇紧闭的房门,又趴了回去。 夏溯走到门前,推门而入。首当其冲的是独属于腐肉和消毒水的气味。布满污渍的房间内摆放着一张病床,和一张铺满器械的桌子,上面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 夏溯搬起一把椅子,轻放在病床边,坐着看向病床上躺着的人。 杰克睁开眼,夏溯起身拿起床头的杯子,小心的给他灌了些水。 杰克金黄色的头发和蓝眼睛衬的病房看起来没那么凄厉。 夏溯倚在床边,声音不自觉的轻了许多:“你感觉怎么样?” 杰克眨了两下眼睛,夏溯便知道这是他一如既往的在说没事。 沙哑的声音响起,杰克扭头看着一手搭在自己身侧的夏溯:“你们怎么样?” 每一个字划过嗓子时都刮起痛意,但他不在乎。 夏溯知道这是在问拜访绿星的事,语气轻松:“一切都好。” 又嘱咐:“你恢复期间别乱来,好起来才能变得更强。” 杰克闭上眼睛,病房腐烂的气息顿时一拥而上。 夏溯弯腰从包里拿出一本书,她靠在椅子上,安静的读着手里的书,听着房间里的呼吸声逐渐平缓。 就如同杰克和夏溯在病房里度过的许多时光一样,宁静的煞白。 铃声打破了映射在木桌上的橘光,和燥热的午后一同升温。夏溯接通了通讯设备上投射的通话。她明显听到对面松了一口气,又问自己有没有出事。夏溯明白,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严肃的状况,不然霄蘅不会这么着急。在明确自己一切都好后,夏溯问发生了什么。 “你自己过来看。” 霄蘅丢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夏溯从没见过霄蘅如此焦急,意识到事态严重。先给杰克,安咎,和宿罗打去电话确认他们无事后,夏溯立刻赶往军事基地。 夏溯赶到时霄蘅正巧在门口,只见所有大门全部封锁,警方军方都在忙活。 霄蘅瞥见夏溯朝自己走来,不等她问,霄蘅就说:“所有上次跟我们拜访绿星的人都死了。” 夏溯脸上凝重了一分。 “我们边走边说。” 霄蘅抬脚就走进封界线,警察慌忙想拦住她,在看见胸前的胸针后默默退开。夏溯加快脚步,和霄蘅并排赶路。 “午休时间刚过,他们就死了。来通知的是一个士兵,他说他看着他们突然倒下,就没了呼吸。没有呼救,也没有挣扎。就跟睡着了一样。” 霄蘅和夏溯终于走到休息室门口,推门而入,地上果然躺着好几具尸体。能看出他们正要往出走,就都倒在了地上。 夏溯蹲下,仔细观察死者的面容。他的嘴张着,神色正常,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就失去了生命。她看了一圈,发现所有死者脸上都没有痛苦,也没有挣扎的迹象,肌肉松弛,都保持着死前午后有些发懒的神态。 当夏溯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霄蘅还在继续讲:“验尸之后发现死因是所有人身体里的很多细胞都消失了,其他什么也没检查出来。” 霄蘅语气中透露着失望。 “消失了?” 夏溯站起身,确认道。 霄蘅嗯了一声。 夏溯又问:“你们确定是拜访绿星的所有人都死了是吗?” 霄蘅沉重的点头:“对。除了我,总指挥,你和你的朋友们,其他人都死了。” 夏溯垂眸:“我看这些尸体也看不出来什么,我们走吧。” 两人又匆匆返回基地门口。 夏溯在路途中神色阴沉:“我们一致同意这是绿植干的,且看联合国怎么处理吧。” 霄蘅没有回应,自顾自的向前走。 联合国加紧搜查士兵的死亡原因,但一直未果。霄蘅跟夏溯说有消息了第一时间通知她,夏溯便回家了。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半夜,夏溯躺在自家屋顶上,突然感觉土地一阵震动。她顿感不对,从屋顶一跃而下,在花园里将手掌贴上了泥土。过了几秒,手掌下的泥粒滚动了一下,伴随着地面上下颤动。 夏溯立即意识到和今天中午拜访绿星的人遭到歼灭有关。她先拨通了杰克,安咎,和宿罗的通话,不等通话接通,一颗绿芽悄然破土而出。 夏溯眼前的世界彻底颠倒。 下一秒,她就被甩了出去。幸好她有极快的反应速度,在空中调整姿势和方向,平稳的落回地上。花园中她精心养的花全被掀起,一个个绿星上的巨型绿植从土里长出。 夏溯直接上手扯住一个吐着花丝朝她快速靠近的绿植的花药,用力一拽,花药连带着花丝就被拔出。绿植愤怒的想用花瓣抱住夏溯的头,让她窒息而亡。不曾想到夏溯竟双手捧住花头连接茎的地方,扭腰向后一转,绿植的头被她折断了。 另外几个绿植见此情景,纷纷进攻,有的喷射着极具腐蚀性的液体,有的用藤蔓缠绕,还有的移到夏溯跟前,要把她一口吞了。夏溯灵活的一边闪避,一边用手臂处的刀刃砍断一个接一个绿植的茎。不一会,地上便布满断了腰的绿植。 解决完绿植,夏溯从泥里捡起花瓣,即使上面粘着土,也掩不住底下的颜色。她叹息一口,任由花瓣吹落指缝,重新跌进泥里。 不过来年春天,它们定会攀出淤泥,而不染分毫。花瓣与死去的绿植覆满花园,连夜色都难掩它们的色彩。 夏溯从地上捡起手机,再次拨通三人的电话。不等他们说话夏溯已经知道他们必定也遭受了袭击,就直接说在市中心见面。夏溯一边往市中心赶,一边给霄蘅打去电话,可是霄蘅并没有接通。 夏溯刚进市里,眼前混乱的一幕属实让她着急。 无数绿植正在攻打城市,市民四处逃窜,地上躺着许多被酸液腐蚀掉身体一部分的人,滋滋作响的酸液混杂着血液流满街道。高楼,树上,空中,吊着被藤蔓绞死的人,扭曲的脖颈,青紫色的脸,像是一个个飘起的气球。 夏溯也看见军方和警方的人试图反击,效果甚微。 她救起一名士兵,问他联合国是怎么策划作战的,他却告诉夏溯联合国和军事基地已经沦陷了。所有领袖都被抓了起来,一个不落。 夏溯的疑心突的跳起,这些绿植是怎么精确地知道该优先攻击哪里,谁是领袖。毕竟绿植从没有登上过地球,人类也没有透露过这方面的信息。这只能说明,他们之间有一个卧底。 夏溯首先怀疑总指挥和副指挥,因为他们是唯二拜访了绿星却没死的。她顾不得刚刚跟杰克他们的约定了,直奔军事基地。虽然基地已经被攻陷,但两名指挥官应该就在那附近。 夏溯迎面撞上霄蘅,夏溯二话不说将她摁倒在地,把手放在她心口上。霄蘅没有挣扎,而是严肃的看着夏溯,脸颊上一道从嘴边裂到鬓角的伤口还流着血。 夏溯冷声问:“你是不是卧底?” 夏溯回想起在她和绿星上的卧底对接时就画的霄蘅的名字,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 霄蘅知道她只要撒谎,夏溯的手就会扎进胸膛,把她的心脏扯出来。 霄蘅气喘吁吁,声音却洪亮:“我不是卧底。” 霄蘅铜铁般的面容上唯有坚定:“我不是卧底。” 夏溯犹豫着,霄蘅这一生都在为人类贡献,但她也不能轻易相信。 霄蘅咳嗽了两声:“带我去找总指挥,我和他当面对峙。” 夏溯这才松手,把霄蘅从地上拽起,带着她一起去找总指挥。夏溯没有用任何手段束缚住霄蘅,两人都心知肚明,只要霄蘅一旦有不轨之举,下一秒她的心脏就不属于她的胸膛了。 “你知道他在哪吗?” 夏溯问霄蘅。 “之前在基地看见他了,他说准备去营救联合国的人。” 结果两人还没赶到联合国大厦,就在中途看见总指挥和一个绿植在街边缠斗。夏溯偷袭上去,把绿植的头直接拔掉,然后拽着总指挥进了路边的一栋房子。 霄蘅将身后的门快速关上,就听哐的一声,夏溯把总指挥摁在了墙上。 手同样抵着他的心脏,问出同样的问题:“你是不是卧底?” 这种情形下没必要拐弯抹角。 总指挥肯定也意识到人类阵营一定有卧底,他压抑着愤怒:“很遗憾,我并不是卧底。” 说着指向站在门口的霄蘅。 夏溯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相对于指挥官的愤怒,夏溯则悠闲的靠在沙发上:“你们两个之中肯定有个人是卧底,说说吧。” 总指挥扯了扯领子,转头盯着夏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卧底?” 问出这个问题后,屋子内凝滞了。霄蘅挺直身体,看向夏溯。 夏溯听到此话没有生气,反而赞同道:“好想法。不过如果我真的是卧底,你们早就是两具死尸了。” 总指挥也知道夏溯说的是实话,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和霄蘅据理力争。 他率先说:“你难道不觉得窃取绿星植物档案这件事不跟总指挥汇报,而是跟副指挥,很奇怪吗?” 霄蘅冷冷开口:“这只是上级的命令。” 她语气凛冽:“反而是你,在拜访绿星的时候每次和它们的首领都是把头用花瓣裹住,谁知道你们在说些什么。” 夏溯没有随他们一起参观,所以不知道此事。不过她也觉得可疑,毕竟跟绿植交流并不需要把整个头埋进花瓣。 总指挥也冷静下来,反辩:“这是绿植表达友善,敬重的方式,难道背负了跟绿植进一步建立关系的我,要拒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双方所有的疑点全都刨了出来。总指挥用余光瞥到夏溯根本不在看着他们,反而看着窗外。 总指挥的怒气重新燃起,他走过去想掰过夏溯的身子,被她突然发话制止在了原地。 夏溯走到门口,叹了口气:“我一时之间分辨不出来谁是卧底。不过我想卧底在成功后,应该不会被投靠的那一方杀害。” 说罢夏溯身子一侧,拉开门。 几只绿植瞬间涌入屋内,把两个指挥官打得措手不及。在他们拼命缠斗的时候夏溯只是静静站着,看着藤蔓,酸液,血液在屋里混合。 过了没一会,他们虽然杀死了两个绿植,最后还是被按在了地上。旁边绿植的茎伸缩着,正在酝酿一股酸液。就在绿植张开花丝,酸液即将泼在两人身上时,夏溯动手了。 夏溯伸出触手缠住准备吐出酸液的绿植的花瓣,封住它的嘴后一扯,头就掉落在地。她又闪躲到沙发后,躲开藤蔓的袭击,重新起身,身后的触手立刻在绿植的茎上戳出好几个洞。绿植晃悠了几下,摔倒在地。 夏溯看着从地上爬起的两人,他们此时的狼狈和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警醒了夏溯两人都不是卧底。绿植刚刚分明是对两人都要下死手。两个指挥官看夏溯陷入沉思。 总指挥抹了把手臂上流出的血:“我想我们都不是卧底。” 夏溯脑中开始倒带,突然自己救下的士兵说的话从一众灰色的底片里脱颖而出。 “所有领袖都被抓了,一个不落。” 被抓,但没杀。 这不符合绿植在地球上残暴的所作所为。这证明他们为了确保如果人类反攻成功,绿植还能留住卧底在地球,所以不敢杀掉领袖。因为如果只剩下卧底不杀,而其他的领袖全死了,那就太明显了。 夏溯转身朝着联合国大厦狂奔,身后的总指挥和霄蘅对视了一下,立刻跟上。夏溯停在大厦前,仰头仰望。 一半大厦和夜色融在一起,屹立在黑暗里。夏溯看着刚刚跟上自己,气喘吁吁的两人,用触手把他们卷起,接着把五根触手扎进大厦的玻璃中,一跃而上。 夜色映在玻璃上呈现出透亮的黑,月色散发着寒气。 下一秒,玻璃碎裂,一根银亮的触手扎了进去。玻璃上赫然出现一个漆黑的人影,人影飞奔在垂直的大厦上。 第46章 藤蔓缠颈时 夏溯利用触手作为支点,在没有角度的平面上奔跑着。她踩着琉璃般的黑夜,奔上大厦的最顶层。夏溯透过窗户观察屋内,所有领袖都被捂住嘴,被藤蔓绑在椅子上。旁边还有五个绿植看守。 夏溯一拳打碎玻璃,尝试用触手插进绿植的茎,将它们钉在地上,只成功钉住两个。夏溯翻身进屋,把卷在身后的两人甩向绿植,两人扯下一个绿植的花瓣,相互配合,成功将它拿下。夏溯被另外两个绿植左右夹击,本来想用触手把自己抬起来,躲过冲击,却没料到其中一个喷出了酸液。 夏溯急忙用触手挡在身前,她看见触手表面的银色皮层快速溶解,接着就是剧痛。一个绿植趁机绑住她的脖子,就要将其扭断。夏溯急忙亮出臂刃,上挑,及时割断了藤蔓。 夏溯注意到正是不会吐酸液的绿植的藤蔓缠着领袖。她等绿植主动伸出藤蔓攻击,一下抓住藤蔓,上面的毛刺扎进手掌,她却使劲一拽。随着尖刺陷的越深,绿植也被拽到夏溯面前。 夏溯另一只手笼住绿植的花丝,在手掌上缠上好几圈。就在身后另一个绿植喷出酸液的瞬间,她忽然蹲下,手死死抓住花丝。酸液直射进绿植的嘴里,它的茎剧烈扭动,花瓣被烫出好几个洞,没了动静。夏溯的手在最后一刻抽回,虽然沾到了一点酸液,不过只是小伤。 夏溯转过身和刚刚杀掉同伴的酸液绿植面对面,就在她思考如何出手时,霄蘅从后面绞住了绿植的茎。夏溯趁此机会,向前冲刺,利用奔跑的速度,用臂刃划过茎。绿植瞬间被割成两半,砸在了地上。 此时所有领袖已经松绑。 不等他们劫后余生,放松一下,夏溯就站在会议桌最前端,两手撑着桌子。 “你们之中有一个卧底。” 这些领袖瞬间凝固了,他们顿时从共患难的同胞变为敌人,相互审视。 夏溯心里知道这些人多半没体会过多少肉体的痛感。她走向离她最近的人的身侧,看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轻摆了下头,他的手背就被触手戳穿。 那人痛嚎一声,蜷缩身体想抽回手,却被夏溯摁着不放。 夏溯不慌不忙的坐在桌子上:“你是卧底吗?” 男人连忙摇头否认:“我不是。” 夏溯就真的将触手抽出,尾端沾染的血迹十分醒目。在场的所有人在看到后纷纷畏惧的低下头。随着一声惨叫,触手扎进了另一个人的手背。 夏溯依旧面无表情的坐在桌上,看着手被扎穿的女人:“那是你?” 冷汗顺着女人的额头流下,她忍住眼泪,声音因为疼痛和恐惧变得尖细:“不是我,我保证。” 夏溯又收回了触手。 触手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血液啪嗒一声被甩在墙上,像是墙被撕开一道口子。 夏溯无奈的笑了笑,语气没有丝毫波澜:“不急,我们一轮一轮来。” 语毕,触手就已经又插进一个领袖的手心,他闷声摇头,痛的弯下腰去。 问了将近一圈,不出夏溯所料没人招认。就在夏溯看向最后一个人时,他率先发话了。 男人站起身,直指斜对面的另一个男人,厉声道:“是他!我曾经见到过他偷偷和绿星联系。” 触手在半空停住了。 男人松了口气看向夏溯,果然她正扭着头盯着刚刚被指控的男人。 男人感觉手背一阵剧痛,钻心刻骨的痛从手臂散布全身。他低吼一声,用另一只手握住被扎穿的手的手腕。 他不解的怒吼道:“我说了是他,不是我!” 夏溯把头转了回来,收回触手,不等她开口,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惊。 就在夏溯愣神的瞬间,原本正低头颤抖的男人将她吞进了嘴里。 夏溯看见,男人手背上的洞没有绽开血肉,而是绿色。 皮肤下隐藏着一根根交错的茎,那些茎迅速伸出芽头横跨过伤口,扭动着就把洞填好了。 男人在看到夏溯惊讶的刹那,头皮裂开,一直从头顶裂到脚跟,像是用刀从中间劈开了一样。涌出的不是血和内脏,而是茂盛的枝叶。 嫩绿的茎和叶子从皮肤下爆破而出,粗长的根扎进水泥地里,而男人原本的脸皮飘到了地上,露出一颗五角紫花。 五片巨大的花瓣张开,里面像是婴儿皮肤般红润的线条翻出,一条贴着一条,形成圆形,从花心一直扩到花瓣最边缘。它弯下茎,花瓣覆盖住夏溯,然后猛地收紧,将她吞进了嘴里。 所有人惊恐的看着在面前爆开的同胞,还有这个巨型绿植,接着仓皇逃向大门。大门却早被绿植用根堵住。他们只能无助的看着绿植,但它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扎在原地。霄蘅和总指挥此时挡在绿植前面,神经紧绷,摆出防御姿态。 夏溯被裹住时,其实反应过来了,她伸出触手想要撑开花瓣,却被花瓣上一层黏滑的厚膜阻挡,触手根本没有可以支撑的点。 夏溯整个人倒着被困在花苞内,她用触手,用臂刃都划不开这层膜,这种湿润的液体像是可以缓解动力。在夏溯把臂刃压在膜层上向下划动时,膜层的液体就会包裹住刀刃,吸收一大部分夏溯的力量和刀刃的速度。 随着脑部充血和频繁的攻击,夏溯逐渐体力不支,脑袋昏昏沉沉,手上的动作依旧没停。 溶液在花苞内升起,夏溯的额头已经浸在了湿黏的液体里,像是有一把镰刀在一层层刮掉她的皮肤和肌肉。是花苞的消化酸液。 酸液散发着一种浓郁的甜味,过不了多久就会盖过她的头,令她窒息而亡,身体变成一摊极具营养的血水。 夏溯不断朝着一个地方挥舞触手和臂刃,虽然膜层可以吸收大部分力量,但还是有一小部分造成了伤害。就在她奋力挥砍后,一个细小的裂口出现了。 酸液在此时即将漫过鼻腔和嘴唇,夏溯深吸一口气,拼命挥舞身上所有锋利的武器划向裂口。 夏溯的意识逐渐模糊,有什么东西在搔痒自己的口鼻,引诱着它们打开吸进空气。可是夏溯依旧屏着气。要是她现在呼吸,灌进来的就会是带有腐蚀性的酸液,自己就会从内到外烧穿。她听着胸膛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大,那种慌乱和憋气的痛感,从肺部和心脏扩张到全身。 夏溯手臂上的动作愈加缓慢,到最后彻底停止。 她无力的泡在酸液里,感受着身体各个部位慢慢溶解,和脏腑里膨胀到要爆炸的呼吸欲。 直到最后,连感受死亡的能力也被剥夺。 安咎捏着刀柄猛力向下砍去,花瓣立刻裂成两半,酸液顺着开口涌出。宿罗不顾酸液的腐蚀性,把手伸进花瓣的裂口,拖出了夏溯。 杰克看着没有呼吸的夏溯开始抢救。 夏溯忽然抽动,大吸一口气,连着咳嗽好几声,躺在地上拼命吸气。她看着杰克那对蓝色的眼睛,呼吸逐渐平复。 杰克松了口气,扶起夏溯。夏溯半搭在杰克身上,看到是朋友们一下放松许多。 安咎看着在门口缩成一团的领袖们:“我建议你们立刻部署一个作战计划。” 虽然是建议,但他的语气不容拒绝。那群人只好再次回到会议桌前,和霄蘅,总指挥一起商讨出一个作战计划,并立即执行。 夏溯此时已经缓过劲,她低头看着脚下已经被扯烂的绿植,无法想象它是如何一直潜伏在地球上,作为一名联合国的领袖它知道所有秘密。她转头看向旁边裂成两半的人皮,倒是有一点没明白。 夏溯疑惑道:“绿植不是不会说话吗。” “一群狡诈的废物罢了。” 宿罗不甚在意的踩上绿植的尸体。 夏溯蹲下,看着连接花苞的茎脉若有所思。 她用臂刃割开茎,一条声带被绑在内部,与复杂的纤维和神经扭在一起。 夏溯惊讶的看着暴露在外的声带,这应该是被杀掉的领袖的声带。夏溯不禁感到一阵寒意。 人体居然可以和绿植结合,这是个神奇乃至于激动的发现。可是同样证明绿植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秘密,更加危险。 安咎看着夏溯手中的声带:“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绿植早就渗入了地球,悄无声息了绑走了其中一名领袖,使用他的肉体作为实验对象。地球上可能还潜伏着别的卧底,或许是你的朋友,你的家人,国家级别的领导者。甚至有可能是我。” 夏溯相信安咎和杰克,宿罗的体质让他没办法被绿植代替。她明白安咎是在警醒自己,从今往后与绿植的斗争中不能相信任何人。 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一同帮助军方清理掉地球上残余的绿植,幸亏它们并不了解地球,在失去卧底通风报信后很快落入下风。 第二天傍晚,联合国再次召开会议。这次他们邀请了夏溯他们一起,因为夏溯一行人同样登上了绿星,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所以准备采纳他们的建议。 所有领袖在会议室里开启了一段唇枪舌战,两方阵营分别为守护地球,和主动攻向绿星。 “真啰嗦。” 宿罗倚在窗边,照常看不惯联合国。 这次夏溯也同意宿罗的想法,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她扭头看向杰克和安咎,安咎向她点头示意,杰克只是看着她,夏溯读懂了他的意思。 她从窗边的阴影中走出,踏入了会议室中央的光圈。 “我建议我们攻打绿星。” 房间内顿时安静了,所有人转头看向夏溯。有的人毫不掩饰自己的蔑视,但夏溯冷硬的气场更为强大。 一个男人发话了,他双手握在一起:“区区一个角斗士如何知道哪种方案对人类最有利?” 夏溯没有生气,脸上没有表情:“我如此建议,是因为我断定绿星一定会趁我们薄弱的时机再次攻击。虽然我们目前控制住了地球的局面,但伤亡惨重,社会混乱,第二次进攻地球必定沦陷。” “如果我们现在派遣队伍去进攻绿星,那地球就会变得极度脆弱,不能冒这个风险。” 另一个女领袖站起身,反驳道。 有好几人纷纷点头,支持这个观点。 灯光打在头顶,夏溯的面孔淹没在阴影里。她不准备让步。 “我也同意你的观点。” 现场所有人一顿,接着夏溯话锋一转:“但我们必须在绿星攻打第二次之前率先进攻,否则地球遭受不住,不论你派不派遣士兵都一样。说不定它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最后一句话夏溯轻轻放下,却重压在联合国心头,她听到好多人都焦心的吸了口气。 “我有一个方案,你们可以派少量士兵进攻,其余的人留守地球。” 夏溯提议道。 “那派去的士兵不就是送死吗?” 瞬间有人反驳,其他人也觉得这个方案不可行。 “如果我们可以说服髅骨星的谔知来帮忙,就会赢下战争。” 夏溯说的斩钉截铁。 “况且,我们也会去的。” 她回头望向窗边的三人。 “那我们该如何说服谔知?” 一个领袖再次逼问。 “我们只需要把在绿星上录的那些植物发给他们。”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谔知贪婪的一面历历在目。 接着他们开始小声讨论,最后由一位年长的男人发言:“很好。联合国批准这项行动,我们会派遣五分之一的士兵协助。同时发送信号给髅骨星请求帮助。” 夏溯点头:“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 凌晨,夏溯四人和联合国允诺的五分之一士兵就已登上了飞船,正在前往绿星的路上。 同时联合国发来消息通知,谔知愿意协助人类。总指挥和霄蘅也一同前往。 总指挥在上飞船前特地叫住夏溯:“巴奈特。” 他伸出手。 “夏溯。” 夏溯握上他的手。 巴奈特有力地握了握,便离开去带领军队。 夏溯目送了他一段,她接收到了巴奈特手下张扬的力量。 巴奈特此时在部署计划:“我们的计划是攻下绿星表面,谔知将会协助我们。” 他的目光眺望向飞船一侧的夏溯四人:“同时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将会攻下绿植的养殖场。” 巴奈特浑厚的声音响彻机舱:“致人类亘古不变的胜利。” 战争开始。 地球和绿星这两颗极为相似的星球都想将对方占为己有。 人类和绿植展开战斗,可惜人类数量悬殊,没打一会就被压制。幸好这时谔知登上了绿星,可毕竟是在绿植的主场,遍地的植物,双方实力均衡。 夏溯已经带着朋友们潜入养殖场,这里并没有绿植看守,四人分头开始一个个摧毁植物。 安咎斩断又一个试图缠住自己脖子的植物后,发现周遭的气氛不对,过于幽静。他回头寻找朋友们的身影时,只看见杰克。夏溯和宿罗不见踪影。 围着养殖场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任何人。就在安咎思考该怎么办时,宿罗的呼救声传入耳畔。安咎和杰克立刻在眼花缭乱的植物里寻找声音的来源,最终在一朵没有花苞,只剩下长着刺的茎的绿植下看见了宿罗。两人跑上前,离宿罗越来越近。 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听着都有点不像他了。 杰克刹在花面前,蹲下想去拉宿罗,却突然顿住了。他刚想后退,脚下就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杰克坐起身,看着将双腿绑在一起的根拖着自己向前。他的手指被梓铁覆盖,撕开棕色的根,重新站了起来。 面前的宿罗早已不见,安咎眼睁睁看着宿罗的五官错位,扭曲,最后变成另一张人脸。他一下认出来了这张脸,就是初次见到卧底绿植时它的脸。 安咎和杰克纷纷想到,在地球代替了领袖的绿植是杀了原本的人类,拿走了他的声带才能发声。但刚刚这朵花居然可以发出宿罗的声音。 杰克猛地把它压在地上。安咎站在绿植旁边,看着它想用身上的刺割开杰克却无济于事。 根据人类的研究,绿植是有痛觉的。 杰克用手撑开花瓣,伸手握住一颗花药,接着一拔,花药连带着花丝被扯出。他看着身下的绿植急切的转动着茎想要反击,却只能看着自己的花药和花丝被一根根拔掉。 “他们在哪?” 绿植刚开始一直拒绝透露,但是随着所有花丝都被拔掉,茎上的皮也被剥开,杰克一根根挑出内里的神经和纤维,它最终妥协。 杰克稍微松力,绿植挣脱出来一片叶子指向地面。杰克和安咎刨开绿植指向的位置,土壤下竟然是一片海,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但不见夏溯和宿罗的身影。当两人意识到自己被欺骗时已经晚了。 湿漉漉的绿植缠上脚腕,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安咎下沉到海里。他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力量直接拖入水中,猛地扒住洞口,才勉强挂在水面。绿植的力量还在加大。 杰克眼疾手快抓住安咎的手,也被拽着向前。安咎整个人淹在水里,只有两只手在水面被杰克死死握住。杰克逐渐抵抗不过绿植的力量。 “松开一只手。” 安咎示意杰克。 杰克了解安咎是一个沉稳的角斗士。每一个行为都是经过最理性的推断。于是他选择相信安咎的判断。杰克松开安咎的一只手。安咎的身体又往水里沉了一截,他用松开的那只手拔出剑,砍向缠住脚踝的绿植。 水中阻力较大,安咎还是成功割开绿植,杰克看准时机把安咎拽出水面。两人立刻退后,远离水面。杰克看向刚刚问话的绿植,发现他自断茎,自杀了。 “夏溯和宿罗大概率是被绑到海底了。” 安咎眼看杰克走近水面,立刻拉住他:“不能冲动。我们不知道海底有什么。如果连我们都被绑走,那地球上的人类更没办法拯救夏溯和宿罗。必须谨慎行事。” 安咎不想这么说,但他必须把所有可能都列举出来:“可能夏溯和宿罗已经死了。” 安咎明显感觉到杰克的情绪在波动。这位镶嵌着海蓝眼睛的角斗士从不把情绪宣之于口,但这次杰克不再压抑内心的愤怒。 “我也不想这么揣测。我和你一样,都无比希望两人还活着。” 安咎能看出杰克很纠结。他望着水面,感性告诉他立刻跳下去救夏溯和宿罗。理性在劝慰他不能冲动。杰克深呼吸,最后选择听从安咎的建议,谨慎行事。 安咎放下拦住杰克的手。 “我们自以为了解绿植。实则一无所知。夏溯和宿罗被抓进海底,像你说的,我们不能跳进海里一探究竟,很有可能丢掉性命。可这又是唯一的线索。” 杰克重新拾起那份冷静。 安咎开始思考:“还有一个方法。我们再找一个绿植,拷问夏溯和宿罗的去处。” “只能这样了。” 第47章 人类躯体是最后的温室 两人在培养室里快速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另一个可以沟通的绿植。于是只能返回地表。地表的绿植,人类,和谔知打的火热。 杰克擒抱住身旁的绿植,把它压向地面。不等杰克拷问,另一个绿植破土而出,用根勒住杰克的脖子。杰克逐渐窒息,安咎从旁边闪出,挑剑砍断绿植的根,再一剑削掉它的脑袋。 安咎把剑插在地上绿植的花瓣上,把它固定在地面。但绿植不给两人拷问的机会,越来越多的绿植从地里升起,杰克和安咎寡不敌众。 酸液溅射到杰克脸上,瞬间腐蚀掉一大片皮肤。肌肉纤维露出脸颊,杰克用手一把擦掉血水,拢住绿植的花瓣,另一只手扎进茎,从里到外将绿植刨开。根茎从地底向上攀爬,缠住杰克的脚。杰克俯身去扯根茎的同时,另一只绿植悄然靠近,撑开花瓣,准备将杰克一口吞下。 安咎左右躲闪向他射来的花丝和根茎,手臂带动剑灵活旋转。一个个绿植被拦腰砍断,但总有新的破出地面代替死去的绿植。安咎想跟绿植暂时拉开距离,刚想踏出一步,身体却向下倾倒。安咎向下看去,发现早就有根缠住了双脚。他砍向脚上的根茎,根茎突然开始扭转,破坏了安咎的平衡。 安咎根本无法在地面站稳,出剑的速度因此变慢。他干脆跪坐在地面,压住自己的脚踝,让根茎无法撼动根基。即便安咎半个身子无法移动,他依旧砍下一个又一个绿植的脑袋。但绿植就像是在不停繁殖,根本杀不完。 杰克早就注意到身后的绿植,他回身,整个手臂没入绿植的茎,将它撕裂。杰克成功从地底根茎的掌控中脱身。他赶到安咎身边,帮他把脚上的根茎撕开。 杰克和安咎都打得如此疲惫,更别提人类士兵。刚开始他们还能招架,再后来绿植源源不断地从地底爬出,人类几乎要被消耗殆尽。 谔知的军队也在慢慢缩小。他们洁白结实的骨骼也抵不住酸液不停的腐蚀。谔知的领袖眼看亏损要大过利益,立刻命令谔知撤退。谔知撤回巨兽骨骼制成的飞船里,撤离了绿星。几根藤曼本想缠住谔知的飞船,谁知,数把骨刃从飞船侧面伸出,把藤曼砍的一干二净。 绿星上只剩下人类。人类本就只派遣了五分之一的士兵,又被绿植杀了好多,现在剩下的所剩无几。 “撤退!” 撤退的命令在人群中炸起。没人恋战,纷纷逃回飞船。 霄蘅看着一个个士兵逃也似地钻进飞船,吼道:“谁敢撤退!要战就要战到底!” 她抓住身边刚刚发号撤退指令的巴奈特:“你怎么敢喊撤退?你把人类的安危置于何地?” 巴奈特浑身是血,有他自己的,也有战友的。 “士兵也是人类安危的一部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类无故流血,为不可能的胜利牺牲性命,至少在我的带领下不会。” 巴奈特掰开霄蘅的手,跑到另一个被缠住的士兵旁用剑砍断绿植的根茎。人类军队现在配备的武器是用梓铁制成的剑。剑柄和剑身中间隐藏着一截锁链,可以将剑身甩出。另外还配备一把激光枪,可以选择点射或是放射模式。点射如同子弹,放射如同激光线,切割开远处的敌人。 霄蘅回过头,盯着巴奈特搀扶士兵返回飞船。 杰克和安咎离人类军队有点距离,安咎率先发现军队开始撤退。 “军队准备撤退。” 安咎一边在杰克身边清扫绿植,一边和他说。 杰克沉默,动作越来越狂暴,脚下绿植的脑袋和断裂的茎堆积到了小腿。 安咎后仰,顺势甩手斩断绿植:“我们也必须撤退。” 杰克一手攥住绿植的花丝,另一只手切断它的茎。 安咎看杰克依旧不说话:“我们必须走。” 杰克回身,他蓝色的眼珠像是海浪吞没了安咎。 “像我一样,你的忠心不在人类,而在挚友。我不在乎你为什么不在意人类的存亡,我只要你拼尽全力救回夏溯。还有宿罗。” 安咎挥剑的动作停滞了一瞬:“还真是犀利,杰克。你早就知道了?” 安咎对这位沉默寡言的角斗士另眼相看。 杰克掰开一个绿植的花瓣,直捅花芯:“或许你瞒过了夏溯,瞒过了宿罗,但自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我们至少有一个共同之处。你看似沉静冷漠,但对心中欲望有着明确认知。你的理性不像是人类,更像是跳脱出人类基因的生物。” “我不在乎你是什么。只要你肯珍惜挚友,我也会把你当作我的挚友。” 杰克的一番话让安咎陷入了沉默。两人在寂静中与绿植厮杀。 安咎砍下最后一个绿植的脑袋,剑归入剑鞘。 “既然你评价我的理性,那我就用我怪异的理性跟你说,我们必须撤退。如果我们贸然深入海水只会失去性命,回到地球寻找线索才是上策。地球肯定有还未处理完的绿植,我们抓住它们拷问也是一样的。” “如果夏溯在的话她也会让我们撤回地球。你和我都了解夏溯。她在乎人类的存亡,在乎我们的存亡。” 杰克停下厮杀。他深知安咎的观点是正确的。再在绿星纠缠下去于杰克和安咎,或是夏溯和宿罗,在或是人类,都没有好处。 安咎看杰克妥协,两人向着飞船撤退。飞船起飞,巴奈特目睹了藤曼试图捆住谔知飞船的一幕。于是早就准备好激光炮,准备杀死任何胆敢阻止人类撤离的生物。 果然,有几根粗壮的藤蔓从地面升起,够向飞船。激光炮瞄准在空中快速晃动的藤蔓,瞬间将其炸成嫩绿色的碎片。飞船载着剩余的人类返回地球。 光芒渗入眼皮,夏溯睁开眼,绿茸茸的屋梁映入眼帘。墙壁上粘着许多颗圆球,散发着温和的暖光。夏溯下意识挪动身体,却发现手脚全被捆住。她尝试扯动手臂,或是抬起膝盖,各个部位都被牢牢钉住,夏溯动弹不得。甚至她的脖子都被捆住,只能被迫看向正前方。 夏溯记得她原本在培养室摧毁绿植,双脚突然被捆住,拽向地底。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夏溯想要抛出触手时已经来不及了。她被拽向海底,定是过久没有吸入氧气的原因导致夏溯晕了过去。 夏溯尝试调动背后的触手,后背传来剧痛。每当它妄图移动,夏溯的肌肉就会被撕裂,直到背部肌肉全部被撕碎,脊柱断裂。她明白一定是绿植用了什么装置遏制住了触手。它也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找到如此具有潜力的宿主,它可不会轻易放弃。 夏溯面前一道轻薄的绿绒,像是纱布,透光,但看不清对面的全貌。屋内传出声响,夏溯转动眼珠,还是看不清身边发生了什么。她只听见脚步声在靠近,蹭着长满杂草的地面,他停在了夏溯身侧。 这明显是个人类。每一个物种的脚步声都截然不同。夏溯清晰的认识到绿植早就渗透了地球,不知有多少人类倒戈到了绿植那边。或是被绿植代替。 那名人类蹲在夏溯身后,夏溯被绑在一个木制的仪器上,任由他人摆布。 针头刺穿皮肤,向着脊柱靠近。粗长的针在夏溯体内移动,扎穿一层层肌肉,痛意顺着背部神经快速抵达脑子。夏溯想要挣扎,无奈四肢全部被固定。 那人抽取了一罐髓液。灰白色的液体在针管内慢慢流动。那人离开房间,夏溯眼前的绿绒隔板被撤掉,她看清了那名背叛者。 “尚医生?” 他脸上依旧戴着仪器,覆盖住整个面部。他手上拿着针管,里面装着夏溯的髓液。夏溯从没想到背叛者居然会是自己认识的人。还是一个对自己有恩的人。安咎的话如雷贯耳,不要相信任何人。 尚医生注视着夏溯。他被绿植架着,他明白这是捅破了自己作为卧底的身份。绿植彻底斩断了自己回归人类的希望,把他和绿植牢牢绑定。 绿植松开缠住尚医生的根茎,他拿着夏溯的髓液离开了。几个绿植涌入夏溯所在的房间,她感受到绑着四肢的根茎越缩越紧,直到勒断手筋脚筋前的极限。绿植的根茎隐藏在地下,拨动土壤来行走。一个绿植走在夏溯面前,它举起锯齿状的叶子,对准夏溯的腹部。 隔壁传来震动。左面的墙壁燃起火焰,绿绒被烧成灰烬,烟雾和烧焦的气味蒙蔽了夏溯的感官。绿植显然被吓到,锯齿状的叶子已经割进腹部的皮肤,直奔内脏。叶子在肉里上下反复切割的感受令夏溯痛不欲生。另外两个绿植走出房间,向着隔壁走去。下一秒,两个烧焦的尸体撞进房间,还未熄灭的火星飞溅。 宿罗睁开双眼,眼前绿油油的墙壁令他烦躁。他移动手臂,发现四肢都被捆住,连头都动不了。几个绿植见宿罗醒了,立刻走进房间。其中一个绿植贴近宿罗,观察他的面部和头发。宿罗难得没有着急,他就想看看,绿植有什么手段杀死自己。 绿植抬起锯齿状的叶子,割进宿罗的皮肤。绿植本以为宿罗会挣扎,因为在往常的实验中,当人类被绿植开膛破肚时都会发出凄厉的尖叫。神经检测仪也证实了人类痛觉神经的敏感度高过绿植。 绿植以为宿罗只是在忍着痛意,于是变本加厉的往腹部深处割去。皮肤一点点绽开,想象中的血液并没有流出,反而绿植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肢体被一种绯红色的云雾吞没,瞬间融化。 宿罗狰狞的笑声让绿植害怕的后退几步。 “你们还真是好心,帮我割开了这身累赘的皮套。” 宿罗全身皮肤开始融化。绿植看着眼前这颠覆认知的一幕,手忙脚乱的想要制止宿罗。酸液涌出其中一个绿植的嘴。绯云烧开捆住宿罗的根茎,他跳跃起身,翻到地面。宿罗伸出手扎进一个绿植的茎内,整只手臂埋进去,操控着绿植的身体撞向其他两个绿植。 宿罗踩住绿植的根,用被自己的手贯穿的绿植砸向它。两个绿植相撞,宿罗砸的愈加猛烈,直到绿植的花瓣和花蕊被撞烂,两个绿植全部死亡。最后一个绿植的根茎已经伸到了房间外。 “想去哪里?” 宿罗握住绿植的叶子。这正是刚刚那个试图把宿罗剖开的绿植。宿罗灵机一动,把绿植控制在刚刚他被困住的仪器上。他举起手,用绯云缠绕的指尖割开绿植的茎,扯出它内里的神经和纤维。 就在这时,隔壁又走来两个绿植。 “赶着来送死。真有意思。” 宿罗随手撇开绿植断裂的尸体,冲向另两个绿植。他一手握住一个绿植的花瓣,光斑闪烁,热能通过宿罗的手臂传导给绿植。绿植瞬间被烧焦。他将绿植的尸体投向隔壁的房间。 宿罗跟随尸体摔去的方向迈入另一个房间。房间内的摆设与他刚刚被捆的房间一模一样。仪器上也绑着一个人,就是夏溯。夏溯的肚子被割开一个细长的裂口,血液滴落地面。 “宿罗!” 宿罗抬起头,看见了夏溯。 他头顶漂浮的绯云向上燃烧,他撞向带有锯齿状叶子的绿植,绿植被撞向墙壁,茎被折断。宿罗解开捆住夏溯的根茎。夏溯摆脱仪器,却不敢动。腹腔里的内脏摇摇欲坠,每当夏溯挪动一点时,都能感觉到腹腔里有东西在流动。 宿罗走出几步,才发现没跟上来。 “怎么了?” “绿植割开了我的腹腔。我现在不能移动,否则内脏就会掉一地。” 夏溯不想把这件事说的太沉重,勉强笑了笑。 宿罗看向夏溯肚子上的伤口,确实开裂的很大。 “你能试着把我后背的装置拆掉吗?” 夏溯心想如果能放出触手,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内脏不往外掉。她双手压住肚子,扒住皮肤往中间靠拢,暂时阻止了内脏外涌。夏溯出了一身冷汗,用双手移动伤口的疼痛十分剧烈。她慢慢侧移,露出背部。 夏溯的脊椎两侧被刺入一根根类似于松针的针刺。只要夏溯尝试释放触手,这些针刺一定会撕开她的脊椎和肌肉,夏溯的整个背部会裂开,很快死亡。宿罗捏住一根蓝绿色的针刺,快速向外拔。针刺没拔出来,夏溯的肌肉倒是撕裂了。她痛的下意识弯曲身体,腹部的伤口又被撕扯,她咬牙没吭声。 “不能拔这些针刺。拔了我也得死。” 夏溯的声音在颤抖。汗水滚下她的脸颊,她翻身躺回正面。 宿罗烦躁的啧了一声:“人类的肉体太脆弱了。” 夏溯的面色苍白,自嘲般道:“可不是吗。人类的肉体是我在星际中见过数一数二最脆弱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都要去做人体改造,这样才能在角斗场中占据一席之地。” 夏溯突然想到了什么:“宿罗,你去找尚医生。他肯定知道怎么取出后背的针刺,还能缝合我的伤口。” “尚医生?谁啊?” 宿罗疑惑道。 “是一个人类。身高比安咎高那么一点,戴着一头机械仪器,看不见脸。你见到一定能认出来。” 夏溯的呼吸变得微弱,宿罗能感受到她的意识开始迷离。 “喂,夏溯!别给我晕倒。我让你使唤我这一回,仅此一回。” 宿罗绯云促成的头发烦躁的弹了一下。 夏溯点点头。 宿罗最后看了她一眼,只好把她一人丢在房间里,走到外面。房间外是走廊。走廊四面的墙壁全都被绿色的绒毛所覆盖,蹭的宿罗脚心痒痒。热能从胸口向下传递,脚下的绿绒被烧毁,露出潮湿的土地。宿罗所到之处皆秃,脚下扩出一圈圈火光。 走廊两侧全都是一模一样的房间。透过半透的挡板宿罗能隐约看清里面的样子。每一个木制仪器上全都绑着人类。有的被截断四肢,插着仪器顽强的活着。有的被开膛破肚,腹腔内空荡荡的,内脏堆积满地。房间内释放着冰冷的气体,给尸体保鲜。 越靠里的房间里的人类越残破。宿罗路过一个房间,起初以为里面没人。直到他抬起头,发现几根根茎缠绕在屋顶,根茎连接着颈椎和喉管,顶着一颗人类的头颅。那个不明生物倒挂在屋顶,死死盯着宿罗。 宿罗顿时感到一阵恶心。这不用想也知道是绿植做的人体实验。那颗人头依稀能看出是长着女性的五官,皮肤橘黑。宿罗快步走过,走廊深处全都是这些经过改造的人类。他们都丧失了人体的一部分,转接上绿植的身体部位。甚至还有一面墙,挂满了人类的器官。每个都标注着功能,供实验时参考。 宿罗抵达走廊尽头,面前只剩下一个房间。他推门而入,看见来夏溯和自己的描述的人类。 尚医生看起来倒是没那么震惊。他拎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医疗包,从宿罗身边走过。宿罗倒是疑惑了,他一把拽住尚医生,尚医生的胳膊出现一大片被烫伤的红痕。 尚医生停下脚步:“我以为你着急救夏溯。现在看来是不着急了。” 宿罗松开手,和尚医生一同赶到夏溯所在的房间。尚医生拿出医疗包内的缝补器,干脆利落的缝合上腹部的伤口。又把夏溯翻了个身,抽出医疗包内粉红色的枝条,吸住针刺尖头。枝条分出三条更细的分叉,分叉深入夏溯背部固定住脊柱和肌肉,再缓缓把针刺吸出。 尚医生最后给夏溯打了一剂催动剂。催动剂内含的成分可以促动心跳加速,还有促动肾上腺髓质分泌肾上腺素,令生物清醒并保持最佳状态。 夏溯猛地坐起,尚医生及时压住她。 “三,二,一,呼吸。三,二,一,呼吸。” 夏溯下意识跟着尚医生的指令呼气,心跳逐渐平复。她看向这个背叛了人类的医生,但他又救了自己,一时间质问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无法反驳我背叛了人类。” 没想到尚医生率先发话了。他的语气不再像往日那般夸张,变得沉重。 “如果将我知道的信息全盘托出能抵消哪怕一点我的罪孽。我愿意这么做。” 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绿星的核心要撑不住了。不过五年时间核心就会死亡,绿星再不能孕育生命。因此绿植在寻找能作为替代品的星球,它们早就看上了地球,只是地球始终没有发现绿星,于是绿植只能主动出击。” 夏溯和宿罗对视一眼,他火红的头发有些刺眼。地球自以为要攻占绿星,实则绿星早就盯上了地球。只不过是请君入瓮。 “联合国在早在这次行动前派遣过军队来侦察情况,这一举动也害了人类。绿植抓捕了军队,对他们进行人体实验,再披上他们的皮假扮成人类返回地球。绿植想要掠夺人类的生殖系统,修补绿植无法自我繁殖的漏洞。” “经过交锋,和假扮卧底的绿植的信息,绿植知晓你们几个角斗士拥有人类最顶尖的实力,于是想拿你们开刀做实验。可惜事与愿违,它们没想到宿罗竟然不是人类。” 夏溯有点不解:“宿罗的头顶燃着绯云。人类显然没有这种特征。” 尚医生的头扬了扬,即使看不到他的脸也知道他在笑。 “它们太相信我这个卧底了。就像人类相信绿植派出的卧底一样。我跟他们说宿罗有着百年一遇的体质,要是能抓回来做实验,必定能助它们一臂之力。” 夏溯说:“所以你故意没警告绿植宿罗的能力。” 尚医生点头:“嗯哼。” 仿佛又回到之前那个张扬的姿态。 “既然如此,你为何叛变?” 夏溯看向尚医生,却只能盯着他代替了眼睛的蓝色光学镜。 不等他回答,墙壁中抽出数十根根茎,向着夏溯和宿罗甩去。 第48章 人形盆栽 杰克和安咎跟随军队返回地球。地球上依旧是一片混乱。残留的绿植不断从土地里破出,居民不得安生。杰克和安咎蹲守在角斗场附近,准备抓住一个绿植进行拷问。 两人等了半小时,脚下终于抽出了根茎。根茎缠住杰克的双腿,他轻易将根茎撕碎,随后将手扎进地里。根茎上粗糙的毛发扎得杰克手痒,他把绿植连根拔起,安咎用剑钉住它的茎,杰克扯住它的花瓣。 绿植首次被人类威胁,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好长时间都没反应。过了好一会才探出花丝,想要缠住杰克。杰克不惯着它,伸手握住花丝再一拽,拔掉了三根花丝。绿植痛的扭动茎,茎被剑死死钉在地上,它每扭动一次,剑刃就割进伤口一次,渐渐的绿植不敢再动。 杰克用手拽住花丝:“见过夏溯或宿罗吗?跟我们一样是人类。” 绿植下意识伸出花丝想要和杰克交流,花丝被他紧紧掐住,一厘米也动不了。绿植只好学习人类的沟通方式,摆了摆长着硕大花瓣的脑袋。杰克不相信,他一根根扯掉绿植花丝,绿植依旧不松口。很快,绿植嘴里所有的花丝都被拔出。绿植濒临死亡,却还是没松口。它可能真的不知道两人的去处。 杰克不能忍受拷问的失败,他静静等待着再有绿植破出土地。不过多久,地底升起一根根根茎,它们纠缠在一起,体型看起来比刚刚攻击二人,或是绿星的绿植都要小。他们注意到了杰克和安咎。 绿植向杰克和安咎扑来。两人经过绿星的一番苦战,身躯变得疲惫,攻击的速度减慢了一些。杰克两只手固定绿植的茎,安咎提剑割过,两人相互配合,在和绿植间的战斗没有取得上风,但好在也不算是落入下风。 两方一直相互厮杀。不知不觉天空暗了下来,头顶呈现出一片火烧云。白色渐变为红色的云朵让安咎想到了宿罗。他的头发丝毫不比面前的火烧云逊色。 两人不知打了多久。杰克和安咎的反应力开始下降,神经疲惫,只剩下躯体在下意识的反击从地底钻出的绿植。绿星的绿植也是如此杀之不尽。杰克不禁怀疑这些绿植到底有没有被自己杀死,这种精神的恍惚和肉体上越来越多的伤痕令两人难以招架。 杰克的心脏猛地跳动。药剂随着血液奔流向四肢,肢体和躯干重新被注入力量。他无视所有痛觉,只是不间断的挥舞双手,折断一根又一根茎。即使是这样,绿植的数量还在直线上升,杰克的余烬状态持续了大概两小时,他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安咎的剑沾满绿植的汁液和酸液。他的步伐已经提到最快,四面八方涌来的酸液,根茎,花丝,全被他一一斩断。他看不出疲惫,经过四个小时的血拼速度依旧保持在最高,但安咎自己知道,他很快就要失去平衡。 绿植爬出地表,它们像是会无限再生般杀向杰克和安咎。杰克的余烬状态抵达极限,意识变得混沌,双手抓到什么就将其折断。因为感受不到痛觉有时便会忽略伤害。杰克完全没意识到他的左臂和左腰被酸液腐蚀,皮肤早已脱落,深可见骨。如若再这样耗下去,杰克很快就会力竭而亡。 安咎的处境和杰克差不多。身上全身根茎抽打,或是酸液腐蚀的伤口。他担忧杰克的状态,杰克现在没有自主关闭余烬状态的意识,如果他暴走,绿植和安咎都会遭殃。并且他自己也会死亡。 两人的体力即将消耗殆尽。安咎挥出一剑,手臂传来骨头断裂的声响。一个绿植用花丝缠住了安咎的胳膊,将其折断。安咎将剑换到右手,继续招架。 头顶传来嗡鸣声。安咎抬起头,看见一艘飞船悬浮在头顶。一截梯子从飞船上被扔下。安咎回头,在绿植中间寻找杰克身影。安咎向杰克靠近,用尽最后力气斩断挡住路的绿植。他去拽杰克的胳膊,却被甩开。 杰克根本没注意到安咎。他的脑海里只剩下撕碎绿植这一个想法,挥舞手臂时无意识的甩开了安咎的手。安咎一遍遍呼唤杰克,他的耳旁却只有茎断裂的脆声。安咎没有办法,他俯身闪到杰克身前,用剑刺进他的胸膛。 安咎的力度无比精准,剑尖刚好停在心脏上方。安咎小幅度摆动剑刃割断输送药剂的管子。失去药剂补给的杰克身体变得虚弱,痛觉回到颅内,撞向体内的每一块肌肉。他顶住痛意,伸手,撕开正要偷袭安咎的绿植。 安咎指向杰克身后,杰克回头才发现一截梯子出现在眼前,上方停靠着一艘飞船。安咎看杰克清醒过来,便向着梯子靠近。两人艰难杀到飞船下,杰克断后,安咎先爬上梯子。轮到杰克时,他爬到一半,飞船开始上升。可还是有两个绿植缠住他的脚。 绿植顺着杰克的背部向上攀爬。杰克想抽出手抓住绿植,把它们扔下梯子,手掌却被根茎牢牢捆在梯子上。眼看绿植就要爬过杰克头顶,等它们越过杰克,定会把他推下梯子,任由他摔死。安咎探出半个身子,风刮过被酸液腐蚀的伤口,激起刺痛。他看准角度,掷出自己的剑。 剑精准的贯穿第一个绿植的脑袋,又刺进第二个绿植的茎。两个绿植纷纷跌下梯子。杰克眼疾手快,抓住了同样向下坠落的剑。他的左臂完全被腐蚀几乎不能移动,只能衔着剑,用右手爬上梯子。 杰克把剑还给安咎。 “谢谢。” 安咎郑重道。其实安咎有那么一瞬间后悔把剑掷了出去。当杰克把剑交还与自己手中时,安咎骤然发现自己的潜意识先一步快于思考信任了杰克。 上了飞船,机舱中只有一位驾驶员。 “抱歉,联合国人手不够,只能派我自己来接应你们。很遗憾刚刚没能在下面帮上你们。” 杰克和安咎相视一眼,预视到了联合国的请求。 “联合国召集我们的目的是?” 安咎开门见山道。 “不知为何地球上的绿植越来越多。它们源源不断地涌出地面杀害人类。联合国又找不出源头。于是联合国准备再次攻打绿星,从根源解决问题。” 驾驶员熟练的操纵着飞船,离军事基地越来越近。 一排排士兵紧张的挤进飞船。载满火力的飞船迅速起飞,向着绿星前进。安咎率先看到了霄蘅,他记得这个跟夏溯对接的副指挥。 霄蘅走到两人面前,致意道:“杰克,安咎。你们跟我一艘飞船。事态紧急,我们边走边说。” 杰克和安咎跟随霄蘅登上飞船,机舱里挤满了士兵。 “绿植在地球上源源不断的出现,除不尽,斩不断。联合国经过探查后也没找到原因,所以准备再次攻打绿星。” 这一段驾驶员也和两人说了。 三人走到一处角落:“你们二位作为从始至终参与绿星行动的成员被请求前来支援。我看夏溯和宿罗不在,想必是被绿植捕获了。你们正好去绿星营救他们,也帮人类度过这次难关。我代表联合国感谢二位。” 巴奈特忽然出现在霄蘅身后:“你们来了。” 他长满胡茬的脸变得憔悴,衣服依旧穿的是上次进攻绿星时那身,血液渗透了衣服,呈现出好几滩不规则的暗斑。 “你们二位一定要助人类获得胜利。” 他操着一口很稳重的外语,每一字都咬的利落,声音浑厚。 巴奈特似乎无心听两人的答复,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 飞船穿越阴黑的宇宙,再次抵达这颗被绿茵覆盖的星球。原本恒星散发的惬意光辉此时洒在被人血渗透的草地上,甚是诡异。飞船为避免被藤蔓缠住,一直与地表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舱门升起,众人先是推下一个气垫,看气垫落在地上没有危险后,才纷纷跳下飞船。 这次派遣来的飞船经过改良,配备了三艘小型长椭圆形的飞船,以供空中支援。杰克和安咎也跟着军队跳下飞船,两人落地后准备立刻赶往培养室却被霄蘅拦住了。 “我帮你们一起寻找夏溯和宿罗。你们帮我拯救人类。” 安咎用眼神询问杰克的意见,杰克无所谓。安咎思考了一下,找人的确越多人越好,便同意了霄蘅跟随两人。他们再次来到海面旁。 绿植爬出墙壁和地面,浮现在夏溯眼前。宿罗第一个反应过来,绯云相互缠绕,构建出双手,他轻易将面前的绿植撕碎。 触手终于得以扒开皮肤,银亮的外皮冲破肉体,捅进绿植的茎内。尚医生手臂上的机械弹射出一截小刀,他砍下缠住身体的根茎,朝着门前进。 狭小的房间内挤满了绿植。夏溯和宿罗被迫背靠背,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绿植。夏溯在绿植中寻找着尚医生的身影,没想到他身手不凡,竟杀死一个个挡住去路的绿植,割开了缠住大门的藤曼。 “这边!” 夏溯用触手围着自己和宿罗甩了一圈,绿植纷纷后退。趁着这个时机夏溯绑起宿罗,用触手撑地,把两人抛向门口。三人跑进走廊,发现走廊里的绿植早已等候多时。 宿罗把夏溯推到一边。只见他仰起头,脖子上的皮肤内透出炙热的红光,将整个脖颈烤的逐渐透明。脖子内一个亮红色的光球向上蠕动,随着宿罗张开嘴,光球在舌尖破开,六只涅蛊爬满了他的脸。 涅蛊全身像是融化的钢铁,还滴着流动的火焰。 它们长着四只肉翅,没有眼睛,脸上只有大张的嘴巴,拉扯出焦黑的血丝。六只钩爪嵌在宿罗脸上,一条尾巴呈骨节状,另一条尾巴的尖端富有肉感,分成一节一节,正竖起以小幅度快速颤动。水波朝着四周扩散,瞬间锁定走廊内的绿植。 涅蛊向着绿植撞去,尚医生立马闪向一边。火光从夏溯眼前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烧焦的气味越来越刺鼻。宿罗欣赏着涅蛊厮杀,面部的绯云扯开一个笑容。 涅蛊清扫出一条道路,尚医生向着走廊尽头跑去,示意夏溯和宿罗跟着他。宿罗依旧沉浸在涅蛊扑向绿植时的场景。它们摆动肉段拼接成的尾巴迅速锁定敌人。再甩出另一条尾巴,一条黑色骨头制成的锁链连接着尾尖射出,捅穿绿植的身体。 夏溯上前,没有去碰宿罗燃着绯云的身体:“走了,宿罗。” 宿罗这才回过神,和夏溯一同朝着走廊尽头的房间奔去。尚医生替两人撑开房门,夏溯跑进房间,接着是尚医生。宿罗站在门口,一挥手,涅蛊全部撤离战斗,飞向他。涅蛊整齐的降落在宿罗手上,顺着他的脖子爬进嘴里,用暗红色的身体撑开喉咙。 夏溯眼看绿植越靠越近,上前把宿罗拉回了房间。宿罗在夏溯的手即将碰到自己时,驱动光斑给手臂上了一层皮肤,避免夏溯被烫伤。 尚医生打开一扇闸门,领着两人走入另一个房间。房间中种植着一棵常青树。绿色的枝叶直通屋顶,躯干有力的扎向地面。房间右侧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墙壁刷着粉紫色的油漆,一个舱体被一堆稀奇古怪的玩具簇拥着。 尚医生快步走到舱体旁,掀开舱门。寒冷的气体从舱体中往外溢,尚医生拔掉管子,抱起一个病弱的女孩。女孩的身体像是没有重量般瘫在他臂膀中。尚医生把女孩放在常青树旁边,地上铺满了柔软的绿绒,蹭过女孩消瘦的脸颊。 “拜托了。” 他说。 夏溯的内心不知为何被触动。她拉着宿罗抵挡门外的绿植,为尚医生争取时间。 过了半小时,夏溯一半的触手全被绿植喷出酸液腐蚀,好在臂刃完好无损。宿罗的光斑不断产出热能,绿植却不要命的扑向宿罗。终于,闸门被拉开,夏溯和宿罗回到屋内。光茧再次从喉咙中攀升,宿罗甩出涅蛊,代替两人抵挡绿植的进攻。 等夏溯和宿罗重返房间时,常青树已经被砍倒,尚医生的西装上沾满血迹。他抱着女孩,身体不知因为什么而颤抖。他一步步走向夏溯,宿罗也看出他的状态不对,上前一步拦在夏溯和尚医生中间。 “让他过来,宿罗。” 宿罗回头看了夏溯一眼,刚刚厮杀的兴奋还未从眼眸中褪去。但他还是退回夏溯身边,警惕的盯着尚医生。 尚医生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孩,走到夏溯面前。此时此刻,夏溯才有机会看清女孩的面容。她依旧闭着眼,身体不再因为呼吸起伏。 “她……” 夏溯下意识以为她死了。 “不。她可以健康的活下去了。” 女孩的头颅是血肉,身体却变成了枝条与树干。一根根结实的枝条编织成四肢,看得出编织的人很细心,枝条有序的扭在一起,精致修长。枝条上覆盖着郁郁葱葱的绿绒,像是人类的肌肤一样柔软。她的躯干被替换成了一截树干。 夏溯小心从尚医生手中接过女孩。 “她不会再融入人类社会了。但我不在乎,我只想要她健康的活下去。我只有一个请求,夏溯。把她带离绿星,带去肆星吧。以她坚韧的性格一定能在肆星上好好活着。就当是我帮你替换肝脏的报酬。” 不等夏溯回答,闸门被冲破。涅蛊被一个个绿植缠住,压在地上咆哮着。尚医生打开了一条通道。 “一直向上走,就可以回到绿星地表。” 宿罗把涅蛊从绿植手中拯救回来。它们的体型还过小,并不能发挥出全力。 尚医生突然抓住夏溯的肩膀:“只要摧毁在海底的核心,地球就安全了。我知道以你的实力肯定能做到。你可是经我手铸就的角斗士。” 夏溯明白了尚医生的决定。 “我会把她好好安置在肆星。” 尚医生点头,摘下脸上佩戴的仪器。 这是夏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他的面容。长得和怀中的女孩像极了。一个闪烁着的圆点吸引了夏溯的目光。圆点镶嵌在尚医生的太阳穴上,下方是他已然苍白的鬓角。 尚医生最后低头亲吻女孩的额头。轻轻推了夏溯一把。夏溯叫上宿罗,快步走上楼梯。 尚医生被绿植团团包围。他没有丝毫犹豫,抚上脸侧的圆点。 爆炸声在身后响起。热流冲过夏溯身侧,她紧紧搂住怀中的女孩,没有回头,一口气爬出通道。宿罗罕见的走在夏溯身后,无论火焰在身后烧得多旺,都无法触及两人。 绿色的草原重回视线。夏溯跪坐在地面,酸痛的手臂盛着女孩的身躯。 宿罗蹲在夏溯身边:“你们人类的肉体再进化一下才好呢。” 夏溯没有说话,重新站起,抱起女孩。两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们不知道杰克和安咎是否还在绿星,人类的军队是否撤回了地球。但两人还是漫无目的的前进,他们不能待在原地,等绿植追上来。 两人走了好一会,夏溯胳膊几乎要抬不起来了。就在这时,宿罗望见了停靠在远处的飞船。等两人又走的近了些,人类和绿植厮杀的声音逐渐变大。夏溯抱着女孩不好加入战役,她用触手把自己撑到空中,寻找着谁。 第49章 斩草除根 巴奈特正在与一个绿植搏斗,这时腰上突然传来一股拖拽的力量,他瞬间被拉到夏溯身边。 “杰克和安咎去培养室找你去了。” 巴奈特喘着气,没有看向夏溯,时刻注意着战局。 “巴奈特,我要把这个女孩安全送到肆星。我先把她放在飞船里,等战争结束再把她护送过去。而且,我已经找到摧毁绿星的方法了。” 巴奈特这时才低头看了夏溯一眼。在看到她抱着一个绿植身体,人类头颅的生物时睁大了眼睛。 “什么方法?告诉我,我派遣士兵去做。” 巴奈特眼中燃起希望。夏溯眺望战场,绿植的数量远超人类,人类只是在拼死抵抗。 “你让军队拖住绿植,我,杰克,安咎,宿罗,会去摧毁绿星的核心。” 巴奈特显然没被说服,他坚持让军队腾出人手去帮夏溯。 夏溯的语气十分严肃:“我知道你是一个关心同胞的指挥官。好好照顾军队,抵御绿植,剩下交给我们。” 夏溯自己都震惊她何适变为了一个心怀正义感的人。或许是她赢下第一场角斗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件事悄无声息的扎入了脑子。她不是最富有大义的人,但她至少会尽全力保住人类。 巴奈特最后妥协了。他交予夏溯一枚呼叫器,要是需要帮助随时呼叫。 “你是一位伟大的角斗士,夏溯。” 夏溯摇了摇头:“不要在我身上寄予期待哦。我们彼此认可,铭记就足够了。” 巴奈特点头致意,帮夏溯打开舱门,重返战场。夏溯把女孩安置在飞船内,特意给她找了个隐秘的角落,以防绿植攻打飞船。 夏溯和宿罗直奔培养室,撞上了正要离开培养室的杰克和安咎。 杰克冷硬的双眸瞬间柔缓。四人走到一起,相互观察对方的变化。四人的状态都称不上好,经过和绿植没完没了的战斗身上都挂着伤。 自从夏溯出现在杰克眼前,他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夏溯的身躯。蓝色的眼眸一一挪过她的每一处伤口,她的脸颊。 宿罗看安咎遍体鳞伤,自己身上的绯云依旧燃的热烈。他得意的朝安咎一笑。安咎无奈的看了看他。 “我们找到阻止绿星的办法了。” 夏溯迫不及待地和杰克,安咎分享这个好消息。 “我们需要潜入海底,找到绿星的核心将其摧毁。” 安咎十分好奇夏溯和宿罗经历了什么:“你们是怎么知道要摧毁绿星的核心?” 夏溯晃了晃脑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夏溯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们还记得尚医生吗?在流浪胃都见到的那位?他背叛了人类,利用绿植救了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在临死前,他跟我说摧毁绿星核心就可以保护地球。” 宿罗这时越过安咎的身影,看到了他身后的霄蘅。霄蘅一直默默看着四人。 夏溯突然被炽热的温度包围,绯云在宿罗的身体内膨胀。 “闪开,安咎!” 一根藤蔓捅穿了霄蘅颅顶。她的皮肤从头到脚绽开,无数蠕动的根茎涌出腹腔。根茎冲着安咎刺去。宿罗推开安咎,用双手接住根茎的攻击。 “夏溯,你居然能从实验室逃出来!” 夏溯看着面前这个左右摆动的绿植发出霄蘅的声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什么时候的事?霄蘅被绿植代替多久了? 霄蘅绿植甩出根茎刺向夏溯,杰克挡在夏溯面前,硬是接住根茎将其死死握住。宿罗和杰克牵制住了根茎,夏溯和安咎默契的上前,用臂刃和剑砍断了绿植的茎。绿植的躯体断成两截,带着头的上半部分向下摔去,砸在了泥里。 宿罗终于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绿植实验室里,那个脖子接着根茎的女人有些眼熟。女人的头和霄蘅一模一样。就在安咎身后看到霄蘅的一刹那,宿罗猛地惊醒,霄蘅被绿植顶替,作为卧底一直潜伏在地球。她想必是首次探查绿星小队的成员之一,被捕后拖去做实验。 宿罗想要上前终结霄蘅,却被安咎拦住。 “绿星核心的位置在哪?” 霄蘅的声音断断续续,一截声带漏出茎内。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 说罢,不等安咎反应,霄蘅用花丝拔出花瓣最内心的一块粘液,她抽动了几下,彻底瘫软。 宿罗啧了一声:“死了。” 安咎皱眉道:“海面积太大,我们不可能在海底盲目的游,寻找核心的所在地。” 杰克想到了什么:“这次派遣来绿星的飞船全都配备了小型舰艇,我看过联合国的设计稿,舰艇有三种模式,同样适于在水底移动。” 夏溯瞬间明白杰克的意思,她呼叫巴奈特,让他帮他们把小型舰艇准备好,马上去取。于是四人返回人类的飞船旁,开走了两艘小型舰艇。舰艇停靠在海面,夏溯和宿罗一个舰艇,杰克和安咎一个。 “比赛看谁先找到核心!” 宿罗发动舰艇,率先沉到海里。 安咎和杰克很是无语的对视一眼,也沉向海底。两艘舰艇向着不同方向前进搜寻,舰艇内配备了通讯设备,只要找到核心,四人就立刻集合。 舰艇突然停滞,不再向前游动。螺旋桨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杰克本想出去查看,却不料舰艇被猛地拽向海底深处,不见踪影。 寂静的海水在玻璃外翻卷,黑暗笼罩。安咎打开照明灯,眼前赫然是一块巨石。舰艇马上要撞上去了。安咎立刻开启弹射,两人深吸一口气,被弹出座位。刺骨的海水让皮肤变得麻木,四肢变得僵硬。 忽然,杰克的腰被缠住,他被拽向海底。安咎都没看清杰克是如何消失的,下一秒,自己也被缠住。 杰克和安咎最终被拽进一处海底的洞穴。洞口被海藻堵住。突然,身后亮起蓝光,引得两人转身。一颗绿色的圆球浮在洞穴中央,许多光球依附在周围的石壁上。 圆球上面攀附着一圈绿色的绒毛,随着海水恬静的摆动。圆球后面探出一根半透明,看似像羽毛的手,在水中上下缓慢波动,逐渐靠近。圆球又用好多根藻类植物在两人周围徘徊。 那群藻类将两人包裹,又往里面塞了一个特别小的绒球。只见空间内的水都被绒球吸干,藻类同时输送氧气。那根黑红色的羽毛手试探性的靠近,最后停在安咎面前。 安咎看着面前浮动的圆球,意识到这就是绿星的核心。 核心的羽毛手依旧停留在安咎身前,他上前一步。安咎提起剑将刀刃放在羽毛手下,要是任何不测发生,他就立刻将其斩断。 安咎把脸贴上浮动的羽毛手,他能感受到每一丝开叉的羽毛变动着,诉说着。 “人类攻击我是为何意?” 这是圆球说的第一句话。 安咎说:“你们先攻击地球是为何意。应该说是地球和绿星彼此都心怀歹念,想要将对方占为己有。” 羽毛手颤了颤,在水中扭曲了几下,然后停住了。 最后艰难描绘道:“我的孩子攻击了你们?” 这解释了尚医生说的修补自身生殖系统这回事。绿植繁殖的根本在于核心,这也是为什么绿植可以不停从地底冒出来。 面前的圆球忽然转动起来,墙壁上的光球变得暗淡,圆球带动冰冷的海水擦过杰克和安咎所在的澡球。就连覆在安咎脸上的羽毛手也忽的向后退,尖头不再有力的支棱,垂向地面。 圆球迟迟没有移动羽毛手,只是转动着。它失落的情绪从绒毛散发而出,混在海水里,冲刷过四人身侧。它刻意控制着海水的力道,不大,却结实。 羽毛手又开始抖动:“我从未想过伤害任何物种。” 圆球伤柔的声音在海水中似有似无。 “我抱着本能孕育生命。” 圆球用羽毛手失意的扫过安咎的脸,抖动的幅度减小许多。安咎认真听完它说话,这是来自一颗星球的诉说。 绿星本就是一个生物,圆球是绿星的核心,而绿植是它孕育出来的孩子。圆球激烈的转动着,羽毛手同样也变得激动,在安咎脸上又是抓又是挠。 突然又变得低落:“它们是我的孩子,即使它们没有按照我的本心生活,我也必须保护它们。” 安咎用脸颊最后抚了一下羽毛手:“我们亦是如此。” 海藻捆住杰克,安咎斩断面前的羽毛手。没有海藻的庇护,海水随之袭来,强大的气压即将把杰克和安咎碾碎。 挡住洞口的绿植被撕碎,火光照射。杰克在弹射出舰艇的一刹那,已经向夏溯发送了信号,并把追踪器安在了自己身上。夏溯和宿罗果然如约而至。宿罗的双手燃起火焰,和四周的海水相互碰撞,发出嘶嘶声。他一下下撕开挡住洞口的绿植,和夏溯游到杰克,安咎身边。 “居然比我们先一步找到核心,看来是你们赢了。” 危机下,宿罗还不忘之前约定的比赛。 夏溯展开触手包裹住四人,引得核心更加猛烈的攻击。安咎看向夏溯,夏溯心领神会。 触手裹成的圆球突然裂开一条缝,夏溯侧身,安咎早就抻开双臂,重心下压抬起剑,腰身连带着臂膀用力扭转,利剑脱手而出,割开富有韧劲的海水,插进圆球。 海水咆哮,整个星球都在颤抖。圆球绝望的转动着,海藻在洞穴内疯狂甩动,猛力鞭打墙壁。夏溯感受到触手表面传来的痛感,和海洋刮过时凄凉的怒号。 过了一分钟,一切归于枯寂。 夏溯缓缓展开触手,洞穴内凌乱不堪,海藻七零八落的堆叠在洞底,挂在墙壁上澡球也不再发光。绿星的核心依旧漂浮在洞中央,跟初见时一样恬静。只是表面的绒毛脱落了一部分,露出底下灰色的软组织。 世界的生机被骤然抽离。 安咎游上前拔出插在核心上的剑,夏溯卷起三人,游向水面。触手在夏溯身后形成了一个类似于章鱼触手的形态,一缩一推的把四人送回地面。 夏溯在途中四处张望,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绿植在不远处惊慌游过。她推测绿星只是表面覆盖了一层泥土,而内里是无尽的海水。 一个巨大的蓝色透明管道飘在海中,说是管道不如说是肠子,长的看不到头,散发着幽幽荧光。一群螺旋状的小型绿植在里面穿行,它们通过旋转发力,内里呈粉紫色,外面包裹着一圈白色。夏溯还是第一次见到群居的绿植,它们似乎对绿星的死亡感到恐惧,在蓝肠子里躲避。 夏溯还看见一个火红色,类似于海葵的植物,上面长着的不是柔软的触手,而是尖锐的倒刺。它急躁的在水中移动,所有其他的绿植全都绕道而行,即使有的在不经意间靠近,它就会射出尖刺驱赶。 夏溯摇了一下旁边的宿罗,指向那个绿植,想说他们还挺像,结果收获一记白眼。 四人都没注意到脚下的黑暗中亮起一片绿色斑点。 一条黑绿色的斑带从夏溯身边窜过,要不是她反应及时躲开,就被撞出去了。 仔细一看,发现一个细长的绿植正在周围徘徊,浑身呈黑色,上面覆盖着绿色的斑点,令人作呕。它细长的身体上长着好多脑袋。不同于陆地上绿植软嫩的花苞,它脑袋上坚硬的外壳张开,里面又伸出一个脑袋。从一个脑袋里吐出另一个脑袋,直到它的身边挤满了咂巴着嘴的硬壳。 夏溯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四人很快就会憋不住气。绿植迅速朝夏溯冲来,夏溯预判成功,闪到右侧,但是因为它的攻击范围太广,夏溯的触手还是被扯下一根。 绿植第二次袭来,夏溯原想再次闪避,没想到杰克直接掐住绿植最前端的脑袋,双脚绞住它的根茎,疯狂撕扯连接着脑袋的茎脉。丝毫不顾自己的腿被啃的血肉模糊。 眼看杰克就要淹没在一群噬咬的硬壳中,夏溯猛地发力,在杰克腰间的触手收紧,将杰克拽离绿植。趁着蹬出一段距离,夏溯立刻用最快速度的向上游动。绿植本就属于海底,它紧追不舍,马上就要咬到夏溯的触手。 宿罗抓住夏溯的手臂,朝她丢了个眼神,然后脖子处开始发力。光茧升上喉咙,皮肤变为玻璃般质地的透红色。光茧表面开始蠕动,几只爪子撕开富有韧劲的茧蛹,一颗颗暗红色的头颅从中破出。 涅蛊挣脱开光茧的束缚,趴在宿罗脸上。宿罗抓起涅蛊,它们的利爪勾破肌肤,伤口在燃烧,衬的宿罗裂开的笑容更加可怖。他将拢在手心的涅蛊甩出,它们撕开层层海水,火与水相互侵蚀,爆破出刺耳的刺啦声。 紧跟在四人身后的绿植来不及躲闪。涅蛊蜂拥而上,绿植在数秒内被撕扯成碎片,尸片缓缓沉入海底。 涅蛊在解决完绿植后游回宿罗身边,一个个重新钻回他的嘴里,顺着喉咙爬下。 夏溯带着三人成功回到陆地,他们回到养殖场把剩下的绿植摧毁,又赶往地面。战争已经临近尾声,绿植四散而逃,它们感应到了核心的死亡,溃不成军。即使有的还在奋力反抗,也被人类击杀。 绿星表面再不是之前翠色欲滴的草原,所有连接着绿星的植物全都凋零,灰色覆盖土壤,风披荒芜。 绿星已经死亡,再也不能孕育绿植。经过这次的战争,绿植的数量急剧减少,原本偌大的种族现在所剩无几。 绿星已死,人类没有占领一颗死星的想法,准备撤回地球。人类并没有赶尽杀绝,而是将剩下的一小部分绿植带回地球。夏溯已经想到它们会经历什么,一部分会被黑市转卖,然后出现在哪户有钱人家的花盆里。 所有士兵带着绿植返回飞船,它们听话的被圈在机舱的角落,不再生龙活虎的晃着头,吐着花丝,而是装的跟正常植物一样,一动不动。 杰克拿着缝合器处理腿上一个又一个裂口。夏溯与宿罗攀谈,她对涅蛊十分感兴趣,宿罗答应哪天带出来给她玩玩。 巴奈特此时找上他们,他身上好几块皮肤脱落,露出底下的红肉,一看就是碰到了绿植的酸液。 “夏溯,我们返回地球后你可否跟我详细的说说核心的事,联合国要我整理成档案。” 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刚打完胜仗,巴奈特满是伤痕的脸看起来异常开心。 宿罗看见巴奈特就收起聊天时的笑脸,靠在椅子上歪着头:“她还要和你报告?我怎么记得我们不归联合国部署。” 夏溯戳了一下宿罗,嗔怪的看了他一眼。 她和巴奈特说:“回去就找你。” 宿罗看巴奈特站在面前还不打算走,撇了撇嘴,但没说话。 “我知道第一次拜访绿星回来后那些人的死因了。” 夏溯这才抬眼,看向巴奈特。 巴奈特解释道:“是微型绿植。它们在人类拜访绿星时偷偷通过各种缝隙爬进身体,融进血液后,吞食掉细胞作为自己的食物。等人类死亡后,它们就会爬出来在土壤里继续发育,然后攻击了地球。” 夏溯点头:“你知道吗,我很佩服绿植的进化能力。” 巴奈特认真的看着四人,富有魄力的眉眼内含诚意:“谢谢。” 夏溯轻轻点头。 杰克,安咎没说话,宿罗卸下自己不爽的表情,看向一边。 巴奈特点头示意后就转身离开了。 飞船回到地球,巴奈特把战况报告给联合国,接着夏溯则把绿星核心的事说与了他听。 战争彻底结束,所有人投入进修复地球的工作中。绿植的进攻对地球的损害颇深,伤亡也不少。 夏溯回到地球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一趟肆星。她要履行答应尚医生的承诺。 飞船上,女孩醒了过来。她的眉眼像极了尚医生,天生带着一股韧劲。她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和夏溯一同前往肆星。夏溯把女孩安置在了温树居住的街区里,相当于有个照应。温树也很乐意照顾这个幽默的女孩。 女孩的适应速度出奇的快。等过两天夏溯和杰克再去看望她时,女孩已经和邻里搞好了关系。 夏溯刚要敲响女孩的门,就听见楼房的花园里传出一阵笑声。夏溯放眼望去,发现是女孩和温树坐在一棵树下,看起来有说有笑。这棵树是从肆星上的晶林移植而来,透彻的树干上长满晶体结成的叶子和果实。 女孩伸出被绿绒覆盖的双手去拥抱温树。她由枝条和树干编织成的身体十分有力。 “宜生!” 女孩回过头,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 尚医生在死前把女孩的名字告诉了夏溯。尚宜生。宜,所安也。他希望她可以如同宜生这个名字般,适宜生存,在世间安逸的活下去。 第50章 兽蛊涅槃 两道黑影在透明的冰砖间闪动。 一群淞凌跑过,大地随之震动。 淞凌冰蓝色的脚掌有力的蹬起,稳健落下,在光滑的冰面上奔腾。它们冰锥般的毛发在奔跑时发出叮铃铃的碰撞声,荡在絮絮雪花间。 淞凌这种生物的身型长得跟狼有点相似。体型是狼的六倍,八条腿修长,脚掌长着尖细的刺,用来勾住冰面。它们一般以五到八只为一个族群,但自从一只双头淞凌崛起,它就称霸了整个冰原。淞凌居住在肆星晶林边缘,时常能看到它们外出打猎。 夏溯和宿罗正是前来猎杀这头双头淞凌。 夏溯瞅准时机,从冰柱上跃起,落到双头淞凌背上,锁住它其中一个脖子。 淞凌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抬起其中一条腿想要抓住夏溯。夏溯作势跳到另一只淞凌身上,她俯蹲在淞凌背上,脚下硬冷的肌肉随着淞凌八条腿一迈一合起伏。 夏溯稳定身形后,又跳回双头淞凌背上,她来不及出手,就遭到四只爪子的袭击。 淞凌的身体主要由冰组成,所以身体关节可以融化再凝固,从而改变位置。 淞凌不停抓挠后背,想要把夏溯扯下来。夏溯凭借敏捷的身形,没有被碰到分毫。淞凌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夏溯身上,没有注意到身侧冰柱后投射出的一抹红。 宿罗向着双头淞凌迎面冲去,眼看就要撞进淞凌大张的嘴里,他突然下腰,利用冰面的滑度从淞凌身下滑过。夏溯此时也跳下,落在宿罗一旁,看着那群淞凌继续向前奔驰。 不出几秒,领队的双头淞凌就摇晃不定,跑出几步后栽倒在地,八条细腿扒拉了几下,没了动静。 其余的淞凌停下脚步尖锐地叫唤。其中一只长相略显清秀的淞凌上前用鼻子去顶尸体,却发现双头淞凌已经死亡,发出一声悲怮的哭嚎。它们只是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便扬长而去。 夏溯和宿罗走上前,双头淞凌的肚子上有一条狭长的开口,往外汩汩流着奶白色的液体。 是宿罗下腰滑过时,用手燃起火焰扒开了淞凌的肚子。此时的他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狩猎成果。头顶的红发在他周围划出一个光圈。 夏溯往宿罗身边挪了一点,他身上的温度将寒风烘烤的不再刺骨。 宿罗浓厚的眉毛上扬,能看出他心情不错。宿罗张开嘴,一个光茧升上喉咙,一只只涅蛊破茧而出,勾在宿罗脸上,吐着红芯。 它们砖红色的身体还冒着白烟,是极高的体温和冷气碰撞形成。夏溯在原本的宇宙里并未太了解这种生物,主要是因为宿罗几乎从没把它们拿出来过。 宿罗伸手把趴在脸上的涅蛊拍掉,它们在空中盘旋,长着肉段的那条尾巴晃动着,很快锁定躺在地上已经咽气的淞凌。它们蜂拥而上,一只咬住淞凌的腿拖拽,另一只则咬着淞凌的脖子,尸体从中间断裂,引得涅蛊更加疯狂的抢夺。 咬着淞凌脖子的涅蛊正奋力将半个尸体拖离其他涅蛊,想要独享。结果下一秒,它的头先落了地。 另一只涅蛊突然张开血盆大口,朝着正拖动尸体的涅蛊的脖颈咬去。焦丝状的利齿伸进了它的颈窝,紧接着,涅蛊发力合紧了嘴。卡在牙齿间的脖子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折断开来。 原本还拖着尸体的头砸在地上,发出闷响。 另一只涅蛊抬起头,发出胜利的嚎叫。就在手足的尸体面前,得意的大口啃食起了淞凌。 夏溯看着这一幕惊诧的转头看向宿罗。后者只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涅蛊相互残杀,像是在看着自己的孩子玩耍一样。 其他的涅蛊看到自己的手足已死,纷纷怒号。它们的声音和外貌出入很大,平时的声音如同丝柔耳语,夹杂着冬天暖炉里火焰的噼啪声。现在却相当凄厉。 它们愤怒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同伴死了,而是宣战时的战鼓。 只见一只涅蛊扑向正埋头啃尸体的涅蛊,其余的涅蛊也冲上去,将它大卸八块。刚杀掉它,本来沆瀣一气的涅蛊瞬间朝着对方撕咬。它们缠斗在一起,嘶鸣和肉块撕裂的钝声混合,滚烫的血液飙出,洋洋洒洒落了一地。 冰面上又多出四具尸体。此刻寒风中只剩下两只涅蛊,一只的一对肉翅被咬断,简称为断翅。而另一只的尾巴被咬下一条,简称为断尾。 断翅从同伴的尸体上走下,径直扑向断尾,断尾飞起躲过一劫。 断翅不等断尾再往上飞,直接咬住它仅剩的一条尾巴,将它拖回地上。断翅踩住它的身体,眼看嘴就要没入断尾的脖子。断尾用剩下的那条尾巴缠上断翅的脖子,拼命往后拽,同时收紧。这让断翅一个趔趄,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断翅用两只前爪插进断尾的尾巴,断尾吃痛,它们拉开距离。断翅悄声围着断尾转,然后开始来回进退,上前咬一下断尾就立刻撤开。而断尾每次都等到它已经咬到自己,才转过头反击。 宿罗目不转睛地盯着涅蛊,跟夏溯解释:“涅蛊的两条尾巴一条用来定位。尾尖是肉段的那条可以通过振动向四周传播声波,声波碰到物体后折射回本体,从而定位。而另一条可以像骨鞭一样伸缩缠绕。” 断尾被咬掉的那条尾巴恰好就是用来定位的,所以它无从知晓敌人的动向。 断翅仗着这个优势,不过一会就将断尾身上咬的鲜血淋漓,绽开好多血洞。 断尾忽然灵机一动,将尾巴竖起。就看它的尾尖断掉,中间扯出一条不断延长的骨链,然后快速在空中甩动。 断翅刚想故技重施,却被呼啸而过的骨鞭鞭倒在地,身体侧面也多出一道血痕。不过它也迅速想出应对的办法,它也伸出骨鞭贴着地面甩过。骨鞭缠住断尾的脚,断翅猛地一拽,断尾应声倒地。 断翅趁此时机直奔断尾,矫捷的在冰面上跳跃。就在爪子要插进断尾的喉咙时,它忽然往侧边滚动,断翅的爪子最后只是扎进了冰面。 趁着断翅将爪子从冰面拔出来的时间,断尾用嘴一口包住它的头,不论断翅如何用爪子在断尾身上抓挠,皮肉被揪出,刮烂,断尾就是不松口。 头骨缓缓碎裂,裂纹如同曲折分叉的河流注入头骨。 整个头颅逐渐变形。 直到断尾的上下颚重新碰到一起,断翅的头最终化作一块肉饼挤在牙齿之间。 断尾还不解气,甩头将断翅的尸体反复砸在冰面上,又踩住它的尸体,把头扯下,丢在地上,抬起前爪践踏。 头颅瞬间炸开,血液和脑浆飞溅,崩了夏溯和宿罗一身。 涅蛊虽然没有眼睛,但是它还是用脸对着地上的一滩烂泥,仿佛这才出了气。肉块七零八碎的铺洒在冰面,融化出一个个孔洞,滋滋声不绝于耳。 散着热气的液体顺着这些洞流进冰层,呈现出一块红蓝渐变,像是把火烧云困在了冰川之下。 仅剩的那只涅蛊撒完气,转头啃起淞凌的尸体。它将整个头埋进淞凌的肚子,在里面捣鼓。只见淞凌的肚皮上下起伏,涅蛊一口一口品尝着肚子里最为鲜嫩的内脏。 夏溯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脑液还在顺着胳膊往下滴。 宿罗倒是不在意,看着正大快朵颐的涅蛊。他乳白色的瞳仁变为橘色,这是他感到兴奋的象征。 夏溯对涅蛊极感兴趣。他们凶悍的性格和奇异的肉体很符合她对宿罗的印象。 “你们种族里的每个人都会养一群涅蛊吗?” 夏溯甩了甩沾满血迹的手,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只有皇族才会。” 宿罗没有看向夏溯,而是一直在观察不远处的涅蛊。 夏溯反应过来了,她半惊讶半调笑道:“你居然是皇家血脉?” 宿罗有时虽然会聊起自己的星球,但从未说过关于皇族的任何信息。 宿罗耸耸肩:“我们的皇族不需要优雅的谈吐和繁琐的礼节,只要足够强就可以。” 夏溯用手肘顶了一下宿罗:“你多讲讲关于涅蛊的事。” 宿罗难得耐心的放缓语调:“我把它们养在身体里。当它们顺着我的喉咙爬下,涅蛊的身体上会分泌一种薄膜,把它们包裹住,就是你看到的光茧。” “等到一个成熟的时机它们就会相互残杀,最后剩下来的那只才是真正的“蛊”。” 夏溯想着她之前从未见过这个场面,于是问:“这个时机是完全随机的吗?” “时机由它们自己决定。” 涅蛊进食结束,朝着夏溯和宿罗徐步而来。 它停在宿罗面前。现在的它只有一个小臂的大小。宿罗伸出手,涅蛊乖顺的跳上他的胳膊,然后一路爬进他的嘴里。 夏溯看着涅蛊一点点把自己塞进宿罗嘴里,肉翅都被挤变形了。 “它还会再长吗,长大了之后还怎么爬回你嘴里?” 涅蛊的尾尖消失在宿罗的咽喉,他脖颈处的皮肤被顶起一片小包,是涅蛊踩着他的食道走了下去。 “等它长大就不会养在身体里了。” 宿罗往前走了几步,回头道:“走啊,愣着干嘛。” 语气又变回夏溯熟悉的痞调。 一束绯红在冰原上晃动。宿罗身上的火与血烧起白烟,夏溯陡然觉得风雪迷眼,将他隐匿。 窗户敞开,任由阳光灌入屋内。枝叶在墙上映出斑驳的影子。夏溯坐在沙发上,回看角斗时的录像带。她时不时就拿出录像带看,从回放中更细的观察对手的招式,吸取经验,补充自己的角斗技巧。 敲门声响起。夏溯很是疑惑,她打开门前的感应装置,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女人端正的站在门口,丝毫不急。女人对夏溯构不成威胁,于是夏溯打开了门,询问她的来意。 女人挂着得体的微笑:“早上好,夏溯。” 夏溯礼貌回应:“早上好。” 女人开门见山道:“我是受联合国之命前来寻你。可否进去详谈?” 夏溯一听是联合国,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差事。但她还是愿意一听。两人走进夏溯家,面对面坐下。夏溯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女人。女人感到了压迫感,急忙开口。 “白瑚,漠罗,鬼枭正处于战争。三个种族都想在御纪星上掌权。地球为了拓宽在宇宙中的地位,决定帮助鬼枭赢得战争。地球将与御纪星成为盟友,鬼枭会扶持地球在宇宙攀的更高。联合国请求你前来协助。” 夏溯顿时头痛:“人类的实力在宇宙中本就属于中游,不掺和别的星球上的权力斗争才是上策。” 女人神情严肃:“地球已经在宇宙中暴露了。人类必须变得更强,收获更多盟友和资源,才能确保自身平安。” 女人的话不可否认。自从地球和肆星,憎面星,髅骨星,绿星这些星球牵扯上后,在宇宙中算是彻底暴露了。以绿星为例,绿植差点把地球占有为己有。要是想生存下去,就必须往上爬。 夏溯没有答应女人的请求,而是问:“具体需要我做什么?” “只需要在鬼枭攻打白瑚和漠罗的战役中参战,助鬼枭和人类获得胜利。” 她说的倒是轻巧。战争总是残酷的。 夏溯开始思考。地球协助鬼枭这一决定夏溯无法干预,她的选择只有旁观地球参与御纪星的战争,或者加入战争。夏溯很少纠结,现在倒是拿不定主意。她作为顶尖战力不出战,人类伤亡必定更加惨重。可是她的个人意愿是不想再参加战争了。 “你先回去吧。我思考过后会联系联合国。” 夏溯没有立刻答复。 没想到,在女人走后,不过一小时,杰克出现在家门了。 “快进来。” 夏溯打开门,招呼杰克进来。 夏溯惬意的靠在沙发上,等着杰克开口。 “联合国的人也找你了。” 杰克并不是询问,而是肯定句。 夏溯点头:“前脚刚走你就来了。他们是不是也去找你了?” “联合国向来精明。通过说服你,我,或是安咎其中一人,就代表其余的人也会去。” 夏溯问杰克:“你怎么想?” “我无所谓。” 杰克还是那副冰冷的样子。 两人没坐一会,敲门声再次响起。 夏溯嘟囔道:“今天怎么回事……” 打开门,发现是安咎和宿罗。 “你们怎么也来了?” 安咎看起来十分无奈:“我在来找你的路上发现联合国大厦着火了。接着在路边发现了一个浑身燃着绯云的人,就把他带来了。” 安咎话里的人显然是宿罗。 宿罗不满的瞅着安咎:“谁要你管了?我本来就要来找夏溯。” 他转头,看向夏溯:“我替你们答应了联合国协助鬼枭的请求。” 夏溯无比震惊:“你说什么?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宿罗抠了抠耳朵:“我之前怎么没意识到你这么吵。我从灭琅那里听说的,我正好在肆星很无聊,角斗场也没有有趣的对手。于是我就去联合国大厦通知他们,我们同意协助鬼枭的请求。” 夏溯语无伦次了。 最后,还是安咎接起了话:“你还真是好心,替我们同意了。我不主张参与别的星球的斗争,没必要沾染上他们的血。” 安咎显然在阴阳宿罗,宿罗反倒没听出来:“我也觉得我很好心。毕竟我可是帮了地球一把。帮助人类和鬼枭掌握御纪星的权力,人类的地位可是水涨船高。” 至少他还不傻。 杰克这时从夏溯身后走出:“战争并非儿戏。你不应该鲁莽答应,更不应该替我们答应。” 宿罗咧开一个微笑:“杰克,你别想对我指手画脚。我是我们四个当中经历过最多星球间战争的人,我清楚我在做什么。你们三个作为人类,难道不希望人类在宇宙中的地位更稳固吗?难不成,你们身为人类,却丝毫没有大义和荣誉感?” 宿罗的笑声中带着恶劣的嫌恶。 不等杰克说话,又一个人进入了夏溯的院子。夏溯望去,发现是早些时候拜访自己的女人。女人走上台阶,把手中储存资料的芯片递给夏溯。 “谢谢你们最终决定协助人类和鬼枭。联合国献上最真诚的祝福。明日人类军队便会启程前往御纪星,需要给你们留个位子吗?” 夏溯现在不可能再说拒绝。四人前去御纪星参加战争这事板上钉钉了。 夏溯叹了口气:“不用了,我们乘自己的飞船去,把坐标发给我就好。” 女人点头:“芯片中包含了御纪星的坐标,和三个种族的信息,请详阅。” 女人交代完芯片就离开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御纪星这一趟我们无法避免了。” 安咎看着宿罗说。 芯片中附有白瑚,漠罗,鬼枭的信息。白瑚头顶长着两只类似于珊瑚的角,耳边排着三层鱼鳃,脸神似人类,没有鼻子,顶着一副动人的眼睛,下巴上方嵌着一张红唇。脖子下是镂空的骨架,肩膀处长着三扇软组织,边缘镀着浅浅的橘色。 再往下,连接着一条细白的躯体,在尾端分成两杈。层层叠叠的软组织依附在躯体上,翩翩摆动。后背一条脊椎突出,骨节分明,两侧还缀着十颗眼珠,四颗较大,剩下六颗较小。 图片中的白瑚和夏溯的朋友温树几乎一模一样。温树就是为了躲避御纪星上的战争,才迁移去肆星,寻找安宁。不知她这次会不会回到御纪星。 第51章 统一御纪 第二天,四人乘上夏溯的飞船,按照芯片上的坐标,抵达了御纪星。飞船掠过星球表面,御纪星分为三个大板块。最小的板块为白瑚所有,他们居住在透紫色的液体中,城市隐匿在液体底部。 液体本不是紫色,是因为白瑚祖先从前啃食一种紫色的植物为生。白瑚的唾液带有很强的着色性,植物碎片和唾液混合,逐渐扩散,导致液体被染成了紫色。 御纪星最大的板块为漠罗所有,他们数量稀少,却占据着最大的面积。他们居住在龟裂峡谷的地缝内,很少露面。 飞船越过一排通天的白柱,映入眼帘的是鬼枭的国度。不同高矮的白柱顶着圆盘驻扎在空中。圆盘被好多根经过雕刻的柱子包围,形成一个镂空的半圆形,作为鬼枭的居住地。飞船倾斜,向着更高空飞去,一根无比粗壮的白柱出现在眼前。 白柱经过保养和雕刻,呈现出明亮的光泽。上面刻着一幅幅壁画,描绘的是鬼枭的历史。飞船顺着白柱上行,终于抵达鬼枭领袖所处的地点。像是由白玉铸就的圆盘被顶在白柱上方,飞船停靠在圆盘边缘。 宿罗率先走出舱门。他越过柱子间的缝隙,落在平台上。三人跟着宿罗,也跳下飞船,面见了鬼枭领袖。联合国的领袖也站在旁边。宿罗看着两者相差的体型,不住发笑。 圆盘中央堆砌着一窝灰色的草根,一个披着绒毛的生物背对着四人蹲在窝里。 直到四人走近,他的身体忽然转动一百八十度,睁开双眼。他只有上半身扭动,下半身依旧背对着四人,安稳的扎在窝里。 鬼枭首领的眼睛通体为血红色,里面晕着亮黄色的光,没有瞳仁。身体轮廓为黑灰色,从四周往中心渐变成白。身体两侧弯曲着两根手臂,插在像是羽绒披风一样的翅膀里,骨头清晰可见。下身的肉体,肌肉线条硬朗。 等走近,夏溯看清草窝中的草并非稻草,而是一具具白瑚的尸体,和漠罗的尸块。被凝固在类似石膏的物体里,堆在一起,变成一个既是雕像又是窝的建筑。 窝中蹲着的是鬼枭的首领,注视着夏溯四人走近。 联合国领袖向鬼枭介绍:“这四位便是我之前所说的角斗士。他们体内蕴含着地球最为强大的力量,定能助鬼枭夺得御纪星的掌控权。” 鬼枭没有脖子,头和身体直线连接,可以像猫头鹰那般三百六十五度旋转脑袋。 他露出满是尖牙的嘴:“鬼枭将在明天彻底摧毁白瑚和漠罗。有了人类军队的帮助,我们就可以把队伍拆分,一半攻打白瑚,一半攻打漠罗。你们选吧。” 鬼枭领袖开口居然说的是人类的语言。这让四人都不免震惊。 夏溯的私心是不想面对温树的族人,笑声和三人讨论:“相比于白瑚,我更偏向于漠罗。你们呢?” 杰克耸肩。 安咎说:“在液体中作战比在陆地上要难太多。选择漠罗是正确的。” 宿罗无所谓道:“去哪个都一样吧?战争,杀戮,哪有区别?” 夏溯了解完朋友们的意愿,回答道:“我们选择漠罗。” 鬼枭领袖的头诡异的旋转一圈:“很好。我已为你们准备好住处,明天开战前,会有人类前去通知。” 四人被鬼枭领到住处,也是一个凌空的圆盘,更细一些的柱子扎在圆盘周围,向上弯曲,充当屋梁。平台内摆放着四张羽毛垫成的窝。白灰色的羽毛想必是鬼枭自身脱落而来,搭建成柔软的窝。 夜晚降临。天空被浓烈的橘红色填满,慢慢变黑。夏溯早早躺在了窝里,杰克和安咎也是,只剩宿罗站在圆盘边缘,俯瞰鬼枭的城市。临近战争,现在虽已夜晚,却还是有许多鬼枭在空中穿梭。 宿罗看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也躺在了窝里。 他说:“好好睡一觉,明天都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夏溯迷迷糊糊中听见宿罗的话:“没想到你对地球和御纪星的战争这么上心。” 宿罗没有回话,夏溯渐渐睡去。 天蒙蒙亮,杰克被一阵翅膀带动的风声惊醒。他在睡梦中依旧保持着警惕,任何微弱的声响都会把他吵醒。他看着两只鬼枭用爪子拎着两个人类登上圆盘。杰克把夏溯,安咎,和宿罗喊醒。 一眨眼的功夫,四人已经乘坐飞船,抵达了漠罗的领地。粗糙的沙石铺满整块区域,刮过人类的皮肤时,坚硬度足以将其刮破。鬼枭已经探测出了漠罗的居住地,就在领地的右上方。一个由十道峡谷组成的复杂地形。 飞船停滞在峡谷上方。峡谷深不见底,光芒沿着石壁向下攀延,却也只能抵达峡谷的四分之三处。夏溯的飞船跟在联合国后面,鬼枭飞在最前方,带领方向。队伍开始向峡谷深处降落,沙石时不时滚落石壁,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有的沙石经过风吹雨打凝聚成很重一块,掉在飞船上足以把飞船砸的倾斜。 飞船不停向下,直到峡谷中完全变黑。飞船打开探照灯,而鬼枭也从腹部的口袋里拽出一个发亮的光球。光球是一团蜷缩着的肉虫。这种肉虫常年爬在鬼枭的白柱上,吸食白柱的粉石作为食物,在黑暗降临时会发出光亮。因此,鬼枭就把肉虫揣在腹部的皮毛口袋里,用于照明。 鬼枭领着人类军队左拐右拐,穿过无数条裂缝,终于抵达漠罗的基地。还没见到漠罗本体,就听到了很大的鼾声。鬼枭特地找来漠罗午睡的时间,潜入他们的基地。 一条条身长数千米的巨大生物横七竖八地躺在峡谷里。峡谷的结构呈镂空状,中间是一片空地,周围是断断续续的凹陷和洞穴。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是漠罗在最初建造基地时,拿躯体一点点撞出来的结构。供漠罗把身体缠绕在基地内。 整个御纪星上的生物都活的很自然。没有什么科技,全凭肉体生存。漠罗全然不知人类和鬼枭组成的军队在靠近。鬼枭一个个降落在漠罗睡觉的石壁旁,人类也是。鬼枭领袖拍打三下翅膀,作为指令。 鬼枭披着的毛毯似的翅膀被抖掉一截,露出隐藏在内的手骨。鬼枭的手骨呈片状刀刃,五个鬼枭为一组,俯冲下峡谷,合力划开漠罗的肚子。漠罗背部沉淀着沙石堆积成的铠甲,只有黄白色的腹部较为柔软。 碎肉伴随着血液从漠罗腹部喷洒而出。基地内约莫有八只漠罗,其中四只全部被鬼枭瞬杀。他们试图钻到裂缝中,却在蠕动的过程中把伤口扯得越来越大,内部肉壁撕裂。其余的漠罗从睡梦中惊醒。 一时间,沙石飞扬。漠罗摆动身体,把地面的沙石全部扬到空中,遮挡住鬼枭和人类的视线。漠罗趁机反击,举起庞大的身躯甩向敌人。三艘飞船瞬间被拍到石壁上,被粉碎。连带着里面的人类被压成了肉饼。鬼枭扇动翅膀,翅膀盖住手骨,他们飞向空中,灵活的躲避漠罗的攻击。 漠罗发出一声声吼声。他们的吼声太过低沉,更像是震动。埋伏在峡谷内的鬼枭立刻出击,把漠罗往基地的方向逼。漠罗被两面包夹,夏溯原以为他们被困住,不曾想他们竟爬上了石壁。 漠罗没有类似脚的器官,夏溯经过观察,发现是漠罗腹部顶出的一块块肉,抓住石壁上的突起往上攀爬。鬼枭追着漠罗而上,而这正中漠罗下怀。漠罗腹部的肉壁一松,沉重的躯体向下砸去。鬼枭和飞船根本没时间反应,被通通砸下峡谷。 “弃船!” 夏溯喊道。 舱门打开,宿罗跳了出去,再是安咎,杰克跟在夏溯身后,向着地面跃下。惨叫声不绝于耳,无数鬼枭和人类砸向地面,人体部位飞溅,蹭过夏溯脸庞。夏溯展开触手,在空中接住三人,扎向另一端的石壁。 夏溯成功把杰克从漠罗的攻击下拽离,扎在石壁上观察。好在只是一部分军队被碾碎,还有一部分逃脱了漠罗的坠击。鬼枭和人类很快整顿队形,向着漠罗冲去。漠罗坠向峡谷底部后立刻藏匿在了裂缝中躲避追击。 漠罗对峡谷了如指掌,瞬间没了身影。鬼枭和人类分成三队,分头寻找。峡谷一片寂静,只有沙石坠落的细碎声响。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碰撞声从峡谷左侧传来。声响被层层沙石阻隔,却还是很大。夏溯四人此时被收编到了另一个飞船内。 “我们应该立刻向上。” 不等安咎的结论说完,飞船就被八颗牙齿刺穿。 人类纷纷弃船,型号飞船配备了小型舰艇,暂且无事。安咎开着飞船直奔峡谷顶端,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必须把敌人也引到明处。不等舰艇跃上峡谷,牙齿再次袭来。这次夏溯看清了从舰艇玻璃旁一闪而过的身影,是一块圆鼓鼓的肉球。 肉球中央长着一只眼睛。黑色是底色,裂着不同深浅的橘色裂缝。肉球绽开,变为八个肉瓣,每一瓣上都长着一颗黄沙砌成的牙齿,足足有四米长。这是漠罗的头。 漠罗用牙齿扎向几艘舰艇,这时鬼枭出现。他们降落在漠罗背部,用爪子插进肉里,挪到漠罗的腹部旁。鬼枭露出手骨,扎进软弹的腹部。漠罗被迫停下追击,用身体撞向石壁,逼鬼枭松开爪子,重新凌空飞起。 在基地内的漠罗全都躲了起来,唯有这个,单枪匹马,不要命似的杀向鬼枭和人类。即使他的腹部裂开血痕,他依旧用身体和牙齿够向鬼枭。几只鬼枭被吃入嘴中,漠罗泄愤般咀嚼他们的尸体,吞之入腹。 就在舰艇即将飞出峡谷时,漠罗的肉壁鼓动,他居然腾空跳起,看准舰艇噬咬。 等杰克反应过来时,夏溯已经跳了出去。宿罗立刻也跟着跳。两人坠进漠罗绽开的肉瓣,夏溯用触手扎进他嘴,猛地向侧边用力,硬是让漠罗偏离了方向。人类的舰艇成功脱离峡谷。 漠罗开始咀嚼,想要把夏溯和宿罗咬烂。 “往下跳!” 夏溯拉着宿罗跳进了漠罗的食道,一路向下滑行。 夏溯不再向下滑动,她的手被肉壁包裹,手骨瞬间碎裂。漠罗对于自身肉壁的控制极为精准,他用肉壁抓住夏溯的手,再用力收缩,夏溯的手骨立刻碎裂。宿罗见此双手燃起绯云,捅进漠罗的肉壁。漠罗趁机攥住宿罗的手,也想要将其碾烂,肉壁却被灼烧。 肉壁终究抵抗不过绯云,宿罗逆着爬上漠罗的食道,撕开抓住夏溯手臂的肉壁。漠罗彻底愤怒,他用力收缩肉壁,挤压两人。不管宿罗用手捅进肉壁还是撕扯,漠罗就是不放手。 夏溯的后背被触手撕开,宿罗明白了她的意思:“用那招?” 夏溯点头。宿罗把手贴在触手根处,绯云包裹住触手,触手拧成刀刃,砍进肉壁。肉壁瞬间被烧出一个裂缝,夏溯继续加力,触手捅破腹部外皮,抵达了外面。 “你想的和我想的一样吗?” 夏溯看向宿罗,笑了笑。 “我就喜欢你这点。” 宿罗笑道。 光斑开始剧烈闪烁,绯云蓬勃,宿罗拽着夏溯向下用力。触手拧成的刀刃一点点划开漠罗的腹部,富有韧劲的肉壁被割开时发出粘糊的声响。夏溯拨开面前的碎肉,从漠罗腹部的伤口挤了出去。漠罗在下坠,被砍开的肉壁再也不能支撑他爬上石壁。夏溯用触手缠住宿罗,蹬向一旁的石壁,扎在上面稳住身形。 “漂亮!” 宿罗已经习惯了被触手缠住,悠闲地浮在在空中。 夏溯用触手交替在石壁上行走,带着宿罗成功走出峡谷。 只有一艘舰艇停靠在峡谷边上,是杰克和安咎在等两人。夏溯和宿罗钻回舰艇内,就看杰克和安咎一同盯着他们看。 夏溯心虚的笑着:“嘿,别这么严肃。我和宿罗不是帮人类和鬼枭扫清了一个障碍吗?” 安咎没有说话,回头操纵飞船。宿罗故意凑到安咎旁边。 “疯子。” 安咎一脸平静的说出这两个字。 宿罗并没生气:“拜托,安咎。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这么刺激的事我怎么可能让夏溯一人独占。” 安咎不再理会宿罗,操控舰艇起飞,去和鬼枭集合。在夏溯和宿罗掉入漠罗的嘴里时,剩下的战队再次潜伏到峡谷里,准备找到其他漠罗。 杰克的眼睛变得冰冷,刺骨的蓝渗入了夏溯的皮肤。 “我这不是没事嘛,别不开心。” 夏溯踮脚才能勉强拍到杰克的肩膀。 杰克看了夏溯两眼,最终只是说了一句:“下次别这么鲁莽。要去也带着我一起。” 夏溯用触手揉了揉杰克金色的头发:“遵命。” 安咎轻松操控着舰艇:“你们被漠罗吞下后,鬼枭说偷袭队伍的漠罗前阵子因为杀念过重,在进攻鬼枭时没有听从指挥导致另两只漠罗惨死,所以被驱逐出了种族。可能是基地里其他漠罗传出的惨叫,所以赶来查看。” 宿罗摆弄着夏溯的头发:“害死战友固然该死。你说是不是,夏溯?” 宿罗的手指缠住她的发丝,夏溯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 四人和战队集合,鬼枭和人类成功解决了这些隐藏在峡谷里的漠罗,准备去支援前去攻打白瑚的那支队伍。 人类此次特地准备了可以转换为潜艇的飞船,就为协助鬼枭攻打白瑚。等军队赶到白瑚的城市时,战争已经临近尾声。白瑚的尸体漂浮在液体里,透紫色的液体衬得白瑚洁白的躯体略微暗淡。城市中心的宫殿被摧毁,只剩下一片废墟。 一只巨大无比的白瑚被压在废墟里,看起来像是一个雕塑。人类和鬼枭同样伤亡惨重,好在夏溯所在的队伍前来兜底,鬼枭成功打败了白瑚和漠罗。 白瑚的领袖已经投降,鬼枭便没有赶尽杀绝。白瑚领袖唯有一个请求,那就是给他们点时间重建城市,安葬族人的尸体。鬼枭允准了。 剩余的白瑚摆动身侧的软扇,在液体里游动。他们用细长尖锐的躯体拢过族人的尸体,把尸体送到了一个类似于海底悬崖的位置。人类领袖和鬼枭领袖在商讨合作条款,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没必要参与,于是在白瑚的城市内游荡。 没必要参与,于是在白瑚的城市内游荡。 四人来到悬崖边,注视白瑚安葬族人的尸体。一个身戴甲壳的生物从悬崖底下缓缓游来,它停靠在悬崖边。白瑚卷起尸体,安置在生物的甲壳上。甲壳被紫色的绒毛所覆盖,闪着荧光。绒毛之间还生长着不少植物。这些五颜六色的植物围着甲壳边缘生长,把尸体圈在中央。 白瑚搬运完所有尸体,纷纷低下头颅。生物驮着尸体前往悬崖深处,最终消失不见。白瑚信奉最初的那位白瑚是从悬崖最底端一点点游上光明之地。因此当白瑚死后便要重返悬崖底部,获得最后的安宁。 第52章 化为虫鸣的话语 白瑚的尸体多到一次运输不完,一个个身戴甲壳的生物游到悬崖边缘,一堆堆尸体被推到它们背上。夏溯突然向着一堆白瑚尸体走去,有白瑚想要拦住她,却被触手拨开。夏溯心急如焚的走到尸体旁,即使尸体面目全非,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面前死的白瑚是温树。 温树缺少了一颗眼珠,面部布满血痕,身侧的软扇全被撕碎。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白瑚幼崽,即使温树的生命已经消逝,但她依旧用躯体紧紧裹住幼崽,两副尸体相互依偎。夏溯顿时愣住了,酸涩裹挟了心脏,刺痛了双眼。 一滴眼泪猝不及防落下。直到眼泪流到脸颊,夏溯才后知后觉。她开始后悔参与了这场战争。愧疚使所有白瑚的尸体变得狰狞。温树在夏溯最迷茫的时候给予了她决心和温暖,可是现在夏溯再也无法偿还这份温暖。 温热的手贴上了夏溯的胳膊。夏溯转过头,发现杰克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握住了她的手。夏溯没有说话,在杰克的陪伴下目送温树和她的孩子被送入悬崖底端。夏溯祈祷,在死亡那一端,温树可以和孩子永久团聚。 夏溯开始想如果自己帮了白瑚而非是鬼枭,是否能挽救温树的性命。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重来的机会,但人生容不下悔恨,夏溯只能默默消化这份悲痛。 白瑚安葬完死去的族人,开始重建城市。夏溯准备去沙地寻找漠罗的尸体,带回去一点标本用于研究。夏溯独自一人登上飞船,重返峡谷。 沙石被扫起的声响传入飞船。夏溯开启照明灯,降落至峡谷底部。只见孤身一人追击人类和鬼枭的漠罗躺在地上,肚子被割开,血红色的肉壁展露在外。他的下半身一点点蹭着地面和石壁,试图移动。 夏溯震惊,这个漠罗居然没死。按理来讲腹部被割开,应该命不久矣才对。夏溯被他顽强的求生欲所吸引,况且他如今这样也构不成威胁。于是她跳下飞船,走到了漠罗的脑袋边。 漠罗圆形的大眼睛转动的很吃力。他看到夏溯,哀怨的吼了一声。石壁跟着震动,沙石坠下,夏溯用触手撑起一片顶棚,防止自己被砸中。漠罗没有攻击,腹腔内的肉壁开始蠕动。一个由烟灰色骨头拼成的弦乐器被肉壁抽出肚子,肉壁顶起一个个短手,把竖琴运到夏溯面前。 烟灰色的骨头被弯成椭圆形,底部长着两个支撑架,中间被锯齿状的弦所填满。这是鬼枭的乐器。鬼枭一族十分重视音乐,因此专门有乐师这个职业。乐师会抽出自己用于支起翅膀的骨头作为琴身,猎物的脊椎作为琴弦。乐师失去了飞翔的能力,却有着打动心扉的能力。这种乐器名为骸灵。 漠罗把骸灵递给夏溯。夏溯疑惑接下,捧着乐器不明所以。漠罗所剩的时间不多,他又夺回骸灵,用肉壁艰难的拨动了一下琴弦。一串杂乱的声音蹦出。他将骸灵塞回夏溯手里,用肉壁顶了顶她的手。 夏溯明白了漠罗的意思。她将骸灵摆放在地上,轻轻拨动琴弦试音。好在平时安咎拉着夏溯看了不少管弦队的演奏,还亲自教了她如何弹奏竖琴,她现在拿着骸灵还算能驾驭。夏溯熟悉完音阶,看向漠罗。漠罗在夏溯调试时一直盯着她看,不想错过任何乐器发出的声音。 漠罗的眼珠衬得夏溯异常矮小。他黑色,带有橘色裂缝的眼睛立在夏溯身后,在黑暗中像是地壳裂缝下的岩浆。在漠罗的催促下,夏溯深吸一口气,开始简单的演奏。 漠罗都已将死,夏溯不愿弹奏那些令人伤心的曲子。手指所拨之处扬起一片激昂。漠罗沉浸在音乐里,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夏溯看着面前苟延残喘的巨兽,曲子还是不经意的带上了一丝悲凉。 在悲壮苍凉的乐声中,漠罗的生命快速消亡。一曲毕,夏溯抱起骸灵,把它放回了漠罗的肚子里。死到临头,漠罗没有报复夏溯,而是换取了短暂的奏乐。 这个漠罗的生命力都不能用顽强来形容。固执,才恰当。夏溯不敢想象肚子被剖开后,他是怎么一点点在峡谷中挪动,吊着一口气,或许就是为了寻找能奏乐之人。夏溯最后没舍得割下标本,她留下漠罗和骸灵一同腐烂,化为峡谷内的千粒黄沙。 人类因为帮助了鬼枭统治御纪星,鬼枭表示只要人类需要自己的帮助,一定会出兵协助,相互协助在宇宙中越攀越高。人类回到地球,御纪星的战争告一段落。 夏溯的生活回归了平常,在肆星和地球之间来回角斗。她去看了宜生,宜生对温树的死相当伤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日不出。夏溯不忍心,于是敲开了宜生紧闭的房门,和她讲了温树和她幼崽的事。 宜生很聪明,她听懂了温树的爱,宁愿陪着幼崽一同死亡。她沉默了好一会。第二天夏溯再来看宜生时,她又恢复了往日古灵精怪的模样,穿梭在邻里之间,时不时去角斗场看夏溯角斗。 夏溯惊讶于宜生自我修复的能力,因为自从温树死后,夏溯便时常梦到她。梦到自己和温树初遇的那日。夏日里的沙滩,肉体的痛楚,狂风暴雨,和她的笑容。 时间如同指缝中的沙粒,转眼间便消逝。不过生活可一点都不平淡。毕竟有宿罗在身边,他时刻用自身携带的激情和血性席卷夏溯,杰克,和安咎。 铃铃铃。电话铃在夜空里盘旋。 夏溯的睡眠很浅,瞬间就被吵醒。她坐起身,点开摆在床头通讯仪。刺眼的白光让夏溯眯起眼睛,屏幕上是宿罗的头像和名字。 “过十分钟下楼。” 宿罗激动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夏溯打了个哈欠:“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知道,傻瓜,用不着你提醒。” 说完这句电话宿罗就挂了。 夏溯眨了眨酸痛的眼睛,嘟囔一句,下了床。 她快速洗漱,换了衣服,果然不出十分钟,响亮的鸣笛声在院子外响起。夏溯快走几步,坐上红色的跑车。因为宿罗协助了联合国与鬼枭的合作,于是联合国批准了宿罗随时来地球短住。宿罗并不领情,表示他如果想来地球没人能阻挡了他。为了庆祝这件事,夏溯送了宿罗这辆红色的跑车,和他的性格一般张扬。 “早上好。” 宿罗两只黑黄的眼睛盯着夏溯。 “早。” 夏溯拖着尾音,钻进副驾驶,看见杰克和安咎也在后座。 安咎无奈的看了夏溯一眼。 “你要带我们去哪?” 夏溯靠在座椅上,闭着眼问。 汽车发动,宿罗悠闲道:“到了就知道了。” 夏溯睁开眼,回头看向杰克和安咎,两人也不知所谓的摇头。 汽车行驶在黄土铺成的小路上,不久之后,土路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晃动的野草。宿罗继续向前开,直到四周除了草原就是萤火虫鸣。 宿罗停下车,走进了草原。剩下三人也跟上,在空寂的夜空下漫步。 “我们来这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吗?” 安咎四处观望。 宿罗没有回答,领着三人走上一个山坡。 四人不匀的呼吸声在草尖荡漾。 宿罗回头冲着三人一笑,从山坡顶消失了。 草丛摩擦的簌簌声滚落山坡,宿罗狂奔而下。夏溯看向另外两人,发现他们也看着自己。 她耸肩,脸上不知何时无奈的笑。她迈出一步,追随宿罗的脚步。 杰克和安咎对视一眼,也紧随其后。 四人顺着山坡陡峭的弧度奔下,宿罗故意放慢速度,直到夏溯,杰克,和安咎跟上。 宿罗大喊一声,声音被风刮起,从夏溯耳边蹭过。 她左看右看,朋友们在身侧与自己一同狂奔。 夏溯也发出一阵轻盈的笑声。 寂寥的风顿时不再沉默,草根和小腿相互拥抱,四人的笑声传遍山野。 风连同朋友们的声音砸在夏溯脸上,她仰头望进深邃的黑夜。 恬逸在空气中肆意涌动。 四人没一会就跑到了半山腰,夏溯的重心忽然受到一股力量的推搡,朝着一侧摔落。 宿罗扑到了夏溯身上,将她绊倒,两人在草坪上翻滚。黑与绿在眼前快速交替,夏溯的头被摁进草坪,又仰望星空。 地面和天空在恍惚的视线中融合,成为一个旋转的星球。 宿罗拽着夏溯,一路滚下山坡。两人滚过山根,到了平地,才堪堪停下。宿罗躺在地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身体拱起又躺下。夏溯也在笑。杰克和安咎刹在两人旁边,笑着看向两人。 杰克望进点点黑绿色的草尖,在黑影中寻见了夏溯的笑容。 夏溯拍了拍身侧的草坪,杰克慢慢坐进了她点的位置,安咎也坐在了旁边。 “躺下啊。” 宿罗催促道。 他头发散发出的光亮将四人括在一个小型光圈里,像极了围坐在篝火旁。 杰克和安咎这才躺下,四人仰面朝天。 黑夜漫长无边,罩在四人脸上,星星随着夜空的一呼一吸闪烁。 幽静的气氛凝固了许久,夏溯轻声问:“如果你们不是角斗士,会想做什么?” 一片寂静,刚刚的问题被夜空吞没,回荡无声。 过了良久,杰克的声音从草丛里散出,像是大地低沉的嗡鸣:“我还会是个雇佣兵。” 宿罗将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不是很在意:“我会继承掌管,守护我的族人和星球的责任。” 夏溯若有所思的点头:“那你呢,安咎。” 安咎顿了顿道:“剑士吧。” 宿罗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嘲笑:“这个年代还有剑士吗?” 结果挨了夏溯一记踹。 四人聊了许多,每一句话都化为虫鸣,星光或是草根上的泥粒,烙印在每一个静谧的夜晚。 “欢迎来到一宙年一度的混杀赛!” 雷克斯辽阔的声音响彻整个竞技场。 “有请选手入场! ”随着主持人一声令下,几十个生物从不同的通道口涌入赛场,观众席中爆发出掌声和欢呼声。 混杀赛是指多名选手同时进行战斗,活下来的最后一人,即为冠军。而混杀赛的参赛选手,是由观众投票选举。这次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全被选上。 全场逐渐燥热,紧张和嗜血的气息环绕在选手周围。所有选手一动不动,赛场和观众席像是两个不同的时空,外面吵闹,内里寂静无声。 “比赛,正式开始!” 一个体长十米的生物不等主持人说完话,径直朝着他身边的选手扑去,后者猝不及防,被他尾巴上长的手扯下脑袋。 战斗一触即发。 杰克冲向刚刚率先动手的生物,那个生物全身扁平,身体两侧长着密密麻麻的手,身后拖着一根尾巴,尾端是一只银手,名叫蚣掌。 蚣掌再次甩出尾巴,想用尾巴上的手抓住杰克的脖子,却反被杰克抓住。他双手拽住蚣掌的尾巴,后背拱起,一点点把蚣掌拉向自己。 蚣掌看情况不对,想要挣脱,杰克的手指被梓铁包裹,瞬间将扭动尾巴捏烂。他乘胜追击,翻上蚣掌的背上,双手直接插进蚣掌的脑子,轻松将他终结。 夏溯正和一个可以在气体,液体,固体中随意切换的生物缠斗。一股热浪打的赛场的所有选手五感扭曲了一下,不用看就知道是宿罗。 他一刻也等不了,比赛刚开始就把自己的人类外皮融化,露出胸口的光斑和绯云。宿罗身上散出的高温即刻就把前来挑战的生物的全身烧掉一层皮。 手中切实的手感忽然消失,眼前白色的生物消失不见,又出现在身后,将夏溯绞住。安咎手压刀柄,拔刀收刀仅在一秒。将绞住夏溯的生物一分为二,躯体蒸发,消散于空中。 “谢了。” 夏溯喘着气感谢道,紧接着再次投入战局。 安咎也朝着一个全身长满纤长发丝的生物徐步而去。 夏溯被一个由利齿包裹的肉球咬住了头发,头皮被扯的生疼。 打架怎么还扯头发,好无奈。 不等夏溯作出反击,一个钩子拦住了自己的双腿,将她拖向赛场的另一侧。好几缕头发从肉球牙齿里的缝隙滑落,夏溯的头顶传来一阵阵剧痛,感觉头皮被掀开了。她挣扎坐起身,用臂刃把连接着钩子的肉链割断,迅速起身。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肉球消失了。 各种液体横飞,肉块堆积,被踩烂的眼球散布全场,嘶吼声掏空了满腔血性。 比赛逐渐白热化,安咎环顾四周,除了他们四人外,还剩下其他五名选手。 宿罗刚要参战到另两个选手的战斗中,看见他们朝着对方靠近,粘在了一起。 宿罗急刹在两名选手面前,看着他们被一股灵异的力量压在一起,皮肉被挤炸,渐渐融为一体。 宿罗震惊的盯着他们,瞳仁逐渐变为棕红色,身上散发出的温度骤降。两名选手痛苦的咒骂着,他们的脑袋撞向对方,血液和脑浆顺着脸颊滑下,吼叫声慢慢减弱。 两个生物全身的肉蠕动着,迅速融化又堆起,完全变换成了另一个样子。 宿罗开始加速运转胸口的光斑,光斑闪烁的频率和亮度越来越高,带动着绯云膨胀。 两个生物的头已经变成一个,面孔覆上一层紫白色的硬壳,脸上没有任何器官。一条淡蓝色的麻花辫从脖颈处垂下,他半跪在地上,两条手臂化作弯钩抵住地面,上面镶嵌着两颗晶钻。他的左肩头顶着一个圣杯,盛满了亮紫色的液体,后背长满细长的触须。 刚刚还拼的你死我活的两个生物,在不到一分钟内化为了一体。宿罗感到无比兴奋,压低身体,准备应战。 “两名选手居然融合为一体,这是战略还是意外?” 雷克斯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比起紧张,更多的是激动,他迫不及待看到宿罗和这个怪物扭打一起的场景。 观众兴奋地应和着主持人的呼唤,他们呼喝着,要宿罗和怪物快点朝对方进攻。 安咎注意到了另一边的骚动,目睹了两个生物融合的后半段。他默默在周围潜伏,没有上前支援。宿罗肯定想独占这份乐趣,安咎不会去打扰。如果情况危急,他再去支援。 夏溯和杰克正和另外两名选手周旋。 杰克进入余烬状态,和面前后背刺出一排硬刺的生物相互撕扯。 夏溯顶出一记膝击,抓住握住她肩膀的手,再接扫腿,弹跳后退,拉开距离。和她战斗的生物胸前长着两只手,下身接着两条有力的腿,直立于地面。 生物的脖子卷曲成弧度,头部两侧的肌肉立起,形成一个兜帽的形状。她张开嘴露出钝状的牙齿,口水丝扯了满嘴。 生物胸下的肋骨清晰可见,夏溯谨慎靠近,寻找着最佳进攻角度。就在生物的尾巴轻微拍动之时,她一拳砸在生物的肋骨上,手下传来熟稔,骨头断裂的触感。 尾巴拍动暴露了生物逐渐不耐,这种情绪扰乱大脑的一刻,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腹部紧张的挤压感让夏溯低下头查看,骤然发现一条黄绿色的肉尾巴缠住了她的肚子,将她甩出几米开外。夏溯根本没防备,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堪堪停住。 她诧异的抬起头,看见原本两肢行走的生物赫然长出一条尾巴,将自己高高抬起,两条腿耷拉在身体边上。夏溯立刻起身,她来不及想对手是如何长出一条尾巴的,就看着对手俯身朝自己滑去。 第53章 脑浆相融 宿罗将自己放于和对手相同的水平线上,这样可以让他更好地观察对手的动作。刚刚合体的生物貌似还没适应新的躯体,脑袋不停地摆动。下一瞬间,就已经出现在宿罗面前。 宿罗身体猛地一震,连续后退,那个生物紧追不舍,紧贴着他的脸颊,挥舞手上的弯刀。生物的速度明显比宿罗要快上许多,他后背的羽翼蹭着风速,弯刀有好几次已经砍入宿罗的身体。他调动绯云聚缩,才躲掉攻击。 圣杯中的液体在杯口轻微晃动,生物前进的身形稳健,一滴未洒。 宿罗调整状态,适应了生物的攻击招式和速度,开始反击。在弯刀再次划向他的脸时,他抬起手握住了弯刀。宿罗手掌的温度烫的生物剧烈摇摆了一下脖颈,手臂发出滋滋声,快速融化。宿罗死死抓住生物的手臂,任凭他如何挣扎,宿罗都稳当的立在原地。 忽然,视线里的事物被紫色笼罩,扭曲,最后沦为一片粘稠的暗紫色。 宿罗完全失去了视野,手中的力量不自觉的一松,生物趁机挣脱。 刚刚生物故意弯下身体,让肩膀上长着的圣杯倾斜。里面的液体倾泻而出,倒在了宿罗的头上。 失去视野的宿罗调动起别的感官,稳住身体,重新找回平衡。生物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用两个弯刀袭击,将宿罗夹在中间,尽管他感受到了两侧呼啸而来的风,从而作出防御,但还是被一只弯刀刮住。 刀刃陷进了绯云中,宿罗想把弯刀掰开,后背接连传来剧痛,生物将另一只弯刀砍入了宿罗的背部。两个刀刃一齐向中间靠拢,想将宿罗腰斩。 安咎眼看情况不妙,踏步上前从刀鞘里送出白刃。生物的两只手臂炸出血花,两道整齐的伤口将弯刀从大臂上砍下。 宿罗落入地面,后退。他伸手把腰间嵌着的两把弯刀拔出,甩出几米外。 生物用自己惨白,平坦的面部对准失去双臂的肩膀,往后退了一步。这是明显的退缩信号,宿罗还没恢复视线,安咎便上前准备终结他。 即使生物看起来毫无还手之力,安咎依旧保持警惕,手扶着刀柄,以试探的脚步靠近。生物想用腿抓向安咎,却因为本就失去双臂无法保持平衡,摔倒在地。 安咎看准角度,拔出剑,朝着他的脖颈竖立而下。并没有喷洒的液体,安咎刀下唾手可得的脖颈消失不见。 生物被三根红蓝色的血管拎起。血管一点点切割开他的头骨,接着两根血管将上半截脑壳完全扒开,伸进身体内部。 安咎立即后撤,和宿罗站在一起。正与杰克缠斗的选手也在遭受相同的状况,那些血管也伸向杰克,他将血管全部扯碎,迅速后退。 夏溯仰视着刚刚支棱着尾巴的对手,现在她身下的尾巴已经变换成一堆泥流,像是一棵树一样扎在地面。而她的脑壳也被切开,几十根蓝红相间的血管从中卷出,袭向剩余的选手。 五根粗壮的血管眼看就要贴在宿罗的头上,安咎急忙挥刀将其斩断。他立在宿罗身前,时刻注意着在赛场内移动的血管。 那些被血管附身的选手全部融化又筑起,变成了完全不同的样貌。 而夏溯面对的对手,身体不断变形,不同的部位变成那群被血管钻入体内的选手的样子,各种各样的肉块和特征在全身起伏。 这种生物的能力估计是汲取其他物种的特征,从而完善自己,还可以扭曲其他生物的形态。这是夏溯的初步猜测。 不到一分钟,赛场上的形势完全改变,夏溯四人聚拢在一起,被变换了形态的其他选手团团围住。汲取者被他们拦在身后,保护起来。 从现在开始,夏溯四人需要重新适应对手的招式,对手的行动变幻莫测,并且百分百默契,打得四人只能防守。其余的选手将四人架住,又有好几根血管从汲取者的脑壳里爬出,悬在空中,试图切开四人的头颅。 夏溯四人不仅要躲避周围选手的攻击,还要注意着头顶的血管,很快招架不住。 安咎被摁在地上,血管垂涎已久,俯身冲下缠住他的头颅,越勒越紧。一条围着头骨的圆形血印被瞬间割出。安咎被其中两名选手合力压在地面,无法反击。 “右前方,注意下盘!” 夏溯喊道,她正绕在宿罗身边,因为他失去了视线,需要夏溯协助。 看不见终究是个致命的弊端。宿罗被夹击,被捅穿身体举到血管面前。 夏溯抽出背部的触手,凌厉的割断捅穿宿罗的手臂,稳稳将他接住。 等夏溯转头寻找安咎和杰克时,已经晚了。血管已经掀开两人的头骨,露出光滑柔软的脑子。血管扯出几条肉色,卷曲的脑皮物质,钻了进去。 心跳快速撞向夏溯,反复贯穿大脑。 她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卷着宿罗走到被血管附身的杰克和安咎身旁。夏溯利用自己的触手立在脑袋侧面,就在她即将把触手插进头骨的刹那,后背脊椎处突然起伏,触手悬停。 夏溯提醒后背的它:“这是最后的机会。” 又默默安慰:“别担心。” 触手利落的割开夏溯的头骨,血色蒙住了她的双眼。同时,她也切开了宿罗的头骨。血管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扎进两人的脑子。 四人就像其余被血管附身的选手一样融化,他们液态的肉体向着四周流淌,在碰到对方的瞬间互相吞噬。那滩肉泥挤压在一起,再堆砌,下一秒,一个巨型人形生物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生物的脸上刻着清晰的五官,像是从夏溯,杰克,安吉,和宿罗面孔上各扣下一个器官,缝合而成。 生物留着一头黑金色的长发,垂到腰间,全身拧着无数张嘴,耳朵,和眼睛。棕红,蓝,黑的眼球疯狂眨动。嘴巴里送出完全不同的声线,狞笑夹杂着怒吼。 夏溯正是利用了最开始在宿罗面前融合的两名选手的特质,主动让血管附身。四人融化在一起,变成一个怪物。这是唯一翻盘的机会。 “看来汲取者获得了胜利!” 雷克斯看着赛场内全部都被血管附身的选手,提前下了定论。他忘记了,提早预判比赛结果,可是角斗赛的禁忌。 雷克斯没等到观众为赢家的欢呼声,反而听到一阵阵吸气和惊呼。他睁开眼向下看去,看见人肉生物正横扫其他选手。 他一手握着一个选手,另一只手将第二个选手塞进脚下。随着人肉生物身上的器官兴奋的蠕动,他一脚踩爆一个选手的身体,一手将另一个选手捏烂。 液体和肉泥四处乱飞,甚至溅到了离赛场最近一排的观众身上。观众爆发出更为激烈的噪声。 汲取者顿时发现场面脱离了掌控,她控制着剩余的两名选手合体,同时试图用血管操控人肉生物。可是人肉生物早就将插进脑子的血管拔出。刚刚合体的选手向人肉生物奔去,两个生物互抱,都试图将对方推倒在地。 另两个选手合成的生物扒住人肉生物后背的皮和嘴巴,双臂绷紧,背部向后弯曲。就要把他举起,脑袋朝下投掷在地上。人肉生物明显感知到了他的意图,直接将双手插进他的嘴里。一手抓住上颚,一手抓住下颚。 嘴巴两侧的皮肉慢慢裂开,合成物惊恐的瞪着眼球,爪子在人肉生物的后背无助的抓挠。 随着人肉生物双手用力,合成物的嘴从前端裂到脑后,上半截脑袋被拆下,又被人肉生物手臂的惯性甩出好几米。 被撕裂的脑袋溅出一道道粘液,灼于人肉生物的肌肤之上。 他身上拧着的嘴巴伸出舌头疯狂舔舐粘液,眼睛则因为液体的刺痛感合闭。 那张由不同五官缝合在一起的脸死死盯着汲取者,两只黑蓝相间的眼珠坠在眼眶边。 合成物笔直的跪下,在地面上躺着的大半截脑袋上的眼睛还在眨动,神经还未脱离大脑的掌控。 “局,局面再次扭转!” 雷克斯大喊,观众齐声为人肉生物欢呼。逆风翻盘,永不过时。 汲取者再次甩出血管想要控制住人肉生物,却被拽住。人肉生物猛地向后撤,汲取者扎在地面的下身被掀起,朝着他飞去。 仅在一秒内,汲取者就变换了一个形态。浑身长出尖刺,当人肉生物将他拉入双臂之中时,每一根尖刺都陷入了他的肉里。人肉生物就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动作不停,将汲取者摁到地面。 粗糙的沙粒摩擦着皮肤,汲取者被正面摁进沙土中,她变换着形态,却无济于事。 人肉生物一脚踩上她的脊背,两只宽大的手掌扣住她的腰肢,他绷紧后背,腹部发力,双臂往上一提。 汲取者的腰被扯烂,碎肉和内脏随着爆浆的血液砸在地上,发出一阵啪嗒声。 汲取者的上半截身体被人肉生物捧在双手间,下半截身体被他一脚踢开,在沙地上滚了几圈。 “赢了!赢了!人肉生物是最后的赢家!” 全场喝彩,声音炸出云霄。 捧着尸体的手开始慢慢融化,巨大的人形轮廓变得模糊,化成一汪肉色的池水。池水被一个十字分开,分成四份不一样大小的肉泥。肉泥一点点堆积,逐渐搭成八条腿。其他的肉泥顺着腿向上爬,搭建出上半身和脑袋。 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变回了人类形态。 雷克斯庆祝的动作骤然停止,他呆愣的看着赛场里剩下的四人,又将麦克风举至嘴边:“各位,比赛还没结束,还有四名选手!” 观众当然不会拒绝更多血液和杀戮,纷纷叫好。刚刚庆祝的氛围瞬间消失,重新回到之前渴望血液的叫喊。 刚分解开的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五感混沌,他们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发现比赛还未结束。 夏溯抬眼,对上的是一双双兴奋,燥热的眼睛。就在所有人急切地等待着四人缠斗在一起时,宿罗直奔雷克斯所在的看台,四肢并用爬了上去,揪住雷克斯的衣领,把他扔进了赛场。 主持人都没来得及大声呼救,脚下就一空,接着世界颠倒,他重重砸在地上,疼痛让他无法起身。 在风蒙住耳朵前,雷克斯只听见宿罗敞亮的声音:“祝你头着地把脑袋摔烂。” 疼痛将视线抹糊,雷克斯眯着眼,只能隐约看到四个人影将他团团围住。 一个清厉的女声响起:“你能否保住性命,全看你自己。” 夏溯和雷克斯也算是老朋友了。她的第一场角斗就是由他解说,直到现在两人依旧经常在角斗赛时共进退。因此夏溯不想伤害他,但要给足恐吓,让雷克斯放私人离开。 冰冷的触感压在了雷克斯喉咙上,他瞬间吓得一颤。 “你想要我怎么做?” 雷克斯虽然见过大场面,但事关自身性命,声线不复往日解说时激昂。 “宣布比赛结束,让我们四个人获得胜利。” 夏溯明确的指明了他们的需求。 雷克斯的表情扭曲了一下,他没有权利做决定,他只是一个的主持人,角斗场的一切都是灭琅说了算。 夏溯眼看他犹豫,压了压臂刃。臂刃很轻的割进雷克斯的皮肤。 “好!好!我知道了!” 略显尖锐的声音从喉咙里的惊出,雷克斯属实是被吓到,保命最要紧。 夏溯满意的收回臂刃,宿罗把躺在地上不停抚摸自己脖颈的雷克斯拎起,四人朝着出口走去。 观众席炸起质疑声和惊呼声,又陷入安静,又议论纷纷。四人将竞技场甩在身后,头也不回的没入退场通道,走向角斗场的出口。走到半路,果然,遇到了灭琅。 “这不是角斗士中的四颗红星吗?” 灭琅语气和善,年迈的身躯微微佝偻着,身穿一袭鲜艳的红袍。他今日拄着拐杖,身体似乎变得虚弱了一点。他一上来先将夏溯四人高高捧起,他的惯用套路了。 “让开,老头。” 后面两字已经被宿罗在口中反复撕碎。 他上前一步,却被安咎拦住。 “呵呵,老朽都想念你这暴脾气了。” 灭琅顺了顺自己下巴上的一撮花胡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四人。 夏溯晓得灭琅的城府,开门见山:“放我们离开,你不亏,以后我们的比赛带给你的盈利可比这次的舆论压力多得多。” 宿罗插话道:“你真的觉得你拦得住我们?” 夏溯抬脚向前走,步子不急不缓,径直走向出口。杰克一把把雷克斯推到一边,三人跟在夏溯身后。 灭琅含着凝重威慑的眸子刺在夏溯眼睛里。脸上粗糙的石粒堆成一道道褶皱,褶皱下藏着一缕笑意,挂在唇边。夏溯距离灭琅只剩下几步,灭琅身后围着的打手一动不动,将出口堵的严丝合缝。 “恭喜几位获得冠军。” 灭琅乐呵呵的恭喜。他用拐杖敲了两下地,随着碰撞声响起,那一排打手即刻让出一条路。 灭琅笑着目送四人走出竞技场,他转身走过在地上跪着的雷克斯。雷克斯紧张的低着头,想要站起身,下一秒失去意识,向下倒去。 其中一个打手用手扣穿了他的喉咙,另一个打手将雷克斯的尸体接住,转身去处理。这一切都发生的安静。 灭琅亲自上场安抚了观众,混杀赛最终以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同为冠军结束。而灭琅下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取消四人混杀赛的参赛资格。 “我分分钟就可以捏烂那群打手的心脏,就应该让老头子见识一下。” 四人甚至还没走出出口,宿罗就大声说。 他才不在乎灭琅那个老头有没有听到,听到了更好,最好是派那群打手进攻,好让自己杀了他们出气。 安咎斜视了宿罗一眼,漠声劝道:“我们都在灭琅的竞技场比赛,不应闹得太僵。” 隔天,夏溯带着一个精致花哨的礼物盒敲响了灭琅的家门。开门的是侍从,她见来者是夏溯,恭敬地请她进门。夏溯直奔灭琅的书房,敲了敲门,才进去。 “稀客哦。” 灭琅窝坐在沙发上,靓丽的袍子在地面铺开。 “灭琅。” 夏溯浅浅一笑,将礼物盒亲手放在灭琅腿上,坐在他身边。 灭琅并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浑身嵌满锋利宝石的石人。 经过长时间的保养,他全身呈一种滑亮,剔透的灰。 他看都没看礼物盒,而是温声问:“我众星捧月的冠军,找老朽什么事?” 夏溯没回答问题,自顾自的解开礼物盒上的蝴蝶结,然后把盖子掀开。 黑色的海绵里盛着一只饱满的烟斗,通体是深灰色的石块,石块中央裂着一条缝隙,中间透出璀璨的焰红晶石。 灭琅的眼睛一下亮了,他捧起烟斗,在眼前转了一圈,脸上掩不住的开心。 不等灭琅看的尽兴,夏溯就将烟斗拿走,灭琅被扫了兴致,怨怼的盯着夏溯。夏溯轻车熟路从书房桌子的抽屉里摸出打火机,点燃烟斗,又送回灭琅手中。 灭琅将细长的烟管抿入嘴中,深吸了一口。吸烟的动作引得晶石随之闪烁,像是喉咙中的龙息,透过龙脖颈处的皮肤,散出耀眼的黄光。 灭琅笑的眼睛都弯了,拿着烟斗点了点夏溯:“你呀你,总能轻而易举掌控别人的情绪。” “说吧,什么事?” 灭琅享受的抽着烟,现在才真的问起夏溯到访的原因。 夏溯也不客气:“我想知道混杀赛上那个生物的背景。” 灭琅吐出一口浓郁的烟气:“汲取者,外形是不断变换的有机结构,掌握重塑有机生物体的能力。他们出没于各个星球,收集不同物种的肉体特征,并将那些生物融合或重塑为新的形态。” “资料已经发给你了。” 灭琅转头看向夏溯,声音苍老:“好奇心,害死人。” 夏溯耸耸肩:“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 “我在做第二项,而你在做第三项不是?” 夏溯笑着看向灭琅。 第54章 螂情似无 夏阳夕下,杰克驻足在一田向日葵前,他望向这片快要溢出自己眼眶的花朵,当然猜到了为什么夏溯要约他来这里。 他杀出过无数堡垒,陷阱,杀死了数都数不清的人,心都没像现在这样跳的沉重。那种混杂着紧张和期望的酸痛感,第一次压住了杰克的胸膛。 温热的晚风掠过花田,在杰克身边荡起飘渺涩味。 即使少女的头几乎完全没入向日葵窒息的金茂。杰克还是一如往常,在茫茫中,一眼找到了她。 他悄声靠近,像是以前出任务般小心,连呼吸都由意识锁住。 身前的朝阳沙沙作响,是向日葵,是杰克。 夏溯双手捧着一个蛋糕。 余晖为她的轮廓披上一层绒边,笑容漫天。 “生日快乐,杰克。” 夏溯说的轻柔,撞的猛烈。 喜悦掺杂着本被自己唾弃的酸楚填进杰克的胸腔,或许他前面二十多年的重负,就是为了这一刻的赎罪。 “生日快乐!” 宿罗和安咎也从向日葵中走出,宿罗友好地晃了一下杰克,安咎也笑的随和。 夏溯将一把刀塞进杰克手里,催促道:“过生日的人要切第一刀,这是传统。” 杰克用刀砍进蛋糕里,他似乎用力有点过,夏溯还不稳的歪了一下。 “寿星,尝一口我们精心为你做的蛋糕。” 宿罗咧着嘴道。 “也没见你帮忙。” 安咎提醒。 宿罗虎视眈眈的盯着安咎,安咎将注意力放在杰克身上,没理会他。 杰克将沾上很薄一层蛋糕胚和奶油的刀刃送进嘴里,是苹果的酸甜和奶油厚重的质地。 “你最喜欢的,苹果味。” 宿罗说。 安咎瞭望进杰克的眼眸。他看见了西洋,余烁,黑浪。 黑浪,是夏溯眼睛的倒影。 苹果,是夏溯第二次见到杰克,给他削的。 安咎轻轻摆头,切了一块蛋糕,塞进了宿罗喋喋不休的嘴里。 无数透明的树木照映着对方的影子。气流吹过,树枝上的吊挂着的晶片作响。权臣在晶林中悄声前进。晶体长成的树干呈现出半透明的颜色,上面反射着其他树木的影子,让人看得眼花缭乱。因此在权臣刚踏足晶林时,经常分不清空间布局。 权臣一路潜入,没有看见任何生物。只有头顶的晶片在轻柔碰撞。权臣跟随灭琅的指示,潜入了晶林最深处。六面由不同晶体碎片拼接成的镜子被隐匿在此。突然,权臣展开翅膀,凌于空中。 晶刺射出,身后传来凌厉的气流。权臣回身,发现有许多晶体铸就的生物在树林间穿梭。生物全身由不同大小和形状的晶体块拼成,晶体自身重量很轻,所以他们的速度十分快。这种居住在晶林里的生物名叫晶裔。 晶裔把身上鼓出的晶块插进晶树,顺着树干向上爬,意图把权臣拽下空中。权臣一边躲避,一边观察晶裔的方位。他本以为晶林中的生物会长的如同水晶般美丽,但并非如此。 晶裔身型畸形,躯体凹凸不平,尖锐的晶刺没有规律的突出。头戴用晶藤编织的头冠,能储存液态晶体用于照明和战斗。晶裔朝着权臣进攻,权臣丝毫不慌,游刃有余的规避伤害,还能见缝插针的反击。 几个晶裔被权臣的爪子撕开,他们拖着半撕裂的身体爬到晶树旁。受伤的晶裔背部幻化出两个类似于尖牙的晶刺,快速插入树干。晶树开始呼吸,能量从枝桠间的晶片和树根涌向晶裔。晶裔伤口边缘的碎片慢慢并和,把身体粘了回去。 权臣招架了许久,所有受伤的晶裔全部把身体插入晶树,立刻得到治愈。因此权臣无法在短时间内对他们造成伤害。晶裔看权臣不知难而退,两方都在相互消耗。晶裔之间开始交流,他们的声音和晶片碰撞般清脆柔和,气流刮过,权臣根本分不清。 晶裔停下攻击。他们的躯体炸裂,变为散落一地的残肢。气流越刮越大,权臣用翅膀裹住自己,以免被吹起的晶片刮伤。借着气流,那些散落的晶裔碎尸在移动。他们搭建成一个晶碎风暴,强大的吸力让权臣无法抗衡。 权臣被一点点吸入这个由晶裔碎片组成的风暴,只要被拖入风暴,碎片就会立刻割断他的四肢和喉咙,无法逃脱。不过,灭琅早已料到。 权臣从爪子上拔出戒指,掀开上面蓝宝石制成的盖子。同时,他的翅膀捂住了耳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响彻晶林。声音甚至产生了痛觉,像是一根滚烫的铁杆插进了权臣的脑子。 晶裔组成的风暴开始瓦解。他们晶体做成的身体是由核心的共振力吸附在一起的,因此他们惧怕尖锐的碰撞声。这样会破坏他们的共振能力,导致颅内的晶体逆生长刺穿头颅。这是晶裔一直维护的秘密,最开始晶裔降临肆星时表现的凶残无比,就是为了吓退其他生物。 可惜,一切秘密在灭琅面前无所遁形。 晶裔惨叫着砸向地面,他们的头颅被刺穿,竭尽全力爬向晶树。权臣见状,猛地撞向晶树,把晶树推倒。这时,灭琅的手下涌入晶林,他们砍伐了大部分晶树,那些晶裔也只能接受死亡。 权臣走到晶林最深处,走到六面镜子前。镜子旁边还有一个水池,水面异常透彻,像是一洼空气。晶裔的临终者会走入归池,身体融化新的晶树,意识化为树梢的嗡鸣声。晶树中冻结了一部分临终者的寿命,为了修补还活着的晶裔身上的伤口。 权臣不愿看向镜面,他不想见到自己由不同基因拼凑出的畸形躯体。权臣返回角斗场,敲响了灭琅书房的门。 夏溯靠在看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角斗赛。 “有人找你。” 杰克走上看台,站在夏溯身边。 夏溯看向他:“谁啊?” 杰克摇头,他也不认识。 夏溯和杰克来到角斗场的第三层。第三层都是私密包厢。夏溯推开门,发现安咎和宿罗也在。 面对着夏溯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生物。生物身上是一种清脆的绿,背后支棱着一根扁长的鳍,透明且蕴藏着流动彩光。下身连接着一条拖尾,收紧时既窄又长。 夏溯和杰克落座后,生物表明了来意。 “有一个不明生物潜藏在你们的星球上,不断猎杀居民和王室,因此特来请求我们前去抓捕?” 夏溯重复了一遍生物的话。 生物点头:“是的。灭琅的角斗场名声在外,女皇手下的一名老臣拜托我来找你们。” 生物突然想到什么,又说:“我们会给出相当丰厚的报酬。” 夏溯疑惑道:“我们从未在暗网上传过信息,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暗网收集了绝大部分星球和种族的信息,内有悬赏榜和赏金猎人。夏溯不是经过注册的赏金猎人,据她所知,另外三人也都不是。所以生物能精准无误的找到他们她很是疑惑,同时也警惕起来。 生物回答:“我前来肆星寻找赏金猎人,暗网内的生物聆听了我的诉求,跟我说角斗场有更合适的人选,并把四位的名字告知了我。” 夏溯看向坐在旁边的三位朋友,示意他们做决定。 宿罗翘着腿靠在沙发上,一脸不屑。 “怪物?我倒想看看他够不够格被称为怪物。” 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杰克抬了抬眼,眼眶内的西洋平稳无澜,他向来都是沉默接受。安咎用眼神询问夏溯,夏溯摊手表示她和杰克都可以。 四人这几日在角斗场里可以说是无所事事,近期没有什么有意思的选手。 安咎最后下了结论:“我们同意帮助悴螂。” 悴螂正是前来求助的生物。他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之前忧心忡忡的表情荡然无存。 “你们可以叫我靖叶。” 靖叶匆忙起身:“事不宜迟,请你们现在就随我走吧。” 四人登上飞船,发现还有一人在等着他们。 “权臣?” 夏溯颇为惊讶。 权臣挥了挥爪子:“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你们。” 宿罗在安咎旁边嘟囔:“我们还想说呢。” 靖叶的目光在五人之间徘徊:“你们认识?那真是太好了。” 安咎问靖叶:“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权臣没给靖叶回答的机会:“我是在暗网经过注册的赏金猎人。” 飞船前往悴螂的星球。高耸的建筑戳进视线。飞船停在一个建筑上层,六人刚下飞船,便见一个穿着华丽的老者等候着他们。老者虽然已步入苍龄,却站的笔直。 “我乃此国度的臣民,感谢几位前来相助。” 这就是派遣靖叶去肆星寻求帮助的老臣。 老臣继续道:“请几位随我去参见女皇。” 宿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事先说明,我可不会行礼。” 老臣没有回话,只是加快步伐,领着几人前往堡垒。堡垒由一个个棱形房间组成,外观呈一个窄腰圆柱体,两头宽。堡垒是全国中最高的建筑,飞船还未降落时,夏溯就看到了。 靖叶恭候在堡垒外,老臣则带着五人进入堡垒,堡垒内是一面面半透明的墙壁,分工有序的生物在里面忙碌。老臣走进了最边缘的房间内,只见墙壁里冒出许多人形生物,浑身长满吸盘,快速交替粘上老臣的身体,把他往上送。 六人通过升降梯到达了建筑最顶层,这一层由棱形墙壁分割的房间,而是空旷的大平层。老臣走到王座前,俯身行礼。夏溯站着,看着空荡荡的王座疑惑。 “你并没有提前告诉我,你找了……” 声音突然从六人头顶传来。夏溯抬头,房顶上吊着一个生物,体型比老臣和靖叶要大,头上脑袋后多出两个相交的鳍。她扭过头,身体没动,两颗硕大的眼球突出。眼球上像是盖了一层薄薄的皮肤,剩下两颗黑点。 “帮手。” 吊在上方的她嘶出两个字。 老臣不卑不亢地回答:“恕臣没有提前告知陛下,可实在是民众恐慌,必须提早抓到逍遥法外的凶手。况且陛下心系民心,必不会反对吧。” 女皇歪了歪脑袋,砰地一声坠在五人跟前。 她的体型看起来更加巨大,四条腿健硕无比。身后拖着一根羽翼,走动起来簌簌地响。 “不愧是国度的老臣,说话就是凌厉。” 女皇移步到王座上,俯视着众人。 老臣垂眸,没有说话。 女皇端坐在上:“那就请你们协助我国抓住凶手。如若成功,我必重重嘉赏。” “这桩案子就全权交予我国老臣,我相信你定会全心全意为国服务。” 女皇两颗眼睛从始至终没有动过:“退下吧。” 六人退出顶层,老臣带着夏溯四人去到一个房间内。这些房间长得一模一样,全都由鼓起的青色黏膜筑成。靖叶正等候在内。 老臣说:“你们想必已经认识了,他会全程协助你们,有任何需要尽管和他说,或直接来找我,也可。” 安咎仔细观察着老臣和靖叶身后的鳍和拖尾,他们一路并未使用过这两个器官,安咎甚是好奇。 “请坐。” 老臣说完便朝着空气坐下。一个近乎透明的生物立刻从底部冒出,用身体拖住老臣,胳膊和脑袋顶部的吸盘牢牢粘住老臣。生物异常瘦弱,两根胳膊不停哆嗦,还能听见微弱的呻吟。 靖叶坐在了另一个生物身上,留下来自肆星的五人面面相觑。权臣和宿罗率先坐下,夏溯无奈也坐了下去。 老臣舒服的倚靠在生物身上:“自十个周期前,大概就是地球上的十五年,国度里的悴螂开始莫名失踪。失踪的全是陛下的亲信或是大臣,搅得人心惶惶。偏偏凶手做事干净利落,从未留下过任何线索。” 宿罗挑眉:“所以我们要从零查起咯?” 老臣横下眉目:“并非如此。我合理推测凶手潜藏在无绪空间。无绪空间内建有十分多的雕塑,其中一座雕塑明显是由原本空间的悴螂所雕刻。” “无绪空间?” 宿罗疑惑道。 “整个国度分为两个空间,一个是现在你们所看到的,而另一个空间关押着所有悴螂的负面情绪。无绪空间的布局与此空间毫无差别,只是生活在内的我们只有负面情绪。如此,便可提高整个国度的效率,安全和幸福指数。” “我们通过身后的鳍来传输情绪,鳍的另一侧连接着无绪空间的另一个我们。” 安咎皱了皱眉:“所以你们没有任何负面情绪?” 老臣回答:“当然。负面情绪对整个国度或是个人而言都是无用的累赘。所有人都乐得自在。我会让靖叶护送你们前往无绪空间。” 靖叶恭敬的点头,领着五人离开了。 “完全没有负面情绪……” 夏溯看出了安咎在沉思:“你有什么想法吗,安咎?” 安咎的神情变得严肃:“所有拥有意识的生命体都包含正面和负面情绪。两者本为一体。有了正面情绪生物才会知晓负面情绪,反推,如果没有负面情绪,生物将丧失辨别的能力,所有负面情绪带来的锁链效应会全部消失。” “锁链效应?” 宿罗这时也凑到了安咎旁边。 “就是所有负面情绪所携带的产物和情感,全会消失。如果我推理的没错,等进入无绪空间你们就可以看到所谓的负面情绪的锁链效应。” 靖叶领着,夏溯四人和权臣走出建筑时天色已暗,灰黑色的气体缓缓卷成一个尖柱,向下垂吊。天际如同坠满钟乳石的洞穴。 六人走过悴螂的居民区,抵达一圈高墙前。高墙外站着两排悴螂守卫,他们站的离高墙有些距离,似乎很是厌恶高墙后的东西。 靖叶出示令牌,六人顺利通过。杰克刚走进去,就被袭击。他抓住突如其来的藤蔓,才避免被刺穿。藤蔓颜色灰暗,抓在手里的触感就像是握着一把灰烬。藤蔓前端长着一个类似于脚蹼的脑袋。 杰克观察周围,发现整块地已经几乎被这种灰色脚蹼填满。靖叶正小心翼翼在里面穿梭。 夏溯见杰克被藤蔓袭击,刚想上前帮忙,就看杰克握住藤蔓扯掉了它的脑袋。 杰克走到夏溯旁边:“小心。” 夏溯点点头,和杰克谨慎的跟在靖叶身后。安咎同样谨慎,宿罗却依旧走的随性,还戏谑的摸了一下灰色脚蹼,触感像是长满疙瘩的韧甲。权臣飞在空中,跟队伍保持一个较近的距离。 安咎问靖叶:“这些灰色的是植物?” 靖叶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它们是从无绪空间反扑出来的情绪。情绪渗透了土壤,冒出了这样一堆植物状的东西。” “你们肯定试过将其消除?” “试过。女皇刚登基时就想拔除这里的藤蔓。可是不管悴螂如何进行销毁,第二天被情绪渗透的土壤都会再培育出藤蔓。” 六人成功抵达围墙中心,中心有一个窟窿,就是通往另一个空间的通道。 第55章 无绪空间 靖叶站在窟窿前,全身紧绷:“这就是了。” 宿罗悄无声息走到靖叶身后:“那就下去吧。” 靖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上宿罗。灼热的气息让他立刻又向前两步,走到了洞口。 宿罗恶劣地笑着:“怎么。你们不敢去地方让我们去?既然你们有求于我们,不得拿出点诚意看看?” 靖叶进退两难。他将目光投向安咎和杰克,两人只是静静看着他。他又望向夏溯,夏溯正看着宿罗。靖叶完全没了退路,踌躇着。宿罗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步,轻轻一推,靖叶就跌下了窟窿。 宿罗望向漆黑的洞口:“好了,我们走。” 五人也滑下窟窿,宿罗率先抵达另一头,他翻滚了一下,踩上了陆地。他届时发现四人是反向爬上了窟窿,因为另一面还是地面。 靖叶正站在一旁,看到宿罗立马贴了过去。宿罗退后一步,瞳仁逐渐变暗。靖叶被吓的不再向前。 安咎翻出窟窿后问:“你们对这个空间了解多少?” 靖叶支支吾吾:“很少有悴螂进入过这个空间。即使有命进来,也没命出去。” 夏溯四人和权臣陷入了沉默。 最后,夏溯打破了僵局:“来都来了,看看吧。” 无绪空间的窟窿照样被高墙封住。六人朝着城市走去,临近城市时,他们惊呆了。 无绪空间的建筑和另一个空间的完全不同。夏溯仰望头顶的雕塑。雕塑一脚镶嵌在一座楼顶,双手扒在另一座楼顶,头朝下,两颗凸起的眼球似要坠下眼眶,砸向街道。隐约可以看见雕塑背上有许多行走的生物。 环顾四周,许多建筑上都被雕刻进了雕塑,他们的姿态被挤压,肢体却在努力向外够。从下往上望,雕塑凄厉的面孔扎入眼球。 唯有一个雕塑暮然而立。雕刻着两个悴螂紧紧相拥,凸起的眼球相挨。 不仅是雕塑,街道和楼房上遍布涂鸦,这些精美的艺术品遍布整个国度,却死气四溢。 宿罗看了又看,在思考安咎刚刚的话。 安咎这时解惑:“苦痛是创造的培养皿。负面情绪的锁链效应包括创造力,所有积压在无绪空间的情绪全部被悴螂转化为艺术。” 宿罗扬起眉毛:“这也为什么老臣说推测凶手藏在无绪空间?所有其他雕塑全都充满痛苦之情,只有这座雕塑雕刻的是两个悴螂的温存时刻,所以一定是由原本空间的悴螂所雕刻。而愿意和胆敢前去无绪空间的悴螂只有一个,那就是凶手。” 安咎赞许的看向宿罗。 夏溯提议道:“如果这个雕塑真是凶手所刻,那我们何不问一问当地居民对这座雕塑的认知。” 靖叶害怕的缩了缩:“当地居民?” 宿罗推了一把靖叶:“有我们在,害怕什么。” “为了增快效率我建议我们分成两组行动。这么大一片居民区想要快速缩圈,套出凶手的信息不容易。” 权臣走上前:“我跟夏溯和宿罗一起吧。” 安咎没有意见:“杰克,靖叶,我们一起。” 六人分成了两组,向着雕塑周围一圈的居民楼展开调查。 不等六人分开,一个悴螂忽然破开房门冲向靖叶,想要把他往屋里拖。夏溯立刻弹出臂刃,割破了悴螂的胳膊。悴螂压低身体,身后的拖尾展开。 拖尾呈绿色,展开后变成了扇形,上面布满不同颜色的斑纹和波点。他的拖尾颤动着,夏溯顿时感觉一阵恶心。那片彩色拖尾像是从眼珠勾进喉咙,把胃往外拽。权臣闭上眼立刻向下俯冲,砍下了悴螂的头。 安咎见权臣解决了悴螂,便把刚要拔出的剑送回剑鞘。他大致明白了悴螂的能力。 夏溯缓了一下,并无大碍。 靖叶背后的鳍剧烈震颤了几十秒,接着赶到夏溯身边:“抱歉,没能及时提醒你们。我们的拖尾具有影响精神的能力。悴螂是雌雄同体,因此我们不按性别区分,而是拖尾的能力。拖尾为施加精神压力,导致敌人从精神层面崩溃的被称之为阳性。拖尾为振奋精神的被称之为阴性。而称呼是根据悴螂的心理性别决定。” 夏溯站起身:“我没事。精神振奋和污染?悴螂进化出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探查时保持谨慎。” 安咎叮嘱道。 夏溯,宿罗,权臣顺着左侧搜查。杰克,安咎,靖叶顺着右侧搜查。 夏溯敲开了一栋被画满涂鸦的楼。 “真不敢相信我要好声好气的跟悴螂交谈。我们大可以绑住悴螂,让他们把知道的全吐出来。” 权臣用肉翅上端的骨刺戳了戳宿罗的肩膀:“你是说威胁悴螂?” “威胁?这明明是高级说服技巧。” 夏溯思索片刻:“我们不了解无绪空间内的悴螂。如果我们真的问不出一点拥有的信息,我们就考虑用你的高级说服技巧。如何?” 宿罗得意的看了眼权臣。 三人说话之际,被敲响的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夏溯尽量让自己听起来没有任何威胁:“晚好。我们想询问关于……” 权臣打断了夏溯:“关于门口的小雕塑。这些雕塑是你雕刻的吧?很好看。” 宿罗皱眉看着夏溯,做了一个推门的动作,示意他们可以直接强行闯入。夏溯连忙摇头。 权臣之所以抢先夏溯一步和门内的悴螂交流,是因为要是夏溯直接问关于凶手和雕塑的事悴螂肯定会拒绝。所有生物都喜欢围绕自己展开话题,权臣看到了门口摆放的雕塑,猜到是屋内悴螂的作品,就由此套近乎。 门内传出声音:“雕塑?你们喜欢我刻的雕塑?” 门内的悴螂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那请进吧。” 权臣走进了门。宿罗和夏溯对视一眼,表示对权臣计谋的赞赏。房间内依然没什么灯光,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瘦小的悴螂站在三人不远处。他貌似很紧张,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动。 权臣走近几步,忽然踢到一个东西:“或许我们可以把灯打开。我想仔细看看你的创作。” 悴螂的声音很轻:“你们不会真心喜欢我的作品。” 但他还是打开了一盏灯。悴螂这么多年一直陷于恐惧和自我怀疑,并不相信权臣话,但内心深处还是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 权臣终于能看清屋内的格局。屋内被中小型雕塑和画像填满,连落脚之处都没有。刚刚权臣踢倒的便是一个小雕塑。权臣深知想要从别人嘴里套出信息,就必须给予他所需的价值。 权臣从地上捧起一个雕塑:“这些都是你做的,很了不得。” 宿罗此时附夏溯耳边:“让我猜猜,这个悴螂是个忧郁的艺术家?” 悴螂蹲下把一个还未雕刻好的雕塑藏进了木板后。他两颗凸起的眼球紧紧盯着权臣,全身似乎都在颤抖。他回身藏雕塑的动作向权臣暴露了一个疑点。权臣发觉这个悴螂背后没有鳍。 权臣继续道:“我真的很欣赏你的作品。” 生物往后退了一步,仿佛想要将自己藏在墙根的阴影里。 权臣轻叹了口气,宿罗走到权臣身边:“看来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信息难啊。要不要考虑一下我的说服技巧” 夏溯看着眼前这幕:“希望杰克和安咎那边有进展了。” “我们全靠夏溯和宿罗了。” 安咎闪过悴螂的攻击,回身将其的拖尾砍下。 就在几分钟前,安咎,杰克,和靖叶敲开了一扇门,里面的悴螂不由分说展开攻击。一栋楼里的悴螂都聚集了过来,朝着三人直接扑了过来。 悴螂想要越过杰克和安咎攻向靖叶。他们疯了般撕咬着杰克和安咎,靖叶一直躲在杰克身后,才避免被悴螂直接杀死。 另一部分悴螂展开了拖尾,每一个拖尾上的图案都不同。靖叶告诉两人,图案决定了悴螂的功效的激励还是干扰。杰克和安咎被逼迫只能闭着眼进行攻击。杰克顶着钉在他身上撕咬的悴螂,一步步走向包围中心。 杰克硬生生拔下把尖牙陷在肉里的悴螂,抓住他的后肢,以自己为中心甩了起来。杰克将展着拖尾的悴螂全部打散,安咎和杰克才得以睁开眼。为了防止他们再次展开拖尾,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在屋里进行斩杀。可是貌似有什么东西在源源不断的召集悴螂,杰克,安咎,和靖叶被彻底困在屋内。 另一边,权臣哄了好一会缩在角落的悴螂,但毫无成效。宿罗实在看不下去了,冲上前抓住悴螂的肩膀。 “他说你的作品很好看,听不懂吗?” 悴螂想要挣脱宿罗的控制,两颗眼珠惊恐的盯着宿罗迸着火星的绯云头发。 夏溯上前拉住宿罗,露出一个完美无瑕的微笑:“我,不,我们。我们很喜欢你的作品,或许你愿意展开讲讲?” 悴螂原本又垂着头开始自我否认,却猛然看见宿罗盯着自己的眼睛。两颗纯黑的眼珠里嵌着两点红。这双眼睛令他看的出神。 他说:“我可不可以画下你的眼睛。” 宿罗皱了皱眉:“我?” 悴螂点了点头。 权臣和夏溯睁大眼睛看着宿罗,示意这是个好机会。 宿罗只好同意:“行吧。” 悴螂搬出一个板凳,拿起画板和笔就蹲了下来。在昏暗的灯光下仔仔细细画着。权臣趁机问了一些关于他的作品和门口雕塑的事,悴螂沉醉在画作里,慢慢开始回应。 聊了半天,权臣见时机成熟,便开口问:“你认识雕刻那座两个悴螂相拥的雕塑的悴螂吗?” 悴螂手上的动作不停:“我认识。” 随即又改了口:“也不算是认识吧。只是和他有过几次交流。都是关于雕刻或画作的。” 权臣又问:“他叫什么,或者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悴螂一心扑在画作上,只是摇头。 “那他跟你们有什么不同吗?” 权臣想如果凶手是从悴螂原本的空间去到的无绪空间,那应该会有些不同。 悴螂抬头看了眼宿罗:“他的脑袋后面还长着两根鳍。其他的就没什么不同了。” 悴螂又紧张的看了夏溯一眼:“也有可能是我记错了。” 夏溯觉得悴螂没记错,只是长时间以来的自我怀疑产生的条件反射。 “那任何有关他的其他信息呢?” 悴螂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几乎到了一种着魔的境地。唯一一盏灯流淌下他的头颅,把鳍里蕴藏的色彩映在雕塑上,充满整座房间。悴螂丝毫没有注意到,低着头,在画板上忘我的涂抹着。 安咎快速甩出剑,砍断逐渐靠近的悴螂的拖尾。 “快去窗口!” 杰克捞起靖叶赶往窗口,窗口已经被悴螂堵住。悴螂的身体挤在窗框里,挣扎着够向靖叶。梓铁包裹住手指,杰克抓住悴螂的脖子往外拽。 悴螂通过以细微且迅速的频率振动双手使肉体变得锋利。悴螂反击,在杰克的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碎肉滴了杰克一脚,他抓着悴螂的脖子后撤,成功把他拽出了窗户。 堆叠在窗框上的悴螂失去平衡向着屋内倒去。杰克捞过靖叶闪避,翻出窗口。安咎掩护杰克和靖叶撤退,他闭着眼,动作精准利落。 三人向着夏溯,宿罗,和权臣离开的方向奔去。悴螂从背后拽住了靖叶的腿,越来越多的悴螂涌到靖叶背后,几乎要将他吞没。杰克撕下扒在靖叶身上的悴螂,安咎甩剑,一颗颗翠绿的头颅砸向地面。 悴螂全程无视杰克和安咎,疯狂扑向靖叶。其中一个悴螂用振动的双手切开靖叶的皮肤,又将自己的皮肤切开。他用暴露的血肉贴上靖叶的血肉,试图将整个肉身挤进靖叶的血肉。 这个举动仿佛一个信号,所有悴螂纷纷撕开自己的皮肤,挤向靖叶。安咎劈向堆砌在一起的悴螂,瞬间溅起一片绿色的碎肉。悴螂不要命般贴近靖叶,不论杰克和安咎如何厮杀也不能阻止他们。 安咎抬头观察周围的楼房,按理来讲他们应该和夏溯,宿罗离得很近了。果不其然,在一片漆黑的窗户中安咎看见了一块散发着暖光的玻璃。一看就知是绯云发出的光亮。 安咎上挑剑刃将一个悴螂一分为二:“杰克,带着靖叶上三楼。我来垫后。” 杰克顺着安咎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散发着暖光的窗户。他撞向堆在靖叶身上的悴螂好不容易创造出一个缺口。杰克把靖叶拽出悴螂堆,顺手扒下一个抠着靖叶伤口不动的悴螂。 杰克一手便可以捞起靖叶,他利用坚硬的梓铁插进墙壁,双脚登墙壁,用一只手就爬上了三层。安咎必须为杰克创造时间,他深吸一口气,立起沾染血迹的剑。 宿罗百无聊赖的站着,悴螂忘我的画着。就在这时窗户被打碎,靖叶被抛了进来。 “靖叶?” 夏溯走向靖叶,不等她靠近,杰克翻进了窗户。 夏溯见杰克身上全是伤痕立刻上前扶住他:“你们遭到了悴螂的袭击?” 杰克刚想回答夏溯就见原本拿着画布,缩在角落默默无闻的悴螂突然站起。他的双手颤动起来,硬生生剥开自己绿色的皮肤,扑向靖叶。他疯了般撕扯靖叶的皮肤,把自己暴露在外的血肉贴上靖叶的伤口。 悴螂撕下大片大片靖叶的皮肤,又撕下自己的,两人被迫贴在一起,靖叶几乎要被碾烂。权臣抓住悴螂的后脖颈把他甩了出去。悴螂撞向地面,扫倒一片小雕塑。他此时再不复刚刚的怯懦,满眼都是靖叶。 权臣的目光从悴螂脸上移到靖叶脸上,又从靖叶脸上移到悴螂脸上。他突然发现刚刚与自己交谈的悴螂,似乎就是靖叶在无绪空间中的自己。 两个悴螂纠缠在一起,血肉紧紧贴合,被挤压的肉体传来黏糊的声响。悴螂貌似很迫切的想要钻入靖叶的身体。靖叶脸上全是惊恐和嫌恶,鳍疯狂震颤却也输送不走源源不断的恐惧。 宿罗看不下去了,双手掐住悴螂的脖子。悴螂的脑袋向一侧歪去,脖子被宿罗拧断。靖叶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颤栗。 “快点起来。他都被我杀了。” 宿罗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靖叶。 靖叶本就凸出的眼球此时仿佛要滚落眼眶。眼白内的细小瞳仁颤抖着,背后的鳍不再震动。靖叶几乎崩溃,他想要抓住宿罗,却因为绯云的温度又缩回手。他无助的趴在地上,手指抠进皮肤。 权臣上前一步去拉靖叶,靖叶猛地后退,他看起来像是精神崩溃了。 夏溯蹲在靖叶身边,抓住他的肩膀:“振作点,靖叶。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权臣猜测道:“刚刚死的是你在无绪空间的自己吧。” 他用有力的爪子扣住靖叶的肩膀,强迫他停止蠕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权臣的声音低沉有力,靖叶暂时停止了挣扎,躺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 他死死抓住权臣的胳膊:“我无法向无绪空间传递情绪了,我的另一半死了。他死了!那我怎么办,我绝不接受日日被困于恐惧和怯弱中!” 靖叶从未如此大声的说过话,他几乎是在大吼。 窗台发出响动,安咎翻过窗户进入屋内。 他走到倒在地上的靖叶面前,语气是鲜有的冷硬:“起来。” 靖叶还在抽泣。 “站起来。” 安咎用剑鞘抵住靖叶的喉咙。靖叶被恐惧吞没,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权臣你拎着他,我们撤退。” 第56章 献祭 四人跟着天上的权臣跑向撤退的通道,街道上突然涌出成千上万的悴螂。无数个蠕动的绿色躯体挤在一起,他们展开拖尾,逼迫四人只能低着头跑,大大削减了他们的奔跑速度。 就在悴螂要追上四人时,权臣从空中俯冲,爪子插进最前端悴螂的胸口,撕碎他们的胸膛。权臣把靖叶丢在了窟窿处,让他先回去,而自己回来帮助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 在权臣的空中掩护下,四人顺利撤回窟窿处。悴螂试图挤进高墙的缝隙,身体内的骨骼却被压断。五人爬出窟窿,终于返回了悴螂的原本空间。 靖叶跌坐在地上,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灰色的藤蔓在慢慢靠近。权臣切碎藤蔓,把靖叶从地上拽了起来。 宿罗不屑的瞥向战战兢兢的靖叶:“悴螂都如此软弱吗?你到底在怕什么?我们不都回来了?” 安咎向着靖叶逼近一步:“是啊,你到底在怕什么。” 五人都不明白悴螂的行为。在靖叶还未出现时他在无绪空间的自己还好好的,除了胆小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当靖叶出现后,另一个他就突然发狂,撕下皮肤像是想要钻进靖叶的身体。 杰克也为安咎做了证词:“靖叶身上有无绪空间内悴螂所渴望之物。” 权臣提溜着靖叶,脚下的藤蔓不断试图缠住他的腿。 “我们先撤出高墙再说。” 权臣刚转身,窟窿内发出一阵沙粒下滑的声音。靖叶紧紧扒住权臣的手,背后的鳍无论如何也不再震颤。 宿罗走到窟窿前,把头探了进去。安咎想要阻止但是太晚了,宿罗整个人被拽进了窟窿。安咎立刻拔剑赶到窟窿旁,就在他向里张望时热气刮进了双眼。一截绯红色的云雾冒出窟窿,宿罗爬了出来。 宿罗手里拎着一个悴螂的脑袋,他把脑袋随手撇回窟窿内,拍了拍手。安咎叹了口气,张嘴想提醒宿罗。 “安咎,我知道你很关心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宿罗瞥了一眼安咎。 安咎深吸一口气,用全身心的定力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宿罗像是打了胜仗般向夏溯和杰克抛出一个眼神。 靖叶此时被吓的半死,被权臣拎着完全不敢动。六人先撤出高墙,去到了一片安全的区域。权臣松开手,靖叶差点没站稳。 权臣眯了眯四只眼睛:“你刚刚说你无法向无绪空间传递情绪了?” 靖叶显然还没缓过来,不过也正常。原本空间的悴螂许久没经历过负面情绪,早就忘了被恐惧吞噬的感受。 宿罗上前一步,俯身看着靖叶。悴螂和宿罗的眼球有着相似之处,都有着异常细小的瞳仁。只是宿罗的眼球是少见的黑色,中间暗红色的瞳仁死死盯着靖叶。 “还记得我说的高级说服技巧吗?我觉得现在用起来正合适。” 宿罗掐住靖叶的脖子,绯云轻轻灼烧他的皮肤,宿罗也没真的用劲。只是这样靖叶也被吓得不轻,他太久没沉浸在恐惧中,就像是有一扇铡刀立在心脏上,摇摇欲坠。接近于痛觉的感受爬上神经,大脑在颤栗无法思考。 靖叶被宿罗一威胁,还真的开始断断续续讲话:“情绪必须要有载体。我们通过鳍把情绪输送到无绪空间的自己躯体里,现在无绪空间的我死了,情绪失去了载体,无法再进行传输。” 他一想到从今往后要永远和负面情绪共处一具身体就感到无比绝望。 安咎走到宿罗旁边:“为何无绪空间内的悴螂对你如此疯狂?你身上有何他们渴望之物?” 靖叶下意识摇了摇头,宿罗的手立刻收紧。夏溯,杰克,权臣也围了过来,彻底挡死了靖叶的视野。靖叶倍感压力,脖子又不停被烫伤,就在他要妥协之刻高墙附近传出了喧闹声。 宿罗的注意被吸引,手上的力度松了松。靖叶缩了缩明显在惧怕高墙那边传出的声音。权臣怀疑的看向靖叶。靖叶翠绿的脖子被烫出大片棕色的痕迹,恐惧将他深深包裹,意识逐渐变得不清醒。 问话被中断,五人准备去高墙观察一下情况。权臣把靖叶从地上捞起,架着他走向高墙。 不等五人靠近高墙,就看见几个悴螂正压着另一个悴螂。被压制的悴螂想要挣脱控制,却被猛地推倒。她护住凸起的眼球,另外几个悴螂抓住她的脚在地上拖行。 “内部争执。” 安咎下了定论。 悴螂用手抠住地面,指尖全被碾烂,却还是被另外几个悴螂拖出去几步。悴螂看她不老实直接踹向她的脑袋。她的一只眼珠直接踹烂。软烂的眼珠溅射出血液,她捂住已经失明的右眼,另一只手顽强的扒住地面。 “好了,别再破坏她的躯体。要是无绪空间不收我们还得再找一个来。” 就在夏溯要上前之际,一阵高频嗡鸣声传来。 庞大的翠绿躯体降落在失去眼睛的悴螂上方,将她牢牢盖住。女皇的双手剧烈震颤着,化作两道残影。另外几只悴螂被短暂震慑,反应过来后竟试图从女皇身下抢夺已经失明的悴螂。 “谁敢。” 女皇展开拖尾,拖尾在身后变为一个巨大的扇形,表面密密麻麻的纹路蠕动着。 原本靠近的悴螂瞬间倒向地面,他们的神情变得极度痛苦,鳍开始源源不断输送愤怒和恐惧。 女皇收起拖尾,倒地的悴螂缓缓站起,怨恨的盯着女皇。 “你迟迟不肯献祭,是在把我们的国度推向灭亡!” “灭亡?有你们这样的臣子国度才会灭亡。我曾说过坚决不献祭,君无戏言。” 女皇死死盖在悴螂身上,决不让他们靠近半步。 “你又能拿我们怎样?陛下,你心知肚明所有的臣民都不是真心信服你。要不是当年的竞争对手全部无故死亡,你还能坐上皇位?你早就在那年被抛进无绪空间,落得和你姐姐一样的下场。” “在你的治理下杀害了那么多继承人的凶手至今还逍遥法外,如何让我们信服。你就应该自我牺牲,将自己献给无绪空间,换取国度的安全。这才作为帝王该有的觉悟!” 领头悴螂的一番话令其他悴螂纷纷附和,他们丝毫不把女皇放在眼里,甚至充满鄙夷。 女皇扶起蜷缩在地上的悴螂,她捂着溃烂的眼球,贴在女皇身侧不敢动。 女皇抱起受伤的悴螂向着前方走去。高大的阴影笼罩住意图违反命令的悴螂,女皇始终目视前方,没有给他们任何一个眼神。她的双手依旧在震颤,高频声波刺入悴螂的头颅。 “谁再敢抗命,格杀勿论。” 其中一个悴螂很是不服气:“你如今和暴君有何区别?为了一己性命舍弃整个国度。” 女皇停住了,她缓缓转过头,黑色的瞳仁在眼白内一动不动。 “暴君又如何。等你们有能耐割下我的头颅,再来替我做决定。” 剩下几个悴螂一言不发的看着女皇走远。 这一切都被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和权臣尽收眼底。 “献祭?” 权臣念叨着。 宿罗伸展着手臂上的绯云:“看来悴螂内部纷争不断啊。” 他的语气依旧懒散。 安咎在短时间内在脑子里整理好了全部信息:“女皇之前废除了献祭仪式,却遭到许多悴螂的不满,试图背着女皇偷偷进行献祭。女皇当年的竞争者,也就是皇位的其他继承人全部离奇死亡,凶手和我们如今追查的凶手为一人,始终没落网。” “悴螂还提到女皇当年原本是被献祭,但最终继承了皇位。” 宿罗挑了挑眉:“这个凶手还蛮厉害的嘛。” 安咎扫了一眼宿罗:“我们不知为何悴螂要向无绪空间献祭。” 权臣想了想道:“这和寻找凶手应该没关系吧?我们的目标难道不是帮悴螂找到凶手即可?” “是啊,安咎。悴螂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 宿罗附和道。 安咎看向被权臣拎着的靖叶:“先把他送回老臣那里。” 老臣看着瑟瑟发抖的靖叶叹了口气。 “叹气是什么意思。难道悴螂没有解决方案吗?” 宿罗说。 老臣摇了摇头:“人死不能复生。无绪空间的靖叶死去,他的负面情绪无处可归,只能与他共用一具躯体了。真是可怜……” 老臣同情的目光落在靖叶身上,靖叶看起来格外无助。 “我们从无绪空间打听到一个线索,说凶手的长相不同于其他悴螂,脑后还长着两片鳍。” 老臣震惊不已的看向权臣,两颗眼珠定住不动。 “你们确定线索属实吗?” 夏溯点了点头:“我和宿罗都可以作证,在无绪空间的靖叶就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这不可能……” 老臣沙哑的声音越来越小。 宿罗不耐烦道:“什么不可能。我们切切实实打听到的消息你跟我说不可能?” “不是我胡说,可是这件事违背了现实,违背了过去记载的历史啊。” 老臣背后已经呈现出灰斑的鳍开始颤动,向无绪空间传输着忐忑的情绪。 “违背了历史?” 老臣看向安咎重重的点了两下头。 “随我来。” 五人跟着老臣赶到一面由绿色黏膜组成的墙前。墙被有序的分割成格子,每一个格子里都存放着一块石板。老臣准确输入格子的序号,便有一个吸盘生物破墙而出,打开格子取出石板,递给老臣。老臣伸手在石板上摸索着。 悴螂记录历史的方式是在石板上刻下文字。石板最开始只有薄薄一层,悴螂在表面刻完字后,再放到地底让石板累积沉淀。累积新的石层后,再刻字,如此循环。悴螂手上的肌肉可以快速震动,从而参透每一层石板上的文字。 半透明的生物半个身子嵌在石格内,身体具有拉伸性,双手接过老臣递回来的石板。 “没错,你们获取的线索和历史相悖。” “你们如果看的足够仔细,就会发现只有女皇脑后还另长有两片鳍。这是只有皇室血脉才拥有的特征。如果你们的线索准确的话,就代表凶手拥有皇室血脉。” 宿罗有些不解:“皇室血脉又如何?难道拥有皇室血脉的悴螂就一定是圣人?” 老臣摇了摇头,刚要解释就被安咎劫走了话头:“你忘了吗,宿罗。在高墙外女皇和臣子起争执时那几个悴螂曾说过,女皇的竞争者全都离奇死亡。这表明除了女皇,其他拥有皇室血脉的同期悴螂都已经死了。” 宿罗这时也明白了安咎的意思:“总不能是鬼魂在杀人吧。我只知道人类有追魂索命这一说,难道悴螂也有?” 老臣钦佩的看了一眼安咎:“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们说凶手是皇室血脉,可是目前还活着的,拥有皇室血脉的悴螂只有女皇一人。” 杰克看向一脸纠结的老臣:“当你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不管多难以置信,都是事实。问题是,悴螂是否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即使凶手是权力的至高点,也愿意甘赴真相。” 杰克见过太多因为权力而沉默的生命,即使老臣现在说出让五人忘了这件事,回到肆星,他也不会觉得惊讶。 老臣沉默了。 安咎看出老臣需要时间思考对策,所以问出了另一个疑问:“我们目睹了几个悴螂和女皇在通往无绪空间的高墙外争执。他们提到了献祭一事。” 老臣回过神:“献祭?” 宿罗嗤笑了一声:“得了吧,现在用不着装糊涂了。连你们女皇身为凶手的事实都被我们挖出来了,这点小事还要藏着掖着?” 宿罗的话说的有道理,老臣深深叹了口气:“你们应该注意到了代表负面情绪反扑的藤蔓了吧?无绪空间离暴动了不远了。” “显而易见啊。其中一个悴螂都追出了无绪空间,不过别担心,已经被我杀掉了。” “什么!” 老臣的鳍前所未有的剧烈颤动起来。老化的鳍竟在慢慢撕裂,灰斑在扩散。 “我必须立刻禀告女皇!” 他下意识说道。 “禀告女皇?” 宿罗大笑道。 “女皇是凶手,无绪空间临近暴动。悴螂可真是悲催啊。” 老臣深吸口气,鳍渐渐停下:“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会和其余的大臣探讨此事,但愿很快就会有结论。” 见此,五人便知道老臣不会再透露任何事了。现在的情况将悴螂逼到了边缘,无论是女皇还是无绪空间,都有可能导致悴螂国度的灭亡。 五人回到堡垒旁的高塔内,是悴螂特地为他们布置的客房。 宿罗见安咎闷闷不乐:“不开心吗?” 安咎奇怪的看了眼宿罗:“我很好。” “那你怎么总是一副谁招惹你了的表情。” “有吗?” “当然有啊。不信问问夏溯和杰克。” 杰克刚进房间,夏溯正推开鼓起绿膜制成的门。 “喂!夏溯!杰克!你们说安咎是不是每天都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杰克听到宿罗的呼唤竟真的又打开了房门。夏溯也转过了身。 “没有吧。” 夏溯求证似的望向杰克。 杰克简短道:“没有。” 宿罗不可置信地睁大全黑的眼睛:“哈?” 夏溯打圆场道:“安咎一直是这样。习惯就好了。” 安咎看向夏溯:“这句话的潜台词难道不是你同意宿罗的话,觉得我长得不好招惹?” 夏溯连忙摆手:“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安咎。我的意思是你一直如此平静,你要是跟宿罗多相处相处你们就相互看惯了。” 宿罗歪了歪头:“我可没说我看不惯安咎。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奇怪而已。” 安咎叹气道:“或许是因为我长了一张正常人类的脸。” “正常人类?你是说我不正常咯。” 安咎刚想解释他的重点是人类,宿罗完全没给他这个机会:“太好了。” 夏溯和杰克对视一眼,对宿罗的话感到不解。 “要是我被你描述成正常,那就太不幸了。我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正常,平庸这两个字。谢谢你,安咎。” 安咎微微张开嘴,愣了愣。 杰克看向脑回路清奇的宿罗不由向夏溯靠近了一点。 安咎的语气头一次出现了不确定性:“不客气?” 宿罗打了个哈欠:“好了,我要去睡觉了。晚安了各位。” 夏溯,杰克,和安咎目送宿罗推开鼓起的绿色黏膜,走入房间。安咎看向夏溯和杰克,却发现两人已经背对着他,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安咎便也回到了房间。 就在宿罗和安咎道别时夏溯就已经拉过了杰克,跟他耳语道:“好经典的没头脑和不高兴组合。” 杰克都没注意到自己不自觉地笑了笑。 夜幕低垂,暗色云雾卷曲成锥型,垂吊于黑空。一个黑影在堡垒附近盘旋。 权臣展开肉翅,随着翅膀内的骨骼向外伸展,藏在脊柱上的骨刺也扎出皮肤。他已经习惯了悴螂星球上的气流速度,自如的绕过云雾向着堡垒进发。 第57章 翠绿头颅 权臣贴着绿色黏膜制成的墙壁飞上堡垒最高处。他渐渐靠近女皇所在的窗台边,不等他降落便看见一个黑影翻进了女皇的房间。权臣瞬间起了疑心,他没想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要在同一时间杀死女皇。 权臣用爪子插进黏膜,将自己固定在墙壁上。他探出脑袋,用四只眼睛观察房间内的情况。 卫星往窗户缝里投掷出蓝灰色的暗光。权臣首先看见了女皇,她侧对着权臣站着。一个黑影从阴影中显现,从背后悄悄靠近女皇。就在权臣纠结是要上前杀掉他们两个,还是等黑影杀掉女皇后自己再出手时,黑影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女皇。 权臣很是惊讶,他继续向里张望,想要搞清来龙去脉。 “告诉我他的名字。明早以后,我保证你将再也不会听到这个令人作呕的名字。” 黑影用两只用力的手环抱住女皇。女皇默默挣脱开他的怀抱,坐在了柔软粘液制成的床铺上。 “陛下。他们罪有应得,就让我为你分担这份麻烦。” 黑影跟随女皇的脚步一路来到床铺边,跪在她脚下。 “高墙外的事情刚传播出去,现在就杀掉那群抗命的大臣,只会增加的我嫌疑。他们本就不安分,对我极其不满,一旦抓住我的把柄,甚至只是起了疑心,就会彻查到底。到时候我不仅要死,你更要死。” 女皇看向窗户,权臣往后躲了躲。 “死?我早就死了,死在当年谋夺皇位之时。你不会忘了吧。” 黑影楚楚可怜的跪伏在女皇脚边。 “怎么?你想用为了我而死这种蹩脚的借口来绑架我吗?” 女皇动了动腿,蹭过黑影的脸。 黑影即刻变得有些焦急:“怎么会?我心甘情愿……不,我不是为了你而死。你只是收留了我流浪的鬼魂。” 女皇挺直身体,黑影的臣服仿佛让她重拾力量。 “我没忘。我至死都不会忘。” 黑影收起刚刚可怜的模样,凑近女皇嫩绿色的脸颊。 “真的吗?你至死都不会忘?” 女皇转过头,两人凸起的眼珠几乎贴在一起:“当然。” 黑影低沉的笑声在屋内轻轻荡漾。 权臣一时间摸不透女皇和黑影的关系。他继续待在暗处,偷听两人的对话。 黑影附在女皇耳边:“将你的顾虑和怨恨全部灌注于我吧。就像往日一般,我会替你解决一切。” 女皇的眼球转了转,回身和黑影耳语了几个名字。 权臣没听见女皇说的名字,他的视线完全被房间内的另一个身影所吸引。阴影中出现了一个森白的躯体,贴附在墙壁上。躯体上端细长脆弱的脖子忽然转动,直勾勾地盯向权臣。 权臣向后退去,爪子拔出墙壁发出声响。 “谁!” 黑影的高速颤动的双手嗡鸣作响,随时准备撕碎任何生物。他拦在女皇身前,快步走向窗边。他掰开两瓣富有肉感的膜瓣,也就是窗户的遮挡物。什么也没有。 女皇从床上站起,去到窗边向外张望。 权臣这时已经飞远了。他仓皇地飞回高塔内的房间。刚刚在女皇的房间内他不仅看到了女皇在和另一个身份未知的悴螂交谈,他还看到了诺娃。 权臣觉得自己怕不是精神失常了。诺娃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悴螂的国度,还隐藏在女皇的房间内直勾勾地盯着他。权臣将这件事定性为幻觉,抛之脑后。 由于权臣在看到诺娃后暴露了行踪,他不得不撤销此次的暗杀行动。他将此次的发现告诉了灭琅。灭琅按下了对女皇的暗杀。 “国度被搅得越混,对我越有利。我兴风浪,我改变主意了。现在女皇活着比死了更能为我带来利益。” 云雾慢慢卷曲着回撤,锥型变为平坦的椭圆,飘散在空中。第二天一早,老臣就叫醒了安咎,让他去把其他人也叫起来。安咎先叫醒了杰克,让杰克去叫宿罗,自己则去把夏溯叫了起来。 权臣对声音极其警觉,安咎在走廊里走路时就已经叫醒了他。安咎的脚步向来轻而有序,但权臣依旧可以轻易察觉。权臣推开门,夏溯已经跟着安咎走出了房间,宿罗也没为难杰克,跟着他站在走廊里。 “怎么了?” 权臣看向安咎。 安咎下意识抚过剑柄:“我不能确定。老臣刚刚将我叫醒,只是嘱咐我把你们全叫醒,并未交代发生了何事。只是让我们去堡垒顶端集合。” 夏溯断定道:“看来是他们的商讨出了结果。” 宿罗很自然的搂过夏溯的肩膀:“那还不快点走,我倒要看看悴螂能做出怎样的选择。” 两个生物从绿色黏膜中露出身影,他们将带有吸盘的手臂贴在夏溯身上,粘着她向上攀升。五人很快抵达堡垒上层,也就是女皇平时所在的大厅。 门口的侍卫粗略检查了五人的身份,便将他们放了进去。此时女皇已经登上了王座。她肆意舒展着躯体,几乎可以罩住整个王座,丝毫不比任何阳性悴螂要弱。双眼略略扫了一圈拜服在下的悴螂,背后的鳍颤了颤。 “诸位今日如此急躁,所为何事?” 老臣上前,先是深深一拜:“昨日与陛下发生冲突的悴螂今早全部被杀。” “哦?竟有此事?我记得我把调查凶手的事宜全权交予了你手中,你可有用心去寻?” 老臣抬起头,丝毫不惧女皇的威压:“臣尽力而为了。也确实寻到了凶手。” 悴螂没有眼皮,睡觉时瞳仁会翻进上眼眶。女皇的眼珠动了动,做出类似于眨眼的动作,由悴螂演绎出了那就是瞳仁消失一瞬,又再次出现。 “是吗?可别与之前一样错怪了哪家悴螂,将无辜之人斩首示众。” 女皇曾不止一次在日落时分,看着旋涡状的红灰云雾垂直坠下,化作斩首台上的铡刀,斩断替罪羊的头颅。 民众躁动的声响令人烦躁,凶手血肉模糊的脸激起他们的恐惧,鳍颤动的冲击波向着女皇扩散。 “行刑。” 女皇淡淡抛下一句,她向来不屑于去看行刑的过程。她不懂罪犯头颅落地的时刻有什么好看的,看了就能换回逝去的爱人吗,就能填补内心的伤痛吗? 铡刀落下,血液渗进黏膜。翠绿的头颅滚落斩首台。 老臣直视女皇的目光:“证据确凿。绝不会出错。” 不等女皇开口两名侍卫就架着靖叶走了上来。靖叶被丢在老臣脚边,他的精神看起来有些涣散。 “就在昨日,靖叶领着从肆星赶来的帮手进入了无绪空间,就为了查清凶手的真相。多亏了来自肆星的帮手才得以与无绪空间内的悴螂交谈。悴螂说他曾见过凶手,凶手脑后长有两片相交的鳍。” 女皇当然听懂了老臣的言下之意:“你是在指认我是凶手吗?” 老臣不卑不亢道:“我相信陛下一定会为臣民和国度着想,除掉凶手。” 老臣的话像是一个信号,其余的悴螂纷纷向着王座逼近一步。 “我还没拿你们试问,你们现在却反过来质疑我?你们当中存在叛徒,胆敢违抗我的命令,前去无绪空间试图献祭,而你们毫无察觉,难道不失臣子的本分?” 王座下端其中一个悴螂再也把持不住激动的心情,冲上前:“你作为悴螂的女皇怎能忍的下心残害你的子民和亲信。在无绪空间即将暴乱之际仍旧不知悔改,不愿献祭一条生命换取整个国度的安全。愧对于女皇的身份!” 又有一个悴螂跳了出来:“当年与你同期竞争皇位的悴螂全部离奇死亡,也全是你做的手脚。那可是你的手足啊!” 女皇从王座上站起,四条腿支撑起庞大的身躯。她圆润的腔体后方连接着拖尾,扫过地面发出落叶蹭地的声响。 “我早就不记得什么手足之情了。在还未登基的时候我还记得,但那时你们又有在乎过手足之情吗?难道不是你们献祭了我那么多姐妹吗?” 老臣深深叹了一口气:“陛下这是承认了谋杀之事?” 女皇的目光压在老臣佝偻的背上,悴螂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要将女皇捉拿归案。老臣突然展开拖尾,陈旧却依旧绚丽的波纹在拖尾上蠕动着。女皇没料到老臣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袭击自己,她的视野瞬间化作一摊烂泥,所有事物全都融为一体。 女皇的视觉和听觉全部受到干扰。失去听觉导致她无法保持平衡,内脏像是要被拽出腹腔。她想要展开拖尾进行反击,却被其他悴螂死死摁住。这时在高墙外被踹烂一只眼睛的悴螂忽然扑向那些压制女皇的悴螂。 悴螂的眼珠被摘除,只剩下一颗由粘液塑造而成的义眼。她拼命想要靠近女皇,却被拉住。 “谁敢动她!” 女皇的意识被拖尾搅乱,眼前模糊一片,声音依旧威严。 悴螂条件反射般停下对装着义眼的悴螂的抓捕。 女皇爽朗的笑了:“你们要我履行女皇的义务,我怎能不支持。区区献祭,我去就是了。” 她原本就没怎么挣扎,此时缓缓站起,即使她是被压制的那一方,气场却丝毫不减。 老臣倒向地面。他的拖尾从腔体脱落,仔细观察下就会发现拖尾连接腔体之处本就有一条裂口。老臣运用了此身最后一次展开拖尾的机会,击败了女皇。 悴螂此时此刻来不及安葬老臣,他们急着把女皇献祭给无绪空间,好保住悴螂的国度。 女皇的双手和拖尾全被缠住,在悴螂的注视下朝着高墙走去。即使她此刻身为罪犯,但她依旧走到所有悴螂的最前端。女皇走到了漆黑的窟窿旁,没有悴螂敢接近窟窿,全都站得远远的,注视着女皇。 宿罗向安咎说:“他们就这样把女皇献祭了?” 安咎回答:“女皇身为凶手的证据确凿。老臣又为了抓捕女皇而死。在悴螂眼里女皇就是罪孽深重的罪犯。” “在你眼里不是?” 安咎反问道:“那在你眼里呢?” 女皇站在洞口边缘,无惧望向黑暗。一段绿色的肢体伸出洞口,割向女皇的脖子。 女皇立刻反应过来向后撤出一步。那段绿色的肢体浮现出洞口,将整具身体拉了出来。女皇的脚没有被束缚,上前猛地踹向从无绪空间爬上来的悴螂。悴螂滚下窟窿,高墙内的悴螂一片哗然。 “他们来了。一切都太晚了。” 悴螂全体向后倒退一步。一个个悴螂涌出窟窿,他们抓挠着自己的皮肤,大片大片的绿色皮肤被撕掉,露出血肉。他们奔向远处的悴螂,现场一片混乱。 女皇用前肢刺进一个悴螂的身体,把他甩回了窟窿内。一时间所有的悴螂都在向外逃窜,只剩下女皇挡在窟窿前。 女皇用腿抵挡悴螂的攻击,这时有一个悴螂冲破了那些逃跑的大臣,冲到了女皇身边。他将绑住女皇的锁链切断,双手插进靠近女皇的悴螂的胸膛。 “去召唤我的军队。” 女皇抓住悴螂,颤动的双手轻易将他劈成两半。 女皇身侧的悴螂迟迟没走,他围在她身侧,为她厮杀。 “这是命令,惊蛰。去召唤我的军队抵御无绪空间。我苦心训练军队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证明悴螂可以通过武力压制无绪空间,证明以前被献祭的姐妹的痛苦!” 惊蛰愣了愣,他猛地摇头:“我不会离开你,我坚决不会离开你。” 惊蛰的脑袋突然向着一侧歪去。他固执的扭过头,又挨了女皇一记耳光。惊蛰眼中迸射出恨意,他平生最讨厌被高高在上的皇族指使。 女皇松了一口气:“还不快去。” 无绪空间的悴螂拽住女皇的手,割下一块皮肤,将自己暴露在外的血肉使劲往上贴。 “你再不去,等战争结束后我会向国度公布你的罪行,等你被斩首时我不会去观刑。” 惊蛰向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悴螂跑过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和权臣身侧,他们根本不理会五人,直线向着逃跑的大臣追去。好几个大臣被捉住,他们全身的皮肤被剥开,无绪空间的悴螂也将自身的皮肤剥开,拼命想钻进大臣的躯体。 “我们要掺和吗?” 宿罗看向夏溯。 夏溯苦笑了一下:“我以为在悴螂路过你的身边的时候你就会拧断他们的脖子呢。” 宿罗耸了耸肩:“正有此意。” 皮肤从他的双臂褪下,露出蕴藏的绯云。宿罗抓住路过的悴螂,双手掐住她的脖子,被握住的一截脖子化为灰烬,人首分离。 杰克观望四周:“权臣呢?” 说完剩下几人才发现权臣不见了。他飞向空中,扎进了通往无绪空间的窟窿。 “没时间去管他了。” 杰克看夏溯和安咎望向天空,试图在空中找到权臣的身影。 宿罗这时说:“来都来了,那就打一架?” 夏溯背部的皮肉翻滚,十根触手挤出肌肉在空中展开。安咎拔剑,梓铁流出杰克的掌心裹住手指。四人并作一排,和悴螂开始厮杀。 权臣飞进了无绪空间。他看着悴螂涌进窟窿,刚想向灭琅发送信号,却被突然扑倒。 诺娃的脸近在咫尺,权臣怔住了。 “你明知道被灭琅抓走的悴螂会经历什么。他们作为实验品被关押,等待着未知死亡带来的恐惧。时间将变得冗长,每一秒像是压缩的泪滴。” 权臣很轻易地就推开了诺娃。诺娃的身型高挑细长,比力量完全不是权臣的对手。 “你已经违背了一次你的内心,还要再违背一次吗?” 权臣看向诺娃,诺娃的眼神逐渐失望。 面前的空间被撕开一道口子。被撕开的口子里赫然是肆星缀着星光的黑空,和漂浮着血雾的角斗场。权臣站在裂口旁,身后一个个石人跨入小巷。 权臣的内心在煎熬。他的良知在尖叫,但是多年来的愚忠下意识让他沉默。 石人有序的组成队伍,抓住涌向窟窿的悴螂,绑着他们穿过裂口。石人全部撤离后,裂口缓缓合上。这正是灭琅让权臣统治晶林的原因,得到了可以划破空间的晶片,就可以把无绪空间的悴螂运输走。 灭琅的话在颅内回响:“你应该庆幸,我抓捕的是这些称不上是完整的生命体。痛苦与欢乐相互纠缠,相互成就。负面情绪同样能激发出潜力,悴螂却选择将其从自身剥夺。” 权臣看着渐渐关闭的裂口陷入了沉默。 “你要记得你是这么多生命陷入痛苦的始作俑者。” 诺娃愤懑地走到权臣身边。 权臣愈加愧疚。如果只是他一人,他会尝试把愧疚抛至脑后,可是诺娃时刻提醒着权臣他的罪行。 可是他还是那句话:“我别无选择。” 第58章 悚悦一体 女皇一人立在最前方,无数悴螂撕扯过她的躯体,她依旧屹立不倒。她的皮肤落满一地,在脚下积成一堆嫩绿的落叶。直到她透过被血液糊住的视线,看到了无绪空间的自己。 无绪空间的自己背负着女皇这些年以来的所有阴鸷的一面。她的躯体内充斥着怨恨,暴怒,哀伤。女皇支起身体,注视着另一个自己扑向她被撕开的手臂。 宿罗的绯红身影在一堆绿色的悴螂中格外显眼。他在战场上四处穿梭,所到之处只留下焦黑的悴螂尸体。 夏溯忽然停下了,她看着一个悴螂扒开另一个悴螂的身体,钻了进去。那副躯体开始膨胀,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在撕裂,内脏即将掉出腹腔。这时从无绪空间来的悴螂将头塞进了散发着腥气的伤口,紧接着是身体,直到他把弯曲的肢体也挤了进去。 悴螂的身体开始缝合。透过悴螂的肉夏溯依旧能看见在体内蠕动的另一个悴螂,两个悴螂渐渐融为一体,就像是无绪空间的悴螂在体内化作了液体。 杰克停在了夏溯身边,也目睹了这一幕。两人相视,杰克归属于西洋的双眼透露出担忧。 刚刚经历结合的悴螂缓缓起身,丰富的情绪冲击他的心脏和大脑,他像是疯了般变得喜怒无常,逃向高墙外。 女皇的脸皮被揪住,另一个自己的手快速颤动割下了一半脸皮。女皇踹向她,她滚出一米开外,停下了攻击。她用手扒下自己的整张脸皮,满是血渍的脸再也看不出任何情绪。或是说所有负面情绪全部化作血液,流淌下她破碎的脸颊。 当惊蛰召唤女皇的军队赶到现场时,许多悴螂已经完成了结合,纷纷跑向城市中心。惊蛰立刻返回女皇身侧,女皇正在和另一个自己厮杀,全身的皮肤几乎全被割烂。 军队面对完成结合的悴螂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逃窜。无绪空间的悴螂堆积了太多负面情绪,他们怀揣着生物最纯真的本能,和最热烈的恨意钻入另一个自己的躯体。这些悲愤的情绪本就来源于原本空间的悴螂,也要终于他们。 两个悴螂本为一体。 惊蛰路过一个个经过合体的悴螂,他的脚步变得不再急躁,而是观望着那些重回完整的悴螂。其实他才是第一个意识到合体是正确选择的悴螂,他是第一个自愿杀死无绪空间中的自己的悴螂,背负了所有情绪。 惊蛰为了潜藏在无绪空间,必须杀死无绪空间的自己,否则自己假死的事实就会暴露。他为了女皇自愿承担这一切。 自从惊蛰被所有情绪填满后,他开始怀疑悴螂最初的做法。他意识到了生命本身即是多面性的,生命可以是一个方块,一个六边形,一个平行四边形,但绝不应该是一个圆形。 惊蛰抵达了女皇旁边。女皇和另一个自己的战斗临近结束,女皇勒住了另一个她的脖子,脖颈撕裂的声音传入惊蛰耳畔。女皇解决了另一个她,虚弱的躺在地上。 惊蛰抱起女皇,却发现她的腹腔几乎被掏空了。 惊蛰任由悲痛冲刷胸膛:“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合体。我们明明原本就是一体。” 女皇的内脏铺满地面,另一个她试图钻进她的身体。 女皇凭借意志撑起身体:“如果我妥协了,那我姐姐献祭给了无绪空间算什么。那么多阴性悴螂为了国度被献祭,又算什么!” 惊蛰的眼里满是幽怨,他恨女皇一心求死,把他抛下了。爱恨本为一体,惊蛰同样爱着女皇。 女皇想要推开惊蛰,却被他紧紧搂住。 “你明明可以活下来的,明明可以陪在我身旁。” 女皇突然暴怒,她的鳍不再颤动:“你和我为了保护原本要送去的悴螂付出了那么多,你怎么肯说出接受合体这种话。你怎么能忍受苟活!” 惊蛰的双手第一次肆无忌惮的环抱住女皇的躯体。可是太晚了,女皇的躯体正在慢慢变硬,她现在抬手都不敢奢望。 她朝着惊蛰怒吼:“我不会接受合体!我不会接受我的姐姐是因为悴螂这么多年的误判而死!我做了这么多,承受了这么多,我不会再回去了!” 女皇的眼神逐渐黯淡,刚刚的话耗费了她最后一点生命。 “那我呢?那我呢,秋分。我就不值得你活下去吗?那些已经被献祭的悴螂就那么重要?” 惊蛰几乎要将女皇的腰勒断。女皇的意识完全模糊了,她只能依稀分辨出惊蛰在喊着什么,似乎带着深深的怨念。 女皇附在他的耳边,这是她的遗言。 “你比不上曾经被献祭的姐姐分毫。” 惊蛰彻底绝望,他哭吼着纠缠的爱恨,可是女皇再也听不到了。 过了许久,惊蛰的声带被他自己撕裂。一切的一切都会让他想起女皇,令他嫉妒的发狂。他的情绪渐渐平息。 “没关系。我会让你变得完整。我会让你体验到完整的情感。你就永远陪着我吧,体内永远只有我一人。” 惊蛰扒开本就有一道裂口的腹腔,他将女皇的尸体轻轻放在地上。他将头塞进了女皇丧失了所有脏器的肚子,温热而又熟悉的气息包裹住了他。惊蛰掰断手臂和下肢,把软塌塌的肢体缩进腹腔。 惊蛰蜷缩在女皇体内,慢慢化作一摊富有记忆和情绪的液体,涂满女皇整片内壁。他要让她体验到负面情绪教与他的爱。 不完美的爱,复杂的爱。 绝望总是那么寂静。 姐姐挺的笔直的背影被一脚踹倒。她摔向地面,又一声不吭的站起。她被押送到洞口,身侧看守的悴螂全都恐惧的后退。他们不敢靠近漆黑的窟窿,却逼迫姐姐走进去。 明明今早姐姐还将秋分最爱吃的粘性酸梅偷偷塞给她。 姐姐摸着秋分脑后的两片还未发育完全的鳍:“秋分,你一定要登上皇位。你不能被献祭,听到了吗?答应我,你会拼尽全力。” 粘性酸酶的汁液糊了一嘴,酸涩的味道令秋分欲罢不能。姐姐怜爱的擦了擦秋分嘴角的汁水,还在不放心的叮嘱。 “答应我,你要拼尽全力逃离被献祭的命运。” 那时的秋分不了解献祭,她只是呆呆的仰望着姐姐,眼里尽是仰慕。 当秋分被母亲叫去观看献祭仪式时,她宁愿挖下双眼也不愿看着姐姐被肢解。 姐姐扫视过一众皇亲,目光定格在秋分身上。可是那时的秋分太过胆小,背后的鳍抖得厉害,她低着头错过了姐姐充满爱的目光,也是她的遗言。 “愿悴螂昌盛。” 姐姐的声音很温柔,柔和的像是携着暖流刮过脸颊的风。她坦然面对了自己被献祭的事实,不痛不痒的祝贺这些推动她献祭的皇亲。 姐姐知道自己登不上皇位。登上皇位的终极试炼是杀死如今的帝王。而武力向来是阳性悴螂霸占的所有物。每一任帝王全都是阳性,毫无例外。 悴螂已经拥有了向无绪空间传递负面情绪的能力,自然不再需要拥有振奋精神拖尾的阴性悴螂。而武力在宇宙中又向来被吹捧,这就导致阴性悴螂被压榨,被蔑视。因此每年被献祭的都是皇室内的阴性悴螂。她也没想过改变这点。 如果献祭自己的性命可以换得国度昌盛。她无可怨言。 可是当她看着比自己小一个头的秋分然后预想到她也会经历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时,她才发觉一切都是错的。所有悴螂都是错的。 所有悴螂自出生起都长着两副躯体。出生时他们的脚心相连,其中一个背后长有鳍,而另一个没有。带有鳍的那方发现自己能将负面情绪传输给没有鳍的那方。为了达到永久的幸福,他们开始疯狂传输负面情绪。 没有鳍的那方被迫承接所有负面情绪,逐渐失去了作为生命体最基本的权力。沦为悴螂用于抛弃负面情绪的一具躯壳。肉体与生俱来,他们被无法选择,无法逆转的因素拖入炼狱,何尝不可悲。 自此之后,为了国家,为了私心,所有悴螂一出生就会被分割,没有鳍的那方会被送去无绪空间。他们被负面情绪吞噬,时间流逝,生物的本能变得剧烈。 曾有一个实验,将濒临死亡的生物拦腰斩断,同时维持身体两端的知觉。被分开的上体和下体会拼命靠近彼此,想要重新融为一体。情绪被分裂成两半的悴螂也是同样的道理。 两者本为一体。一个尊享着永久幸福,一个背负着所有被唾弃的负面情绪。被抛弃的悴螂不断想冲破无绪空间与本体重新连接,这是本能。就像是婴儿刚出生时寻找母亲,渴死者寻找水源,临近死亡的恐惧,皆是生物的本能。 为了安抚无绪空间的悴螂,每年皇室都要献祭一个悴螂,悴螂会被肢解,所有的幸福快乐会被吸食。 阴性悴螂从未登上过皇位,他们被压制,是被阳性竞争者首批杀掉的对手。久而久之,阴性悴螂的用途便只是献祭,美名其曰为国度奉献。 姐姐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只能一遍遍向秋分说:“答应我,一定要登上皇位。” 只有登上皇位才能免除被献祭的结果。 等秋分抬起头时,她的情绪已经调节好了,所有恐惧被输送了无绪空间。但当她看着姐姐的背影消失在窟窿中时,她再次感到了恐惧。 姐姐孤身一人踏入黑暗,她挺直的身体向皇室宗亲证明她不害怕。黑暗中伸出数条肢体,震颤的肢体割开她的皮肤,掏进她的腹腔,拽出内脏。她全程都能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皮肤撕裂的每一下她都能清晰地感知到。 姐姐没发出任何声音。在沉默下,她被无绪空间的悴螂肢解。他们吮吸着她体内的正面情绪,争抢着要钻入她的躯体。 姐姐的身影彻底消失,因为她在被拆碎的过程中没发出一点声音,围观的悴螂甚至没意识到她已经死了。悴螂渐渐离去,只剩下秋分一人呆呆地站在窟窿前。 秋分怨恨那些选择献祭姐姐的皇室宗亲,为姐姐感到哀痛,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惧。负面情绪第一次完全占据了她的躯体,鳍传输的速度远远不够。 天空暗淡下来,云雾汇聚成锥形扎向地面。秋分在回到堡垒的路途中听见了喧闹声。她拐进堡垒旁的一个巷子。巷子里很黑,只有坑坑洼洼的几面墙,还有一堆发馊的垃圾。 借着一点透出云雾的蓝光,秋分看清了眼前一幕。好几个宗亲的孩子正在围殴一个悴螂,旁边还躺着一具尸体。秋分的恨意重新窜上心头,她正愁着无处发泄。 痛意散布全身,惊蛰被踹倒在地。他立即起身,扼住了踹他的悴螂的脖子。任凭其他几个悴螂在他身上拳打脚踢,腰侧骨头断裂的脆声响起,他都没松手。 直到身下的悴螂没了动静。他的脖子被惊蛰掐断了。 惊蛰被掀翻在地。几个悴螂起了杀心,惊蛰想反击却被踩在地上,全身的骨头被一根根折断。过了几秒,他忽然感觉身体一轻。悴螂全被打倒在地。 秋分双手震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她猛地踹开围着惊蛰悴螂,一只手切开了其中一个悴螂的胸膛。她没有下死手,只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 几个悴螂站起身,他们将秋分的攻击视为挑衅。因为他们都是同期的悴螂幼崽,意味着都是竞争皇位的对手。悴螂冲了上来。秋分利用前肢踹开首当其冲的悴螂,又掰过另一个,狠厉的打在他脸上。几个回合下来,秋分依旧屹立在惊蛰身前。 惊蛰趴在秋分身后,她强大的气场让他心甘情愿被保护。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比利落,带着杀意的美。惊蛰身为帝王的私生子,从未被任何悴螂管过死活,内心日复一日变得扭曲。 惊蛰注视着秋分将手插进其中一个悴螂的眼球,把他的眼珠拔下甩出。眼珠砸在了惊蛰身边,化作一滩烂泥。血液喷溅在秋分脸上,惊蛰不由觉得她更加美丽。他甚至希望秋分会将这些悴螂全部杀死,为他成就最美好的祭礼。 惊蛰仰望着秋分沾满血液的眼珠,在他心里,秋分已经化为了帝王。他愿意为了她杀死一切胆敢和她竞争的悴螂。 对面人多势众,一个悴螂强行从背后绑住秋分,就要扼住她的喉咙。不知何时,惊蛰站了起来,勒住绑住秋分的悴螂,一起倒在了地上。秋分立刻躲闪,毫不留情的用手捅穿悴螂的脖子。 秋分根本没注意到惊蛰爬了起来。她将失去姐姐的悲愤全部发泄在这些悴螂身上。惊蛰的一条腿被打断,在地上一点点挪动,攥住悴螂的脚就把他拽倒在地。爬到他身上,疯狂殴打。 碎肉溅在惊蛰脸上,他第一次发自肺腑的笑了。他多么希望秋分可以这样永远为他而战。 最后,还是帝王发现不对,吩咐侍卫去寻找秋分,才阻止更多死亡。秋分被关进堡垒,作为杀死两个悴螂的惩罚。帝王终究什么都没说,因为他要的就是继承人之间相互残杀,选出最为拔尖的那个继承皇位。 惊蛰这个私生子就没那么好运了。他被丢给死去的悴螂的父母,被折断肢体内的全部骨头。他拼命拖着身体逃走了,自那天起他就暗暗发誓,要为秋分扫清一切障碍。绝不能让她被献祭。 被仇恨吞噬的时间过得很慢。王储之间的竞争愈加激烈,所有拥有皇族血脉,年龄合适的悴螂都在准备向帝王发起挑战。但在这之前,他们先需要杀死对方。 有一天,秋分接到了其中一个继承人离奇死亡的消息。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查案也不了了之。自从姐姐死去那晚,秋分早就忘了什么手足之情。她要杀死所有皇位的潜在继承人,自己成为女皇。 那时,秋分便可以保护所有阴性悴螂,为从前所有被献祭的悴螂报仇。但是她身为一个阴性悴螂,根据传统是被默认要献祭给无绪空间。秋分只能拼尽全力训练,厮杀,来弥补自出生起就被奠定的生理弱点。 秋分快速成长,她不要命的训练方式令她的身形愈加灵活,每一击皆是杀招。只是还不等秋分向其他继承人发起挑战,他们全部陆续失踪或是死亡。整个国度陷入恐慌,帝王严厉查案,却还是一无所获。 秋分看着身边一个个悴螂无故死亡内心惶恐。她怕第二天自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无法保护未来即将降生的姐妹。于是她铤而走险,当即挑战了帝王。 那日,所有皇室宗亲全来围观这戏剧性的一幕。原本应该被献祭的阴性悴螂掰断了帝王的脖子,成为悴螂国度至高权力的象征。 秋分将帝王摁在王座上,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另一只震颤的手握住他纤细的脖子,向上拉扯。翠绿的皮肤和肉筋缓缓断裂,帝王折断肩膀处的骨骼,以扭曲的姿势背过手,拽住秋分的鳍。 透着光彩的鳍一分为二,帝王在临死前死死抓着半片秋分鳍,死不瞑目。秋分硬生生掰断了帝王的喉管,她的力量不比任何阳性悴螂要弱,每一击都带着往日被献祭,肢解的姐妹的亡魂。 秋分把帝王的尸体推下王座,她舒展着腔体下的四肢,坐在了沾满血液的王座上。她上任后颁布的第一个命令便是废除献祭。从今往后她会亲自训练军队,不会再向无绪空间献祭任何一条生命。 第59章 惊蛰候秋分 秋分的举动惹恼了所有皇室宗亲和大臣,他们只关心自身安危,区区一条性命没人会记得。没人看好秋分,她是悴螂有史以来第一任阴性帝王,也是最为年轻的帝王。她的性别被诟病,年龄被诟病,秋分却不知何为知难而退。 秋分统治国度后没多久,再次有悴螂被谋杀。秋分彻查了整个国度,一丝一毫线索都没找到。死的悴螂越来越多,却又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其中一个大臣约秋分到高墙附近见面,她知道有几个大臣在谋划献祭自己以求安宁,她装作不知,按时赴约。就在大臣准备一拥而上抓住秋分时,他们的脖子纷纷折断,四颗头颅滚到秋分脚下。 秋分已经准备好了杀死这四个大臣的准备,她赴约就是为了给他们点教训,结果却有人先动了手。 “踏入光明中。” 秋分盯着藏在阴影里的悴螂。 “这是命令。” 悴螂看似有些犹豫,但绝没有害怕。他慢慢走进光明,任由光芒将自己照的透明。他一步步靠近秋分,他以为她还记得自己。 秋分看着步步靠近的悴螂,时刻准备了结他的生命。 “你还记得我,对吗?” 秋分用怪异的眼神看着悴螂,她完全不知道他是谁。 “我是惊蛰。” 惊蛰后知后觉他从未告知过秋分自己的姓名。 “去年祭礼过后你在巷子里杀死了两个悴螂,保护了我,你还记得吧?” 秋分是记得有这么一回事,但她对面前的悴螂完全没印象。那天她上前和那些悴螂较劲纯属是因为想要发泄姐姐被献祭的愤怒,根本没注意到缩在地上的惊蛰。 惊蛰看着秋分陌生的眼神,深深被刺痛了。秋分想要挥出双手,被惊蛰先一步擒住了。这么多年来在暗处的厮杀成就了惊蛰敏捷的身手,秋分被他彻底控制,动弹不得。 惊蛰将两颗凸起的眼球贴上秋分眼球:“你一定还记得我,对吧?这么多年来只有你在乎过我的生死,为了你我伪装成自尽,我愿意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秋分怔住了。真相终于水落石出。 在姐姐被献祭后,第二年原本要被献祭的是秋分。惊蛰绝不能让此事发生,他身为私生子,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惊蛰为了不让秋分被献祭,伪装成自尽,私生子的死亡无人在意。他利用自己最痛恨的身世帮助了秋分,假死后谋杀了所有其他潜在的继承人。如此一来只有秋分能够继承皇位,就不会被献祭了。 秋分如惊蛰所愿登上了皇位。但因为她废除了献祭,威胁到了所有悴螂的安危,又是首位阴性帝王,所有大臣全都颇有异议。惊蛰将爱意化为厮杀的动力,为秋分偷偷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悴螂。在他眼里,所有胆敢违背秋分的悴螂全是逆臣贼子。 直到今日,惊蛰才在秋分面前显身。然而秋分从来不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但他不怨她。 秋分意识到是惊蛰为她扫清了这么多障碍后,怜爱的抚摸着他脑后的鳍。惊蛰以为是自己肝脑涂地的忠心打动了秋分,于是安心的靠在秋分身上。 “我最亲爱的弟弟。” 秋分在短暂的震惊后,决定利用惊蛰。她作为帝王,要守护国度,力排众议拒绝献祭,不可能沉浸在惊蛰的幻想中。 后来,秋分利用了惊蛰对她的爱,让他替自己扫除当年力荐献祭姐姐的悴螂。惊蛰甘之如饴。 在漫长的厮杀与勾心斗角中秋分曾做到了狠心,失去了心,却始终铭记自己的使命,保护原本要被献祭的后代。 在生命的最后,秋分有那么一瞬间后悔了。她希望自己可以和惊蛰逃离悴螂的国度,无拘无束的活下去。但仅仅是那么一瞬,她是帝王,她生来就是要保护国度,阻止献祭,变得伟大。 惊蛰从始至终全身心地爱着秋分,他最终与她融为了一体,为她灌注了曾经唾弃的哀伤,愤怒,恐惧。 当夏溯看到无绪空间的悴螂与原本空间的悴螂合为一体时,就渐渐停下了攻击。她意识到这不是伤害,也不是厮杀,而是悴螂终于回归了完整。 杰克拉住宿罗,安咎收起剑走到夏溯身边。 “完整生命体被一分为二的结局唯二。一,两个被分开的不完整生命体同归于尽。二,两者再次融合。本为同根生,何必唾弃自己的另一半生命。” 刚刚脱离战斗的夏溯平复着呼吸:“显然悴螂的结局是合二为一。” 光斑驱动皮肤重新生长。肉色的皮肤从胸口蔓延到四肢,最后包裹住宿罗的头。 四人返回堡垒,女皇已死,悴螂与无绪空间的另一半合体,整个国度很是混乱。好在还是有几个沉稳的大臣稳住事态,悴螂必须接受合体的事实。 悴螂大概没时间再去管四人,他们便准备回到肆星。就在这时,有一个悴螂前来寻找,要他们去面见君王。 “君王?悴螂这么快就选好了新的继承人?” 悴螂听到宿罗的话回答道:“整个星系都是君王的所有物,包括悴螂的国度。我们与无绪空间发生了暴乱,引起了君王的注意。他决定光临悴螂的国度,一探究竟。君王点名要见四位。” 四人只好跟着悴螂去面见君王。在去之前,夏溯注意到安咎的剑不见了。这个变化太过显眼,以至于杰克和宿罗也一眼发现了。 “你的剑向来不离手,今天是怎么了?” 宿罗问出夏溯和杰克心中的疑问。 安咎下意识想摸上剑柄,却摸了个空。 “剑身受到损伤,不宜佩戴。” 安咎的表情很是冷静,看不出一点端倪。即使之前剑身受损时安咎也还是将剑佩在腰间,现在三人也没有过问。他们了解安咎是一个理性的人,他总掌握着道理和逻辑。 四人面见了君王。夏溯努力想看清君王的样貌,但他一直处于阴影中,又身着长袍,根本看不清。君王唯一露出的部位便是他的尾巴。尾巴分为两叉,覆盖着棕绿色的鳞片。鳞片上画着一圈圈在缓慢波动的图纹。 “感谢四位协助悴螂度过难关。” 他的声音极具有魅惑性。像是一块被春日暖阳照化的冰块,发出冰凉的嘶声。 “不用慌张,我只是想见一见你们。” 宿罗哼道:“谁慌张了?” 君王继续道:“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为你们每人准备了一份礼物。” 悴螂呈上四幅画框,画框内是被透明黏膜覆盖的鳍。 “哪有人送身体部位作为礼物的?” 夏溯瞥了一眼宿罗:“不好看吗?” “那倒没有。” 这一小插曲很快结束。等四人回到飞船时发现权臣已经等着他们了。 宿罗在战斗中完全没注意权臣消失了,还是夏溯问权臣他刚刚去哪里了,宿罗才后知后觉。 权臣摸了一下头上带有褶皱的犄角:“我去了一趟无绪空间。本想从源头断掉悴螂,但悴螂的数量太多,最后我又折返回来了。” 权臣深知想要抹除夏溯,杰克,和安咎的怀疑很难,所以不能完全说谎。谎话和真相参半才是最佳答案。他是去了无绪空间,但是去无绪空间的目的被他篡改了。 这个回答没有任何漏洞。夏溯点了点头,没再往下问。 五人一同回到肆星。本来以为能休息一阵,没想到飞船刚降落灭琅就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一颗纯白的眼珠漂浮在空中,与夏溯对视。眼白长出黑色瞳孔,开始分裂,变为两颗眼珠。空气像是培养皿,一根根骨头从中增生,组合为人类头骨。两颗眼珠镶嵌进两个空荡的眼窝。 骨头顺着头骨下端继续增生,一截截骨节拼接成脊柱,像是一条长着人类头骨,被扒了皮的蛇。更多白骨围绕脊柱生长,变为肋骨,再是盆骨,最后是森白修长的四肢。 骨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颗眼珠依旧盯着不远处的众人。紧接着一层肉粉色的软弹组织覆盖了骨架,青和红色的血管清晰可见。血浆从上到下吞噬了骨架,凝聚在脚底被吸进血管。待血浆消失,一个没有皮肤的人类出现在眼前。 他向前走去,随着步伐的起伏,皮肤在身上有规律的蠕动,直到覆满全身。他停在众人面前,看起来和人类无异。 绯云升起,宿罗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变为人类的未知生物。 “这就是你一早等着我们从悴螂国度返回的原因?” 灭琅吐出三个烟圈:“正是。很神奇是不是?曾几何时你们能看到如此奇观。空气凭空捏造出一个人类。” 梓铁流出杰克的手掌,他时刻准备撕开未知生物的喉咙。夏溯同样。触手在背后鼓动,异常兴奋。两人能感知到彼此的忧虑,作为人类,他们将此场景列为威胁。 安咎还是一如既往的安宁。左手搭在洁白无瑕的剑柄上,与身边冒着绯云的宿罗截然相反。宿罗看见未知生物的第一眼,就产生了敌意和厌恶。他向来相信自己的感觉,因此很不待见未知生物。恨不得现在就上前和他一决高下。 权臣也在旁边。四只眼睛注视着未知生物,不露声色。 未知生物突进,瞬间出现在了安咎面前。与他面对面。两人四目相对,未知生物的眼眸在安咎看来毫无灵魂。他与无数人类对视过,也曾无数次望进夏溯乌黑的眼眸,或是宿罗没有眼白的眼眸。可是不管他们的眼眸再黑暗无光,都能窥见一丝灵魂。 然而未知生物的眼眸如同宇宙本体,黑暗,无声。 安咎立刻拔剑,剑刃滑出剑鞘,直指未知生物。宿罗的反应速度很快,手臂上的皮肤融化,露出两截绯云簇成的小臂,试图扼住未知生物的脖子。 杰克时刻警惕,早已准备好梓铁,只是当他和夏溯靠近安咎时,未知生物已经撤回了远处。他看着紧张的众人,笑出了声。 “像你说的,灭琅。他们的确很有意思。” 未知生物不仅披着一副人类样貌,就连语言和声音都与人类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极具磁性,像是庞大星球发出的共鸣,穿透众人的耳膜。 灭琅恋恋不舍地放下烟斗:“这五位可是老朽最引以为傲的角斗士。” 未知生物抬起眼眸扫了一眼五人。安咎率先收起剑。他感知到未知生物并没有杀意。经过初步推测,要是未知生物想要攻击五人,他们根本无法即时防御。 “喏。他的感知力还算过关。” 未知生物伸出手指指向安咎。 “其他人嘛,逊色了点。” 宿罗听到这句话立刻暴起,全身皮肤融化,绯云开始膨胀,体型变大了一倍。 未知生物看着腾起的绯云“哇”了一声。他对宿罗的杀意毫不在意,满眼都是对绯云的钦佩和好奇。模样甚是人畜无害。 宿罗看他这副模样更气不打一处来,刚要上前就被安咎悄无声息地拦住了。安咎轻轻抬起剑鞘,挡在宿罗身前。绯云滚烫的温度使得剑鞘有融化之意。宿罗根本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不会连实话都不让人说吧?” 未知生物放软语气。 “如果你执意要挑战我的话,我欣然接受。不过你们刚经历悴螂国度的波折,理应给你们一点时间恢复才是。不然大家说我趁人之危怎么办。” “我不需要休息。” 宿罗咬牙切齿道。 “哎?这样吗?你们看起来蛮疲惫的。” 未知生物一脸好意地看着五人。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灭琅站了出来:“好了。你们刚从悴螂国度返回肆星,想必累了。待你们好好休息后,再来挑战非天也不迟。” 夏溯的眉毛跳了一下。 挑战的含义很微妙。当角斗士把挑战嵌入一个句子时,就已经表明了两方孰强孰弱。所以当灭琅说出让他们挑战未知生物时,就表明了他比五人都要强。 未知生物点了点头。 宿罗已经走到了未知生物对面。就在他的燃烧着绯云的手即将落下时,未知生物立刻道。 “自我生产的能源吗?真令我羡慕。这般炙热的温度我很久没感受到了。” 这番夸奖令在场的所有人都顿住了。连正要攻击未知生物的宿罗,手都停在了空中。他狐疑地盯着未知生物,后者只是用羡慕的眼神凝视着宿罗。 宿罗毫不遮掩脸上的嫌恶。可是这份夸奖又令他下不去手。要是换做之前的宿罗,肯定毫不犹豫用绯云将未知生物烫成碎沫。不知是不是在安咎身边待久了,他被感染上了一丝理智和安静。他此刻收回手,只是用暗红色的眸子盯着未知生物。 “待会见。” 未知生物挥手,目送众人离开。 灭琅在角斗场顶层为前三十名角斗士建造了专属休息室。权臣看着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统统回到各自的休息室后,去到了灭琅的书房。 权臣推门而入,灭琅正坐在石块和晶石砌成的沙发上,用打磨到极致的手指抚摸着焰焰。权臣弯下腰,从皮肤的夹层里取出一颗翠绿的晶石。 权臣腰两侧各长着一个口袋。口袋和皮肤贴合,平时看不出来,可以装下一些扁小的物品。 灭琅接过晶石,放在眼睛下方仔细查看,满意地点头。他松开另一只手,焰焰很自觉地跳下他的腿,趴在脚边。 沙发上镶嵌着各种形状和颜色的晶石,全都是灭琅从不同星球收集而来。权臣此次前往悴螂国度,灭琅曾叮嘱他一定要带回悴螂最为美丽的晶石。他将清透的晶石镶嵌进沙发的左下角,和萨迦罗斯的血油石并列。 “这么浓郁的绿晶石我还是第一次见。可惜我没有见过悴螂,他们的躯体想必比晶石还要翠绿。” 权臣没有将灭琅的话放在心上。他不相信灭琅没有见过悴螂。 “说说吧。” 权臣自觉地弯下腰,和灭琅详细讲了悴螂,无绪空间的事。 “奇特。太奇特了。” 灭琅如此评价。 权臣脸上的两只眼睛看着灭琅,犄角上的两只眼睛看着焰焰。焰焰似乎察觉到了权臣的目光,冲着他龇牙咧嘴。 灭琅拾起桌上的烟斗,享受地抽着烟。一股股浓烟从口腔的石缝里溜出,向着权臣涌去。很快他就被烟雾包围。权臣见灭琅一直不开口,他肯定知道权臣有话想问,也只是静静坐着。这是他的惯用套路了。 “他是谁?你新寻来的角斗士?” 权臣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可不是老朽寻来的。应该说是非天寻到了老朽,和这座角斗场。” 灭琅不再吐烟。烟管在他的手指间烫出一个黑印。 权臣背后的肉翅动了动:“非天?这是他的名字?” 灭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和你们没有区别。和任何角斗士都没有区别。他只是想要寻觅到一个得意的对手而已。” “你定义没有区别的方式可真是奇怪。” 一颗眼珠分裂成两颗,再逐渐生长为一个完整人类躯体的过程历历在目。权臣可不觉得非天和他们没有区别。 “你打算派谁和他角斗?” “这可由不得老朽。他的决定无人能插手。我们只能等待,等他寻觅到心意的对手。” 权臣转过犄角上两颗浓白的眼珠:“这个角斗场居然还有你不能插手的事。百年难见。” 灭琅似乎被权臣逗笑了,烟气随着他半笑半咳嗽的声音流出嘴巴。他摆了摆手,露出一副无奈之情。 “在浩瀚宇宙中,老朽能管控的也只有角斗场的事了。如今,连角斗场都难管咯。不过要是非天能为老朽带来几场精彩绝伦的角斗,那这点问题老朽就笑纳了。” 权臣盯着灭琅满是裂纹的脸。被擦得铮亮的灰色石块堆砌在一起,拼凑出一副硬朗,却不失情调的五官。他知道灭琅虽然这么说,但他一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让角斗场失去控制。 灭琅可能刚开始会被非天所带来的精彩角斗吸引。当新鲜感褪去,如果非天展露出野心,他必定不会坐以待毙,让角斗场沦为非天的所有物。 就在权臣思考之时,灭琅继续道:“谁知道呢。或许非天根本打不过夏溯他们。” 权臣好奇道:“你觉得呢?灭琅,你觉得非天的实力比夏溯还要强吗?” 灭琅吸了口烟,算是对问题的回答。 第60章 晶体残肢 宇宙被切割,肆星点缀着星光的黑空展现在眼前。晶树枝桠随着气流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一根被晶莹晶体包裹的手臂穿过切口,再是身体。晶藤编织成的头冠折射出刺眼光芒。 角斗场霎时间陷入混乱。角斗场中央悬浮着四道切口,围成一圈。源源不断的晶裔涌出切口,侵入角斗场内部。 权臣正走在角斗场冗长的走廊内,携带着寒气的气流刮过后背的肉翅。熟悉的碰撞声传来。他没有回身,即刻跃起。肉翅展开,拉扯脊柱上的骨刺凸出背部。权臣躲过晶裔的攻击,这才回身。 原本空无一物的走廊被切开一道裂口,露出晶莹剔透的晶林。长相畸形的晶裔爬出裂口,向着权臣袭来。晶裔的躯体表面凹凸不平,长着不同长短的晶锥,甚至还在变换。 权臣有一瞬的迟疑,肆星上的晶林明明被他亲手收复,被灭琅接管。所剩的晶裔本就稀少,不可能攻破灭琅的掌控。灭琅也不可能命令晶裔来攻击他的角斗场。那么现在朝权臣杀去的晶裔的来历变得不明。 权臣俯身躲过甩出的晶藤,向着下方的晶裔踹去。就在权臣即将触碰到晶裔时,他的重心被突然打乱。眼看就要落入下方随时准备将他撕成碎片的晶裔手中,权臣立刻调转方向,肉翅划过走廊墙壁,刮出一道裂痕。 晶锥刺进权臣后背,在身体里进进出出,反复切割。血液滴下,挥洒在下方的晶裔身上。刚刚权臣虽然躲过了晶藤的袭击,那是因为晶裔甩出晶藤的首要目的本就不是要击中他。 每一个成年晶裔都头顶一个晶藤编织成的头冠。晶藤由晶裔成年之时亲手从晶树最顶端摘下。每一棵晶树都是由死亡晶裔幻化而成,即将成年的晶裔必须选择一棵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晶树采摘。 将晶藤采下后,晶裔需要前往晶林最深处,从归池旁边的镜面上敲下一小块碎片,和晶藤一起编织进头冠。如此,当晶裔甩出晶藤时,晶藤也可以切开一道空间裂口。但是因为头冠只包含极小一块镜面碎片,所以裂口只能连接两个相近的空间,不能超过十米。即使这样,在团队协作中对晶裔来说也是一个极大的优势。 晶裔甩出晶藤对权臣发动攻击是想在他身后划出一道裂口,让另一个晶裔穿过裂口跃上权臣后背偷袭。权臣驮着晶裔撞向墙壁,整个走廊都被撞得摇摇欲坠。晶裔却利用身上的晶锥死死扎在权臣体内,扒住他的肉翅不放。 反射着光点的晶锥伸过脖子,来到权臣的喉咙前。权臣猛地向上飞去,用晶裔的头狠狠撞向走廊顶部。晶裔缩着头,还是被撞得不轻。头冠分裂成两根晶藤,缠绕住权臣的脖子。 窒息感令权臣的身体变得沉重,加上晶裔的重量,他渐渐向下沉去。下方的晶裔等待着,只要权臣的一只脚落入他们手中,他们就会将他拉到地面,用晶锥贯穿他的身体,为同伴报仇。 其中一个晶裔爬到了另一个晶裔背上,肢体就要抓住缓慢下沉的权臣。晶裔没有感受到实体的触感,她疑惑地抬起头,发现权臣消失了。原本趴在权臣背上的晶裔向下坠落,被其他晶裔接住。 权臣在最后时刻化作气体,脱离了晶裔的控制。气体凝实为固体,灰色气体瞬间塑造出权臣原本的躯体,他拍打肉翅,飞上看台。 角斗场中央的裂口依旧存在。晶裔到处寻找生命体,将他们斩杀。就像当初权臣从灭琅嘴里接到的命令一样,不管杀死多晶裔,也要收服晶林。权臣还注意到一部分晶裔在角斗场中央挖出了一个大坑。 想要救下角斗场就必须让裂口闭合,这就需要穿过裂口,打碎对面空间的镜面。权臣不顾身后向他涌来的晶裔,舒展肉翅向下俯冲。他离裂口越来越近,身体却被晶藤缠住。晶裔早就预料到了他会想穿过裂口打碎镜面,特地派了一小部分晶裔把守裂口。 越来越多的晶藤打在身上,紧紧捆住权臣。肉翅被勒出血印,他抬起爪子撕开其中一根晶藤,爪子却被又一根晶藤缠住。晶裔奋力向后退,想要将权臣拖下空中。权臣转化为气体,脱离数十根晶藤。 化作气体的权臣快速向裂口靠近,裂口突然关闭,把他拒之门外。晶裔在发现权臣消失后立刻给对面空间的同伴发送信号,让他们关闭镜面,裂口也随之消失。见此,权臣只能重新回到空中,见机行事。 权臣用余光捕捉到了几个身影。夏溯,杰克,安咎,宿罗翻下了看台。权臣刚想制止,却来不及了。四个人已经跃入角斗场,被晶裔包围了。他们没有权臣变换状态的能力,要是被晶藤缠住会很难脱身。 杰克刚落地,晶藤就向他袭来。他快速抬手,硬是接住了晶藤的攻击。晶藤上的尖刺扎入手掌,杰克的手指也扎入晶藤。他猛地发力,扭转腰肢,不顾痛觉牢牢抓住晶藤。晶藤连带着另一端的晶裔向着杰克飞来,被他捏住。 随着杰克逐渐用力,晶裔的脖子被掐爆。晶体碎片溅向周围,刮起宿罗身上的绯云,形成数十道升腾的火舌。宿罗向着远处的晶裔冲去,晶体碎裂的声响不绝于耳,被绯云渐渐吞噬。 如同液体金属的触手挡住通道,将晶裔困在角斗场内。在夏溯,杰克,宿罗和晶裔缠斗时,安咎向着权臣靠近。安咎向权臣甩出剑,权臣下意识俯身躲闪,剑飞过头顶,斩下准备从背后偷袭的晶裔的脑袋。 不染一丝杂色的剑转了一圈,回到安咎手中。每一丝力度,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准计算。 “晶裔有什么弱点。” 安咎干净利落的声音传来。 “他们惧怕尖锐的声音,必须要最为尖锐的那种。晶裔的晶体身体是由核心的共振力聚合的,碰到尖锐声响会破坏他们的共振能力,导致颅内的晶体逆生长刺穿头颅,身体散架。” 安咎在脑海中搜索。已知自己,和三个朋友无法提供所需的尖锐声响,权臣大概率也不行,不然他早就击退晶裔了。那么剩下的唯一机会就是去灭琅的藏宝库看看。 权臣与安咎想的一致。他需要去灭琅的藏宝库找到那枚戒指。那枚戒指曾助他征服晶林,内里装有萨迦罗斯角斗士的最后惨叫,也就是哀歌货币。 “灭琅的藏宝库内有一枚镶嵌宝石的戒指,可以发出足够尖锐的声响制服晶裔。我们只需要突破晶裔的包围……” 权臣话音刚落,身旁的晶裔开始散架。 散发着清亮光泽的晶体残肢散落一地,将五人包围。权臣凌空跃起,抓住安咎的手臂,想要带他撤离,却晚了。镜面重新割开空间,露出一片密密麻麻的晶树。强大的气流从中刮出,携带着树梢间的低沉嗡鸣。 气流卷起晶体残肢,越刮越快,直到残肢化作锋利的晶刃,形成致命的晶碎风暴。权臣竭力拍打肉翅,身体却纹丝不动。他被风暴的吸力往后拖,肉翅的力量仅仅能让他保持在原地。他抓着安咎的胳膊,安咎用另一只手拔出剑插进地里,也和风暴做着对抗。 夏溯,杰克,宿罗被晶碎风暴打的猝不及防。夏溯收回触手,在风暴刮来的最后时刻将杰克和宿罗卷回身边,再用触手搭建起一个球体防护罩。 晶体残肢划过触手,在银色的皮肤表面留下数百道伤痕。刺痛顺着脊柱爬进脑子,杰克和宿罗眼看夏溯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再这样下去,触手迟早会被切断,三人将会暴露在晶碎风暴内,被切成碎肉。 夏溯感受着痛意,她必须把安咎和权臣也拉到防护罩内,否则他们很快就会被切碎。夏溯掀起两根触手,晶碎风暴席卷了整个角斗场,空中尽是沙石,能见度极低。她根本找不到安咎和权臣的身影。 杰克拍了一下宿罗的肩膀,很快收回手。再多待一下手掌就会被烤焦。 “能见度太低,你能将光斑或者绯云的亮度提高吗?” 宿罗按照杰克说的做,拔高光斑的运转速度,热能瞬间爆发。光斑变得无比刺眼,连带着绯云变量,像是流动岩浆般散发起红光。夏溯和杰克下意识眯起眼睛,不再去直视宿罗。 “是宿罗。” 角斗场另一边,安咎立刻捕捉到了熟悉的亮光。 “什么?” 气流刮过耳膜导致听觉大幅度下降,权臣没有听清安咎说的话。 权臣此时不再浮在空中,落到了地上,四肢齐齐扎进地里,垂着头,抵抗扑面而来的强劲气流。他依旧在拍动肉翅,产生与风暴相反的力,才避免自己被卷走。安咎就在他身边,两手扶着剑,勉强能撑住。 好在权臣拥有双重眼睑,可以避免风沙吹进眼睛阻挡视线,暂时能看清安咎和周围五米的情况。安咎只能用眼神示意权臣,他没法用手示意,只要他松开手,一定会被风暴卷起。权臣顺着安咎的视线看去,看见了一束耀眼的火光。 一块细长的晶体残肢忽然飞来,权臣低头躲过,同时安咎也将头放的更低。权臣长在犄角上的两只眼睛变得更加警惕,时刻注意着飞来的晶体残肢。残肢极其锋利,在气流的极速运转下可以轻易切割开生物的躯体。 更多晶体残肢向两人飞去,他们在原地艰难闪躲,因为不能大幅度移动,所以好多伤害只能硬扛。不到一分钟,两人身上就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伤口。血液流淌出伤口,被气流吹起,四处挥洒。如果他们再不寻找庇护,要不然被切断脖子,要不然失血而亡。 安咎向权臣努力靠拢,伏在他耳边:“我们需要向宿罗告知我们的所在地。” 安咎预测到夏溯会展开触手形成球体防护罩,这是唯一能暂时躲避晶碎风暴的办法。 权臣勉强能听清安咎的话:“你的剑能反光吗?” 安咎瞬间明白权臣的意思。他点头,发丝拍打脸侧。 “抓紧我。” 安咎猛地拔出剑,权臣两手把住他的身体,却还是渐渐向后退去。晶碎风暴的吸力太过强大,权臣一人无法抵抗,他只能尽可能减缓移动速度,为两人争取时间。 光斑散射出的光束击打在剑刃上,往回反弹,照射在夏溯的触手上。杰克根据光束推测出安咎所在的位置,指向茫茫风暴的西南方向。夏溯立即甩出触手,顶着狂风和残肢的干扰,成功抓住了即将被拖入晶碎风暴的安咎和权臣。 夏溯用力向后扯,触手被抻的发痛,已经到了极限。被残肢割破之处差点断裂。可是安咎和权臣只是往前挪了一小点,夏溯一人对抗不过所有晶裔组成的风暴。杰克和宿罗挪到夏溯背后,将捆着安咎和权臣的两根触手捆在自己掌心,合力向后拉。 两个佝偻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三人齐心合力下,安咎和权臣成功挣脱了晶碎风暴的吸力,被触手卷入防护罩,暂时安全。两人浑身布满伤痕,好在暴露在风暴内的时间不算长,伤口不深。 安咎稍微喘了口气:“晶裔惧怕极其尖锐之声。我们需要从灭琅的藏宝库取得一枚装有萨迦罗斯角斗士绝叫的戒指。” “自己的角斗场就要毁了,灭琅人呢?” 宿罗一甩手,融化的晶体碎片从绯云中溅出,在地上喷洒出两道焦黑痕迹。 权臣解释道:“灭琅现在不知是死还是活。晶裔很有可能直接切开了灭琅附近的空间,将他包围,孤立,再杀死。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问题是我们现在怎么脱离晶碎风暴。风暴携带的吸力太过强大,我们无法抵抗。” 疼痛和抵抗吸力所需的力量令夏溯被汗液浸透:“我能感受到晶碎风暴变得越来越强大。残肢好像在风暴内相互碰撞,被彼此,还要沙石越磨越锋利。我的触手顶多还能坚持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触手会尽数断裂。” “你的触手能将其中一人或是两人抛到看台上吗?” 夏溯摇头:“我没有那么大力。我向吸力的反方向挥动触手已经很是艰难,更别提抛出两个重物了。” 宿罗刚张嘴就被安咎截下:“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宿罗。但是你一定会被吸走,然后晶体残肢会刺进光斑,将你粉碎。” 宿罗被安咎阻拦很是不爽:“那可不一定。” 夏溯不会让宿罗白白送死:“安咎说得对。” 杰克和权臣也都赞同地点点头。 夏溯下意识收紧触手,宿罗想走出防护罩都不行。 “那你们有更好的想法吗?” 宿罗没好气地说道。 五人正在思考,突然被一声尖叫扰乱。尖叫声异常凄厉,尖锐到扎穿颅骨,在脑皮层泛起苦涩的涟漪。 幸好防护罩替五人挡住了一小部分声波,不然人类的耳膜很难在这种频率的尖叫下完好无损。权臣忍受着不断激起痛觉的尖叫抬起头,这份长而尖的叫声有些耳熟。 痛觉逐渐减弱,夏溯感受到晶碎风暴也在减弱。残肢不再猛烈地割向触手,渐渐消停。晶体碎裂的清脆声响伴随着尖叫持续了许久。五人在触手组成的防护罩内数目相对,听着外面晶裔的爆炸声。 直到所有声音全部消失,夏溯才收起触手。触手的银色皮肤被割开,有的甚至被剥下,惨不忍睹。她将所有触手收回后背,默默安抚。 肆虐的晶碎风暴消失不见,只剩下满地晶裔尸体。晶体残肢堆砌在一起,印出清晰黑空。夏溯向看台望去,发现正是灭琅。 灭琅步伐缓慢的走入角斗场。权臣看着毫发无伤的灭琅十分疑惑。他肯定晶裔割开了空间,将灭琅包围,就像晶裔对待自己一样的手段。灭琅孤身一人,如何能安全逃脱。他之前向来依仗权臣为他扫清威胁。 灭琅迈过一块晶体残肢:“好在老朽当时在萨迦罗斯购入了哀歌货币。现在看来物超所值。” “肆星的晶林脱离掌控了?” 这是权臣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灭琅摇头:“当初晶裔为了繁殖,他们在不同的星球上建立了基地。艾因,也就是晶裔的首领,在老朽征服晶林时正好在另一颗星球上的基地。现在来到了肆星准备抢回晶林。艾因来的悄无声息,他们在利用另一个基地里的镜面直接来到了老朽面前。” “折腾这么一番,还不是变成一堆碎片。” 灭琅叹了口气。 果然早有防备。权臣心想。在他按照灭琅的命令收服晶林时,灭琅早就发觉艾因的缺席。他肯定知道艾因会来报仇,因此提前准备了哀歌货币。 在几人交谈之际,角斗场中央的空间再次被割开。如同冰晶般透彻的液体涌出裂口,灌入晶裔提早挖好的大坑。 第61章 归池复生 权臣反应过来,要冲入裂口彻底捣毁晶林,却被晶藤缠住。 气流猛地冲出裂口,卷起晶体残肢抛入盛有液体的坑。气流异常猛烈,夏溯和安咎被刮飞,夏溯意图调动触手,但触手经过晶碎风暴的摧残,不再能使用。幸好杰克眼疾手快,抓住安咎,安咎再抓住夏溯,才避免被刮走。 强大的气流刮得几人睁不开眼,只能弯下腰在原地防御。权臣突破气流,想要飞向裂口,却被晶藤捆住。他想要挣脱,用爪子切开晶藤,却只换来越来越多的晶藤缠上身体。权臣转化为气体,晶裔早已料到。晶藤相互交错,形成一个完全密闭的空间,将权臣困在了里面。 变化成气体也无法摆脱晶藤,于是权臣只能变回固体,用身体尝试破出晶藤。他的爪子被晶藤上的尖刺贯穿,他拍打肉翅想要靠蛮力挣脱,只听血肉撕裂。 晶藤上野蛮生长的尖刺深深陷入权臣的皮肤。当他拍打肉翅,尖刺在体内移动,倒勾住皮和肉,将两者撕开。权臣痛苦的吼叫,无济于事。 气流渐渐减弱,杰克在飞扬的沙土里望见被缠住的权臣,还有一个散发着晶莹光辉的晶裔。盛有剔透液体的池子被破开一个个窟窿,晶体残肢重塑为晶裔,从中走出。权臣看着下方逐渐站满晶裔,晶藤拉拽的力度越来越大。 就在权臣即将被拖进池子时,晶藤忽然尽数折断。他立刻向上飞去,飞出晶藤的攻击范围,回到灭琅身边。灭琅看着复活的晶裔竟还在抽着烟斗,不急不缓的吐出烟圈。 刚刚安咎发现权臣被缠住无法脱身,于是甩出剑割断了晶藤。权臣向安咎点头致意。 越来越多的晶裔冒出池子。原本七零八碎的晶体残肢全部重新组装,变为完整的晶裔。晶裔身上不见任何伤口。光滑透亮的晶体堆砌成畸形的躯体,他们走出池子,半透明的液体从身上淌下,在背后连成一根管道。 复生的晶裔背后皆连着一根管子。管子将晶裔和池子相连,向晶裔传输液体。灭琅再次打开容器,尖锐的尖叫声瞬间爆破,惹得众人纷纷低下头。 尖叫声向晶裔冲去,他们痛苦的倒地,却没有散架或是阵亡。过了一会,竟然重新站起,再后来竟可以顶着尖叫向灭琅走去。哀歌货币很快耗尽,灭琅眯起两颗圆润石块制成的眼睛,望向一步步靠近的晶裔。 “归池。” 他说。 “砍掉晶裔背后的管子。” 权臣领命。腾起到空中,只是不等他移动,就被晶藤抓住。他想要转化成气体,又想到晶裔已经摸清了他的套路,必定会再次形成密闭空间,将他困住。权臣无法凭借自身能力摆脱晶藤,只能与其抗衡。 灭琅见权臣被牵制,向其余四人道:“砍掉晶裔背后的管子,为权臣创造机会。他知道怎么做。” 热气蹭过灭琅的身体,宿罗冲向晶裔。夏溯手臂两侧的皮肉绽开,弹出臂刃。触手受了重伤,暂时无法使用。三人跟上宿罗向着晶裔攻去。 安咎跃起,踩上其中一个晶裔的脑袋,挥剑将晶藤斩断。可近乎是瞬间晶藤便再生,重新缠住权臣。宿罗燃烧着绯云的身体为夏溯和杰克开辟出一条道路。两人相互配合,想要绕到晶裔背后斩断管子,但是晶裔的警惕性极高,数量众多,将两人包围。 宿罗撞开大片晶裔,他用绯云缠绕出的双手抓住晶裔的身体。晶裔的上半身迅速碎裂,晶体碎片欲滚落地面,却被背后管子内流动的液体牵制,滞停在了半空。宿罗继续加力,却见刚刚捏碎的上半身瞬间重组,如同时间倒退。 晶体碎片反重力般重新拼接,不等宿罗反应,晶藤缠住了他的脖子。晶藤的力量逐渐加大,晶体身体上的晶锥插进宿罗的脖子,绯云被捅穿,与晶体碰撞发出嘶嘶声。宿罗的脖子被撕开一道口子,紧接着被晶藤越扯越大,直到头颅被扯下。 失去头颅的宿罗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后退去。晶裔转身离开,准备去杀死在一旁厮杀的安咎。就在晶裔朝着安咎移动之时,其中一个晶裔的身体突然爆裂。 “想去哪里?我们还没玩完。” 刚刚被扯掉头颅的宿罗就站在晶裔身后。脖子处的绯云向上翻腾,重新组成一个头颅的形状。晶裔这才发现宿罗两颗漆黑的眼珠镶嵌在了他的手臂上,此时滚到了新组成的头颅内。 宿罗在头被扯掉的最后时刻将眼睛挪动到了手臂上。燚蚀本就无形,因此晶裔扯掉的不过是一团绯云罢了。只要光斑还在运作,绯云就可再生。 晶裔见此不再向安咎移动,将宿罗团团围住。绯云膨胀,晶裔围成圆形逐渐向中间靠拢,任由身体被绯云融化。他们不断重塑,重塑的速度异常迅速,远超绯云融化晶体的速度。 宿罗抓住其中一个晶裔,将其捏爆。但是在捏爆的瞬间,飞溅出去的晶体碎片被液体牵扯,拉回再重塑。晶裔毫发无伤的再次站在了宿罗面前。宿罗逐渐变得暴躁。他一个个捏碎身边的晶裔,待他转头,晶裔便会重塑。 晶体碎片藕断丝连,被捏碎再凝聚,永不疲倦。 晶裔爆破的声响在宿罗耳边炸开,他没有注意到晶裔形成的包围越来越窄,直至他只能站在原地,无法移动,身体被挤压。晶裔注意到了宿罗胸口闪烁着的光斑。他们伸出晶锥刺向光斑,被宿罗用绯云缠住。 晶锥不断扎向宿罗,从各种角度试图刺进光斑。他只能调动全身绯云格挡,保护光斑不受伤害。这也向晶裔证实了光斑就是宿罗的致命点,他们更加拼命想要触及,不顾身体被绯云融化的痛楚。 安咎灵活舞剑,被斩断的残肢飘落空中。可是不管他如何劈砍,晶裔总能再生。他们凭借数量优势控制住安咎的走位,将他包围。安咎试图突破包围,晶裔却凭借得以再生的身体硬是抗住伤害,困住了他。 夏溯和杰克也被困住,晶裔故技重施,先是将五个人分开,再包围。他们从不暴露背后的管子,永远用正面面对,因此五人没有机会斩断管子。 晶裔的包围随着时间推移收紧,任何伤害都奈何不了他们,他们的躯体不停再生。晶裔将五人全部包围后,向着灭琅进发。晶体和地面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灭琅注视着不断逼近的晶裔,没有任何动作。 夏溯和杰克疲于应付晶裔,两人凭借双臂撕开一个个晶裔的躯体,又眼睁睁看着他们重塑。无尽的折磨使两人无暇顾及他人。但他们至少在并肩作战。安咎,宿罗,和权臣被单个包围,被杀不死的敌人折磨。他们的躯体变得沉重,现在还不是停下的时刻。 数百根晶锥扎进宿罗的身体,缕缕绯云缠绕住晶锥与之对抗。光斑隐隐碎裂,发出阵痛。安咎的身体和脸被划的血肉模糊,早已看不清五官。权臣的肉翅被晶藤撕下,在地面留下两片血泊。 晶锥向灭琅扎去。完美无瑕的晶体近在眼前。 碎裂声传来。晶锥炸裂,碎片划过灭琅的脸,在石块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晶裔背后的管子应声碎裂,然后再是身体。角斗场内回荡着清脆的声响,晶体碎片飞溅漫天,像是从黑空坠落的星点。 晶裔不再受到液体的滋润,失去了背后管子的他们不再拥有再生能力。 光斑剧烈闪烁,绯云攥住的晶锥忽然炸裂,化作碎片在宿罗身边飘舞。一个人影走过宿罗身侧,他的目光不由被吸引。正是非天。 角斗场中央再次出现裂口。更多液体涌出,气流刮来,晶裔想要故技重施,将碎片卷入池子,然后再生。权臣从地上爬起,他下意识想要拍动肉翅,却感受不到背部肌肉。两扇肉翅躺在他脚边,湿漉漉的血浆粘在脚底。 权臣跨过被撕下的肉翅,直奔裂口,被非天拦住。 “交给我了。” 权臣想要出声提醒,只见非天用轻快的步伐在气流里行走。被卷起的晶体碎片划开他的身体,血液环绕身侧化作数道殷红浪潮。他走到裂口前,抓住了空间裂缝的边缘。非天双手用力,裂口一点点闭合,直至消失不见。他用双手关闭了空间裂缝。 气流随之消失,晶裔彻底丧失复生的可能,沦为散落一地的残破碎片。权臣不可置信地盯着非天,他的举动颠覆了权臣的认知,颠覆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徒手关闭空间。这不符合宇宙法则。 空间不能被生物个体所掌握。不能被触碰,甚至不能直视。生物能做的只有研究。晶裔这个种族拥有可以割开空间的镜面已经是极限。非天在众人面前却抓住了空间,将其拉扯至关闭。 非天转过身,温婉的眉眼间尽是担忧。 “都怪我来晚了。导致你们受了这么严重的伤。看来角斗又要被推迟了。” “你不也受伤……” 宿罗的话还没说完,就看非天被割的鲜血淋漓的身体迅速愈合。 露出脏器的侧腰长出全新肉块,森白脊柱被皮肤重新覆盖。一截截骨节轻微从皮肤下凸出,如同层峦叠嶂的山脉连接至后颈。他的头向一侧倾斜,脖子上的伤口内部长出青红色的血管,将头颅重新拼接。他苍白的脸颊逐渐有了血色。 宿罗求证般望向安咎,安咎一直注视着非天,没有注意到宿罗疑惑的目光。 非天向众人走来,每一步都同样有力。他微微俯身站在夏溯面前,正好能和她面对面相视。夏溯此刻全身都是血痕,脸也被血污覆盖,散发着隐隐腐腥味。 夏溯对上非天黯淡无光的双眼,他用洁白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肩头,黏腻的血液沾上手心,他毫不在意。夏溯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非天自始至终都挂着微笑,他调转方向,向权臣走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非天路过权臣时,他总感觉非天的微笑带有一抹讽刺。 “真是的,灭琅。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呢。不如我帮你一把。” 非天抬起双手,撕开了空间。空间对面露出一大片被砍伐的晶林。非天迈入裂缝,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下一秒他又出现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晶裔。 “艾因?” 非天手里的晶裔正是艾因,晶裔的首领。 艾因浑身扎出晶锥,刺进非天的身体。 “我刚愈合好的身体就又被你捅坏了。那么,你就拿你的命赔偿吧。” 非天几乎没用力,艾因晶体制成的躯体就在他手中爆裂,化作透明碎沫在空中飘荡。灭琅笑了笑,没说话。晶裔看到艾因被抓去想要攻向非天,却全部碎裂。非天将空间裂缝再次关闭,血液从身上的窟窿汩汩流出。直到皮肉长出,重新填补上窟窿。 碎沫随着非天碾手的动作飘落,他用柔和的眼神扫过地上晶裔的尸体,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离去。在路过宿罗时用指尖绕起一缕绯云。宿罗抓住他的手,皮肤很快被烫掉。非天像是没有痛觉般,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整只右手被烫化。皮肤化作肉色液体掉在地面,肉和血管被烤焦,再是骨头。最后非天的整只手掉在了地上,碎成灰烬。这也让他摆脱了宿罗的掌控。非天伸出断掉的手臂,下一秒断口处的骨头开始延伸,分裂成五个枝杈,变为指骨。 宿罗伸出手意图再次抓住非天,他却已经走远了。非天挥了挥重新生长出的右手,消失在通道内。 安咎看向灭琅:“他有何来历?” “老朽也不知。” 安咎微不可察地皱起眉。他和权臣,乃至夏溯,杰克,宿罗,都认为非天是灭琅从某个不知名星球搜刮来的角斗士。但事实真的并非如此。 “非天不是老朽找来的。在你们去悴螂国度的第二天早上,他就出现在角斗场里了。老朽见过的角斗士没有上万个也有上千个,自然能看出他实力非凡。他说他是来寻找乐子的。于是老朽想要帮他安排角斗,却被回绝。他一直在等你们回来。” 杰克半信半疑地看着灭琅。 灭琅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看非天的样子,是老朽能掌控的了的吗?” 权臣倒是相信灭琅的说辞。如果非天真的是灭琅的手下,早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灭琅抬眼扫视站在面前的五人,每一个人都伤痕累累。全身布满深浅不一的伤痕,有的深可见骨。肉里扎着细微晶体碎片,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压迫神经。权臣背后的肉翅更是被整个割下,躺在不远处的地上。 “好了。你们先去医疗室。你们把非天当作普通的角斗士便好。” 绯云变得些许黯淡,胸口的光斑有碎裂的迹象,微弱的闪烁着。 “老头子,你最好别耍花招。” 宿罗最后还是被夏溯拽走了,四人离开角斗场中心,前往医疗室治疗。权臣也跟着去了,只是等另外四人分别走入单独的隔间又走出,折返回了角斗场中心。灭琅还在等着他。 灭琅站在一堆晶裔尸体中间,惬意地抽着烟斗。白烟迎面扑来,浓郁的气味权臣早已习惯。他迈过堆砌在一起的尸体,时不时还会踩到碎裂的晶裔残肢,碎片扎入脚心。他走到灭琅身边,静静站着。 烟圈被灭琅吐向空中,向上飘浮。他好似根本没注意到权臣。肉翅被割下的地方剧烈的疼着,权臣的四只眼睛里流露出麻木。他抬起手,用尖锐的爪尖捅入脖子。 脖子上瞬间出现六个血洞。随着权臣移动手臂,他的头颅应声落地。灭琅扯过袍子,防止碎肉和血液溅到上面。滚落地面的头颅面无表情,悠悠转了几圈,停在了灭琅脚下。权臣的身体向前倒去,砸向地面。 灭琅吐出最后一个细窄的烟圈:“一会见。” 第62章 双性新来者 伤口在被缝合时总会打麻药。因此夏溯只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肤在被拉扯,没有痛觉。全副武装的白袍医生站在她身后,用镊子小心摘除陷在肉里的晶体碎片,再用缝合器快速缝合。 “谢谢。” 医生做完这一切便离开了。苍白的病房只剩夏溯一人。 她聆听自己缓慢的呼吸,些许疲惫的靠在床上。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请进。” 夏溯猜想来的人是谁。杰克?安咎?大概率不是宿罗。 推门而入的是一个夏溯从来没见过的女人。夏溯很是疑惑,注视她走到床前。女人突然弯下腰坐在夏溯身边,身体紧紧贴着她。夏溯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挪。 “女士,有什么我可以帮你…….” 夏溯抬眼,对上女人漂亮的黑眸。浓密的睫毛为她的眼眸盖上一层阴影,这令她看起来些许忧郁。她的两颊琢着淡淡红晕,垂眸看着夏溯。 “你叫夏溯,对吗?” 女人离夏溯的距离异常近。夏溯能清晰的听到她说话时发出的呼吸声。 不等夏溯回答,女人继续道:“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兴奋了。” 冰冷的指尖不知何时划上了夏溯的脸颊。在她脸上留下一道滚烫的痕迹。夏溯不知道女人嘴里的兴奋所为何事,刚张嘴就被她制止。 女人轻轻摇头:“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没见到你之前,我的心脏每一天都在被空虚啃食,慢慢腐化。但现在,一切都好了。”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满意的玩伴。” 夏溯皱起眉:“玩伴?” “你难道不渴望一场赌上性命的角斗吗?这几千年以来我太寂寞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渴望一场战斗,一场我能使出全力的战斗。而你,就是我最棒的玩伴。” 夏溯总算是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想和我角斗。” 女人的身体因兴奋而大幅度颤栗:“没错。没错!我想与你角斗。我想让你撕开我的皮肉,折断我的骨头,把我逼上绝路,最后将我吞噬。” 夏溯打败了那么多角斗士,时不时会遇到一些有着偏激或是畸形想法的生物,所以女人的要求对她来说并不稀奇。她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女人。 “几千年以来你都很寂寞?” “哦,是的。你根本无法想象漂浮在漆黑宇宙中,日复一日看着尸体从身旁飘过的日子。他们是那么脆弱,那么不堪一击。” 夏溯眨了眨眼:“我的确无法想象。” “可是你是人类不是吗?据我所知,人类根本没法活上千年。” 女人笑了笑。嘴角处不见一丝皱纹。 “我是不是人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你带去快乐,你也能给我带来快乐。角斗士就是以战斗为乐,难道不是吗?” 夏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怎么为你带去快乐?你怎么知道我不像你口中那些脆弱的生命,不堪一击。” “你是见过最具有潜力的生物。” 女人伏在夏溯脸侧。声音所产生的震动摩挲她的耳膜。 “快说你接受我的挑战,夏溯。” 夏溯看着面前举止些许怪异的女人,身为角斗士,在面对挑战时她绝不会退缩。 “我接受你的挑战。既然你我即将角斗,我总要知道你的名字。” “你可以叫我非天。虽然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但是他们都这么叫我。” “非天?” 夏溯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非天不是一个男人吗? 当女人的手指划过夏溯的脖颈时她才回过神,下意识又往后挪了挪。 “别开玩笑了。非天是个男人。我甚至不确定他是不是人类。” “这样吗?” 女人的脸开始扭曲。五官融化,再重塑。那双黑眼睛还是一样温和,只是多了一丝硬朗。单薄衣料下的皮肤和肉在蠕动,形成一个男人的躯体。他依旧坐在夏溯身边,温热的呼吸时不时刮过她的耳朵。 夏溯克制不住的震惊。面前的女人仅仅在十秒内变为了男人的模样,甚至连身体构造都改变了。 “现在能认出我了?” 非天的笑声带有震动,穿过夏溯的耳膜。 “你肯定不是人类。你到底是什么生物。” “别紧张,夏溯。这样,等你陪我玩完,我就告诉你。如何?” 非天直勾勾地看着夏溯。黑色的眼睛拉扯出湿黏的欲望。战斗的欲望。 “既然我已经答应你了,我便不会反悔。” 非天听到夏溯的回答后扬起嘴唇,开心地笑了笑。他伸出手,顺着夏溯的脊背一路划下。 “你的伤恢复的很快。后天。后天我们就来玩玩。” 夏溯没有拒绝。 骨刺轻轻顶起皮肤,薄膜和肉拼接成的翅膀微微颤动。权臣走进灭琅的书房,看着灭琅石灰色的身影站在柜子前,摆弄着琳琅满目的烟斗。 权臣身上不见一处伤口。强健体魄完美无瑕,伫立在灭琅身侧。灭琅弯着腰,从架子上掏出一只闪烁着龙息的烟斗。他用两根长方形石块拼成的手指滑过烟杆,满意地点头。 “晶林没有动静。” 灭琅小心翼翼地把烟斗放回架子上。又捻起另一个烟斗,怜爱地摸了摸。 “今天晶裔攻击的发起点不是肆星的晶林。你早就知道晶裔还有别的基地,是吗?” 灭琅终于挑好心仪的烟斗,直起腰,绕过权臣坐在了镶满晶石的石块沙发上。他惬意地吸了一口,扬了扬头,示意权臣也坐。权臣没有坐下,而是站在了灭琅对面。 “你去收服晶林的时候,晶裔的首领艾因并不在。很显然,当初晶裔逃到肆星重振种族,同时也在别的星球上建立了基地。可惜我并不知道晶裔其他基地的所在地。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等。” “如果不是非天,你就要把自己等没了。还是说,非天本就是你安排的人。” 灭琅突然咳嗽起来,十多个小石子不受控制地蹦出嘴巴。他的身体颤抖着,关节处的石头相互碰撞发出声响。 灭琅长呼一口气:“你不会还觉得非天是我安排的吧?如果真是如此,那你太过蠢笨。好好想想,权臣。我会安排一个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手下吗?非天当着所有人的面用双手合上了空间裂缝,又将其撕开,杀死了艾因。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如果能带来足够多的利益,或许你会铤而走险,安排一个实力强大,却难以控制的手下。” 灭琅点点头:“有长进。如果情势所迫,或者当利益远超风险时,我可能会这么做。但我可以保证,非天绝不是我的手下。” 权臣暂时相信了灭琅。不是因为这句保证,保证对于灭琅来说,跟死掉的角斗士一样没有意义。 “让我猜猜。你已经处理好了晶裔的其他基地。” “猜对了。” “艾因为了报复我,可真是下了血本。还记得晶裔背后多出的管子,和角斗场中央盛着透明液体的池子吗?” 灭琅没有等权臣回答,继续道:“艾因把归池中的液体用镜面输送到了角斗场。再将晶树全部碾烂,碎成汁水,与归池的液体搅为一体。这便可以给晶裔提供无限生命,无限再生能力。” 灭琅看权臣还是不解:“晶裔临终者会走入晶林深处的归池,身体融化重组为新的晶树。晶树中冻结了一部分晶裔的生命,每个晶裔都会保留一部分寿命,为了修补还活着的晶裔身上的伤口。” “每当晶裔受伤。他们会把身体上的晶锥插进晶树,吸取生命,修补身体。归池就是承载着生命的容器,晶树也是。艾因把晶树捣毁,榨出所剩的生命,再与归池融为一体,创建出了一个可以快速修补生命的池子。” “艾因再利用晶树的树干改造成管子,将池子里的生命液体与晶裔连接。如此一来,晶裔就可以不断延续生命,即使受到致命伤害也可以立刻修补。” “真是令人妒忌的天赋,不是吗?” 权臣不置可否。 “能够自我修复,自我增生的生物少之又少。如果自我修补的速度够快,便可以无限接近永生。” 权臣抖了抖翅膀:“这不正是你想要的。” “对了。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 权臣有些疑惑,没有说话。 书房的门吱呀作响,权臣回头,看见了一具清透无瑕的躯体。 “他助我征服了另一个星球上晶裔的基地。” 新来者站在书房门口,灯光穿透他的身体,折射到权臣身上。双眼因灯光而刺痛,权臣呆愣了一瞬。权臣能感受到新来者对自己躯体的满意。晶体的每一个切割面都按照精准数字执行,完美的部位拼接成的完美躯体。 晶体折射着光芒,和权臣暗沉的皮肤截然相反。新来者半透明的身体透露着轻盈,却也不失力量。头颅上镶嵌着晶藤制成的头冠。 新来者在权臣和灭琅的注视下走近。他绕过权臣,这时权臣才发觉他的体型竟比自己还要高。他投下一个具有十足挑衅意味的眼神,走到了灭琅身边。这种眼神对权臣来讲太过熟悉。他也曾对站在此地的角斗士露出带有挑衅和可悲的眼神。 这种眼神传达的信息一致。我要代替你。代替你的荣誉,你的实力。 肉体砸向壁面的沉闷声响在洞穴内回荡。整条脊柱和大脑仿佛在体内摇晃,连带着视野一起模糊。疼痛令零七七蜷缩起身体,生存本能令他重新站起。 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天。当零七七走出培养皿,就被扔到了这个人造洞穴中。洞穴内没有任何光亮,没有出口,不见天日。他本以为自己会迷茫,会在黑暗中迷失方向,最后默默死去。但在踏入洞穴的那一刻,他的意识变得无比清晰。 他要杀光洞穴内的所有生物,他要活下去。零七七的身体在微微颤栗,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兴奋。服从,杀戮,忠诚。这三个概念根深蒂固的植入零七七的脑子。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畏惧杀戮,还是喜爱。 零七七再次撞向石壁。锋利的石块划出道道伤口。一五六揪起他的肉翅,一脚踩上他的后背,试图将肉翅撕下来。皮肉撕裂的痛觉令零七七愤怒。他猛地挣扎,用四肢撑起身体,顶向墙壁,向后倒去,将一五六压在身下。 怒吼声在石壁间弹跳,零七七抬起爪子就要挥下,却被一五六长有鳞片的手臂挡下。他长着尖锐鳞片的手指扎进零七七的大腿,抠出数个血洞。零七七立刻站起,脱离一五六的攻击范围。他不能被抓住,一旦被控制住,他的喉咙就会被鳞片割破。 零七七早已适应洞穴昏暗的环境。他清楚地看到一五六弯下布满鳞片的身体,拱起背。吼声传来,零七七的五脏六腑跟着颤动。血液像是长出倒刺,一下下刮过肌肉和血管。他捂住耳朵,却无济于事。他的视野变得模糊,四只眼睛像是要爆出眼眶。 吼声持续了三十秒,还在延续。一五六突然发现零七七消失了。吼声戛然而止。他在漆黑的洞穴内寻找着零七七的身影。 一团灰黑色的烟雾悄无声息地飘浮到一五六身后。零七七重重地落在一五六身上,皮肤传来刺痛,一五六将全身鳞片立起,扎入他的身体。鳞片反复切割皮肉,这让本就遭受吼声干扰的零七七意识更加不清醒。一五六抓住他的肩膀,把他再一次甩向石壁。 骨头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其中一个肉翅耷拉在身后,显然折断了。一五六已经走到了零七七身前,长有鳞片的手对准他的脖子,落下。 温热血液喷涌而出,溅了零七七一脸。最后时刻,他化作气体躲过致命一击,用爪子捅穿了一五六的喉咙。随着一五六的尸体倒向地面,零七七也瘫坐在了地上。血浆流出尸体,将他围住。他没有力气再去移动,任由血浆一点点将他吞没。 成堆的尸体聚集在洞穴中,腐肉和血液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充斥每一处。零七七几乎丧失了嗅觉,腥臭味对他来说跟干净空气没有区别。 恢复一点力气后,零七七搬起尸体,放在左侧尸堆最上方。他尝试展开肉翅,折断的骨头发出剧痛,左侧的肉翅软绵绵的贴在背上,伤痕遍布。一截骨头刺出薄膜,露在外面。 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咙。零七七的身体不住痉挛,吐出一口酸液。太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胃酸反上食道。零七七被送进洞穴后就再没吃过东西。洞穴内没有食物,有的只是尸体。 零七七擦掉嘴边的污渍,跪倒在地。疲惫让他丧失了其他感知力,他靠在石壁和尸堆间睡着了。等他醒来时眼前依旧是一片黑暗。零七七撑着墙勉强站起,伤口和折断的肉翅传出更加剧烈的痛觉。他一步步向前走去,走出了他暂时称为“家”的小洞穴。 洞穴外是错综复杂的隧道。零七七绕过一叠叠尸体,没有见到任何活物。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传出了细微声响。零七七立刻警惕起来,脑海中血浆翻涌,在这个洞穴中,碰上任何活物,哪怕是活物的迹象,也就是声音,都代表着厮杀。 为了掩埋踪迹,零七七化作气体飘到隧道尽头,声音越来越大。声音变得清晰,零七七明白了发出声音的生物正在做什么。那个生物在进食。 肉块被撕裂的黏糊声响在石壁间回荡,牙齿和骨头相互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声音。零七七甚至能听到肉块滑入喉咙的声音,生物的吞咽声极快,不断往嘴里送着食物。零七七停在声源不远处的石块后,向外窥视。 第一眼,零七七没有看到正在进食的生物。他的目光凝滞在庞大无比的尸堆上。在洞穴中,每一个生物都会将杀死的对手的尸体堆叠,堆成一座座尸山。尸山越高就代表这个生物的实力越强。现在挡在零七七面前的尸山无疑是洞穴中最高最宽的那个。 数不清的尸体交叠在一起,残肢头颅都被塞进尸山填补缝隙。最高处的尸体已然碰到了洞穴顶端。零七七上前一步,脚掌碰到了湿漉漉的液体。他眯起眼睛,这才发现不断有血浆渗出尸山。地面被血浆淹没,像是一块极浅的湖泊。 啃食的声音依旧在。零七七在尸山附近搜索着声源,最终在尸山上方寻到了一个黑影。黑影嵌在数个尸体中间,很难看清。黑影不断抓取身侧的尸体,将尸体全部粉碎,再送入口中。咀嚼和吞咽声无比清晰,零七七也跟着咽了咽口水。 他真的很久没吃东西了。 黑影在尸山上方大快朵颐,暂时没有发现零七七。经过零七七这么时间在洞穴里摸爬滚打,他大概能背下洞穴的全貌。再通过计算尸堆,他能确定尸山上的黑影是自己的最后一个对手。 零七七的体力早已透支,啃食声越来越快,他的对手正在尽情享受食物,补充能量。如果零七七一直不进食,不可能打过他。零七七不再久留,他记好对手所处的位置后悄然离去,回到了自己的洞穴中。 第63章 啃尸充饥 尸体和石头是视野里唯一的东西。高耸的尸山几乎占据了零七七的全部视线。灰暗的石壁渐渐与尸山融为一体,与那些干瘪的尸体一同慢慢腐烂。零七七已经没有力气再站起,他只能蹲坐在地上,呆滞地看着面前地尸山。 黑影啃食尸体的声音在头颅内回响,挥之不去。零七七从刚开始的厌烦逐渐转化为羡慕和嫉妒。他嫉妒对手可以毫无负担的吃掉同类。虽然洞穴中的每一个生物融合的都是不同的基因,可是他们全部诞生于培养皿内,诞生于同一个子宫。 尸体腐烂发出的腐臭味钻入鼻腔,零七七不住分泌出口水。血液渗出尸山,滴落地面的声响如同烤肉时发出的滋滋声挠着零七七的心。他太饿了。他需要食物才能战胜对手,存活下去。 他还不想死。 残肢被零七七踢得在地上翻滚,他手脚并用爬上尸山,尸体还未干涸的血液流到背上,顺着脊背再往下流淌。零七七爬到尸山顶端,抓起最为新鲜的尸体。干涩的喉咙动了动,腹腔空虚到发出阵痛。爪尖缓缓划开尸体的肩膀。 关节碎裂的脆响传来,整条胳膊被扯下,被零七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他张开嘴,犹豫了片刻。紧接着咬了下去。牙齿陷入还没完全僵硬的肉块,再撕咬。血腥味直入喉咙,笼罩了整个口腔。零七七开始咀嚼。 肉筋触碰到牙齿时不会立刻断裂,而是要反复摩擦才会断。因此零七七必须用力咀嚼,才能把肉块碎成可以吞咽的大小。或许是太过饥饿的原因,不等肉块完全被嚼碎,零七七就吞了下去。好在血浆帮肉块顺下了喉咙。 零七七此生第一个吃的东西,就是同类的尸体。他走出培养皿后立即就被扔进了洞穴,直到此刻从未吃过食物。 这一切没有零七七想象的艰难。他又啃下一口肉,囫囵吞了下去。他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快,有的时候甚至不嚼,直接咽下去。啃食尸体逐渐变得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享受。 被吞进腹腔的肉立刻发挥了作用。暖流淌过血管,身体不再僵硬,零七七感觉呼吸都变得顺畅了。他撕下尸体的另一个胳膊,接着是双腿。零七七将四肢全部啃食殆尽,只剩下几根干净的白骨。他停顿了一瞬,然后用爪子划开了尸体的肚子。 被困在腹腔内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新鲜血丝特有的气味。零七七掏出内脏,柔软的内脏被他握在手中,送进嘴里。浓郁的血浆在嘴里爆开,他不再吝啬自己的肠胃,将头埋进尸体腹腔。 黑暗中只剩下啃食声。肉块被牙齿碎成肉泥,滚下喉咙。零七七丝毫没注意到一个黑影隐藏在角落,注视着他。他拥抱着尸体,大口吃着。双手不再颤抖,不停歇地从尸体身上撕下肉块,在尸山中翻找着还未完全腐烂的食物。 零七七翻开一具腐烂太重的尸体,在这具尸体下方发现了一具还算完整,只是没有头颅的尸体。他将腐烂的尸体丢下尸山,不等他啃食食物,就被撞了出去。 眼前全是血浆,刚刚零七七的注意力全在食物上,全然不知自己的大半视野全被血液遮挡了。他坠下尸山,失重感唤醒了理智,零七七脱离了吞食食物闷热的氛围。他伸出爪子扎进尸体,稳住身体。 抬头望去,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尸山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零七七。黑影猛地撞向尸山,残肢掉下尸山,砸向零七七。他下意识想要拍动肉翅闪避,又想起肉翅被折断,只能跳向尸山另一侧,扒住尸体保持平衡。 黑影没有停下,不断撞击尸山,直到尸山彻底坍塌。无数尸体压倒性地砸向零七七,他只能跃向地面。尸山崩塌,只剩下散落一地的残尸。有的尸体搭在一起,要不然就是靠在石壁上,成功站了起来,这让零七七无法一下锁定对手的位置。 折断的肉翅使零七七失去了空中优势。他现在只能站在无数尸体中,尝试找到对手。无边无际的黑暗侵蚀着他的理智,洞穴内没有任何动静。刚刚疯狂撞击尸山的黑影消失不见。零七七不敢轻举妄动,用四只眼睛分别观察四周。 重心忽然失衡,背部遭受重击。零七七尝试展开肉翅保持平衡,背上的生物踹向他的后脑勺,将他压倒在地。零七七正面朝下摔倒,好在身下垫着尸体,没有造成什么伤害。他想要转身,却被死死摁住。 掌下的触感消失,零零一看着零七七化作气体,流逝出掌心。气体穿过零零一的身体,来到她背后。这时零七七才看清她的样貌。她全身被羽毛覆盖,同样长有一双硕大的翅膀,收在身后。她的身体异常细长,扭曲着,呈现出好几个鼓包。她的小腿上刻着三个数字,零零一。 气体重新凝固为固体,零七七出现在零零一身后,抓向她的脖子。她立刻闪避,躲过这一击。两人拉开距离,相互凝视。零七七嘴角残留着碎肉,下巴上还有干涸的血液。零零一也好不到哪里去,脸上同样沾有污渍,显然是刚刚在尸山里大快朵颐后留下的。 两人都在观察对方的身体构造,想要挖掘出弱点。零零一的体型过长,扭曲的身体盘旋在一起,坐在地上凝视着零七七。身上的羽毛摞着,随着她的呼吸上下摆动。 两人同时开始移动。零七七凭借犄角上的眼睛为他创造的上帝视角成功躲过攻击,再次化作气体。零零一也有防备,她立刻背对石壁,不让零七七有可乘之机。作为气体的零七七缠住零零一的腹部,率先化出利爪,扎进她的肚子。 零零一怒吼一声用身体撞向石壁,血液随着她的大幅活动喷洒而出,全部倾泻在零七七脸上。零七七感觉面部在融化,剧痛席卷了每一个器官。他松开零零一,向后退去。 雌性独有的尖锐笑声就在耳边。零七七的脸依旧痛着,睁不开眼,只能用犄角上的眼睛观察周围。两颗眼珠向下转动,他看见自己的脸已然溃烂,五官纠缠在一起,冒着血泡。零零一甩出修长的身体击打零七七,他勉强躲开。 在躲闪的过程中,零七七发现捅入零零一腹部的爪子同样溃烂。一滴血液滴落在大腿上,瞬间长出一小片血泡。零七七彻底明白了为何她能在众多生物中脱颖而出,立于不死之地。任何想要杀死她的生物,一定会被反噬。 零七七猜测零零一的血液是由某种毒素组成。想要杀死她就必须要撕开她的身体,血液就一定会涌出。触碰到血液的生物会浑身溃烂,长满血泡,最后炸裂而亡。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悖论,想要将她除掉,自己就必须先死。 零零一死死盯着零七七。她本以为刚刚零七七撕开自己的肚子喷涌的血液就足以让他彻底溃烂。不曾想他竟即时转化为气体脱离了血液的喷射范围。每一次厮杀,她都必须心甘情愿让对手将自己的身体剖开,直捣内脏的痛,她不愿再去回想。 她也不想吃那些令人作呕的尸体。可是她明白,只有补充能量才能活下去。于是她拼命啃食尸体,腐臭味令她头晕脑胀,她依旧不停歇。直到她将身体撑到原本的两倍,她还是会担心。担心昏暗的洞穴内会窜出一个比她还要强悍的生物,夺走她的生命。 她坚信杀死所有同类,走出洞穴,是唯一的出路。 她收紧羽毛挡住腹部的伤口,止住血液。零七七也调整好心态,他失去了面部的所有感官,只剩下犄角上的一双眼睛。零零一向他冲来,距离越来越近,突然展开翅膀跃起。零七七预料到了她会使用翅膀,只是没预料到一双长满羽毛的翅膀下还长着一双手。 零七七被打的猝不及防,那双富有肉感的手抓向犄角上的眼睛,想要彻底废除他的视觉。她的手只摸到了一层软韧,富有湿度的膜。她向后撤去,上下打量被肉翅包裹的零七七。零七七不顾肉翅传来的痛觉,硬是转动肉翅防御。移动肉翅创造的二次伤害很有可能导致肉翅彻底残废,但生死关头,由不得他犹豫。 零零一展开毛绒绒的翅膀飞起,两只肉色的手在翅膀下摆动。她试图向零七七施压,后者纹丝不动地注视着自己。被零七七捅穿的肚子影响了她的活动能力,虽然她收紧羽毛减缓了血液流逝的速度,但她依旧能感受到腹腔里内脏错位的痛觉。 她向零七七冲去,零七七准备好迎接冲击。羽毛拍打在他脸上,堵住了他的呼吸道。他抬起双臂挡住零零一刺向喉咙的手,零零一身下的爪子抠进四肢,将他牢牢钉在地上。两人僵持着,直到零零一张开了嘴。 嘴两侧长有两道和铁片一样锋利的硬物,她抬起头,瞄准零七七的脖子。她的脖子迅速甩向下端,嘴却插在了零七七的翅膀上。他拔出被压在身后,完好的那半翅膀挡住了她的致命一击。 此时此刻,两个人完全僵持住了。零零一的嘴陷在零七七的翅膀里,两人的四只手相互制衡。零七七可以化作气体脱离掌控,可是他不能一直逃。他必须想出一个不撕碎零零一身体,也能将她击败的方法。 在零七七愣神之际,零零一压在四肢上的爪子忽然抬起,刺向自己的肚子。她狠下心,在肚子上撕开一道狭长的口子,霎时间血液奔涌而来。 即使代价是剖开自己的肚子,她也要赢。至少赢了,她还有存活的希望。 血液触碰到零七七的瞬间,他的肉便开始溃烂。他不能任由血液盖过身体,立刻转化为气体,从零零一手中脱离。零零一也有对策,她最大限度的展开翅膀,试图拦住零七七。零七七不再逃跑,而是将自己化为气体的身体扩散开来。 气体包裹住零零一的头,她想要逃离却来不及了。气体瞬间转化为固体,将她的头颅挤碎。细密的骨裂声转瞬即逝,零七七控制好力度,只是将她的头骨压碎,并没有让任何血液流出。零七七的最后一击既快又狠,她根本没时间反应,也预料不到。但是她就是不甘。 她畸形的头颅向下坠去,连带着她的身体一起倒向地面。她甚至没来得及怨恨零七七,她现在和尸山中被啃食的只剩骨头的尸体没有区别。 零七七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的兴奋,他只是无比疲惫。他瘫坐在她软绵绵的尸体旁边,凝视着黑暗。他的精神依旧紧绷,聆听着洞穴内的声响。血液滴落地面的细微声音都会使零七七崩溃,他不想再撕杀了。他乞求上苍,让刚刚倒下的她成为自己的最后一个对手。 后背传来灼烧感。零七七立刻从地上站起,向后退去一步。一束光亮猝不及防打在他脸上,本就溃烂的脸好像在燃烧。犄角上的眼睛转向别处,他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灯光。灯光打在身上令他感受到了灼热的痛,他下意识走到黑暗里,这才是他应该待的地方。 很快,整面石壁彻底打开。灯光将零七七笼罩,他无处遁形。他不再逃避,而是尝试适应光亮。他的脸早已溃烂,犄角上两只浓白色的眼珠没有眼皮,只能直视灯光。 长时间没接触光亮使得眼睛发出剧痛,不过这点痛对零七七来讲不足挂齿。温和的黄白色光芒投射在他身上,他却感觉全身都在燃烧。他努力适应了刺眼的光芒。面前的石壁被挪开后,整个洞穴全被照亮。那座被推翻的尸山清晰可见,残肢碎肉铺满地面。 零七七就坐在零零一的尸体旁边,折断的肉翅耷拉在身侧。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块摆在光芒中的石头上。这块石头上镶嵌着晶石,在光芒下耀眼夺目。 起初零七七以为那就是一块石头,直到石头动了动。零七七惊讶地看着那块石头向前走了一步,向他伸出手。犄角上的眼睛顶着光亮仔细观察,这才发现石块是一个生物。 零七七立刻警惕起来。他在思考是否要扑向这个石块,将其杀死。零七七挣扎着站起,他的腹部在决战时被零零一的血液烫伤,皮肤上全是血泡,蠕动着随时可能炸裂。长像石块的生物看起来没有任何敌意,只是静静站在光芒下,以一种诡异的眼神望着零七七。 这种眼神零七七从未见过。给他带来的第一个感受是干净。在洞穴中,无尽的厮杀让所有生物的心态逐渐扭曲。每个生物的眼神皆充满敌意,和浓烈的求生欲。这个石块的眼神却没有,他的眼神没有对杀戮或是生存的欲望,单单是在看着零七七。 第二个感受零七七无法解释。他只是感觉自己安静了下来。灯光不再滚烫,而是变得温暖。将身上的血液烘干,在布满伤口的皮肤上留下温热的气息。 两人僵持着。零七七逐渐觉得这个长像石块的生物没有威胁。他总不能一直坐在碎尸中间,腹部的血泡在隐隐作痛,要是炸裂很有可能危及生命。于是他向前迈出一步。石块没有任何动静,依旧站在原地。 零七七继续向前走去,他本想绕过石块,却发现房间没有出口。他的大脑组织是经过精细筛选出的基因,他想到了这个石块估计掌握着出去的办法。零七七一步步靠近石块,围着他转了一圈,看清了他的全貌。 石块和洞穴内的石块截然不同。这个形似石块的生物经过细致打磨,全身流淌着光泽,每一块镶嵌在上的晶石都富有浓郁色彩。他的脸龟裂开来,满是石缝。但零七七此刻的脸估计更为扭曲,五官全部融化,还长着不断蠕动的血泡。 石块依旧用令零七七费解的眼神盯着他。石块的双眼也是由晶石制成。是两颗剔透的红色晶石。石块突然有了动作,零七七立即向后撤出一步。石块再一次伸出手。 零七七很是疑惑。他不知道石块的目的是什么。他伸出手却不攻击,只是停在空中。腹部的血泡开始慢慢炸裂。血水流出,要是血泡全部裂开,会将零七七腹部的皮肤掀开,那时内脏就会掉出。他下意识捂住腹部,痛觉使他本就溃烂的脸更加扭曲。 一道目光落在了零七七淌着血水的腹部上。他急忙展开还算完好的那一半肉翅。他不应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在别的生物面前露出弱点。石块没有像零七七预料那般露出兴奋的眼神,而是将目光挪到房间尽头,又挪回他身上,最后挪到自己伸出的手上。 石块在暗示零七七,只要他愿意握住自己的手,自己就带他出去,接受治疗。零七七本不想相信石块,他警惕地站在一旁。随着时间流逝,皮肤脱落的痛楚愈加明显。越来越多的血泡开始炸裂,连带着皮肤炸开腹部,零七七能感觉到内脏在缓缓偏移。 再等下去,零七七只有死路一条。他在洞穴里暗无天日的厮杀,就为了活下去。他杀光了所有对手,现在却要败在血泡上。他当然不甘心。石块貌似感受到了零七七的情绪变化,将手又往前伸了伸。 零七七在犹豫片刻后,最终伸出爪子,放在了石块手上。石块长满石缝的脸裂开一个满意的笑容,抓着零七七的爪子上下摆动。他的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烟斗,送入嘴中。下一秒浓郁的白烟就扑在了零七七脸上。 第64章 备份生命 再死一次 血泡炸裂的声音越加清晰,零七七收回手想要将内脏固定在腹部内,身体却逐渐无力。意识变得恍惚,视野里原本密闭的房间忽然展开,好几个长像石块的生物快步走向他。零七七下意识挥向靠近他的生物,却导致更多血泡炸开。 石人将零七七团团围住,零七七如同困兽般嘶吼,直到其中一个石人把药剂打入他的身体。不出五秒,零七七便失去了意识。 柔和光芒抚过眼皮,零七七睁开眼,猛然发觉自己的四只眼睛居然都恢复了视觉。他讶异地转动犄角上的双眼,看向自己的脸,发现五官变得完好如初,丝毫不见溃烂之色。原本长满脸部和腹部的血泡全部消失。 柔软的床榻令零七七很是不适应,他的恢复能力很强,清醒后直接下地。当踩到坚硬的地板时,他才安心了一点。零七七环顾四周,对周围的一切倍感陌生。四面八方皆是苍白墙壁,这让习惯了昏暗环境的他无处安放自己的视线。 零七七往后走了一步。光滑的地面更是令他不适。他的脚掌在被洞穴凹凸不平的地面反复磨破后早已适应。零七七走到墙壁前,背靠墙壁。在洞穴中每当遇到其他生物,零七七都会采取背靠石壁的姿势,可以有效防止其他生物从背后偷袭。 一阵有规律的声响吸引了零七七的注意。他向声源看去,发现是那个镶满晶石的石块走进了房间。 灭琅推开门就看见缩在墙角的零七七。他上下将零七七打量一番,确定零七七身上的伤口已经全部愈合后满意地点点头。零七七依旧警惕,四只眼睛齐齐注视着灭琅。灭琅自顾自的坐在了病床上。零七七依旧背靠墙壁,神经紧绷。 灭琅张了张嘴,又想起零七七并不能听懂自己的语言。零七七刚诞生就被送进了洞穴,听不懂,也不会说话。于是灭琅只能坐着,等零七七自己想通。零七七抚摸过平整的腹部,坑坑洼洼的血泡早已消失不见。他知道是灭琅帮了自己,初步判断灭琅没有危险。 液体流动的声响将零七七拽出思绪。他咽了咽干涩的嗓子。灭琅捧着装满液体的杯子,笑着看着零七七。他伸出捧着杯子的手,示意零七七来拿。零七七犹豫着上前一步,眼看就能够到杯子,不曾想灭琅竟收回了一点手。 零七七再次迈出一步,灭琅又往回收。零七七犄角上的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灭琅,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灭琅只是笑着,没有任何敌意,目光却令零七七感到无地自容。灭琅见零七七不再向前,笑容转化为无奈,将杯子举到他面前。 零七七些许犹豫地接过杯子,在灭琅的注视下饮下杯中的液体。原本干涩的嗓子瞬间得到缓解。这让零七七暂时放下了戒心。灭琅向右挪了挪,拍了拍左侧空出的位置。零七七坐了过去。 坚硬石块滑过零七七的胳膊。他猛地抽回手,瞪着灭琅。灭琅眼里满是欣赏,似乎很是中意这副躯体。就在零七七看似不知所措时,灭琅离开了。他看着灭琅石灰色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房间重新寂静下来。 接下来几天,灭琅都会准点来看望零七七,零七七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四四方方的房间困住了零七七的思绪,他的世界只有苍白墙壁和黄白色灯光。他时而会感觉胸膛被挖空,像是有什么生物挖走了他的心脏,空落落的。日复一日,零七七开始期待灭琅的到来。 只有灭琅在的时候,苍白的房间才会显得不那么安静。虽然零七七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是他些许沙哑的声音令人心安。自从零七七搬进这间屋子,便没再吃过腐肉,饥饿也随之消失。除了每日定点送来的餐食,灭琅时不时会为他带来奇怪的食物。 有一次灭琅从袍子里掏出了一块红色的果冻状物体,放在了零七七尖锐的爪子中。零七七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将果冻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口腔内瞬间燃起火辣辣的疼,零七七不可置信地看向灭琅,眼睛镀上一层水润的光泽。 灭琅捧腹大笑,为零七七倒了一杯液体。零七七喝下液体后口腔不再发痛,只是在隐隐燃烧。第二天,当灭琅给他带来一块由一种紫色植物制作的甜品时,零七七果断没吃。灭琅也不说话,挂着一贯的笑容看着他。最后零七七妥协了,咬了一小口。 这是零七七第一次尝到甜味。他不自觉地点头,一口吞下剩下的甜品。再后来,每当零七七听到敲门声,他都会乖觉地坐到床上,等灭琅进来。 灭琅每次待得时间不长,每当他离开,零七七都会感觉自己又被四四方方的白房间吞噬。直到有一天,灭琅领了一个跟他长得十分相似的生物进来。新生物也是由石块拼接而成,比灭琅高上许多,也不似灭琅那般沧桑。 零七七没有排斥石人的出现。在灭琅的安排下,他渐渐学会了说话。 “灭琅。” 灭琅听到零七七开口呼唤自己的名字很是开心。怜爱地摸了摸他头上的犄角。零七七见灭琅开心,他也开心,学着灭琅的模样,笑了笑。 零七七终于能听懂灭琅的话,也能与他沟通,因此零七七很感激灭琅。他愈加渴望房间外的世界,他乞求灭琅带自己出去。灭琅刚开始看起来有些担忧,没有答应。 “我能保护自己。我是洞穴中的唯一幸存者。” 灭琅点了点头:“你的确很厉害。我可以带你出去,但你必须完全听从我的话。别让我担心。” 零七七见他松了口,立马点头答应:“我发誓。一定会听从你的话。” 灭琅欣慰地吐出一口白烟,走到房门前。在零七七期待的注视下打开了房门。零七七从病床上站起,一步步走向门外。他的步伐很缓慢,最终停在了门口。他转头看向灭琅,待灭琅点头同意,他才踏出房门。 门外是安静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头。灭琅向前走了几步,零七七很自然地跟了上去。灭琅领着他走过弯弯绕绕的走廊,他突然捕捉到了微弱的声音。随着两人向前走,声音越来越大。零七七想要辨认出声音在说些什么,随着声音变得清晰,他发觉这不是说话声,更像是噪音。 许多生物的喊叫声混为一体,直冲颅骨。零七七停下脚步,似乎有点忐忑。灭琅的嘴动了动,但噪音太大,他根本没听见灭琅说了什么。只见灭琅用一截截石块拼接成的双手掀开面前的门帘。 尖锐的噪音和灯光迎面而来。零七七的心跳瞬间加速,皮肤变得滚烫。等他回过神,灭琅早已走上了看台。灭琅站在看台边缘,俯瞰他的角斗场。角斗场内两名角斗士正在厮杀,刺耳的欢呼声如同涟漪在观众席中散开。 灭琅吸一口烟,津津有味地观看起角斗。等角斗结束,他才看向不知何时走上看台的零七七。当零七七看到挥洒的血浆,断裂的肢体,听到痛苦哀嚎,瞬间回想起那个暗无天日的洞穴。他转过头,对上了灭琅期待的目光。 零七七明白这将成为他的归宿。 很快,灭琅为零七七安排了第一场角斗。众目睽睽之下,他踏进了角斗场。这一步,便是三百年。零七七迅速解决对手,角斗场对他来说不过是另一个在光明下的洞穴,都是厮杀的战场。 对手的身体在零七七手下颤抖,爪尖划开脖子上的皮肉,血液喷溅。随之而来的是观众的热烈欢呼。零七七有些茫然,抬起头对上对准自己的灯光,和观众的滚烫目光。他的喉咙被巨大血块堵住,洞穴内即将忘却的,由血浆铸就的日子重返颅骨。 昏暗的通道渐渐抚平零七七焦躁的内心,完全没注意灭琅已经走到了跟前。 “感觉如何?” 灭琅苍老的声音传来。 零七七猛然抬头,对上灭琅闪着黯淡红光的双眼。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欣赏,怜爱,和兴奋,这让零七七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你喜欢吗?” “这是角斗。老朽年事已高,因此很喜爱这群富有魄力的角斗士。” “喜爱吗……” 灭琅没有听到零七七的后半句话:“怎么样?你喜欢吗?想不想成为一名角斗士?” 通道内陷入寂静。零七七没有立刻回答灭琅的问题。 灭琅的目光渐渐冷去,这是零七七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冷漠。这种刺骨的态度零七七无法接受。 “我喜欢。我想成为一名角斗士。” 灭琅的目光再次变得怜爱,零七七觉得自己的回答肯定是正确的。 “很好,很好。老朽就喜欢这般富有勇气的性格。老朽坚信你一定能成为肆星最强的角斗士,老朽静候那一天的到来。” 这份期待让零七七的日子有了盼头。他怀揣着灭琅的期盼,赢下了一场又一场角斗。直到有一次,零七七的对手在绝境中咬下了他的肉翅。两人经过漫长的厮杀,精神临近崩溃。对手许是想要震慑零七七,于是当着他的面吃掉了肉翅。 吃掉肉翅的举动的确惹怒了零七七。他化作气体冲向对手,将身体撑到最大,包裹住了对手。下一瞬间,他重新化作固体,对手全身的骨骼被挤碎。零七七虽然赢下了角斗,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彻底失去了肉翅,这令他之后的角斗变得极其困难。 下一场角斗,零七七差点失手。他丧失了空中优势,在最后掰下了对手的头颅,可是自己的喉咙也被划开。温热血液顺着胸膛快速流下,零七七试图用双手堵住伤口,但无济于事。他被抬下角斗场,送去急救。 意识朦胧间,零七七看见了灭琅。灭琅安抚般轻轻触碰他背后的伤口,眼神满是可惜。在注意到零七七的目光后,他露出一个笑容,表示对零七七胜利的认可。零七七满足了。他心满意足地沐浴在灭琅认可的目光下,任由血液汩汩流出。 “可惜了。老朽可以救活你,但如你所见,失去了肉翅也就意味着失去了角斗场的一席之地。意味着你彻底失去了荣誉,失去了胜利。” 灭琅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冰冷,零七七不寒而栗。他不顾喉咙上被撕裂的伤口,想要抬起头,去看灭琅。灭琅将烟斗送入嘴中,烟雾渗出石缝,在零七七眼前盘旋。零七七挣扎着,灭琅视若无睹。 这一瞬间零七七彻底意识到了失去实力的恐惧。他不怕失去荣誉,也不怕失去胜利,他怕的是失去灭琅的喜爱。 灭琅看着零七七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惬意地又吸一口烟。 “你想要活,更想要拿回肉翅,继续当伟大角斗士的活。是吗?” 在零七七迫切地眼神下,他继续道:“老朽可以帮你。但你必须自我了结。” 零七七因为激动晃了一下被撕开的脖子,血液溅到灭琅的袍子上。他不满地拉过袍子,零七七没有注意到这一举动。 “如果你想要,就必须自我了结。否则老朽没法帮你。相信老朽,就当是你短暂的死了一瞬间,当你再次醒来,你会重新拥有肉翅,拥有荣誉和胜利。” 灭琅在说后半句时双眼不经意流露出期待。零七七的生命即将消逝,但他只想抓住灭琅这一瞬间的期待和喜爱。 “告诉老朽你的抉择。死亡只是一瞬,而伟大和荣誉是永恒。” 血液喷射到灭琅脸上,渗入石缝,在他的身体里晃荡。零七七的头颅滚下病床,停在灭琅脚边。他一手拎起袍子,另一手将烟斗送入口中。 零七七做出了抉择。他用手亲自扯下自己的头,本来喉咙上的伤口就几乎横穿脖子,零七七只需轻轻用力,头和身体应声分离。灭琅曾说,他喜欢零七七这般富有勇气的性格。能够自我了结,或许是生物能拥有的最大勇气。 灭琅面无表情地叫石人处理零七七的尸体,不过一会病房便焕然一新。灭琅走进角斗场高层自己的书房,打开一扇平时一直保持关闭的房门,映入眼帘的是零七七完好无损的躯体。 晶莹剔透的培养皿内零七七正安详的漂浮着。身上没有任何伤口,背后长着一双崭新肉翅,甚至连一丝血渍都没有。培养皿内的液体被抽干,灭琅耐心等着。 零七七很快苏醒。他的记忆停留在头颅摔下病床时的场景。那时他的视线天旋地转,还能听到头砸向地面的那一声闷响。零七七的身体在幻痛,能清楚地感知到脖子处令人作呕的痛觉。他第一个看到的生物便是灭琅。 怨气涌上心头,临死前的痛苦被零七七发泄在了灭琅身上。灭琅没有理会他充满怨恨的目光,挂着和往常一模一样的笑容,凝视着零七七。笑容所明示的喜爱几乎是瞬间抚平了零七七心中的怨恨。 灭琅头也不回地离开房间,褪下沾染血迹的袍子,换上另一个干净,同样缀着鲜艳色彩的长袍坐在了沙发上。零七七跟随他的脚步走出房间,关上门。在灭琅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他对面。 “有任何身体部位不舒服吗?” 零七七立刻摇头。 “依旧是一场精彩的角斗。直拳打的很漂亮。” 零七七一动不动地坐着。 在这之后零七七依旧角斗。每次他赢下胜利后,灭琅都会毫不吝啬的给予夸赞。两人逐渐形成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只要零七七受到不可磨灭的伤害,他便会自我了结,重新拥有崭新,处于顶峰的躯体。 起初,零七七并不愿再面对临死时的痛苦和绝望。但一旦灭琅失望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便觉得死亡的痛苦相较于灭琅的失望不值一提。 零七七本以为日子会这么过下去。如果可以独享灭琅的怜爱,他自愿接受死亡的痛苦,他会保持绝对忠诚。直到有一天,零七七看到了另一个角斗士。观众极致热烈的呐喊和角斗士游刃有余的动作不知为何制造了危机感。 角斗结束后,零七七像往常一样去到了灭琅的书房,开门却看见了刚刚的角斗士。角斗士高大的体魄,完美的肌肉线条衬得坐在一旁的灭琅更为矮小。他虽然刚经历厮杀,身上的伤口却寥寥无几。 “你来了。” 灭琅突然开始咳嗽,零七七下意识上前想替他接住咳出的石子,角斗士却先他一步。他麻利地弯下腰,接住从灭琅嘴里崩出的石子,精准无误地抛进一旁的垃圾桶。零七七顿住了。灭琅显然注意到了零七七的反常,示意他站过来。 零七七撞开站在面前的角斗士,留下一个充满挑衅的眼神。从灭琅的目光中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躯体更加完美,更受灭琅喜爱。零七七捕捉到角斗士落寞的眼神,得意地抖了抖肉翅。 “这是权臣。老朽想你们应该认识一下。” 第65章 你会一直记得我吗 零七七对上权臣的双眼。他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腐烂的金色。身躯由一条条镀着蓝色光泽的钢管铸成。 “权臣帮了老朽很多。他也是角斗场的顶峰战力之一。” 零七七不以为然。 之后,零七七开始单方面和权臣较劲。他更加卖力地角斗,时刻保持最佳状态。这意味着只要在角斗过程零七七受了伤,他就会自我了结,重新铸就身体。每次,他都能清楚地感知到爪子划开喉咙时的痛觉。血液喷洒,头颅砸向地面,零七七甚至能感受到大脑的震颤。 一次次的死亡经历令零七七的精神处于紊乱边缘。在角斗中他开始变得残暴,愈加接近在洞穴中那种走投无路的状态。 零七七像往常一样挤碎对手的颅骨,获得胜利。他的脚踝脱臼,明明是稍微休养便可以恢复的伤,可是他却无法忍受。零七七拖着受伤的脚走进通道,刚准备用手捅穿喉咙,却看到了靠在黑暗中的权臣。 富有光滑蓝色光泽的躯体隐藏在黑暗中,体魄丝毫不逊色于零七七。零七七停下手上的动作,刚结束角斗的他浑身沾满血渍,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面,在空旷的通道内回荡。 “脱臼是小伤。你只需要休养两天。” 明明是好心劝告,零七七却认为权臣在嘲讽自己。 “不需要。” 权臣直起身体,走到零七七面前。他比零七七矮上半个头,零七七很享受这种近距离下,自己能够俯视他的感受。 “你这样多久了?” “什么?” 零七七一时间没听懂权臣的问题。 “自我了结。” 零七七瞬间警惕起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权臣的左眼周围镶嵌着一块细长的金片,很明显的改造痕迹。 “其他生物摸不透你时刻保持最佳状态的方法,但我知道。我很清楚每场角斗结束后你都会撕开自己的喉咙,任由自己人首分离。” 零七七没有说话,死死盯着权臣。 权臣重新靠向灰暗的墙壁:“死亡是所有生物终要面对的。也是所有生物最惧怕的。虽说所有角斗士都抱着殊死拼搏的心态踏入角斗场,可是真正面对死亡时都会颤栗。包括我。” “每当我即将斩断头颅时我的手都会控制不住地颤抖。血肉割裂的痛觉和面对死亡的绝望每个生物只需要面对一次。仅仅是一次都被视为最恐怖的事物。但我们却需要面对无数次。” “我很清楚当头颅被砍下时的感受。每一块肌肉都会绷紧,双眼灼烧般痛,渗出点点液体。先是皮肤,再是肉和血管,最后是骨头。脖子彻底断裂,但是你还没完全失去意识。痛觉和绝望会一直残存,我还能听到自己的头撞向地面时的闷响,听到灭琅拉起袍子的沙沙声。” “我很清楚你的痛楚。或者说我们的痛楚并存。” 权臣异常平静地描绘出反复死亡的场景。零七七却感到无比烦躁。 “辛苦了。” 零七七疑惑地抬头看向权臣。这时的他才意识到只有自己在较劲。权臣根本没把他当作威胁,反而诚心实意的安慰他。 这让原本因为权臣的出现才不断自我了结的零七七瞬间泄了气。 权臣见零七七呆滞地看着自己:“没必要为了别人不断承受死亡所带来的痛苦。你现在只需要走到医疗室,让医师为你接好脚踝,休息两天。” 他见零七七一直没有动作:“你还能走吗?需要我陪你前往医疗室吗?” 要是换做之前的零七七一定会觉得权臣在嘲讽他。但现在的他明白权臣根本不想与他为敌。 这份关心甚至让零七七不知所措。他拼命想在权臣的语气中找出挖苦,或是嘲讽的意味,但留给他的只有轻描淡写的慰藉。零七七在灭琅以外的生物身上寻到了怜惜。 权臣目送呆滞的零七七拖着脱臼的左脚消失在通道尽头。 零七七走进苍白的病房,他下意识认为自己应该捅穿喉咙。这样才能拥有完美无瑕的躯体,才能不断获得胜利,获得灭琅的喜爱,比过权臣。 最后,零七七还是听从了权臣的劝告。不出所料,脱臼的脚踝在休息一天后便完好如初了。短暂脱离死亡的痛苦的零七七,抱着好奇的心态在角斗场里寻找权臣的身影。许多天过去了,还是不见权臣。 直到一周后,零七七赢下角斗,准备去找灭琅时突然听到了权臣的声音。陌生而又扭曲的声音令零七七畏惧。他从未听过灭琅用如此冷漠的语气说话。房门被突然推开,零七七立刻后退一步,却还是撞上推门而出的权臣。 零七七首先感知到的是身上湿漉漉,粘稠的血液。他看向权臣,发现权臣的脸血肉模糊,血液淌下他的胸膛,在自己身上也沾染出一片血迹。他的身体更是惨不忍睹,残缺的肢体和被掀起的皮肉,令零七七愣了愣。 权臣似乎也很惊讶。随即心情又沉闷下去。他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就在零七七轻轻蹭过他皮开肉绽的身体时,他悄声说了一句话。 “你想要灭琅的宠爱,尽管全部拿去。喜欢我血肉模糊的身体吗,很快就是你的了。” 不等零七七感到震惊,权臣已经离开了。零七七的目光一直追随他的背影,直到灭琅呼唤自己。 “站在门口做什么?快进来。” 零七七顺从地走到灭琅对面,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坐到了沙发上。 “权臣怎么了?他怎么会变成那副模样?” “角斗上的失意罢了。老朽相信他很快便会重振旗鼓,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角斗场里。” “他败了?” 灭琅没有回答零七七的问题:“你的脚踝怎么样了?” 灭琅关心的语气让零七七恍惚。这跟刚刚他站在门外,听灭琅和权臣对话时的冷漠语气截然相反。那种语气甚至称不上冷漠。冷漠至少还算做一种态度,灭琅根本没有语气。身受重伤的权臣在他眼里就像是一个破损的烟斗,扔掉再重新找一个便是。 灭琅见零七七迟迟没有答复,不甚满意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小伤。已经好了。” 灭琅得到想要的答复后收起失望的眼神。 “既然如此,晚上老朽给你安排一场角斗,你没问题吧?” “可以的。我没问题。” “很好。” 零七七推开书房门,从灭琅嘴里流出的烟雾追赶他的背影,缠绕住背后那双宽阔的肉翅。他顺着走廊走向角斗场高层的休息室,在半路碰到了权臣。 权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脚下形成一片血泊。他的右手消失不见,肩膀处一个泥泞的断口清晰可见。他垂着头,身体向一侧倾斜,看着马上就要倒向地面。零七七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想到不久前权臣曾提出要陪自己前往医疗室,零七七终是停下了脚步。 “喂,怎么站在这不动。” 权臣勉强抬起头,看向站在面前的零七七。 “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异常干涩,不像往常那般冷冽,似乎还带有一丝颤抖。 “等我?有什么事吗?” 零七七很是不解。 “抱歉。刚刚不应该那么说你。” 零七七愣了一瞬,没想到权臣竟会向自己道歉。 “这有什么。我根本没放心上。” 权臣满是血洞的脸上变出一个微笑:“那便好。” 零七七霎时间有点不好意思,上下将权臣打量了一番:“你怎么搞成这样?你不是很强吗?” “一对一的情况下我的确可以战胜角斗场的所有角斗士。奈何在战争里我寡不敌众。” “战争?” 权臣面对零七七怀疑的眼神,突然笑了出来。血液从他的嘴里喷出,在零七七的胸膛和胳膊上溅出一道血迹。 “灭琅的耐心见长啊……” 权臣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你的伤没事吗?我陪你去一趟医疗室。就当是还了一周前你帮我的人情。” “不用了。” “别逞强了,你的脸皮都要掉了。” 权臣脸上的皮肤向下滑落,看起来随时都会掉向地面。 “真的不用。我很好。你的人情已经还了。” “什么时候的事?” 根据零七七的记忆,权臣上一周根本没出现在角斗场,两人都没见到彼此。 权臣用仅剩的手撑起身体,脚掌从血泊中带起几根血丝。 “快了。就在不久以后。” “喂!权臣!你要拖着这么严重的伤去哪?” 权臣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零七七不要跟上去。零七七虽然疑惑,还有些担忧,但毕竟权臣的事和他没关系,就没有跟上。 肆星作为永夜星球,黑空永远笼罩着角斗场。肆星上的居民根据星光的闪烁程度判断时间。此时此刻,零七七头顶的大片星光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他刚从睡梦中醒来,算是肆星的早晨。 昨晚的角斗异常激烈。对手硬是割断了零七七的一只胳膊,挑断了他的脚筋。零七七不能站立,最终还是险胜。这要归功于背后这双肉翅。 照耀角斗场的光束渗进窗户,是昏暗房间内的唯一光源。零七七早已习惯洞穴内的黑暗环境,平时从不开灯。他站在镜子前,富有肌肉感的躯体在镜面上留下线条流畅的黑影。四肢齐全,丝毫不见任何伤势。 零七七刚出门就看到了权臣。许多角斗士都住在灭琅的角斗场内,于是灭琅单独空出来一层,专门给角斗士作为栖息地。权臣就住在零七七斜对面。 零七七关门的动作顿住,没有掩藏好眼里的震惊。权臣就靠在门框上,身体完好无损,处于绝佳状态。他也注意到了原本经历过昨晚角斗,伤痕累累的零七七,此刻毫发无伤。 权臣不像零七七那般惊讶,平静地注视零七七向他走来。 “你和我一模一样,对吗?” 权臣点头。 零七七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他无法忽视权臣疲惫的目光。他刚要说话,却被权臣打断了。 “灭琅有说你今天要面对哪个角斗士吗?” 零七七摇了摇头。但当权臣问出这个问题后,他已经猜到了。 权臣安抚般扯起一个笑容,腐朽黄金般的两个眸子注视着零七七。 “走吧。” 零七七麻木的跟随权臣的脚步,向角斗场走去。 “你的编号是零七七?” 许是权臣看不下去这般寂静的走廊,开口问零七七。 “对。你的编号呢?” “零七六。看来七这个数字很是幸运呢。” 零七七不明白为什么权臣还能若无其事地和自己闲聊。明明两人即将踏上角斗场,相互厮杀。他对权臣这般无所谓的态度感到气愤。 “是啊,真幸运。灭琅单单给你起了名字。” 权臣的脚步顿了顿。零七七瞬间后悔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你喜欢我的名字吗?” 零七七思考片刻:“挺好听的。” “喜欢就好。” 越靠近角斗场,零七七的步伐就变得越沉重。权臣依旧平静,连行走速度都一直一致。 两人走到角斗场最底层,站到了通往角斗场中央,黑漆漆的通道里。 “你会记得我吗,零七七。一直记得?” “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零七七客观道。 在漆黑通道里零七七看不清权臣的表情。只能看到他高而纤细的身影。 “如果我赢了,我会一直记得你的。我保证。” 零七七能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迫切的视线正凝视着他。 “如果我赢了,我也会一直记得你。” 权臣还是没动。 “我保证。” 黑暗中,权臣心满意足地点点头。他离开了,走向角斗场的另一侧通道。 通道内陷入安静。零七七心中生出诡异的感觉。他惊觉明明自己就站在角斗场外,却听不到一点噪音。没有观众的叫喊声,也没有主持人刺耳的广播声。 就在零七七疑惑之时,他望见权臣走出了对面通道。权臣的身影很模糊,他静静站在角斗场中央,等着零七七。零七七犹豫了一瞬,踏入了角斗场。 想象中刺眼的白光没有袭来,只有无边无际的黑空。零七七环顾四周,观众席上空无一人,只有灭琅站在看台上。略微佝偻的身影就像是一块陈旧的石块。 没有任何预警,权臣的双拳砸在了零七七腹部。零七七迅速做出反应,用尾巴保持平衡,被打的向后退去,身形依旧稳定。权臣没有停歇,向零七七冲去,不断击打。零七七陷入被动,只能防御,被逼向角斗场边缘。 背部肌肉收紧,生长在脊柱上的骨刺刺出后背,肉翅随之展开。零七七跃起,脱离权臣的攻击范围,凌驾在空中。零七七原想喘一口气,却见权臣背部,形似钢管的皮肤开始扭曲,重塑成一对翅膀,向他袭来。 零七七从不知道权臣拥有翅膀。他全身由一种散发着蓝色金属光泽的肌肉线条覆盖。这些肌肉线条无比粗壮,异常坚硬,没有丝毫肌肉应该拥有的软嫩特征,像是一根根钢管从上到下插在皮上。 权臣摆动身后略显僵硬的翅膀向零七七袭去,零七七被打的措手不及,暂时只能躲闪。权臣并不擅长天空战,他的目标是将零七七拖到地面。 零七七见权臣一直盯着自己的脖子,因此一直抬着双手,随时准备抵挡他的攻击。下一瞬间,权臣果然向他冲去,尖锐的双手刺向他的脖子。零七七做出预判,伸手准备擒住权臣,权臣却在即将撞上零七七时忽然向下俯冲。 权臣的手扎入零七七的大腿,他利用自身体重,和拍打翅膀的力量拖拽零七七,两人逐渐靠近地面。零七七试图对抗往下拉的力量,权臣死死箍住他的双腿。权臣的双手由六根蓝色肌肉线条组成,指尖被削的异常尖锐。 指尖在肉里越扎越深,直到碰到腿骨才堪堪停下。剧痛削弱了零七七的力量,两人一同倒向地面。权臣立刻贴到零七七背后,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权臣坚硬的肌肉与零七七粗糙的皮肤相互摩擦,权臣双臂愈加使劲,即将掰断零七七的脖子。 摩擦手心的触感消失,权臣的双臂落空。零七七化作液体顺着权臣的胸膛和腹部流下,流到他的背后,再化作固体。两人换位,换做零七七绞住权臣的脖子。抵住零七七腹部的翅膀开始变形,一根根肌肉向内收缩,再弹出,刺入他的腹部。 血液瞬间喷溅到权臣后背。原本组成翅膀的肌肉线条刺入了零七七腹部,不断往深处扎。零七七双腿蹬上权臣后背,硬生生将腹部拔出。容不得喘息,他急忙站起,用左手捂住肚子上的血洞,暂时止住血液。 零七七想与权臣拉开距离,向后退去,不曾想权臣紧追不舍。权臣的翅膀向体内弯曲,金属蓝色的肌肉线条重新变为平整的背部。零七七凭借犄角上的眼睛预测权臣的走位,俯身躲过攻击,向另一侧滑步。 权臣紧紧跟随零七七的动作,竟先一步侧滑,拦住了他。权臣的脚掌长有洗盘,大大减少急停所需的力量,和对关节的伤害,可以轻松调转方向。权臣撞向零七七,零七七伸出尾巴钩住他的腿,试图将他扳倒。 第66章 权臣迭代 脚底的洗盘牢牢粘在地面,无论零七七如何用力,权臣纹丝不动。他伸出六根手指,瞄准零七七的脖子。零七七松开尾巴,抬手格挡权臣的攻击。他的攻击停在空中,忽然改变角度,从直拳变为右勾拳。 零七七硬扛下这一拳,大脑撞击颅骨,视野开始晃动。权臣收回手准备接上一击,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被拽向空中。零七七故意没有防御,箍住权臣攻向自己的手,将他带上天空。不等权臣背部的肌肉线条重组,零七七以最快速度向下俯冲,抵住他的身体撞向地面。 气流刮过后背,视线逐渐模糊,直到沉重声响在角斗场内炸起。权臣重重砸向地面,他的左手率先触碰地面,瞬间被粉碎。零七七一脚踩住他的肩膀,用手抓住他软绵绵的左手,向后扯去。随着皮肉撕裂的声响,零七七因惯性向前踏步,手握权臣血肉模糊的左臂。 金黄色的血液喷了零七七一身,像是融化的黄金紧贴皮肤,顺着大腿慢慢流下。还带有余温。被扯下左臂的权臣几乎是立刻便站了起来,任由血液流出肩膀处的断口。零七七依旧死死抓着权臣的断臂,他抬起头,看向看台上的灭琅。 零七七就这样仰望了好一会,灭琅始终无动于衷。零七七把目光投向权臣,角斗场没有必须杀戮的规则,只要一方肯投降,角斗也会结束。他盼望着。盼望权臣会知难而退,放弃角斗。 角斗场寂静无声。血液的腥臭味扩散开来,滴落地面的声音异常清晰。权臣的手被自己的血液吞没,他在血泊中缓缓站起,丝毫没有弃赛的意思。 “你失去了左臂,根本不是我的对手。投降吧,至少你还能活。” 金色血液附着在金属蓝的手臂上,权臣肩膀断口处的肌肉线条开始蠕动,拧成一簇,止住了血液。 “很难想象灭琅居然选了一个这么天真的角斗士顶替我的位置。别傻了,零七七。我们两个之间只能活一个。你和我都别无选择。” 不等零七七回答,权臣再次向他攻来。零七七犄角上的眼睛为他提供了上帝视角,轻松捕捉权臣的运动轨迹。零七七接连接住权臣的攻击,权臣只剩下一只手终究敌不过零七七,被压倒在地。 金色眼眸近在眼前。零七七能清楚地看见瞳仁内潺潺流动的液体,像是权臣体内的血液被灌入了眼珠。权臣意图挣开零七七的控制,却被他狠狠抵在地上。零七七的双手用力摁住他的肩膀,却小心避开了左臂处的伤口。 “弃赛吧,权臣。这是你的唯一退路!” 权臣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肩膀随着呼吸在零七七手下起伏。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很希望我有,我更希望你有选择的权利,零七七。” 权臣的话语令零七七感到迷茫。他抬起头,再一次看向灭琅。他能感受到灭琅在用失望的眼神瞧着自己,换做以往,他早就无法忍受,定会撕开权臣的喉咙,向灭琅证明自己的价值。 零七七低下头,注视权臣的双眸:“你只需要说出弃赛两个字。我知道这很难。丢下荣誉,丢下胜利,这对于角斗士来说无疑是耻辱。但是你至少可以活下来。活着才最重要,不是吗?” 权臣肩膀处的伤口渗出血丝,与零七七的手掌粘连。他沉默不语。 “如果你不想弃赛,那就我来。” 当权臣说出比起自己,更希望零七七有选择的权利时,零七七突然不再惶恐。不再惧怕失去灭琅的喜爱。权臣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从未有所图谋。只有祝福和怜惜。 零七七松开手,站起身,刚准备向灭琅喊出弃赛,就被权臣猛地撞向地面。零七七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权臣甩下粘在肩膀处的碎肉,向零七七逼近。权臣的动作越来越快,每一次攻击都打向致命部位。 虽然权臣不断提速,但是失血过多还是导致他的动作逐渐变形。零七七不断躲闪,一直不还手。他不理解为何权臣不让自己弃赛。他试图停下脚步和权臣沟通,可是权臣丝毫没有停下攻击的意思,为了活命,零七七只能一直躲闪。 权臣忽然蹲下踢向零七七的左腿,零七七却反制住他,顺势抓住他仅剩的右手。零七七想要说话,胸口传来剧痛。他向下看去,权臣的右手扎进了他的胸膛。零七七瞬间恼怒,猛地拧过权臣的手臂,骨头应声折断。 零七七推开权臣,权臣的手耷拉在身侧,大臂的骨头被零七七折断。零七七看着权臣隐忍着疼痛,脸上没有一丝扭曲神色。零七七道歉的话还未出口,犄角上的双眼突然捕捉到一束金色液体向背后袭来。 金色液体蹭着零七七的脚底飞过,他即时飞起,躲过了攻击。金色液体紧接着冲向权臣。 “快躲开!” 金色液体刺入权臣右臂,在相互交叠的肌肉线条里蠕动,渐渐渗入身体。权臣注意到零七七焦急的目光,他抬起手,下一瞬间,无数形成束状的金色液体向零七七刺去。 零七七凭借犄角上眼睛给予的无死角视野躲过金色液体。他眼睁睁看着金色液体全部刺入权臣的右臂,渗入泛着金属光泽的肌肉线条,在表面留下密密麻麻的斑点。 零七七回过头,发现权臣断掉的左臂下的血泊消失了。血液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干涸。他扭过头,权臣就像是在等他一样,在零七七的注视下撕开了肩膀处刚刚结痂的伤口。 浓稠的金色血液淌向大地,形成一洼如同恒星光芒凝固而成的血泊。随着权臣抬起右臂,血泊向上拉起血丝,再慢慢分裂成锋利血珠。 “我的血液含有磁性液态金属,我可以随意操控自己的血液,无论是在体内还是体外。” 血珠向零七七刺去。零七七拍动肉翅在空中躲闪,血珠蹭过身体,留下道道血印。有惊无险躲过所有血珠,零七七俯冲向权臣。血珠调转方向从背后偷袭,零七七只好向上闪避,错过了攻击权臣的最佳时机。 血珠远比零七七要灵活,且密集。他无法毁灭血珠,两者相碰,他自己必定先被捅穿。血珠在空中形成一个半圆形,围住零七七。他被逼向角斗场边缘的墙壁。零七七冲向墙壁,血珠紧随其后,就在他即将撞上墙壁时,零七七忽然化作气体。 血珠穿过气体撞向墙壁,被晶石,金属和石块混合制成的壁面吸收。零七七趁此机会再次冲向权臣。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失去双臂的权臣站在地面,仰望零七七与黑空融为一体的暗沉躯体。 胸膛金属蓝的皮肤猛地蠕动,碎裂,流金血液喷涌而出。锯齿状的伤口挖开胸口,一颗颗圆润的脏器在金色血液下若隐若现。零七七根本来不及反应,血压使得血液在空中筑起一道高墙,笼罩住他。 滚烫血液掺杂着碎肉降临在零七七身上,他失去视野,眼前是无尽金色。血液粘稠的质地使得四肢变得沉重,零七七的速度有所减缓。他浑身暗色的皮肤被镀上一层金,和被自己血液吞没的权臣一模一样。 被切开胸膛的权臣被自己的血液从上到下浇灌。丝丝缕缕的流金血液附着在皮肤上,渐渐渗透身体。冷空气使得血液以极快的速度凝固,他抬起腿,拉扯出坚韧的金丝。 零七七全身皮肤突然开始剧痛。血液开始一点点切开他的皮肤,想要渗入肌肉。零七七瞬间明白权臣的意图。他撕开胸膛,血洗零七七,再控制血液切开零七七的身体。 身体被快速切割的痛觉使零七七颤抖。他注视着面前被金色血液完全覆盖的权臣,下一刻,化作液体。血液和零七七化作的液体逐渐融合,权臣试图控制血液剥离零七七,却连带着零七七一起撞向自己。 零七七终于接近权臣,化作液体的他用身体包裹住权臣,开始凝固。他现在只需要凝固,将权臣全身骨骼挤碎,就赢了。但是零七七没有这么做,他还想着让权臣投降,这样双方都能活下来。所以他只是通过化作固体的方式控制住权臣,没有杀他。 权臣被困在零七七体内,动弹不得。他明白零七七不想杀他,可是如果他不死,两个人就都得死。 “你在等什么呢,零七七?我帮你一把,好吗?” 零七七逐渐化作固体的体内只剩下金色。权臣的头颅依旧接在身体上,只是脖子上多出一道喷溅着血液的伤痕。金色血液从他体内流失,灌注到零七七体内。零七七此刻依旧紧紧包裹着权臣,他清楚地感知到权臣每一处僵硬的身体。 零七七变换回原本模样,接住权臣人首分离的尸体。他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权臣就是不愿意投降,难道失败比死亡还要恐怖吗。 金色血液流出指间,角斗场内只剩粘稠血液流动时发出的微弱声响。掌声从身侧传来,不知何时灭琅已经走到了零七七旁边。零七七抬头仰望向他,看着他用满意地目光注视自己。 “聪明的策略,零七七。权臣试图用磁性血液渗入你的身体,你化作物质更为稀疏的气体反透,包裹住他以后挤碎了他的脖子。真是精彩啊!” 灭琅越说越兴奋,双眼迸射出晶石独有的光辉。 零七七迷茫地摇头:“不…….这不是我做的……” 灭琅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带着零七六的尸体跟我来。” 零七七乖顺的一手抱起尸体,另一只手提起断掉的头颅。他跟着灭琅走出角斗场,前往地下。地下场景与地上截然不同,逼仄的金属走廊局限了视野,冷气渗出墙壁围绕在两人身边。跟着灭琅走过一间间摆着冰冷器械的房间,最终停在了一道门前。 大门敞开,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吊在墙壁上的尸体。走廊内没有任何腐臭味,只有冷空气清新的味道,这令零七七感到不安。尸体被整齐的挂成两排,吊在左右两侧墙壁上。 尸体一直向里延伸,直到走廊尽头。他们完全没有腐烂,都保持着刚死去时的样貌。灭琅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零七七下意识跟在他身后,实则意识早已迷惘。每一具尸体的样貌都有所不同,有的拼接痕迹极为明显。好几个明显不属于同一种族的身体部位被强行安插在一起。 走到走廊尽头,灭琅才堪堪停下。 “看来不过多长时间又要扩建了。” 只见走廊内挂满密密麻麻的尸体,已经到了尽头。只剩下两个钩子。 “权臣,把零七六的尸体挂上去吧。” 零七七向前一步,又转过头盯着灭琅。 “你说什么?” 灭琅无奈道:“你这副崭新躯体怎么还没老朽的听力好。老朽让你把零七六的尸体挂到钩子上,就和走廊里的其他尸体一样。” “不。我说你叫我什么?” “权臣。怎么?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零七七不可置信地盯着灭琅,手中抱着的尸体似乎在蠕动。他看向权臣被金色血液覆盖的脸。 “不。他才是权臣。” 灭琅一手抬起烟斗,吸了一口:“老朽看你是把脑子打坏了。” 零七七将权臣的尸体放在地上,一手捧着头,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将脸上的血液擦干。 “这才是权臣。我不是。我是零七七。” “我是零七七。” 零七七低声重复着自己说的话。 “够了,权臣。老朽没时间和你开玩笑,现在把零七六的尸体挂上去。一会角斗要开始了。” 零七七重新抱起权臣的尸体,看向左右两侧吊着的残尸。他好像明白了什么。零七七的瞳仁直径肉眼可见的膨胀。 “不用紧张。你只需要把尸体挂上去,我们就可以走了。这对你来说不难做到吧?为了庆祝你的胜利,老朽给你准备了你最爱的食物。” 零七七无路可退,展开肉翅,将零七六的尸体插在了挂钩上。尸体穿过挂钩发出粘腻的声响,由于零七六的胸膛破裂,挂钩只能陷入很浅一片肉,并不能很好固定住尸体,于是灭琅递给零七七两颗钉子。 一颗用来固定尸体,另一颗用来单独悬挂零七六的头。零七七从未如此清晰的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甚至能感受到心脏撞击内壁传出的震动。他的意识变得呆滞,麻木的捧起零七六的头,插在钉子上。 零七七做完这一切落在地上,瞬间被白烟包围。灭琅不断吸着烟,走廊内雾蒙蒙一片。 “这么快就到头了,只剩下一个挂钩了……” 灭琅边念叨着,边向出口走去。零七七第一次没有立刻跟上灭琅的脚步,而是伫立在零七六的尸体前,仰望插在钉子上的头颅。他的目光最后移到零七六尸体旁,空荡的挂钩上。 这是走廊里仅剩的空挂钩。零七七在想象自己的尸体挂上去的模样。 刚开始零七七十分抵触权臣这个名字。承袭这个名字就像是承袭了零七六,和地下走廊内挂着的所有尸体的死亡一样。粘稠的金色血液一直附着在零七七皮肤上,令他无法呼吸。 后来,零七七开始替灭琅在各个星球之间奔波。他杀的生物累积起来逐渐超过了地下走廊内的尸体。零七七本身背负的生命超过了权臣这个名字。他的精神逐渐走向混乱边缘,他有想过一走了之,最后发现自己别无选择。 零七七明白了零七六的意思。零七六和自己从来就没得选。 “权臣。我给你和夏溯安排了一场角斗。放开手去打。” “是,灭琅。” - “再快点,权臣。不然老朽要赶不上了。这极有可能成为肆星角斗场最为精彩的一场角斗。老朽一秒都不能错过。” 就在刚刚,灭琅接到了非天要和夏溯决斗的消息。非天向来随性,没有和灭琅说他要和夏溯角斗的事,打了灭琅一个猝不及防。待灭琅晃动自己僵硬的石头关节走上看台,他临时发布非天和夏溯角斗的门票,没想到观众席此刻竟人满为患。 经常光顾灭琅角斗场的观众早就形成了判断。他们可以提前嗅到即将喷涌的血液,最为残暴的角斗。 “他们果然也来了。” 杰克,安咎,和宿罗一齐站在另一侧的看台上。安咎这时也看向灭琅,两人默契的将视线转向角斗场中央。 “你们赌谁会赢?” 宿罗在看台上踱步,没有一刻停歇。 “非天的招式诡谲多变,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夏溯。” 杰克听出了安咎的言下之意。面对可以徒手撕开空间的非天,夏溯的胜算前所未有的小。 灯光开启,刺眼灯束照射在兑方向的通道门口。灯光将来者本就纤细的影子拉扯的更为长,投射在地上。 “这是谁啊?夏溯整容了?” 宿罗盯着从通道内走出的人类女性,大声道。 “非天。” “什么?非天?” 宿罗不可置信道。 “你怎么也学会胡说八道了,杰克。这怎么可能是非天。他不是一个长得像人类男性的不知名生物吗。” “杰克没有胡说八道。这就是非天。” 安咎将注意力集中在向角斗场中央慢慢靠拢的生物身上。 生物的姣好容貌被灯光渗透,清透易碎,脚步轻盈无声。 第67章 生物之巅 “夏溯!夏溯!夏溯!” 观众席爆发出阵阵呼声,齐齐呼唤角斗场的王者。他们用肢体拍打身体,声波震荡,整个角斗场都在摇晃。 灯束落在震方向的通道门口。在震耳欲聋的呼声中,夏溯登场了。 在她踏入光亮的瞬间,呼声骤然增长,她的名讳与围绕角斗场的血雾融为一体,每一片墙壁上都曾沾染她的血液,响彻肆星。 夏溯走到非天对面,两个人的身高差不多,正好可以平等对视。非天的身体忽然拉长,腹部长出新的血肉,直到她可以俯视夏溯。 “所有生物都在替你欢呼,就像是你胜券在握一样。真让我嫉妒。” 非天扫视观众席,他们依旧在呼唤夏溯的名讳,永不疲倦。 “这是我的主场。” 银光刺出后背,皮肉翻滚,七根触手扒开层层肌肉,展露身型。触手扎进地面,将夏溯抬起。角斗开始。 夏溯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非天的步伐上。通过步伐她可以捕捉到非天的行动轨迹,从而预测她的攻击。同时,夏溯也在寻找非天的破绽,她想要知道非天到底身为何物。 非天迫不及待地向夏溯冲去,夏溯送出触手进行阻拦。血肉撕裂的声响在角斗场内无比清晰,触手捅穿非天的腹部和胸膛。夏溯想要收回触手,却发现触手陷在非天体内,纹丝不动。 腹部和胸膛上的伤口瞬间愈合,非天体内的血管攥住触手,不让夏溯将其抽回。非天开始转动身体,触手被他牢牢控制住,连带着夏溯一起甩向角斗场边缘的墙壁。伤口一缩一张,夏溯被抛出。 视野旋转,夏溯重新获得触手的掌控权。她利用触手迅速抵住墙壁,稳住身形。当她抬起头看向非天时,非天身上的血洞早已消失不见。 初步判断,非天拥有变态的自愈能力。这令夏溯异常头疼。她注定无法在短时间内打败非天。非天再次向夏溯袭来,夏溯注视她的步子,随着她偏移重心,自己也随之偏移重心。四根触手向非天刺去,她却消失了。 夏溯立刻回头,却还是被非天踹了出去。明明非天的体型只比夏溯大那么一点,但是力量大好几倍。刚刚夏溯用三根触手扎在地里,保持着最为坚固的三角阵,还是被非天踹得不稳。非天不给夏溯喘息时间,向着她奔去。 触手在灯光下闪动,以不同角度刺向非天。非天再一次消失。夏溯已有防备,立刻收回触手向着出现在后背的非天刺去。非天刺耳的笑声近在咫尺,一下下剐蹭夏溯的颅骨。回身,对上非天漂亮的眸子。 身影转瞬即逝。非天明明都要撞在夏溯身上了,又消失不见。她突然从侧边出现,利落的打向夏溯腰侧。夏溯被打的向后退出两步,她明白了非天的招式,召回触手。 非天从各个方向向夏溯发起攻击。她的身影无处不在,将夏溯团团围住。夏溯把七根触手分散开来,抵御非天的攻击。刚开始她还能精准捕捉到非天的形迹,可是随着非天的速度越来越快,夏溯的视野里全是她扭曲的残影,夏溯无法分辨。 身体各处传来痛感,夏溯必须脱离非天的包围。夏溯收起所有触手落在地面,背部肌肉极度紧绷,再松开。全部触手弹射而出,将非天的包围撕裂。夏溯趁机甩出触手扎向远处的地面,把自己拉离非天。 残影逐渐消散,只剩下一个非天凝视着夏溯。刚刚非天在夏溯周围撕开了无数道空间裂口,她在裂口之间穿梭,只要速度够快,就可以形成无数个非天的假象,包围夏溯。夏溯的皮肤被割开,细小血痕遍布全身。伤口却很浅,不会危及生命,只是隐隐作痛。 非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也就是长着密密麻麻划痕的夏溯。 “刚刚我有数次机会可以终结你,可是我没有。毕竟如果你一下就死了,就没意思了。是时候使出全力了,夏溯。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非天看夏溯无动于衷,于是抬起手。夏溯不知道她准备干什么,时刻保持警惕。 手指轻轻摁压脖子上的皮肤,当夏溯意识到非天炙热的抚摸时已经完了。两人间隔数十米,非天在所有生物的注视下站在原地,手却抓住了夏溯的脖子。 非天的胳膊陷入空间裂口消失,在夏溯面前出现,掐住了她。非天身侧的皮肤鼓出四个鼓包,破裂时四只手爬出身体,穿过裂口钳住夏溯四肢。 自己窒息发出的声音在夏溯耳边回荡。立在身后的触手射出,将控制住夏溯的五只手全部砍断。她落向地面,大口吸着气,身上的划痕越扯越开渗出血液。 “生物在经历过濒死时的痛觉后往往能激发出更强潜质。感谢我吧,感谢我为你增加了你那不堪一击的胜算。你应该意识到了我们之间的差距,从现在开始你的目标就是取悦我。成为一个令我满意的对手。” 看台处的栏杆发出脆响,应声被杰克折断。 安咎看向杰克:“不能着急。我们要相信夏溯。” “相信她能打过一个能随意撕开空间,拥有变态自愈能力,还能长出更多手的对手吗?” 宿罗毫不留情的指出事实。 “我们必须相信。” 夏溯在缓冲片刻后站起,她甩出触手以最快速度刺向非天。触手在触碰到非天的那一刻瞬间分解。银色皮肉碎裂成颗粒在空中漂浮,裂缝一直延伸到夏溯后背,直到背部肌肉也开始慢慢分解。 无奈,夏溯只能亲自斩断正在分解的触手,防止分解波及到自己后背。被斩断的触手彻底化作颗粒,颗粒悠悠飘动,像是寒霜迎着夏溯而来。夏溯的左手乍痛,低头看去左手竟在以缓慢的速度分解。 先是皮肤被剥掉,分裂成肉色颗粒轻轻拂过夏溯脸颊。再是肌肉和骨骼,肉红白三种颜色的颗粒漂浮在夏溯眼前,心脏猛地跳动。 随着非天的笑声在鸦雀无声的角斗场内回荡,夏溯左手的分解速度逐渐加快。她不能再犹豫下去。 九根触手一齐刺向非天,夏溯时刻注意她的动向,只要她消失,夏溯就会调转方向。非天一动不动,触手的尖端在强光下星点,从各个角度扎进她的身体。夏溯感受到触手传递来的空无一物的触觉,她失手了。 只见非天左右两侧身体长出崭新血肉,大坨的肉分裂成七只手,加上原本的两只正好是九只。每一只手都攥着一根触手,将夏溯死死箍住。夏溯已经不再感到震惊,或是任何情绪,脑子里只有如何打败非天的思考,和身体分解时的痛觉。 极少有生物能抓住以最快速度移动的触手。即使有生物能够抓住,肢体也会被触手的摩擦力烫伤。非天却安然无恙。她上前一步,下一秒出现在夏溯面前。非天带有红晕的脸近在咫尺,笑盈盈地盯着她看。非天的脚抵在夏溯胸前,猛地将她踹飞。 触手立刻返回夏溯身侧,扎向地面重新找回平衡。 “你们最好再加把劲。” 身体两侧新长出的七只手融回体内,剩下原本的那两只。 夏溯抬起手,发现左手手掌已经完全分解,小臂已经出现裂纹。重新调整呼吸,夏溯改变策略不再放出触手,而是弹出臂刃奔向非天。 “哦?改变策略了?” 非天期待地注视着夏溯逼近。 夏溯即将贴近非天,左脚的皮肤突然蠕动了一下,使夏溯的重心偏移。好在她反应迅速用触手稳住。她低头查看左腿,皮肤隐隐蠕动,一根根肉筋被挑断,痛意啃食神经。 血液迸溅到夏溯脸上,顺着下巴又滴落到大腿上。左脚连带着小腿炸开,小腿骨脱离关节飞到非天脚下,被她一脚踩碎。向外溅射的碎肉分解成颗粒,从被血液蒙住双眼的夏溯面前飘过。她一把将血擦掉,用触手助力慢慢站起。 触手扎进地面代替双腿,夏溯继续向非天前进。非天身侧和背后幻化出无数双手一同展开,迎接夏溯。 深吸一口气,夏溯加快速度,冲向非天。炸裂声传来,右腿像左腿那般炸开,大腿被皮肉爆破的惯性扯碎,整条腿与身体分离。夏溯只是重新调整重心,速度丝毫没有减少。血液和碎肉停滞在空中,随着她跑过时的气流被吹成颗粒,伴随她一同移动。 非天见夏溯不仅没有停下,反而加快速度而愈加兴奋。非天轻轻抬手,夏溯的左手随之分解。自己皮肉化成的颗粒糊住了夏溯的脸,她用仅剩的另一只手拨开颗粒。随着夏溯越来越接近非天,分解的身体部位就越多。 先是双腿,再是双手。尽管只剩下躯干和头,夏溯也没有停下。直到一个脏器在体内炸开。爆破传出的震荡波使得整个腹腔都在摇晃,颗粒顺着夏溯的喉咙向上漂浮,从嘴里被咳出。她看着一粒粒红色颗粒不受控制地涌出嘴巴,心理防线开始晃动。 夏溯加快触手交替的速度,要赶在整个身体分解前赶到非天面前。不断有脏器在体内爆破,极度痛感令夏溯的面容扭曲,意识逐渐混乱。她的呼吸也被打乱,脏器爆破后会分解成颗粒,在体内往上漂浮挤进喉咙,堵住呼吸道。 非天的手逐渐握紧,触手顽强的抵住分解的力量,持续向前。非天无奈抬起另一只手,继续分解夏溯的身体。她轻轻摆动手指,夏溯的痛觉神经瞬间破碎。 震荡波冲击耳膜,视野只剩下模糊色块。夏溯的躯干最终爆开。体内所有的脏器早已爆裂,空无一物。躯干只是一副包裹着肉和骨骼的皮。夏溯不知道为何自己还没死,她甚至感受不到痛觉了。 余震散开,非天拨开溅射向他的血液,夏溯还在前进。所有残肢碎肉全部化作颗粒围绕在夏溯周围,她用头颅拨开颗粒,眼前尽是漫天飞舞的血液。 “多么美丽的意志!你的挣扎终于让我感到烦恼了。夏溯,与我共舞吧!” 非天攥紧双手尝试分解夏溯的头颅,夏溯也在这时仅凭一颗头和寥寥无几的触手撞向非天。 触手斩下非天的头,将她压倒在地。处于半分解状态的银色触手连接着夏溯的脖子,猛地扎进非天的身体。夏溯扭转头颅,触手切开非天的身体,将身体分为四段。 被斩下的头还在发笑。 “令我满意……” 非天的头被触手捅穿,他依旧滔滔不绝:“我没看错你。这是我近千年来打过最舒心的一战……” 夏溯怒吼,触手反复捅进非天的头,直到整颗头被粉碎。夏溯看向倒在地上的尸体,尸体在慢慢移动,似有重新缝合之象。 两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观众的视野内。夏溯身体分解成的颗粒,和角斗场本来就弥漫着的血雾笼罩住两人。所有生物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团颗粒状物体。 血雾经过沉淀渐渐散去,四根触手冲出颗粒扎向地面,带出一颗头。角斗场寂静无声,所有生物先是愣住,再爆发出咆哮。他们用肢体敲打地面,轰鸣将星光蒸得扭曲。大地震动的感觉顺着触手一路攀到夏溯的大脑。 “哈哈哈!这就对了!” 宿罗和其他生物一起咆哮。 杰克和安咎相视,两人看向只剩下一颗头的夏溯,隐隐担心。 团团颗粒散开,露出地上的一滩碎肉。非天被夏溯完全分割,切成了碎末。肉和骨头的碎片混杂在一起,已然分不清,堆成一座小山。夏溯也不知为何自己还活着。她的意识过于混乱,无法集中。 记忆中只有触手切开肉块时的触感,和不断往脸上飞溅的血液。 连接着脖子的触手瘫软,触手连带着夏溯的头颅倒向地面。医师刚迈入角斗场准备进行紧急治疗,夏溯一旁的碎肉突然蠕动了一下。碎肉蠕动的幅度很小,一颗眼珠从中飘起。医师停下脚步,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眼珠悬浮在空中,瞳仁转动对准夏溯,又转向散落在附近的碎肉上。眼珠开始分裂,周围生长出骨头包裹住眼珠,形成一个头骨。再是全身骨骼,骨骼上增生肌肉和血管,最后盖上一层光滑的皮肤。 非天再现。 他挥了一下手挪开脚前的碎肉,走到夏溯旁边。夏溯此时还在呼吸,意识已经模糊。随着非天点头,漂浮在周围的颗粒冲向夏溯,慢慢凝聚成四肢和躯干,与她连接。被分解的身体重塑,夏溯站了起来。 两人全都毫发无伤。角斗场处于寂静,却也沸腾。 “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死了吧。我想你不会这么天真。” 夏溯抬眼看向非天,没有说话。 “努力变得更强吧,夏溯。百年后如果你还活着,我定会找到你,我们再来战一场。” 非天没有等夏溯回答,挥了挥手,消失在角斗场边缘。夏溯目送非天离开,接着转过身,绕过略显手足无措的医师,退出角斗场。 夏溯刚走入通道,就看见一抹鲜艳的红色。 “一个人被剁成肉末,另一个人只剩下一颗头,转眼间两个人都相安无事,是不是太犯规了,嗯?” 宿罗带着热气走向夏溯。夏溯的手臂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很不合理,对吗?” “喂喂。你怎么这么镇定。” 宿罗见夏溯没有反应,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夏溯这才回过神。 和非天战斗后夏溯的意识一直处于游离状态。她记得当四肢和躯干被分解后,头颅变得异常轻盈。没有痛觉,她只是凭借本能将非天一下下剁碎。 “我建议你去医疗室检查一下。” 安咎和杰克也发现夏溯的状态不对。 “我感觉很好,安咎。实际上,我从未感觉这么好过。” 杰克看着夏溯轻轻推开宿罗和安咎,消失在通道尽头。 “她这是怎么了?” 宿罗绯云凝聚成的头发在黑暗里晃了晃,带起一片暖光。 “给她点时间。” 安咎看向杰克,杰克正看着夏溯的背影。 - 触手扎进高墙,拉起夏溯在垂直的墙壁上行走。她走上角斗场的穹顶,非天正悠哉地坐在穹顶边缘。此时非天又换成了人类男性的皮相,夏溯坐在了他身侧。 “我输了。” 肆星流淌着强大的气流,坐在角斗场顶层尤为明显。夏溯的声音被气流刮得模糊,淌过非天耳侧。 “你说什么?” “我说,我输了。” 夏溯加大了一点声音。 “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 夏溯又重复了一遍:“我输了!” 非天大笑起来。夏溯皱眉,不解地看着非天。 “你还从未输过吧?无论是在地球的角斗场,还是肆星的。听昔日的最强角斗士亲口承认败北,真是爽啊。” 夏溯也无奈地笑了笑。 “不过一个生物只要拥有爱或是绝对强大这两者中的一个,那就完美了。” “如果两个都拥有呢?” 非天摇头。 “那你觉得我拥有的是哪个?” 夏溯十分好奇。 非天扭过头,用两只比肆星黑空更加黯淡的眼睛看了眼夏溯。 第68章 嗜痛为乐 与非天角斗令夏溯无比疲惫,她回到专属休息室后立刻睡着了。丝毫没注意到背后的皮肤正一点点被切开。 银色触手切开皮肤,慢慢将皮肉拉开一道口子。触手缩回背部,一个泛着糜烂光辉的触角探出伤口。越来越多的触角扒住皮肤,向外攀爬。一个果冻状的生物爬出夏溯背部,滚落地面。 生物被一层透明薄膜覆盖,内部似有液体。它滚到地上后长出类似人类的四肢,爬出窗外,向着角斗场顶层爬去。 非天依旧坐在穹顶边缘,他打了个响指,一个刚走出角斗场的生物瞬间化为残渣,吓得周围其他生物尖叫不止。非天枯燥地扯了扯嘴角。 它此时爬上了穹顶,顶着气流向非天逐渐靠近。它走到他旁边,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角斗场下方的生物终于散开,化作残渣的死者被工作人员扫干净。非天觉得无趣,这才发现它。 非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它:“小家伙,我可不需要你。我没有被赋予牵挂之情。” 它只得灰溜溜地离开了。 - 灭琅看着摆在面前的一摊碎肉,吐出一口浓郁的白烟。 “这是非天无故杀死的第三十一个观众了。如果加上他杀的角斗场,就是第四十三个。” 石人蹲下,将碎肉扫到托盘中,扔进一旁的垃圾桶。垃圾桶由一圈黑石围成,盛着一团岩浆,可以融化一切废弃物品。 自从非天和夏溯角斗结束,非天再次陷入无聊。灭琅曾试图给他介绍角斗士,却全被他一一回绝。他开始分解来角斗场观战的观众和角斗士打发时间。灭琅没有不自量力到去驱赶他,但心中很是不满。 不满归不满,灭琅觊觎上了非天的基因。他想要用非天强大的基因创造出属于他自己的角斗士,那时所有星球,所有生物都将臣服于他。 敲门声响起。 “请进。” 权臣推开门,走进书房。他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一块堆砌在一起的碎末。不用他说,灭琅就知道是非天。灭琅仅是一个眼神,权臣便将碎末倒入垃圾桶,看着又一个观众的尸体被岩浆吞没,化成灰烬。 灭琅正思考关于非天的事,被权臣打断。 “看起来你很看好你新制作出的角斗士。他的编号是?” 灭琅的思绪被打扰,他站起身,小石子从佝偻后背上的裂缝里掉出。他走到石柜前,整理起烟斗。权臣知道每当灭琅心绪不佳时都会整理烟斗,他说看着摆满一柜子的珍稀烟斗就足以安抚任何负面情绪。 “看来你也很看好零七六。不然你不会前来找老朽讨论关于他的事。你感觉被威胁了。” “零七六……” 灭琅沧桑的脸扬起一个微笑:“我想零七六说得对,七这个数字是很幸运。不过他不是以前的零七六,他是我新创造出的角斗士。” 权臣只是有一瞬的愣神:“当然。他和零七六显然不一样。不过我以为你征服晶裔的原因是为了你的项目。” “没错,一开始是为了老朽的项目。只是当老朽看见晶裔捣碎晶树从而获得自愈能力后,老朽就改变了主意。你也看到了为何非天那么强大,因为他拥有超越所有生物的自愈能力,无论你如何伤害他,他都能瞬间复原。” “角斗的本质是消耗生命,如果一个生物可以不断填补生命,该会多么强大。 权臣不得不承认灭琅说的很有道理。 “你准备什么时候让我们两个相互厮杀?” “这个就随他了。” “你就这么确定他能杀了我?” 灭琅拿起一个由不知名霉菌制成的烟斗,霉菌瞬间滋生出菌丝缠住灭琅的手指。灭琅给霉菌投喂了一点食物残渣,将烟斗放回架子上。 “我很确定你会被他碎尸万段。他比我之前所创造出的所有角斗士都要强。你也见识了到晶裔的实力,被我改造后的晶裔基因只会更加强大。” 门落在门框上的声响提醒灭琅权臣已经走了。灭琅没有理会,继续整理柜子上的烟斗。 - “权臣和非天打起来了。” 灭琅满是石缝的脸皱了皱。他拖着拖地长袍,立刻赶往角斗场中央。 角斗场此时围满了生物,不是观众,全是角斗士。许多角斗士听说了非天,赶来肆星角斗场就为一观。灭琅刚走上看台,便看见镂空的穹顶上方出现两个身影。 其中一个身影被抛下穹顶,向地面坠落。是非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砸向地面,发出一声闷响,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权臣向下俯冲,乘胜追击。观看了非天和夏溯角斗的他绝不会掉以轻心。 权臣瞄准非天瘫软在地上的身体冲去,他本想伸出手利用俯冲的惯性彻底粉碎非天的头颅,身体突然滞停。非天抓住了权臣的手。 非天原本瘫软的身体向上弯曲,折断的四肢被无形力量掰直,站了起来。他抬起手,牢牢抓住权臣。俯冲的惯性没有得到释放,被两人的手臂接下。权臣的右手骨粉碎扎出皮肤,血液喷溅到非天脸上。 骨碎所带来的痛意令权臣陷入僵直,非天顺势将他甩了出去。权臣砸向角斗场边缘处的墙壁,最后一刻拍动肉翅减缓速度,停了下来。他抬起右手,只见肩膀处一个粘连着碎肉的断口。非天正拿着权臣的右手,向他挥了挥。 权臣深吸一口气,向非天冲去。 灭琅看着眼前这幕,原本的计划被打乱,令他有些不爽。 非天本来没想理会爬上穹顶来找自己的权臣。可是权臣二话不说,抓起非天将他扔下角斗场。这让非天产生了那么一点兴趣。反正他暂时找不到更好的玩伴了,就准备拿权臣消遣。 权臣消失不见,他化作气体试图从背后偷袭非天。非天俯身躲过,抓向面前的气体。化作气体的权臣竟真的被抓住,非天所触碰之处不受控制地化作固体,权臣逐渐变化成原本形态。非天再一次将他甩出。 权臣改变策略,展开肉翅,脊柱向上偏移刺出骨刺。他飞到空中,天空一直都是他的主场。权臣向下俯冲,朝着非天正面撞去。非天只是站着,静静等着。气流使权臣的视野模糊,他在撞向非天的最后瞬间化作气体,穿过非天的身体。准备穿过身体后立刻化作固体袭击。 气体快速穿透非天的身体,对他来说却异常缓慢。权臣感觉身体突然变得沉重,气体开始凝固,不再受他控制。权臣半个身体穿过了非天,半个身体留在了他体内。 权臣彻底化作固体,卡在了非天体内。他的半个头露出非天后背,还有两截胳膊。他的腿卡在非天腹部,躯干被非天的内脏包围。他尝试化作气体,结果失败。 角斗士看着非天大笑,权臣被困在他体内,他们不由得不寒而栗。这场角斗的胜负已定,权臣不可能赢过非天。 多次尝试后,权臣终于拿回身体的控制权,化作气体脱离了非天的身体。 “这就是你的真本事?太无聊了。” 权臣没有心思去听非天的嘲讽,他再一次向非天冲去。 化作气体的权臣将身体撑到最大,用稀疏的气体包裹住非天,紧接着开始凝固。非天被粘稠的液体困住,液体逐渐化为固体,彻底挤压住他的肢体。一根根骨头被压得粉碎,权臣继续施压,想要将非天困在身体里,把他的全身骨骼挤碎。 非天动弹不得,可是权臣也动弹不得。权臣感觉身体在慢慢分裂,化作一大块固体的躯干和四肢出现裂缝,随之炸开。非天破出权臣的固体牢笼,看着化作原形态的权臣,他的四肢和躯干上满是渗血的裂痕。 非天走到权臣面前,权臣因全身骨头和肌肉碎裂完全动不了,只能看着他抓住自己的脖子,猛地甩出去。权臣的四肢和躯干碰到墙壁的一瞬间炸裂,肉剥离骨头,向外飞去。就在这时非天抬起手,攥住拳。 炸裂的肉块反重力般往回飘去,重新粘在了骨头上。骨头拼接在一起,再与权臣的头拼接,身上的裂痕也愈合了。非天轻轻抬手,倒在地面上的权臣站了起来。权臣的脑子被全身粉碎炸裂的痛觉笼罩,虽然非天重新拼出了他的身体,可是意识依旧在颤抖。 权臣低头打量起完好无损的身体,抬头对上非天毫无情绪的眼神。深吸气,权臣平复呼吸,找回理智。临近死亡的感受足以让任何除了权臣的角斗士崩溃。唯独他经历了无数次死亡再复生。 非天本以为全身碎裂的痛会让权臣崩溃,没曾想他只是平复了呼吸,重新调整状态。这令非天很是惊喜。或许面前的生物比他想象的要有意思一些。他勾勾手指,示意权臣继续。 权臣拍动肉翅悬浮在空中,迟迟没有动作。他在思考。非天却等不了那么久,既然权臣不来找他,那他就去找权臣。非天发动了第一次主动攻击。 竖穿后背的脊柱上长出一截截骨刺,两坨肉凸出,渐渐被拉长,化成一双肉翅。非天拍动与权臣一模一样的肉翅,向权臣飞去。 不等非天飞多高,权臣趁机踹向他,想要把踹回地面。非天一手接住攻击,权臣飞起,不断向他俯冲。每一次攻击都被他轻松化解,反而是权臣的体力逐渐透支。权臣不再攻击,盘旋在非天头顶喘息。 “这就累了?” 非天很不满意。 权臣稍微休息后,向非天发起第二轮攻击。非天照常接住他的每一次攻击,顺带还打了个哈欠。非天突然死死抓住权臣的胳膊,身侧各长出两只手,一双摁住他的肩膀,另一双抚摸过背后的肉翅。 肉翅被硬生生撕裂,权臣被抛下,失去肉翅的他只能向下坠落,直到重重砸向地面。非天随便扔下被撕下肉翅,慢悠悠向下飞去,落在权臣旁边。权臣全身骨头再次粉碎,从高空落下导致他的头被砸裂开来,血液混合着脑浆流出。 但权臣还没死。他动弹不得,躺在地上感受着粉身碎骨的痛。非天看着权臣慢慢转动的眼珠,他挥挥手,碎掉的骨头愈合,头骨的裂口也愈合,权臣被拎了起来。 至此,这场角斗变成了非天单方面的娱乐。 角斗士看着权臣被虐杀,再被愈合,于心不忍,开始让权臣投降。只要他投降角斗立刻结束,他不用再忍受这般惨无人道的虐杀。 “投降吧!你至少还能活下去!” 角斗士的喊声传入非天的耳朵,他展开一个温和的笑容。 “投降?是不是很少有角斗士投降。这对你们来说应该是一种耻辱。角斗士抱着拼杀至死的决心踏入角斗场,两个生物的肉体和灵魂相互碰撞,为了夺得胜利。失败的那方虽然可能会付出生命,但至少死的光荣。如果投降的话……” 非天低低地笑了起来。 “如果投降的话你的确保住了生命,可是你丧失了身为角斗士的荣誉。听起来就很难选择。这样吧,我会一直虐杀你,直到你投降。投降后我会保你毫发无伤地走出角斗场。我就想看看,身为顶峰角斗士的你,会如何抉择。” 非天摆手,权臣落在地上,粉身碎骨的身体早已完全愈合。权臣依旧能感受到每一根骨头发出的痛觉,那些细密的裂缝似乎还在,一点点撑开他的肌肉和血管。 “你投降吗?” 权臣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非天身上,忽略身体各处的幻痛。他调整呼吸攻向非天。权臣的速度极快,非天的反应速度却已经超越了所有生物,他的大脑如同不需要时间来处理信息。等权臣反应过来时,非天已经掐住了他的脖子。 非天稍稍使劲,权臣的脖子应声折断。他被非天握在手里晃了晃。很快,断裂的骨头粘合,权臣的脖子直立起来,耷拉的脑袋也被撑起。他被甩飞,天旋地转的视野表明他还没死,于是权臣拍动肉翅保持平衡,停在了角斗场边缘。 权臣没有丝毫停歇,凌空向非天发起攻击。在接近非天时化作液体准备缠住他,却被凝固,液体逐渐膨胀,最后炸开。权臣化作碎肉向周围飞溅,观众席上的角斗士纷纷躲闪,非天抬起手,在空中飞舞的肉块停滞。 随着非天攥紧拳头,肉块向后倒退,重新组成权臣的身体,再一次复生。 “你投降吗?” 权臣的意识还有些模糊,接连全身粉碎的痛令他的精神渐渐靠近混乱边缘。即使他之前经历了无数次死而复生,可不是在这么短时间内。但权臣还是摇头。 非天叹了口气:“那就放马过来。” 权臣不知第多少次冲向非天,角斗场中尽是让他投降的喊声。非天单单抬手,权臣的身体便无法动弹,定格在空中。他轻轻晃动手指,权臣的左臂向外拉扯,与肩膀分离。血珠同样定格在空中,散发着刺鼻的血腥味。 非天又一次晃动手指,权臣的右臂随之撕裂。权臣全程清醒,他的双臂全被拔掉,由于非天替他止住了血液,他目前还活着。 “你投降吗?” 非天问出这句话时刚好卸掉权臣的右腿。肉块的撕裂声让权臣头痛。他摇头。 非天拧眉:“看来投降对角斗士来说是奇耻大辱,是天下最严重的耻辱。我说的没错吧?不然你为何吃尽苦头,却还是不投降。” 血珠停留在原地,权臣向非天又靠近了一点。非天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画出一个圆形。权臣胸口出现一道圆形伤口,随着非天的手指向后勾,伤口越割越深,直到在胸口挖出一个圆形窟窿。 “你的内部构造很弱。” 非天把脸凑到窟窿前,打量跳动的脏器。一颗颗光滑圆润的脏器填满权臣的腹腔,缓缓蠕动。 “我来挑一颗我喜欢的。” 非天仔细观察每一颗脏器,仿佛在挑选心仪的商品一样。 “就这个了。” 非天攥拳,被他挑选的脏器爆开。血液喷向非天,他摆动手指,血液立刻调转方向绕过他,溅到不远处的地上。权臣咬紧牙关,脏器爆裂时明明只有一瞬,但他却能感受到每一丝痛觉。从脏器膨胀,到血管炸开。 “看来这颗脏器并不致命。” 腹腔内的血液被非天清理干净,他再次开始挑选。 又一颗脏器炸裂。权臣彻底丧失意识。非天调动权臣的大脑,强行令他的意识清醒过来。另一颗脏器紧接着炸裂。这颗脏器的位置接近权臣的喉咙,血液向上喷溅,涌出他的嘴巴。 “还不投降吗?” 权臣想要说话,血液却堵住了喉咙。他只能将全部血液吐出,再回答非天。 “不。” 单单一个字便耗尽了权臣的力气。 非天无趣地甩出权臣,权臣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炸裂的脏器重新长出,胸口的窟窿也长出新的血肉。 角斗士呼喝让权臣投降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是因为他们放弃了,而是他们明白了权臣的决心。无论他们如何呼喊,权臣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第69章 仅剩的自由是死亡 零七六赶到看台时,权臣正在一次次被非天虐杀再愈合。他敬佩权臣的决心,却不知道他坚持的理由。 “他是你手下的角斗士。你应该知道权臣为何不松口。” 灭琅将烟斗送入嘴中,深深吸了一口。 “他很早以前就与老朽离心了。” 零七六看了眼灭琅,将目光重新投入角斗场。 权臣身体上的伤口全部愈合,精神越来越混乱。他再一次站起,被非天再一次拆碎。权臣一直不投降,非天便一直换着方法虐杀他。权臣拖着昏沉的脑袋冲向非天,他的腰突然向下曲折,脊柱折断。非天抬起脚,猛地踩向权臣的脑袋。 第一脚头骨碎裂。第二脚踩烂了权臣的脑子。非天一下下踩向他的头,直到头颅完全粉碎,骨头和脑子混在了一起。非天将粘在脚底的脑浆抹掉,动了动手指,权臣碎裂的脑袋立刻复原。权臣慢慢站起,喘着粗气。他依旧没有投降。 非天注视着权臣,他开始好奇为何权臣还不投降。在他的设想中没有生物能够听过一次次死亡所带来的痛楚,权臣坚持的时间远超过他的想象。难道就是为了荣誉? 权臣不再去调整呼吸,他的脑子像是变为了易碎的金属,沉重而又脆弱。身体各处碎裂的痛觉使他难以集中注意力。权臣只能凭借多年角斗的本能又一次冲向非天。 非天一次又一次粉碎权臣的身体,权臣一次又一次站起,始终不松口。这场单方面虐杀持续了三个小时,还在继续。角斗场中的场景惨不忍睹,虽然每一次非天都会复原权臣身上的伤口,可是被甩出的血液和碎肉不会消失。 角斗场地面被血液浸透,散落着七零八落的肉块。甚至有的肉块已经开始腐烂,发出腥臭味。所有观战的角斗士全未离去,从一开始让权臣投降渐渐沉默。他们既想要权臣投降摆脱这份痛苦,又好奇为何他如此坚持。 所有角斗士用目光为这位重复饱受死亡的苦楚,却绝不投降的角斗士献上最真挚的尊重。 灭琅叹了口气。烟斗里的烟丝续了又续,看台上烟雾缭绕。 夏溯四人也在。他们站在灭琅左侧的看台上,一向喜欢调侃角斗士的宿罗这时也沉默不语。这场虐杀已经持续太久,观战的角斗士的心态都临近崩溃,无法想象权臣为何还能站起。 非天也很好奇。于是在又一次捏碎权臣的头骨后,非天抬手让权臣悬浮在面前。 “你还不投降吗?” 非天早已知晓他的答案。 “不。” 血液从脑袋上的裂缝中流出,头顶的犄角被折断,刺骨的痛意攻击大脑。 非天甚是无奈:“我杀你都杀累了,你居然还能挺着。说实话,我很佩服你。我想知道是什么在暗中默默支撑你,让你饱受死亡的折磨却不投降。” 权臣张了张嘴,非天没听清。 “大点声,我听不见。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的头骨碎了。” 非天勾勾手,权臣向他飘去,直到和他面对面贴着。权臣的呼吸十分微弱,血液从他脸上滑下,在即将滴落到非天胸口时血珠会自动绕开。 “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权臣张开嘴,涌出的却先是血液。非天这次并没有躲闪,或是操控血液绕开自己,任由血液蒙住他的脸。 “我一心求死。我的愿望就是死在你手里。” “哦?你的愿望居然是死在我手里?难道你喜欢我吗?” 看着半死不活的权臣,非天最后还是停止了玩笑。他将权臣的下半张脸复原,好让他可以流利的讲话。 “我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好奇真相了。这个宇宙的原则很简单,说是思想自由,解放肉体,实则就是弱肉强食。告诉我为何你最大的愿望是死在我手上。” “如果我告诉你,你会杀了我吗?” 非天歪头道:“如果你的答案令我满意,我也会满足你的愿望。” “如果你真的神通广大,清楚宇宙的原则,那么你应该知道我是一个拼接了不同种族的基因,被刻意捏造出的,拥有顶尖肉体和智力的生物。可惜的是,灭琅无法捏造一个灵魂,他可以影响,可以洗脑,但无法让我的灵魂变成一个定数。” 非天突然抬起手,目光投向看台上的灭琅。灭琅的计划失败。 灭琅重新拾起烟斗,手指在微微颤抖:“真是可悲。你最后能自由选择的只有自己的死亡。” 零七六注意到灭琅语气变得与以往不同,他竟从中听出了一丝苍白。 权臣的话被非天的动作打断:“继续说。我刚刚只是在阻止试图阻拦我听到真相的人。” “灭琅喜爱权力,一切的一切都要在他的控制下。他控制了我的基因,我的出生,每一场厮杀,更想控制我的死亡。我为他献上了我的一生,现在我才明白这不是我想要的,愚昧的效忠于灭琅。可是太晚了。” “你知道吗,非天。灭琅曾有过无数像我一样被拼接成的角斗士为他效力。一个个无能为力,被杂交出的畸形怪物。你以为他们的下场是什么?我不会让灭琅对我做出一样的事,我也不会等着被他的新宠杀害。就像之前我杀死的那么多不够格的生物。没人会记得他们的姓名。他们甚至没有姓名。” 权臣的上半张脸依旧处于被粉碎的状态,随着他呼吸,碎裂的脑壳和脸皮上下晃动。 “我的姓名也是假的。在继承权臣之前我叫零七七,可是就连这个名字也是灭琅取的代号。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直面你,非天。即使明知会粉身碎骨,被不断虐杀,我也在所不辞。因为这是我唯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决定!” “我仅剩的自由,是选择我的死亡方式。” 权臣大口喘着气,他的头无力的向下垂去。 非天听完权臣的讲述点了点头,将他再一次甩飞出去。权臣的脑袋在空中快速复原,等他落地时,全身已经不见一点伤口。 权臣从地上站起,向非天冲去。 非天侧身躲过权臣的攻击,一手包住他的头。 “你的答案勉强让我满意。” “谢谢。” 权臣的头在非天手下最后一次碎裂。他倒向地面,血液在身下形成一片永恒湖泊。这一次权臣没有再站起来。 “权臣!权臣!权臣!” 角斗士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 非天看向脚边权臣的身体,无奈地笑了起来:“真是的,你都让我打累了。我认输,你安心归于死亡吧。” 这场单方面的虐杀最后在四小时二十四分钟下结束。至此之后,角斗士口中又多了一个传说。一个关于一名角斗士被折磨,被杀死上百次,却始终没有投降的传说。 权臣的血液伴随着荣誉,永远留在了角斗场的墙壁上。 非天与权臣的角斗落下帷幕的第二天,非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只留下一张字迹狂野的字条。 “现在权臣的灵魂与我同在。这份在死亡前爆发的自由将淬炼我的意识与肉体,值得我好好品味。我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会再感到无聊了。” 在角斗结束后,灭琅独自一人走入书房,打开了那间摆放着培养皿的房间。当他想要复制权臣时,却发现权臣的基因信息被抹除了。而在另一个星系中的非天,在这时轻轻晃了晃手指。 一颗陨石正以极快的速度下坠,拉开一条迸着火花的拖尾。非天惬意地躺在陨石上,仰望宇宙。 - 晶体砌成的峡谷和黑夜中的繁星相互倒映。夏溯抓住晶壁上的凸起,向上攀爬。晶林寂静无声,自从灭琅掌管晶林后,晶片碰撞的声响再未出现。 夏溯看向头顶绯红色的影子。宿罗正飞速向上攀登。剑鞘蹭上晶壁,安咎轻盈的落在夏溯身边。杰克从两人左侧经过,梓铁连接着手心和指根,他将手指插入晶壁,留下十个黑漆漆的窟窿。 三人大半夜不睡觉,就为了陪宿罗来攀岩。起因是宿罗和安咎打赌,两人都要去体验对方喜欢的事物。安咎陪宿罗在晶林旁的峡谷攀岩,宿罗陪安咎去看音乐剧。 “你们太慢了!” 宿罗这时已经攀到了最顶端。探出半个身子朝还挂在下面的三人喊道。 杰克第二个攀上峡谷,夏溯和安咎也跟上他的脚步,很快翻身到了峡谷边缘。 “怎么样?是不是比干巴巴坐着听那些靡靡之音要刺激多了?” 宿罗得意的瞅着安咎。 安咎早已习惯了宿罗的说话方式,淡然道:“要论刺激,攀岩更甚一筹。可我喜欢音乐剧并不是为了追求刺激,更多的是一种意识共鸣的追求。票我已经订好了,你明天把自己带上就好。” 宿罗看安咎无动于衷:“好吧好吧,我看看音乐剧到底有什么好的,让你如此痴迷。” 夏溯打了个哈欠:“现在我们可以回去睡觉了吗?” 宿罗摆了摆手,向着角斗场的方向离开了。夏溯,杰克,和安咎回到地球。夏溯躺在床上,明明刚刚还在的困意不知为何消失了。她翻了个身,无聊的翻起床头的悬浮相册。相册里记录了夏溯一步步成为角斗士的路程。 很多照片里的夏溯都身受重伤,但她现在回忆起来只记得那时胜利时的欢呼与辉煌。要不然就是宿罗的吐槽,杰克和安咎无奈旁观。翻着翻着困意来袭,夏溯睡着了。 腐烂的色彩撕开夜空,铮铜色的甲壳在月光下前进。 夏溯猛地惊醒,她看向窗外,借着月亮散发出光芒,她看见一群身披青铜色甲壳的生物在撞击大门。夏溯跃下窗台,降落在生物面前。 魄角身前长着两只尖锐的钳子,嵌在脸上的眼珠里点缀着光点。他们背部的甲壳如同月光般光滑。魄角冲破大门,朝夏溯袭来。夏溯弹出臂刃,俯身躲过向她脑袋挥来的钳子,重心压住,用臂刃砍掉魄角的腿。 肢体在地上扑腾了两下,没了动静。越来越多的魄角涌进花园,夏溯两手难敌这么多钳子,她展开了触手。银光扒开后背的皮肉,从体内探出。夏溯甩出两根触手,逼得魄角后退。她要速战速决,于是拔出全部触手。 触手向魄角刺去,瞬间十个魄角被捅穿脑袋。他们的血液冰冷,没有温度,溅射到夏溯身上,她不由打了个寒颤。魄角见此变得更加愤怒,他们试图用钳子钳住空中的触手,触手都灵活的躲过。魄角抓不到触手,便杀向夏溯。 夏溯撤回三根触手在身前防御,剩下的依旧在魄角堆里寻找机会。魄角把夏溯逼到墙前,本以为夏溯走投无路,不曾想她用触手扎进墙壁,把自己拎向空中。她双脚蹬向墙壁,跃起,坠向魄角。触手也随着夏溯向下的惯性扎向魄角。 脑液喷涌,触手插进魄角的颅顶,把他们的尸体甩出数米。夏溯不欲恋战,她将附近的魄角杀光后,立刻赶往杰克家。在途中她联系上了安咎。 “你现在安全吗?” “我很安全,放心。” 安咎的声线依旧平稳。 “我现在正在赶往杰克家的路上,我们在蜂巢街见?” “没问题。” 蜂巢街中火星四溅,惨叫像是扭曲的火舌具象化,充斥着街区。夏溯绕过尸体,直奔杰克的住处。不等她抵达,就在一堆魄角中看到了一双蓝色的眼眸。杰克被魄角围在中间,他撕扯下一个又一个钳子,手臂被割的血肉模糊。 夏溯用触手扎入魄角的后背,用最大的力气把他们撞向墙壁。甲壳和骨骼碎裂的声响十分清晰。杰克瞧见夏溯,他用脚摁住地上的魄角,用手硬生生扯掉了魄角的头。杰克想要靠近夏溯,双脚却被钳住。 两个硕大的钳子从地底破出,抓住杰克的脚。人类的脚腕极其脆弱,魄角稍稍用力就能将杰克的脚腕夹断。夏溯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形,她想去帮助杰克却为时已晚。她也被地底的魄角钳住脚腕,她蹲下稳住重心,用臂刃砍向钳子。 杰克被固定在原地,魄角疯了般往他身上扑。金属液体从掌心渗出,流动的紫色中晕染着绿色。梓铁包裹住手指,杰克肆意捅进魄角的身体,他们冰冷的血液喷了他一身。 剑锋劈开喧闹,扎进魄角的后脑勺。安咎闪身进入战场,他拔下魄角脑袋上的剑,挥向扒在杰克身上的魄角。惨叫与魄角的怒号触及不了剑刃,剑刃被安咎翻转于手掌,在他周围割开一扇静谧的空间。 在安咎的帮助下杰克迅速脱身,夏溯这时也成功摆脱地底的魄角,赶到两人身边。蜂巢街已经沦陷,三人不再久留,登上夏溯的飞船,朝市中心赶去。 市中心同样被攻陷。军队和魄角纠缠在一起,空气中只剩下血腥味。夏溯,杰克,和安咎跳下飞船,加入战争。 就在三人落地的一瞬间,地底的魄角破土而出,抓向三人的腿。好在夏溯早有准备,她用触手卷起杰克和安咎,再用另几根触手撑在地面,防止三人和魄角接触。触手在地上快速交替,捅穿魄角的头颅。很快,地面被清出一块,夏溯把杰克和安咎放下,自己也降落下来。 魄角的数量异常多,他们和人类厮杀,两方的血液混合,在月光下显得更为鲜艳。夏溯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魄角,她来不及反应,准备接下魄角的攻击时,魄角的脖子忽然折断。夏溯疑惑的抬起头,韧的身影在面前缓缓显现。 韧头顶一窝乱糟糟的黑发,显然刚脱离睡梦。他向夏溯点了点头,再次投入战斗。夏溯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大部分角斗士都在身边厮杀。有了角斗士的加入,优势逐渐偏向人类。魄角依旧没有放弃,他们钻到地底,试图用突击的方式破坏人类的地形。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夏溯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个燃着绯云的火球坠向地面。夏溯赶紧用触手捞走附近的人类,给宿罗降落留下空间。 宿罗的皮肤褪去,展露出翻卷的绯云。胸口的光斑就像是一颗小型恒星,在黑夜中散射着光芒。宿罗挥向身旁的魄角,魄角的头瞬间飞了出去,留下半截身子倒向地面。 宿罗开始单方面屠杀。人类有了支援,越战越勇,魄角节节败退。就在人类认为胜券在握时,地平线乍现出一层白光。白光洗净了地表,盖过高楼大厦,视觉逐渐化为痛觉。 人类全部撤离到了最近的建筑内。夏溯看准宿罗的位置,用触手缠住他,把他也拽进了楼里。一时间,视野里什么都不剩,只有无边无际的白。 等视野慢慢恢复后,夏溯向外张望,发现魄角全部消失不见,一点痕迹都没留下。夏溯看到安咎和宿罗正在交谈,走向两人。 安咎观察了一下夏溯的伤势:“你怎么样?看起来身上没有重伤。” 夏溯终于有时间好好呼吸:“我还好,你呢?” 安咎的手臂被割出好几道划痕,好在也没有致命伤口。他将剑收起算是对夏溯的回答。 宿罗双手交叉在胸前,皮肤重新覆盖全身。 “谢谢你,又帮了一次人类。” 夏溯苦笑道。她想不通为什么人类这么多灾多难。 第70章 育主 四人回到夏溯家,面对一地狼藉,夏溯用触手将尸体扔出花园。她看着一地血液和被压烂的草地叹了口气。 夏溯拉开自家房门:“请进。” 四人坐在了夏溯的客厅里。现在是凌晨五点半,天蒙蒙亮,经历了三个小时的厮杀虽然疲惫,但精神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夏溯也不想睡觉。 杰克站了起来,从抽屉中拿出烟。夏溯不抽烟,这是杰克放在她家的存货。杰克很自然的打开窗户,泛起橘红色光辉的天际凝聚成一小簇火焰,点燃了烟。宿罗一刻也闲不下来,在夏溯家里四处摆弄。安咎抽出剑,静静坐在夏溯旁边。 不知过了多久,桌子上的通讯器发出响声。夏溯睁开眼,和安咎对视一眼。她打开通讯器,全息屏幕投射到墙上,弹出一则消息。消息包含了一个坐标。夏溯看着发件人久久没有说话。 宿罗看夏溯一直盯着通讯器看,他从她手里将通讯器抽走。 “灭琅?灭琅给你发的坐标?这个老头又打什么歪心思。” 宿罗看着灭琅布满石缝的脸出现在发件人的图标上,心底生出一股烦躁。 “不清楚。但我可以确定这个坐标是魄角居住的星球的所在地。” 宿罗凑近了看,坐标上方还标注了三个小字:“铮铜星。” “你怎么能确定这就是攻击地球的生物的星球。” 夏溯抬眼:“这还能是哪里的坐标。灭琅的卧底早就渗透了数十颗星球,他肯定已经知道了地球被袭击这件事。” 杰克用手指摁灭烟头,关上窗户,站在了沙发的另一侧。他怕身上的烟味熏到夏溯。 安咎分析道:“地球是肆星角斗士的来源之一。不费吹灰之力透露出一点信息给我们,对于人类来说是雪中送炭,保不齐未来会顾及这点和灭琅多加合作。况且我们为角斗场吸引了众多观众,现在是灭琅手里的王牌,他可不舍得我们就这么去死。” 宿罗笑了笑:“第一次听你这么直白地夸赞我们。” “事实而已。” 夏溯看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七点,联合国估计一直在忙。 “我们的最优选择就是把坐标交予联合国。” 事不宜迟,四人赶到联合国大厦,果然大厦内部忙的不可开交。夏溯直通顶层,直奔领袖的会议室。 领袖看到来者时不由惊讶。夏溯把坐标传输到投影上。 “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所有领袖都忙的焦头烂额,语气有些不耐。 “这是铮铜星的坐标。” 领袖一向敏感,他们瞬间明白了夏溯指的是攻击地球那些生物的星球。 “你从哪里得知的这一信息?” 自从角斗士开始在地球和肆星之间流通,联合国领袖也去面见过灭琅。 “灭琅。我们相信他不会欺骗人类,因为对他来说保住人类比让人类灭亡能带去更多利益。” 会议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宿罗头顶的绯云不耐烦的晃了晃。 “既然如此,我们也将目前的调查结果告知。袭击地球的物种叫做魄角,经过检测魄角的尸体碎片,分析出他们的甲壳是由铜混着另一种当地的矿物制成。由魄角的腹腔结构来看,他们是卵生生物。加上你们所提供的信息,我们可以确定魄角在宇宙中的方位。” “能尸体中提取的信息少之又少,人类恐怕必须登上铮铜星才能详细了解魄角。帮助人类更好的作战。但同时,在知识匮乏的状态下贸然闯入未知的星球,等同于自寻死路。” 人类陷入两难。他们不可能坐以待毙,等着魄角再一次攻向地球。但人类对魄角的认知匮乏,从未见过星球的样貌,不熟悉地形,要是主动出击很有可能失败。 其中一名领袖提出一个观点:“既然灭琅知道铮铜星的坐标,说不定对魄角颇为了解。我们可以和他做个交易。” “我们会派出一个队伍前往铮铜星探查,同时派一个队伍前往肆星和灭琅做交易。我希望在你们四个可以镇守地球。” 领袖给出的方案是最优解。他的语气十分诚恳。 “谁都别妄想杀死我的人,他们尽管来试,我定会把他们全都撕成碎片。” 光斑加热,绯云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像是一根根凸起的血管。 宿罗都同意镇守地球了,夏溯,杰克,和安咎就更没有理由拒绝。魄角显然知道地球的坐标,他们能袭击地球一次,就能袭击第二次。 “对于去跟灭琅交易,你们有推荐的人选吗?最好是角斗士,这样在灭琅面前话语权更大一些。” 夏溯想了想:“韧或许可以。他也在肆星的角斗场角斗,和灭琅的关系不算差。你们说呢?” 夏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三人。 “韧的确不失为一个好人选。他的性格坚韧强大,同时具备足够的实力,灭琅欣赏这种人。” 安咎如此分析。 杰克也同意:“我看了夏溯和韧的第一场角斗,他可以胜任这项任务。” 领袖点了点头,他立刻叫人去安排。 过了不到两小时,两个队伍就整装待发了。韧和刃形影不离,因此两人共赴肆星另一支队伍根据灭琅提供的坐标,前往铮铜星。 刃牢牢握住韧的手,似乎很是担忧。 韧摸了摸她的发顶:“不会有事的,相信我。我会拼尽全力保护你。” 刃想要微笑,心中的忐忑却让她无法牵动嘴角。 两人一同前往肆星,面见了灭琅。灭琅料到了人类会来询问更多信息,于是在刚碰上韧和刃时就把真相告诉了他们。 “这个坐标是萨迦罗斯发来的。老朽并不了解魄角或是铮铜星,只能帮你们到这了。” 韧警惕起来。萨迦罗斯和地球并无往来,只听夏溯他们去过几次萨迦罗斯,但萨迦罗斯的生物和人类从未有过联系。他猜不透萨迦罗斯的动机。 韧和刃得知这一消息后离开了肆星的角斗场。两人返回了飞船。船舱内很是寂静。刃看着韧苦恼的样子很是心痛。她了解自己的另一半,早就猜到了他的选择。 韧坚定的看向刃:“危机时刻我们不能停下。既然萨迦罗斯有关于铮铜星的信息,我们就去萨迦罗斯一趟。” 这无疑是把两人的性命化为了未知数。但正是韧的责任心,拥有大爱的心,才令刃如此着迷。 “我陪你。无论何时,我都陪着你。” 刃也坚定的看向韧。 两人将这一信息告知了联合国。人类的一部分军队前去了铮铜星,另一部分在镇守地球,只能匀出一支小队前去支援。 韧表示理解,他关心人类的安危,而且他有自信,一定能保护好刃的安全。 夏溯在了解到这件事后专门打给了韧。她把萨迦罗斯的状况,生物特性,城邦分化,一一讲解给了韧。 “祝你好运。相信我,你会需要运气的。” 韧和刃,同小队抵达了萨迦罗斯。萨迦罗斯在经历了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还有时沙圣壑和母巢的战争后,一直在自我修复。守望者的阵亡令萨迦罗斯倍感不安。灭琅如愿以偿和恸哭展开合作,在萨迦罗斯上也有了一席之地。 飞船降落在恸哭肉城内部。灭琅已经和恸哭打好了招呼,好好照顾韧和刃。韧看向哨位塔上的炮台,他从夏溯那里知道这种器械名叫痛楚引擎。他深知恸哭血肉科技的厉害。 恸哭眨着四颗亮晶晶的眼睛接待了人类。他们的腹部插着武器,使用时武器会和手臂上的肉相互连接。 萨迦罗斯现在的形式为流浪胃都脱离了母巢的掌控,恸哭肉城掌管着厄琉西斯。回廊还是一个绝对中立的地段,而时沙圣壑这座城邦被彻底销毁,暂时没有新的文明崛起。 恸哭领着小队跨越城邦之间的锁链。岩浆在脚下沸腾,蹦出的火星时不时与锁链碰撞,发出嘶声。恸哭带着韧和刃前往母巢。 一路上,韧觉得萨迦罗斯和夏溯口中的星球不太一样。萨迦罗斯似乎变得荒凉。灼热岩浆依旧在沸腾,却捂不暖五座城邦。 恸哭肉城的工厂在没日没夜的工作,厄琉西斯的熵噬被屠杀殆尽。永燃角斗场开始停歇,时沙圣壑只剩下废墟,母巢被炸毁后在重建。一切都在破败。 小队抵达母巢,跟着恸哭钻进这颗被掏空的陨石,走过一条条隧道,终于踏入了市中心。母巢内充满凹陷,金属和矿石揉成的壁面被炸的面目全非。 刃抬头看向这座城邦唯一的光亮来源。几十颗闪着微弱光芒的卵状物被挂在培养穴之间。培养穴在被权臣炸毁后全部重建,因此十分矮小。 培养穴被炸毁后,母巢迎来了最虚弱的时刻。趁着这个机会流浪胃摆脱了它的掌控。现在母巢全身心投入建设中,势要将流浪胃都重新纳入麾下。 刃在昏暗的环境下,下意识靠近韧。韧韧完全适应了没有双眼的生活,他甚至可以在失去视线下角斗。他精准的搂住刃,安抚般用一只手轻轻搂了一下。两人面见了母巢的领袖,她趴在空虚的堡垒中,由黑暗滋养。 她是母巢中最伟大的母亲,孕育了无数条永燃角斗场内的冠军。 育主的躯干由四节棱形腔体组成,头部长着千颗复眼。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后的光翼,两片从恒星上摘取的碎片,跟随她的状态散发不同强度的光芒。听说,恒星碎片是从鉴宝者九一那里淘来的,再经过改造,才铸就这双膜翅。 育主用复眼打量着面前的人类,她看起来不太满意。 韧率先开口:“人类需要一切关于铮铜星的信息,如果你愿意帮助人类,我们也会在未来尽力协助萨迦罗斯。” 育主根本没在听韧说话,她的腿在腔体两侧摆动,尖锐的尾端与地面碰撞发出声响。她爬到刃身边,韧上前一步,将育主隔开。育主自讨没趣,围着人类转了几圈。 育主迟迟没有回答韧。她的膜翅微不可察的在颤动。下一瞬间,无数母巢生物从堡垒中涌出。他们潜藏在堡垒内的隧道里,等待着育主的指令。 母巢的每一个生物都被亲切地称为母亲。他们的突然袭击打得人类措手不及,被全部擒拿。 育主终于发话了,口器嗡嗡作响:“可惜来的人太少了。只能安抚先祖一年之久。把他们带去永燃角斗场处刑,记得留下那个扎着麻花辫的,我要把她开膛破肚,看看人类的基因有什么可取之处。” 人类被母亲压制,毫无还手之力。他们被押送到了永燃角斗场。这一切都是萨迦罗斯布下的局,他们需要灵魂。但经过两次战争萨迦罗斯的生物数量急速下降,不能再相互残杀了。 这时,恸哭从灭琅口中得知人类遭遇了魄角的袭击,恸哭想起在守望者的遗物中曾看到过关于魄角和铮铜星的信息。于是萨迦罗斯借灭琅之手向人类传递信号,并且预料到了人类将会踏足萨迦罗斯,为了查询铮铜星的信息。 如此,萨迦罗斯便可以取得人类的灵魂。可惜人类只派出了一个十几人的小队。 灭琅之所以答应萨迦罗斯的要求是因为无论如何,他都会从中得益。他最看重的便是权利与利益。 灭琅与恸哭联手,如果萨迦罗斯灭亡对自己没有好处。如果人类灭亡,角斗士不再流通,也没有好处。于是灭琅决定两边都帮,把铮铜星的坐标透露给人类,也让一小部分人类前往萨迦罗斯献祭灵魂。 无论何时,永燃角斗场都散发着一股腐肉的酸臭味。灼热的气息令人烦躁。人类被压在角斗场中央,母亲已经用磁场将通讯信号全部屏蔽,现在人类小队孤立无援。 母亲唯独把刃从队伍中拖了出来。按照育主的话,刃会被带回母巢,被解剖,研究,提取基因。韧怎能让这种事发生,他等待的是一个机会。 就在母亲的口器要掐断人类的脖子时,韧突然消失了。这引得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变得透明。抓着韧的母亲下意识挥向韧所在的地方,这一瞬的松手让他顺利逃脱制服。 韧的皮肤由纳米技术制作而成,足以让他完全融入环境,做到隐身。在与夏溯的对决中韧也用出了这招,可惜皮肤沾上了血液,被夏溯锁定了方位。 韧的脚步无声,他潜到抓着刃的母亲身后,利落的折断了她的脖子。剩下的母亲全部发出愤怒的嗡鸣,但又不见韧的身影,只好去抓捕刃。刃立刻向后撤去,她抽出藏着的枪支和匕首,准备和母亲决战。 不等母亲靠近刃,他们就被一个个斩杀。韧利用自己隐身的技能悄无声息的从背后解决了母亲。但是母亲的数量过多,韧无法在一瞬间将他们全部斩杀。 其中一个母亲立刻发出嗡鸣。嗡鸣声惊动了驻守在永燃角斗场外的母亲,他们赶来支援。与此同时,母亲看形势不妙,马上斩掉脚下人类的头颅,能献祭一个是一个。 越来越多的母亲涌入角斗场,刃努力保持冷静,混乱的视野中不见韧的身影。刃深吸一口气,手伸向后背。一条红痕竖穿脊背。皮肤缓缓展开,连带肌肉一起向外卷曲,直到露出白花花的脊柱。 金属液体从盆骨向上流动,将脊柱顶出肌肉,送入刃手中。刃抽出整条脊柱,由骨节连接而成的脊柱灵活摆动着。同时,一条金属脊柱代替了空缺的位置。金属脊柱分裂成钳子将后背的皮肤和肌肉重新粘连。 刃将脊柱甩到身前,一手托在脊柱前端,一手托住后端。骨节开始变换形态。后端的骨节上下错位,富有韧劲的骨质发出脆响,变为枪托和扳机。波纹从后向前推动,捋成苗条的枪管。三条血管捅穿刃的后脑,将枪身和大脑连接。 刃举起脊柱化为的狙击枪,三截骨节拼成的倍镜瞄准正在猎杀人类的母亲。她不允许自己拖韧的后腿。脑髓制成的子弹飞出,贯穿母亲的头颅。子弹穿过头骨,忽然停滞,倒退回枪管内。刃的动作利落,与韧打配合,她的脚底逐渐沾满母亲体内浓白色的的液体和人类的血液。 韧眼见场面逐渐失控,人类小队在奋力反抗,但还是寡不敌众被斩杀。即使刃用最快速度不断扣动扳机,依旧抵挡不住母亲。韧不再去关注那些结局已定的人类,坚定的奔向刃。 刃正在瞄准却被母亲的口器扯住手臂,她猛地拔出匕首扎进母亲的脑袋,他抽搐了几下,瘫软下去。刃刚想挥舞匕首,小臂却被温热的肉体所触碰。韧拽着刃朝着永燃角斗场的观众席撤离。 角斗场已经被母亲包围,唯一能逃脱的办法就是翻过观众席。韧托起刃,把她送上观众席。自己再登上石壁,在滑落的瞬间刃正好抓住了他的手,两人越过观众席,撤离了永燃角斗场。 第71章 曾经 现在 未来 我们同在 两人跑向恸哭肉城的方向,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飞船回到地球。可是母巢已经和恸哭互通了信息,恸哭肉城被严厉看守,不允许任何生物进出。 韧和刃携手站在锁链上,前方是被封闭的恸哭肉城,后方是逐渐逼近的母亲。母亲从口器中震出信号,恸哭立刻会意,城墙上的痛楚引擎对准了韧和刃。 “快跑!跑到锁链对面!” 刃的脚步变得些许慌乱,差点摔下锁链。她回头,想要抓住韧。 “别回头,往前走。我一直在你身后。” 刃没有再回头。她深吸一口气,稳住重心跑向另一面。 她听到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声响,她毫不犹豫回身扣下扳机。 母亲的头被打出一个血洞。韧得以脱身。他跑到刃身边,两人奔跑的脚步和狂跳的心脏同频。 最终,两人还是晚了一步。备受折磨的意识体成功充能,痛楚引擎发射的能量炮打碎了锁链。 脊柱化作的狙击枪脱手而出,没入岩浆。韧紧紧握住刃的手,一同下坠。 韧的手指拧成锥形,扎进了岩浆上方的石壁。经过部位训练的手指能穿透肉体,也能穿透石块。韧一手抱着刃,挂在石壁上。 “右面十米有一个洞穴。” 刃贴在耳边,跟他说。 韧相信刃的判断,在石壁上小心移出几米后,双脚踩住凸起的石块,跳进洞穴。洞穴贯穿了一面石壁,两面都是空的,下方是岩浆。 萨迦罗斯的石壁上有很多这种天然形成的山洞。估计是岩浆喷发时灼烧而成,同时恸哭有时也下来开采矿物。 韧和刃暂时安全了。但是他们没想到母亲竟不顾掉进岩浆的危险,把腿扎进石壁,跳向洞穴。 刃见此立刻甩出匕首插进头顶的石壁。匕首快速震颤,原本用于更加快速且锋利的切割敌人,现在也可以用于破坏石壁。 就在母亲即将踏足洞穴时,洞口忽然坍塌。石块暂时挡住了母亲的去路,但刃能听到他们钻开石头的声响。 刃的手被握住,她回过头。韧空洞的眼窝近在咫尺。眼眶周围呈现出糜烂之色,他的手心像是被剥了皮的血肉般温暖。 刃跑到洞穴另一端,发现只有岩浆。而韧的手指在刚刚移向洞穴时全被碾烂,只剩下右手的食指还没断。刃意识到了,死期将至。 韧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感觉到刃在哭。泪水落在手背,烫伤了皮肤。他俯身,轻轻吻上刃的额头。 “不要害怕。曾经,现在,未来,我们同在。肉体,灵魂,死亡,我们交融。” 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我不想死。韧。我不想死。” 韧从未如此哀痛。他的爱人如此直白的乞求自己救救她,她不想面对死亡,而他却无能为力。 “我还没看到你夺得角斗赛的冠军,项链上晶石回映的记忆还未饱和。我不想死,带我走。我们一起回地球,好不好?” 刃的声音扎进韧的心脏,把心脏一点点撕裂,他的胸膛充满爱的血浆。 唯有遗憾和痛淌出眼眶。刃不会怪韧非要前来萨迦罗斯,她爱的就是有着大爱,坚韧的他。 身后母亲钻开一层层石块,向着两人逼近。韧能听出,他们和两人之间仅剩下最后一层石块。 不绝于耳的切割声就是死亡具象化,钻进刃的耳朵。刃狠狠抠住韧手臂上的皮肤,她抬起头,看着她此生唯一挚爱。 韧轻轻抚摸刃的脸,用指腹记下爱人的样貌。刃渐渐冷静下来,她拥住韧,聆听他有力的心跳。 手指捅进脖子,血液顺着窟窿流出,滴向刃的肩膀。她的脖子被彻底割断,动作干净利落,她几乎没感到任何痛苦。刃只可惜自己没能擦干眼泪,好好看韧最后一面。 韧一手抱着爱人的尸体,一手搂着她的头颅,一步步走向洞穴边缘。 韧深知两人跑不掉了。他不会允许刃被母亲带走,带回母巢备受折磨,经历非人的实验。现在,至少刃死前还幸福的靠在自己怀里。 “宿主死亡,即将关机。” 颅内回荡着空灵的声音。 母亲终于突破石块,冲向韧。韧的身体逐渐失去知觉,意识在消散。但他依旧紧紧抱着刃的躯体。 韧彻底失去意识,他和刃坠入岩浆。两人的肉体化作血水交融,灵魂在消逝前不断靠近,共赴死亡。 - 夜晚总是寒冷。即便是夏日,黑暗同样刺骨。蝉鸣不再,月光轻薄。 前往铮铜星的队伍已经返回地球,前往萨迦罗斯的队伍却迟迟不见踪影。 夏溯靠在窗边,神色担忧。肩膀传来温度,发现是安咎悄无声息走到了夏溯身边。他轻轻将手搭在夏溯肩膀上,如同抚着剑柄。 “他们早该回来了。” 夏溯垂眸。 “自从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死后,我们从未踏足萨迦罗斯,对星球的状况一无所知。在我们五次三番叮嘱萨迦罗斯的凶恶之处后,韧和刃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我想韧把人类放在了生死之前。” 夏溯看向安咎。黑色的眼睛深邃。 “韧想好了,那刃呢?我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 “爱能使人面目全非,也使人视死如归。我们都希望韧和刃平安。” 两人望着黑夜,陷入沉默。 在两支队伍前往铮铜星和萨迦罗斯期间,魄角曾又一次袭击地球。但他们似乎一直在隐藏实力,迟迟不肯彻底攻陷人类。人类依旧被打的尸横遍野,只是还未崩溃。联合国愈加焦急,人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魄角一次次磋磨,他们必须主动出击。 前往铮铜星侦察的队伍率先返回地球。他们将收集到的地形图像和生物资料交予联合国。信息虽然不算充足,不过好歹也是填补了人类的一部分劣势。联合国在等萨迦罗斯的队伍,但队伍一直没有消息,也联系不上。 最终,联合国决定不能再等下去,准备立刻进发铮铜星。 宿罗瞧见夏溯一直拿着通讯器一动不动,疑惑的走到她身边。 “谁惹你不开心了?” 夏溯回过神:“没有。你的伤好点了吗?” 宿罗在抵御魄角的过程中光斑被钳子划开一道痕,绯云变得薄弱。 “这点小伤而已。我经历过更糟的。” “是啊,我们都经历过更糟的。” 夏溯说这句话更像是在安慰自己。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忐忑。 “你还在想韧和刃的事?别胡思乱想了,要是他们死了你想也没用,要是他们没死你就是杞人忧天,不如多相信一点韧。” 夏溯终于不再板着脸:“很难想象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宿罗顶着一头绯云,闹着用绯云的尖去烫夏溯。 “好了好了。” 夏溯推开宿罗,把通讯器递给他。 宿罗瞟了眼上面的内容:“联合国的信息啊,不用看我也知道写了什么。不就是要求我们协助作战吗?” 夏溯问:“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按照你的性格肯定是会答应,你哪次没帮着人类。然后杰克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安咎也会。那我也迫不得已同意咯。” 夏溯戳了一下宿罗的肩膀:“我们可没强迫你。” “哈?你可别瞎想。要是把你们三个放走了,角斗场里就没有能配得上我的选手了。” 就在宿罗要和夏溯拌嘴之际,杰克和安咎走来了。宿罗不再说话,眼球内的淡黄瞳仁盯着两人。 安咎看到宿罗手上拿着通讯器,心下了然:“联合国准备进行下一步了?” 夏溯点头。她抬头,对上杰克盛着平静西洋的眼眸。安咎腰间的剑永远锋利,宿罗燃烧着绯云。 夏溯心中的忐忑被驱散。有挚友陪伴,任何事都不足为惧。哪怕是死亡。 四人前往军事基地。阳光打在机身上反射出刺眼的光。此刻,无人在意明媚的夏日。 四人先去见了巴奈特。巴奈特向他们复述了战争布局和计划。 “联合国这次的命令是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整个军队分为三支,从不同的方向夹击堡垒。魄角由一个女皇统领,我们便直取女皇首级。联合国希望你们可以拆分开,去帮助不同的队伍。但我明白你们在一起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 夏溯微微笑了一下,算是赞同巴奈特的话。 “因此,我希望你们可以加入从正面突击魄角的队伍。这支队伍的火力最强,会吸引大部分魄角的攻击,让剩下两支队伍快速接近堡垒。同时空中也会有支援,飞船装备了激光射线,为队伍保驾护航。” 宿罗头上的绯云弹了一下:“人类的兵法还不算差。” 安咎说:“宿罗只适合充当正面攻击。我们自然会加入正面突击的队伍。” 宿罗刚想说话,就被打断。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宿罗。不夹带任何私人情感。况且,你也喜欢正面打败敌人的感觉吧。” 宿罗收起抬起的手:“看你为我着想的份上放过你。”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夏溯和杰克听着两人日常拌嘴,略微有些尴尬的看着巴奈特。巴奈特和四人共事了许多次,都知道他们的脾性,倒也不觉得奇怪。 “军队十分钟后出发。你们准备一下就上飞船吧。” 巴奈特向四人颔首,紧接着投入到准备工作中。 夏溯看向三人:“这十分钟你们有什么需要干的事吗?” 三人纷纷摇头。 安咎说:“我们应该提前背下铮铜星的地形。” 四人走到一大片空地,投影仪投射出一个立体影像,完美还原了铮铜星的地貌。铮铜星的地面在缓慢流动,一层泛着青绿色光泽的液体覆盖了整片大地。女皇的堡垒在地图的右上方,高耸尖锐,不同于其他拱形建筑。 有人在身后唤出夏溯的名字。她回过头,发现是艾魁。 艾魁作为联合国数一数二的医生,有时也会去角斗场为角斗士处理伤口。毕竟角斗场里经常出现棘手的伤势。在夏溯为联合国出战的几次里,军队也是由艾魁带领治疗。 “至少我们的医疗有保障了。” 艾魁的面色算不上好:“有时我希望我没有这般高超的医疗技术,或许还可以逃避战争。” 他随即意识到这些话略为不妥:“不好意思,当我没说。” 夏溯倒是不介意:“战争恐怖,没有人愿意面对。可惜情势逼迫。” 艾魁一头栗色的长发散在肩膀上:“关于医疗的一切交给我,你们放心战斗。好了,军队马上就要出发了,我要去最后确认一次医疗设备。” 他和四人道别,转头登上了医疗团队专用的飞船。 “我们也该走了。” 四人登上飞船,船舱内焦灼的氛围令人喘不上气。士兵一列列站的笔直,更显得人类脆弱的肉体易断。他们的灵魂在颤抖,产生了恐惧的共振。 飞船在航行一段时间后,抵达了铮铜星附近。透过玻璃,一颗青铜色的星球映入眼帘。星如其名,整颗星球像是被铮亮的青色金属铸就。表面荡起一圈圈微弱的波痕,星球像是在向飞船不断膨胀。 之前的队伍早已侦察好降落地点,飞船冲破气层,缓缓靠近地表。魄角的建筑异常高大,一层层交叠在彼此之上。飞船伸出两只利爪,扎进地面。青色的液体瞬间被激起,中间凹陷,向外扩散。 带有虹光的罩膜在船舱内鼓起,氧气流通,一片死寂。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和杂乱。随着巴奈特的手势,舱门开启,冷气迎面扑来。 军队谨慎的踏出飞船,目前没看到魄角的身影。地面青色的液体上方像是包了一层薄膜,脚不会陷进液体,只是脚底会被包裹。 宿罗很是怀疑的踩了一下地面,液体波动了一瞬,没有其他反应。 杰克抬头看向魄角的建筑,像极了一层又一层的桥梁。建筑开着密密麻麻的小洞,透着灯光。杰克走到建筑旁,砌成墙壁的金属砖凸了出来。他试探性地踩上砖头,上方的砖头紧接着弹出,在原本平坦的墙壁上形成阶梯。 杰克从阶梯上退下,他可不准备打草惊蛇。 队伍悄声在城市里前进,一路上几乎没看到什么魄角。根据建筑内的光芒强度,巴奈特推测魄角应该都在室内休息。越靠近堡垒,建筑就越稀疏。 安咎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宿罗回头,催促安咎赶紧前进。宿罗看着安咎的脸色变得凝重,他刚想靠近,脚下的液体突然猛地前移,宿罗压下重心,才避免被撂倒。 安咎刚想提醒所有人离开地面,却为时已晚。 青色液体爆出地表,一层层波浪翻涌而起,躯体弯曲变为数百条舌头,卷起人类。队伍被瞬间打散。杰克被液体裹住,甩向远处的建筑。他想用梓铁铸成的手指扣住液体,但没能成功。他砸向砖墙,五脏六腑猛地撞向内壁。 宿罗向前迈出一步想要接近安咎,眼前突然升起一道液体制成的墙。青色液体向安咎倒去,面积之大安咎无法用剑防御,于是他并没有抵抗,被舌头卷起扔出后靠放松肌肉消力,轻盈落地。 宿罗并不知道安咎化解了危机。他看安咎被卷走变得愤怒,皮肤褪去,绯云显露。液体被烫的蒸发,宿罗四周升起青色烟雾。 杰克第一个被卷走,离他最近的夏溯没能用触手绑住他,于是将触手甩向宿罗。但是因为宿罗身边全是雾气,夏溯无法看清他的准确方位。高达数十米的浪在身边起伏,戛然而止的呼声刮过耳旁。 等烟雾散去时,宿罗已经消失了。夏溯被青色液体包围,时不时有人类的尸体漂到液体边缘,蹭过夏溯的身体。脚底的液体在剧烈涌动,夏溯在寂静中等待着被吞噬。 她竟开始后悔。夏溯在劝说自己,这次会像往常的战役一样,杰克,安咎,和宿罗将会杀出铮铜星。魄角不过是一道较为难跨越的沟壑。 杰克砸向砖壁,好在骨头都没断。他一手撑地缓了一分钟,就可以再次站立。只是不等他向着军队消失的方向前进,他的脚就被死死钳住。 杰克反手抓住魄角的钳子,硬生生将其掰开。钳子两边被越撑越大,直至被撕成两半。在魄角袭击地球的时候杰克已经领会了魄角从地底偷袭的痛楚。他立刻贴到建筑旁,砖果然从墙壁里凸出,杰克向上移动,跟地面拉开一小段距离。 人类战队被彻底打乱,魄角占尽优势。他们的钳子捅破青色的液体,背部的甲壳与大地融合,承载着铮铜星的哀念。人类被打的溃不成军,尸体重叠在一起。但人类没有丧失斗志,他们势必要拽着魄角一同去死。 好在人类提前布置了空中支援,三十艘飞船开启激光射线,瞄准地底。激光割开液体,魄角冰冷的血液喷发出地缝。魄角从地底爬出,他们开始规避激光。飞船瞄准围堵人类的魄角,把他们切割成碎块,或是逼退。 魄角被激光逼得节节败退,飞船此时也是分散状态,趁着这个机会放下梯子,准备把人类重新聚集在一起。但也给了魄角可乘之机。 第72章 第一次诀别 魄角的甲壳极其坚硬,激光射线并不能瞬间将他们切割开。魄角开始叠高,最上方的魄角承受激光的压力,让下方的魄角有时间接近人类。他们献祭了一部分同伴,取得了抓住梯子的机会。 当人类意识到魄角不要命的举动时已经晚了。魄角涌向人类,人类试图爬上梯子却被跃起的魄角夹住双腿。一时间,不断有被夹断的腿从空中落下,砸到魄角脸上。这无疑振奋了魄角,他们更加猛烈的攻击。 魄角很是聪明,他们明白必须解决上方的飞船,才能彻底免除激光射线的威胁。于是他们将脚插进人类的背部,一点点爬上梯子。 飞船上的人类陷入两难,如果他们切断梯子,那么人类连同魄角将会摔向地面。人类可没有甲壳,骨骼会瞬间粉碎。要是不切断梯子,魄角登上飞船,那么人类将会失去目前最大的优势。 “射断梯子!听我的,把梯子全部射断!” 不知是谁下达了命令,这才让魂不守舍的船员回过神,纷纷拿着激光枪准备射断梯子。 魄角明白了人类的策略,就在梯子断掉的刹那,在最上方的魄角被同伴投掷出去,钳子成功夹住了飞船边缘。人类大惊失色,他们拿起激光枪射击,却被魄角的钳子掐住腰,身体被一分为二。 好在其他船员反应迅速,射向登上飞船魄角。魄角没有丝毫躲避的想法,他硬扛下激光枪,身体上全是漏着血液的窟窿。他无视疼痛,直直冲向驾驶室,把操纵台砸烂。 飞船迫降,魄角被打成筛子,只是拼着一口气摧毁了操纵台。飞船和魄角一同坠入地面,变为了碎裂的尸体。三十艘飞船几乎全都坠毁,只剩下寥寥几艘扛下了魄角的攻击。 人类失去了激光射线的优势,在刚刚飞船坠毁时还有不少人类坠下梯子摔死,或是被魄角的脚戳穿内脏死亡。 杰克爬上建筑,墙壁裂开一个小缝,一个钳子从中钻出。钳子猛地划向杰克,他抓住钳子,把魄角从墙内拽出。他把魄角甩向地面,魄角卷成一个球,甲壳很好的保护住了他脆弱的腹部。 这似乎是一个信号,杰克身侧的墙被顶开一个个窟窿,魄角扑向杰克,想要把他推下建筑。脚下的金属砖也被抽回,杰克向下掉落。他的十指弯曲,扎进砖墙。杰克凭借着强大的握力继续向上攀爬。 魄角不再限于把钳子破出墙壁,而是把窟窿越挖越大,直到整个身体可以钻出。有几只魄角就在上方等着杰克,等他的手扎进墙壁向上,魄角的钳子瞬间夹断手指。 杰克收回手,就在魄角以为他要坠下高塔时,杰克的手再次扎进墙壁,他往上一蹬,成功登顶。就在他的手指被夹断的同时,手心分泌出更多梓铁向手指流淌。梓铁加固住断掉的指骨,杰克无视钻心的痛继续攀爬。 魄角显然没料到被破坏骨骼的人类还能继续行动。他们集体愣了一秒,接着也快速攀爬,围在了建筑顶端的边缘。 建筑呈拱形,因此顶端是一个带有弧度的长方形平台。平台被打破,无数魄角扒住对方的甲壳,涌出金属砖。杰克被包围,他的手指经过断裂又被重塑,但身体和腿上都是钳子划出的伤口,有的地方深可见骨。 魄角同时向杰克扑去。杰克抓住魄角的犄角,扯掉他的脑袋。另一只魄角的钳子夹住杰克的腰,却被他回身折断脖子。杰克撕开面前魄角的胸膛,任由血液和脏器流满一地。他解决掉一个个魄角,周围被尸体填满。 魄角的数量丝毫不见少,杰克杀死一个,另一个立刻填补。杰克左腿的腿骨被夹断,他没有倒下,而是将手指插进魄角的颅顶,撕开他的头颅。 不知过了多久,杰克的体力慢慢耗尽。左腰被扯掉一块肉,肋骨露在外面。他的一根锁骨折断,脖子满是伤痕和淤青。痛觉已经抵达了人体极限,原本逐渐停滞的心脏再次鼓动,肌肉和血管像是要炸开一样。 三只魄角被丢出建筑,他们的头磕到砖墙凸起的部分,立刻裂开。 余烬已至,无所遁形。 碎肉和铮亮的甲壳碎片在杰克周围纷飞。他撕开魄角的喉管,任凭他们怎么用钳子扎进身体,都不曾倒下。他的躯体稳如山脉,挡住一波波魄角的攻击。 忽然,魄角退开。他们堆叠在一起,然后倾倒向杰克。魄角形成一个肉体牢笼,把杰克困在其中。 杰克的视野变得黑暗。甲壳刺耳的碰撞声和他混沌的意识在对抗。他的意识仿佛被拉回晦暗无光的日子。退化为啃食腐肉的雇佣兵。他的脑壳被上方的魄角切开,钳子化作秃鹫的鸟喙扎进脑子。 由于魄角在冲出建筑时破坏了墙体,这时所有重量又集中在了中央,建筑变得摇摇欲坠。 在余烬状态下杰克能够无视痛觉。他只能感受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在戳自己的脑子。杰克拽向上方的魄角,感受骨骼在手下折断的触感。 杰克没有恐惧,他只想杀出魄角,回到夏溯身边。 脚下的金属砖塌陷。魄角和杰克一同坠落。杰克砸向地面,他分不清传来的脆响是自己脊椎折断的声音,还是魄角骨骼折断的声音。 建筑碎裂,将杰克与魄角掩埋。他很庆幸,在死前走马灯时他没有变回雇佣兵,而是和夏溯,安咎,宿罗经历了作为角斗士的一生。至少,杰克是环抱着赤阳而死。 震耳欲聋的坍塌声响起。没能丝毫撼动剑身的速度。 安咎合眼,肉躯化剑。 只要剑未断,他就不会消逝。 剑斩开无数魄角的头颅,血液溅射到安咎脸上,冰冷的触感也没让他的五官起皱分毫。安咎利用凸起的金属砖上下移动。或是风刮过,或是剑割喉,魄角在一阵阵剑身携起的轻风中头颅落地。 安咎再一次砍断魄角的脖子。一只钳子突然刺出断口处,夹住了安咎的剑。 魄角的钳子一直扎在同伴的身体里,静候时机。果然,安咎砍向脖颈,魄角顺势钳住白色的剑身。 剑身在震颤,安咎在与魄角博弈。但魄角的力量还是更胜一筹。安咎没想到他一直隐藏的秘密被一个素未谋面的种族看破。 剑身折断之时,意识随之分解。 夏溯同样听到了建筑坍塌的声音。她用触手将自己拉离魄角,向着坍塌的建筑奔去。夏溯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心慌让她头一次战斗中手脚发软。 就在夏溯赶路的途中,她的目光好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夏溯的脚步顿住,她靠近地上的尸体。 一条红痕横穿安咎的脖子,血液早已流干。剑在身侧断为两截。 夏溯的腿在颤抖。她跪在安咎身边,双手抓住他的双臂。往日立的静然的躯体已经僵硬。夏溯缓缓抱起安咎的尸体,世界不再流淌。 宿罗向着三人消失的方向一路杀去,他在一片废墟中终于找到了夏溯,和安咎的尸体。宿罗显然也怔住了。他以为安咎有多厉害呢,永远理性,游刃有余。可是安咎现在死在了眼前,那之前的日子又算什么。 绯云的温度扭曲了夏溯身边的空间。怒火滋养了光斑,绯云变得前所未有的炙热。 当宿罗意识到失去安咎的痛苦后,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以往安咎“懦弱”的抉择。宿罗不会让夏溯也死在这。他抓住夏溯的手臂,大吼着让她撤退。 昔日冷静的夏溯好像又变回那个内脏即将衰竭而亡的少女。她迷茫的看着宿罗。宿罗活生生把她拽出一步,她才回过一点神。 “杰克呢?” 宿罗早已没了耐心:“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夏溯深吸一口气,痛苦混着血液,随着心脏的收缩蔓延向全身。 “你去找一个飞船,把安咎带回去。我去找杰克。” 夏溯的脸在宿罗眼里突然消失。他向来有力的声音被吞没。白光袭来,钻入光斑。 在白光触及宿罗的一刹那,他还在想,之后他一定要杀光魄角,为安咎复仇。 - 艾魁忐忑的站在停机坪上。他收到了夏溯的讯息,明白人类大概率是失败了。 飞船挡住了太阳,降落下来。艾魁立刻示意身侧的医护员上前,他们快步走向舱门。舱门升起,艾魁看着面前满身血液,憔悴不堪的夏溯,很难和之前不可一世的角斗士联系起来。 艾魁很聪明,他知道一定是杰克,安咎,宿罗受了伤,才会使夏溯如此焦心。他没和夏溯废话,让医护员快速把躺在台子上的三人搬上担架,抬去手术室。 “艾魁,救救他们。” 沙哑的声音来自夏溯。她的面容破碎。 “夏溯,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最大能力救治他们。” 艾魁从夏溯颤抖的手上移开目光。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番话后,搬运三人的医护员全部疑惑或是惊恐的看向艾魁。艾魁自然捕捉到了这些异样的眼光。他必须先稳住夏溯。 “我大概看一下他们的伤势程度。” 艾魁走到担架旁,伸手摸上杰克的脉搏。他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温度骤然降低。他又摸上安咎的脉搏,再是宿罗的。 艾魁屏住自己急促地呼吸,僵硬的转过头。他看着夏溯带有希冀的目光,同时痛苦也要烧出面庞,脑中回响着她的话。多年的医疗经验已经替他判断出了夏溯陷入了妄想。她的精神在受到极度冲击下开启了自我保护。 艾魁下意识想要安慰夏溯。话到嘴边却被止住了。他意识到夏溯可能是人类胜利的唯一希望。在这次的突击中人类军队几乎全军覆灭,要是夏溯再崩溃,人类就真的要被魄角彻底摧毁。他的理性与感性在博弈。 “交给我吧,夏溯。” 艾魁的血缘替他做了选择。 艾魁出生于名门望族,父母掌管大规模企业,哥哥是律师,妹妹是钢琴家。生长环境锦衣玉食,凛冽生硬。父亲是虚假的一家之主,利益才是真的。因此,他很讨厌只专注于个人利益的生命体。 此时此刻,他将人类的利益放在夏溯这个个体之上。这个决定无可厚非。 三人被推进手术室,艾魁支走夏溯,让她跟另一个医生去处理伤口,自己钻进了手术室。此时苍白的手术室内飘荡着诡异的气氛。所有医护员无措的看着艾魁,手术台上躺着三具血肉模糊,没有生命体征的尸体,正等着所谓的手术。 艾魁举起手示意开始。 几个小时过去,夏溯倚在手术室门口,即使累的不行,也不愿闭眼半刻。 艾魁动了动肩,思考自己该表现出哪种情绪。他深呼吸,推开手术的门。夏溯立刻走近,询问三人的状况。 “放心,三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谎言在啃食他的心。 夏溯明显松了口气,想进手术室看看朋友们,却被艾魁拦住。 “把他们先送回病房也不迟。” 艾魁低头看着因为被自己拦住而面露急躁的夏溯。 夏溯妥协了,几人来到病房,艾魁递了个眼神,示意其余的人离开。他能明显地感觉到心脏的跳动,震的胸口酸痛。艾魁小心的观察夏溯的表现,在看到她神情无误后才略微放松。 艾魁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破了夏溯和尸体们之间的静谧。 “他们很快就会好起来,你们就可以再一起战斗了。”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他就后悔了,艾魁不禁觉得自己逼的太狠,这可是对夏溯最重要的三个人。 愧疚感在体内以恐怖的速度滋生。 “别担心,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夏溯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挚友。杰克,安咎,和宿罗安稳的呼吸倒映在艾魁眼里只是三具被缝合起来的腐肉。 艾魁注视着迎着烈阳朝自己走来的夏溯,她停在阴影外,似乎抗拒接近艾魁。 “谢谢。” 这份感谢扎向艾魁。等夏溯知道真相后,就不会这么说了。 他不由移开目光:“职责所在。” 片刻过后,艾魁抬眼看着夏溯毫无波澜的面孔。杰克,安咎,和宿罗已死的事实在心里就更加沉重,仿佛一块巨石要撑破心脏的轮廓。 艾魁顿了一下:“你感觉怎么样?” 他既想确保夏溯的精神保持稳定好赢得战争,又渴望一个真实的回答。 夏溯了解联合国,了解军方,她给出了他们想要的答案:“别担心,我会为人类战到底。” 便头也不回的上了飞船。 飞船启动,黄沙与热浪牵起艾魁每一根栗发,他注视着飞船飞向高空,久久未动。 艾魁无法想象,到底是多么深沉的痛,才会导致一个人如此深刻的妄想。 艾魁将这件事禀报给了基地里暂时掌权的指挥官。他的回答令艾魁无法接受。 “你有想过夏溯吗?” 艾魁从座椅上站起,居高临下的看着指挥官。指挥官居然想一直瞒着夏溯,让她继续为人类战斗。 自从夏溯前往铮铜星挑战女皇,艾魁心中一直不安,感觉有一个手无时无刻不在抓着自己的心脏。他可以骗夏溯一次,但他绝对不会继续这个谎言。 指挥官坐在桌子前,不急不缓:“最开始,难道不是你这么决定的吗?” 艾魁哑口无言。 的确,最开始是他先编造的这个谎言。不过他心里清楚,任何在这个军事基地的人,都会这么做。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一个物体撞破了房间的门,木碎飞溅。艾魁急忙闪开,定睛一看,发现是魄角女皇的头。他并没感到开心,而是浑身僵硬。夏溯听到了自己和指挥官的对话。 指挥官也意识到这点,立刻封锁基地,派所有人去找夏溯。当他回过头,发现艾魁已经不见了。 艾魁穿过一波波搜寻队,在基地里狂奔。他必须找到夏溯,告诉她多亏她人类得以存活。可是在心底,艾魁好像冥冥之中知道自己不可能找到夏溯了。 艾魁只能默默重复:“抱歉,夏溯。这一切都是为了人类。” - 宁静本轻柔,现在却吞噬了夏溯。 躁动的灰点围着她,夏溯在黑暗中前进。就在刚刚,她尝试了在魄角未袭击地球前先前往铮铜星。她把杰克,安咎,和宿罗安置在地球,单枪匹马杀进铮铜星。夏溯本以为这样朋友们就会安全。 因为按理来讲在这个时间节点魄角并未发现人类,更不可能知道杰克,安咎,和宿罗。但就当夏溯成功杀死女皇,拖着残破的身躯回到地球时,她发现朋友们已经死了。尸体旁边散落着魄角甲壳上的青色碎片。 夏溯努力不去回忆朋友们的死状。每一次记忆闪回如同酷刑。她把重心放在如何拯救他们上,心甘情愿再一次投入虫洞。 视野变得清晰,黑暗褪去。夏溯向侧边倾斜,差点掉下锁链。她向下望去,滚动的岩浆洗刷石壁,热气扑面而来。夏溯站在黑石制成的锁链上,一时间脑子有些混沌。她向前眺望,一个正方形的黑色建筑伫立在锁链尽头。 夏溯一眼就认出面前的城邦,厄琉西斯。泛着黑色光辉的琉璃瓦铸成一个庞大的正方体,近乎把夏溯的视线压倒。这一次穿越虫洞,夏溯居然被扔到了萨迦罗斯。 夏溯走过锁链,抵达厄琉西斯门口。合理猜测,杰克,安咎,宿罗,和这个宇宙原本的夏溯此时应该也在萨迦罗斯。吵嚷声从她身后传来,夏溯回头,发现很多不同的生物正在跨越锁链,向着各个城邦靠近。 夏溯对于时间节点有了初步猜想。她走进厄琉西斯,琉璃瓦内像是一个巨大的锯齿,参差不齐的锥形建筑上下构建。厄琉西斯不同于往日的冰冷,今日倒是多出了一丝热闹。这彻底证实了夏溯的猜想。 此宇宙中她自己,杰克,和安咎前来萨迦罗斯参加悔恨嘉年华。 第73章 弑我为助 夏溯的首要目标,是找到这个宇宙的自己,杀了她,顶替她,为她完成守护挚友的愿望。想到自己要杀了自己,夏溯有些颤栗。但时至今日,这是唯一能近身守护挚友的方法。她相信另一个自己一定会理解。 夏溯大概记得悔恨嘉年华时一行人的移动轨迹。他们先是去了时沙圣壑,再去了流浪胃都。夏溯根据天空中三颗恒星的位置,推断出三人此时在流浪胃都参加胃囊寻宝。她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当时自己看着一个生物自愿跳进被恒星拉扯的岩浆缝中,很是惊讶。 后来夏溯得知,这是一个名叫渊歌者的生物所为。它们在裂隙边缘发出多重频率声波,使猎物产生“回家”的幻觉主动跳入岩浆。也可以精准模仿其他生物的声音。 夏溯赶往流浪胃都。她要在三人进入胃囊前解决自己,否则等三人进入胃囊遇到尚医生,再前往九一的淘宝铺,她就没有机会下手了。 尚医生。夏溯不由一愣。她对这个为了救活女儿而背叛人类的医生印象深刻。夏溯的记忆开始闪回,尚医生,守望者与永刑弥赛亚,权臣,温树,惊蛰与秋分。她猛地发觉不止是自己失去了挚友,她身边还有许多人沦落至不甘的结局,许多疑问未能解开。 或许是因为失去挚友的痛太深刻,夏溯太明白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人或事物的感受。她的一句话,或许就可以改变这些人的结局。夏溯明白朋友们会死在魄角手里,在这之前他们还算安全。 此时的夏溯抱有希望,她愿意尝试扭转所有人的结局。这个决定饱含她的善念,也有侥幸。夏溯觉得如果自己能改变其他人的结局,就也能改变杰克,安咎,宿罗的结局。她不信奉信仰,可是如今为了挚友,她愿意相信累积善道可以换取他们的生命。夏溯为了他们什么都可以尝试。 夏溯很快抵达流浪胃都。她其实有点忐忑。她没有百分百的信心可以在另一颗星球上悄无声息的了结自己。夏溯想起在她,杰克,和安咎进入胃囊前,三人曾分开了一小段时间。夏溯准备抓住这个机会。 “我去拿鬼火,你们去胃囊前等我。” 夏溯望向不远处取鬼火的站台,人满为患。排队进胃囊又要好久,不如兵分两路,节省一点时间。 杰克点头:“我们去胃囊排队。取完鬼火来找我们。” 胃囊内部没有光亮,因此每一个进入胃囊寻宝的生物都要佩戴一个鬼火灯笼作为光源。 夏溯走向鬼火站台。站台离胃囊不远,在一个巷子尽头。巷子两侧都是店铺,亮光从敞开的店门里透出。她快走两步,想要快点拿到鬼火和杰克,安咎会合。 内脏被挤向内壁,夏溯的腰突然被缠住。她立刻抽出触手,却有什么东西抢先一步伸进了背部的裂口。背部的肉开始蠕动,它在向人体更深处逃窜。可是伸进后背的东西不给这个机会,插进它的躯体,把它扯了出来。 它软趴趴的身体砸向地面,摔作一滩彩色的肉泥。夏溯用臂刃砍断腰上的触手,回身拉开距离。她刚回头,全身僵住了。她看到了自己。一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人类。那个人类安静的站在两米开外的位置,盯着自己。 夏溯的目光转向地上的它。它挣扎着,被和自己长得一样的人类攥着。那个人类也有触手。夏溯想要否认现状,但面前这副一样的面孔和触手证实了这个人类就是自己。她从未感到如此慌张,她失去了触手,想要凭借肉体和臂刃杀死另一个自己简直是妄想。 银色皮肤包裹着触手,像是流动的钢铁。触手攥住它,把它喂进后背的裂口。背部鼓动,夏溯的疲惫褪去,崭新的力量啃食着她的血管,心跳撞击耳膜。她看着另一个自己摆出架势,锋利的臂刃竖在身前。 “这一切都是为了杰克,安咎,和宿罗,还有我们自己。别担心,我一定会救下他们。” 夏溯没听懂另一个自己的话,她也没时间反应。 她的声音卡在喉管里,血液从喉咙上的窟窿洒出,呼吸变得断断续续。夏溯用触手捅穿了另一个自己的脖子。再一使劲,另一个自己的头颅滚落地面。夏溯不忍让自己死的太痛苦,长痛不如短痛,于是斩断了她的脖子。 夏溯用触手卷住尸体,把尸体裹得严严实实。在萨迦罗斯想要毁尸灭迹实在容易。夏溯卷着尸体来到城邦边缘,将尸体抛进岩浆。这不是她第一次抛尸,却还是感到丝丝心慌在胸膛里乱踩。 夏溯不能过多停留,她赶回小巷领取鬼火,回到杰克和安咎身边。 “你来了。” 安咎从夏溯手中接过鬼火,发现她的手指异常冰冷。明明萨迦罗斯是一个炙热之地,岩浆温暖着整颗星球,夏溯的手却十分冰冷。 杰克也注意到了:“夏溯,你还好吗?” 夏溯下意识抬头,撞上杰克的双眼。他的眼睛承载着永无止尽的蓝,像是西洋,胜于西洋。 夏溯张了张嘴,声音哽在了喉咙里。 杰克从未见过夏溯说不出话的样子,立刻弯下自己经过改造的躯体,注视着她。 夏溯看着杰克的眼睛,越看越哽咽,想要转头又遇上安咎。 她最终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我没事。我们快点进去吧,别一会又要重新排队。” 不等杰克和安咎过问,夏溯率先连接上绳索,滑向胃囊深处。杰克看向安咎,目光带有探究。 “夏溯不是一个没有分寸的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如何取得目标。如果有我们需要知道的事她一定会告诉我们,如果我们不需要知道,不必过问。” 安咎的话没能完全安抚杰克。杰克是最先认识夏溯的人,虽然他自己不爱说话,但他很清楚别人的行为举止。很明显,有什么事给夏溯造成了烦恼。同时,杰克也觉得安咎说得对,他本不是一个会管闲事的人,但在夏溯面前他总想了解她的心情和想法。 杰克最后放弃了刨根问底的想法。他相信夏溯。如果这件事他需要知道,她一定会不顾一切告诉自己。 三人靠滑索滑进了胃囊深处。夏溯看杰克和安咎走在身边,并无异常,放下心来。 杰克发现夏溯一直盯着自己看。他的脚忽然陷进胃囊的肉壁,整个人被肉块包裹。夏溯立刻伸出触手缠住杰克的腰,把他拖回地面。 安咎走在前面,听到身后的动静才回过身。在他转身时,夏溯已经以飞快的速度把杰克拽离胃囊的控制了。 安咎皱了皱眉:“发生了什么?” 夏溯甩掉触手上胃囊分泌出的粘液:“杰克刚刚差点被胃囊吞没,不过我抓住他了,一切无碍。” 杰克的危机解除后,夏溯的注意力全在尚医生身上。她看向脚下的窟窿,她应该就是摔下这里砸到了尚医生身上。夏溯觉得自己没必要再重演一遍摔落窟窿。 她停下脚步:“我想更深处会有更好的宝物。” 安咎耸肩:“我们下去看看。” 夏溯跳下窟窿,用触手作为缓冲,平稳落在更深一层的胃囊。杰克和安咎紧随其后,顺着肉坡滑到夏溯身边。 “夏溯!” 夏溯转头,在鬼火的照映下一个头戴器械的人类出现在眼前。就是尚医生了。 “亲爱的夏溯,你也来参加悔恨嘉年华吗?” 尚医生向前几步,突然停住。他对上了杰克凛冽的目光,不再敢上前。 夏溯展露出笑颜:“是的。这是尚医生。尚医生,我身边的两位是杰克,和安咎。” 尚医生看着冷若冰霜的二人,光学镜转了转。 “看来冷冰冰的性格很吸引你嘛。” 夏溯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尚医生被夏溯的目光看的有点毛骨悚然:“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如一起淘宝可好?” 夏溯正好想去见九一,于是答应了。她刚刚一直盯着尚医生的原因是她很难想象平时这么夸张的一个人,竟然是一个将死女孩的父亲。夏溯在思考如何拯救宜生,不让尚医生背叛人类。不过这些先往后放放。 杰克愈发觉得不对。夏溯的行为虽然称不上古怪,但跟之前的她不一样。她的样貌和性格没变,可是杰克站在她身边会感到不安。夏溯像是在散发腐烂的气息。杰克很担心。 夏溯感受到杰克探究的眼神,仰头对他笑了笑。这一笑和杰克在角斗场初遇夏溯时一模一样。带着张扬力量同时温暖。杰克瞬间心软了,暂时驱散了心中的不安。 在尚医生的提议下,四人一同在胃囊内淘宝。在同样的位置,尚医生展开自己的风衣。风衣内端绑着好几排专业工具,尚医生从中挑选出一把小刀,蹲在凹凸不平的肉壁旁边小心的切割。一片片肉被削掉,露出一个粉紫色的小角。 尚医生迅速割掉其余的肉,从肉壁中拔出一个盒子。他兴奋的打开盖子,盒子里装着好几个干瘪的果实。 尚医生左看看右看看:“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我一般会把淘到的宝贝全部转卖,那些买家说不定会告诉我们果实的来历和用处。” 夏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四个人四散开来,夏溯凭借记忆走到一处肉堆砌起的鼓包面前。她用触手捅进鼓包内,攥住里面的肉筋往外拔。肉筋被拽断,鼓包散架,被夏溯甩到旁边。一个画像展露在眼前。 锈迹斑斑的画框圈住两个生物。他们紧贴彼此而站,拥有同样苍白的躯体,脸上带有若有若无的微笑。 “这是守望者。” 尚医生越过夏溯的肩膀观察画像。 夏溯听着熟悉的台词,问出一样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是守望者。我听萨迦罗斯的生物地说守望者几乎不露面,只有在悔恨嘉年华永刑弥赛亚的角斗上才会前来观战,要不然就是调和城邦间的战役。” 尚医生浅蓝色的光学镜近在咫尺:“我看未必。前不久,我在母巢看见过她。” 杰克和安咎也凑了过来。 夏溯装作好奇:“哦?展开讲讲?” 尚医生也没有隐瞒的意思:“萨迦罗斯的黑夜与地球很不一样。恒星制造出的光斑会变为红色,布满天空,像是漂浮的血块。我正要离开母巢,突然瞥见了一个僵硬苍白的身影。身影看起来明显不是归属于母巢的生物,而母巢又很排外,所以我很好奇。就躲到柱子后观察。” 夏溯第二次听尚医生的话才发现他故意隐去了自己身在母巢的原因。他自己都说了母巢排外,那么他冒险前往母巢的原因夏溯猜应该是为了宜生。 这次夏溯没有问尚医生怎么确定他看到的就是守望者,反倒是安咎问了出来。倒是很符合他严谨的性格。 “尚医生,你怎么能确定你在母巢看到的生物就是守望者?” 尚医生面对安咎的疑问没有气恼:“虽然守望者归属于萨迦罗斯,可是我在萨迦罗斯闯荡这么长时间,都没见过长得像守望者的生物。我也曾去过回廊,也不曾阅读到类似守望者的生物的记载。身为医生,当然得严谨。” 安咎看尚医生这么说便不再追问。 “母巢内部本就昏暗,我只能隐约看清她的面容。她看起来很痛苦。我本想进一步观察,守望者却突然回头,差点发现我。我不敢久留,看她进入母巢中的培养穴,就离开了。” “培养穴……” 夏溯陷入沉思。 尚医生的话让她联想到了在原宇宙中灭琅与自己的谈话,还有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死之前的对话。 在原宇宙,夏溯四人返回肆星后不久,灭琅便把夏溯和杰克叫来聊天。说是聊天,不过是探查四人前往萨迦罗斯的动机罢了。 当时夏溯没有隐瞒,和灭琅说了自己是被永刑弥赛亚抓去的。至于永刑弥赛亚的动机她就不知道了。作为交换,灭琅也把萨迦罗斯的一些状况透露给了夏溯和杰克。 “我协助恸哭推翻了熵噬。” 灭琅很坦诚。 “但母巢和时沙圣壑的战争我并不知情。后来我打听到母巢和时沙圣壑早就有过几次小摩擦。起因是母巢发现时沙圣壑捣毁了两个培养穴。你们也知道,母巢极度生殖崇拜。他们在永燃角斗场靠的就是交配实验。” “起初被捣毁的培养穴只有两个。母巢立刻就质问了时沙圣壑,时沙圣壑拒不承认。这件事就不了了之。再后来,被捣毁的培养穴越来越多,即使母巢加强了防备,也没能阻止培养穴被毁坏的悲剧。于是就在你们被困在萨迦罗斯的时候,积怨已深的母巢向时沙圣壑发起了战争。” “时沙圣壑当然不是母巢的对手,否则也不会成为隶属城邦。时沙圣壑被彻底摧毁。” 当时夏溯认为时沙圣壑只是在极力抵赖。因为证据确凿,而对母巢有怨的城邦无非就是时沙圣壑和流浪胃都。现在夏溯改变了想法,时沙圣壑或许真的无辜。 再结合永刑弥赛亚在与守望者同归于尽的对话。 “我没有策划厄琉西斯的灭亡。” “但是你的确策划了其他战役。” 夏溯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守望者一直在催动城邦间的怨念,从而导致战争。至少时沙圣壑和母巢的战争是如此,永刑弥赛亚的话也证实了守望者曾不止一次策划了战役。 可是守望者的责任是守望萨迦罗斯。策划战役的行为显然与她的职责背道而驰。 安咎很敏锐的捕捉到夏溯的游离。 “夏溯,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夏溯回过神,她无法向安咎和杰克诉说自己的猜想。因为它不让夏溯讲出穿越虫洞的事,所以很多基于原宇宙的猜想她都无法说出口。 “我在想守望者为何要偷偷潜入培养穴。我听说母巢和时沙圣壑曾有过摩擦,就是为了培养穴的事,这是真的吗?” 夏溯将话头抛给尚医生。如果杰克和安咎问自己她是如何知道母巢和时沙圣壑的摩擦,她可以说是听说的。毕竟听闻无法对证。 尚医生很快给出了答案:“我初来萨迦罗斯的时候母巢的确讨伐过一次时沙圣壑。原因是母巢的培养穴被摧毁了两个,并且在培养穴的废墟中找到了时沙圣壑特有的沙石。在这之前我也听说了两个城邦之间一直有摩擦。” 安咎说:“这听起来和守望者没有任何关系。” 尚医生点头:“是啊。” 夏溯也无法明说,这个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夏溯端详着画像,上面的守望者看起来更为青涩。她一手拢着身侧生物的手臂,夏溯印象中僵硬的躯体不复存在。 “守望者旁边的生物你认识吗?” 尚医生本来都转身走了,此时又返回夏溯身旁,凑近了观察画像。 他摇头道:“抱歉,夏溯。我不认识画像上的另一个人。不过我准备去找的买家或许认识,她可是活了很长很长时间。她跟我说她名字就是源于活了九千一百年。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假的。她也不记得自己活了多久。每次她和别人解释名字的来历,都会现场编一个理由。对她来说是一种乐趣。” 夏溯不禁想起九一和自己的解释。 “我叫九一是因为我杀了九十一个人。” 她对这位神秘的鉴宝者颇为好奇。 第74章 九九归一 “不如你们和我一起去见她,或许她能帮你解惑。” 于是夏溯,杰克,和安咎就跟着尚医生去到了九一的淘宝铺。 就在夏溯要走进通往地下的通道时,她被杰克拉住了。她发现杰克和安咎全都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怎么了?” 夏溯疑惑道。 “你信任尚医生吗?” 安咎问。 夏溯看向杰克,杰克也很认真的盯着她看。 “我信任他。” 杰克和安咎之前从未听过夏溯提起尚医生。她没有故意隐瞒过往的意思,只是人会下意识隐藏关于自己不堪的时刻。 杰克信任夏溯,因此对她信任的人也没有异议。他松开手,跟着夏溯走进通道。 四人拨开挂在洞穴顶部的瓶瓶罐罐,走向尽头的红色帐篷。帐篷前摆满了宝物,上到远古生物的身体部位,下到装饰。尚医生掀开门帘,钻进了店铺。三人紧随其后。 熟悉的布局。各种宝物在机械臂和绳索间流通,被运输到不同的区域进行鉴定或是修补。尚医生走到吧台前,摁响了铃铛。机械臂一齐打了个响指,九一走出吧台后的门帘。 九一身上都是颜料和沙尘,想来是在后面捣鼓刚收的宝物。 “好久不见,九一。” 九一依旧身着优雅的长袍,戴着一摞摞首饰。倒是她颈后的触须变了颜色,散发着温暖的橘光。 “我最近很忙,不止要看顾地球的病人,还要奔波于别的星球。倒是你看起来乐得清闲。” 难道这个时候尚医生已经和绿星联手了? 夏溯在听到尚医生在其他星球奔波时如此推测。 九一脑袋中央竖着的眼珠眨的很缓慢。增添了一丝慵懒的意味。 “我和往常一样。每天和我的宝贝们待在一起,时不时接点客人。好了,你找我何事?” 尚医生掏出刚刚在胃囊里淘到的宝物:“我刚从流浪胃都的胃囊里寻到的,新鲜出炉。” 九一拨了一下脖子后的触须:“最近宝物流通骤然加大,我的工作量也变大了。不过我也能理解,毕竟胃囊只有在悔恨嘉年华才会对外开放,大家都想去试试。” 九一的眼珠移到夏溯身上,又滑过杰克和安咎。 “你都没介绍这三位朋友,看来成心想让我失礼啊。” 尚医生刚把宝物堆叠在桌上:“我的不是。隆重介绍一下,有着漂亮蓝色眼睛的是杰克,黑色大背头的是安咎,而最可爱的这一位就是夏溯。” “幸会。” 不等三人回答,她就拾起桌上的宝物开始鉴定。 气氛一下严肃起来。九一打开那个粉紫色的盒子,拿出其中一个早已干瘪的果实。 “你运气可真好。居然在胃囊里找到了真言果实。” 九一与原宇宙一样介绍了真言果实的来历,并用哀歌货币和尚医生进行了交易。九一小心翼翼把装有真言果实的盒子放到身后的柜子里。她的身体忽然拉长,像是一个有弹力的皮筋,就连袍子也随着变长,依旧拖在地上。 九一放置完盒子,缩回原本的身高,甚至比人类还要矮上那么一些。 “那么另外三位人类朋友有想要售卖或是置换的宝贝吗?” 夏溯将画像放在了桌子上。 九一很专业的开始鉴定。她身上散发着与胃囊相同的香味。这种香味不刺鼻,夹杂着一点点腐肉的气息。九一没有着急下定论,从架子上取出几个仪器,仔细查验画像的年代和材质。 过了好一会,九一关掉手中可以吸取材质鉴定的仪器,摇了摇头。 “这幅画像的画布是由反刍鹫的胃囊制成,画框则是由一种叫金烁的矿物打造和雕刻。年代大约在两万年前。画框的雕刻工艺与源舟的工艺是一样的,我想这应该是源舟被摧毁时是留下的画像。” 尚医生问道:“源舟?被摧毁的文明吗?” “没错。源舟当时可谓是统治性的势力,这个文明被摧毁的历史无人知晓,回廊中也没有记载,很是奇怪。源舟流传下来的宝物少之又少,我这里也仅有两个。” 夏溯俯身,凑近九一。夏溯黑色的眼珠近在咫尺,九一竟生出一股寒意。 “你认识画像上的两个生物吗?” 夏溯的声音很轻。 九一后撤一步,拉开距离,笑着:“不好意思,我不认识。” “听尚医生说你活了数千年来。这数千年以来请问你有见过守望者吗?” 九一依旧保持着疏离的微笑:“守望者只有在观看永刑弥赛亚的角斗,或是调停城邦间的战役时才会出现。我也只是遥遥一望。” 夏溯不再说话,只是盯着九一看。九一丝毫不慌,同样看着夏溯。 夏溯总感觉九一在隐瞒什么。但她没有头绪,只是感觉而已。所以夏溯最终没有再问下去。 “我是否有幸观赏一下另外两个源舟的宝物?” 九一的手抚上画像:“如果夏妹妹答应把画像卖给我,我就答应你的要求。我当然也会提供相应价钱或是物品作为买下画像的筹码,绝对不会亏待你。” 夏溯想这个画像对自己来说并没有什么大用,她很好奇源舟的另外两个宝物是什么。如果守望者来自于源舟文明,而自己将会面对她,多了解一点源舟肯定没错。 “成交。” 九一的笑容变得真实:“好生爽快。稍等。” 她回身,身体再度拉长,在柜子上方寻找着宝物。过了一会,她将一个圆锥形的物体放在了桌子上。又到吧台后的库房里寻出一个小挂件。九一回到吧台前,将两个宝物推到夏溯眼前。 “这就是另两个宝物。” 夏溯低头看着两个只有手指大小的宝物,陷入了沉默。 九一见夏溯不说话,自己便开始讲解:“别看这两个宝物的体积小,可是都有着十足的本领。” 九一把灰色圆锥形的宝物递到杰克手中,又把挂件递给安咎。 “这个圆锥形的宝物可以吸取,并短暂储存生物的意识。用法是把它扎入掌心,宝物受到体内血液的滋养便会生效。除了这个宝物你还需要准备一个容器。意识只能储存在宝物内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后就会消逝。” “你可以把意识提取出来,放置到容器内,需要时再提取。” 杰克仔细看了看手中的宝物:“意识转换?” 九一的腰腹拉长,肩膀旁边的触须划过杰克的手腕。杰克警惕的看着她。 “没错。利用好这件宝物,你甚至可以做到长生不老,永久不死。” 杰克把宝物放回桌子上,他很庆幸这件宝物被收藏在萨迦罗斯。如若宝物流落到地球,定会引起腥风血雨。 九一走到安咎身边:“这个挂件是由源舟生物的骸骨制成。骸骨经过沉淀变得透明,可以吸收和储存恒星的光芒。在夜晚充当光源。” 尚医生打量着安咎手里长得像个喇叭花似的小挂件:“这不就是人类的太阳能手电筒嘛。” 安咎看向九一:“恐怕不止于此。” “可真是聪明呢。它还可以吸收恒星的热能。吸收到一定程度后,热能会在挂件内部凝聚,变为一个可以引爆的炸弹。十分具有破坏力。” 九一接过安咎手里的挂件,把它也放回桌子上。 “关于这两个宝物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我听尚医生说这个画像上画的是守望者。依据你的鉴定,这幅画像来自源舟文明,那么合理推断守望者也来自于源舟文明。” 九一很平静的听完夏溯的推测:“有可能。不过这件事无人知晓,也无法查证。回廊里都没有记载。” 她不再过多评价,转移话题:“不知道我的小店里有没有你看得上眼的物件。源舟文明的宝物过于稀少,所以如果你想置换的话店内的宝物任你挑选。” 夏溯记得在原宇宙她挑选了一个武器。由回廊清道夫腹腔内的石碑碎片拼接成的锁链。可惜的是在之后与守望者打斗时被粉碎。 “本店有没有可以让人隐身的宝物?” 九一想了一下:“当然。稍等片刻。” 她撤回了吧台后的库房。 尚医生凑到夏溯身边:“隐身的宝物?这会让我对你的动机想入非非哦。” 夏溯无奈道:“如果我想要加害你还需要隐身吗?” 尚医生并不气恼,经过电子调试的声音反而染上了一丝笑意:“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隐身是为了什么。你们难道不好奇吗?” 尚医生转头,用光学镜对准杰克和安咎。 杰克信任夏溯,只是冷冷的看着尚医生。 安咎一手扶在白色剑柄上:“说实话,有一点。” 夏溯无法解释心中的想法,因为又牵扯到了自己穿越虫洞的事。 “暂时保密。” 她只能这样说。 见此,安咎也不再过问。 九一此时掀开门帘,从库房走了出来。她把一个只有两厘米乘两厘米的圆盘递给夏溯。夏溯接过,等着她解释。 “这是由蚁蛛拼成的皮肤。来自时沙圣壑的一件宝物。蚁蛛的牙齿带有一种透明颗粒,用于混淆其他生物的视野。让它们得以用牙齿突袭猎物。这个圆盘内储存了蚁蛛牙齿磨成的粉末,轻摁两下圆盘表面粉末就会淌出圆盘贴附到全身,你便可以短时间内保持隐身状态。” “这件宝物如何?是否能满足你的需求?如果不满意的话也不要紧,库房内还有许多其他宝物,任你挑选。” 夏溯用手指捏着圆盘端详:“隐身时间可以保持多久?” “两个小时左右。时差不会超过五分钟。” “成交。” 九一用透蓝色的手按在夏溯手上,轻拍了拍:“喜欢就好。时间也不早了,明天所有人都要去观看永刑弥赛亚的角斗赛呢,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四人离开九一的淘宝铺,在流浪胃都和尚医生告别,返回厄琉西斯。 第二天一早三人前往永燃角斗场,观看永刑弥赛亚角斗。 永燃角斗场像是萨迦罗斯的心脏,每一场角斗都是沉闷的心跳。岩浆是血液,永无止境的流淌。夏溯对永刑弥赛亚和塞勒斯的角斗印象深刻。她和杰克,安咎落座,又聊起永刑弥赛亚。 “萨迦罗斯没有死刑也没有监狱。所有罪人全被流放至永燃角斗场,通过角斗赎清罪孽。当罪人连续赢下一百场角斗,就会重获自由。” “永刑弥赛亚每次都在第一百场角斗时战败。第一次战败,众人都以为又只是一个可怜鬼。可当第二天,永刑弥赛亚死而复生,再次出现在角斗场时,整个萨迦罗斯陷入了震惊。” 安咎说着话,内脏在震动。他的器官和内脏仿佛要爆出身体。 杰克和夏溯也同样如此。夏溯回头,看着嵌满蠕动器官的肉球滚入角斗场。 守望者落座于千吼象庞大的躯体上。 角斗开始。永刑弥赛亚和塞勒斯上场。夏溯深知比赛结果,她的注意力全在后排的守望者身上。 塞勒斯再次用体内的幼崽争夺胜利,最终血洗角斗场。永刑弥赛亚的血液滑出边缘,滴进岩浆。夏溯前半程一直在关注守望者,守望者就如同一个石塑一动不动,永刑弥赛亚牵动着她的目光。夏溯见守望者不露任何端倪,后半程便也随杰克和安咎看起来角斗。 不知是不是夏溯的错觉,她竟觉得永刑弥赛亚的意识在角斗时恍惚了。原宇宙的经历让她知道这绝对不是永刑弥赛亚的最佳状态。夏溯亲身和他角斗过,也目睹了他拉着守望者同归于尽的决心。她不相信永刑弥赛亚会败给塞勒斯。 而且夏溯还注意到守望者在永刑弥赛亚死亡的那一刻已经转过了身。她像是知道比赛结果般架着千吼象先一步离开。 “时间还早,你们想去母巢参观一下吗?” 安咎问夏溯和杰克。 杰克看向夏溯,发现她呆愣在烧焦石板凹出的座椅上。他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肩膀。夏溯这才回过神。 “什么?抱歉,刚刚走神了。” 安咎有些疑惑:“你的状态不太对劲,夏溯。” 安咎眼看她要开口反驳:“不用辩解,我和杰克都能看出你的状态不佳。我们只是有点担心。” 夏溯不再硬撑身体,神情一下变得疲惫:“可能我没从来萨迦罗斯前的角斗中完全恢复。我本来没想让你们担心的,只是有点累而已。不如你们去参观母巢,我回厄琉西斯休息一下。晚上再会合。” 此时安咎并没有和夏溯建立太深的情谊,于是没有拒绝:“剑再坚韧都需要修复,更何况被封印在肉躯内的人类。” 杰克没有答应,默默看着夏溯。他的眼眸无声含蓄,却极具冲击力。夏溯被看的有些心虚。说实话,她也不想和杰克,安咎分开。胸膛内困着患得患失的酸涩。但她无法和两人解释,它不允许。 为了能得到它的帮助,夏溯暂且妥协。想要对抗魄角和宇宙中的其他生物光靠人类的肉身很难办到。 “别担心,杰克。没有生物能威胁到我,反倒是你们在母巢一定要谨慎。” 夏溯说的后半句话很没必要。她清楚杰克和安咎谨慎的性格。 安咎点头道:“我们会的。” 他向观众席外走去,杰克站在原地迟迟没动。杰克看着夏溯垂下眼眸,他坐回她身边。夏溯不想他看见自己被情绪拖累而染红的眼眶。杰克静静的坐着,蓝色的眼眸从未离开夏溯。 杰克越是沉默,夏溯越煎熬。她早就习惯了杰克的沉默。沉默不代表无情,有时也汹涌。他面对自己时的沉默永远饱含信任。 夏溯辜负了这份信任,她没能救下杰克。当她抱着杰克的尸体时,甚至能从尸体血肉模糊的沉默中依然感觉到那份蔚蓝的信任。 夏溯伸手推了推杰克。她快速抹了一把脸,确认脸上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后抬起头。 “我真的没事,杰克。回去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就当代我去参观参观母巢,等回来和我讲讲。拜托啦。” 杰克听到夏溯的诉求内心松动了。 夏溯往前挪了一下,轻轻抱住杰克。她想做这件事很久了。可是杰克一直一副请勿靠近的模样让夏溯无从下手。但同时她又觉得杰克很需要一个拥抱,这种肉体碰撞出的实质性温暖。 原宇宙中,等夏溯最终有机会抱住杰克时,他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杰克瞬间变得僵硬。他不知所措的低头看着夏溯。他的手被夏溯禁锢在身体两侧,不敢环住夏溯,也抬不起来。 杰克能感觉到夏溯胸膛内传出的震动。她忍不住笑了出来。夏溯早就料到了杰克会不知所措,于是放下手,重新拉开距离。她在心中发誓以后一定会让杰克逐渐适应拥抱。 夏溯又推了一下杰克,示意他赶紧跟上安咎。杰克顺着夏溯的力量向前走了一步。他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快步走向等在永燃角斗场门口的安咎。夏溯目送两人离开。 夏溯确认杰克和安咎离开后,没有回到厄琉西斯,而是蹲守在永燃角斗场。 第75章 不必要的血液 永燃角斗场没有秩序可言。它永远在肆意嗡鸣。所有失败者的尸体都被扔在角斗场里,没有人清理。只能等到下一场角斗时,随缘被踢下岩浆。 夏溯蹲守的目的是为了探清永刑弥赛亚死而复生的原因。她开启圆盘,细微的粘腻感附着全身。蚁蛛牙齿磨成的粉末把夏溯覆盖,让她可以短暂隐身。夏溯站在通往角斗场中心的通道内,昏暗的环境提供了安全感。 夏溯等待着。她看着恒星散发出的光斑从头顶慢悠悠飘过。过了一个小时,依旧没人。夏溯换了个姿势继续等。一股很轻很轻的风从身侧刮过。 夏溯猛地回头,白色的物体挡住了她的视线。不知何时,守望者已经站在了夏溯身后。 夏溯下意识屏住呼吸。好在守望者好像没有发现她。守望者眺望角斗场,迟迟没动。她的面孔变得狰狞。夏溯也只能在她面前站定,把自己的呼吸频率降到最低。过了好一会,守望者才迈出一步。 守望者走过夏溯身侧,每当她迈出一步,关节发出的咔嚓声就会传入夏溯的耳朵。守望者停在永刑弥赛亚的尸体旁。她拾起永刑弥赛亚的头颅,僵硬的手臂在颤抖。 观众席发出重声。夏溯抬头,发现千吼象正缓慢滚落观众席。肉球表面全都是不同生物的发声器官,现在全都紧闭,很是安静。千吼象滚入角斗场,肉身砸在石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它停靠在守望者身侧。 守望者伸手,千吼象身上其中一个发声器官打开,几只小型飞行生物从中飞出。夏溯认出了这些小生物,是原宇宙中守望者介绍的核蜂。核蜂分为两拨,一拨合力牵起永刑弥赛亚的尸体,另一拨从守望者手中接过永刑弥赛亚的头颅。 核蜂开始从气体中编织实体。它们的肢体精致细长,拉出一根根白色的丝线,穿过永刑弥赛亚的脖子。在愉快的哼鸣声中,永刑弥赛亚的头被缝了回去。核蜂完成工作,扑动剔透的翅膀回到千吼象的发声器官内。 守望者拍了拍千吼象,它立刻往守望者的手心里吐出一个圆锥形的物体。夏溯定睛一看,发现这个物体和在九一店铺里看到的源舟宝物一模一样。 守望者把圆锥扎进手心,痛觉再不能撼动她分毫。她把手心对准千吼象。有什么东西正从千吼象的体内剥离。千吼象身上的器官无意识的发出吵嚷,夏溯体内的内脏也跟着震动。 千吼象渐渐安静。守望者又把手心对准永刑弥赛亚的尸体。整个永燃角斗场似乎都屏住了呼吸。岩浆沸腾的声响忽地停息。 过了几秒,永刑弥赛亚睁开了双眼。 痛苦迸发出他幽蓝的眼球。 守望者伸出手,却被永刑弥赛亚躲开。两人无声的站着,谁也不看谁。最后,守望者翻身坐上千吼象离开了。永刑弥赛亚目送她苍白的身影渐渐消失。 看完守望者的操作,夏溯大致明白了永刑弥赛亚死而复生的方法。守望者手中的宝物显然和九一给自己展示的宝物一样。宝物的用途是意识转换。刚刚守望者从千吼象内吸取了意识,渡给了永刑弥赛亚的尸体。 结合夏溯在永刑弥赛亚和塞勒斯角斗时觉得他意识迷离,她可以得出在角斗开始之前,永刑弥赛亚的意识就已经被转移了。 生命是由意识加上肉体结合而成。肉体守望者可以在角斗结束后去捡尸,意识则成为难题。但有了源舟文明的宝物,守望者就可以在角斗开始前吸取绝大部分永刑弥赛亚的意识,灌输进千吼象。千吼象就相当于一个容器。 之后,守望者会重新拼接永刑弥赛亚的尸体,把千吼象内储存的意识吸取出来,灌入他的肉体。这样,永刑弥赛亚就达到了死而复生的效果。 夏溯更加确定九一向自己隐瞒了秘密。 夏溯不能再停留,蚁蛛的隐身效果很快就会消失。她撤离永燃角斗场,回到了厄琉西斯。过了一会,杰克和安咎也从母巢返回了厄琉西斯。 看着两人向着自己走来的身影,夏溯这才想起一件事。那就是她本应该和两人前往母巢,被塞勒斯威胁协助她把幼崽运输到回廊。可是这次夏溯并未前去母巢,不知道这件事有无改变。 夏溯打量杰克和安咎的表情,两人还是那般平静。 “你们在母巢参观的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安咎没有多想:“一切安好。” 夏溯心想或许是因为自己的缺席,两人并没有经过塞勒斯蹲守的那条通道,所以和她错过了。 “你看起来好多了。” “都说了休息休息就好啦。” 夏溯笑了笑。她的内心其实有点忐忑。 夏溯有点后悔没有去帮塞勒斯。塞勒斯想为母巢幼崽争取平安的一生,现在估计已经死在了永刑弥赛亚的手下。 三人在萨迦罗斯多待了一天,就是为了看到永刑弥赛亚重生的传说。果不其然,当三人前去永燃角斗场时,永刑弥赛亚驮着墓碑和石壳的身影再次出现了。萨迦罗斯的生物已经习以为常,他们依旧为永刑弥赛亚欢呼。 角斗场中央堆砌着塞勒斯的尸体。她腹部的腔体被砍成好几段,堆叠在一起。头也被砍掉,摆在尸堆最上方。这一幕证实了传说的后半段。永刑弥赛亚在重生后,会杀死前一天杀掉自己的生物,并把尸骨带回永燃角斗场。 在观众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永刑弥赛亚切下塞勒斯的一小截骨头,接着把尸块推进岩浆。塞勒斯彻底化为灰烬,伴随岩浆与永燃角斗场融为一体。 永刑弥赛亚对观众置若罔闻。他被烧焦的脸上没有一丝复仇的喜悦。他默默退回通道,消失在视野里。 “传说并无虚假之处。永刑弥赛亚死而复生,报仇雪恨,重返角斗场。” 安咎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永刑弥赛亚的重生说到底不关人类的事,他只是好奇,所以前来一观。 夏溯弄清了永刑弥赛亚重生的秘密,却无法告诉杰克和安咎,很是郁闷。 “既然我们证实了永刑弥赛亚重生的传说,是否要返回地球?” 杰克一直盯着永刑弥赛亚。一名杀不死的角斗士,杰克持有怀疑。 他说:“萨迦罗斯不宜久留。” 夏溯暂且也没有其他方法。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的身世未知,守望者口中的镇压先祖也是未知。她总不能现在当面质问守望者或者永刑弥赛亚。第一,会让杰克和安咎怀疑自己。第二,夏溯记得在原宇宙中,自己,杰克,安咎,和宿罗加起来都没能打败守望者。 现在的夏溯虽然变得更为强大,背后的它也吸收了另一个宇宙中的它。但是她没法赌。失败的代价太大,夏溯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死亡,朋友们会面对怎样的死亡。 三人乘坐飞船返回了地球。杰克放心不下,在飞船上又询问夏溯的状态。夏溯还是很坚定的告诉他别担心自己。比起担心自己,夏溯更希望杰克能珍惜他自身的性命。 - 萨迦罗斯的行程暂时告一段落,三人回归地球。杰克和安咎都发现夏溯经常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要不然就是来找他们聊天,要不然就是观看他们的角斗。 杰克起初有点不习惯夏溯的靠近,内心却装着不敢面对的欣喜,后来才慢慢适应。安咎一直对夏溯持有平静,且相对友善的态度。 夏溯和杰克,安咎愈加亲近,却对日历犯了难。她发现悔恨嘉年华的时间比原宇宙晚了许多。她记得在参加完悔恨嘉年华后,才经历了憎面星,麋罔,还有和宿罗角斗。但是夏溯从萨迦罗斯返回地球当天,她回到家查看日历,发现时间跟记忆里的对不上。 对不上其实并无大碍。说明这个宇宙的夏溯已经摆平了憎面星和麋罔的危机,还认识了宿罗。有碍的是她现在无法确定自己会在什么时候被永刑弥赛亚绑走。夏溯想要阻止熵噬灭亡,还有母巢和时沙圣壑的战争。 夏溯迫切的想要扭转别人的结局,好证明自己也可以扭转杰克,安咎,宿罗的结局。而且她很好奇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之间的过往。 想要阻止熵噬灭亡,关键点在于灭琅。灭琅协助恸哭推翻了熵噬。夏溯在灭琅的角斗场内角斗了一世,她对灭琅的性格还是颇为了解。她猜测灭琅并不想要彻底让熵噬灭亡。比起掌管一个死城,肯定是掌管运转的厄琉西斯更为有利。 熵噬灭亡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们的尊严。诺斯和奥莱无法接受被熵噬压制了那么多年的恸哭突然有一天要凌驾于熵噬之上。厄琉西斯是一座充满血液与荣誉的城邦,不会轻易屈服。 灭琅何尝不了解熵噬。他原本打算用萨迦罗斯的角斗条款挑战厄琉西斯,可是恸哭在角斗上实在不占优势,于是只能突袭厄琉西斯。夏溯无法劝说灭琅放弃推翻熵噬的想法,不过有把握说服他使用角斗条款,而非战争。 战争会带去无尽的怒火和悲哀。如果熵噬在永燃角斗场里被打败,更能让他们接受。这样一来熵噬不会灭亡,而是同厄琉西斯变为恸哭肉城的隶属城邦。 灭琅坐在沙发上,紫红色的袍子盖住他石块砌成的双腿。他捏住烟斗,机械零件在肉块内部运转送出一口烟。灭琅睁开眼,门正好被推开。 “夏溯,请坐。” 夏溯坐到灭琅对面,看着他吞云吐雾。他手中的烟斗正是出自恸哭之手。 夏溯沉默了一阵。她明白自己必须和灭琅明着讲恸哭和熵噬的战役。同时也会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灭琅的心思深沉,在这之后他必定会监视夏溯。 “灭琅。我知道你很看重利益,为何不按照萨迦罗斯的角斗条款向熵噬发起挑战?” 灭琅停下抽烟的动作。烟雾从石缝里渗出他的身体。 夏溯继续道:“同时掌握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才是你的目标吧。如果发起战争,恸哭和熵噬其中一方必定会灭亡。这大大折损了你的利益。” 灭琅面上不显丝毫不快,夏溯说到这个份上他已经清楚恸哭准备推翻熵噬的事她已经知晓了。灭琅对自己的保密工作向来自信,他开始忌惮夏溯。 灭琅收起烟斗:“你想从中得到什么?” 此时再去细究夏溯如何知晓此事已经无意,他只想知道她的动机,以便于日后操控。 “我想要阻止熵噬或是恸哭灭亡。” 灭琅对夏溯的回答不是很满意:“据我所知,你和这两个种族没有交情,你总共才踏足萨迦罗斯两次,这个理由站不住脚。” 夏溯说的还真就是真实理由。只是她无法把穿越虫洞这些牵制信息说出来。 “我就是不想看到任何一个种族灭亡。恸哭和熵噬都罪不至此。不必要的血液只会徒增烦恼。” 灭琅笑了一下:“你说这番话倒是像极了安咎。” “总之,关于我的动机我没有撒谎,信不信由你。我承诺,不管我想要什么,如何做,都不会伤害你的利益。反而如果通过角斗便可以收编厄琉西斯,你的利益还会增大。” 灭琅没有表明态度:“既然你对萨迦罗斯和老朽的动向这么清楚,那么你应该也明白恸哭无法在永燃角斗场中赢过熵噬。” “并非如此。在很久之前恸哭曾称霸过永燃角斗场。他们利用血肉科技改造肉体,为了驱动机械零件自身的意识饱受折磨。脑神经的负荷太重,导致很多恸哭炸脑而亡。一时间恸哭肉城在成为死城边缘派回,所以后来恸哭停止了肉体改造。” 灭琅听懂了夏溯的言下之意:“你想让恸哭重拾身体改造方面的血肉科技?” 夏溯微微点头:“萨迦罗斯的角斗条款是两座城邦各挑选三名角斗士进行角斗。只需要牺牲三个恸哭进行改造,就可以推翻熵噬。” 灭琅的石躯一动不动,布满裂缝的脸变得生硬。房间内陷入寂静,只有小石子从他身上脱落发出的碰撞声。夏溯这一番话其实说到了灭琅心坎里。他的追求一直都是用最小的损失或是最快的效率,换取最大的利益。 恸哭作为厄琉西斯的隶属城邦,无法在短时间内接管厄琉西斯。灭琅可不想要一个死城。灭琅曾和恸哭的领袖谈论过使用血肉科技改造。灭琅在登上萨迦罗斯的那一刻就已经叫人去翻遍了回廊,他知道恸哭的这一段历史。 可是恸哭领袖对肉体改造非常抵触,这让灭琅的提议无疾而终。 夏溯有点无奈:“牺牲三个人就可以换取恸哭和熵噬两个种族的和平。虽然这对牺牲的三个人来讲很不公平,但是如果发动战争,死的恸哭和熵噬只会更多。” 灭琅再次拾起烟斗:“老朽何尝不知道呢?” 夏溯不死心:“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和你去找恸哭领袖谈判。” 两人说走就走,一眨眼夏溯又来到了萨迦罗斯。灭琅领着夏溯面见了恸哭领袖。灭琅跟恸哭领袖解释了夏溯发现恸哭要推翻熵噬的秘密,连带着复述了肉体改造的计划。 “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恸哭不会再利用血肉科技进行肉体改造。” 恸哭领袖的态度很坚决。 灭琅丝毫不急:“你宁愿发动战争,可能牺牲四分之一还多的恸哭,也不愿意用三条生命换取胜利吗?” 恸哭领袖没有让步:“恸哭不会回去了。坚决不会回到肉体改造。你们这些外来者,根本不知道恸哭经历了什么。” 夏溯说:“我们想了解恸哭发生了什么。我们的目的是减少伤亡,并不是要陷害恸哭。” 恸哭领袖的四颗眼球转了转:“贪婪使生命腐烂。当一个种族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将不愿再让步。当时至少三分之一的恸哭炸脑而亡,但恸哭没有停下对于肉体改造的需求。最终差点灭绝。” “如果现在再次启动肉体改造,情况只会更糟糕。我们被压制了这么多年,对于力量和权力的渴望更加剧烈。我不能让恸哭再次深陷险境。” 恸哭领袖弱小的身体爆发出决心,目不转睛地看着夏溯和灭琅。 夏溯看向灭琅,灭琅轻轻摇头。 “萨迦罗斯有没有代打这一说?” 夏溯不抱希望。 恸哭领袖摇晃绿色的脑袋道:“角斗只能由本族的生物完成。” 夏溯本来有点沮丧,突然灵光一现:“你们怎么探测角斗士是否归于本族呢?” “会从角斗士身上提取基因,再和本族生物的基因对比。” 灭琅看夏溯的模样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我们洗耳恭听,夏溯。” “我们可以利用恸哭的尸体进行改造。” 眼看恸哭领袖要反驳,夏溯立刻道:“不用血肉科技改造。用灭琅的科技。如此恸哭也不得不打消肉体改造的念想,因为他们得不到灭琅的科技。” 灭琅摆弄了一下手里的烟斗:“这倒是解决了恸哭对于肉体改造渴求的问题,但是尸体要如何角斗?” 灭琅知道夏溯的性格,她肯定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否则不会提出这个方案。 “流浪胃都,利尔坦胃囊里有一个可以吸取意识的宝物。如果取得这件宝物,我们就可以把意识灌输到经过改造的恸哭尸体内。角斗结束后再吸取出来,放回原本的躯体里。这样使用恸哭尸体进行角斗进一步打消了恸哭要重启肉体改造的想法。” 手指发出粘腻的声响,恸哭领袖狐疑的看着夏溯。 “我从未听说过这种宝物。你一个外来者又是从何得知?” “我被邀请参加悔恨嘉年华,自然去了流浪胃都参加胃囊寻宝。” 灭琅看恸哭领袖有些松动,就又添了一把火:“有了这个方法,何必再发动战争,牺牲那么多恸哭的性命和机械器材呢。” 恸哭领袖最终妥协了。 第76章 恸哭墓园 四颗巨大眼珠几乎占据了他的整张脸:“那就麻烦夏溯去胃囊取回这件宝物,还要麻烦灭琅帮助恸哭进行改造。恸哭很感激。” 浓郁的烟从灭琅嘴巴处的石缝飘出:“不用谢。毕竟帮了恸哭也等同于帮了我自己。以后我们两方还要一同共事呢。” 灭琅看似礼貌的领受了恸哭领袖的善意,实则在敲打他,以后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一部分的权力在自己手上。 夏溯和灭琅离开恸哭肉城。夏溯为了保险起见,准备现在去取宝物。 “你需要老朽的协助吗?” “不需要,灭琅。谢了。” 灭琅摆了摆手:“如果需要帮忙随时来找老朽。你去吧,我就在这等你。” 夏溯也挥手回应灭琅,朝着流浪胃都的位置前进。她走上锁链,一点点靠近流浪胃都所在的板块。就在这时,她感到了胸口传来震动。夏溯拿出通讯器,通讯器投射出一小块投影。她看着投影上的名字,无奈接起了通话。 “你不在地球,也不在肆星。” 杰克沉闷的声音从投影里传来。 夏溯没想到杰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地球和肆星都找遍了。她原以为杰克忙着角斗,自己可以悄无声息的去到萨迦罗斯再回去。 “我,额……” 夏溯一时间想不出合理的说辞,也不想欺骗杰克。 “你在哪里。” “萨迦罗斯。” “你去萨迦罗斯做什么?” 杰克的声音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夏溯犹豫着把灭琅和恸哭谋划推翻熵噬的事告诉了杰克。通讯器陷入了沉默。 “把坐标发我。” 夏溯想到了杰克要来。经过评估她觉得应该没什么危险。参加角斗的是恸哭又不是自己或者杰克。 “发你了。” 夏溯把恸哭肉城的坐标发给杰克。 “等我。” 杰克说。 夏溯挂断通话,轻轻叹了口气。 地球离萨迦罗斯有点距离,夏溯准备先去九一的淘宝铺取得源舟宝物,再回到恸哭肉城等待杰克。 利尔坦崎岖的骸骨构建出一条回廊,直通流浪胃都内部。夏溯有节奏的敲响骨头,走进地下。她路过摆满宝物的洞穴,九一颇有风情的淘宝铺出现在眼前。 夏溯带有暗红色花纹的门帘,绳索和机械臂运转的声响充斥店铺。她走向吧台,刚要摁响铃铛。 “夏溯?真是惊喜。” 夏溯转头,发现九一坐在一个暗金属制成的桌子前,手中摆弄着一个形状奇特的摆饰。她依旧穿着那身带有暗色蕾丝的长袍,充当头发的触须变为了深蓝色,几乎要和阴影融为一体。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别弄错我的意思,本店可是很欢迎你的。” 九一站起身,一步一晃的走到吧台后。 “我想借个东西。” “哦?本店从未向外租借过宝物,但你上次实在是为我带来的画像实在是珍贵,我愿意为你开个特例。你想借什么?” “来自源舟的意识转换宝物。” 九一用一块烫金的布料一下下抹着手上的灰尘。 “源舟宝物太过珍贵,恕我不能答应这个请求。” 夏溯向前一步,俯身贴近九一脸上竖着的眼球。 “我可以给你哀歌货币作为报酬。再说,我只是借走半天,用完我就还给你。” 九一璀璨的眼睛眨了眨,有些动摇。她唯一拥有的哀歌货币交换给了尚医生,一直想要再收纳。 “哀歌货币也是分等级的。” 夏溯拿起吧台上的一盏内存蓝色鬼火的琉璃灯:“我保证给你的哀歌货币都是最顶级的。不会辜负源舟宝物的稀有度。” 九一思考了一下,夏溯是借又不是不还,自己还可以得到哀歌货币,不失为一个好买卖。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人品,夏溯。而是如果你抵押点什么,到时候遇到什么事都好说。” 夏溯拿出上次在九一这里置换的蚁蛛隐身圆盘。九一接过,回身放在装满宝物的柜子里。她的下半张脸被蕾丝遮挡,只剩下一只硕大的眼睛瞧着夏溯。 “稍等。” 九一钻进库房拿出圆锥形的源舟宝物,小心翼翼的交到夏溯手里。 “谢谢。对了,如果你后天有时间的话可以去一趟永燃角斗场,我保证这场角斗值得一观。” 九一眼睛周围的半透明皮肤皱了皱,像是在微笑。 “谢谢你的邀请,夏溯。我一定赴约。” 夏溯和九一道别,带着宝物回到了恸哭肉城。 夏溯找到灭琅,给他看了看源舟宝物。 “意识转换?老朽走遍这么多星球,也没见过几次这种科技。夏溯,你这次可真是帮了老朽大忙。之后在角斗场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老朽。” 夏溯笑了笑,黑色的眼眸照映着灭琅灰黑色的石躯。 要触发城邦间的角斗条款,必须攒够一定数量的角斗胜利。好在恸哭在意识到无法在角斗场战胜熵噬后攒下了胜利次数,所以符合触发条件。等夏溯从九一那里回到恸哭肉城时,恸哭领袖已经和诺斯奥莱谈妥了角斗事宜。 恸哭领袖原以为诺斯和奥莱会千方百计拒绝自己,但没想到答应的很快。夏溯在原宇宙见证了恸哭和熵噬之间的战争,她知道诺斯和奥莱看重荣誉和尊严。 因为要利用恸哭的尸体,所以恸哭领袖领着夏溯灭琅前去了墓园。恸哭的墓园建立在一个浮空的岛屿上。岛屿利用意识体传出的痛楚作为动力达成反重力的浮空效果。 三人走上一朵长着数百个肉囊的植物,植物托着他们上行,抵达墓园。 “肉囊内装有很好的润机油,用于润色机械零件。” 恸哭领袖跟夏溯和灭琅讲解道。 墓园被一圈低矮的肉墙包围。棕红色的肉块十分光滑,散发甜腻的香味。地面缠绕着长有花苞的藤蔓,它们编织出一块块墓碑,竖立在尸体上方。小型菌伞扎根在墓碑旁,菌伞下悬浮着荧光飞虫的残翅。 藤蔓上的花苞时而绽开时而收缩。绽开时花芯内长满密密麻麻的霜斑,仿佛无数只蛇鼠的瞳孔。夏溯不习惯行走在凸起的藤蔓上,她走着走着,脚下突然传来爆裂的声响。 夏溯低下头,发现是自己踩爆了一个类似于恬愉的生物。它圆润的躯体爆出蓝绿色的汁液渗入地底。 恸哭首领走到夏溯身边,拿起肉虫的尸体,把它彻底碾烂。更多汁液被榨出尸体,铺洒到地面。 “恸哭在死后身体表面会分泌出一种酸液,腐蚀尸体周边的生命。这种名叫尸香芋的肉虫没有捕食能力,只能靠尸体分泌出的酸液生存。恸哭便把尸香芋搬来墓园,让它们吸食酸嘢,保持墓园不受损坏。” “尸香芋身体里的汁液可以减缓尸体腐烂的过程。恸哭过半个月就会特意来墓园踩碎一小部分尸香芋,让它们的汁液渗透土地,阻止尸体过度腐烂。” 恸哭领袖扔掉手中尸香芋的尸体,领着夏溯和灭琅继续往墓园深处走。 夏溯走过排列有序的墓碑,墓园不带有一丝一毫的阴森气息,反而被香气填满。 三人停在墓园最中心,这里埋葬着历代恸哭领袖的尸体。萨迦罗斯大部分尸体是用熔岩碎块掩埋,恸哭的尸体上方却被菌丝覆盖。 灰白色的菌丝感应到恸哭领袖黏腻的手指,主动贴了上去。菌丝确认过他的身份,才慢慢退到一边。夏溯越过恸哭领袖的身体,望进尸坑。 尸坑内摆着一具恸哭尸体。尸体很安静,没有腐臭味,绿色的皮肤也没有腐烂。只有头顶有一处伤口,贯穿了整颗头颅。 恸哭领袖又打开两座尸坑,挑选出三位用于角斗的恸哭尸体。刚刚把三人托上墓园的植物出现在恸哭领袖上方。它紫红色的花苞绽开,露出好几根细长的舌头,卷起三具尸体。 恸哭领袖说这种植物名叫殖忧,很是聪明,它们的意识强大,是恸哭肉城中最为盛行的植物。 夏溯踩上殖忧的身躯,拧在一起的灰黑色的枝条顶着她的脚底。殖忧卷着尸体,身上驮着恸哭领袖,夏溯,和灭琅回到了地面。 “老朽会把这三具尸体带回肆星进行改造。角斗的时间定为后天,恒星光斑转换为红色的时刻。到时候你只需要准备好可以胜任角斗的意识。” 恸哭领袖和灭琅达成了共识。 “夏溯,你要随老朽返回肆星吗?” 夏溯摇了摇头:“不用了,杰克马上到。” 灭琅从袍子的口袋里拿出烟斗,夏溯发现他拿的不是之前恸哭为他定做的烟斗了。现在拿着的烟斗呈黑色,表面带有星斑,烟管尤为细长。夏溯仔细看了看,倒是像用熵噬琉璃瓦制成的烟斗。 “老朽羡慕你和杰克,安咎的情谊。虽然现在你们之间的情谊可能还未特别显现,但老朽认得生死情谊的前兆。你好生等着杰克吧。” 灭琅吸了口烟,被手下簇拥着上了飞船。 夏溯的牙齿在颅骨里咯咯作响,来自飞船的轰鸣震的她视线模糊。 巨舰腹部展开的阶梯缓缓回收,灭琅的身影消失。反物质引擎在舰尾排列出獠牙状,舰首镶刻着一枚独眼。独眼内部灌满浓稠的红黄液体,一个不明幼体被困在其中,整艘飞船提取幼体的生命力转化为跃迁力量。 飞船两侧开着无数六边形舱口,内里暗藏着熔岩熔炼成的炮管。夏溯目送灭琅的飞船离去。之前和灭琅聊天时他曾说过这艘飞船的来历,是他从自己的星球上带去肆星的。 这艘飞船是灭琅在他众多飞船中最喜欢的那个。当角斗场进入宙年嗜饥赛时,整艘飞船会显现出血色冠冕状的能量场,笼罩于角斗场上方。 在夏溯第一次参加宙年嗜饥赛时,并夺得冠军时,就曾目睹那片泣血的天空。灭琅亲切的称它为哈迪斯。 夏溯等候在恸哭肉最高的肉墙上,看着由三颗恒星光芒组成的天空。杰克的飞船不过一会降落在了肉墙上,机身下方直接陷进了软乎的肉里。 肉墙上布满痛楚引擎,随时准备向外来物发动攻击。恸哭躲在痛楚引擎后,不知是胆怯还是警惕的盯着夏溯和杰克。 机舱腹部的舱门升起。杰克的身体经过多次身体改造,曾打断腿骨和手骨从而增长四肢,同时增加了肋骨的数量从而固定内脏。他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夏溯眼前,一眼望去她总是能率先捕捉到他的蓝眼睛。 又一个身影从舱门内走出。居然是安咎。 安咎依旧梳着简洁利落的背头,身着暗色衣裳,腰间别着剑鞘。 杰克和安咎走到夏溯身边。 “我正好也在找你。杰克告诉我你在萨迦罗斯,我便跟来了。” 安咎和夏溯解释道。 “你来萨迦罗斯做什么?” “杰克没和你说吗?” 安咎深邃的双眼和夏溯对视。 “我问过他。杰克说一定要你来做主告不告诉我。” 夏溯看向杰克,杰克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灭琅和恸哭联手准备推翻熵噬,统治厄琉西斯。他们原本想要发起战争,但这样会导致恸哭或是熵噬一方彻底覆灭,灭琅的利益也无法最大化。最后他们准备按照角斗条款来。” 安咎看夏溯没有提及她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他也就没问。 “现在进行到哪步了?” 夏溯说:“恸哭和熵噬决定好后天在永燃角斗场进行角斗。灭琅的计划是利用恸哭的尸体进行改造,再往尸体里传输意识,协助恸哭赢下角斗。” 安咎皱眉:“尸体改造,意识传输?” 夏溯又把恸哭的历史和源舟宝物复述给了安咎和杰克。 “灭琅刚把恸哭的尸体带回肆星,恸哭领袖要在恸哭中挑选可以胜任角斗的意识。现在就等后天角斗开始了。” 安咎说:“看来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你准备现在返回地球吗?” 夏溯面对着杰克和安咎的目光:“你们刚到,怎么舍得让你们立刻回去。” 安咎又皱了皱眉:“你何时学会油嘴滑舌了?” 夏溯装作恼怒:“这怎么就叫油嘴滑舌了?明明是替你们着想。” 杰克打断两人的嗔怒:“你在萨迦罗斯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 “我听说母巢和时沙圣壑一直有冲突。时沙圣壑曾摧毁母巢的培养穴,近段时间母巢可能准备讨伐时沙圣壑,将其彻底毁灭。” 安咎把手轻搭在剑柄上:“所以你要?” “还有传闻母巢的培养穴并不是时沙圣壑所摧毁。我想要查明真相。” 安咎不是很赞同介入其他文明的想法:“母巢和时沙圣壑之间的冲突和我们没关系。” 夏溯绞尽脑汁思考一个合适的答案。 “我的飞船你开走,返回地球或是肆星都无所谓。” 杰克这时说话了。 安咎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杰克是叫自己自便,不想掺和就走。 安咎看向杰克:“既来之,则安之。我没说不帮你们。既然仅仅是调查真相,那也未尝不可。” 夏溯朝杰克轻轻点头,表达感谢他为自己解围。杰克没有反应,夏溯知道他这是看见了。 “对于是否是时沙圣壑摧毁母巢培养穴,你有头绪吗?” 安咎问。 夏溯说:“我听说每次培养穴被摧毁时,现场都会留下时沙圣壑特有的沙石,或是生物的基因。不过我想要是别的生物先去一趟时沙圣壑取得这些证据,摧毁完培养穴再把证据放在现场,也不是办不到。” 安咎接过夏溯的话:“那就是说陷害时沙圣壑的生物具有潜入时沙圣壑,并且悄无声息杀掉居民并分尸,再潜入母巢的能力。能做到此事的生物应该不多。” 夏溯呢喃道:“是啊……不多。” 经过分析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在原宇宙的对话,她已经知道是守望者在催动城邦之间的战争。她现在需要的是向母巢证明这点的证据,同时要说服杰克和安咎。 “我们应该先和时沙圣壑对接。从他们眼里获得案件的细节,方便我们侦破真相。” 杰克虽然赞同安咎的想法,但实施起来有些难度。 “不失为一个好方案。但是每一个文明都会下意识提防甚至厌恶外来者,我们和时沙圣壑并无联系,他们没有理由相信我们。” 夏溯想了想:“要是能接触到时沙圣壑在母巢留下的证据就好了。” 安咎说:“我们可以潜入。” 夏溯也想到了这个办法,没想到安咎先说出来了。 “这是唯一的突破口。潜入这个方法既不会伤害母巢,又能快速达成我们的目标。很合理。” 夏溯听着安咎的解释不由点头。杰克看夏溯同意这个方法,自然也同意。 三人走过一根根岩浆上方的锁链,从恸哭肉城走到另一侧的母巢。被岩浆持续炙烤的锁链带有温热的温度,站久了甚至有些烫。 三人走到母巢前,庞大的陨石坐落在板块中央,表面全是密密麻麻的窟窿。夏溯用触手轻松绞晕门口的侍卫,走向母巢中心。 母巢内还是那般潮湿昏暗,培养穴竖立着,直通陨石最顶部。三人面对长相一模一样的培养穴,还有镶嵌在陨石石壁内部的巢穴毫无头绪。他们准备分头行动,看是否能找到证据存放的地方。 夏溯走向最左侧的巢穴。巢穴内部散发出一股苔藓湿哒哒的气味。她悄悄向里观望,大部分巢穴都是空的,只有个别有母巢生物在内休息。他们或是倒挂在巢穴顶端,或是蜷缩在鼓鼓囊囊的睡袋里。 夏溯后退两步,突然重心不稳,被压倒在地。数百只复眼近在咫尺,尖锐口器发出嗡鸣。 “你是什么物种?来母巢做什么?” 压住夏溯的生物很显然是来自母巢。她的声音干涩,从口器内部震出。 生物面部长有无数复眼,腹部腔体分为四段,躯体上带有散发微弱光芒的光带。 第77章 母巢残次品 “我没有敌意,也不想伤害母巢。我来自地球,一种名叫人类的种族。” “告诉我你的目的。” 生物的脸又逼近了几厘米。口器前端尖锐的两根钳子几乎要捅到夏溯脸上。 “我想探查清楚是否是时沙圣壑摧毁了母巢的培养穴,还是另有隐情。” 夏溯如实回答。 生物狐疑的盯着她:“你是时沙圣壑派来的?证据很明显指向他们,你不必再费心了。” 夏溯捕捉到了生物棕色复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时沙圣壑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潜入母巢,为何每次都只是摧毁一两个培养穴就离开?母巢前去威胁时沙圣壑,时沙圣壑明知自身实力无法与母巢抗衡,为何还只是不痛不痒的摧毁几个培养穴?如果他们真的有悄悄潜入母巢的能力,在被母巢三番五次讨伐后早就将母巢彻底摧毁了。” 夏溯的一番话颇有道理。生物听完解析,压在她身上的力道减轻许多。 “我身为一个外来者,不与任何城邦有挂钩,不偏袒任何一个城邦。我只想探寻真相,至少让母巢报仇时能找对生物,时沙圣壑不含冤而亡。” 生物圆滚的腔体本死死贴在夏溯身上,这时向上挪了挪。她的身体两侧长着六只带有甲壳的腿,背部披着两个薄薄的光翼。 夏溯看着生物愈加犹豫,就知道一定是证据有问题,否则生物一定会不假思索地杀了自己。 “证据有问题,是吗?你的复眼暴露了你的心虚。” 生物变得懊恼:“要是换做塞勒斯绝对不会暴露。” “塞勒斯?她不是被永刑弥赛亚杀了吗?” 生物脚下的力度加大,把夏溯钉在地上:“是啊,她死了。所以我才得以苟活。” 夏溯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生物这么长时间以来生活在母巢,从未被关心过。经夏溯一问,她就将烦恼全部吐了出来。 “我叫耶歌莉特。我是塞勒斯的姐姐,至少我们诞生在同一窝培养皿。培养穴内的每一层都安置有数十个培养皿,培养皿内的卵可能是多胎,也可能是单胎。我和塞勒斯就归属于一个培养皿。” “你应该知道培养穴内培育的都是要送往永燃角斗场的育种,目标是培育出萨迦罗斯最强大的肉体。我和塞勒斯在那时是最为成功的两个育种。在永燃角斗场开张的前一天,我和塞勒斯要决出胜负。” “结果可想而知,我被塞勒斯击败,她作为母巢的崭新角斗士前去了永燃角斗场,一度攀升到永刑弥撒亚的下位。沦落为残次品的我本要被销毁,但是在塞勒斯之后母巢并未培养出更强的育种。于是作为塞勒斯下位的我,就被暂时留下了。” “现在塞勒斯死了,我很有可能要代替她角斗。地位可谓是水涨船高。但我讨厌这种感觉。讨厌这种荣誉建立在别人死亡上的感觉。塞勒斯也不喜欢。萨迦罗斯就是这样的一颗星球,我和她都必须适应。” 耶歌莉特说完这么一大串话,压在夏溯身上的力度越来越小。直到夏溯的背部可以微微离地,给触手创造出捅破后背的空间。 霎时间,耶歌莉特复眼中的视野被银光割裂。五根触手扒开夏溯的皮,从后背钻出,缠住耶歌利特的腔体。 耶歌莉特变得更加懊恼:“换做塞勒斯,她绝对不会像我这般掉以轻心。” 夏溯只是将她控制住,没有伤害她的意思。 “按理来讲,塞勒斯将你击败导致你差点被销毁,你应该对她抱有怨恨。而你现在却十分崇敬成为她?” 耶歌莉特见夏溯没有杀掉自己的意思:“我不怨恨塞勒斯将我击败。我深知母巢的规则,为了活命,不成为残次品,她别无他法。这不是塞勒斯的错。而且即使我成为了残次品被母巢排挤,她还是很关照我。” “塞勒斯从不会因为我是残次品而瞧不上我。她称呼我为妹妹,不是残次品,不是耶歌利特。塞勒斯是我在母巢中见过最完美的生物。她愿意帮助身为残次品的幼崽,同时凶狠坚韧,可以在永燃角斗场内为母巢获取荣誉和权力。” “所以是的。我很向往塞勒斯。” 耶歌莉特很诚恳,似乎都忘却了自己正被夏溯缠住,动弹不得。 夏溯说:“我明白了。很遗憾塞勒斯已经离开了。” 耶歌莉特的肢体上长有锋利的毛刺。她忽地挣扎,割痛了夏溯的触手。 “永刑弥赛亚!他凭什么可以死而复生!他根本不配!我原本是要帮助塞勒斯把幼崽运输出母巢,可是当晚我被命令去清理母巢领袖的巢穴,无法脱身。否则塞勒斯就不会死了。” 夏溯轻声道:“连塞勒斯都无法击败永刑弥赛亚,你又何德何能。这不是你的错。” 耶歌莉特安静下来,她下意识道:“换做塞勒斯她绝对不会像我这般失态。” 夏溯叹气:“生命与生命之间无法攀比。耶歌利特,你不用活在塞勒斯的阴影下。如果塞勒斯还在,她也会这么劝你。” 耶歌莉特沉默了。她的腔体在微微颤抖。过了一小会,她从地上爬起。夏溯的触手依旧绑着耶歌莉特,力道却不大。 “你作为角斗士的备选应该能感知出你根本打不过我。我现在松开你,我们不相互攻击。” 耶歌莉特点了点带有光条的脑袋。夏溯松开她,她后退一步,抖着发麻的肢体。 “你现在相信我了吗?相信我只是想要查明真相,我不偏向时沙圣壑,也不偏向母巢。真相大白对两座城邦都有利。” 耶歌莉特的复眼倒映着数百个夏溯的身影,她的口器张张合合,最后妥协道:“你说的有道理。” 夏溯追问:“所以证据有什么问题?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证据除了时沙圣壑生物的基因碎片,还有一种未知生物的基因。这种基因对不上母巢基因库中任何一个,母巢领袖认为是时沙圣壑隐瞒的物种。毕竟谁知道时沙圣壑的身侧沙层中活有什么样的物种。” “未知生物?” 耶歌莉特甩了一下自己最后一截圆形的腔体:“是。母巢领袖在自我麻痹。我们找不出对应的基因,而被摧毁的培养穴内还有时沙圣壑特有的毒油烁。时沙圣壑隶属于母巢多年,说是出自于怨恨摧毁培养穴也合理。” 夏溯心中清楚,这个未知基因归属于守望者。守望者不属于目前任何一座城邦内的生物,母巢的基因库中自然没有。如果可以取得守望者的基因,和在培养穴内发现的基因进行对比,那么时沙圣壑的嫌疑就被洗清了。 耶歌莉特看着夏溯陷入沉思,用坚硬的肢体戳了戳她。 “你有头绪了?你可以帮母巢找到对的敌人吗?” 她的肢体捅入夏溯柔软的皮肤,戳出一个凹陷,好在耶歌利特控制着力度,没有伤害到夏溯。 “我有一个想法可以找到基因的归属者。但是要实施恐怕较难。” “你跟我说,我会尽全力帮你。” 耶歌莉特迫切的想要向母巢证明自己不是残次品。 夏溯说:“其实跟我一同前来母巢的还有另两个同伴。你愿意随我去找他们吗?” 耶歌莉特嘟囔道:“要是塞勒斯会怎么做……” “你为何不听从一次自己的想法。说不定你的做法比塞勒斯的选择要正确。” 耶歌莉特愣了一下。 “好吧。那我随你去。” 夏溯领着耶歌莉特和杰克,安咎会合。杰克看到夏溯身后跟着长着密集复眼的耶歌莉特,瞬间警惕。手臂内部管子流淌的梓铁渗出手心,倒流包裹住手指。他上前,拉过夏溯,手指时刻准备撕开耶歌莉特的喉咙。 夏溯反手拉住杰克:“这是耶歌莉特,来帮助我们的。” 夏溯轻轻拽了拽杰克的胳膊。他这才放下手,但依旧保持警惕。 “耶歌莉特,这是杰克,和安咎。” 安咎上前一步,他的黑眸深不见底。明明是耶歌莉特的复眼更占据视野优势,她此时却有一丝畏惧面前的人类。耶歌莉特的感知力异常敏锐,她感觉安咎身躯内部异样,不像另两个人类。 “你能如何助我们?” 耶歌莉特看向夏溯,夏溯点点头。 “从被摧毁的培养穴内提取的基因除了时沙圣壑已知的生物,还有一种未知基因。如果能找出未知基因的归属者,便可以证明时沙圣壑或许是被诬陷。只是母巢的基因库很庞大,几乎概括了萨迦罗斯所有生物的基因,想要找到这个未知基因十分困难。” 夏溯原本正想着该如何合理的引出基因属于守望者这件事,杰克先一步说出了她的想法。 “萨迦罗斯表面的未知基因只有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如果能取得他们的基因样本进行对比,真相水落石出。” 耶歌莉特其实一直都存有这个疑惑,可是她如何能取得守望者或是永刑弥赛亚的基因。 “守望者常年冻结于高塔中,永刑弥赛亚只在永燃角斗场露面。想要取得他们的基因更是艰难。高塔有千吼象坐镇,你们无法硬闯,也无法近身永刑弥赛亚。” 安咎回想起了一件事。 “其实我们的目标已经锁定了。我们需要取得守望者的基因。你们还记得尚医生的话吗?他说他曾见到守望者出入培养穴。” 耶歌莉特有些摸不着头脑:“守望者?她没有摧毁培养穴的动机。守望者是绝对中立。” “绝对中立?宇宙中有几个生命能做到绝对中立?取得守望者的基因,我们一探便知。” 耶歌莉特被安咎的话堵住,看起来很纠结。 夏溯理解耶歌莉特的想法。在城邦的视角中,守望者一直是一个调停者的身份。她保持着绝对中立,调停了数场战争。只有夏溯知道守望者其实是战争的始作俑者。她要促动灵魂的献祭,同时要确保城邦不会灭亡。 夏溯立刻支持安咎的想法:“尚医生的确说过他见到守望者进入培养穴。我相信尚医生的话。” 耶歌莉特的口器边缘沾有灰色,像是覆了一层灰烬:“即使是守望者的基因,你们也无法取得证据。没有证据,母巢领袖是不会相信你们的。” 耶歌莉特的腹部是四截腔体,最前端的腔体上方连接着一个椭圆形,相当于她的上身。母巢生物的身躯相对来讲比较庞大,杰克是唯一和耶歌莉特身高差不多齐平的人类。 “只需要杀掉千吼象,我们就可以取得守望者的基因。” 耶歌莉特瞪着这个拥有蓝眼睛的人类:“杀掉千吼象?你们应该了解千吼象的威力吧?你们刚进入高塔,内脏就会被千吼象的发声器官震破。” 安咎劝说杰克:“硬闯高塔不是最佳方案。耶歌利特,母巢领袖近期有攻打时沙圣壑的想法吗?” 耶歌莉特摇头:“应该没有。上次母巢讨伐过一次时沙圣壑,时沙圣壑已经有段时间没来招惹母巢了。而且悔恨嘉年华刚过,城邦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 安咎依旧看着杰克:“既然如此我们安候便是。恸哭和熵噬后天会进行角斗,这场角斗关系到是恸哭肉城还是厄琉西斯会成为隶属城邦。算是战争缩小化的场景。守望者很有可能会露面。到时候取得基因会简单得多。” 杰克不再说话,算是赞同安咎的提议。 夏溯松了口气。她刚刚想到要是宿罗在场,定免不了一场分辩。宿罗经不起等待。 耶歌莉特看三人不再说话;“你们是要返回地球了吗?” 夏溯点了点头:“恸哭和熵噬角斗时我们会回来,如果守望者露面,我们会尽可能取得她的基因。如果她不露面,我们再等待下一个时机。在此期间拜托你留意母巢领袖的动向,如果母巢准备讨伐时沙圣壑立刻通知我们。那时我们必须要硬闯高塔了。” 耶歌莉特的复眼集中在夏溯身上:“我会时刻注意母巢的动向,并向你们汇报。谢谢你们愿意帮助母巢。还有时沙圣壑。如果塞勒斯还在,她一定不会允许母巢报错了仇,时沙圣壑含冤而亡。” 夏溯从杰克手里接过通讯器,交给耶歌莉特。耶歌利特护送三人从母巢撤离,直到把他们送到恸哭肉城的城门前才离去。 三人乘坐杰克的飞船返回地球。过了两天,灭琅邀请夏溯前去萨迦罗斯观战。毕竟这个主意还是夏溯帮助灭琅实施的。夏溯表示会和杰克,安咎一同前往,灭琅欣然同意。 银色的飞船俯冲下降,形似扑食的猎枭。飞船降落在肉墙上,夏溯,杰克,安咎踏入恸哭肉城。 夏溯的飞船拥有丝滑的美型船体,体格也不算小。此刻停靠在暴冥身边却显得无比渺小。 灭琅先一步和恸哭领袖会合,准备将他改造好的恸哭尸体和恸哭领袖准备好的意识结合。夏溯由灭琅的石人下属领到恸哭肉城中心,领袖的要塞内部。 夏溯再一次仰望要塞,视线划过由菌丝编织的窗棂。共生金属构成三个塔楼,培养液顺着管道输送至地面,滋养街道中协助恸哭的动植物。三人走进要塞,身侧的肉壁突然收缩,露出藏在内部的监视眼珠。眼珠上覆盖着一层绿色的粘液膜。 三人乘坐活体电梯抵达要塞顶部。活体电梯依旧由尖叫的面团生物供力,利用它们恐惧尖叫时的声波推动电梯上下行。安咎是第一次见到活体电梯。他看着杰克把没有任何器官的生物推下电梯边缘,随着尖锐的叫声,电梯往上动了几米。 夏溯有些为难的看向安咎。 安咎说:“虽然我们看不惯这种行为,但也改变不了。” 三人登入要塞顶部,敲响了一扇肉乎乎的门。 门后连接着肉筋,随着肉筋收缩,门缓缓打开。房间内除了灭琅和恸哭领袖,肉墙上还挂着三具经过改造的恸哭尸体,旁边站着两个恸哭。 恸哭领袖的话音刚落:“我原本选了三个恸哭,谁知其中一个压力过大竟临阵脱逃了。果然,恸哭太久没有踏足永燃角斗场,早已没了斗志。” 怪不得恸哭尸体旁边只站在了两个恸哭。 灭琅看不出丝毫不悦:“没关系,我早有准备。” 房间内陷入安静。灭琅的备选这时应该出现,却迟迟没有动静。屋内的几人面面相觑。就在这时,被菌丝覆盖的窗棂传出响动。灰白色的菌丝被烧出一个窟窿,绯云顺着窗棂渗透进屋内,恸哭领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宿罗绯红的身躯携带着两颗全黑的眼珠钻进窗户。他的指尖裹满碎肉,从要塞外层爬进窗棂。要是顺着他来的方向看,估计能在肉壁上找到一排排焦黑的窟窿。 夏溯不免惊讶。安咎看到宿罗时手搭上剑柄,他和这位染着绯云的生物意见不合。杰克倒是没有反应。 “老朽早就料到恸哭许久未经角斗,一时间可能没有合适的人选。于是老朽就自己带来了一位合适的人选,老朽可以担保他的实力,绝对能帮恸哭赢下决斗。你没意见吧?” 灭琅没有真的询问恸哭领袖的意思。本就是恸哭领袖没能完成任务,他哪有挑三拣四的权力。 恸哭领袖自知理亏。虽然对人选不是恸哭一族颇有意见,但也不好说什么。 灭琅看向夏溯:“我们开始吧。” 第78章 加冕痛觉 源舟宝物一直存放在夏溯手里,她不放心让恸哭或是灭琅任何一方保管。灭琅的野心她知道,恸哭领袖既然能策划战争,说明也有一定的手段。让任何一方拥有意识转换如此强大的能力都很危险。况且,夏溯答应了九一要把源舟宝物完璧归赵。 刺痛从脊椎攀升到后脑,入侵夏溯的颅骨。背部的肌肉被一点点划开,一根银触手卷着圆锥形的宝物伸了出来。夏溯从触手手里接过宝物,把圆锥形尖锐的那头扎进手心。手臂内部的血管传来挤压感,白色的宝物吸食着血液,逐渐变为鼓鼓囊囊的粉色。 夏溯用源舟宝物对准靠墙而站的恸哭。恸哭的意识被慢慢吸出颅骨,身体瘫软下去。夏溯再把意识输送进其中一个挂着的尸体内。她近距离观察恸哭的尸体,经过灭琅之手,恸哭再不弱小。 其中一具尸体全身骨骼被替换,骨骼密度提升百分之三百,变得坚不可摧。内置液压关节增强爆发力,肩胛骨可弹出折叠式螳螂刀。 另一具尸体的绿色皮肤被植入电细胞,接触时释放高压电流,可形成半径为两米的电弧领域。同时恸哭四颗眼球的其中两颗被替换,颅骨装有内置处理器,把神经反应速度提到最高。 最后一具尸体追寻了恸哭原本的技术,将痛觉转化为动力。受伤越重,自身的反应速度和力量越快。成瘾性依赖战斗的刺激,静止状态下会陷入抑郁。属于以伤换伤的狂暴战术,断肢后仍能持续作战二十分钟。只要能承受痛觉,力量会无上限的增长。 就在夏溯要将恸哭的意识输送进尸体时,突然停下了。 “宿罗,你想要哪具尸体?” 宿罗咧开一个微笑:“太照顾我了,夏溯。恸哭不能承受的痛楚由我来承受。” 夏溯明白宿罗这是看中了痛觉转化的尸体,便把另外两个恸哭分别安排进了另两具尸体。 意识转换完毕。恸哭和宿罗原本的躯体被堆放在房间角落。挂在墙上的尸体重现生机。恸哭绿色的皮肤能看出一丝腐烂的痕迹,肢体上的皮肤变得松垮,躯体长有小片棕色尸斑。灭琅已经用肌肉束把皮肤重新粘连,而尸斑直接替换成了软金属皮肤。 三具尸体因为搬离了墓园两天,开始散发隐隐臭味。好在不算明显。 窗棂外,恒星投射出的光斑正渐渐变为红色。和熵噬约定的时间即将来临。 恸哭浩浩荡荡的抵达永燃角斗场。熵噬早已在此等待。观众席中央的位置全被坐满,只给恸哭留下犄角旮旯的位置。恸哭领袖没有在意,为了之后的胜利,他愿意忍这一时。 诺斯和奥莱出现在恸哭领袖和灭琅面前。奥莱扯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脸两侧被撑开,露出肉色的牙齿。诺斯很奥莱原本修长的脖子抻更长,从体型上压过恸哭。熵噬黑紫色的鳞片在观众席上黑压压一片,带有凛冽反光。 “灭琅,我们待你不好吗?” 诺斯已经知道灭琅的倒戈。 灭琅没有任何表情,苍老的身体比不得诺斯和奥莱那般直挺。 “诺斯,你们待我很好。作为一座城邦的领袖你应该能理解我,毕竟血肉科技的魅力也曾将熵噬捕获。” 奥莱很讨厌听灭琅讲话。她总是感觉灭琅带着暗戳戳的威严,压过自己一头。 奥莱嗤笑道:“你压错宝了,灭琅。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恸哭以往在永燃角斗场的战绩。数百年以来熵噬一直压制着恸哭,我倒要看看恸哭为何会产生能打败熵噬的妄想。” 诺斯看了一眼奥莱,他个人不喜欢赛前放大话。不过他也好奇,为何在永燃角斗场默默无闻的恸哭会突然挑战熵噬。 角斗条款已经很久没被触发,因此所有前来观战的生物都十分兴奋。夏溯,杰克,和安咎挑好位置,也坐在了观众席上。观众席的凳子皆由不规则的凝固熔岩制成,坐在上面甚至有保暖功能。 恸哭和熵噬各自的三名角斗士上场,由恸哭领袖,诺斯和奥莱一同鉴定基因。基因没有任何问题,诺斯满意的点点头。 角斗规则很简单。两方城邦各派出三名角斗士进行殊死角斗。一方死亡,另一方才算获得胜利。三轮角斗结束后,最终获得胜利的城邦将彻底吞噬落败的城邦。 诺斯和奥莱,灭琅和恸哭领袖都不愿浪费时间,第一场角斗很快拉开帷幕。 熵噬和恸哭的欢呼声像是岩浆的燃料,火星迸溅而出,把角斗场边缘的石壁烫的凹凸不平。岩浆沸腾的嘶嘶声饱含往日角斗士绝唱,他们的尸骨被踢下石壁,化为沉沦的灰烬。 夏溯进进出出永燃角斗场这么多次,已经习惯了酸臭味。酸臭味被岩浆的温度激发,变得更加令人作呕。安咎不自觉地皱起眉。杰克坐在夏溯身边,等待着角斗士上场。 恸哭率先出场的是被替换掉全身骨骼的角斗士。他的行动看起来有些畏手畏脚,向来不适应角斗士的身份。另一边熵噬出场。熵噬发达的腿部肌肉上下抖动,背部的鳞片耀眼夺目。她举起双臂,观众席上的熵噬爆发出欢呼声。 熵噬手中抓着一个双头矛。一头装有经过改造的声带,发送声波远程压制敌人。一头装有锋利的晶体,可以轻易撕碎生物的皮肤和肌肉。熵噬甩动手中的双头矛,金属制成的矛身发出呼啸。她的双腿摁压地面,上前垫步,跃起。 熵噬坠在恸哭身上,用装有晶体的那头刺向恸哭。恸哭没反应过来,只能抬起前臂格挡。晶体割破恸哭的皮肤,刺进肌肉。好在恸哭的骨骼经过改造,才让他免于被割断双臂的悲剧。恸哭立刻后退想要拉开距离,可是熵噬的角斗经验丰富,一脚踩住恸哭的脚背。 熵噬的腿部肌肉最为发达,恸哭根本无法抗衡。眼看熵噬手中的矛再次刺向他的头颅,恸哭肩胛骨上方的皮肤撕裂,两个螳螂刀弹出,向着熵噬的肩膀砍去。熵噬只好抬起脚,向后弹跳。 灭琅根本不信任恸哭的角斗能力。他把肩胛骨内的螳螂刀设置成远程控制,现在由权臣代为掌管。灭琅在恸哭上场前特地叮嘱,一定要速战速决。拖得越久,对熵噬越有利。恸哭的心理太过脆弱,要是角斗时常拉长,他们只会愈加胆怯。 灭琅叹了口气,一下下抚摸着怀中的焰焰:“不中用啊……” 熵噬来回摆动尾巴调整平衡,再次跃起。恸哭也调整好心态,他的背后是恸哭全族,恸哭能否涅槃,就看自己。权臣也准备好操控螳螂刀。螳螂刀经过调试,分为数十截,每一截都可以单独折叠。这样大大增加了攻击角度。 恸哭眼看熵噬要落下做好防御姿势,权臣立刻展开螳螂刀。熵噬的双腿近在咫尺,权臣操控螳螂刀向前劈砍。熵噬却在这时凌空再次跃起。这完全出乎恸哭的意料。熵噬闪身到恸哭身后,矛猛地扎穿恸哭的后脑勺。 晶体和改造过的骨骼相互碰撞,双双碎裂。熵噬撇开矛,直接用手捅进伤口,硬生生掏出恸哭的半个脑子。螳螂刀也在这时向后折叠砍进熵噬的肩膀,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熵噬获得第一场胜利。 观众席上的恸哭明显瑟缩起来,熵噬的嘶声从牙缝间挤出,异常刺耳。恸哭的尸体被扔进岩浆,渐渐被埋没。赢得胜利的熵噬再次举起肌肉发达的双臂,她的举动振奋了整个永燃角斗场,甚至连天上的光斑都照耀着这位最强大的雌性熵噬角斗士。 熵噬为了这次角斗同样颇费心思。这位角斗士的脚掌被挖开,植入了一颗蒸汽囊。在她跃起后,蒸汽囊可助她凌空再次跃起。为角斗提供了突袭的优势,同时增大了容错率。 安咎内心为恸哭叹了口气。恸哭本就是弱势群体,第一场角斗没能获得胜利打击加倍。接下来的角斗会更加艰难。这时宿罗的存在倒是变得安心起来。安咎想至少他会帮恸哭赢下角斗。 夏溯注意到杰克回过头,看着观众席最后方。夏溯顺着杰克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了永刑弥赛亚。 永刑弥赛亚伫立在永燃角斗场最高处,一个个小型墓碑筑建出崎岖的后背。他的全身布满黑红色的伤疤,苍白的手臂和另一只融合了骸骨和金属的手臂不像是会出现在同一生命体上的特征。 夏溯小声道:“守望者没来,永刑弥赛亚倒是来了。” 安咎也看向后方:“很合理。城邦间的吞噬角斗少之又少,永刑弥赛亚必定回来观战。也有助于他日后在永燃角斗场中战胜熵噬和恸哭。” 杰克是第一个发现永刑弥赛亚的人,却沉默着。 夏溯的手心依旧嵌着源舟宝物,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一个摸清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秘密的主意。 第二场角斗开始。夏溯,杰克,和安咎不再去关注永刑弥赛亚,把注意力重新放回恸哭和熵噬身上。 第二场角斗,灭琅派出了由宿罗意识主导的恸哭。恸哭不能再落败,必须重振旗鼓。灭琅对于宿罗的实力还是相当自信。虽然宿罗失去了原本躯体的绯云和光斑,但他疯狂的意志和对力量的掌握依旧是巅峰。 由宿罗操控的恸哭尸体入场。这具尸体的改造全在内部,尸体外表并无变化。恸哭的皮肤变得暗沉,尸斑被金属片代替,再经过染色,几乎看不出破绽。 熵噬的第二位角斗士入场。他同样拿着双头矛,尾巴在之前的角斗中被砍掉。现在用浸满液体的菌丝编织而成的新尾巴代替。菌丝连接着他的神经,让他得以操控尾巴左右摇摆保持平衡。 熵噬刚入场,恸哭的身体就以狂暴的速度撞向熵噬。熵噬被撞得猝不及防,向后倒去,在最后关头用尾巴支撑住了身体。他没想到刚刚还怯懦的恸哭竟主动攻来,因此自己完全没有防备。 诺斯和奥莱也发觉不对。此刻不断攻向熵噬的恸哭,和熵噬印象中的恸哭截然相反。诺斯看向坐在一旁的恸哭领袖。恸哭领袖没有回应诺斯的目光,全神贯注看着角斗。 “怎么回事!” 奥莱轻声在诺斯耳边质疑。 熵噬的眼球为竖瞳,诺斯眼球中央的瞳仁为沙黄色,像是开辟在沙地中的峡谷。 “急什么,奥莱。死性难改,恸哭怯懦了数百年,我不信在一夜之间就能变得无畏。” 永燃角斗场中熵噬被恸哭逼得节节败退。恸哭的四颗眼珠布满爆裂的血丝,席卷着腐肉发出的酸味向着熵噬噬咬。恸哭肉体唯一有力的武器便是牙齿。他们的嘴唇厚重,内里隐藏着五层细密的利齿。 恸哭的手黏住熵噬的肩膀,他的嘴大张。嘴唇掀起,露出里面一层层尖锐的牙齿。熵噬提起双头矛,用装有声带的那一端对准恸哭的胸口,发射声波。声波把恸哭震出数米远,骨头断裂的脆响在角斗场内回荡。 微弱的哭声搅拌着热气,吹向观众席上的生物。夏溯想起奥莱和自己解释恸哭这个名字的来历,正是因为从恸哭肉城里飘出的凄厉哭声。夏溯望向身边的恸哭,其中几个用粘腻的手指盖住眼睛,指缝间渗出金黄色的眼泪。 尖锐的哭声恼人。要不是这是夏溯的主意,杰克绝对会觉得让恸哭和熵噬角斗实在荒谬。观众席上恸哭的哭泣声只会减少恸哭本就不多锐气。他心想幸好此时角斗的恸哭不是真的恸哭,而是宿罗。宿罗的出现在这时就如同救命稻草。 恸哭被震飞,右臂骨折断。他有些吃力地从地面爬起,猛地甩了一下向后曲折的右臂,借着惯性竟把右臂重新折向正确的方向。蚀骨的痛意从手臂散布全身,恸哭的四颗眼珠向外凸起,颅骨胀痛。 宿罗的意识饱受痛意。他根本没当回事。痛觉在体内转化为动力,宿罗操控着恸哭的尸体扑向熵噬。他的速度得到提升,熵噬差点被扑倒。熵噬瞄准恸哭,双头矛内部的声带蓄力。声波撞向恸哭。 宿罗没有躲闪,硬吃下这一击。恸哭的躯体再次飞出几米开外,重重砸向地面。内脏撞击内壁,原本折断的手臂更是粉碎性骨折。痛觉扎进脑子,每一寸皮肤都像是被撑开,内里的肌肉和骨头被震碎。 痛意在肉体内奔腾,啃食着大脑。骨骼连带着肌肉被滋养。宿罗再次站起,冲着熵噬奔去。熵噬立刻举起双头矛对准他,发射出声波。宿罗没有丝毫躲闪的意味,气体被声波卷的震颤,他被再一次甩飞。 当宿罗从滚烫的礁石地面站起时,视野左侧被完全挖去。其中一颗眼珠被声波碾烂。失去眼球的痛使得头骨发颤。宿罗用手抠进眼眶,把烂掉的眼球拔出,撇向地面。他一脚踩上自己的眼球。眼球炸裂,变为软泥在脚下四溅。 熵噬被震慑,他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疯狂的角斗士属于恸哭一族。熵噬在恐惧的驱动下举起双头矛射向宿罗。宿罗被震飞,站起,再被震飞,再站起。直到右臂的骨头碎片和肉混合,完全被废。内脏也受到重创。 宿罗硬生生拽掉右臂,甩向岩浆。熵噬故技重施,竖起双头矛想要把宿罗震倒。下一秒,宿罗已经闪到了熵噬面前。他并没有立刻攻击,而是抚摸了一下熵噬长满鳞片的脸颊。 熵噬这才反应过来,手指转过双头矛,拿起装有晶体的那段刺向宿罗。宿罗已经回到了原地,离熵噬足足有五米之远。刚刚宿罗的抚摸像是幻觉,他的速度超出熵噬的认知。熵噬越想越愤怒,宿罗近身却不攻击,反而轻柔抚摸,是在挑衅。 宿罗传达的意思是,他刚刚完全可以下手扯掉熵噬的头颅,但他没那么做。他只是把熵噬当作了一个玩物。 狰狞的笑声从恸哭嘴里传出,十分违和。熵噬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宿罗的下一轮冲击。熵噬竖起双头矛保持警惕。他突然被踹飞,撞向石壁。要不是他把双头矛插进石壁稳住身体,就会掉进岩浆被吞没。 宿罗立在角斗场边缘,三颗眼珠挑衅的看着吊在石壁上的熵噬。熵噬双腿蹬墙,跳回角斗场。他根本没能捕捉到宿罗的动作。熵噬调整好状态,下一秒,再次砸向石壁。后背的骨头碎裂,熵噬忍着剧痛跳回地面。 熵噬的痛意根本不及宿罗。宿罗操控的恸哭躯体几乎被粉碎,只有腿骨没有折断,全身皮肤红肿或是布满淤青。痛觉已经抵达了肉体的极限。宿罗能感受到痛苦,但他更享受痛苦带来的力量。 宿罗闪身到熵噬身后,握住他细长的脖子。 “你太弱了。” 筋肉撕裂。骨头被一点点掰断。 熵噬的脖子一分为二。鳞片散落,他的惊叫卡在已经断裂的喉管内。宿罗拎着熵噬的头颅,扔进一旁的岩浆。 恸哭获得第二场的胜利。 第79章 恸哭在上 所有熵噬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恸哭也被震惊。 恸哭肉体的脑子开始膨胀,顶撞颅顶。宿罗的意识逐渐模糊。这就是恸哭领袖口中的炸脑。当意识承受的痛觉过多,神经和脑髓无法承担便会炸裂。 夏溯立刻翻下观众席。恸哭的脑子连带着宿罗的意识炸开。脑子化作一滩液体在头骨内晃动。恸哭的尸体倒下,被夏溯接住。在最后关头,夏溯用源舟宝物吸取了宿罗的意识。 夏溯的心脏狂跳,她差点就又要抱着宿罗的尸体,无助的跪坐。她抱着尸体走到灭琅身边。灭琅不能确定夏溯是否及时收回了宿罗的意识,因此还有些担心。在看到夏溯面无表情将尸体摆在恸哭领袖面前时,灭琅的心放下了。 夏溯走到永燃角斗场隐秘的房间内,房间里存放着宿罗和另外两个恸哭的躯体。她将宿罗的意识输送回原本的躯体。宿罗转醒。胸口的光斑猛地运转一瞬,适应宿罗的意识。他拍开夏溯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意识经过转换会变得脆弱。不过别担心,只是暂时的。你最近尽量不要参加角斗,不然意识很有可能断裂。轻则失去记忆,重则脑死亡。” 宿罗不耐的甩了甩手:“知道了。” 夏溯和宿罗重返角斗场内,第三场角斗应该已经开始,现在却格外安静。夏溯甚至能清晰地听见岩浆一点点侵蚀石壁的声音。 灭琅正等着夏溯。他旁边还站着权臣。 夏溯皱眉:“怎么了?” 灭琅说:“我不信任恸哭能赢下角斗。我准备把恸哭的意识从改造的尸体内吸取出来,让权臣代替。因此我需要你的帮助。” “临时替换人选?我想你没通知恸哭领袖吧。” 灭琅没有回答夏溯的问题:“如果恸哭不能赢下角斗,那只能发动战争。” 这违背了夏溯的意愿,她只能答应灭琅替换人选。 夏溯走到权臣面前,权臣向她颔首致意。灭琅的手下把最后一具恸哭的尸体带了过来。夏溯首先把尸体内原本的恸哭意识吸出,输送回恸哭原本的躯体。再吸取权臣的意识,输送进经过改造的恸哭尸体。 灭琅居高临下的看着恸哭,也就是权臣:“速战速决,别出差池。” 权臣活动肢体适应新躯体,登上了永燃角斗场。 夏溯和宿罗回到观众席,坐回了杰克和安咎旁边。 另一边诺斯和奥莱也面见了熵噬的最后一位角斗士。现在的比分是一比一,角斗陷入胶着状态。 诺斯和奥莱看着在面前俯首的角斗士点了点头让他起身。 “把恸哭撕成碎片。把最后一位角斗士的尸体分解,撒到观众席上!” 奥莱从不掩饰自己的狠毒。 诺斯相对来讲还算冷静。他隐隐感觉不对,他不相信刚刚的角斗士是恸哭。那绝对不是恸哭所能拥有的狂暴与魄力。但诺斯没有证据。在角斗开始前双方都提取了基因经过验证,都没有问题。 “去吧,屠戾。为熵噬延续荣光。” 诺斯和奥莱目送屠戾登上角斗场。 奥莱附在诺斯耳边:“屠戾从未失手,他定会将恸哭碾碎。” 诺斯的头隐没在阴影里,他头一次露出狰狞的笑容。 熵噬大声嘶吼,岩浆被震起,在角斗场周围拉出一条条浓稠的红丝。屠戾踏出漆黑的通道,他的脚步蕴含力量,与岩浆滚动的频率融合。 权臣目视着屠戾越走越近:“等候多时了。” 屠戾粗壮的脖子上挂着由牙齿拼接的项链,全都是落败在他手里的角斗士。不同大小的牙齿随着他的步伐相互碰撞,发出悦耳的声响。 屠戾站定在权臣面前。熵噬的体型是恸哭的三倍,屠戾的脖子向下曲折,瞧着矮小的对手。 “我的项链正好缺少一颗恸哭的牙齿。” 腥气窜出他的口腔。 要是一般的恸哭早已萌生出退意,可惜,屠戾面对的是权臣。 屠戾甩出手中的双头矛,权臣向后撤去,躲过一击。权臣明白这仅仅是试探。屠戾背部下压,尾巴紧贴地面小幅度摆动,脖子与地面平行。他向着权臣冲去,速度丝毫不亚于刚刚狂暴状态下的宿罗。 权臣站在原地,静静等待屠戾靠近。屠戾刺出双头矛,权臣利用灭琅在头骨内植入的处理器精准捕捉他的动作,迅速闪开。屠戾料到权臣会闪避,他的本意根本不在双头矛上。他一手松开双头矛,一下掐住权臣的脖子。 恸哭的脖子本就纤细,被屠戾轻易握在手里。一阵微弱的麻感窜上手臂,屠戾把恸哭弱小的躯体拎到眼前,手上逐渐加力,骨头和肉挤压的声响从掌心传来。他满意的看着权臣窒息。 权臣忽然抬起手,扎进屠戾的嘴。他的整根手臂没入嘴巴,屠戾立即反应过来,上下颚用力咬断权臣的手臂。权臣不但没有试图把手抽出屠戾的嘴巴,反而更往里伸,直到顶入喉咙。 喉管被瞬间烧焦。电流顺着喉咙直通屠戾的腹腔,内脏全部紊乱,肌肉不再受控制。权臣轻易将手臂抽出,看着屠戾摔倒在地,全身抽搐。一小部分内脏被他呕出,烧焦的气味涌出喉咙。屠戾从内到外触电,不到一分钟就没了动静。 权臣操控的恸哭尸体经过皮肤改造,皮肤可以发出高压电流。在屠戾掐住权臣的脖子时,权臣发送出电流却没对屠戾造成伤害。熵噬的鳞片不仅可以抵御物理攻击,也是绝缘体。权臣想要从外表电伤屠戾根本不可能。 权臣只好把手插进屠戾的嘴,用熵噬的唾液作为导体直接电击他的内脏。 第三场角斗用时仅仅三分钟。恸哭获得胜利。恸哭肉城和厄琉西斯的地位瞬间转变。 灭琅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角斗上。他正帮焰焰清理卡在关节内的沙土。他清楚权臣的实力,更清楚他对自己唯命是从。灭琅根本不担心熵噬会赢。 诺斯和奥莱不可置信的站起。奥莱愤怒的发出嘶吼,诺斯看向坐在身旁的恸哭领袖。落差让他一时间恨不得上前撕开他的肚子,刨出他的内脏。 “恭喜。” 诺斯最后还是象征性的祝贺了恸哭领袖。 诺斯虽然气愤熵噬没能取得胜利,要变为恸哭肉城的隶属城邦。但他输得起,熵噬一直是充满荣誉感的种族,他绝不能违背。 奥莱刚想破口大骂,就被诺斯封住了嘴。奥莱不满的想要咬向诺斯的脖子,却对上他阴冷的双眸。奥莱很少见到诺斯这般严肃,便不再胡闹。 权臣拖着屠戾的尸体交还给诺斯和奥莱。奥莱下一秒就将尸体丢入岩浆。她绝对不会接受来自恸哭的施舍。屠戾为熵噬赢得了数不胜数的角斗,他的归宿是永燃角斗场,让他的沸腾之血与荣誉永驻。 恸哭领袖没有面露喜色:“稍后我会和灭琅前去厄琉西斯商讨交接事宜。” 诺斯嘶声道:“我和奥莱恭候。” 权臣下意识要跪服在灭琅身侧,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扮演的是恸哭,于是退到了恸哭领袖身侧。诺斯和奥莱率领喧闹的熵噬返回厄琉西斯,两座城邦的权利完全反转,有好多事宜要调整,诺斯和奥莱有的忙了。 恸哭领袖一眼就看出了身侧的角斗士并非自己的当初挑选的恸哭意识。他刚想质疑灭琅却被打断。 “你挑选的恸哭在第一场角斗就落败,这让老朽如何相信剩下的恸哭能获得胜利。况且,这也是为了我们,恸哭不仅夺得了厄琉西斯的掌控权,还当面打击了熵噬的气焰。你是一位拎得清的领袖,真的要质疑老朽吗?” 这一番话彻底堵住了恸哭领袖的嘴。 他悻悻道:“灭琅,你把先斩后奏玩的很明白嘛。” 灭琅摆了摆手示意权臣退下:“好了,恸哭该返回恸哭肉城了。我们也该前往厄琉西斯,跟诺斯和奥莱好好谈谈。” 权臣返回存放自己原本躯体的房间,等待夏溯。没过一会,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全来了。夏溯取回权臣的意识,输送回原本的躯体。 宿罗上下打量了一番权臣,评价道:“还不赖。” 恸哭和熵噬的角斗在宿罗和权臣的加持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了。权臣和四人道别,跟着灭琅前去厄琉西斯。 安咎可惜道:“守望者没来。” 这让夏溯,杰克,安咎提取守望者基因的方案落空了。 “看来我们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夏溯心中有底,实在不行就等待永刑弥赛亚把自己绑回萨迦罗斯,那时守望者必定会露面。到时候割下她的一小片肉送到母巢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个计划需要灭琅的帮助。正好,灭琅由于此次恸哭和熵噬的角斗欠夏溯一个人情。 宿罗转身准备离开。 夏溯叫住他:“你是要回肆星吗?” 宿罗回身:“是啊。萨迦罗斯的永燃角斗场也不过于此。” “我们也一起吧。” 夏溯跟安咎和杰克提议道。毕竟宿罗到时候也是前来萨迦罗斯解救夏溯的一员,四个人迟早会一起行动。 杰克没意见,安咎也不愿节外生枝,四人便一同回到了肆星。 夏溯等待着。等待永刑弥赛亚把她绑到肆星。说来尴尬,她忘记原宇宙里永刑弥赛亚前来地球的准确日期。因此夏溯只能等待。 - 朦胧月光笼罩地球,永刑弥赛亚在黑夜的掩护下潜进夏溯的家。永刑弥赛亚用钢骨制成的手臂摁在夏溯胸前发出震荡,夏溯立刻失去意识。他把夏溯绑回了萨迦罗斯,用熔岩和骸骨混合的锁链缠住她的四肢。 夏溯睁开眼,热气炙烤着她的眼球,整个头骨都在刺痛。她从地上坐起,手腕和脚腕被锁链捆的麻木。她坐着不动,静静等待永刑弥撒亚现身。 永刑弥赛亚走到夏溯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右臂的钢骨开始融化,重新塑形,凝结为铡刀。永刑弥赛亚举起右臂,对准夏溯的脖子。夏溯仰头直视他幽蓝的双眼,透过夏溯的黑眸。永刑弥赛亚看出她没有一丝恐惧。 永刑弥赛亚不禁觉得更加可笑。两万年以来,自己为了看不见的未来斩首那么多如夏溯一般勇敢的生命。 铡刀落下。夏溯手腕和脚腕间的锁链被斩断。她不着急起身,反正过几秒又会被捆起来。果不其然,不等夏溯喘几口气,锁链再次鞭打在她身上,痛觉刺激大脑猛吸一口气。夏溯失去平衡,朝着侧面倒下。 骨节清晰的手掐住夏溯的脖子,把她拎在空中。夏溯逐渐窒息,那张被死气渗透的脸近在咫尺。 夏溯砸向地面,守望者的手被永刑弥赛亚抓住,阻止她拧断夏溯的脖子。夏溯的触手跟原宇宙一样被封印在背后,钢针插在肉里,遏制触手移动。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开始争吵。永刑弥赛亚不愿再杀害无辜的生命,而守望者想要用夏溯的生命换取整个萨迦罗斯的安全。 夏溯被甩在地上,耐心等着朋友们的到来。 不出一分钟,一颗火球直直砸向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两人向一边躲闪,火球在地上砸出裂痕。绯云绽开,肆意灼烧的绯红人影从中显现。 “想要杀死我的对手,你也配?” 宿罗瞳仁的颜色因兴奋和愤怒逐渐加深,变为橘红色。 杰克和安咎同样跃下飞船,降落在夏溯身边。在宿罗和守望者,永刑弥赛亚缠斗的时刻,夏溯让安咎拔出了背后的钢针,让触手得以活动。三人立刻投入战斗,帮助宿罗攻击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 夏溯用眼神示意杰克,两人稍稍落后于安咎和宿罗。 安咎也捕捉到夏溯的用意,朝宿罗说:“配合我!” 宿罗狞笑:“配合?要配合也是你配合我!” 宿罗一脚踹向永刑弥赛亚,守望者向着他攻去,被安咎立剑斩断去路。杰克蹲下,夏溯踩上他的手。他双腿发力,把夏溯抛到空中。 触手凌空展开,夏溯坠向守望者。守望者正和安咎打的有来有回,突然天降触手。守望者苍白的身躯向后躲闪,却还是被割下一小块肉。夏溯从怀里掏出一把石子,撇向地面。 石子逐渐发热,相互发出引力向着中心靠拢。石子构建出一个四肢着地,和猎狗一般大小的生物。它的背部充满气孔,黑色的炭灰附着在石子上。夏溯随即又从怀里掏出一颗冒着蒸汽的核心,塞进生物胸口的缝隙内。 核心滚到生物的躯体内部,开始嗡鸣。它碎石组成的大嘴里呼出浓白气体,蒸汽从背部的气孔里有节奏地向外喷发。石子组成的生物正是灭琅的爱宠,焰焰。 焰焰灵活的绕过宿罗和守望者,叼起地上守望者的肉片,向着永燃角斗场外奔去。永刑弥赛亚把钢骨制成的手伸进岩浆,抠进石壁,捞出一大把滚烫的石粒。石粒极速飞向焰焰,威力丝毫不亚于子弹。 焰焰回身,吐出嘴里的肉片。它拱起背,张开嘴,大量蒸汽喷出。蒸汽形成的冲击力将袭来的石粒打散。焰焰再次叼起肉片,成功撤离永燃角斗场。它一路狂奔,奔向母巢。 守望者见暂时攻破不了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形成的防线,准备先撤退。她有的是手段把四人困在萨迦罗斯。只要他们逃不出星球,总会死在她手里。为了萨迦罗斯,守望者愿意付诸一切。 守望者不再进攻,夏溯察觉到了她的意图。杰克的内脏扭在一起,再被撑开。腹腔和胸膛传来剧烈痛意。千吼象的三百多个发声器官同时发出声音,频率高到足以爆破内脏。夏溯提前预料到千吼象的攻击,急忙用触手捆住杰克,安咎,宿罗,再用剩余的触手扎进角斗场边缘的通道。 背部肌肉收缩,带有韧性的触手把夏溯拉向通道内部,连带着杰克三人。永燃角斗场的石壁够厚,隔绝了大部分千吼象的声音。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撤出角斗场,千吼象在掩护后也离开。 夏溯摁响通讯器,联络上耶歌利特。 “耶歌利特,是我,夏溯。我获取了守望者的基因。我让一只浑身长满蒸汽气孔的生物送达母巢,注意签收。我静候你的好消息。” 夏溯让灭琅还清恸哭和熵噬角斗债的方式,就是让他把焰焰借给自己一天。反正最近灭琅时常出没萨迦罗斯,管理恸哭和熵噬的事宜。灭琅很爽快的答应了。于是就有了刚刚那幕。夏溯割下守望者的肉,让焰焰转达给耶歌利特。 “看头顶。” 安咎察觉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已经离开。当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浅红正从地平线向上攀升,逐渐笼罩萨迦罗斯。 夏溯在原宇宙已经经历了此事,现在可以做到稳定不惊。她知道这种植物名叫潘藤,还是安咎查询回廊后告诉自己的。在这个宇宙中目前只有夏溯一人知道潘藤的名讳。 杰克和宿罗纷纷走出通道,仰头目视红色物质迅速向上编织,萨迦罗斯很快将会彻底封闭。 安咎回身走进通道:“现在乘飞船撤离兴许还有机会。” 原宇宙四人就是这么做的,但是没能成功,飞船报废了。 夏溯摇头:“这种植物名叫潘藤,衍生的速度太快,大概率具有攻击力,我们能破出萨迦罗斯的几率太小。” 夏溯和安咎说这两句话的功夫,潘藤合并,最后一点天空消失,像是恒星泣出血洋淹没了萨迦罗斯。 热气蹭过夏溯和安咎身侧。宿罗向着永燃角斗场外走去。 第80章 并非守望 “你这是要去哪里?” 夏溯喊住宿罗。 他回过头,逼近夏溯:“当然是去找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报仇。” “或许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另有隐情。再者,你也单挑不过他们两个,不如我们一同行动。” 宿罗不耐的哼了一声:“不关你的事,你怎么知道我就打不过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我看,永燃角斗场的水平太弱了。” 夏溯和宿罗对视,两人互不让步:“不关我的事?是永刑弥赛亚把我绑到萨迦罗斯,守望者还试图杀了我。我们一起行动,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只开来了一艘飞船,你也只能和我们绑定。再说了,我们也没说不去讨伐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 宿罗看向被潘藤填满的天,头顶的绯云烦躁的卷动了几下,最终还是妥协。 安咎见夏溯和宿罗争论完,才问:“夏溯,你从哪里得知这种物质名叫潘藤?” 夏溯早就想好了说辞:“我之前去了一趟回廊,正好读到了有关覆盖萨迦罗斯天空的红色物质。回廊的石碑上是这么写的,潘藤始至地核,攀至天空。它们是跳动的血管,是增生的恨意。” 安咎思考了一瞬,并不能把潘藤的描写合理化。 夏溯这是第二次经历萨迦罗斯都没能摸清潘藤的由来,更别说安咎了 “我也觉得潘藤的描述很奇怪,但目前我们没有其他线索。” 安咎颔首,赞同夏溯。 “现在最好的选择是撤回恸哭肉城。恸哭肉城在灭琅的掌控下还算安全。” 宿罗头上的绯云颤了颤,夏溯明白这是他要反驳的前兆。 她立刻道:“别着急,宿罗。我们一时半会出不了萨迦罗斯,守望者明确表明要来取我性命,你还愁没机会和她打吗?” 宿罗的反驳被夏溯的话堵了回去。他此时还没同意披上人类特制的皮肤,绯云永驻于躯体,热气每时每刻都在侵蚀夏溯。 原宇宙中,在守望者没能杀死夏溯,并且遭到永刑弥赛亚的背叛后,为了获得灵魂,她挑起了母巢和时沙圣壑的战争。同时,灭琅也巧合的在同一日协助恸哭推翻了熵噬。就这样,两场盛大的战争爆发了。 在此宇宙中,夏溯提前解决了恸哭和熵噬间的权力纠纷,阻止了两方的战争。在四人前往恸哭肉城的路上,也接到了耶歌莉特的好消息。 “夏溯!经过对比,被摧毁的培养穴中的未知基因真的和守望者的基因相同!虽然母巢的培养穴又被摧毁了一个,但是母巢领袖暂时不准备进军时沙圣壑。而是准备和时沙圣壑的领袖对峙,再去找守望者对峙。” 通讯器开的公放,杰克,安咎,和宿罗也听到了这个消息。焰焰的叫嚷声同时传出通讯器。 安咎认可地点点头,杰克注视着夏溯。宿罗不知道三人正在帮助母巢找出真凶,只是站在一旁听着。 “这是你的宠物吗?太可爱了!它叫什么?” “它叫焰焰,不是我的宠物。焰焰是肆星角斗场老板的爱宠。” “谁是母巢的大功臣?” 耶歌莉特和焰焰玩的不亦乐乎。 “我刚刚奖励了它一顿脏足的籽,是母巢的一种美食。它吃的可香了,应该没问题吧?” 夏溯想灭琅平时也喂些杂七杂八的生物内脏给焰焰吃。 “没问题。你让它回来吧,放心,它永远知道回到灭琅身边的路。” “谢谢你们。塞勒斯如果还在,一定也会感谢你们。” 经过四人的干预,原宇宙本来应该爆发的两场战争全部终止。这也意味着守望者会更加焦急,急于取走夏溯的灵魂,用于镇压先祖。对于镇压先祖,夏溯还是未能找到答案。 夏溯想要改变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同归于尽的结局,就必须探寻清楚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的过往,包括萨迦罗斯的过往和先祖。唯一的突破口就是永刑弥赛亚本人。 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意见不合,不愿意再献祭灵魂。四人可以通过说服永刑弥赛亚,再让他去说服守望者。永刑弥赛亚之所以在原宇宙拉着守望者跳入岩浆,是因为当时的守望者宁死也不愿回头。如果提前干预,让永刑弥赛亚在守望者没有狂暴的状态下进行说服,说不定有用。 “如果我们找到永刑弥赛亚,说不定能知道他和守望者的过往,让他助我们离开萨迦罗斯。在你们来救我之前,永刑弥赛亚有机会杀了我,却把我放了。守望者执着于我的灵魂,但他不是。” 夏溯如此和三人解释。 安咎思考着:“这不失为一个好方法。你知道永刑弥赛亚的所在地吗?” “他应该在永燃角斗场。” “我们刚从永燃角斗场撤离,守望者可能会回去查看。” 宿罗摩拳擦掌:“好啊,正好回去给她点颜色瞧瞧。” 杰克忽然向前一步,拦在三人面前。梓铁从手心渗出,晕染着绿色的紫色流动金属包裹住十根手指。他紧盯着肉墙上方。 夏溯,安咎,和宿罗顺着杰克看的方向望去,一个畸形厚重的黑影扒在肉墙上,凝视着四人。黑影甚是眼熟,是永刑弥赛亚。 永刑弥撒亚跳下肉墙,容颜铸成的双腿撞向地面。他驮着满背的墓碑,一步步朝四人走来。杰克同时向前走去,早已准备好招架永刑弥赛亚的攻击。夏溯拉住杰克,她不觉得永刑弥赛亚是来杀死四人的。不过她还是防御着,背后的触手蠢蠢欲动。 宿罗也走上前:“看看是谁送上门了?” 永刑弥撒亚停在不远处,看着四人并排站着。 五人在沉默中站了一会。 “永刑弥赛亚,我想你来找我们的用意不是杀戮。” 安咎打破了沉默。 永刑弥赛亚由钢骨凝固的右臂开始蠕动。一个沙砾和金属拼接的容器从钢骨中掉出。手臂幻化成刀刃,他割开了自己焦黑的皮肤。白色的液体从伤口中流出,灌满容器。 “我的血液可助你们突破潘藤,离开萨迦罗斯。” 永刑弥赛亚把离开萨迦罗斯的方法喂给了四人,这让他们有些讶异。 安咎明知故问道:“你把夏溯绑到萨迦罗斯意图杀害,现在却回心转意放我们离开?守望者还等着要我们的性命呢。” 永刑弥赛亚提着装满血液的容器,静静的看着四人。 杰克随时准备挡住永兴弥赛亚的攻击:“我们都知道守望者执着于夏溯的灵魂。你又是帮凶,无法信任。” 永刑弥赛亚把容器放在地上。 “信不信由你们。” 眼看他就要离开,夏溯要是再不说话估计又要重蹈覆辙。 “等等。如果我们离开了萨迦罗斯,怎么确定你和守望者就不会再把我们绑回来。我要知道为何她如此执着于我的灵魂。” 永刑弥赛亚停下脚步。熔岩缓缓在双腿上流动。 “杀戮与献祭由我们而起,也会由我们而终。我不会允许再有生命因此事而凋零。” 他的话很明显是在暗示他要和守望者同归于尽。 “如果我非要弄清呢?” 第81章 千吼象 夏溯突然的执着令三人惊讶。 安咎不甚赞同的看向夏溯。 宿罗伏在夏溯脸旁:“是啊。我们之间还有点恩怨没料理。” “同归于尽真的是你期望的结局吗?又是守望者期望的结局吗?” 夏溯问。 永刑弥赛亚转过身,面目全非的脸暴露无遗。 “这是唯一保护萨迦罗斯的生命的方法。我试过和她谈判,无疾而终。我知道她也是想保护萨迦罗斯,可我们的理念不同。要是能剖开我的腹腔,让她看看我无数次停跳又复生的心脏,她或许会回心转意。” 夏溯一听:“既然你们的初衷都是保护萨迦罗斯,就不能达成共识,携手共进吗?” “她被守望的执念所困,不愿回忆往事。如果我们的意识能够融合,或许她愿意放下。” 安咎也听出了他话里的伏笔:“你有说服守望者的把握,是吗?你心里有一个计划,但未能实施。” 永刑弥赛亚沉默了一瞬:“我曾想过让我们的意识融合。如果我能带着她回到过去,彼此看清,她会回心转意的。但是,能吸取意识的宝物一直在守望者手里,我无法实施。” 宿罗突然大笑:“这不巧了吗?我们正好有转换意识的宝物。” 用于恸哭和熵噬角斗的源舟宝物夏溯还未还给九一。 永刑弥赛亚背后的石碑微微颤抖:“这不可能。” 宿罗抬起夏溯的手,露出扎在她手心的宝物。 “谁说不可能。” 永刑弥赛亚快步上前,被杰克拦住。 夏溯轻轻挣开宿罗的手,皮肤被绯云烫掉一小片。不等开口,就被安咎的视线制止。安咎不愿和其他星球的命运纠缠,因此不赞同夏溯非要干涉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的想法。 宿罗倒是不在意。甚至迫切的要向守望者复仇,况且回到肆星待的也无聊。杰克向来无条件支持夏溯。他默默站在她身边。 夏溯了解安咎的想法,轻声道:“我们的命运和萨迦罗斯已然纠缠在一起。这并不是干涉,而是因果,我们有权参与。” 夏溯的话有理。安咎也不是会丢下朋友自己离开的人,于是妥协了。 “我们愿意助你。你只需要把计划告诉我们。” 永刑弥赛亚犹豫了一下。 “拜托,我们没有义务帮你。你到底说不说?” 宿罗逐渐不耐。 “你本来要和守望者同归于尽,结局已经不能再差了。” 宿罗颇为惊讶的看向安咎。安咎居然帮衬着他说话。 永刑弥赛亚伤痕累累的躯体如同死尸,墓碑携带着死者的怨气,压得他身躯佝偻。只有一双幽蓝的眼睛留有生命。 “千吼象为了驱动三百多个发声器官拥有不止一套神经系统。系统共通,却不会紊乱。除了千吼象自身的意识,它还可以容纳两个别的意识。如果夏溯能吸取我的,和守望者的意识,放入千吼象。当我和她的意识共通,记忆将会说服她。” 夏溯没想到问题竟迎刃而解了。永刑弥赛亚主动找上门,告诉她如何改变两人的结局。 “想要取得你的意识简单,可取得守望者的意识是个问题,同时我们还要近身千吼象。” 安咎提出难题。 永刑弥赛亚摇了摇头。他的脖子在转动时带起一阵脆响,似乎是附着在皮肤上石灰层在碎裂。 “我自有办法。” - 千吼象在高塔底层小憩。每当它打哈欠,发声器官便开始打呼,连带着肉身跟着颤抖。它张开其中几个发声器官,向着前方发出高频声波。声波无法用听觉捕捉,是千吼象用于定位的手段。 永刑弥赛亚的轮廓在千吼象的大脑中绘制。它不满的发出一阵喧闹。每当永刑弥赛亚被杀,他的意识就会短暂的和千吼象融合,因此两人还算融洽。千吼象虽然知道永刑弥赛亚背叛了守望者,但守望者并没通知它阻止永刑弥赛亚进入高塔。 千吼象缓缓从入口挪开。永刑弥赛亚一层层登上高塔。这座高塔亦是由他所建。那时,他特意从岩浆底部捞出最为滚烫的熔岩,砌成一面面高墙。是他亲手为守望者锻造了牢笼。 高塔既窄又高,内部只有一层接着一层的台阶。永刑弥赛亚步步登上阶梯,以往他面见守望者前的迫切,让他没有注意到原来自己和她的距离已经变得这么遥远。 高塔最上端同样用熔岩铺成一层平台。平台中央是一具棺材。棺材四面贴附着灰烬,没有腐烂的气息,只有过于寂静的寒气。它躺在这里太久,把整座高塔都变成了一具棺材。 棺材内部注有从回廊内提取的冰洋,用于冻结守望者。 她曾和永刑弥赛亚说过:“时间太过痛苦。我无法死去,也不想活着,请你将我冻结,在必要时刻唤醒我。” 永刑弥赛亚不想这么做,可他更不想看着守望者痛苦。于是他打造了这具棺材,定期前往回廊获取冰洋,注入进去。永刑弥赛亚原本打造的只是类似于床铺的容器。可是时间淌过,貌似真如守望者所说,时间把苦痛镀在了高塔内,容器渐渐成为困死她的棺材。 棺材后方还有一个由礁石砌成的座位。布满裂痕的礁石衬得守望者的肌肤更为透明光滑。数十根潘藤从高塔顶端垂下,植入她的手臂。 永刑弥赛亚跪在守望者脚下。守望者睁开眼,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永刑弥赛亚,你还记得你的誓言吗?” “我怎能忘却。我的灵魂,肉体与你的职责同在。” 守望者好似松了口气。 永刑弥赛亚站起身,慢慢靠近守望者。守望者没有拒绝,端坐在畸形的礁石上。永刑弥赛亚抬起左臂,纤细的手臂像是从别的生物身上切下,再拼装到他身上。他伸手,守望者煎熬地看着。此时此刻她的大脑再也无法说服肉体躲开。 手心停留在守望者苍白的脸侧。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剥离身体。骨骼和血肉向外拉扯,意识拉成模糊的一条线,慢慢渗出皮肤。 守望者沉睡过去。身体靠在礁石上,如同被冰洋冻结般安宁。 白色圆锥镶嵌在永刑弥赛亚的手心,和他森白的手臂完全融合。他下到千吼象所在的楼层。他的右臂化作能量炮,射向高塔的墙壁。墙壁开出一个窟窿,夏溯正挂在高塔外。她的一部分触手扎进墙面,一部分卷着杰克,安咎,和宿罗。 四人钻进高塔。千吼象没来得及发动发声器官,守望者的意识就被灌入躯体。两个意识会有短暂的纠纷,趁此时机,夏溯接过永刑弥赛亚手中的源舟宝物。她迅速吸取他的意识,紧接着再次灌入千吼象的躯体。 成败在此一举。夏溯体验到了宿罗的感受。等待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结果的时间令人烦躁。可四人也只能等待。萨迦罗斯的命运脱手而出。 千吼象,守望者,永刑弥赛亚,三个意识混合在一起,接着被分配到分别的神经系统内。千吼象显然感知到了另两个意识的存在,也明白了夏溯四人是将守望者和永刑弥赛亚困在它的躯体里。它愤怒的张开所有发声器官,极具魄力的声音爆出肉体。 杰克提前料到这点,他已经提醒三人迅速撤回高塔顶端。高塔是由最滚烫的熔岩制成,很是坚硬,千吼象的声音暂时无法突破那么多层熔岩震破四人的内脏。 守望者的意识在抖动,她不愿相信永刑弥赛亚真的背叛了自己。不等她质问,永刑弥赛亚的意识率先入侵了她的意识。两人被拉回两万年前。 守望者的意识被一片森白花林占据。空中飘落的碎片模糊了双眼。 “忒弥翁。” 这是谁的名字? 第82章 褪色城墙般的嘴唇 那时的萨迦罗斯被源舟称霸。永燃角斗场在两万年前就开始燃烧,烤干了无数辉煌的血液。源舟在角斗场内所向披靡,成功收下剩下四座城邦。只有回廊一直中立,没被收编,也从不参与角斗。 守望者原是源舟领袖的继承者。她处在万人之上,无人之巅。直到源舟的贪婪侵蚀了自身。 源舟一统萨迦罗斯,唯一未能统治的城邦便是回廊。源舟曾要求回廊派出角斗士,与源舟角斗士在永燃角斗场中一决高下。回廊不予理会,最后惹恼了源舟领袖。 源舟领袖准备讨伐回廊。守望者仍记得,她站在城墙上,看着所有同胞踏上不归路。源舟的空气中永远飘着白色灰烬,如同脱落的墙壁,城邦不断褪色。她深觉强行称霸回廊是错误的,但身为源舟的继承者,她自出生就带有傲气。 所有生物就应拜服在源舟脚下。 所有城邦都曾以为回廊只是历史沉淀之地。寂静无声,手无缚鸡之力。他们都错了。历史的回响他们怎能触及。当源舟踏入冰洋上的岛屿,真正高耸的石碑时,已经为时已晚。 气流拍打着石碑,掀起层层刺骨的冰浪。液体凝固成的块状物砸向源舟,砸的他们森白的皮肤生疼。萨迦罗斯往日的辉煌与遗憾卷入气流,刮进源舟的头骨。石碑上的文字与图像是先祖的眼珠,凝视着不速之客。 源舟并未看见任何生物。毛骨悚然的气氛令他们恐惧,恐惧伪装成愤怒,源舟开始摧毁石碑。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猩红的藤蔓慢慢游上冰洋。 身侧传来动静,源舟领袖转过头,发现身边的同胞不见踪影。下一秒,双腿的皮肤被剖开,潘藤钻入肌肉,贴着骨骼深入体内。源舟领袖抬手切割潘藤,却被猛地拽入冰洋。源舟一族的体温本就是萨迦罗斯内最低的,他很快被冻结,拖入冰洋底端。 源舟被潘藤击破,一时间冰洋内全都是漂浮的源舟躯体。潘藤一点点拖拽源舟,把他们进冰洋底部的裂缝,深入地核。 潘藤需要地核的高温滋养才能生长。岩浆是萨迦罗斯的血液,围绕永燃角斗场不间断的流动。无数充斥着痛觉的肉体坠入岩浆,不甘的灵魂不会消逝,渗入每一粒火星,随着岩浆游荡。 角斗士和被摧毁的城邦的怨灵与岩浆混合,滋养了潘藤万年。潘藤慢慢进化,生出了大脑。当潘藤看到源舟称霸永燃角斗场时,心中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潘藤等待着时机,终于等到了源舟孤立无援的时刻。潘藤将源舟拖入地核上方的基地,切开源舟的头颅,准备代替他们重返萨迦罗斯。 融合最后失败了。潘藤并没有完整的意识,所以只能和一般源舟的躯体相连。猩红藤蔓插在源舟的颅骨内,如果强行拔除,源舟和潘藤都活不了。两者的意识交融,在双方的躯体内交替流淌。 源舟对潘藤怀有怨念,潘藤对整个萨迦罗斯怀有怨念。而潘藤所生活的位置就在地核上方,两方怨念撼动了地核,随着地核散发的能量和岩浆撞向六座城邦。 守望者那时还不叫守望者,她有不属于职责的名讳,忒弥翁。 忒弥翁在源舟讨伐回廊时留守在源舟城邦。万物本寂静,她没听到围绕着永燃角斗场冲击的岩浆。等她意识到时,岩浆已然撑破了地表,潘藤攀出裂缝,席卷六座城邦。 永燃角斗场传出爆破声。忒弥翁登上城墙,望向永燃角斗场的方向。角斗场的石壁被爆破开好几道口子,岩浆汩汩流出,向着六座城邦进发。 忒弥翁想要从城墙上撤退,城墙的一侧突然碎裂,潘藤猩红的身影窜起。忒弥翁摔向地面,好在她身手敏捷,抓住城墙参差不齐的壁面减缓下坠速度。她不能停歇,地表被潘藤逐渐捅破,岩浆翻腾出裂缝。 地面很快被岩浆彻底覆盖,潘藤携带着源舟和自身的怨念甩向城邦,建筑崩塌的声响不绝于耳。忒弥翁奔向其中一座塔楼,爬上墙壁,翻入由流动熔岩铸成的窗户。窗户内是安静的房间,即使外面生灵涂炭,房间内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另一个源舟生物坐在床榻上,注视着忒弥翁快步走向自己。 忒弥翁抓起他纤细的手腕:“跟我来。” 他被忒弥翁拉起,手臂连接着肩膀的位置被轻轻一拽,就跟要脱臼了似的。虽然源舟生物的特点是肤色苍白,他的面容却有种濒临死亡的憔悴。 他颤颤巍巍走了几步,膝盖不堪重负,差点摔倒。好在忒弥翁扶住了他。忒弥翁看他走几步就一踉跄实在走不快,一下将他抱起,跃下塔楼。 忒弥翁作为源舟的继承者天生携着职责降生。现在萨迦罗斯陷入危难,她作为六座城邦的领袖必须解决危难。 忒弥翁不放心把他孤身一人扔在源舟城邦,只能带着他一起赶往永燃角斗场。永燃角斗场建立在地核正上方,也是岩浆和潘藤首先爆破的地方。 忒弥翁抵达永燃角斗场,整个角斗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观众席塌陷,岩浆四处蔓延,沉重的石块不停从石壁上坠落。永燃角斗场正中央被刨开一个圆口,忒弥翁向下望去,看到了潘藤与源舟结合的生命体。 数百个源舟生物将肢体插入石壁向上攀爬。他们的颅骨被切开,一根根散发着怨念的潘藤垂挂脑物质上。忒弥翁看着变为半死人的同胞感到无比痛苦。但她必须阻止同胞爬上地表,必须保护萨迦罗斯。这是忒弥翁的职责。 忒弥翁臂膀中仅剩的同胞安置在唯一一块没被岩浆侵蚀的陆地上。他用脆弱的左臂抓住忒弥翁。 “别走。我们离开吧,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忒弥翁拂开他的手。 “我理解你想做一位伟大的领袖,可是我不想要你失去生命。我们必须同在。” 他的眼眸蓝的诡异,死死盯着忒弥翁。 “这无关伟大,弥赛亚。是源舟释放了潘藤的怨念,造成了萨迦罗斯如今的灾年。作为源舟领袖的继承者,作为六座城邦的守望者,即使灾难索求我的性命,我也在所不辞。” 弥赛亚的双眼迸溅出幽怨。转瞬即逝。他曾发誓自己的灵魂,肉体都将与她同在。弥赛亚的肉体虽脆弱,但他能看清未来的路。这条路会将自己和忒弥翁一并扭曲,陷入无尽的痛楚。可只要忒弥翁想,他就会陪着她。 弥赛亚松开手:“至少让我帮你。” 忒弥翁有些无奈:“你别死就是最大的帮助。你的身体我们两个心知肚明。” 弥撒亚定定的看着忒弥翁。忒弥翁别过头,不愿面对他的目光。 “你刚刚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去履行职责。现在我要遵守诺言,帮你履行,你却不同意。” 弥赛亚的话刺痛了她。他冰凉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脸。忒弥翁不再抵抗,顺着他的力量转过头。 “我预视了痛苦,但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无视痛苦。” 忒弥翁的身躯在颤抖。弥赛亚向前一步,膝盖因无力倒向地面。忒弥翁抱起弥赛亚,把他安放在礁石上。她明白他的决心。 “等我。” 潘藤和源舟的意识刚刚纠缠,需要时间稳定,因此他们爬上地表的速度很慢。忒弥翁抓紧时间赶往回廊,用礁石桶捞起冰洋,再赶回永燃角斗场。 等忒弥翁赶到时,源舟已经拖拽着潘藤即将抵达洞口。弥赛亚所在的区域近乎被岩浆淹没,他只能站在凸起的礁石上。忒弥翁登上石壁,抓住壁面的凸起荡到弥赛亚身边。 弥赛亚幽蓝的眼眸盛满眷恋。他最后亲吻一次忒弥翁。她的嘴唇与源舟褪色的城墙一样冰冷,心也同样宽广。忒弥翁退后,她不敢停留于这份爱意。 弥赛亚怔了一瞬。他甚至没有力气向岩浆边缘走去,只能用手扒住地面,一点点蹭到岩浆旁。弥赛亚回首,忒弥翁一直别着头,两人不曾对视。弥赛亚的双腿浸入岩浆,苍白的皮肤瞬间脱落,肉块快速融化,化作白色的血水。 第83章 我的灵魂 肉体 与你的职责同在 弥赛亚屏住呼吸,将整个身体泡入岩浆,只留下左臂扒在礁石边缘。他能感受到每一寸肌肤烧为灰烬时碎裂的痛楚。也能感受到肉块剥离骨骼时的拉扯。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忒弥翁数着时间,她不敢数快,怕改造失败,更不敢数慢,她不允许弥赛亚丧命于此。短短二十秒,她的心几乎碎裂。 二十秒一过,忒弥翁立刻抓住弥赛亚的左臂,把他拽出岩浆。她拎起礁石捅,把回廊的冰洋泼洒在弥赛亚身上。融化的皮肉和岩浆瞬间凝固,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石灰。忒弥翁切下一小截潘藤,植入弥赛亚右臂的血管。 潘藤和血管连接,生出许多枝杈。忒弥翁这才把冰洋浇在弥赛亚的右臂上,把潘藤封印在钢骨内。潘藤和弥赛亚的意识融合,至此之后他可以操控潘藤变换右臂钢骨的形态。 做完这一切,忒弥翁瘫倒在弥赛亚身边。猩红藤蔓的枝桠已然攀出洞口,向着两人靠近。被切割开头颅的同胞爬出,他们的眼球上方覆盖着一层轻薄的潘藤,像是蠕虫在眼眶内蠕动。忒弥翁等待着,等待弥赛亚苏醒。 源舟生物快走到两人身前,潘藤一直从地底牵扯着他们的脑物质,永燃角斗场像是由血管拼接。刹那间,离忒弥翁最近的源舟和潘藤被揣回洞口,他们坠入地核,摔得粉碎。忒弥翁眼前的所有源舟和潘藤被快速清理,白色和红色尸骨绕在一起。 弥赛亚苏醒了。他的身体不再孱弱,岩浆与冰洋加固了他的躯体,潘藤给予了厮杀必要的怨念。弥赛亚杀光附近的源舟和潘藤,回到忒弥翁身边。弥赛亚特意将脸也泡进岩浆,就是为了让丑陋的石灰覆盖住面容。 忒弥翁面对弥赛亚焦黑龟裂的脸根本不在意。但是她明白弥赛亚的用意,他是在成全自己。唯有那双闪着诡异蓝光的眼睛勾着她的心。 弥赛亚跪在忒弥翁脚下:“我的灵魂,肉体与你同在。” 忒弥翁背对他,杀向步步紧逼的潘藤和同胞:“与我的职责同在。” 两人竭力逼退被潘藤扯住大脑的源舟,把他们推下永燃角斗场中央的圆口。可是不管两人如何拼命厮杀,依旧有源源不断地潘藤和源舟涌入洞口。只要怨念留存,潘藤就可以无限衍生。 忒弥翁撞向地面,白色血液从断口处流出。弥赛亚撕开源舟的头颅,把尸体丢下洞口。弥赛亚和源舟同为一族,可是在忒弥翁面前,整个萨迦罗斯面前,屠戮同族何谈罪孽。 弥赛亚的状况也不容乐观。他在和潘藤,源舟厮杀的同时,要时刻关注忒弥翁的状况。两人渐渐落入下风,被潘藤和源舟逼到岩浆边缘。 就在这时,永燃角斗场上方传来声响。渗着绿色消化液的飞船压在角斗场顶部。独躯渊廷前来支援。他们也看到了永燃角斗场被潘藤爆破的一幕,原本打算乘着飞船逃跑,最后被独躯渊廷的领袖说服,赶来阻止潘藤。 来自独躯渊廷的战士降落在潘藤和源舟身上,他们展开藏在骨缝内的獠牙噬咬。潘藤迅速反应过来,在空中抓住坠落的战士,甩向洞口。那些可怜的战士要不然被岩浆吞没,要不然一路砸向地核,骨骼彻底粉碎。 独躯渊廷的三分之一居民全被潘藤和岩浆杀死,剩下的也多有伤势。虽然一时间的突袭占了上风,可是慢慢越来越多的战士被丢下洞口,岩浆灼烧皮肤发出的滋滋声穿透头骨。 忒弥翁和弥赛亚重振旗鼓,默契配合,击退了一波接着一波的潘藤和源舟。在二分之一的独躯渊廷战士坠下洞口死亡后,忒弥翁发现潘藤和源舟攀出洞口的频率明显降低了。弥赛亚右臂连接着的一小截潘藤的怨念也逐渐降低。 两人十分默契的有了同样的猜想。潘藤和源舟连为一体,全靠怨念驱动。然而掉下洞口的独躯渊廷战士的灵魂大部分没有怨念。或者说在怨念没达到一定值之前,约等于没有。灵魂是被其他物质占据多成。 当独躯渊廷战士的尸身掉入潘藤的繁殖地,融入岩浆,他们的灵魂便开始稀释潘藤和源舟的怨念。怨念降低,他们的威力自然也跟着降低。 弥赛亚看着忒弥翁的肢体穿过独躯渊廷战士的胸膛,她将他还留有一口气的躯体扔进洞口。弥赛亚下意识抓住忒弥翁的手,想要质问她为什么。 “如果牺牲一座城邦的生命可以换取萨迦罗斯生还,你做不做。” 弥赛亚紧紧拽着她的手,他想到了自己会死,忒弥翁会死。甚至想到潘藤和源舟将摧毁萨迦罗斯,星球陷入永恒苦痛。但他没料到最后竟要猎杀并肩作战的同伴,以换取萨迦罗斯生还。 忒弥翁见弥赛亚还不松手,有些着急:“我要守望的是整个萨迦罗斯,独躯渊廷的牺牲是必要的。” 弥赛亚不说话,只是抓着她。 “萨迦罗斯的城邦从古至今不断迭代,很快就会有新的城邦代替独躯渊廷。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萨迦罗斯灭亡吗?还是你要要求我对萨迦罗斯的安危弃之不顾?” 弥赛亚有些惊慌地抬起头。他突然松开抓着忒弥翁的手。忒弥翁不见了,伫立在弥赛亚眼前的是守望者,一名视职责为命的领袖。 忒弥翁摆脱了弥赛亚的禁锢,没有丝毫犹豫投入厮杀。她开始无差别杀戮。独躯渊廷,潘藤和源舟的尸体不间断的坠入洞口,血肉被岩浆炙烤的声音从未停歇。 忒弥翁闪身躲过潘藤的鞭击,却撞上源舟的躯体。她的其中一个肢体断裂,被身后的源舟生物勒住脖子,潘藤就要贯穿她的头颅。 潘藤被撕裂,弥赛亚的右臂转化为钳子,夹断了勒住忒弥翁的肢体。忒弥翁转身把尸体丢入洞口。弥赛亚终究还是舍不得她。 独躯渊廷战士渐渐死光,他们的灵魂稀释了大部分潘藤和源舟的怨念。忒弥翁和弥赛亚清理掉永燃角斗场中的最后几个生物,统统丢入洞口。潘藤没有足够的怨念驱使蔫了下去。忒弥翁立刻搬来冰洋,撒入岩浆。 岩浆和冰洋相互啃食,凝结为黑石。永燃角斗场中央的黑石地板就是如此而来。也将潘藤和源舟封印在地底。 最终,忒弥翁和弥赛亚用独躯渊廷整座城邦的性命作为牺牲,暂时封印住了潘藤和源舟。 弥赛亚坐在石壁上,俯瞰永燃角斗场。从此刻开始,愧疚就从未离开过他的心脏。忒弥翁走到弥赛亚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弥赛亚带有希望的抬头,却撞上她凛冽的眼眸。 “潘藤依旧会慢慢繁殖,怨念的浓度会逐渐增加。我们需要定期献祭灵魂,稀释怨念。否则潘藤和源舟将会卷土重来。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任何生物知晓,萨迦罗斯不能陷入混乱。” 弥赛亚张了张嘴。嘴牵动起脸上的裂痕引起一阵剧痛。他最后什么都没说。他要遵守诺言,无论是忒弥翁还是守望者,他都会与她同在。 源舟和独躯渊廷两座城邦在一夜之间覆灭。没有生物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无从知晓。忒弥翁特地去了回廊,威胁长青长老掩埋这一战的历史。 弥赛亚为忒弥翁建造了高塔。忒弥翁整日被困在高塔内,只能无限沉浸在沉重的职责中。她也会感到愧疚,为逝去的生命惋惜悼念。可是随着忒弥翁不断催动战争献祭灵魂,用于镇压潘藤和源舟,后来被称之为先祖,她逐渐丧失了感性。 忒弥翁总会在献祭够灵魂后,去调停战争。她中立的立场,和神秘的实力使城邦信服。城邦亲切的称她为守望者。感谢她守望着六座城邦。 终于有一天,弥赛亚无法忍受再看着无辜生命死于战争,他试图阻止忒弥翁。 “忒弥翁。忒弥翁!” “守望者!” 守望者忘却自己的名讳,只记得职责的代号。她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弥赛亚。 两人因此大吵一架,最终以改变萨迦罗斯的政策为结果。萨迦罗斯废除了所有刑法,所有罪人皆会在永燃角斗场内赎罪。连胜一百场,便可重获自由。只是,从未有过罪人能连胜百场。所有罪人的生命全被另一个同为罪人的生物收割。 在整个萨迦罗斯都认为这个生物要成为第一个重获自由的罪人时,在第一百场角斗时,他败了。原本过夜就会被忘却的他,第二天却拎着对手的尸首站在永燃角斗场。 自此,永刑弥赛亚的纪元开启。 第84章 忒弥翁 守望者不愿回忆往事。当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的意识被困在千吼象体内,他牵着她回到了源舟城邦建在时的景象。 守望者自出生起就被当作源舟的继承者培养。她高贵勇敢,苍白的肢体如铡刀锋利。永刑弥赛亚从小就想作为角斗士为源舟争取荣耀,可惜造化弄人,他天生就被腐化,染上一种罕见且无法治疗的病症。他被困于高塔内的小房间,望着萨迦罗斯铺满紫斑的天空。 弥赛亚无法角斗,却还是潜心研究源舟的肉体,和历代角斗士的招式。慢慢的,日积月累,他完全掌握了如何成为最强角斗士的方法,只是毫无用武之处。所以他会将经过改良的招式画成图纸。 终有一天,忒弥翁在巡视高塔和城墙时路过永刑弥赛亚所在的房间。好巧不巧,一张图纸被气流吹出窗外。忒弥翁抬起头,那张图纸慢悠悠的晃荡,被她用手指夹住。她仔细看起图纸,发现上面所画所写的招式和自己学的略显不同。 忒弥翁即刻翻身跃进永刑弥赛亚的房间。弥赛亚安静的坐在床上,小桌上散落着数张图纸。 “恕我无法起身。” 忒弥翁曾听说过西侧的高塔里住着一个被腐化的源舟。 “无妨。你的图纸被吹走了。” 她伸手把图纸放回小桌上。 “谢谢。” 忒弥翁好奇道:“图纸上的招式和现代角斗士的招式略有出入,是你自己改编的?” 弥赛亚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整日被困在房间里,闲得很。” “不知你可愿意将这些招式传授于我。” 弥赛亚很是惊讶的抬起头,两人幽蓝的眼眸惊人的相似。 忒弥翁作为继承者自然懂得战斗,她看出图纸上的招式经过了改良,并且十分合理。 弥赛亚点了点头,同意了。 “我会安排最厉害的医师为你治疗。我相信你的身体不会永远腐化下去。” 后半句话最后应验了,弥赛亚拥有了萨迦罗斯最强悍的躯体,成为了角斗士。却是以他最厌恶的方式。 后来,忒弥翁经常去看望弥赛亚。她会抱着他到城墙边缘一片隐秘的花林,认真聆听他壮志凌云的讲解。 高耸的褪色城墙将源舟城邦包围。整座城邦锈迹斑斑,却饱含辉煌。气流卷着白色碎片荡过忒弥翁的双眼,她坐在弥赛亚身侧,静静注视他的侧颜。 “重心要更偏左两分,右脚点地不用力。你再试试。” 他转头,对上忒弥翁炙热的视线。 “咳咳。还需要我再讲一遍吗?” 忒弥翁这才回过神。 “不用了,我再试一次。” 弥赛亚的脸略显病态。他的皮肤白到近乎透明,整个人在同样森白的花簇中若隐若现。蓝色光辉在眼眶内闪的诡异。 忒弥翁走到弥赛亚身前。右脚轻轻点地,身体压向左侧。她的躯体快速向后旋转,肢体带动花瓣,与空中的碎片混为一体。视线变得模糊,两颗幽蓝眼珠印在纷乱的白中。 当守望者的意识重新清醒时,她依旧站在花林中。花瓣瘙痒肢体的触觉异常清晰。幽蓝眼眸也依旧。 “忒弥翁。” 守望者没有任何反应。 “忒弥翁。唤我的名字。” “永刑弥赛亚。” 她的声音像是从别处游离而来。 “这是被其他生物冠上的名字。我想听另一个,真正属于你我的名字。” 守望者抗拒的扭过头。僵硬的脖子发出喀呲声。 永刑弥赛亚向着她走去,双手意图拥抱住她。守望者向后倒退,却还是被强硬拉进了怀抱。永刑弥赛亚的脸和爆出永燃角斗场的潘藤逐渐重叠。萨迦罗斯的未来占据了脑子。 守望者猛地想退开永刑弥赛亚,无论她如何使劲,都挣脱不了他的双臂。 “我是守望者。我的职责是守望萨迦罗斯。是我们的先祖招惹了潘藤,我们应当赎罪。” 她重复着,不知道是说给永刑弥赛亚听,还是自己听。 守望者愈加深陷于守望的固执,意识逐渐混沌。肉泥凝固成的镰刀划开皮肤,捅出她的躯体。镰刀划向永刑弥赛亚,他默默受着,抱着她不松手。 永刑弥赛亚跪在守望者面前。肉体的疼痛磨灭不了他的内心。越来越多的镰刀爆出守望者的躯体,永刑弥赛亚渐渐被镰刀淹没,白色血液泼洒于花簇。 他轻声诉说着:“守望萨迦罗斯的责任不应该只压在你身上。我们赎了两万年的罪,难道不够吗?先祖从前的决定无关你我。要相信六大城邦,萨迦罗斯依旧辉煌。” “跟我走,忒弥翁。我们在萨迦罗斯上能活一天算一天。至少我们在一起,不管经历什么都在一起。”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身体近乎被镰刀捅穿。 守望者的头抵在他被石灰覆盖的肩膀上。 她唤道:“弥撒亚。” 镰刀渐渐停止挥动。当她被迫回忆往日褪色的时光,她发觉自己再也无法放手。 两人在被血液浸满的花林中紧紧相拥。 - 地板停止震动,千吼象的吼声戛然而止。过了几秒,传来一声啼鸣。这是永刑弥赛亚和夏溯四人之间的信号,表明他成功说服了守望者。 躲在高塔顶层的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跃下阶梯,降落在底层。千吼象安静的停靠在墙边,发声器官不再扭曲蠕动,纷纷开心的舔舐着嘴唇或是喙。 夏溯不自觉地绽开一个微笑。她为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感到开心。同时自己改变挚友结局的可能性也大大增长。 夏溯立刻把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的意识吸出千吼象,输送回他们原本的躯体。两人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相拥。 宿罗看向一边:“他们两个被夺舍了?我看应该把他们揣进岩浆清醒清醒。” 夏溯轻轻撞了一下宿罗:“好啦。两个人两万年以来从未亲热过,现在抱一抱怎么了。等你愿意披上皮肤,我也抱抱你。” “谁要你抱啊。” 杰克和安咎颇为无奈地看着两人拌嘴。 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恋恋不舍地分开,朝着四人走来。 “幸得你们的帮助,我们才能重归于好。” 守望者收回了所有潘藤:“你们随时可以离开。萨迦罗斯永远欢迎你们四位。” “看来以后不会有以永刑弥赛亚名义举办的悔恨嘉年华了。” 夏溯打趣道。 “叫我弥赛亚。仅仅属于忒弥翁的弥赛亚。” “这是忒弥翁。不属于萨迦罗斯未来的忒弥翁。” 四人点了点头。 “我们该回去了。” 安咎向弥赛亚和忒弥翁道别。 “再见。” 四人向着高塔外走去。没走几步,身后传来血肉撕裂的声响。 第85章 白色血液 杰克率先回头,立刻拦在三人身后,以为是弥赛亚和忒弥翁袭击。 弥赛亚抱着忒弥翁瘫软的身体,白色血液涌出她的腹部。 一把镰刀捅穿了忒弥翁的腹腔,将她的躯干撕成两半。 夏溯想要上前,却被杰克拉住。现在忒弥翁的死因未知,他不能让夏溯冒险。安咎和宿罗的脚步也顿住。夏溯展开背后的触手,要是有危险她也可以从容面对。杰克这才松手,和夏溯一同赶往弥赛亚和忒弥翁身边。 四人跑到两人身边时,忒弥翁已经死了。她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意,可惜是在死之前。在永燃角斗场生死搏斗了万年的弥赛亚呆呆的抱着她的尸体,跪倒在地。 一切发生的太快,根本无法预料,也无法阻止。况且杀死忒弥翁的正是她自身体内的镰刀。只能断定为自杀。 弥赛亚根本无法接受刚刚放下重担的忒弥翁就这样死去。明明两人好不容易迈入了爱意,下一秒就被剥离。 “你们走吧。” 弥赛亚痛的抬不起头。 宿罗目前虽然冷酷,但自己撮合的爱人突然暴毙,他一时也愣住了。 “走慢点,忒弥翁。我马上就来。” 四人都听出了弥赛亚的寻死之意。夏溯要劝解却对上弥赛亚的目光。充满死气的视线让她想起自己,刚失去挚友时的自己。她便知道弥赛亚无法被劝说。 夏溯后退一步。杰克看向夏溯,喉咙滚了滚,不知如何安慰。安咎用剑柄轻触了一下宿罗的肩膀,宿罗回过神,跟着三人离开了。 四人离开后,弥赛亚抱起忒弥翁的尸体,就像是她曾无数次抱着他前往花林。弥赛亚站在高塔边缘,脚下是滚动的岩浆。他早已不惧怕痛觉,不惧怕岩浆的炙热。 “我的灵魂,肉体与你同在。” 弥赛亚环着忒弥翁坠下高塔。他们被岩浆慢慢吞没,刺眼的橘光如同两人热烈的灵魂纠缠在一起。 - 忒弥翁和弥赛亚的结局在夏溯脑海里徘徊。明明已经改变了他们的结局,为何忒弥翁会突然暴毙。忒弥翁的死亡也无法追查,杀死她的是她自己体内的镰刀。这让夏溯感到困惑,还有哀怨。 夏溯本以为改变了两人的结局,也就意味着可以改变挚友的结局。可是事与愿违,忒弥翁和弥赛亚最后依旧同归于尽。 夏溯不能沉浸在一次失败里。未来还有那么多星球和生命的结局等着被篡改,她必须救下挚友。 夏溯简单捋了一下原宇宙的时间线。虽然每一个宇宙的时间线都略有出入,不过她可以防患于未然,或是主动出击。原宇宙中萨迦罗斯之后便是绿星。夏溯首先想到的是尚医生,再是绿星觊觎地球,地球陷入危难。 在夏溯针对尚医生和绿星的行动前,她先返回了萨迦罗斯。她手中的源舟宝物还未还给九一。 “欢迎光临。” 九一目视夏溯钻入帐篷。她站在吧台后,小心翼翼清理着宝物上的灰尘。 夏溯靠在吧台前,她注意到九一头上的触须变为了灰黑色,不知是否是因为她的心情不好。九一没有说话,捧着一个容器一点点擦拭着。 “最近萨迦罗斯的状况如何?” “厄琉西斯归属于恸哭肉城后安分了不少。母巢的培养穴不再遭到破坏,时沙圣壑和母巢的关系有所缓和。永燃角斗场依旧在沸腾,它不可能因为一个角斗士的死亡而停滞,不管那名角斗士有多么辉煌。” 夏溯眨了眨眼:“你对永刑弥赛亚的状况很清楚嘛。” 目睹永刑弥撒亚和守望者死亡的人只有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他们从未跟别人提及此事,九一却很是笃定的说出永刑弥赛亚已经死亡。 “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一同失踪一段时间了,在萨迦罗斯这个危险之地,死亡才是常态。” 九一很平静,她的一呼一吸吹起容器上的灰尘。 夏溯点了点头,九一的说法很有道理。夏溯把源舟文物放在桌上,九一这才放下手里的容器。 “完璧归赵。” 夏溯虽然看不见九一藏在蕾丝下的嘴,通过她的大眼睛,夏溯就能看出她展露了一点笑颜。 “谢谢你了。果真把宝物完好无损的送了回来。” 九一不去看夏溯审视的目光,拾起桌上的源舟宝物,放回库房内。 “你为何叫九一呢?” “因为我杀了九十一个人呀。” 九一毫无负担的说道。 夏溯笑了笑:“我听尚医生说,你跟他说的是因为你活了九千一百年。” 九一陪笑道:“被你发现了。现编名字的来历是我的一大乐趣。” “之前悔恨嘉年华的时候,我看到守望者也拥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源舟宝物。” “是吗?那她运气很好了。” “你说,她是不是源舟的生物呢?” 夏溯现在可以确定她在流浪胃都获得的画像上就是画的永刑弥赛亚和守望者。画像又被九一亲自鉴定为源舟时期的产物。 还不等九一回答,夏溯突然俯身,贴近九一。夏溯漆黑的眼睛近在眼前,人类温暖的呼吸轻拂过九一的脸颊。夏溯伸手,指尖绕上九一肩膀上的触须。被她触碰的触须颤了一下,颜色变浅了一点。 夏溯突然抓住触须,拽下了趴在九一头顶的小生物。九一回过神,猛地抓住夏溯的手。可是小生物已经被她攥在了手里。九一的心不由收紧。 小生物的触须不断变换着颜色,显然很害怕,身体在夏溯掌心抖动。夏溯紧紧攥着他,有一种要把它硬生生捏碎的气势。九一努力保持淡定,它毕竟从淘宝铺开业以来便陪伴在她身边,要说没有感情那肯定是骗人的。 “何必如此激动呢?有什么问题,夏妹妹问我,我定毫无保留。” 竖在九一脸正中央的眼球凝视着夏溯。 夏溯忽然微笑起来,眉眼弯得甚是好看。她微微松开手指,变为只是轻轻拿着小生物。 “你说什么呢,九一。我就是很好奇你头上的触须,我当然知道你对我是知无不言的。” 九一和夏溯僵持着,直到夏溯松开手,小生物立刻跳回九一肩上,爬上她的后脑勺。 “即使没有触须,你还是一样美丽。” 夏溯的话缓和了一点紧张的气氛。她刚刚就是故意吓一下九一,利用敲打让九一心生畏惧,哪怕只有那么一点,也会让九一日后对她多有尊重。 九一见夏溯这么说,稍微松快了一点:“还没人看破我头顶的触须是个生物呢。你是第一个。作为奖励,我便告诉你我名字的真正由来可好?” 九一见夏溯不说话,继续道:“九一其实是我归属的种族名称的音译。我原本归属的城邦内的生物由阶级区分。除了统治城邦的那一族,剩下的从高到低,分别用一至十的称号区分。而我归属于“一”这个阶级,我的城邦早已灭亡,又是陈年往事,于是我就叫九一。旧一的音译。” 九一知道夏溯不属于萨迦罗斯,大概率不会把她名字的来历传播出去。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骗你。” 夏溯心想九一这次说的理由倒是很细节。 “对了,这个还给你。” 九一把夏溯之前抵押的蚁蛛圆盘还给夏溯。 “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夏溯摇了摇头:“没有了。谢谢。” 第86章 医者仁心 面对绿星的威胁,夏溯准备主动出击。在记忆里,当夏溯四人和绿星核心对峙时,它曾提过自己只是抱着本能和善意孕育生命。这表示它大概率不知道绿植要占领地球的计划。或许,要是夏溯告诉绿星核心绿植的计划,它会有办法制止绿植。 地球已经目睹了一个星系坍塌,联合国恐怕很快就会采取行动,夏溯必须尽快前往绿星。在这之前,她先要和尚医生谈谈心。 尚医生的诊所被夹在闪烁着霓虹光的店面中间。诊所像是灰色地带,在色彩斑斓的街道中格格不入。店面倒是不小,是一栋三层小洋楼。 门被有节奏地敲响。尚医生放下手中正在调试的仪器,轻快地走下楼梯。 “来啦,来啦。” 他打开门,夏溯站在门口。 “稀客驾到,我不曾远迎,实在是失礼。” 夏溯摆摆手,回绝了他的客套话,走进了诊所。 诊所内部的布局很是有序。一楼是接诊的区域,一个个小隔间被屏风遮挡。二楼是手术区,被整理的很是整洁。夏溯跟着尚医生绕过一面屏风,面对面坐了下来。屏风上画着的貌似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另一面屏风上画着的是手持金羊毛的伊阿宋和美狄亚。 “你貌似对希腊神话很感兴趣?” 尚医生调试着脸上的光学镜片:“希腊神话同时具有戏剧和悲剧色彩,展现了很多两面性的物质和生命的本性。十分有意思。” 夏溯点头赞同。她坐下后,才注意到尚医生身后的柜子里除去存放着不知名生物内脏的瓶瓶罐罐和器材,还摆着几个毛绒玩具和小物件。这是夏溯在这一宇宙中才发觉的,这让她想起在昏暗潮湿房间内,被玩偶包裹的舱体。 尚医生见夏溯不说话,便道:“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作为地球和肆星角斗场的名人,你估计忙得脚不沾地吧?” “那倒不至于。我能成为角斗场的名人还要感谢你。” “这可不敢。我们是相互成就。” 自从大家知道角斗场的冠军是经过尚医生之手铸就,他诊所的生意蒸蒸日上。这让他获得了许多去往别的星球的机会。 “那么,我最亲爱的角斗士,你这次来找我可为何事?” 夏溯没有回答尚医生,目光停留在他身后的瓶瓶罐罐上。夏溯发现其中一个罐子中装着绿植的身体部位。虽然绿植和地球上的植物有些许相似,但是绿植的体型更为庞大,并且带有和人类相似的意识。夏溯立刻意识到这时尚医生已经和绿植联手了。 尚医生看夏溯一直盯着身后的柜子,立刻站起身从柜子上拿下一个装有头骨的罐子。 “这是蚁足龙的头骨,极为坚硬。经过我的测试人体不会与蚁足龙的骨骼排斥,因此可以用于替代人骨,达到加固人骨的效果。” 说罢,他从冰柜里拿出一个精美的容器,里面盛着蚁足龙的头骨和荧蓝色的液体。尚医生又拿出两个水晶杯,给自己和夏溯各倒上一杯酒。 “这是我拿蚁足龙头骨浸泡出的酒,别为一番风味。快尝尝,我可不给其他客人喝这个。” 尚医生率先喝上一口。夏溯也抿了抿。味道的确不错。带有丝丝发酵的甜味,还有脆脆的骨头碎片。 夏溯慢慢晃着酒杯,盯着尚医生看。尚医生品着酒,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夏溯开口。 “我想看看你身后装有绿植身体部位的罐子。” 尚医生喝酒的动作顿了顿。光学镜转动的机械声在寂静的房间内异常清晰。 他知道现在人类还未和绿植有任何交集。他不能慌,或许是夏溯在肆星结识的绿植也说不定。尚医生站起身,从柜子的最上端拿下罐子,小心摆在夏溯面前。 罐子内,一截绿植的根茎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翠绿的颜色被透明的福尔马林发挥的淋漓尽致。 夏溯拾起罐子,左看右看。尚医生端坐在她对面,他原本优雅慵懒的坐姿变得严肃。 “你为何要背叛人类呢?是人类待你不好吗?所以想要报复社会?” 夏溯没有看向尚医生,全神贯注的观察着罐子内绿植的根茎。 “背叛人类?我…….” 夏溯不给尚医生辩解的机会:“不对,都不对。你是为了你身患癌症的女儿。尚医生,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尚医生还能勉强保持镇定:“夏溯,我不知道你是从何听到的这般谣言。” “夏溯?你从不这样称呼我。让我想想,你的女儿此时此刻被藏在绿星地底,躺在围满玩偶的舱体内,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夏溯的描述太过细节了。尚医生隐匿在仪器下的脸逐渐扭曲,心脏跳动的频率加快。他不禁怀疑,夏溯是不是跟踪他去到了肆星,看到了女儿所在的房间。这个想法又被他否决,绿星实验室严加看守,即使夏溯瞒过了自己,也不可能躲开绿植。 凭借这点尚医生还准备反驳,玻璃碎裂的声响打断了他。 “不好意思,手滑了。” 装有根茎的罐子从夏溯手中脱落,砸向地面。福尔马林从碎裂的罐身流出,根茎开始腐化。夏溯接下来的话真正的让尚医生无路可逃。 “绿植需要靠绿星的核心进行繁殖。可是绿植准备占领地球,核心无法在地球繁育,所以绿植准备用人类做实验,窃取人类的生殖系统来弥补无法自身繁殖的缺陷。绿植需要一个卧底,一个了解人体的人。而你需要绿植的部位,准确来说是常青树来拯救你的女儿。你们一拍即合。” 尚医生彻底愣住了。夏溯说的话不亚于希腊神话中的卡桑德拉。卡桑德拉是特洛伊公主,年幼时被阿波罗赋予预知未来的能力。但由于她拒绝了阿波罗的求爱,又被诅咒她的预言将无人相信。她预见了特洛伊的沦陷,木马计,甚至自己悲惨的结局。却无法阻止灾难降生。 夏溯对于尚医生的女儿无不知晓,但她无法向任何人诉说自己为何知晓未来,这都“归功”于隐藏在背部的它。 夏溯之所以可以无所顾忌的告诉尚医生她从原宇宙知道的信息,是因为她不在乎尚医生的疑心,而且获得了它的准许。在夏溯去的第二个宇宙中,当她想和杰克,安咎,和宿罗坦白穿越虫洞的事时,受到了它的死亡威胁。 尚医生的光学镜头一次停止了转动。这下他不得不承认夏溯说的话。 “你可真是神通广大啊,夏溯。说了这么多口渴了吧。” 他眼见夏溯没有面露不悦,为她添上了一杯酒。 “为我讲讲吧。” 尚医生停止斟酒,犹豫着。 夏溯愿意尝试改变他们父女二人就代表她没有因为尚医生的背叛而愤怒。原宇宙里,她曾有怒气,毕竟是他害的人类陷入危机,宿罗和自己被绑在实验室里差点被解剖。可是当夏溯看见躺在舱体内孱弱的女孩,和尚医生被火焰淹没的背影,她怨不起来了。 尚医生将酒瓶放下,解开扣在后脑的绑带,缓缓拿下脸上的仪器。他的鬓角早已苍白,眼角多是细纹,眼神晦暗。他撤下仪器是向夏溯表示自己在她面前毫无保留。 “她其实和你差不多大。” 这是尚医生的第一句话。他似乎不太确定应该如何开场。 第87章 修剪绿荫 “作为父亲,我愿意为她承担一切恐惧与病痛。她自出生起所有脏器就在衰竭,以可怖的速度衰竭。我却无法医治她,直到我遇见了你,夏溯。我为你替换了肝脏,拯救了一个与女儿相似的女孩的性命。” 夏溯不禁同情尚医生,也理解了为何在她还未出名前他就愿意帮助自己。 “我只能靠仪器维持她的性命,直到后来仪器也无法延缓她的死亡。在此期间我的诊所越来越火,我甚至在肆星开了分店,接待了许多不同的生物。我收集生物强悍的身体部位,再拼接到女儿身上。她有了好转,却被称之为怪物。” “我只想要她幸福健康的活着,难道这也称得上丑陋吗?不幸的是其他生物的脏器也会迅速衰竭,甚至有排异反应,我只好给她重新接回原本的肢体和脏器。” “直到有一天我接待了绿植,我发现绿植的脏器系统异常简洁,且衰竭的速度十分缓慢。我没忍住,当场就把绿植解剖,获取了它身体内部的纤维和脏器。研究一个全新的物种所需的标本数量太多,仅仅一个绿植无法让我摸清它体内系统的运转方式。这很令我沮丧,不过很快就有绿植找上了门。” “绿植发现有一个同胞在肆星失踪了,一点点摸到了我的诊所。我本以为自己会被处理掉,但它们并没这么做。它们从我解剖绿植的举动猜测到我想要研究绿植。在逼问下,我只得说出解剖绿植的原因。为了治疗我的女儿。” “绿植当时就已经盯上了地球,它们要我去协助绿植解剖人类,用人体做实验。我不肯。可是它们说只要我肯协助绿植,就同意让我研究绿植。我看到了拯救女儿的希望,也是唯一剩下的希望。她马上就要……” 他顿住了,不忍说出那句话。 夏溯明白,安慰般点头。 “所以当地球派遣小队前去探查绿星时,绿植就将他们全部抓捕,在我的协助下进行人体实验。它们遵守了承诺,留了两个人给我,我研究出了人体和绿植拼接的技术,我的女儿活下去了。” “可是绿植并未研究明白如何将人体的生殖系统和自身合并。不,准确来讲它们追求的不是合并。而是学习人类的生殖系统,再在绿植的体内创造出独属于它们的生殖系统,完全解决后患。为了把我扣在绿星,它们不允许我给女儿做替换肢体和脏器的手术,只是拿绿植的纤维吊着她的性命。” “从我背叛人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定好要在为女儿完成手术后摧毁绿星核心,哪怕这无法赎清我的罪孽。但是绿植迟迟不给我这个机会。” 语毕,尚医生举起酒杯灌了了一口酒,手明显在颤抖。 经过尚医生的讲解很多事变得清明。例如在原宇宙夏溯和宿罗看见被关在绿植隔间里的生物,是霄蘅的头拼接着绿植的根茎,看来是尚医生实验的手笔。还有角斗赛时他留下阿瓦尔尸体的原因,也是为了研究人体改造,用于救治女儿。 夏溯惊讶的是人类已经派遣了队伍前去肆星。这表示地球上的霄蘅已经被绿植代替,窥探人类的行踪。她必须立刻将她斩杀。不,必须等到与绿星核心谈判结束再杀了她。否则会引起绿植的注意,让它们以为人类发现了入侵计划,可能会提前攻打地球。 尚医生平复了情绪:“你打算怎么办?让我猜猜,我最亲爱的角斗士准备将我斩成肉酱,然后阻止绿植入侵地球?” 他看见了夏溯眼里一闪而过的杀意,以为杀意针对的是自己。但尚医生依旧保持着往日幽默的口吻,只是面上僵硬。 “你很了解我嘛。” 尚医生闭上眼,准备迎接被夏溯杀死的命运。 “但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准备护送你为你的女儿做手术,再与绿星核心谈判,从而阻止绿植入侵地球。” 尚医生惊讶的睁开眼,对上夏溯轻快的眼神。她像是完全没听见自己背叛人类的事实。 “我知道你背叛了人类。可我知道你愿意为了赎罪而死,这份心我领会了。总不能让你的女儿刚大获痊愈就失去父亲。况且,我需要你的帮助与核心谈判,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尚医生又喝了一口酒,张了张嘴。 夏溯再一次将他打断:“就作为你为我替换肝脏的报酬。一命换一命。” 尚医生不再说话,默默喝着酒。 “谢谢。” 酒气伴随着消毒水,还有生肉的味道飘入夏溯的鼻腔。 他的表情变得担忧:“绿植的实验室被看守的很严,只凭我们两人恐怕很难突破。做手术还需要时间。” 夏溯挑眉:“我可没说只有我们两人。” - 尚医生看向船舱内的四人,不知是该安心还是焦心。 宿罗两颗全黑的眼珠瞧向尚医生,尚医生立刻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操纵飞船。夏溯为了确保尚医生的女儿获救特意找来了杰克,安咎,宿罗。此时宿罗和安咎的角斗已结束,他的脾气缓和了那么一点,愿意穿上人类为他特制的皮肤。 当杰克听到夏溯需要自己的帮助时没有丝毫犹豫同赴危难。甚至都没问她要去干什么,要去哪里。安咎则是听完了夏溯详细的讲解,帮她一起出谋划策。最难邀请的自然是宿罗,夏溯答应每周陪他去晶林附近攀岩他才同意。 尚医生看到杰克和安咎时心安了不少,紧接着一道绯红影子闯入了视线。尚医生默默擦了擦汗,他作为肆星角斗场的常客自然知道宿罗的脾性。 五人赶往绿星。与地球极为相似的嫩绿星球慢慢攀上玻璃。绿星不似地球表面还拥有海洋和云层,它只有一望无际的绿。 宿罗倚靠在玻璃旁:“这就是即将入侵地球的星球,要我说,未免看起来也太脆弱了。” 嫩绿色在视觉上有种柔和安逸的美,很难让人想到绿植在背地里竟做着人体实验,觊觎着地球的每一寸土地。 夏溯走到宿罗身边:“我之前与你的想法一致。等我们进入绿星地底,你就不会这样认为了。” 宿罗不以为然的撇撇嘴。 尚医生在地球和肆星的诊所颇有名气,因此他为自己买了一艘小型飞船。供他在各个星球间寻找救治女儿的方法。 飞船渐渐下落,舱腹触碰到柔软的地面。飞船猛地开始下坠。一根粗壮的藤蔓卷着飞船下沉,漆黑的洞穴闪过玻璃外,最终飞船落到了一个充满倒挂尖石的洞穴内。洞穴很是平整,里面停靠着数根藤蔓,还有其他绿植坐骑。 宿罗早已站到了舱门口。 “准备好了吗?” 杰克和安咎点头。 尚医生装备好手术所需的器械,站在夏溯身后。 舱门上升,不等绿植反应,绯云构成的影子迅速向它们踹去。洞穴内燃起红光,宿罗的皮肤被融化,露出底下大片卷曲的绯红云雾。茎折断的脆响击打向石壁,再被反弹,洞穴内回荡着绿植临死前的痛楚。 绿植向着飞船袭来,夏溯展开触手卷住安咎的腰,向着一大片绿植甩去。安咎顺着触手的力量划开气流,左臂向右侧夹去,一击便砍断了三个绿植的茎。它们沉重,带有色彩的花瓣脑袋砸向地面,发出咚咚的声音。 夏溯和杰克护送尚医生前往实验室。两人相当默契,轻松解决掉挡路的绿植,走入绿植基地深处。 原本夏溯和尚医生是想悄悄潜进实验室,两人思来想去发现根本没法在绿植不发现夏溯的情况下潜入。绿植每次都会严格检查尚医生带去的器械。就连器械都监管的这么严,更别提要偷偷带进去四个人了。 夏溯又提出可以伪装成被尚医生抓捕的人质,要送去做人体实验。这个方案被宿罗强烈反对,差点就要将尚医生烧死展示否决的决心了。所以这个方案也被放弃。 最后夏溯和尚医生只能决定硬闯。好在在宿罗的加持下硬闯也变得简单起来。绿植本怕火,或是高温的事物,宿罗一出现绿植全被撕烂,要不然就是被烤化。 第88章 常青树的肉体 安咎和宿罗清理完洞穴内的绿植,跟随尚医生离开的方向而去,很快跟上了另外三人。五人抵达实验长廊。两侧尽是被绿绒覆盖的房间,内里关押着饱受实验和折磨的人类。前面几个房间还好,都是些半死不活的人类,或是尸体。 宿罗跟原宇宙一样,停在了被改造的霄蘅面前。霄蘅古铜色的头颅悬在屋顶。脖颈内部的血管连接着茎再是根茎。血管时不时往外渗着血液,霄蘅两颗眼珠无神的望着前方。宿罗这下明白了夏溯在飞船上说的话,他一下对绿植不爽了起来。 尚医生看着宿罗头顶的绯云越蹿越高,担忧的看向夏溯。夏溯没敢告诉宿罗这是尚医生的手笔,不然他定将尚医生撕成碎片。她只能等这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和他说。 附着在墙壁上的绿绒在摆动。绿植褐色的根茎破出绿绒,涌入长廊。安咎立即立剑招架。夏溯的一根触手时刻环在尚医生身边,保护他的安全。四人杀穿一波波绿植,慢慢向走廊尽头尚医生的房间靠近。 绿植的根茎在长廊中挥舞,杰克经过人体改造而拔高的身高成为了最明显的攻击对象。根茎甩向他的脖子,意图将脖子绞断。杰克用被梓铁加固的手指撕开一切靠近他的绿植。绿植的数量只增不减,长廊的空间被极度压缩,五人只能挤成一团。 “当心。” 夏溯听到安咎的提醒立刻低下头,才免遭被绯云烫伤。 宿罗肆意甩着胳膊,绿植被绯云缠绕,花丝化为粉白色的汁水。因为空间变小的缘故,宿罗好几次差点把绯云挥到夏溯和安咎脸上。安咎想要提醒宿罗,在看到他变为暗红色的瞳仁时最终选择沉默。 突然绿植集体向后退了一步。它们拦在五人面前,排成一排,爬上彼此的躯体越叠越高,形同一面蠕动的高墙。它们的茎左右扭曲,花丝向内卷曲,花瓣大张。 “寻找掩体!” 尚医生一下看出绿植的意图,可是五人被困在长廊内,哪有掩体可供躲藏。 酸液喷出绿植的芯,杰克的手臂瞬间被腐蚀掉一层皮肤,露出具有纤维感的肌肉。夏溯迅速作出反应,甩出触手竖在五人身前,暂且挡住了酸液。滚烫的痛觉渗入触手,爬回夏溯背部。她与它的痛觉相连,每当触手受到重创,她也会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痛觉。 触手光滑的银色肌肤被腐蚀殆尽。汗滴从夏溯额头流下,触手的肌肤就如同她自身的肌肤,她的意识逐渐痛的模糊。眼看其中两根触手将被彻底腐蚀,酸液已经溅入触手内,杰克和安咎的皮肤出现秃斑,皆是酸液的杰作。 宿罗的怒气抵达顶峰,浑身绯云怒卷。他仰起头,脖子被烤的透明,黄白色的光芒从喉管内升起。一枚光茧滚出他猩红的嘴,在舌尖绽开。六只形似流动钢铁的生物破出光茧,它们拍打四只肉翅跃到空中。 涅蛊向着绿植俯冲而去,它们焦黑色的牙齿陷入柔软的花瓣,使劲撕扯。五颜六色的花瓣被撕成碎条。涅蛊很聪明,它们撞向最上方的绿植,绿植被撞得不稳向后摔去,连带着下方的绿植一同砸向地面。绿植组成的酸液高墙被推倒。 夏溯收回触手,安置回后背内。她感受到它在肌肉里蠕动,似乎在抱怨受的伤。一眨眼,宿罗已经冲到了绿植堆里。他一脚踩烂一个绿植的头,一手捅向另一个绿植的茎。涅蛊在他上方盘旋,不断向下俯冲,合力将绿植撕烂。 后方的绿植陆续站起,杰克上前双手抓住一个绿植,猛地向前砸去。绿植飞出去砸中后方的绿植,绿植再次被放倒。夏溯弹出臂刃和安咎一同上前补刀。 五人杀穿整条长廊,终于抵达长廊尽头尚医生的房间。尚医生望向门外和绿植厮杀的涅蛊,一时间不确定是否应该将门锁住。 还是宿罗走上前将门甩死:“别小瞧它们。” 尚医生像原宇宙中一样拉开一道闸门,露出隐藏的小房间。房间内阴暗潮湿,一边一棵常青树竖立着,直通屋顶,另一边安置着一个被各式各样玩偶淹没的舱体。 尚医生快步走到舱体前,将舱体解冻。玻璃盖缓缓掀起,冷气溢出舱体流淌向地面。尚医生的双臂没入冷气,一具瘦小的人类躯体被他抱起。正是尚医生的女儿。 “我需要大概半小时。” 尚医生背对四人,目光不敢离开女儿分毫。 “区区半小时。” 夏溯打断宿罗的话:“我们尽力争取。” 尚医生不再说话,他将女儿轻放在常青树下。她苍白的脸颊被嫩绿的树叶衬出一丝温度。屋外传来爆破声,绿植突破了涅蛊的防线,破入尚医生房间。好在五人所在的房间和绿植还有一道闸门相隔。 尚医生从手术包中取出手术刀,刀刃抵在女儿的脖颈处。作为父亲他太过紧张,他此时只能作为医生,用最稳的手为她替换肉体。 夏溯四人走出闸门,为尚医生争取时间。涅蛊感受到绯云的热度,纷纷飞向宿罗,降落在他的头顶和肩膀上。六只涅蛊并肩而立,站在宿罗身上向着绿植嘶吼。宿罗展开双臂,涅蛊顺从的在手臂上站成一排。宿罗蓄力把涅蛊统统抛向绿植。 绿植撞上闸门的声响不绝于耳,闸门被撞出好几处凹陷,颤颤发抖。尚医生平复呼吸,光学镜缩近皮肤上的裂口。此时女孩的腹腔和胸腔已经被剖开,带有黑斑的内脏在体内缓缓跳动。尚医生在常青树的树干上打了一个洞,从中用镊子夹出一丝丝纤维。 常青树也是绿植,它带有自我意识,只是被尚医生麻醉,和地球上的普通植物无异。尚医生用纤维编织成一个个脏器,他早已演练过不下千次,很是轻巧的便编好了腹腔内的所有脏器。他将女孩原本的脏器切除,把绿植纤维制成的脏器相互连接,放入腹腔。 做完这一切尚医生已经被汗水浸透。他呼出一口气,指尖微微颤动。他竭力控制手指,稳,再稳一点。紧接着女孩的心脏也被代替,皮肤和肌肉替换成树干强健的树皮和外层纤维。四肢被砍下,被拧成四肢形状的树枝代替。绿叶挤出树枝的缝隙,尚医生满意的点头。 手术顺利结束。汗水滴在女儿崭新的身体上,被尚医生小心翼翼抹去。女孩躺在绿绒上,安稳的呼吸。身体依旧保持人形,四肢被拧着的树枝代替,躯干被树干代替。只有她的头是由人类的肉体结构制成。 女孩和常青树彻底融为一体。她拥有了不朽的躯体,翠绿的灵魂。她终于如尚医生所愿,可以幸福安稳的活下去。 尚医生不敢过多停留,他敲响闸门,示意四人手术结束。闸门露出一点缝隙,四人闪入房间再将闸门拉下。伸进缝隙的根茎被斩断,在地上蠕动了几下。 尚医生摁下一个隐藏按钮,一个直通地表的通道显现出来。绿植在这时突破闸门,尚医生立刻抱住女儿用后背抵挡住酸液。 “快进通道!” 夏溯四人走上阶梯,尚医生抱着女儿走在后面。 绿植快速逼近,最后时刻,六人扑倒在绿星毛茸茸的地表上。涅蛊飞到空中向下踩踏,把通道成功踩塌。绿植被泥土淹没。它们只是短暂的被压制,很快根茎就会破土而出刺向六人。 尚医生的飞船停在地下洞穴内,此刻再返回地下跟送死没区别。正当宿罗转身准备绿植决一死战时,头顶的绯云被气流刮的乱飘。夏溯的飞船悬浮在头顶,六人顺利撤离。宿罗原本还恋战,却被夏溯和安咎架着拽上飞船。他只好把涅蛊吞回腹腔。 第89章 海底花园 尚医生抱着女儿的躯体还没缓过来。他以为要死在绿星上了,没想到夏溯在安咎的提议下早就准备好了。她将飞船设置成跟踪模式,跟着尚医生的飞船一路来到绿星,盘旋在空中待命。 “拯救尚医生的女儿,打勾。接下来我们要去和所谓的核心谈判?” 光茧滚下宿罗的喉咙,他的声音被光茧挤的发紧。 安咎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向夏溯:“你如何知晓绿植如此隐秘的计划?又如何知晓绿星是由一颗核心驱动?” 在安咎心中这两件事怎么看都是最机密的秘密,他从未听过或见过夏溯和绿植接触,因此颇为好奇。 夏溯接过杰克手中的缝合器,快速缝合手臂上被茎叶划破的伤口:“尚医生找上门将他的顾虑告诉了我。包括他利用绿植的躯体救治女儿,绿植的入侵计划,还有核心。” 尚医生抬起头,对上夏溯阴狠的黑眸。等他再一眨眼,她正看着安咎,刚刚的景象如同幻觉。尚医生本来就惹不起夏溯,而且她刚刚帮他救了女儿,现在即使她扭曲事实他也得附和。 于是尚医生点了点头。安咎得到合理的答案便不再提问。 “尚医生会带领我们前往核心的所在地。我们要做的仅仅是和核心谈判,禁止暴力行事。” 最后半句话暗戳戳指向宿罗。 宿罗见安咎和杰克瞧着自己,立刻呛道:“看什么看!要是核心听话也就罢了,要是它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宿罗深知战争的丑陋面目。上半生他作为燚蚀战士与三更打的死去活来,如果能通过谈判把伤亡降到最低倒也不亏。 夏溯走到尚医生身边,抚上他女儿枝叶编成的手指。 “你的女儿在飞船内很安全。我会命令飞船盘旋在空中,不会受到绿植的攻击。” 尚医生起身,将女儿安置在座椅上。他褪下脸上的仪器,目光充满无限眷念。 “好好活下去,宜生。” 他为她取了同样的姓名。望她适宜生存,幸福轻松的活下去。她的名字像是故意说给另外四人听,像是在宣告一般。 当尚医生转过身时,他的目光异常坚定。手上还沾着女儿干掉的血液。 “核心位于绿星海底最深处。绿星的地壳由泥土和矿石组成,更深处则是与地球相似的海水,同样带有盐分。” 尚医生在绿植实验室工作时曾瞥到过核心的位置,他本就抱着要赎罪的心,就将位置牢牢记住了。他将核心的准确坐标投射在虚拟屏幕上。 “我们首先需要抵达培养室。因为培育具有特殊功效的绿植的硬性要求就要摄入带有盐分的液体,因此培养室离海面最近。向下挖一两米便是海洋。” 夏溯接过他的话:“我的飞船配有小型舰艇,可以供我们在水下穿行。” 尚医生点了点头:“我会把坐标输入舰艇,抵达核心的难度并不高,你们只需要想好该如何劝服核心。” 安咎此时站了出来:“你曾跟夏溯说过绿星只是凭借本能和善意繁殖绿植,如果我们将绿植准备入侵地球的计划告知核心,它说不定会制止绿植。” 尚医生显然没和夏溯说过这句话,只能点头应下。 杰克附和道:“这个计划可行。” 五人即刻开始行动。小型舰艇的内部空间不大,小队分为两拨。安咎几乎是即刻走到了夏溯身边,获得了宿罗烦躁的哼声。杰克半个身子挡在宿罗身前,让他不好发作。 夏溯眨眨眼:“那就我,安咎,和尚医生一组,杰克和宿罗一组。反正只是路途中分开嘛,等到了核心就又在一起了。” 宿罗的眼珠挪向夏溯:“谁稀罕和你们在一起。” 夏溯被宿罗吐槽却依旧挂着微笑,看的宿罗有点不自在。 在尚医生的引导下五人开着舰艇抵达了培养室。培养室隐藏在桶形隧道右侧的地底,需要刨开泥土才能到达。 舰艇冲入培养室,培养室被土壤包裹,散发着浓郁的土腥气。夏溯突然翻出舰艇,朝着其中一个培养皿走去。培养皿外侧的枝叶中冒出一张人脸,宿罗头顶的绯云立刻迸出火星。夏溯拽住人脸将绿植连根拔起,摔在地上。 夏溯一脚踩住绿植的茎,用臂刃利落砍下它的头颅。这就是原宇宙中它作为双面卧底的下场。 另外四人对夏溯突然的动作先是一愣,但又很合理,毕竟他们现在和绿植处于敌对关系,肯定是要杀掉它的。 培养室的地面被挖开,果然露出海面。海面平静无波,暗淡的蓝色携着咸腥气卷过夏溯的脸。小型舰艇滑入洞口,坠入深不见底的大海。尚医生打开探照灯,舰艇向着核心坐标驶去。 海底几乎没有光亮,因为海面全被土壤覆盖。偶尔有一些一伸一缩的绿植从探照灯前面游过。舰艇越走越深,直至探照灯的范围可以窥见海底。海底全是畸形礁石,礁石覆满窟窿,其中隐匿着许多胆小的绿植。 舰艇忽然向前猛地一冲。尚医生疑惑地看向夏溯,下一秒舰艇被黑绿色的海藻缠住。海藻挡住了玻璃盖,剥夺了舰艇内五人的视野。杰克将引擎加到最大马力,却还是无法挣脱海藻的控制。 好在舰艇配备声纳,可以探测周围地形。 “准备弃船。” 夏溯看着声纳显示面前越来越近的礁石。 玻璃盖被海藻封住,弹射按钮无法生效。安咎拔剑,刺入玻璃,割断两根海藻,就在海藻即将掠夺剑时,安咎又将剑迅速抽回。夏溯立刻摁下弹射按钮,海水击打身体,刺骨的温度让她皱起眉。 舰艇被海藻卷着砸向礁石,第一下没能将其彻底粉碎。海藻向后撤又向前,一次次将舰艇砸向礁石直至舰艇变为金属残渣。 尚医生指向海藻,示意所有人抓住海藻。他认出这是栖息在核心周围的绿植,海藻可以将他们带到核心附近。安咎抓上正要往回撤的海藻,滑溜溜的触感让人难以把握。幸好角斗士都曾训练过握力,能够合紧手指牢牢抓住。只是苦了尚医生,好在夏溯及时拽住了他的胳膊。 五人被海藻带到一个海底洞穴内。洞穴内没有任何光亮,安咎拍了拍宿罗的肩膀,宿罗不想搭理安咎,却还是融化了双臂的皮肤,露出绯云红光照亮洞穴。安咎率先游向洞口,他要确保后路不被斩断。 海藻瞬间围了上来,将洞口死死封住。无论安咎如何用剑劈砍,海藻总会迅速替补。宿罗挥手示意安咎让开,他撕扯海藻,绯云和海水相斥,威力大打折扣,也没什么效果。就在尚医生即将窒息之际,石壁下端窜出许多海藻,在五人周围构建出一个球体。 一块海绵被扔入球体,吸干了内部的水。同时,海藻的呼吸为五人提供了氧气。尚医生大吸一口气,他很是震惊的看向前方。 洞穴渐渐亮起,毛茸茸发着蓝光的藻球吸附在石壁上。洞穴深处一个裹满绿绒的球体正在缓缓旋转。球体的动作推动波浪撞向五人。他们此时被困在海藻球里,海藻球被浪撞的开始晃动。 尚医生小声道:“这便是绿星的核心。” 一根半透明的黑红羽毛手飘到五人面前。安咎离羽毛手最近,于是羽毛手自然而然地贴近他的脸。不等安咎反应,宿罗就已经握住了羽毛手,绯云滚烫,核心加速转动。他刚想扯下羽毛手,就被夏溯制止。 “谈判,宿罗。我们是来谈判的。” 宿罗固执的抓住羽毛手。 “如果谈判失败你有的是机会杀了它。” 宿罗松手,羽毛手快速抽回核心身边。 安咎上前一步,示意自己愿意交流。核心把羽毛手重新递到安咎面前,杰克站在安咎身边,安咎这才允许羽毛手抚上自己的脸。 第90章 夹杂情感的海水 “你们身为何物?” “我们来自地球,人类文明。” 安咎直接切入主题:“生命个体应为何孕育生命?” 核心耐心的回答了问题:“我不了解人类。我只是抱着本能和善意孕育生命。你问此事可是因为我的孩子在躁动?” 核心早就探测到了绿植的异样。它感受到了别的生命体降临在星球上,那就是人类。它还探测到了恐惧。核心心系绿植,绿植散发出的情绪它都能感知到。它清楚的知道绿植近期在躁动,很是不安。 既然是核心在孕育生命,那它的孩子自然是绿植。 安咎坦然道:“绿植意图占领地球,使用人类作为实验体。我想这违背了你的观念。我们千里迢迢赶来绿星,就是为了守护人类和地球。既然地球和绿星都是依靠本能和善意孕育生命,便不应该相互残杀。我们希望你可以阻止绿植的计划。” 核心沉默了。羽毛手不再在安咎脸上描绘,撤出一小段距离。洞穴陷入寂静,只剩下海水轻柔波动的声响。片刻后,核心重新开始转动。 海水夹杂着情感呼啸而过,核心表面的绿绒剧烈摇摆。核心日日浸泡在绿植的恐惧中。它们对于星球坍塌和无法自主生殖的忧虑吞没了核心。核心因无法帮助绿植而感到悲哀,它能做的只有加大孕育绿植的频率。它愿意为绿植扫清一切障碍。 作为孕育者,核心无条件爱着绿植。 “即使它们没有按照我的本心去活,我依然坚守保护它们的意义。” 核心运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海藻球散架,五人暴露在狂啸的海水里。海藻锋利的侧端割破了夏溯的脖子,杰克迅速格挡住海藻,避免夏溯的脖子被割断。夏溯想要抽出触手,触手却没从酸液的攻击里恢复,根本无力格挡。 宿罗想要靠近核心,海水波动的阻力太大,他寸步难行。夏溯的脚筋被割断,很快海藻就会将五人割成肉泥。 夏溯突然被抓住,她回头,发现是尚医生。 “告诉宜生,她的父亲不是叛徒。” 他不允许自己成为女儿人生中的污点。 尚医生主动贴近宿罗,利用他身上的绯云点燃了捆在大衣里的炸药。 嗡鸣声刺痛大脑,热气舔舐着夏溯的身体,海水温度骤然增长,向外冲去。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被爆炸的冲击波弹出洞穴,散落在海洋里。近距离爆炸使得夏溯,杰克,和安咎的视线变得模糊,耳鸣。宿罗倒是安然无恙,他的光斑本就是能量储存体。 火焰只是短暂的炸了一瞬。火舌与海浪一同刺出洞穴,又往回收缩。洞穴彻底坍塌,杰克很快习惯耳鸣,游到夏溯身边。 海洋寂静无声。核心被摧毁。绿植感受到了核心的灭亡,开始向着海面逃亡。杰克一手握住夏溯的胳膊,另一只手抓上一个绿植缩动的茎,被它带上海面。 四人爬出洞口,回到了培养室。杰克看夏溯一直望着海面,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手。夏溯回过神,和安咎,宿罗会合。她没能改变尚医生的结局。这不能代表自己无法改变挚友的结局。夏溯必须牢记这点。至少他们阻止了绿植入侵地球。 四人返回地面,绿植早已等候多时。安咎叹气,他料到要和绿植厮杀一场才能返回地球。核心被摧毁,绿植更加渴望占领地球,也更加渴望移植人类的生殖系统。为了永除后患,四人必须将绿植清理干净。 不过,安咎早有计划。他早将绿植的计划告知了联合国。因为之前他曾帮助过联合国解决憎面星的危机,所以想要联系上他们并不是难事。安咎一直揣着一个微型摄像机。摄像机连接着联合国的投影,当安咎走进绿植实验室,录下经受人体实验的人类时,联合国彻底相信了绿植即将侵略地球。 安咎将尚医生和夏溯的计划大致讲给了联合国。 “我们先尝试谈判。如若谈判失败,我们会摧毁核心以绝后患。你们派遣军队前去绿星支援,将剩下的绿植一网打尽。” 安咎的手段也可以凌厉。 人类军队早已抵达绿星上方。飞船占据高地,射出激光将绿植撕成碎片。绿植开始反击,藤蔓拔地而起甩向飞船。人类和绿植陷入混战。 绿植因刚失去核心本就迷茫,又被人类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快落入下风。夏溯在绿植和人类间寻找着什么。她用臂刃扒开挡在面前绿植的茎,紧接着奔跑起来,猛地踹向正在绿植间穿梭的人。 霄蘅被踹倒在地。夏溯用脚压住她的胸膛,臂刃毫不犹豫划开她的脖子。嫩绿色的茎爆出皮肤。夏溯直接砍进她的胸膛,把内里的绿植纤维全部斩断。 夏溯解决完卧底,没有注意到身后即将勒住她脖子的绿植。直到身后传来花瓣裂开的韧响她才回过头。绿植的头正被杰克拎着。 核心的死亡逐渐反噬绿星。地表的绿绒全部衰败,星球开始凋零。绿植丧失斗志,被人类击溃。人类解救出被困在实验室里的同伴,看着由同类和绿植拼接成的生物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运回飞船,带回地球再说。 夏溯也回到自己的飞船上,她依旧准备把宜生托付给温树。联合国自会处理绿植,于是夏溯带着宜生,和朋友们回到了肆星。 飞船降落在角斗场内的停机坪。宿罗早已站在舱门前,舱门升起,他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着急下去。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宿罗回头。他的瞳仁恢复回淡淡的黄色,表明此时的心情还算平静。 夏溯笑道:“当然记得。我会带着杰克和安咎一起陪你攀岩。” “谁要他们两个陪。走了。” 宿罗摆了摆手,走进肆星不算温良的黑夜。 杰克和安咎陪着夏溯将宜生送到了温树家。夏溯为宜生在温树家旁边置办了一栋小楼,希望她们可以相互照应。 三人返回地球,联合国正在处理绿植,还不忘给安咎送了封感谢信。安咎并未将信打开,他不愿意在那些字句上浪费时间。 过了两天,夏溯去看望宜生,顺便在肆星角斗。夏溯站在花园外,眺望晶体树下展露笑颜的宜生。她似乎有些怅然。如果她可以拯救挚友,也会如此开心吧。 杰克陪同夏溯前来看望宜生。他看着夏溯的神情变得有些异样,心中也有些不安。他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杰克掌心的温度提醒了夏溯,此时此刻挚友就在身边。 两人并肩走到宜生和温树面前。 “宜生,这是夏溯和杰克。把你救出绿星的人。” 温树细长且洁白的躯体拥着宜生,介绍道。 宜生的眉眼像极了尚医生,极为伶俐。自从她苏醒编织成四肢的枝杈便开始发芽,生出一层薄薄的绿绒,随着时间推移越长越厚。 “是你的父亲拯救了你。不是我们。” 夏溯蹲下,与宜生面对面。一阵气流在宜生躯体上的绿绒荡起微弱涟漪。宜生显然继承了尚医生的聪明才智。在她被冻结在绿星舱体内之前,便知道尚医生是背着人类找上了绿星。 “我的父亲他救治了我,我爱他,也感激他。但对于人类来讲,他是否是个叛徒?” 夏溯定定看着宜生的眼睛:“你的父亲比绝大多数人类都要勇敢。” 第91章 利刃出鞘 当工作人员敲门进入选手休息室时,只看到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闭目立在中央。 安咎在得知比赛即将开始后,将剑竖于眼前。 “我们必定更加锋利。” 洁白的刀刃映着他的眼睛。如刀鞘般煞黑。 安咎将剑收回刀鞘,走入角斗场。 绿星的插曲结束后,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回到了角斗场。夏溯暂时中断了计划,留恋于挚友的温暖。 “安咎出场了。” 夏溯轻声跟闭眼假寐的宿罗说。 安咎正顶着一束刺眼的白光,徐步走进竞技场。 夏溯,杰克,和宿罗三人正坐在观众席中,前来观看好友的比赛。 另一个选手也从通道中进入赛场。四只墨绿色的羽翼像是花瓣一样围成一圈,四只土橙色的腿从中冒出,尾端是硕大的脚掌。一根黄线升起,上面嵌着一颗眼珠,眨巴着,盯着安咎。 选手报告上说这个物种叫格芬斯。 夏溯环顾观众席,各种不同的物种坐在一起,叫声,嘶鸣,低语混在一起,响彻整个露天角斗场。他们此时在肆星,这个星球不属于任何物种,也没有任何约束,是一个所有物种流通交融的场所。各种活动盛行,最受欢迎的就是角斗。 夏溯从未有过败绩,和杰克,宿罗,安咎名列前茅。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双方开始周旋。 格分斯率先出手,他快速逼近,伸出脚掌用力拍去。安咎滑步,轻松躲过。格芬斯接连用脚掌试图把安咎拍到地上,都被躲过。 安咎再一次侧身躲过攻击,抽出剑,迅速砍向格分斯暴露在外的脑袋。 格分斯的脖颈被整齐地切断,眼珠在地上摔烂。现场一片哗然。 “这就赢了?安咎还有两下子。” 宿罗靠在座位上。 就当所有人以为比赛结束时,安咎的脖子忽然被缠住,九颗眼珠从羽翼中间升起,其中一个绞住了安咎。 格芬斯怕安咎挣脱,用九只眼睛全都缠上他。安咎手起刀落,轻松将眼睛全部斩断。他立刻后撤,果然下一秒十多只眼睛就又从羽翼中间涌出。 格芬斯白色的眼珠忽然蒙上一层雾,十几个脖颈上下有规律的舞动,看台上的观众顿觉不妙。安咎想要反应却来不及,他被催眠了。 安咎一步步朝格芬斯走去,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格芬斯抬起毛茸茸的脚掌,寒光从爪尖流下。它挥动爪子划过安咎的喉咙,安咎因为力道的惯性身体被打的扭向一边,摔在地上。这倒是让他解除了催眠。当安咎重新站起时,脖子上多了三道伤痕,淅淅沥沥的淌着血。 安咎侧身对着格芬斯,深吸气平复呼吸。 他闭上眼,开始集中注意力打开其他感官。 因为失去了视野,这场比赛变得格外艰难。格芬斯眼看自己的催眠无效,开始在地上毫无规律的跳跃,扰乱安咎的听觉。在更换好几个路线后,他成功抵达安咎身边,低扫攻击安咎的下盘,想要把他撂倒。安咎起跳,却晚了一步,向前踉跄,被格芬斯抓住机会,把他压倒在地。 格芬斯的利爪就要伸进安咎的脖子,安咎这时挺起剑刺穿了格芬斯的前腿。格芬斯吃痛抬起前爪向后撤,安咎立刻拔出剑起身,向前追击。他手中的剑以极为诡异的角度从手中送出,剑柄被捏在指尖,看似容易脱落,实则提升了挥剑的速度和软度。 几轮下来,格芬斯的羽翼上多出好几道红痕,但伤口都很浅,因为安咎为了躲避催眠,无法抬头瞄准位置。 格芬斯把几个脖子贴在离安咎很近的地面为了绊倒他。安咎的走位多变,格芬斯没能得逞。格芬斯之所以如此急切的想把安咎拖入地面战,是因为他的体型是安咎的好几倍,他只要在地上压住安咎,基本上就可以宣告胜利。 格芬斯从下往上挥动前爪抓向安咎的脖子,却被他一个滚地躲过。显然格芬斯并没有想到安咎会从他抬起的腿底下滚过去,安咎用手肘作为支点滑动,从格芬斯的另一侧滑了出来。格芬斯刚想扑上去,结果一个不稳摔倒在地。他疑惑的用十几只眼睛检查自己,发现原本的四瓣羽翼少了一瓣。而少了的那只正凌乱的躺在竞技场的尘土里,已然被砍下。 格芬斯十几只眼睛不可置信的转向安咎,后者正在耐心等待。 格芬斯蹬地起身,三只羽翼向外剥开,四条腿越伸越长,吐出隐藏在中心的身子。三只墨绿色的翅膀舒展开,布满绒毛的身体下的脊椎夹紧,十几只眼睛高昂,笼罩住安咎,俯视着他。 夏溯身体不由得前倾,这是格芬斯的真正形态。 有着类似狮子的身子和秃鹫的翅膀,头的地方只连接着十几根软线,上面顶着眼珠。格分斯的体型变大了许多,衬得下面的安咎更加矮小。格分斯以碾压性的体魄冲向安咎,安咎一直垂着眼,不去看格芬斯的眼睛。 格芬斯从安咎身侧闪过,飞到了空中。安咎心中紧绷,没了地面的震动和声音,他更难判断格芬斯的攻击方向,只能紧握住剑,做出防御姿态。格芬斯也知道这点,从各种刁钻角度俯冲。不一会,安咎的肩膀和胸膛就多出好多道血印。 安咎因为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注意力逐渐无法集中,在格芬斯的下一次冲击下被捞起。格芬斯用四肢捆住安咎,把他拎到空中。他们越升越高,消失在观众的视线中。 所有人都仰着头焦急的望向空中,夏溯三人猜到格芬斯是想摔死安咎。安咎被格芬斯带往高空,四肢被捆住动不了。直到他们到达气层和宇宙的临界点,格芬斯才停下。 安咎不适应这种高度,他逐渐感觉呼吸困难,握着刀柄的手开始脱力。他强撑着意识,时刻准备反击。 格芬斯终于松开绑着安咎的爪子,安咎朝下掉落,袭来的失重感让他心脏坠痛。在安咎重获自由的瞬间,他的右臂后撤,用剑用力插向格芬斯的翅膀。 格芬斯和安咎纠缠在一起,向下坠落,凌空时还不停打斗。 过了一分钟,观众只见安咎的剑插在格芬斯的其中一个翅膀里,一起向下坠落。格芬斯奋力拍打剩下两只翅膀想要浮在空中,却被安咎的体重一直往下拽。随着竞技场中尘土飞扬,他们砸在了地上。 安咎被弹开,闷哼一声,第二次砸向地面。格芬斯趴在原地,好几只眼睛被摔烂,无力的瘫在地上。格芬斯毕竟还是空中物种,他率先站起,四条腿不稳的哆嗦,直逼躺在地上的安咎。 安咎全身都在经受猛烈的痛意,他尝试动了一下脚,发现腿毫无知觉。 他的脊椎断了。 第92章 淬炼锋利 安咎内心毫无波澜,用手肘蹭地,去够他的剑。在格芬斯的脚掌就要踩在他身上时,安咎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了!” 宿罗大为震撼。 这让夏溯和杰克也感到惊讶,蹙眉仔细观察起安咎的动作。 细长的剑刃悬于空中,安咎随着手臂挑起,穿刺的动作在尘土中流转。 剑在主导身躯,刀尖化为一个无瑕白点,引领着身体闪进。 夏溯的视线跟随着剑,又转到安咎身上,她发现剑的动作每次都抢先身体一步。 看似是安咎在挥舞白刃,但其实是剑先挥砍,带动的手臂和身体。 白刃向右突进,划过格芬斯的身体,接着剑身下沉,再向上挑刺进格芬斯的后腿。安咎全程闭着眼,动作诡异灵巧,在格芬斯身上捅出好几个窟窿。观众都还沉浸在安咎为何脊椎断掉还能站起的震惊里,没注意到局势已经扭转。 格芬斯本就没从坠落伤害中康复,现在还被刺穿,体力几乎被消耗完了。 格芬斯试图用前爪将安咎扑倒,却被他俯身躲过。白刃向下卷进,领着安咎从格芬斯的前腿下躲过。但格分斯早已料到他无法碰到安咎,在安咎俯身时,用翅膀将他拍飞。 安咎被迫拉开距离,两个生物再次开始周旋。格芬斯想故技重施通过跳跃和转换路线扰乱安咎的听觉,好让他近身。结果安咎精准的削掉了他伸出攻击的爪尖。格芬斯暴怒,一条坠着毒刺的尾巴从身下抽出,猛地扎向安咎。 安咎跳开,尾巴跟着调转方向,再次捅向安咎。他再也无法近身,只能连续躲闪,过了好久,躲闪的速度也丝毫不见变慢。按理来讲此刻的安咎应该已经耗光体力,只能等着毒刺扎入身体。 突然,安咎脚步出错,动作慢了半拍,毒刺从他身后贯穿身体。 格芬斯立刻收回尾巴,安咎就被扎在尾尖,递到了格芬斯爪下。 宿罗刷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怒视着格分斯,但没有其他动作。 杰克一动不动望着腹部被扎穿的安咎,而坐在一旁的夏溯也只是皱着眉。即使场上是最要好的挚友,但身为角斗士,不干预,才是对安咎的尊重。而且,夏溯和杰克信任安咎。 格芬斯高昂爪子,染血的爪尖迅速坠进安咎的脖颈。 格芬斯忽然四肢瘫软,爪子悬在安咎下颚,迟迟没能扎下。他的翅膀率先垂掉,接着庞大的身躯也砸在地上。 白刃,在最后关头插进了格分斯的胸口。 血液从胸前的洞里流出,顺着剑身奔下,攥住了安咎的手。而他此刻依然闭着眼。 安咎被格芬斯的动作摔在地上,他届时才睁开眼睛,将腹部的毒刺拔出。毒刺撕开衣袍,绿色的毒液在伤口周围漫开。这一切都在安咎的意料之中,他故意卖了个破绽,好近身一击毙命。 安咎将剑抽出格芬斯的胸口。剑轻轻翻转一圈,血迹浑然不见,纯白剑刃坠回剑鞘。 “你的奉献,淬炼出更为锋利的我。” 主持人一声令下结束比赛,就有一群穿着蓝袍的人拥上赛场,把安咎和格芬斯抬了出去。 夏溯,杰克和宿罗赶到医疗室时安咎正在手术,他们等好几个小时,才进病房。夏溯询问医师伤势,脊椎折断,毒液感染,还有一堆抓痕。此时安咎因为麻药也醒不过来,夏溯三人就准备去买点喝的庆祝他的胜利。 夏溯边走边问杰克和宿罗:“你们说,安咎是怎么在脊椎折断的情况下站起来,还能活动自如的?” 她在原宇宙都没发现这件事。 杰克同样好奇,轻轻摇头:“不清楚。” 宿罗突然拢过夏溯的肩膀:“等安咎醒了去问他不就好了?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我新发现的一个藏酒阁。” 说罢就拉着夏溯走。夏溯很开心宿罗渐渐没那么多刺了。 杰克回头看了一眼病房,目光若有所思。夏溯发现杰克不在身后,回头找他,杰克这才跟上。 后来他们问安咎是如何做到的,他只说是用剑作为支撑点站起,三人显然不相信。不过也没追问,角斗士隐藏自己的招式是件很正常的事。 - 一片白色的骨片刺出肉块,在透绿色的液体里漂浮。 夏溯走进工作室拿书,无意间瞥见桌子上装着髅骨星心脏的罐子发生了变化。 她凑近了看,发现罐子中的白色肉块长出了好多节骨刺,尾端被血管包裹。夏溯惊奇的捧起罐子,这是她从髅骨星上的祭坛里所得。她本想带回来研究,却发现这颗类似于心脏的器官已经死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在原宇宙并未出现这一状况。当夏溯穿越虫洞抵达此宇宙时,这个宇宙原本的夏溯已经经历过了髅骨星的袭击。她曾从祭坛内取出一颗心脏,带回地球,浸泡在福尔马林里储存。后来此宇宙的夏溯死去,现在的夏溯光琢磨如何改变挚友的结局,完全没注意那颗心脏。 夏溯捧着罐子走进地下室,四壁都是暗灰色铁板,屋内摆放着一堆器材和三张桌子。 夏溯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掏出肉块,把它平铺在桌子上。她拿起显微镜观察起那些骨刺和血管,断定是和组成谔知的材质一样。 夏溯猜想肉块是感应到了它无法通过祭坛再孕育出谔知,于是开始自我生长,想要用自己作为基底再创作出一个生物。 夏溯切下肉块的一小部分,然后打开地下室中的地窖,拎出一个装满白鼠的笼子。密密麻麻的白色斑点在笼中蠕动,她拽出一只,摁在了桌上。 指尖推动刀尖,夏溯在白鼠身上割开一个小口,拿着镊子把肉块的碎片塞进了切口中。她已经看见骨骼和血管顺着切口蔓延全身,都不等她把白鼠放进方盒观察,白鼠就已经完成了转变。 摁压白鼠的皮毛,夏溯看见了皮下若隐若现的骨刺和血红凸起的管子。她实验性的拿起小刀,以极快的速度插进白鼠的身体里。 啪嚓一声,刀刃折断,掉在了地上。 第93章 谔知之躯 夏溯兴奋的将白鼠举到灯光下,谔知的躯体和地球上的生物融合,她做到了。如此重大的发现,怎么可能止步于此。 夏溯想要谔知那副坚不可摧的躯体。 她从肉块上又切下一片,在自己的手臂上切开一个口子,夹着镊子的手却在切口上方停住了。 想着把另一个星球上的物种融入自己的身体,一种异样的酥麻感爬上夏溯的脊椎。转念一想,觉得这和人体改造没什么区别,而且自己背后不就有一个神秘的生物吗。 最终让她把肉块塞进切口的是杰克,安咎,和宿罗的死状,如果她变得更加强大,那救下他们的概率会更高。 实验就是实验,死就死吧。 肉块在碰到切口里的肌肉时就猛地扎出一排排骨刺。骨刺挑开血管和肌肉,钻入了夏溯的身体。她感觉一种极为坚硬的材质开始从切口处扩散,骨刺穿透血肉时的痛意让她绷紧身体。 忽然夏溯感觉胳膊一软,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掉在身侧。锋利的骨刺穿过原本骨头所在的位置,代替了整个手臂的骨骼。 夏溯全身变得像一滩烂泥,溶解在了地上,四肢以诡异的角度折叠在一起。 汹涌的痛意让夏溯把嘴咬的全是鲜血,没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分钟,一套全新的骨骼在身体里构成。不等夏溯高兴,切口处又长出一根鲜血淋漓的管子,缠住了骨骼。血管开始繁殖,它们交叠,包裹住了骨骼。 至此,融合完成。 夏溯躺在地上,使出全部力气用臂刃竖着刺进胸膛。刀刃轻松割破皮肤,却停滞不前。 胸膛颤了颤,她整个人抽笑起来。 真的做到了,她获得了宇宙中最为坚硬的肉体。 夏溯收起臂刃,伸出一根手指插进胸口处的口子。指腹划过滑韧的血管,指尖抵在了骨头上。 她一定要成为宇宙中最为强大的存在。 - 春日总是响着意义不明的鸟鸣,萦绕在温暖阳光间,苍穹皑皑。 女人敲响了房门,端正的站着等待。房门被打开,夏溯走了出来。 女人看夏溯慵懒的靠在门框上,没有放自己进去的意思,于是礼貌开口:“早上好,夏溯。我是受联合国之命来找你。可否让我进去谈话?” 夏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好意思,有什么话就在这说吧。” 女人脸上的完美笑容碎出裂缝,她拉了一下衣领,调整好状态:“联合国请求你出手相助御纪星。” 御纪星是最早与地球建立友好关系的星球,在这不久后,御纪星爆发战争,三个种族争夺星球的控制权,为此都想要拉走地球这个盟友。 一个无瑕的笑容在夏溯脸上扬起,她缓缓开口:“我拒绝。” 这句话无疑是给了女人当头一棒。 她收起脸上的诧异,十分不解:“为什么?” “我再重复一次,我拒绝。” 夏溯的声音变得冰冷。 “慢走,不送。” 不等女人进一步阻拦,夏溯就关上门,坐回了客厅的沙发上。 夏溯回想起原宇宙自己帮助鬼枭夺得御纪星的控制权,漠罗被灭族,自己的好友温树也在战争中死去。她想要改变这一事实。不知是何变故,温树竟主动拨通了通讯,邀请夏溯共进晚餐。 傍晚,夏溯准备去肆星赴约。肆星作为一颗永夜星球,没有白天,只有黑夜。 夏溯踏着夜幕,敲响了温树家的门。一段亮白色的肢体拉开了门,夏溯一头没入轻盈的液体,跟漂在面前的温树打招呼。 整个屋子被一种透紫色的液体灌满,没有窗户。温树移动着自己漂亮的五官,回应夏溯。白瑚一族的身体洁白无瑕,身侧长着软扇用于移动。身体呈倒三角形,类似于肋骨的骨骼保护在外,下端连接着一条尖锐的尾巴。后背长着琥珀色的眼珠。 温树身侧白渐变成橘的软扇晃动着,游到夏溯跟前,明媚的笑。 夏溯一把搂住温树。 温树没有四肢,只能用身体缠住夏溯,以示拥抱。她领着夏溯来到餐桌前,桌上摆着闪耀的明珠,还有可口的饭菜。 两人共进晚餐,边吃边聊。夏溯嚼着嘴里调味正好的饭。温树做了她家乡最有名的菜。炸制的鳍配上藻叶榨成汁凝成的果冻。她为了照顾夏溯,特意改良了这道菜,把对于人类来说过咸的胆汁调料换成了盐。 “宜生怎么样了?” 提到宜生,温树不自觉地笑了。她兴致勃勃地跟夏溯讲宜生的事。 “宜生真是非常可爱的女孩呢。上周,她帮隔壁从晶林树上救回了宠物。她覆满绿绒的双臂很温暖。” 温树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夏溯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 当年温树从御纪星离开时并没带上自己的女儿,因为她的曾祖母不允许让白瑚一族的幼崽在别的星球上养育,强行把孩子留下。 温树心急如焚。她说出了今天邀请夏溯来共进晚餐的真正原因。 “战争规模正在逐渐扩大。” “哦,夏溯。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为了我的孩子,我请求你随我一起平息战争,助白瑚一族夺取控制权。我愿意付出一切。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当然。” 夏溯轻描淡写两个字,却让温树愣住了。 她没想到夏溯答应的这么快,毕竟要一个人帮助己方参加战争,是多么无理的请求。 温树饭也不吃了,一下冲到夏溯身边,诚心诚意的缠住她道谢。游动时推出的水波弹在夏溯身上,她都可以感受到温树的激动和感激。 夏溯之所以会答应帮温树,一是因为她要证明自己可以篡改生命体的结局,二是因为温树曾是她茫茫大海中的方舟。 那年酷暑,夏溯身患绝症,生命如蝉鸣般潦草。 直到她遇到温树。那是在海边,夏溯正对着相互推搡的海浪一脸惆怅。 温树当时正好漂泊到地球,隐藏在海底,就看到了夏溯一直闷闷不乐的坐在沙滩上。温树太孤独了,自从她离开家乡就没和别人聊过天,于是抱着希望,跃出波光粼粼的水面。 修长的身体弯成一个完美拱形,躯体如波浪最前端的花点一样洁白。 夏溯立刻被吸引,走进大海。 温树见这个人类少女不仅不害怕,还主动凑上前,即兴奋又紧张。她摆动自己的长尾,浮出海面。温树试探性的缠住夏溯的小臂,夏溯也轻轻握住她。那时的夏溯还没成为角斗士,脸上满是清苦。 不等夏溯反应,她整个人就被拽入海中。冰冷的海水将她包裹,浇灭了暑热,和夏溯躁动的心。温树拉着夏溯在海洋里畅游。 远处,黑云袭来。 夏溯挣开温树的禁锢,重新浮出水面。指向压向海面的黑云。温树的目光顺着她的指尖向前眺望,温树以为夏溯害怕暴雨,要离开了。 结果,当温树回过头,看见的是夏溯笃定的微笑。而她以坚定的眼神作为回应。 乌云在头顶盘旋,携着刻入命运的悲愤,掀起惊天骇浪。温树自信的展开身上所有软扇,裹住夏溯全身,在暴雨的怒火下撑起一片静穆。 海水在耳边掠过,雨水砸向海面的结界,碰不到两人分毫。夏溯只能听见和看见,温树明媚的笑容。 海啸渐渐筑起,挡住了剩下的世界,降临在两人之上。 温树将夏溯托出海面,湿答答的碎发迎着狂风在额头疯舞。夏溯贪婪的呼吸着海洋腥咸的味道。闪电劈下,天空霎时间碎成了几十片。 温树和夏溯在几近癫狂的海洋里嬉戏。 就是这趟旅行,坚定了夏溯参加角斗赛的心。 夏溯将决定帮助温树的事告诉了宿罗。两人坐在晶林旁的峡谷边缘,脚下就是剔透水晶制成的深渊。 “你是傻子吗,夏溯?莫名其妙去帮助一个族群占领一个星球?” 不过宿罗转念一想,露出笑容。 “我很想念血液黏稠的质地。我突然喜欢上这个想法了,夏溯。” 然后宿罗和安咎炫耀夏溯将这个重要决定告诉了自己,所以安咎知道了夏溯要前往御纪星,他又告诉了杰克。最终还是变成宿罗,杰克,和安咎陪同夏溯一同前往。 四人乘坐飞船来到肆星接温树,她两只笑意涟涟的眼睛变得些许担忧:“我知道人类已经决定帮助鬼枭,所以如果你拒绝我的请求,我理解。” 夏溯严肃道:“你要记住,我帮的不是白瑚一族,我帮的是你。况且,即使白瑚掌权,人类也不会受到威胁。” 原本眼眸低垂的温树又弯起笑容:“谢谢你,夏溯。” 五人乘坐飞船赶到御纪星,温树早就和族人打好照应,飞船落在白瑚的领地里,暂时安全。 第94章 峭壁 尖石和黄土 “珀尔!” 圆润的女声传来,好几个白瑚从透紫色的液体里冒出,前来接应夏溯一行人。 “珀尔?像是珍珠?” 夏溯惊讶的看向温树。 珀尔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搬家后觉得应该取一个新名字。” 夏溯点头表示理解,询问道:“那你是希望我叫你温树,还是珀尔?” “既然回家,就叫我珀尔吧。” “这个名字很适合你。你的确很像珍珠,纯洁。” “也同样坚硬。” 夏溯感叹道。 珀尔垂眸还以一个微笑。 一个白瑚匆匆游到珀尔面前,两人紧密相拥。珀尔介绍这是她的姐姐。 夏溯四人跟着白瑚潜下液体,游到他们的王国。整个王国像是被一层蛛网覆盖,每一栋建筑上方都连着一条透明的通道,四通八达,将所有建筑连接在一起。通道中时不时窜过一两个白瑚,赶往处在中心点的宫殿。 宫殿盘旋于地面,下盘雕刻着一圈圈曲折的圆形,像是海螺。侧面是和白瑚身上一样的软扇,绵软的边缘摇摆不定。 宫殿顶部罩着一颗圆球,夏溯路过时,透过圆球瞥见里面似乎封印着一张悲柔的脸。询问过后得知是白瑚把他们的神明刻在圆球内,作为王国内的顶点,以示尊敬。 五人跟着队伍游到宫殿内,里面挤满了白瑚族人,上坐是两个皇座,一个雌性和一个雄性白瑚端坐在上。珀尔的姐姐去跟国王女皇汇报情况,让五人静候。 “终于遇到友好的物种了。” 宿罗环顾四周做出评价。 “友好,非也。” 安咎的刀鞘在透紫色的液体里格外乌亮。 宿罗睨着安咎,没说话。他心里也清楚,这次是来打仗的。 杰克的蓝眼睛很好地融入了液体中,飘在夏溯身侧后,看似放松,实则手臂的肌肉绷起,随时准备撕碎任何生物。 “欢迎,我们的人类朋友。” 国王和女皇的声音化作一圈圈水波,扩散开来。 夏溯四人象征性的垂首。 “我们代表所有白瑚郑重感谢。” 国王和女皇顿了一下,接着道:“一会将军会和你们商讨作战计划。” “他们可真是迫不及待。” 宿罗黄色的瞳孔缩起。 会议结束后,一个身着铠甲的白瑚朝四人游来。铠甲包裹住了软扇,透明光滑的质地在透紫色的液体里泛着丝缕珠亮。铠甲并不坚硬,跟着软扇一起摆动。 “赫拉,白瑚领将。” 赫拉洁白的面庞上嵌着一道十字交叉的疤痕。 “我是夏溯,这是杰克,安咎,宿罗。” 夏溯一一介绍。 赫拉把五人带到一间湖绿色的屋子里,详细讲解了作战计划。夏溯四人没有意见,因为他们不了解御纪星,也不了解其余两个种族。将军招呼后重返部队。珀尔心之所向,要去见她的孩子,夏溯他们就跟着。 五人一路游到王国里一栋高耸的建筑前,珀尔拉了一下门口的铃铛,静候在门前,躯体急切的扭动着。 门被卷开,一个面色苍老的白瑚盯着五人看。是珀尔的曾祖母。 曾祖母略显老态,那双细长的眼睛风采依旧。珀尔紧张的游上前,主动伸出躯体,曾祖母严厉的瞪了她一眼,最后还是握住了她。珀尔窜进曾祖母在门口留出的缝隙,留下夏溯几人数目相对。 过了五分钟,珀尔环着一个白瑚幼崽,从门口游出。夏溯主动摆动双腿,向前移了几步。一颗白嫩的脑袋从珀尔卷曲的躯体中冒出,两只银砾般的眼睛好奇的看着夏溯。 她张开肉粉色的嘴发出一声清啼。夏溯漾起一个温和的微笑,逗着幼崽,又抬头看了眼珀尔。内心,其实夏溯不喜欢小孩,所有物种上的都不喜欢。 “你给她取名了吗?” 夏溯问。 “曾祖母赋予了她一个坚韧的名字。” 珀尔满脸慈柔:“婵轲。” 夏溯点点头:“她将来一定会成为最为刚毅的白瑚。” “我们准备去另外两个种族的领地巡视一圈,了解敌情。” 夏溯继续说。 “现在就去,需要军队陪同吗?” 珀尔担心的问。 “不用,我们去去就回。” 夏溯安抚道。 珀尔依旧存有顾虑,最终放他们离开。夏溯四人回到飞船,越过一望无际的透蓝液体,掠过土地龟裂的峡谷,最后降落在一根通天灰柱前。飞船发出类似鸟鸣的叫声,割破一道道天际。 四只挥动着羽翅的生物贴着柱子垂直飞下,揪住夏溯四人后背的衣服,把他们拎上天空。他们一路向上,直到整个王国其他的建筑都不见踪影,只有一根流银的粗柱。生物将四人轻放在白色的圆盘上,四周围着一根根白柱,向上弯曲,像是一个鸟笼。 圆盘中央用风干的白瑚和漠罗尸块筑成的窝,鬼枭领袖蹲在窝内。绒毛翅膀裹住他的身体,轮廓为黑色,越往身体中间颜色越浅,直至胸脯化为灰白。 御纪星现为白瑚,鬼枭,漠罗三个族群争夺统治权。人类已经答应协助鬼枭,因为他们给开的条件最为丰厚。而夏溯作为人类帮助白瑚这件事自然也瞒不过鬼枭,为了安抚他们,夏溯只说自己是人类派出的卧底。她也和人类军方提前打过招呼,核对过后,军方自然帮助隐瞒。夏溯当然是想帮助珀尔,她同时也要地球从这场战争中取得最大利益。 鬼枭领袖问夏溯关于白瑚的作战计划,她就拿编出的计划骗了过去。鬼枭两只眼睛像极凝血的琥珀。他们没有脑袋,两颗眼睛镶在胸部两边。鬼枭领袖在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后,好生将四人送回了飞船。 四人返回白瑚的领地,珀尔正担忧的等在水面,望见飞船时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御纪星上的夜幕降临,这里的夜晚呈橘红色,诡异的裹住天际。珀尔带着夏溯四人到白瑚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装饰的优雅华丽。 “好一个处于战争。” 宿罗一手扒下挂满墙壁的珍珠。 杰克拽下床头缠着的装饰物。他将手臂内部储存的梓铁提前汇聚在掌心,时刻准备战斗。 安咎靠在自己的房间门口。 “晚安各位。” 夏溯回应:“好梦。” 杰克也道:“晚安。” 宿罗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可别拖我后腿。” 四人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夏溯安静的躺在床上,坠入睡梦。 半夜,橘红色的光芒渗入透紫色的液体,在窗台留下神似暖阳的印记。 夏溯忽然睁开双眼,悄声从窗户中溜了出去。 迎面曝下的橘光萦绕于指尖,随着手臂划动,在莹蓝中切出圆形纹理。她浮出水面,爬进飞船,开到白天路过的峡谷。夏溯把飞船悬停在空中,扔下一根绳子,滑到地面。她仔细观察起地面的裂缝,顺着裂缝的方向滑动,朝着峡谷走去。 峭壁,尖石和黄土。夏溯的视线被这三样东西填满。 她蹲下,张开双臂,身体倾斜而下。风在她的耳边和眼球上打转,抹糊了听觉和视觉。 眼看夏溯就要掉到最底端,也没有任何动作。 一声软弹质感的碰撞声响起,夏溯砸在一片鹅黄色的胶团上。她在砸下的一刻又被弹起,漂亮的落在地上。好歹没记错他所在的位置。 “嘿,又见面了。” 夏溯对着面前的肉球,神态泰然。 肉球撑开一只眼睛,里面插着一颗牙,缓慢眨动。 他盯着眼前这个身型还没有他一颗牙齿大的人类,陷入了困惑。就在他愣神之际,夏溯一下用臂刃捅进他胶质的腹部。漠罗暴起,肉球分成八瓣,一排排黄沙砌成的牙齿刺出。 第95章 钻入漠罗腹腔 夏溯利用原宇宙的经验找到了这只漠罗。他是漠罗一族最为强大的存在,却被驱逐。在原宇宙听到同类被鬼枭猎杀的声音后,赶去帮助同类。他为了保护同类攻击人类,却被夏溯和宿罗反杀。夏溯此次前来就是要把他收服,之后利用他挑战漠罗首领之位,为白瑚清扫障碍。也是为漠罗把伤亡降到了最低。 漠罗体型巨大,所以数量极少,整片黄土,大概只有八到十只。 漠罗抬起脑袋,俯冲,想把夏溯撕碎。夏溯定在原地,就在漠罗的血盆巨口近在咫尺时,她蹲下绷紧大腿,一跃而起,落进了漠罗嘴里。 漠罗愣了一下,咀嚼却发现没能咬到夏溯,她此时已经顺着喉道滑到腹部了。 其实夏溯也不知道哪里算是腹部,漠罗身型粗长,类似于蠕虫。身上披着一块块凝固坚硬的黄泥,腹部极为软弹。 黏糊的肉壁鼓动,夏溯小心的走在漠罗的胃里,脚步轻盈,却还是在肉里摁下一个个凹坑。脚下的肉凸起,裹住了她的脚,把她弹向一侧的肉壁。在夏溯的后背砸到肉壁的一刻,肉壁逐渐变形,迅速将夏溯吞了进去。 闷热的软肉覆盖住夏溯的脸,往中间挤压,不出一分钟夏溯就会被挤爆,变成一滩美味的肉脏。 银光在后背的切口中乍现,触手刨开夏溯的背部,一点点钻到肉壁旁。利刃切割肉块发出的刺啦声对夏溯来说洋洋盈耳,她顺利拆开肉壁,从裂口中挤了出去。 漠罗可以随意控制腹部内里的肉,从而消化食物。他们会把猎物的尸体陷到肉壁里,绞成泥。 触手相互缠绕,拧成一个大型钻头,猛地扎进肉壁里。夏溯逐渐加力,钻头成功刺穿了腹部。漠罗低头看着肚子上的窟窿,疯狂用肉壁去抓夏溯,可是夏溯已经从窟窿里爬出去了。她不断用钻头钻开一个个洞,漠罗愤怒的用腹部撞击峡谷的石壁,想要压死夏溯。 转眼间,夏溯又钻回了漠罗的胃里。背后拧在一起的触手散开,重新组装,化作一把巨型匕首,划向肉壁。刀刃触碰到肉的瞬间,肉块就裂成两半,碎肉横飞。 漠罗攀上峭壁,想要背靠后摔下。涂抹着黄泥盔甲的他不怕摔,但是夏溯在胃里会失去控制甩到肉壁上,然后被吞没。 刀刃一层层划下,夏溯在漠罗的身体里下坠,重力带动触手,从里到外,把漠罗的腹部割开。原本往上爬的漠罗仰面砸下,地面震起一片黄沙。漠罗的八瓣嘴开开合合,扭动着自己的巨型身体,却加快了腹部血液的流淌速度。 夏溯这时抽出绑在身后的吉他,在漠罗的体内缓缓拨动软弦。 五指轻跃于弦,点拨出柔和的旋律。夏溯盘腿坐在湿黏的液体里,将吉他架在手臂和腿中间,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温柔的乐曲骤然折断,迸发出汹涌的哀念。她莫名想要用音乐发泄失去挚友的痛楚。 悲伤一点点附上肉壁,肉壁顶起无数只小手,妄想去留住这飘渺弥音。 指尖最后一次掠过琴弦,曲毕。 漠罗不再晃动,而是静静地躺在地上,聆听夏溯弹吉他。剧烈起伏的肉壁归于平静,轻力在夏溯腿下推揉。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这句话足以概括这个漠罗的经历,只是夏溯现在并不知道他的过往。她只记得在原宇宙漠罗垂死挣扎,听完夏溯用鬼枭乐器弹奏后才甘心死去。这让她猜测漠罗对音乐情有独钟,便尝试用音乐驯服他,还真的成功了。 夏溯抚摸着漠罗的肉壁,轻哼着歌。夏溯返回飞船取出缝合器,在漠罗身上上上下下缝合伤口。他的治愈速度也是快的惊人,不出几个小时,腹部的窟窿和割伤就粘合在了一起。夏溯摸了摸他的肚皮,漠罗慢慢爬起,张开嘴。 夏溯走近了漠罗的嘴里,她乘着漠罗在地底穿梭,前往漠罗一族的聚集地。 漠罗停在一个狭长的峡谷面前,里面盘踞着一根根土黄色的肉块,总共九只漠罗此刻都在这里休息。夏溯观察了一下,其余的漠罗都没有她征服的这只大。 肉壁随着夏溯的拍动扩散出波纹。 “我们走。” 聚集地里乱成一团。漠罗瞄准在最中间盘成一团的领袖冲去,跟他扭打在一起。漠罗还不忘用肉壁凹出一个座椅让夏溯坐上去,贴心的伸出两只肉手把她固定在上面。 漠罗和领袖纷纷张开嘴,向着对方柔弱的腹部咬去。领袖经验老道,不断的扭身让自己披满黄泥的铠甲撞上漠罗的牙齿,硬生生磕下三颗牙。 漠罗不甘示弱,仗着自己庞大的身躯绕着领袖转了好几圈,将他勒住。就在漠罗低头即将咬进肚子时,领袖的脑袋后缩,蓄力刺向漠罗的眼睛。漠罗反应及时,闪避开来,估计他之前吃过一样的亏,眼睛上还插着领袖的牙齿。 内壁不停地颤动,漠罗和领袖在地上打的难解难分。 夏溯决定帮他一把,于是爬出漠罗的嘴,挂在牙齿的边缘。漠罗此时把领袖压在地上,领袖一直向上噬咬,不让漠罗近身。夏溯看准时机跳出嘴巴,触手在她背后拧成钻头,准确无误的扎进领袖的眼睛。 黄沙翻涌,像是夕阳投出的霞光,浓重到将一切染为橘黄色。整个峡谷不住的摇晃,领袖的眼球被夏溯插出,他暴怒,想要进攻,却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胡乱撞击。漠罗接上夏溯,重新缠上领袖,身体越收越紧,直到领袖完全动弹不得。 光芒跃下峭壁,有的粉碎于突出的尖石,有的被扬起的黄沙吞没,最后只剩下零星的光柱坠入谷底。 漠罗劈开八瓣嘴巴,在空中停顿了一秒,垂直咬进领袖的腹部。他使劲压住领袖挣扎的身体,头不住的晃动,最后猛地向后一甩,撕下了领袖的整片肚皮。 寂静的峡谷只游荡着黄沙簌簌地翻滚声。其余的漠罗见到新的领袖诞生,纷纷躺下,扭过身子,露出脆弱的腹部,以示臣服。 漠罗没有理会他们,他控制背部的肉壁顶出,形成一个个钩爪,扒进石缝中,攀上峭壁。漠罗在地面上爬着爬着突然停了。夏溯正坐在肉壁凹出的椅子上闭目休息,突然感到漠罗不再移动,疑惑地睁开眼睛。 只见肉壁托起吉他,弹到了夏溯腿上。夏溯本想拒绝,看着漠罗这副不弹就不走的架势,无奈地捧起吉他,慢慢悠悠的弹着。 漠罗把夏溯送回飞船,一只大眼睛牢牢盯着夏溯。黑色为底色,散发着无数种不同深浅的橘黄色裂缝,让夏溯不由得想起日蚀。她抬起手,漠罗将眼珠贴了上去。 挥手告别,夏溯转身进入飞船。 “差点忘了。” 夏溯又从飞船里跳了出来,把背着的吉他放进漠罗的嘴里。在他的注视下,飞离了黄沙之地。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战斗,天空已经从橘红色变为了白黄色,像是丝滑的牛奶在头顶流动。一股股蓝色的烟雾迎面而来。夏溯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从房间里走到作战会议室。 夏溯刚进门,就看见宿罗缩聚的红色瞳孔:“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吗!” “抱歉,刚刚去了一趟黄沙之地。” 夏溯尴尬地笑了笑,眼神带着真诚歉意。 “这不是帮你们探查敌情去了。” 宿罗头顶的火发摇曳,火星在透紫色的液体里化成飞溅的黑石。 看着夏溯直勾勾的盯着他,还挂着歉意的微笑,怒火一瞬间燃不起来了。 “下次叫上我一起,不然你死了都没人知道。” 宿罗最后只是语气不善的叮嘱了一句。 第96章 鬼枭陨落 会议室不仅有杰克,安咎,和宿罗三人,还有珀尔和赫拉,和几个同样穿着软甲的白瑚。赫拉告诉他们进攻时间改为今天,一会准备完毕就出发。 安咎向来仔细,和杰克对视一眼,问:“进攻时间为何提前?” 这个问题拦住了正走出房间的赫拉,她转过头,沉着道:“我们注意到今天葬雾已起,对白瑚的军队而言是来之不易的优势,所以临时决定现在立刻启程。” 赫拉说完就扭头离开了。 夏溯注意到三人探究的目光尾随着赫拉的背影,她摸了摸鼻尖,解释说:“葬雾是从透蓝液体中蒸发的雾气,异常罕见。在这种天气里白瑚的移动速度会大幅度增加,并且敌方的视野也会减弱。” 三人若有所思的点头,宿罗打量着夏溯,咧嘴道:“你这个书呆子又是从哪本泛黄的古籍中看到的?” 其实不是,是夏溯因为原宇宙的经历所以提前研究了白瑚,不过她只是默默点头回应。 珀尔此时又返回会议室,示意四人去军事仓库拿武器。走到仓库旁,就看到一列列白瑚有序的在仓库里进进出出,躯体上卷着各式不同的武器。珀尔把他们领到一个没人的仓库,让他们随意挑选。 安咎什么都没拿,他手握自己的剑。 “这便足矣。” 宿罗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根本看不上白瑚的武器。 夏溯也不需要白瑚的武器,她倒是看上了一把白礁制成的弯刀,可惜这间仓库里没有。 杰克拿起一个射出粘网的喷射器,还有远距离割断鬼枭翅膀的叉刃。他习惯将每一个武器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四人准备结束,珀尔穿好软甲站在仓库门口等着他们。 “夏溯,你们跟我一个战机。” 珀尔招呼道。 珀尔领着他们游到一个海底悬崖,缠住夏溯的胳膊,夏溯也握住杰克的胳膊,一个个连成一排。珀尔紧接着向前冲刺,剩余几人也被拽着向前,下一秒就被盛起,飞跃在液体中。 一只透明的圆形生物接住了他们,几根类似脊椎的骨节插在透明的薄膜里,在头顶聚集成一个斗笠的形状,将液体的暗流顶开。全身流动着霓虹光芒,能清晰地看到中间紫色的消化系统。 珀尔解释:“这种生物叫僧笠,被我们收纳为坐骑。” 僧笠带着五人朝着远方快速游动,很快和其余的队伍会合,一同前往鬼枭的地盘。 游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前面就被陆地挡住。赫拉带头骑乘的那只僧笠将自己身体里的骨节重组,将透明薄膜撑起,变为两个翅膀贴在身侧。赫拉俯身缠住僧笠头上的斗笠,僧笠拍动翅膀,跃出水面。 其余的僧笠纷纷效仿,在地面上飞翔。刚跃出水面,一团蓝雾就迷住了双眼,潮湿的触感贴附在皮肤上,僧笠和白瑚借着葬雾在空中划动的更加敏捷。 队伍很快飞到灰柱前,隐匿在雾中一路向上。有两只僧笠带头冲向站岗的鬼枭,白瑚用尖锐的躯体将他们扎穿,扔下高空。队伍悄无声息的攻入了鬼枭的领地。 忽然,一声明亮的钟声冲破天际。 珀尔心中一紧,还好只是鬼枭发现葬雾来袭,发出的警告,他们并未发现白瑚在雾中驰骋。 一根根高矮参差不齐的柱子立于地面,托着黑色的窝。白瑚掠过时骤然发现鬼枭的窝全是用白瑚和漠罗的尸体组成,顿时怒不可遏,发起猛烈的攻击。 无数特制的刀刃射出,两片刀刃尾端绑在一起,剪断了好多只鬼枭的翅膀,一时间刺耳的警铃声贯穿王国。 僧笠带着白瑚俯冲,他们伸出自己的躯体,扎进鬼枭的身体,再把躯体尾端的两叉撑开,从内到外把鬼枭扯成两半。 蓝雾泛滥的空中,被割掉的翅膀和一半一半的身体被抛起,卷成天边的碎云。 鬼枭混乱了一瞬,随即开始反击。他们凌空而起,用爪子将白瑚抓起,扔向地面,白瑚只能等着摔成粉末。 珀尔和赫拉在王国中继续前进,终于看见那根最高的柱子,往上攀飞。两只僧笠围着笼子飘来飘去,柱子间的缝隙不足以让僧笠通过,珀尔,赫拉和夏溯四人只能从僧笠背上跳进笼子。 六人进去后,只看见搭在中央的窝,里面白瑚的尸体被剪成好几段,作为装饰点缀在窝的侧面。珀尔和赫拉悲愤地朝窝逼近,突然被拎到空中。 鬼枭的领袖吊挂于建筑顶部。两只带着琥珀光晕的红眼俯视着六人。两只被浓烟熏黑的爪子松开顶部的石柱,包裹住烈风,向下俯冲。他用爪子分别抓起珀尔和赫拉,飞出笼子,就要把他们扔下柱子。 幸好这时徘徊在周围的僧笠赶来,将两人接住。杰克抬起发射器瞄准鬼枭领袖,被他躲过。 宿罗突然冲向笼子边缘,跳了下去。 鬼枭领袖没想到刚刚拿着武器的人类会冲上来,被背上的重量压的不稳,晃晃悠悠的摔进笼子。领袖重新飞起,他认出了这是那天来跟他报告白瑚作战计划的四人。 叛徒。双眼骤起猩红的光环。领袖盘旋在高处,将翅膀展开到最大。 珀尔和赫拉这时重返笼子,却被雨柱浇穿。 鬼枭领袖完全伸展开自己的翅膀,绒毛毯子般的翅膀下,两只眼睛大睁。眼睛里卷着螺旋状的白丝,它们开始哭泣。眼泪化为雨柱,随着鬼枭领袖在屋顶盘旋,浇灌到每一处地面。 赫拉看着自己被眼泪滴到的软扇逐渐发黑,腐烂。她把躯干尾端的分叉撑开到最大,模仿人类的姿势,拽着珀尔就往窝里跑。她们跌跌撞撞的跑到窝前,两人心一横,拆下同伴的尸体,作为挡板撑在头顶。 夏溯四人也照做,但这样一直下去不是办法,鬼枭领袖的眼泪很快就会被那些尸体全部腐化,他们还是会被淋到。 赫拉突然说:“杰克,你把我扔上去。” 杰克抬起赫拉,跑进眼泪雨里。杰克双腿一前一后扎在地面,身体往后倾斜,手臂绷紧再松力,向前上方甩去。 赫拉被抛到高空,即使眼泪腐化身体的痛感让她意识模糊,她用躯体插进鬼枭领袖的翅膀,将其撕开。 泪丝干涸,鬼枭领袖的一边翅膀被撕成两半,耷拉在身体一侧,带着赫拉一起摔在地上。在空中,他用爪子握住了赫拉,将她的胸前镂空的骨架挤碎。 藏在窝下的五人立刻赶上前,珀尔把身负重伤的赫拉拖到一旁。宿罗双手的皮肤脱落,两只曲卷的火舌露出,周围的气体都被烤的扭成一团。 第97章 洁白神明 宿罗一脚踩在鬼枭领袖的腹部,抬起双手钻进两只红润透亮的眼睛。 双臂慢慢没入眼球,灰色的液体围着手臂挤出,淌了一身。鬼枭领袖翅膀上的两颗眼珠死死扣在宿罗身上,不断泣着雾白色的泪珠。 鬼枭领袖的挣扎无济于事,宿罗的瞳孔渗为浓郁的红。 宿罗把鬼枭领袖的眼珠捅烂。领袖最终拍打了一下翅膀,结束了生命。 宿罗把自己的手拔出,嫌恶的看着冒着灰色血液的眼珠:“就不要戴着这双眼睛出来丢人现眼了。” 安咎拉着宿罗,跟着夏溯和杰克去查看赫拉。他们把她抬到僧笠上,把她抢先送回去治疗。六人回到白瑚的领地,急忙把赫拉送进医疗室,再去找国王和女皇汇报战况。珀尔告诉他们鬼枭的领袖已死,剩下的鬼枭也被军队击溃,军队正等着国王和女皇的指令。 “灭族。” 国王的神情沉寂,从雾蓝色的双唇间吐出两个字。 珀尔刚想领命退下,却被夏溯的质问震在原地。 “你说什么?” 夏溯问。 她本就是因为想阻止种族的灭亡所以才选择帮助白瑚。原宇宙夏溯协助人类帮了鬼枭,鬼枭将漠罗一族赶杀殆尽,这次她选择白瑚,就是为了避免此事。结果白瑚的选择也是灭族,只是换成了鬼枭而已。 夏溯秉持着一个外来者该有的礼貌,平静的劝道:“为何不将鬼枭一族收入囊下,这样不仅展示了你们的仁慈之心,同时壮大了队伍。” 国王和女皇审视的目光压在夏溯身上:“我们还不需要一个人类对白瑚一族的决策做出评判。” 夏溯看劝说无果,转身走出宫殿。既然如此,那他们只能准备跌落王位了。 夏溯跟杰克,安咎,和宿罗说了这件事,他们都对此表示不赞同。 她还和他们说了漠罗的事,并且说要助漠罗领袖上位。 “也别无他法了。” 安咎和夏溯对视,双眸中的古井从静。 宿罗狞笑着,搂住夏溯的肩膀:“举荐漠罗领袖,看来有备而来啊。” 夏溯被宿罗圈在胳膊里,向杰克求助。杰克不动声色扒开宿罗的手。 “你的确有备而来。” 杰克开玩笑道。 宿罗看向杰克:“他居然开玩笑了?喂!你听到了吗,夏溯?” 四人登上飞船,赶到黄沙之地,漠罗的聚集地。 “我们应该等白瑚攻来,黄沙之地才是漠罗的优势所在。” 嘶哑的声音磨入耳畔,杰克挺拔眉骨下的眼睛闪动。 “我们应该掌握主动权。” 宿罗反驳。 夏溯拍了拍宿罗的肩膀:“杰克说的对,漠罗无法在液体中与白瑚对抗。” 宿罗不耐烦的抖动右腿,没再说话。 四人跳下飞船,直入峡谷。夏溯张开触手,将他们接住,在落地的前一秒,扎在石壁上稳住身形。 漠罗领袖就在眼前,他还有点开心这个会弹吉他的人类来找他了。夏溯走进他的嘴里,轻声和他说了白瑚的计划,并表示夏溯四人愿意协助漠罗一族赢得战争。前提是不能灭族。 肉壁在夏溯的手掌下波动,她知道这是漠罗同意了。 杰克看着夏溯从一堆牙齿中探出头,示意他们进去。安咎和宿罗对视一眼,又看向已经半个身子踏进漠罗嘴里的杰克。 “你先请。” 安咎侧身让开。 宿罗白了他一眼,跟上杰克:“胆小鬼。” 九只漠罗匍匐在不同峡谷的峭壁上,静候白瑚的到来。夏溯四人坐在肉壁凹成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橘红色的诡光再次升起,抹杀了奶白的天际。白瑚乘坐着僧笠,飞跃黄沙之地,直奔漠罗的聚集地。 一只漠罗从峡谷中跃出,巨大的肉体压住好几只僧笠,把他们碾成泥,又张开嘴吞下一只僧笠和上面的白瑚。白瑚刚想反击,漠罗就翻身掉下峡谷。白瑚看着幽深的峡谷,不敢贸然追击。 白瑚继续前进,故意避开峡谷的开口,成功飞到聚集地,发现什么也没有。 漠罗领袖将自己埋在黄沙中,看到白瑚飞下峡谷,钻出沙土,一口咬进他们的队伍,军队瞬间被冲散。他把嘴里的僧笠吞进肚子,夏溯看着从脚边滚落的僧笠和白瑚的尸体,心中没有任何波动。 将领一声令下,僧笠驮着白瑚飞上峡谷,回到地面。不等他们飞出开口,一只漠罗埋伏在此,他从悬崖滚下,用自己的身体把队伍重新压回谷底。白瑚根本无法反击,几乎就要崩溃。 夏溯冷笑,要不是她帮白瑚搞定漠罗的领袖,他们还不知道能不能夺得星球的控制权。她甚至有点期待蹂躏这群生物。 没注意到杰克在旁边斜视看着她、杰克从未见过夏溯露出这样扭曲的笑容,忧虑在心头悄悄落下。 漠罗一口口吃掉僧笠和白瑚,源源不断的尸体从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的脚下滚过。就在漠罗将要赢得战争之际,一个漠罗的身体突然被捅穿,一截亮白色的尖头从她的腹部捅出。 漠罗不断挣扎,被轻松撕成两半。胃里的尸体和她的两半身体一起摔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巨响。 峡谷上方被彻底堵住,阴影笼罩住所有生物,一截洁白的尾尖在黑暗中甩动。 肉体被捅穿的响声在谷底响起。幸好大部分峡谷之间都是连着的,漠罗迅速撤离,爬到地面一探究竟。原本九只漠罗只剩下七只,他们蠕动到峡谷开口,用七只眼睛对准面前这个庞大的生物。 夏溯四人爬出漠罗的嘴,夏溯立刻认出了生物这张悲柔的面孔,她曾在白瑚宫殿的上方看到过。 这就是白瑚的神明,她就是宫殿本身。 生物有着所有白瑚拥有的纯洁面庞,两半朱红色的唇瓣动了动。她张开嘴,喉咙处荡出一圈圈声波,刺的所有漠罗难受的在地上扭动。 生物头上顶着四株茂盛珊瑚,扇动身侧的软扇,从峡谷中拔出自己纤长的躯体。 剩下的那群白瑚军队从谷底涌上,疯狂冲向漠罗。而那个巨型白瑚躯体尾端的两个叉,一步步交叉移动,也朝着漠罗靠近。 两叉劈开,一个插进地里,一个在空中飘飞,瞄准漠罗。又有一只漠罗被捅到,白瑚把他的尸体甩下峡谷,继续攻击。 现在漠罗落入下风,必须要重回地底,偷袭,才能取得优势。 漠罗领袖带着剩余五只漠罗坠入峡谷,消失在黄沙之下。 不等漠罗重振旗鼓,地面就开始剧烈的颤抖,忽然裂成几瓣。几只漠罗反应迅速,攀上石壁,但地面的震动导致碎石坠落,将漠罗领袖砸回谷底。 夏溯从漠罗领袖背上登起,用触手卷起杰克,安咎,宿罗,爬回地面。 整片黄沙之地开裂,地皮逐渐分散,沙尘迷住天空。眼前除了土黄色的沙粒,就是漆黑的沟壑。 模糊的视线让夏溯眯起眼睛,黄沙在空中乱舞,刮进眼珠激起一层泪水。 地面传来的震动越来越剧烈,安咎脚下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要不是他反应及时跳开,他就会掉进石缝摔成一滩血泥。 夏溯跑向杰克,却因为颠簸,只能很小心地走。她用触手把自己固定在地上,又去够杰克,安咎,和宿罗,把他们牢牢绑在身边。 从脚底串到头的颤动终于缓缓停下,四人感觉全身的肉都陷入麻感,眼眶里的世界仿佛还在晃动。一切又恢复安静,黄沙才堪堪拉开帷幕。 虽然空气中还残留着一层不薄的黄沙,夏溯能依稀看见周围没有任何陆地,除了脚下踩着的一小板块外。整个黄沙之地被掰散,陆地之间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沟。 原宇宙夏溯四人并未面对白瑚神明,是因为攻击白瑚的那支队伍率先摧毁了白瑚的宫殿,根本没给神明机会出战。 夏溯甩出自己的触手,一直向前,想看看能不能够到黄沙另一面的陆地。等她的触手的延长度到达极限,也没能碰到任何事物。她朝着其余三人摇摇头。 突然,黄沙被推开,一层层声波突破沙层冲来。又是那个白瑚神明发出声波,肯定是白瑚和漠罗在打仗,夏溯几人必须去帮忙,否则漠罗和鬼枭都会被白瑚歼灭。问题是,他们现在都无法离开脚下这块石锥状的土块。 远方传来的各种声音烤的夏溯越来越焦灼,四人只能干着急。一只僧笠突然从深沟里窜出,在四人身边环绕,它背上的白瑚用尖锐的躯体不断捅向四人。 安咎手压在刀柄上,等僧笠的下一次俯冲。白瑚的躯体离他的胸膛只剩下一米之差,安咎五指发力,一条无瑕的白线在黄沙中割出一个拱形。 白瑚的躯体被一分为二。 白瑚的上半身被驮在僧笠背上,下半身砸在安咎脚旁。 安咎的手此时依旧搭在刀柄上,好似从未动过。 第98章 尸潮来袭 不曾想,被切成一半的白瑚突然暴起,朝着安咎的脖子咬。夏溯清晰地看到白瑚眼睛里蒙着一层异样的黏膜。安咎侧身,立剑从白瑚的喉咙里穿出。这才让白瑚真的死亡。 刚刚白瑚疯狂的举动和怪异的眼睛让夏溯感到好奇。直到声波又一次从黄沙里推来,白瑚的下半节尸体居然拍动了一下,夏溯才有了猜测。 声波应该是起到一种催眠鼓舞的作用,大幅度提高白瑚的攻击欲望。 “身后。” 杰克的视线投射向悬崖边,提醒其余三人后面逐渐靠近的危险。 等他们转过头,发现从沟壑里爬出许多白瑚,那些白瑚的躯体都呈现出一个个诡异的形状,扭曲成一卷。头颅绽开,身体两侧的软扇也被撕裂。大部分都是摔死后的样子。 那群白瑚撑着身体逼近四人,宿罗率先用燃起火焰,绯云交叠的手撕开一个白瑚。白瑚的身体裂成两半,眼珠从本就裂开的脑壳里崩出,继续用两段尾巴攻击宿罗。 杰克,安咎,和夏溯也投入战斗。可是打了一圈下来,白瑚根本死不了,那些被他们撕成两半的还变成两只白瑚,数量看上去甚至增加了。四人的身上都被划出好多伤痕,杰克和宿罗的腿和肩膀还被捅出血洞。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被杀。 宿罗烦躁的看着再一次尝试延长触手去够其他陆地的夏溯,喊道:“都试了没用!” 右手猛地被拽走,宿罗诧异的看着夏溯扯过自己的手,摁在自己的大腿上。 夏溯的大腿被高温瞬间融化,宿罗的手直接没入肉中。夏溯疼的蜷起身体,冷汗从后背和额头渗出,衣服湿了一片,她却握着宿罗的手继续向下摁。 原本到达极限的触手又向前延长了几米,夏溯感受到触手传来的生长波动,手上的力度变得更加大。宿罗瞪着夏溯,将自己的手从她的腿里慌忙拔出。夏溯因为疼痛力气不及宿罗,身体不稳的向侧面摔去。 宿罗用手箍住她的肩膀,瞳仁因惊讶变为暗红。 他的明明在怒吼,嘴巴咧起的黑缝却像是在狞笑:“你干什么!真是疯了。” 夏溯的声音因疼痛变得虚弱:“没你疯。”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夏溯只能用开玩笑来掩盖自己的恐惧。杰克,安咎,宿罗不可能死在御纪星。她尝试自我洗脑。 夏溯的臂刃被白瑚用尖利的躯干刺碎,她才借用宿罗的绯云增加痛觉。现在宿罗抽回了手,她只能狼狈的拾起地上臂刃的碎片,戳进腹部边缘。宿罗一手紧紧握住夏溯的手腕,另一只手压住伤口,试图阻止血液流出。又怕烫到她,立刻驱动光斑产出皮肤覆盖住绯云。一滴滴血液还是挤出指缝。 宿罗双眼中喷出无与伦比的愤怒,他又不敢动,生怕动到夏溯的伤口。 宿罗刚想质问她是不是脑子坏了,却被夏溯打断:“赶紧走。” 她抬起手,指向触手的方向。触手的另一端扎进了对面陆地的石壁中,只要踩着触手走过去就行了。 夏溯看宿罗不动,伸手推了他一下。刚刚夏溯之所以要那么做,是因为痛觉可以刺激触手超越极限的延长,她就得以够到对面的陆地。 “你想让我逃跑?” 宿罗一动不动,蹲在夏溯身边。 夏溯没说话,她不知怎样回答。 夏溯扭头看见越靠越近的白瑚,还有行动逐渐吃力的杰克和安咎,又推了一下宿罗。 “走上我的触手。” 夏溯看宿罗还是不走,吼道:“快走!” 宿罗猛地攥住夏溯的手。 “夏溯,你别得寸进尺!我永远不会逃离战斗。” 吼声也引起了杰克和安咎的注意。 杰克甩开缠着他的白瑚,快步到夏溯和宿罗旁边:“怎么回事?” 宿罗阴沉道:“她想让我们撤退。” 他指向触手拧成的小道。 杰克一把拎起夏溯,拉着她就往触手上走。 夏溯用臂刃横在杰克握住自己的手臂上,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连夏溯把刀刃压进他的手臂里,杰克还是拽着她向前走。 直到夏溯低低唤了声:“杰克。” 杰克猛地回头,依旧紧紧握着夏溯的胳膊。 “别担心,我们另一头见。” 夏溯笑了笑。 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推着杰克向前走了一步。他不死心的盯着夏溯,却看见她眼里的坚定。 安咎劈开正试图靠近杰克的白瑚。 “宿罗和杰克说得对,我们不会逃离战场。更不会抛下你。” 安咎把剑插进地里。手掌上赫然缺了两根指头。 宿罗拽住夏溯的衣襟:“我好不容易和安咎统一意见,你还在犹豫什么?” 夏溯的心理防线差点崩塌。她不可能再接受杰克,安咎,和宿罗,死在眼前。 夏溯从背后伸出最后三根触手,快速将他们捆住,扔到了触手小道上。 杰克扭头看夏溯,他看着她静静站在悬崖边,注视着杰克,安咎,和宿罗。 安咎读懂了夏溯的口型。 “求你们了。” “别让我再失去你们。” 后半句话她在心里默念。 宿罗推开安咎,要返回夏溯身边。 三根触手挡住了他。夏溯在三人面前立起触手,尖端抵着他们的胸膛,逼着三人转身向后走。身后密密麻麻的白瑚爬过黄沙,都没能惹她回头一眼。 三个身影一个个被土黄色的沙粒拆散,消失在夏溯的双眼。她放下心,回头面对袭来的白瑚。夏溯收回触手,在身体周围快速旋转,形成一个屏障,暂时阻断了白瑚的攻击。她朝谷底望去,黑暗中有一片泛着霓虹光的板块在向上移动。 夏溯看准时机,从悬崖边跃下,成功落在僧笠的背上。她抓住僧笠头顶的斗笠,试图操控它向着对面飞去,但僧笠经过洗脑,疯狂挣扎,带着夏溯撞向石壁。 “我们应该去协助漠罗。” 安咎的声音还算冷静。 “夏溯还在另一面,难道你们要抛弃她吗?” 宿罗朝安咎逼近一步,用绯云组成的手挥向他的脖子。 安咎用刀砍下宿罗的手。光斑闪动,绯云聚集在断口处,很快组成了一支新的手臂。 “如果我们不及时帮漠罗赢得战斗,那才是辜负了夏溯的心愿。” 安咎继续劝说道。 灼热的气息迎面而来,安咎没有丝毫退缩,直视宿罗黑红色的眼睛。 “你居然抛弃战友。” 宿罗挥拳,安咎用剑接下。 杰克无心理会两人的争吵,伫立在悬崖边,凝望前方翻涌的黄沙。每次哪怕有一点点波动,他都希望是夏溯的身影从沙尘中出现。 远处传来的打斗声越来越大,漠罗和白瑚在缠斗。就在这时,黄沙晃动,被一个尖锐的物体冲破。 僧笠背着夏溯跌跌撞撞的飞向悬崖,僧笠一头撞进石壁,想带夏溯同归于尽。 在最后时刻,夏溯蹲下,双腿蹬向它的后背,跳起扒住了悬崖边。杰克及时伸手抓住夏溯的胳膊,将她拉了上来。 第99章 新纪元 不等夏溯站稳,就被埋进一个炙热的怀抱。 宿罗抱着夏溯转了一圈:“你过来了!” 刚刚的劣气消失不见。 夏溯本就有点喘不上来气,再被宿罗箍住,声音有些微弱:“我说了另一边见。” 宿罗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太激动了,于是又把夏溯扔回地上。 “我只是不想抛弃战友。燚蚀战士从不会抛弃战友。” 夏溯捂着腹部的伤口:“是,是。你只是不想抛弃战友。现在我们赶紧去救漠罗。” 她向前走了几步,结果又撞上一双黯淡的蓝眸。 杰克冷硬的眼眸间化出担忧。 夏溯主动走上前,就在她要抱住杰克的前一刻,他蹲下身,好让自己整个人没入夏溯的怀抱。 夏溯耳侧的碎发挠着杰克的脸颊,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夏溯些许急促的心跳声。如若时间能够停止。 两人很快分开,安咎遭受如此猛烈的攻击依旧立的静然。白色刀刃被宿罗烤焦了一小块。他只是和夏溯交换了个眼神。四人赶向声波传来的方向。 巨大的白叉在黄沙中划出一条条锋利的直线,直捅向在地面涌动的漠罗。仅剩的五只漠罗尝试咬住白瑚神明,每次都被她甩动的躯体驱赶。 漠罗领袖没死,只是大部分漠罗身上早已千疮百孔,行动越来越缓慢。 四人的默契已经不需要言语,杰克掷给夏溯一个眼神,四人分别抓住漠罗身上结痂的黄泥,攀到背上,等待着机会。 白叉呼啸而过,在黄沙中激起涟漪。 宿罗的皮肤全部融化,全身皆是卷曲的绯云。他有好几次试图在白瑚神明的躯体划过时将其抓住,都以失败告终,甚至被掀下漠罗的背。 好在被安咎骑乘的漠罗接住。安咎时常怀疑宿罗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要是问夏溯,夏溯会说是因为安咎每次都会救下宿罗。 白叉以笔直的线条刺向安咎所在漠罗,漠罗张开嘴,安咎一手挂在他的牙齿上,另一手操刀,割向白瑚的躯体。刀剑碰撞的声音响彻大地,引得夏溯,杰克,宿罗全部看向安咎。 两条白刃交叉,安咎的剑割进白瑚的躯体,刮下她一大块骨头。白瑚原本悲柔的脸此刻扭曲,鲜红唇瓣间震出一阵阵声波,漠罗立刻痛苦的在地上翻滚,动作变形。 白瑚趁机用躯体利落的捅进一只漠罗的腹部,漠罗猛烈的摆动着自己的肉身,却被白瑚轻松丢进峡谷,消失不见。 而杰克正好就在那只漠罗身上。 在漠罗背上站着着夏溯身体一震,不可置信的看着杰克坠落的位置。 宿罗和安咎也看见了杰克的漠罗坠落。安咎压住白色利剑,将刀鞘抛进峡谷。宿罗虎视眈眈的盯着白瑚。 漠罗和夏溯与白瑚周旋,夏溯在黄沙中寻觅着安咎的双眼,终于寻见他。两人对视,心领神会。 白瑚又一次攻击,夏溯用触手勾住她的躯体,短暂的牵制住了她。安咎从另一只漠罗的背上跃起,双手扣住刀柄,将刀刃猛地下压,砍进白瑚的躯体。 白瑚的眉目间只剩愤恨,安咎的剑并未能彻底砍穿她的躯体,而是陷了进去。白瑚挣脱开夏溯的束缚,将安咎和夏溯裹进躯体里,举到自己的脸前。 安咎感觉缠在身上的尾巴越勒越紧,内脏被挤的压在一起,气卡在肺里,喉咙只能无力的伸缩。 安咎只是露出一个罕见的微笑。 夏溯抬眸对上白瑚由柔软线条裹挟的眉眼,夏溯在蔑视。 “眼见为实,低头看看。” 白瑚听不懂人类的语言,只感觉胸膛处突然崩折。 剧痛刺激了白瑚,她猛地松开绑着的夏溯和安咎,低头看去。她看见一个矮小的人类抓住自己胸前镂空的骨架,紧接着骨头清脆一声断裂。 脚下的肉壁疯狂起伏,杰克的重心突然倾斜。他抓住漠罗背上翘起的黄泥,才没掉下深沟。刚刚,白瑚插着漠罗丢进深沟时,杰克趁此机会爬上白瑚的躯体,一路攀进她胸前的骨架。 杰克的手指被淌着紫绿光泽的梓铁包裹,他双手一前一后握住骨头,身体向后猛力撤动,手掌间的骨头应声折断。白瑚想用自己的躯体把杰克从骨头间扯出。他一直藏在骨头后侧,要是白瑚想要抓到他,就必须捅断自己的骨头。 没一会,杰克就把白瑚的整个胸骨粉碎,他跳进黄沙中,不见踪影。 白瑚的颈部和头凹陷进胸膛,她痛苦的用躯体拍打地面,又扬起浓烈的沙尘。 黄沙粗糙的颗粒划过杰克的脸颊,他垂直落下,被安咎操控的漠罗接住。 白瑚在倒地的最后一刻,用躯体最后一次刺向杰克,而杰克刚落在漠罗身上来不及反应。杰克本来准备好迎接被捅穿身体的疼痛,手臂紧绷。 可是想象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夏溯不知何时挡在他前面,白瑚的躯体陷入她的皮肤,血液流下胸膛。 白瑚摔在地上,彻底死亡。杰克拉过夏溯查看她胸前被刺到的位置,惊讶的发现躯体只捅破了皮肤。皮肤下露出一层坚韧的畸形骨骼,上面只有一个很小的凹陷。 夏溯拍了拍杰克的手臂,安抚他。她转过身,看着胸口血洞内的骨骼一点点破碎。谔知的骨骼帮夏溯抵挡了白瑚的致命攻击,但谔知和人类的肉体总归不匹配,移植的骨骼并没有谔知本体的骨骼那般坚不可摧。 谔知骨骼在抵挡一次致命伤后便碎了。也值了,夏溯心想,至少救了杰克一命。 白瑚神明死亡,漠罗一族最终争到了御纪星的统治权。 夏溯四人返回白瑚的领地,通知他们的神明已经被杀,军队全军覆没。国王和女皇见此情况无力抵抗,只好投降。夏溯保证了白瑚可以继续生活在这里,统治权全权交予漠罗。国王和女皇为了子民,也只得退让。 白瑚开始为逝去的战士举办葬礼。战士的尸体上被戴上许多亲朋好友所穿的饰品,全是以白色为基调的各种珠宝和植物。尸体被清洗的纯净无瑕,仿佛剔透的玻璃般易碎。 国王和女皇也前来为战士送行,尸体被到一个悬崖边。过了一小会,一只披着壳的生物从悬崖底部游了上来。 它的壳上附着一层紫粉色的荧光绒毛,各式各样的花朵栖息在上,围成一个圈。它划动着脚蹼缓缓靠近,驮起尸体,返回悬崖。 夏溯在送行的队伍中寻见了珀尔的身影。她轻摇着躯干,怀中的幼崽闭上眼睛。夏溯走到珀尔身边,珀尔的脸颊和唇边印着数道伤痕,两个眼眶里只盛着一只眼珠,另一个填满血污。好在她还活着。 “珀尔。” 夏溯轻声唤。 “夏溯,你来了。” 珀尔小心翼翼抱着幼崽。她艰难地移动着眼眶里仅剩的眼珠,将其定格在夏溯脸上。 夏溯的情绪在波动。她成功改变了珀尔的结局,也成功保活了白瑚,漠罗,鬼枭三族。这就意味着她也可以改变挚友的结局。 珀尔看出夏溯有些不对劲,转头想要面对夏溯,又想到自己残破的面容,所以没敢转身。夏溯身为角斗士什么样的伤没见过,主动挪到了珀尔身前。她又想到自己帮助漠罗剥夺了白瑚掌权的机会,迟迟没开口。 两人相顾无言。白瑚受到的打击让珀尔一时无法消化。杰克找到夏溯,夏溯这才离开。 “这不怪你。你拥有的爱决定了你无法看着鬼枭被灭而坐视不管。” 夏溯望进杰克蔚蓝的双眼,寻得了一些慰藉。她张开双臂,看着杰克。杰克对夏溯明晃晃地索要拥抱显然不适应,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也没上前。最后还是夏溯轻轻抱了一下杰克。 御纪星步入和平的时代,安咎坐在黄沙之地的悬崖边,望着地平线晕着的一条橘红。一股暖意贴近身侧,宿罗站到了安咎身边。 宿罗居高临下地望着安咎,安咎望着夕阳。 “你明明拥有不凡的实力,为何会选择抛弃战友?” 宿罗有些不满的瞧着安咎。御纪星上的夕阳是紫红色,投映在两人身上,像是一圈攀着躯体而长的紫罗兰花,扎根于黄沙翻滚的悬崖。 “不是抛弃,而是信任。我相信夏溯。” 宿罗对于安咎的回答有些不解,却没有立刻出声反驳。只是用极为狭窄的瞳仁盯着他。安咎见宿罗难得不和自己吵架,也愿意多说一句。 “我们的经历决定了处事心态。你作为燚蚀战士秉持不抛弃战友的原则,而我秉持信任战友的心态。或许你可以尝试多信任一点我们。” 宿罗顺着安咎的目光眺望地平线:“我承认,你们够强。” 诡异的光道斜睨过橘红天际,夜晚停息。 第100章 韧说 银色的机翼托起无数星光和宇宙,内里灯火通明。安咎在控制室里设置航线,夏溯望向玻璃外,蓝黄相间的御纪星逐渐远去。玻璃上倒映出一个强健的身影,将夏溯拢在阴影和玻璃间。 “杰克?” 夏溯转过身,看着杰克的眼睛。 杰克没说话,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正是夏溯在白瑚军库看上那种,刀身呈月牙形,颜色如月光白净。杰克把匕首递到夏溯手里,低头看着她。夏溯端详着手里的匕首,而杰克端详着她的笑容。 夏溯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 “之前我看你一直盯着赫拉腰间的匕首看。” 杰克解释。 “谢谢,我很喜欢。” 夏溯把匕首插在腰间,看了又看。 “喜欢就好。” 杰克不自然的看向旁边,抬手搭在脖颈上摸了摸,语气略显僵硬。 夏溯仰起头,眼神里揪着一丝打趣的神情:“你从军库里偷的?” 杰克的眉目重新硬下来,用他那双蓝眸不断冲刷夏溯的脸庞。 夏溯也知道杰克沉默寡言的性格,笑了一下,扭头继续看玻璃外的风景。 其实夏溯的书房里摆着一把一模一样的小刀,是她从原宇宙带来的。再后来,如果她把每一个宇宙里杰克赠与自己的小刀全部收集起来,可以摆满一整个书架。 - 热气像是溃烂的皮肤粘着地球。刺眼的阳光将蝉鸣和呜咽闷在地表,构建出夏天。肆星此时依旧寒冷。这颗永夜星球的温度从未超过零摄氏度,没有风霜,单纯由黑暗携来的寒冷。 夏溯歇在专门为人类设置的休息室里,翻看着之前的角斗录像。灭琅十分贴心,为每一颗星球都准备了专属休息室,内里设置成与星球表面同样的温度,甚至连湿度都有调整。 自从夏溯穿越虫洞以来脑子再也找不回宁静。她的脑子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失去挚友的痛苦吸附在头骨内壁,意识被持续不断拉扯向痛苦凝结成的内壁,根本无法安静。夏溯曾向安咎请教,安咎无论何时都携带着宁静的磁场,令她向往。 “安咎,你是如何做到每时每刻都如此宁静?” 风吹打在夏溯脸上,视线被风拉出眼眶,变得模糊。安咎同样立于风中,身形丝毫不被干扰。风更像是他的磁场,每一阵都刮的果断,围绕着夏溯。 安咎放下手中的长笛:“此身的性格并不由我。我能做的只有接受,将其释放至极致。导致一生命体不宁静的原因无非是恐惧或者愤怒。将这两者释放,转化为优势,方能重拾宁静。” 挂在腰间的剑鞘甚至比夜空还要黑。夜空尚且缀着星光,而剑鞘无一累赘,唯有黑。 夏溯认真思考了安咎的话。失去挚友的恐惧令她无法安宁,如若她利用这份恐惧,救下挚友,或许就可以重拾宁静。 就在夏溯一边思考安咎的话,投影无声播放着角斗录像时,有一个身影挡在了她面前。夏溯回过神,看着面前的人颇为惊讶。 韧紧紧盯着夏溯。夏溯的视线滑过韧的躯体,最后定格在他的脸上。韧变了许多。一条愈合的疤痕斜穿他的右眼,两个眼窝依旧空洞。 “晚上好,夏溯。” “好久不见,韧。” 夏溯看着韧下意识回想他在原宇宙的结局。为了为地球探查铮铜星,与刃一同前往萨迦罗斯,直到人类和魄角开战两人都未现身。大概率是死在了萨迦罗斯,灵魂被献祭给了先祖。 “刃呢?” 韧和刃向来形影不离。 “她在看台上寻找绝佳位置呢。” 夏溯皱了皱眉:“没听灭琅说一会有角斗,是哪两个角斗士上场?” 韧笑了笑:“你和我。” 韧的笑容转瞬即逝。两个漆黑的眼窝对着夏溯,他很认真。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挑战我吗?” “没错。” 夏溯的确听说最近韧在角斗场大杀四方,击败了不少颇有实力的角斗士。只是她没想到他会找上自己,毕竟他在地球就是她的手下败将,在原宇宙也没有挑战夏溯。 “我们走吧。可不能让你最心爱的刃等急了。” 夏溯很好奇什么赋予了韧打败自己的信心。 “离,方向的是夏溯!坎,方向的是韧! 自从夏溯称霸了角斗场,离方向变为了她的所有物。只有她有资格迈入离,进入角斗场。 雷克斯激昂的声音响彻角斗场,很快被观众的欢呼声掩盖。夏溯走到角斗场中央,抬头望向座无虚席的看台,灭琅也坐在专属包间里,兴致昂昂。她陡然发现自己作为要参战的角斗士,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这场角斗的人。 韧也踏入角斗场。他仰头望向刃所在的看台,虽然因为距离太远而看不清,但他知道,刃就在那里,为他祈祷胜利。刃的目光追随韧,注视他站到夏溯对面,如同两人在地球时的第一场角斗。 “昔日对手再次碰面!韧作为黑马选手,是否能完成夙愿,击败夏溯!” 韧与夏溯对视,他能感受到夏溯此刻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和刚刚休息室内的夏溯判若两人。踏入角斗场就意味着这个生命体甘愿为胜利承担死亡。 “三,二,一,开战!” 角斗场陷入寂静。观众看着夏溯和韧都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目视彼此。直到观众席传来窃窃私语,夏溯动了。她快速挥出一拳,韧抬手,即将精准接住夏溯的拳头,临了夏溯撤回了这一击。她又挥出一拳,再次撤回。 经过两次试探,韧每次都能精准捕捉到夏溯的动作并作出反应,完全不像是一个失去双眼的角斗士。 “看来你已经完全适应了失去双眼的角斗。” 韧没有丝毫懈怠:“我之前就跟你说了,失去双眼不会成为我停止角斗的借口。我只会适应,再把失去视野转化为优势。” 视觉是人类最重要的感官之一。人类没有进化出不靠视觉生活的能力,更别提角斗。夏溯很难相信没有双眼会成为韧的优势。 “我拭目以待。” 夏溯第一次和韧角斗时还未获得背后的它,如今要想再次打败韧不成问题。但不可掉以轻心。夏溯记得韧的双手经过部位训练可以轻松捅穿人体,近战并非明智的选择。 夏溯想要拉开距离,却被韧识破。韧从所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韧的皮肤经过改造,在皮肤中掺入了纳米技术,使得皮肤变得透明,达到隐身的效果。夏溯早就料到韧会隐身,也早就想好了应对计策。 不同生物汇聚成的吼叫将气氛烘托至顶点。在他们嗜血的目光下,夏溯的后背缓缓绽开。黑夜下流银的触手扒开皮肤,射向观众席下方的金属墙壁。触手捅进墙壁托起夏溯。 夏溯凌驾在空中,仔细观察地面。她此刻看不见韧,韧也碰不到她,双方僵持着。夏溯在等韧犯错暴露行踪,韧也试图耗尽夏溯的耐心,让她落回地面。 第101章 锈与沙 角斗场的地面铺满一层灰沙,夏溯本想靠着灰沙扬起的频率推断出韧的位置,但是韧早已掌握了无呼吸式步法。在角斗中,呼吸是破绽。对手会捕捉你的呼吸的时机猛攻,或是抓住你的破绽。 无呼吸式步法就代表隐去了破绽。经过没日没夜的训练,韧掌握了在角斗场中隐去行踪的步法。肆星的天气十分平静,灭琅建造的巨大角斗场挡住了大部分气流,因此角斗场内部空气流动的速度很是平稳。 韧时常会在角斗场的沙地上一站就是一天。就为了观察沙粒在不同气流速度下的细微变化。他会学习在每一种风速下的沙粒移动轨迹,复制到步法中,让步法与沙粒扬起的频率和方向融为一体,习得了无呼吸式步法。 经过多个宇宙的历练,夏溯懂得在角斗中保持耐心的重要性。她静静待在空中,同样不露任何破绽。现在她占领高地,只有韧着急的份。 刃站在看台最边缘,她虽然看不见韧,却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在沙地上移动。她在为韧祈祷,同时也在为夏溯祈祷,希望她的触手全部溃烂,跌入韧的领域。 韧眼看夏溯根本不打算下来,决定主动出击,就当作夏溯应下挑战的回馈。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沙地上,没人注意到观众席下方的金属墙壁显现出凹陷。夏溯的身形突然不稳,两根触手被扯断。她反应过来要抽回触手防御时已经晚了。 韧爬上墙壁,扯断夏溯的触手,再猛地跃向夏溯。夏溯被撞向地面,她急忙用触手抵在胸前,阻止了韧的手插进自己的胸膛。 触手刺向韧,韧向后闪避,再突进,成功抵达夏溯身侧。他的右手后撤,侧腰带动肩膀,肘关节,大臂小臂,将整个手掌插进夏溯胸口。韧对于自己手指的硬度十分自信。在过去的角斗里他无数次用手插进对手的胸骨,将他们的心脏掏出。 韧的手指扎穿皮肤和肌肉,抵在了胸骨上。他不断加力,却还是未能捅穿夏溯的胸骨。韧暗觉不妙,想要退开时被她紧紧握住手腕。 “抓到你了。” 这是夏溯故意卖的破绽。她预测到了韧的行动,只要她允许他近身,他一定会扎向她的胸口。夏溯拥有谔知的骨骼,怎么可能轻易被韧捅穿。即使是韧的全力一击也只能在谔知的骨骼上捅出一个凹陷。 夏溯抓住韧的手腕,韧抬起另一只手扎向她的脖子,夏溯的动作却更快。臂刃划开韧的整个胸膛再是腹部,划出一道绽放鲜血的红痕。臂刃随着夏溯的动作上挑平着割进皮肤,将皮肤和肌肉分离,再将皮肤割下一大片。 大片皮肤混入灰沙,皮肤背面不带任何碎肉,可见夏溯极致的速度和臂刃的锋利度。韧的纳米皮肤被切下一大块,虽然其他部位可以隐身,但无法达成全身隐身的效果了。 皮被剥离肉的痛深入骨髓,韧却没做丝毫停留。他转动全身关节,将左手扎进夏溯的脖子。痛觉刺入脑子,夏溯用触手将韧抛了出去。她捂着脖子,向后退出两步。血液流出指缝,顺着她的脖颈淌进衣襟,与灰沙搅拌在一起。 窒息感缓缓包裹住夏溯,韧居然捅穿了谔知的骨骼,要不是夏溯侧头闪避的速度够快,韧的手掌将会横穿她的脖子,瞬间将其折断。虽然夏溯规避了致命伤,她的呼吸仍旧受到影响,大大降低了心肺功能。 人体的一切运动轨迹都基于呼吸,呼吸受损,夏溯的行动会畸形,她必须重新计算招式的可行度。 韧也不好过。他为了捅穿夏溯的脖子将手掌的力量加至最大,手指无法承受压力全部折断。左手五根手指全部扭曲,软塌塌的上下摆动。这一击击碎了夏溯的呼吸功能,不算亏。 夏溯重新调整呼吸,韧不准备放过这个机会,向着她突进。夏溯放出触手,触手在空中以诡异的角度曲折射向韧。韧在闪避的同时还要用手抵挡,无法近身。夏溯也得到机会喘息,她撤下捂着脖子的手,露出被贯穿的脖子。 五个窟窿连成一条细长的裂口,血液连带着碎肉从中滴出,甚至还能看到白色的喉管。夏溯深吸一口气,操控触手猛攻。韧被逼得向后撤退,直至被逼到角斗场的另一层才堪堪停下。 夏溯收回触手,停在离韧三米开外的位置。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漆黑的眼眶流露不出任何情绪。夏溯收紧背部肌肉,触手插入沙地,再次将她托起。这次她没有升到空中,而是利用触手快速交替的速度在地上行走。 夏溯杀死此宇宙的自己后,它将此宇宙夏溯背后的它吞并。夏溯明显感觉到它的力量增强了。从前她一次性最多释放出十根触手,如今增加到了十三根。这十三根触手在地上快速交换,围着韧移动。 夏溯通过包围韧,和漂移产生的气流影响韧感官的判断,让他无法捕捉夏溯的方位。在这个基础上,夏溯开始射出触手。但是不管以多么刁钻的角度,或者意想不到的方位进行攻击,韧总能精准闪避,或是接住攻击。 夏溯意识到这个方法行不通,收起触手重新落地。她同时射出三根触手,只有其中一根是真的试图捅穿韧,另外两根只是障眼法。果不其然,韧还是精准无比的抓住了那根向他袭来的触手。这在失去视觉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完成,同时也证实了夏溯的想法。 韧真的将失去双眼进化成了优势。换做任何拥有视觉的角斗士,百分之八十的种族都带有眼睛,或是类似眼睛的器官,那他们一定会被视觉错觉所影响。 例如刚刚夏溯的超速移动。换做别的角斗士一定会被围绕自己的无数残影所影响。他们会紧张,大脑会混乱,不断猜测夏溯的攻击方向再被自己的疑心推翻。这会导致他们的心智不坚定,从而影响决策力。但是由于韧根本看不见,所以他不会被影响。 韧只是站在原地,静静等待触手靠近。他完全信任躯体会做出正确反应,不会被任何事物影响,只有当触手真的威胁到了他的生命,真的离他只有毫米之差时,他才会动手或是闪避。 韧将本能开发至极致,不再需要视觉,也规避掉了视觉带来的判断失误。 韧没有眼珠的眼眶似乎将全身吞噬,他像是一个无神的物体立在角斗场中。躯体前侧被夏溯划开的口子已经不再流血,留下一个竖穿胸膛和腹部的血痕。 每当夏溯呼吸,脖子都会跟着颤抖。经过刚刚超速移动她的心肺已经被耗尽绝大功能,现在只能尽量放轻呼吸,为之后角斗省些力气。 在多年的配合中夏溯发现它跟自己的状态是直接挂钩的。夏溯现在陷入缺氧状态,背后的它也愈加虚弱。她不准备打近身战。近身战不仅会加快氧气耗尽的速度,还得时刻注意韧的手。夏溯再次甩出触手。 韧放空意识,将身体的掌控权完全交予恐惧死亡的本能。触手笔直的刺向韧,最后关头,韧俯身躲过上侧攻击,再向右侧闪避躲开针对下肢的攻击。夏溯立刻收回触手准备第二轮攻击。韧感受到了身后的气流,右手攥成锥型扎进从身侧飘过的触手。 韧借着触手的力量踹向夏溯。 灭琅看向坐在一边的杰克:“你想必也很了解韧吧。毕竟你们是从同一个角斗场,甚至是同一期角斗出来的角斗士。” 杰克的确观看了夏溯和韧在地球的初次对决。他没有关注过韧,他对败者不感兴趣。 灭琅看杰克不答话并不恼。他早就习惯了杰克沉默寡言的性格,只要他能打,其他的在灭琅眼里都无所谓。 安咎同样站在看台上,不管谁获得胜利,他都准备好了迎接挑战。 韧将夏溯踹倒,她脖子上的伤口被震裂,逐渐窒息。好在她此刻只需要面对韧的右手,她弹出臂刃抵住韧向着她心脏移动的右手。 夏溯突然丧失了双臂的掌控权,肌肉撕裂的痛振动身躯。 第102章 韧 睡一觉吧 韧的左手一下捅穿了夏溯的两只胳膊。韧在踹向夏溯之前从不用左右攻击,让夏溯误以为左手受到重创已经报废,从而降低她的警惕。在韧踹向夏溯时,他用右手强行把已经五指断裂的左手捏成锥型,成就了捅穿夏溯双臂这一击。 夏溯的双臂被控制,韧的右手朝着已经承受过一击的胸骨扎去,成功粉碎了谔知的骨骼。右手手指也被折断,韧顾不了那么多,使劲往夏溯胸膛里捅。手扒开一层层肌肉还有内膜,逐渐靠近心脏。 夏溯甚至能感觉到五根断裂的手指包裹住了她跳动的心脏。就在韧要将心脏拽出的刹那,触手动了。它绝不能让夏溯就此陨落。 触手反向刺入夏溯的胸膛,从背部隔开一道口子,进入心脏所在的心房。触手撕开韧的手腕,将他的手彻底和手腕分离。韧失去对手的控制,触手顺着手腕的断口处扎进手臂,顺着血管捅穿了韧的整只手臂。 夏溯控制另两根触手贴附上手指,形成锥型。触手将夏溯缓缓抬起,她压住韧的身体,两只被捅穿的手臂扎进他的胸膛。韧的左手被硬生生掰断,骨头发出脆响。夏溯的双手扎进心房,停在了心脏前。 刃原本觉得胜券在握,在看到夏溯渐渐扳过韧的身体时,她陷入了恐慌。她绝不允许韧再次死亡。 刃向后伸手,背部的皮肤和肌肉被切割开,一条金属脊柱显现。骨头拼接成的脊柱被刃握在手中,错位变换成一把狙击枪。狙击枪的驱动源是刃的大脑。每当刃的意识变得强烈时便会发射出脑髓子弹。 刃瞄准夏溯,她才不管角斗场的规则,不管韧会不会怪她,她都要保护他的生命。就在刃要扣动扳机时,夏溯停下了。 夏溯的双手停在了韧的心脏前。韧被她压在地上,没有眼珠的脸异常平静。 “刃还在等你。” 夏溯缓缓将手拔出韧的胸膛。 “夏溯获得胜利!又一匹黑马折损在她手中,没有任何角斗士足以媲美夏溯的实力!” 雷克斯见证了夏溯从无名小卒到名扬天下的过程,为她极力欢呼。观众同样给力,生物发出的嘶鸣捅破天际。甚至有生物向夏溯吐了一摊不明液体。在生物生活的星球上将胆汁吐出象征着臣服。 夏溯虽然战胜了韧,她的表情依旧凝重。 刃见韧没有生命危险,便把脊柱放回了体内。灭琅的医师团队迅速上场,将韧带去了医疗室。夏溯也退出了角斗场,朝着医疗室一瘸一拐的走去。她的脖子近乎断裂,每次抬脚脖子都会不受控制的上下摆动。 医师为夏溯治疗的过程中杰克就到了,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怎么了,杰克。你也是角斗士,这点伤对你我而言不算什么。” 虽然她这么说,可当医师真正缝合伤口时夏溯忍不住皱眉。 “我就想来看看你。” 杰克如此道。他真的只是在夏溯旁边站了一会就走了。 夏溯目送杰克离开医疗室,安咎的话在脑海中显现,如果她可以化痛苦为动力,是否能救回他们,重获安宁。 医师灰白色的脸贴着夏溯,照例嘱咐她注意事项。夏溯从未见过任何一名医师的真容,他们全都披着一模一样的外衣,罩着脸,麻利的为角斗士处理各种各样的伤口。 医师给夏溯上一遍防水喷雾。喷雾会在伤口表面形成一道薄膜,防止液体触碰伤口从而导致感染。夏溯在处理完伤口后去到了韧所在的医疗室。她敲响了门,听见刃温柔的声音让她请进。 当夏溯走进医疗室时,她的注意力原本在躺着的韧身上,又被刃吸引。她眼睛里的一闪而过的怨恨太刺眼,像是要溢出眼眶般。病床上传来动静,刃才立刻转身,把目光从夏溯身上移开。 夏溯倒也理解,毕竟她刚刚差点杀死刃的至爱之人,有点怨念也正常。夏溯停在病床前,刃没去理会她,小心翼翼的扶起韧。韧的胸口和夏溯一样被液体金属覆盖。由于两人的胸骨损坏过于严重,医师用液体金属复制了人体胸骨,安装在两人胸膛里,暂时代替骨骼。 韧的十根手指垫着夹板,但已经可以动了。他的手指经过部位训练,就是击打硬物粉碎手骨,再重建骨骼的过程,所以恢复的相当快。 韧探测到刃的磁场在波动,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予她慰藉。 “你进步很大。” “过誉了。” 在肆星寒冷的黑夜下还是遮挡不住这一对璧人的光辉。刃垂至腰间的长发和韧粗糙的短发像是拼成了黑夜的一部分,如同他们承载脉搏的血管相互纠缠。 夏溯看向刃,刃全然忽视了她的目光,忘我的盯着韧的侧脸。 “刃。” 直到听到夏溯叫自己的名字,刃才将目光恋恋不舍地移开韧,移到夏溯身上。夏溯仔细观察她姣好的面容。刃的眉眼富满柔情,完全不见刚见夏溯时的怨恨。她的五官甚至和韧有些相像。 刃的气质很微妙。她不是角斗士因此丝毫没有煞气,却也不如眉眼那般温柔。更多是一种静静的,凄厉的磁场。 韧见夏溯唤刃的名字,刃又迟迟不说话,立刻开口维护刃。 “夏溯,你还是那般强大。你已经赢得了角斗,就不要为难我的爱人啦。” 韧一说话,刃的注意力就被吸走,韧虽然在和夏溯说话,空洞的眼眶却对着刃。 夏溯没有说话,在心里默默计算可能性。她的视线定格在刃身上。刃展露着极其脆弱的笑颜,她的目光在韧脸上游离。 “韧死了多久了?” 医疗室内陷入寂静。刃和韧同时僵住。 “你在开玩笑吗,夏溯?我好好坐在你面前呢。” 夏溯的目光始终对准刃:“韧是什么时候死的?” “韧,睡一觉吧。” 韧瞬间失去意识,头无力的耷拉在身前。刃接住他的躯体,把他轻轻靠在病床上。 夏溯和刃四目相对。刃的眼里全无爱意,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有你要保护的人,我也有我要保护的人。我必须确认你和你的仿生爱人不能构成威胁。” 夏溯面对刃的质问毫不退步,平静的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现在你才是我和韧的威胁。” 夏溯笑了笑:“我没心思打扰你们。再说,如果我真的想要你们死,刚刚就应该在角斗场里杀了韧,他怎么可能还能躺在床上和我们说话。不,韧早就死了。” 凄厉的恨意像是血液溢出刃的五官,她的脸逐渐扭曲,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扎向夏溯。匕首蹭过夏溯的脸,刃的双手被触手缠住,被狼狈的抵在墙上。她不断挣扎,想要用手去够背后的脊柱。 “我和韧只想一起活着。一起活着就好。有那么难吗!既然你有发誓要保护之人,就应该明白我的心情!” 刃的话刺痛了夏溯。这也是为什么她没有杀死韧,她不愿意拆散一对与自己拥有同样痛楚的伴侣。但是为了确保挚友的安危不会受到影响,她必须找刃搞清这件事。 第103章 悴螂国度 刃疯狂挣扎,她的手被扼制,便开始撕咬夏溯的触手。触手没被咬断,反而触手锋利的侧刃割破了刃的嘴,血液渗出牙齿,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夏溯死死将她钉在墙上:“够了!我不想拆散你和韧,我只想确认你们没有威胁。” “威胁?我们不想威胁任何人,即使想,也威胁不了你。对你来说我和韧只是两个可以被随时碾成肉末的蚂蚁。夏溯,你怎么能当着韧的面说出那句话。” 刃阴狠的盯着夏溯。 她绝不允许自己和韧的感情出现破裂。她根本不敢想要是韧知道他是被创造出的仿生人会发生什么。刃只能如履薄冰的守护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一直被保护的很好,除了刃无人知晓。直到夏溯将手插进了韧的胸膛。韧作为最先进的仿生人全身都是由与人类一模一样的材质组成,除了他的心脏。为了达到死而复生的概念,心脏为了驱动其他肉质组成的脏器必须内含能源。因此,韧拥有一颗机械心脏。 心脏在人体内部被保护的很好,外观又与正常心脏一模一样,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好巧不巧的是当夏溯把手插进韧的胸膛内接近心脏时,触手也在。它的体质极为敏感,银色皮肤作为导体感知到了韧心脏发出的电磁。感知又从触手反馈回了夏溯脑子里。 夏溯直视刃的双眼。她拥有两颗黑色的眼珠,与她的爱人没有眼珠的眼眶一样漆黑。夏溯没有回答刃的问题。 “韧是什么时候死的。” 夏溯其实也有好奇的心理。是在第一次与自己交锋之前,还是之后? 当夏溯说出韧已经死亡的事实时,刃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韧是她亲手铸就的仿生人,拥有韧生前的所有记忆,和他的意识。他虽然给予了刃慰藉,麻痹了失去爱人的事实,但他的存在也无时无刻都在提醒刃,她的爱人早就死了。 刃看出夏溯没有杀意,心情逐渐平复。夏溯把她甩到床边。刃紧紧抓住韧的手,即使他现在没有任何知觉,就是一个被关掉电源的机器。 刃僵硬的转过头,双眼像是由沼泽反刍的阴湿气息汇聚而成。 她直勾勾的盯着夏溯:“你在说什么呢,夏溯。韧就在这里啊。” 韧毫无生机的躯体靠在床上,头颅像是断掉般倚在她的肩膀上。 “韧。该醒了。” 韧的身体直立起来,瞬间恢复意识。 “你在开玩笑吗,夏溯?” 夏溯能感觉到刃的目光扒在自己身上。 “是啊,开个玩笑。不好意思了,韧。” 韧难得笑了笑:“无妨。只是可怜了刃,我怎么舍得离她而去呢,死亡也别想将我剥离。” 他下意识地抚上刃的脸颊。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摩擦。 夏溯自嘲般笑了一下。刃的目光都快把夏溯烧穿了,夏溯决定离开。 “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们两个了。” 夏溯退出医疗室,不禁感叹刃和韧之间的秘密。原宇宙她竟浑然不知韧是割仿生人这件事,刃瞒过了所有人,将这个秘密带去了萨迦罗斯,也葬在了萨迦罗斯。 夏溯还有些同情刃,她自己何尝不是在挚友面前与死亡较劲。 - 夏溯听着悴螂请求的话语,思绪飘向原宇宙发生的情节。本应该被献祭的帝王,和与无绪空间合体的悴螂。 “我们可不是注册过暗网的赏金猎人。” 悴螂阐述了请求,并向四人解释了为何他会找上门。 宿罗第一个质疑。他可没向暗网注册过赏金猎人。居住在肆星的第一周时宿罗曾去过暗网。暗网内部漆黑无光,更是寂静,他觉得甚是无聊,再也没去过。 “是暗网的工作人员向我推荐的你们四位。” 暗网。夏溯瞬间想到了什么。暗网专门收集情报,是由一整个种族编织而成的信息网。她为何不去暗网询问魄角的问题。 最后四人还是同意了悴螂的请求。来请求帮助的悴螂依旧是靖叶。 “事不宜迟,如果四位没有其他必须要做的事,请随我来。” 四人跟着靖叶登上悴螂的飞船。悴螂的飞船甚至也是绿色的,和他们的皮肤颜色一模一样。船体镶嵌着很多对鼓起的透明板砖,像是悴螂两颗凸出的眼球。飞船内部十分宽阔,上方吊挂着帘子用于分割区域。帘子上方吊着十多个长着吸盘的生物,缩在船舱顶部,专门拉着帘子到处跑。 果不其然,权臣也在。 “你们好。” 权臣挥了挥他尖锐的爪子。 “你怎么也在?” 宿罗头顶的绯云摆动了一瞬。 “怎么?不欢迎?” 权臣丝毫不怵宿罗。 宿罗逼近权臣,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下一秒就要打起来了。靖叶缩到帘子后面,只露出两只眼睛。 夏溯拦在了两人中间:“你们要打也等到从悴螂的国度回来再打。何必急这一时。” 权臣歪头越过夏溯的肩膀看向宿罗:“是啊,靖叶还等着呢。” 权臣先一步低了头,宿罗被夏溯盯了好一会,终于妥协。五人终是相安无事的抵达了悴螂的国度。 此宇宙里依旧是老臣前来接驾。他和几人叙述了大致情况,带着他们面见帝王。 “你还带了帮手。” 帝王吊在铺满粘液的房顶。两颗鼓出面部的眼珠盯着站在下方的人类。她轻轻松开陷在粘液里的脚,坠向地面。帝王的躯体比普通悴螂要更加庞大,砸向地面的声响引得老臣矮小的身体震了震。 帝王走到六人面前:“既然如此,那就给我好好查。” 老臣领命,头压得更低。夏溯,杰克,安咎,宿罗,和权臣都没跪帝王。悴螂的瞳仁只有很细一个黑点,在白色的眼球里快速转动。帝王盯了人类好一会,才将他们遣散。 抵达悴螂国度已经是半夜,老臣将五人安置在客房中,明早再行动。这正合夏溯的计划。 黑影跃上城墙,翻进帝王所在房间的窗台。帝王看着坐在窗台上的夏溯,认出是自己刚刚接待的人类。夏溯以为她下意识会呼救,或是逃跑。但她只是站在从窗台,围绕夏溯背影透进的暗光里,一动不动。 “不去呼救吗?” “既然你有胆量潜入我的房间,很显然你并不惧怕悴螂的实力。你我都心知肚明,呼救无用。” 帝王舒展着腔体下方的肢体,丝毫不显畏惧。 “想必你找我是有重要之事要告知。又或是,你想要我的命?”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午夜特有的慵懒。 夏溯翻进房间,窗台上两个鼓起的绿色膜片慢慢关闭。 “你说对了。我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帝王坐在了床铺上了。软乎的黏膜轻轻震了震。 “我洗耳恭听。” “无绪空间很快就要攻向悴螂的国度。你们没时间了。” 帝王两颗凸起眼珠内的黑色瞳仁在暗光下缩了缩。 “你能精准预测还有多久吗?” 夏溯上前一步,走到床铺旁:“就这一两日。” 她缓缓贴近帝王,帝王的双眸跟着她的轨迹移动,似乎在思考夏溯的可信程度。 “你如何知晓此事?” “我能预知未来。” 夏溯没必要把穿越虫洞这件事告诉帝王,于是编了一个理由,反正听起来一样荒谬。 第104章 万岁与一瞬 “预知未来?” 帝王突然上前,拉住夏溯的手。帝王腔体前端的两个肢体十分有劲,夏溯顺着她的力量坐在了她身边。 帝王抬起嫩绿的肢体轻轻抚摸夏溯的手臂。夏溯本以为帝王的肢体应该是柔软,光滑的,但当她的手搭在手臂上时,粗糙的掌心磨过人类肉色的肌肤,竟擦出一片红晕。 “既然你能预知未来,又找上了我,肯定是要为我占卜一下悴螂的未来。那请问,悴螂和无绪空间战争的结局如何?” 夏溯和帝王对视。 “无绪空间轻易击破了悴螂,但他们没有杀掉你们,而是与你们合为一体。悴螂的国度继续延伸了下去。” 帝王没再说话,只是一遍遍抚摸着夏溯的小臂。 “你就不好奇自己的结局吗?” “我只需要知道臣民的结局如何,至于我自己的结局,我拭目以待。” 高频颤动带动的震荡波快速贴近夏溯。夏溯被帝王牢牢抓住,动弹不得。 帝王看着面前少女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像是一抹转瞬即逝的微笑。银光爆破出夏溯的后背,八根触手升起,竖立在她头顶。 帝王震惊的看着被触手捆起来的惊蛰,只是一瞬她又回归了平静。夏溯把惊蛰拎到两人面前,惊蛰腔体上方的肢体被绑住,倒吊着呈现在帝王眼前。 “看来不止我一人会在半夜,翻进窗台,来面见帝王。” 触手上下动了动,惊蛰也跟着上下晃动。 夏溯凝视着帝王,帝王丝毫没表现出惊慌,依旧稳稳地坐在床铺上。 夏溯轻轻挥手,触手便绑着惊蛰转了一圈。就在惊蛰转到用背部面对两人时,夏溯发现他的脑后也长着两个鳍。悴螂请求夏溯五人协助调查的案件似乎水落石出了。 “我以为与帝王同期,拥有皇室血脉的悴螂全都死光了。看来并非如此。” 触手早就封住了惊蛰的嘴,夏溯要先从帝王嘴里听到真相。 帝王望进夏溯同样漆黑的眼眸,她感受不到杀意,却在夏溯的注视中逐渐窒息。夏溯知道帝王的聪慧,惊蛰从背后偷袭都未能制服夏溯,帝王想要从正面打过她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帝王只能说实话。 “他是我假死多年的私生子弟弟。” 帝王看着夏溯,眼神从未落在过惊蛰身上。 夏溯点点头:“他是悴螂迟迟没抓到的凶手?” 夏溯利用原宇宙得到的信息推断出惊蛰就是凶手。无绪空间的靖叶曾透露凶手后脑长着两个鳍,老臣说只有身携皇室血脉的悴螂才有这个特征,但是所有与帝王同期,拥有皇室血脉的悴螂都死了。 恰巧被触手拎在面前的悴螂又是假死的私生子。显而易见,他是凶手。 夏溯得出这个结论后触手一松,惊蛰猝不及防落向地面。他在空中迅速调整平衡,平稳的落在了地上。 夏溯瞥向惊蛰,惊蛰的两颗眼球死死盯着她,那种多年沉浸在暗处,被血液覆满全身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清楚的知道惊蛰正在盘算如何杀了自己。 就在惊蛰的双手开始颤动,肢体收缩蓄势待发时,他突然一惊,瞬间收起戾气。帝王正扭头看着他,冷漠的目光令他怔愣,惊蛰不再敢挪动分毫。似乎很害怕帝王不带丝毫情感的注视。 惊蛰跪下,伏在帝王脚侧。 “所以潜逃在外的凶手归属于你。他在替你办事。” 悴螂没有眼皮,无法眨眼,帝王的瞳仁只是往上移了移。 “你说你可以预知未来,竟然没预知到谁是凶手?” 夏溯的确不知道此事。在原宇宙,所有悴螂都指认帝王是凶手,毕竟只有她脑后长着两个鳍。当然这是在不知道国度内还藏着一个假死私生子的情况。不过现在来看,帝王跟凶手没区别,毕竟凶手是听她的命令在办事。 夏溯见帝王怀疑,只是道:“预知能力总有限度。如果我可以预知整个宇宙未来所发生的所有事件,那活着岂不是很无聊,生命岂不是会变为痛苦。” 帝王浅浅一笑:“说的很有道理。你说无绪空间轻易攻破了悴螂,并与悴螂合体,我想你定是有阻止悲剧发生的方法。” 惊蛰原本低着头,听到无绪空间攻破悴螂时瞬间看向帝王。他很是紧张,帝王却毫不理会他的目光。 “悲剧?” 夏溯摇了摇头:“悴螂与无绪空间内的自己本为一体。重新合二为一难道不是美好结局吗?试想一下,如果你的身体被分为两半,上半身生活在原本的空间内,下半身却被逼迫到另一个空间内,两截身体各活各自的,岂不是很奇怪。悴螂也是一个道理。” 帝王从床铺上站起,圆润的腔体支撑起上半身,居高临下睨视夏溯。 “我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发生。你也没有办法。你只能接受生物的想要找回本体的本能,让你的臣民少遭些罪。” 惊蛰忽然上前,他想要起身,却因为太着急导致后端的肢体撞上地面,关节处瞬间出现一片淤青。 “帝王的结局呢?当无绪空间的进攻告一段落,她还是帝王,对吗?” 惊蛰迫切的想要知道她的结局。当他听到无绪空间攻破悴螂时,他只关心帝王的安危。 “她死了。她不愿意和无绪空间的自己融为一体,于是战死了。” 惊蛰跪倒在夏溯面前,绝望几乎要溢出凸起的眼球。 他的面孔逐渐扭曲:“我只要杀了所有无绪空间的悴螂就可以阻止这一结局是吗?只要把他们全杀光就好了。我已经杀了那么多悴螂,几十个,几百个,和几万个有什么区别!我只要把他们全部杀死就好了……” 他忽然又安静了下来。 “那我呢?我死了吗?死在帝王之前了吗?” “没有。你最后剖开了帝王的身体,与她融为一体了。” 惊蛰的呼吸变得急促,他似乎想要拿手抠进眼球。他不敢想象帝王死在面前的场景,他宁愿自剜双眼,死前她之前,也不愿意面对她死亡带来的悲痛。 惊蛰匍匐在地上,他从未感到过如此无助。从前,他被打断过全身的每一块骨头,被遗弃,被侮辱,但他从未感到绝望。现在仅仅是听到帝王的结局,就令他崩溃。 惊蛰腰侧传来剧烈痛意,他狼狈的摔向一旁,哪有一个经常潜伏在暗处的凶手的模样。他的眼中迸发出阴鸷,在对上帝王视线的那一刻瞬间转化为平静。 帝王毫不怜惜地踹向惊蛰:“别像个落水狗一样趴在我的地板上。站起来,这是命令。” 她这一脚没有丝毫收敛力气,惊蛰不顾腰侧深入骨髓的痛,勉强站了起来。他想要跪在帝王面前,肢体刚弯向地面,又立刻直了起来。他不想再惹她生气,只能弓着腰低声下气的请求。 第105章 朕心已决 “你听到了吗?她说你的结局是死亡。求你了,我以亲情,以爱,请求你,跟我离开国度。” 惊蛰抬起手,他的手头一次不是因为准备攻击而高频颤动,而是因为他怕了。他怕帝王拒绝他的请求,执意赴死,把他自己留在世上。他试探着拽住她的手,整个腔体都在微微颤抖。 帝王甩开惊蛰的手,腰侧的剧痛使他差点摔倒。却因为帝王刚刚说过讨厌他趴在地上狼狈的样子,硬生生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的结局果真是死亡?” 她紧紧盯着夏溯。 “是的。你和他的结局都是死亡。” 惊蛰仿佛又多了一个筹码,他想要轻轻抓住帝王的手,手指在即将触碰到她翠绿的皮肤时僵在了空中。他的指尖带着窗外的丝丝凉气,代替自己触碰她的肌肤。惊蛰默默收回了手。 “就当是为了我。也是为了你。我请求你,我此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向你请求,和我一起离开国度,远离死亡。” 惊蛰自觉地想要跪下,跪倒在她面前乞求她的同意。可是一想到自己卑微的姿态只会引得她的厌恶,他只能惶恐的站着。 帝王看向惊蛰,这是自从惊蛰踏入房间内她第一次正眼看他。 “你以为你的存在能在我心里占多少分量?哪来的错觉让你觉得你的生死配得上我的犹豫。我的决定从不因不相干的人停留,你的价值连让我停顿一秒的资格都没有。” 惊蛰的世界在一瞬彻底崩塌。他以为自己忠心耿耿为帝王效忠那么多年,为她不下百次折断骨骼,手染血液,总能换取他在她心中的一丝分量。 被困在眼球内的瞳仁颤抖着,惊蛰也不顾帝王可能厌恶自己,径直跪在她面前。他其实是恨的。他恨帝王薄情,恨她居然连一丝感情都不愿意施舍给自己。但当他开口却变成了乞求。 “没事,即使我在你心中没有一丝分量,也没事。即使我的结局也是死亡,这都没事。只是你必须离开悴螂国度,你不能死,就当我求你。” “我用我为你跳动的心脏乞求你,秋分,你能听到吗?” 焦急下,他唤出了帝王的名讳。惊蛰后知后觉,整个人愣住了,两颗眼球因恐惧颤动,盯着面无表情的帝王。帝王没有责骂他,他却愈加惶恐。惊蛰希望她这时能大骂自己,甚至打断他的肢体也没事。他最怕她一言不发,默默远离自己。 帝王看着夏溯,像是没听见惊蛰的呼唤般平静。 惊蛰对于帝王感情的幻象破碎。这份单纯只有利用的关系在他眼前被活剥。他想掐住她的脖子一遍遍质问她为何不爱自己,可又怕自己这份爱会令她厌恶。 帝王知晓死亡,依旧坚守阵地。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一走,那些大臣就会献祭阴性悴螂用于安抚无绪空间。她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惊蛰跪在帝王脚下,似乎只要足够虔诚她就会弯下腰,好好看一看他。他还在幻想她在意。 夏溯看着惊蛰这般卑微,帝王也丝毫不被动摇。 “其实你可以逆转死亡的结局,也不需要离开国度。你只需要接受和无绪空间融合,这对于悴螂来说是最好的结局。你不会死,悴螂也只是回到最初的原点。” 惊蛰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夏溯的提议上,他仰望着帝王,乞求她开口答应。 夏溯直视帝王森白的双眼:“我知道你对自身的性命没有留念。但我也知道你心系臣民,愿意为了他们一搏。既然和无绪空间融合已是事实,你何不避免悴螂的一次慌乱,让他们少些恐惧。” 帝王明白了夏溯的言下之意。她可以不顾性命,但她每时每刻都在牵挂国度的安危。 帝王蹲下,轻轻抚上惊蛰后脑的鳍。惊蛰感受到帝王肢体粗糙的触感,立刻向前爬了一步。她扶起惊蛰,他的恨意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每当她施舍那么一点温情时,他可以为她忘却一切痛苦,为她效力。 “我最亲爱的弟弟。” 她的声音很温柔,消去了所有帝王的威压。就如同她刚登基,发现惊蛰为她铲除了所有竞争对手时的语气。惊蛰沉沦在她的抚摸下,她的声音像是为他量身定制般柔和,将他彻底捕获。 “我记得你和我叙述过一份复杂的情感,告诉我,我的决定是对的。” 惊蛰凝视她的眼睛:“负面情绪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当你从那群悴螂手中救下我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而当我杀死无绪空间的自己,负面情绪第一次涌进身体时,我感受到了你给予我的生命终于变得完整。” 他拼命想要证明无绪空间与悴螂结合的可能性。只要她不死,他什么结局都可以接受。 帝王抬手停在惊蛰的脸边,他主动歪头蹭了上去。 “我明白了。” 帝王的目光定格在惊蛰脸上。惊蛰努力掩藏眼里的贪婪,却还是被她一眼道破。 “在国度混乱之前,我想请你再帮我做最后一件事。” 惊蛰下意识要臣服在她脚下,被她紧紧拉住。 “帮我解决掉今日在堡垒中最力挺献祭之人。” 帝王松开惊蛰的手,走到床铺正对面的墙边。她伸手,用手掌快速震动发出的震荡波撕开绿色薄膜。她从中取出一枚手掌大小的六边形薄片。帝王的手掌包裹住令牌,轻放在惊蛰手里。 惊蛰看向令牌,又抬头惊讶地看向帝王。 “这枚令牌就是皇权。有了它,你不再是私生子,而是极致权力的拥有者。没有悴螂可以再羞辱你,质疑你,再折磨你的肉体。” 惊蛰死死握住令牌,仿佛这枚令牌代表着帝王的在意。 帝王收起眸中的怜悯,挥了挥肢体,又坐回了床铺上。惊蛰朝窗台走去,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没能跨出窗户。 “我已经答应了我们的人类朋友接受与无绪空间融合的结局。为了让我的臣民少些痛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惊蛰似乎很是犹豫,迟迟不肯离开。他感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坐在床铺上的帝王只是像往常那样俯视着他,一切如常。 “还不快去。” 惊蛰向来视她的命令为生命的目标。他最后恋恋不舍地望向帝王,跃下了窗台。 房间内只剩下夏溯和帝王。 “我很感激你对悴螂所做出的贡献。” 夏溯摇头道:“别感谢我。帮助悴螂不是我的目的,只是我达成目标的过程罢了。” 帝王依旧坐着,床铺开始融化,化作液体流向地面,筑起一座王座。不管是在王座上,还是床铺上,她始终保持那一种坐姿,肆意而又自信。 夏溯翻出窗台,用触手交替扎进城墙用于移动。她回到了堡垒旁高塔内的房间。她和帝王达成了共识,第二天一早,悴螂的国度将会回到起点。 帝王坐在房间内,看着透进窗户的暗光一点点挪动。她站起身,走到窗户旁。她轻盈的跃过窗台,利用双手震动的锋利度插进城墙。她感受到了暗夜呼啸的冷风,当她仰望天空,锥型云雾刺进双眼。 帝王首次感受到了夜晚的禁忌。内心逐渐贴近那个为了见自己的一面,每天半夜爬上城墙,经受寂静和寒风打磨的私生子弟弟。 高墙如同一块巨大的阴影切割开地面,帝王躲过由负面情绪浇灌的藤蔓,站在了洞口前。如同多年以前的姐姐,她一步步走进了通往无绪空间的通道。 与熟知的国度一模一样的景象映入眼帘。高耸的雕塑几乎要压破帝王的眼球。锥锤扎进雕塑的躯体,一点点削掉它原有的形状,重新塑造为悴螂悲痛的样貌。 一座雕塑瞬间捕获了帝王的视线。在其他所有雕塑都呈现极端痛苦之态时,唯有那座雕塑立的安宁,两个悴螂完全相拥,石躯仿佛要被彼此双臂的力量碾成碎块。 帝王不自觉向着雕塑靠近。就在她离雕塑仅有一步之遥时,她的躯体突然被甩飞。 上百个悴螂涌出房门,化作一片蠕动的绿色肉体向着帝王逼近。帝王被甩飞后在空中用肢体调整平衡,有惊无险的落回地面。 成群悴螂的视线全部定格在帝王身上。他们最纯粹的本能撞击胸膛,驱使他们向着帝王冲去。无数锋利的绿色肢体够向帝王,他们的双手止不住的颤动,化为最为尖锐的利器割向她的躯体。 第106章 有情众生 高频颤动散发出震荡波,悴螂的肉体相互碰撞,震荡波逐渐连成一片。颅内传来刺痛,震荡波和大脑产生共鸣,严重影响了帝王的听觉。她的世界渐渐安静,只剩下被翠绿填满的视觉。 帝王跃起,腔体下端的四个肢体分裂,分别踹向悴螂。她的肢体富有力量,关节经过改造变得极为坚韧,速度快到气层都即将被捅破。悴螂被踹飞,压倒身后一大片悴螂。 肢体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动,帝王回身,用早已震动多时的双手捅进从背后袭击的悴螂体内。她抓住悴螂的骨头,将他的尸体拎起,挡住其他悴螂的攻击。 绿色的碎肉像是破裂的绿叶拂过脸庞,悴螂用手捅向帝王,被她用尸体抵挡。帝王被彻底包围,她将手中的尸体甩到地面,撕扯开尸体的胸腔,把手没入肉里。紧接着一拔,两根滴着血液的骨头被她攥在手里。 悴螂胸骨最下端的两根骨头极为尖锐,帝王将其取出,刺向周围的悴螂。悴螂一拥而上,他们根本不顾被刺穿的躯体,踩着对方的尸体扑向帝王。帝王拿着骨刺从下到上扎穿悴螂的下巴,另一只手划过另一个悴螂的双眼。 帝王被团团包围,悴螂震动的肢体划破她的胸膛,血液飞溅,她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血还是其他悴螂的血。她抓住一个悴螂的手,另一只手穿透他的肩膀,将整只手臂撕下。 翠绿灌满帝王的眼珠,眼前划动的肢体被她接住,再撕碎。腹部被捅穿,血液漏出腹腔,组成消化系统的内脏涌出窟窿。帝王用双手将悴螂的头颅撕成两半,奶白色的脑物质糊满了她的脸。 悴螂相互推搡,最前端的悴螂被压倒在地,在地上一点点向前蠕动。帝王腔体下端的肢体被抓住,她刚要俯身捅穿悴螂的躯体,上半身又被勒住。 两个悴螂绕到帝王身后,用手削掉了她的后脑皮层。奶白色的脑物质近在咫尺,悴螂变得更加热烈,用手伸进帝王的头颅,掏出一把脑物质,放在嘴边吮吸。 帝王猛地挣脱悴螂的压制,旋转,用肢体踹开周围的悴螂。悴螂捧着脑物质津津有味的吮吸,不放过任何一滴,甚至伸出暗绿色的器官舔舐手掌。 悴螂久违的感受到了快乐。快乐冲刷过肉体,刺激大脑更加疯狂的想要靠近帝王。悴螂被这一点饱含快乐与幸福的脑物质感染,他们不再拘泥于帝王,越过她的躯体,奔向通往悴螂原本空间的通道。 帝王抓住悴螂的肢体,硬生生将其扯掉。她努力阻挡悴螂的脚步,腹部和后脑不停漏出的血液在不断削弱她的力量。很快,悴螂抵达了通道前,他们涌进悴螂的国度,准备重新变得完整。 悴螂登上悴螂国度,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温暖的气息。他们成群奔向城市,蠕动的躯体将街道完全覆盖。他们追寻生物的本能,撞开大门,寻找自己的另一半。 霎时间,国度内充斥着恐惧的嚎叫。悴螂寻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他们看着另一个自己脸上洋溢着幸福,内心的怨念达到了顶峰。他们扒开另一个自己的皮肤,再是肌肉,把内脏掏空。再将自己的躯体塞进另一个自己空荡荡的躯体内。 权臣被吵闹声惊醒。他扒开由鼓起绿色膜片筑成的窗户,俯视国度的全貌。街道上尽是涌动的悴螂,和被掏空的绿色躯体。 权臣立刻意识到时机已经来临,他必须现在动手。他跃下窗台,展开肉翅,骨刺扎出脊柱上的皮肤。权臣飞向高墙,降落在通道附近。他杀出一条路,逆流而上,走入无绪空间。 一半悴螂已经进入了悴螂原本的空间。权臣看着一群悴螂围绕在什么东西旁边,他拍动翅膀再次飞起,望向乌泱泱悴螂中央。 帝王一人抵御着几百个悴螂的攻击。她腹部的血液近乎干涸,一截粉色内脏卡在被捅穿的窟窿内。脑后的伤口还在缓缓滴着脑物质。权臣很难想象受到如此重创的帝王还在奋力搏斗。她的肉体按理来讲应该已经宣判死亡了。 悴螂的双手还是掐住了帝王的脖子。她在最后时刻还在奋力用肢体捅死身侧的催琅。随着血管被撕裂的声响,帝王的头颅被扯下,被悴螂捧在手心。悴螂把头颅砸向地面,趴在地上吮吸流淌出头骨的脑物质。 悴螂扒开帝王嫩绿色的皮肤,挖出所有内脏,争抢着要钻入她的躯体。她的尸体被践踏,头颅被粉碎,失去了悴螂的轮廓,化为一滩肉泥。 帝王从未想过苟活。她可以为国度着想,让无绪空间与悴螂融合。但是她自己绝不会接受合体。她如果这么做就意味着从前阴性悴螂的献祭全都失去了意义。帝王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变为了笑话。 只是因为悴螂的祖先想要永享幸福,所以献祭了那么多阴性悴螂。这一切本来就违背了生物的本性。此时此刻,历史的最后,两者还是合为了一体。这让这么多年的献祭沦为笑话。 帝王同时唾弃自己,这么多年来她靠向无绪空间传输负面情绪从而达到稳定,才能从阳性悴螂的围剿中存活。还有减淡对于姐姐撕心裂肺的思念。如果她和无绪空间的自己合体,她会疯。 帝王要让整个国度都铭记这位第一任阴性悴螂帝王。因为她明白,任何关于自己的诟病都会成为未来压死阴性悴螂的借口。所以她要伟大,她要完美,才能为后代撑起希望。 秋分要让所有悴螂知道,振奋,同样是极致的力量。 恐惧,眷念,这两个情绪在死前闪过帝王的脑海。她爱过惊蛰,可是儿女私情,怎能与这些相提并论。 权臣目睹帝王被分尸的全过程。这撼动了他的心。当他真正目睹一个生命愿意用死亡成就意愿时,他自己的生命好似也成为了成就的牺牲品。 “心怀自由之人不该被生命束缚。巨大的代价可能会让你忘却止步,但是,你的肉体,你的每一次心跳,都在为未来可能拥有的自由搏动。” 诺娃森白的声音飘过耳旁。 “现在依旧不晚。你可以放弃灭琅的嘱托,遵循内心。” 权臣的两双眼睛被白色烟雾覆盖,诺娃化作的冰凉气体环绕住权臣。 权臣的心脏在这刻开始真正跳动。为自我跳动,为自由跳动。 犄角上的眼珠捕捉到了身后飘来的血雾。权臣回身,发现空间已经被撕裂,熟悉的血雾飘出裂缝,贪恋的抚过他的脸侧。权臣有一瞬的震惊,但只是一瞬。他已经习惯了灭琅的全知,他不会放过任何为自己搏得利益的机会。 权臣刚刚开始跳动的心脏缓缓停止。诺娃白色的手抓住权臣的胳膊,眼里尽是悲悯。她明明为权臣争取了通往的自由的通道,但随着空间撕裂,这条通道也随之关闭。 权臣不敢去看诺娃失望和怜悯的眼神,他好似又被关回这副由灭琅拼接的肉体内。别无选择。别无选择这个词成为了枷锁。成为了因恐惧而拒绝争取自由的代名词。 石人跃出裂缝,砸向地面。他们坚硬的躯体悴螂无法用双手捅破。即使被捅碎,石块也会重新进行堆砌。将近两百个悴螂被一波波抓回灭琅的角斗场,权臣在旁边看着。他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膨胀,胸膛内的血浆在尖叫,但他只是看着。 他别无选择。 第107章 春秋有别 原本空间的躁动逐渐平息。大部分悴螂已经完成了合体,躺在街道上被挖空的躯体重新站立。他们惊慌失措的四散而开,一时间接受不了负面情绪的侵蚀。往年所有亏欠的恐惧,愤怒,和悲伤霎时间全部灌入大脑。 悴螂的大脑在膨胀,颅骨近乎要被顶破。所有情绪像是要破出面孔,两颗凸起的眼珠仿佛坠出了翠绿的眼眶。 绯红色的发丝缓缓飘动。宿罗靠在窗台边,俯视全城。他看着悴螂被开膛破肚,内心毫无波动。 悴螂的吵闹声早就把夏溯,杰克,安咎,和宿罗吵醒了。经过一番商讨,四人都觉得还是不要去打扰悴螂的命运。他们本为一体,不需要去干涉。 一根根锥形云雾退去,暗色天际渐渐发亮。悴螂的国度彻底平息。一夜间无绪空间变为虚空,悴螂回到了出生时的原点,再次合二为一。 当惊蛰发现无绪空间的悴螂进入国度时已经晚了。他甩开手中大臣的尸体,大臣的头颅砸向地面,头骨碎裂。惊蛰的视线变得模糊,恐惧爬满头骨,刺痛大脑。他跌跌撞撞的跑向通往无绪空间的通道。 惊蛰感受不到自己的呼吸,一切感官被剥夺,只有心脏在被秋分牵动。他进入无绪空间,看到的是满地悴螂的尸体。被扭曲尸体包围的是秋分被掏空的尸首。 被牵动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支撑着腔体的肢体跪向地面,喉管堵塞,惊蛰摔向地面。悲痛将他彻底吞没,他能感受到胸膛在颤抖,在抽泣。惊蛰想要重新站起,肢体却再次摔向地面。 惊蛰不再奢望站起,只能拿手扒着地面,一点点挪向秋分的尸体。快一点,再快一点,指尖被碾碎,他却感受不到一丝肉体的痛觉。他推开一具具悴螂的尸体,被撕裂的肉块滚落尸堆,砸向惊蛰。 惊蛰被尸块淹没,他早已习惯被血浆和尸体包围的日子,此时的他却无比恐慌。双手开始震动,惊蛰撕扯开肉块,终于抵达了秋分身侧。 秋分的尸体面目全非。脑后的鳍被撕掉,腹部的皮肤和肌肉全部绽开,腹腔内的脏器被全部挖空。惊蛰摆动瘫软的肢体,在血泊里蠕动。他伸出双手,手臂内的骨骼都在颤抖。 指尖停在了秋分嫩绿的皮肤上方。惊蛰没有触碰秋分尸体的勇气。他收回手,猛地扎穿了自己的一只眼睛。 惊蛰的手陷进眼眶,鼓起的眼球渗出血液。他曾说过,宁愿自剜双眼,也不愿意看到秋分死去的模样。惊蛰畏畏缩缩的注视着秋分,又突然抱住她的尸体。他终于可以放肆拥抱秋分之时,却是她死亡之时。 清脆的响声传来。惊蛰看向地面,发现是抱起秋分时蹭掉了挂在腰间的令牌。他刚从秋分手里拿到这枚令牌后,就刺进了侧腰的皮肤里,与血肉牵连。惊蛰缓缓拾起令牌,翠绿色的薄片被盛在沾满血迹的手掌上。 惊蛰紧紧握住令牌,秋分柔软的尸体躺在他的手臂上。他看向秋分的双眼,她的眼珠早已溃烂,一只眼睛被挖出。惊蛰这时才明白秋分交给他令牌的真正意义。 秋分用她遗弃的皇权,为后代阴性悴螂铺出了最后一条路。 惊蛰的躯体在颤栗,他不知是因为自嘲的笑声,还是抽泣。他原以为秋分交与他令牌是在表达爱意,但现实将他彻底震碎。他此刻多么希望自己蠢笨,不能揣测到秋分遗愿。 但秋分太了解惊蛰了。她清楚他的汹涌爱意,将其压榨,加以利用。惊蛰果然没看错秋分,她的确是一个完美且伟大的帝王。 惊蛰死死握住令牌,六边形薄片的角刺进手掌,他回到了悴螂原本的空间。 天空仿佛在慢慢褪色,被恒星的光芒冲刷,化作温暖的黄白色。街道被血液覆盖,悴螂全都缩回了居民楼内,试图消化和适应新的情绪。 光芒照射在惊蛰翠绿的脊背上,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光芒的触感。恒星发出的柔光一遍遍抚摸他的脊背,就像是秋分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他脑后的鳍。 惊蛰为了给秋分效命,白天基本都封闭在无绪空间内。无绪空间虽然和原本空间的样貌一模一样,可是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像是汇聚了所有无绪空间悴螂的怨念。惊蛰只在午夜时分会回来,杀死一切胆敢阻挡秋分脚步的悴螂。 堡垒依旧伫立在国度右上方。惊蛰作为私生子从未从正门进入过堡垒,今时今日,堡垒内空无一人,他猛地推开大门,向着王座走去。 王座没有呼吸,更没有心跳。它只是无声的站在那里,权力的光辉不断向外溢出,流淌至惊蛰脚下。他的脚步不由自主的变轻,走到王座旁边。 被自己的折断的手指抚上王座,惊蛰跪倒在王座前,想象着秋分坐在王座上的样子。惊蛰吻向王座,他好似能触碰到秋分的体温,能重新拥抱在王座上肆意伸展肢体,无所畏惧的秋分。 惊蛰从短暂的温情中抽离,他找到那个被踹烂一只眼睛的悴螂,把她领到了王座旁。惊蛰此时也失去了一只眼睛,脓液滴落眼眶,在地上留下一条痕迹。 等大臣调整好体内的情绪,拖着颤颤巍巍的身体进入堡垒面见帝王时,发现王座上的悴螂不再是秋分,而是秋分在高墙外拯救的另一个阴性悴螂。 所有大臣议论纷纷,质疑声越来越大,直到惊蛰迈入光亮。他的一只眼球被捅破,手指折断,浑身血浆,从外形上震慑住了大臣。 惊蛰展开折断的手指:“帝王已死,她将灵魂与肉体全部奉献于悴螂。现在,让我们恭迎新的帝王。” 惊蛰的话语掷地有声,大臣却沉默了。紧接着,他们开始吵嚷,质疑新的帝王。他们已经受够了秋分这个阴性悴螂的统治,他们坚信只有阳性悴螂的拖尾才有用处。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阴性悴螂不该,也不配成为帝王。但是这是旧王的遗愿。” 其中一个大臣走上前,与惊蛰对峙:“我们怎么知道你不在说谎?旧王已死,你的话死无对证。” “死无对证?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惊蛰露出手中的令牌,大臣一片哗然。令牌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秋分将令牌交与惊蛰,根本不是在表达她在意。而是让他代替自己,封一位阴性悴螂为王。 大臣看见这枚令牌噤了声。谁手握令牌,就相当于手握皇权。 惊蛰见此不由感叹秋分的能力。她将自身的死亡最大利益化,利用惊蛰守护了阴性悴螂的地位。 “如今无绪空间的悴螂与我们合为一体,也不再需要献祭。我们失去了传输负面情绪的优势,阴性悴螂的拖尾却拥有振奋精神的能力。你们最好想清楚,现在阴性悴螂的能力,可比能达成精神污染的阳性悴螂要高得多。” 大臣不再反驳。他们虽然常年压榨阴性悴螂为瘾,但是他们明白惊蛰说的话是正确的。国度在秋分的治理下的确井井有条,最具有争议的献祭现在也不需要再考虑,大臣们也算是接受了这个结果。 惊蛰陪着新王面见了大臣,大臣退下后,夏溯五人走进了堡垒。 惊蛰看向夏溯,在她的眼神示意下感谢了五人对悴螂的帮助,并赠与他们宝物作为纪念品,然后好生送回了肆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