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妖主》 第一章,好一场秋雨 大齐国昭明五年。 仙人降世,昭告天下,妖邪生,人间将乱。 尔时,大齐国新帝登基,改“昭明”为“乾启”。 十八年匆匆而过,天下越发动荡不安,天灾人祸不断,妖邪更是横行。 这一日白露,沅州城迎来了久违的秋雨,洗去残暑,城中也多了一些头戴斗笠的江湖客。 他们凝视青阳观,却按下眉间的杀机。 …… “少爷,该起床喝药了!” 白发老者推开房门,却未看见少爷的身影,反倒床榻铺得整齐。 走出房间,终在后院,看见一名手持长刀的少年,在秋雨中练刀。 少年身姿挺拔,一袭白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 他剑眉斜飞入鬓,仿若墨染,一双桃花眼在细雨中愈发清亮,眼角的黑痣恰似暗夜妖星,为他俊秀的面容添了几分神秘与不羁。 雨水顺着他的鼻梁滑落,滴落在紧抿的薄唇上。 他手握长刀,刀光闪烁,每一次挥砍都刚劲有力,招式凶狠凌厉。 雨越下越大,砸在青石砖上溅起层层水花。 少年的刀法却愈发迅猛,刀影在雨幕中纵横交错,如蛟龙出海,似闪电划破长空,欲将这场秋雨斩碎。 一刀舞尽,他半蹲在秋雨中,却咳嗽不断。 “少爷,雨下得这般大,您又何苦还如此拼命地练刀呢?” 白发老者站在少年身旁,为他撑起一口油纸伞,眉头轻皱,满是疼惜与担忧。 “您自幼便体弱多病,观主让您练刀学武,不过是想让您强身健体,切不可操之过急,伤了根本啊。” “刘叔,你说为何十多年了,师尊还是不肯教我修行,难不成我真是废物不成!” 白秋雨一拳砸在青砖石上,鲜血从指缝间流出,他抬头,满脸不甘。 刘叔本名叫刘大壮,乃是负责青阳观日常杂事的人。 他想起最近他们师徒之间的不和,轻叹了口气:“观主自有安排,少爷还是耐心等待。” 他目光坚定,满是期许,“老奴相信,少爷总有一天能大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 “别说大鹏了,我怕是连云雀都不如。前不久仙门来收徒,沅州知府的小三子也被收为门徒,更是被赏赐丹药,而我还要喝药度日。” 说罢,白秋雨接过老者手中的汤药,一口饮下。 中药虽苦,可喝了十多年,却再无滋味。 少年名叫白秋雨,自小无父无母,是他师尊在旅途中,路过一座青丘山,在山下的乱坟岗捡回来抚养长大。 或许是因为那时天下秋雨,婴儿的他,风寒入骨,导致十几年来,终日离不开汤药。 青丘坟畔拾孤雨,药盏盛来半生秋。 虽然观主医术高超,更是传闻中的苍梧修士,可终究对少年的疾病束手无策。 为了锻炼少年,强壮体魄,观主便在他八岁时就教他练刀。 这一练便是十年,酷热寒暑依旧。 也不知是师尊汤药起效,还是少年练刀习武所致,少年并未比同龄人虚弱,反而体魄比同龄人更胜一筹。 至于他口中的小三公子,与他年龄相仿,却是一个恶人胚,比他父亲李知府更胜一筹。 平日里横行市井,欺男霸女…甚至传出与其父小妾有染的丑闻,令人不齿。 而白秋雨自幼熟读经典,坚信“侠之大者,为民除害”。 每当撞见如小三公子般的恶人欺压百姓,他便怒火中烧,持刀阻拦,即便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然而,每次冲突后,观主总会严厉训斥,命他隐忍,学会谋定而后动。 可这些年来,白秋雨跪坏了九张蒲团,却始终学不会袖手旁观。 他不明白,观主为何要阻止他行侠仗义,更不明白,何谓民不与官斗,他只知侠者要为民除害,斩妖除魔。 这也是经典文集所倡导的,否则,修行人为何要踏上修行。 只是为了追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 突然,风雨中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名身披蓑衣的男子闯进庭院中。 “白秋雨,你家丫头弦歌被知府小三公子掳走了,就在雅香庭院,你快点去救她,若是晚了,怕是会被受辱呀!” “什么!他竟敢掳走丫头,真是色胆包天。” 说罢,白秋雨提起长刀,顶着风雨,朝长街尽头疾跑而去。 身披蓑衣的男子,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身踏出大门。 公子交代的事情他已办好,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 庭院中,一袭青衫的观主从房门中走出来,身后跟着一个患者。 那患者满脸感激,接过几副中药,连连道谢后,消失在雨幕之中。 “观主,少爷怕是要跟那知府三公子又爆发冲突,您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白发老者,于大雨中抬头看向观主,一脸担忧。 观主轻咳几声,拿开手巾,上面染着鲜血。他却视而不见,反倒望向长街的方向。 语气平和,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老刘,秋雨已弱冠之年,少年人的事就让他自己来处理。我插手太多反倒会害了他,这世间风雨,他总要去经历。” …… …… 雅香庭院中,烛火通明,一根檀香燃烧着,异样的芳香弥漫室内。 知府小三公子,正站在床榻旁一脸淫笑,伸手欲解少女的外衣。 “待此番过去,弦歌这丫头,终是本公子的人了。” 床上躺着一位年约十五的少女,巴掌大的脸蛋雪白如瓷,琼鼻秀挺,樱唇不点而朱。 即便昏睡,也难掩青涩面容下倾国倾城的潜质。 “公子……不好,白秋雨闯进来了。” 门外响起家奴急切的声音,小三公子眉头紧皱,咒骂道: “这该死的白秋雨又来坏我好事。” 再抬头,双眼通红,显然被欲望冲昏了头脑,大声喊道,“先给我拦住他,给本公子拖住半柱香时间。” 可还未解开第三颗纽扣,房门已被一脚踢开。 门外站着一名少年,手提一口长刀,刀刃染血。 屋外走廊上,躺着两具家奴的尸体,鲜血染红青砖。 小三公子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恢复凶狠,怒目圆睁,道: “白秋雨!你敢杀我家奴?这沅州城都姓李,今日你和青阳观,都得给他们陪葬!” “狗东西,事到如今,还敢威胁我,真是不知所谓。” 白秋雨冷哼一声,周身散发出无形的杀气,一双桃花眼满是凌厉。 踏进房门,直逼小三公子。 小三公子脸色惨白,跌撞着退到墙角。 “白秋雨,我爹是知府,未来师尊是清风谷长老,你敢动我?” 白秋雨冷哼一声,“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爹还只是小小的知府。” 手中鱼牙刀一转,寒光逼人,“你今日欺负弦歌,我非杀了你不可。” “你敢杀我,我爹一定会把你凌迟处死。” 他猛抬起头,眼露凶光,手持一口匕首朝白秋雨脖颈刺去,显然是想借机杀他。 “找死!” 白秋雨侧身躲过袭杀,情急之下,扬起长刀,朝小三公子脖颈斩去。 刀光划破黑暗,于昏暗的烛光下,洒下一场血雨。 小三公子倒在地上,挣扎几下,便没了动作,血染红地面。 白秋雨摇晃脑袋,只觉意识昏沉。 瞧着倒在血泊中的小三公子,他后退数步,刹那间,冷汗顺着脊背滑落。 他竟然真的杀了小三公子,要知道他只是想教训对方一顿,并未真的想杀他。 如今人已杀,再无后悔可言。 他转身,急拍弦歌的脸,“丫头……丫头快醒醒。” 见她一时未醒,白秋雨手持一枚银针扎进少女的人中穴。 “唔——” 清秀少女睫毛微颤,缓缓睁开双眼,映入一双桃花眸,那眼眸中满是担忧。 “哥……那个知府三公子想欺负我。” 少女双眼如雾,抱住白衣少年的脖颈,像是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声音哽咽,惊慌失色的神情越发惹人心疼。 “别怕,他以后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白秋雨拍着少女的肩膀,坚毅俊秀的面孔流露出几分柔情,却掺杂着几分苦笑。 弦歌是他从雨泽湖畔抱回青阳观的,二人虽无血缘,却亲如兄妹。 于他而言,弦歌就是逆鳞,谁碰谁死。 “啊!哥,你杀了他?”弦歌手指那墙角的小三公子,鲜血染红了地面,显然已死。 “除了我以外,应该没有别人会杀他。”白秋雨抱起弦歌,朝外走去,脸上露出苦笑。 “哥,都是弦歌连累了你,这下知府肯定不会饶过我们。” 弦歌握紧白秋雨的衣角,想到知府的问罪,眼中满是担忧与愧疚。 “这不是你的错,你无需自责,我们先回观里再说。” 白秋雨言语上安慰着弦歌,可心中已知,自己这次怕是被人算计了。 却不知暗中的凶手目的究竟是为何! 当下,只能先回青阳观,寻求师尊意见。 若是师尊护不住他,他便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小三公子是他杀的,理应由他来顶罪。 他背着弦歌踏出雅香庭院,顶着大雨朝青阳观的方向疾跑而去。 待白秋雨走后,一名斗笠男跟着素袍男子走出大门。 对方打着油纸伞,看不清面容。 斗笠男卑躬屈膝,一脸讨好,“大哥,既然事情都已办成,那答应我的赏钱……” “我这就给你赏钱……” 素袍男子拍了拍斗笠男的肩膀,另一手却掏出一口匕首,狠狠扎进斗笠男胸膛。 啊! 斗笠男抬起头,血自嘴角溢出,他的手死死攥紧对方的肩膀,“大哥,你为何要杀……” “你知道的东西太多,留着你,岂能让公子安心。”素袍男子冷冷一笑,手中再用力,匕首扎得更深,血流得更多。 “你……不得好死。” 斗笠男踉跄后退,靠在墙壁上,如抹布一般滑落,头垂下而亡。 素袍男子拔出匕首,转过身,“你放心地去吧,你的妻子我会妥善照料的。” 一道惊雷“咔嚓”一声,劈开灰沉的天。 靴底碾过积水,他头也不回地走进雨幕中,身后那具尸体正被雨水冲得发白。 “沅州城,已经平静太久了,是时候该热闹一下了。” 第二章,再回首,生死离别 青阳观内。 几名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百姓正在神像下烧香,祈求平安顺利。 白秋雨背负包袱,与弦歌站在堂中,风寒萧萧,院外的秋雨越下越大,雨雾缭绕。 远远传来隐约的马蹄车轮声。 “刘叔,师尊如何说?” 白秋雨瞧着从屋内走出的白发老者,连忙问道。 刘大壮神色凝重,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 “少爷,观主已得知您杀了知府三公子后,便盘膝观剑,再无言谈。” 白秋雨听闻,神情一凛,愧疚与决绝在眼中交织。 他咬了咬牙,语气坚定又带着一丝苦涩。 “人是我杀的,我不会牵连师尊的,丫头弦歌还小,还请刘叔多照顾一番,我这就离开青阳观。” “哥,弦歌跟你一起走,你不要丢下弦歌,是弦歌不好,惹到那知府三公子。” 弦歌泪眼涟涟,抱住白秋雨就不肯松手,“哥……别丢下我。” “丫头,你留在观里,江湖太过险恶,我岂能让你跟我颠沛流离。” 白秋雨摸了摸丫头的青丝,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与悲愁。 可翻手间,一根银针扎进丫头脖颈的昏睡穴中。 针入一寸深,人已昏迷。 “刘叔,丫头与师尊就交给你照顾了,我白秋雨就告辞了。” 白秋雨把丫头放在高椅上,再看向里屋大门方向,扑通一声跪下,连磕九个响头。 “师尊,不孝徒弟,白秋雨走了,您一定要保重呀!” 说罢,起身朝廊外走去。 “少爷,你先别走呀,”刘大壮站在走廊上一脸纠结,回头看向里屋,“观主,少爷真的走了,这如何是好呀!” 许久未听见声音传出,他连忙走进里屋,观主已不在。 那口悬在案座上的青阳剑,也无踪影。 …… 青阳观外,白秋雨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穿越茫茫雨海。 他必须在知府还未知晓是他杀了小三公子之前,就逃出沅州城,否则必有凶险。 “大胆狂徒,白秋雨,你往哪里逃!” 雨雾之中,一队持刀皂衣捕快拦下白秋雨的前路,为首者正是沅州城的陈捕头,人称“鼠眼贼头”陈刃。 白秋雨抬起斗笠一角,瞧着前面的众捕快,步步后退。 “别让他逃了,本府要将他凌迟处死,以祭我小三子的亡灵。” 一辆马车从众捕头身后驶出来,身为沅州知府的李长风端坐在马车中,身前一个家奴的脑袋被他一脚踩在脚下。 哗啦一声—— 随着知府的命令,一队士兵从长街两旁窜出来,断去白秋雨的后路。 “今日看来是在劫难逃了……但是,怎么也要拼一把。” 白秋雨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刀,可还未拔出。 长街之中,响起一道剑鸣声。 一道流光如闪电般撕裂长街,将士兵与捕快像蝼蚁般击飞。 一片哀嚎,震长街。 一袭青衫的观主从空中落下,踩在马背上,风雨不染,傲然挺立。 “有我李济川在,何人敢欺我徒弟。” 一声落,百千万雨滴,在无形的力量中,化作箭矢击飞那些持刀逼近的捕快与士兵。 “李济川,你莫非想造反不成,我可是沅州城的知府,你这是包庇杀人恶徒,当街打杀本府官差,本府屠你九族。” 李知府勃然大怒,一脚踢飞家奴,砸在长街之上,惨死当场。 “你一个新来的沅州知府,莫非以为朝堂有人,就妄想做这沅州城的土皇帝不成!!” 观主眉头一皱,一步踏出,人已在知府面前,扬手夺去知府拔出的长剑,一剑甩出,插在长街的梁柱之上。 “我李济川,忍你很久了。” 扬起手,一巴掌扇在知府的脸上,啪嗒一声!扇得李知府头昏眼花,脑海一片空白。 他身为知府,竟被当街扇脸,恼羞成怒。 “去死吧!” 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一剑刺向观主的心窝,速度之快,显然超过通玄境的武夫。 “想法不错,终究还是太慢了。” 李济川两根手指夹住匕首,反手重重扇在知府脸上。 脆响惊到在场的众人…待第九记耳光落下时,知府已鼻青脸肿。 “我李济川生平最恨仗势欺人,但有人非要把脸凑过来,这买卖,我自然乐意。” 最后一记耳光裹胁劲风,知府像断线风筝般滚出三丈远,乌纱帽卡在街角歪脖子树上。 远处站在长街的白秋雨,抬头瞧着风雨中师尊,满脸惊愕,呆若木鸡。 这还是那往日儒雅随和的师尊。 那个经常劝自己忍辱,慎行的师尊! 虽然知道前不久西北一行,师尊回来后就一改反常,眉宇间多了几缕忧愁。 还掺杂着间续的咳嗽,平时的行事也越发雷厉风行。 却不曾想,他生气起来,连扇知府的耳光也是这么霸道。 “徒弟崽,这口匕首还不错,为师送给你了。” 李济川轻飘飘落在白秋雨身旁,拍了拍他肩头,把那口匕首塞进白秋雨的怀中。 白秋雨微微仰头,望向师尊,眼神里满是忐忑与愧疚,嗫嚅道:“师尊,你不怪我惹是生非,也不听你的劝告?” 李济川神色温和,目光中透着理解与包容,语重心长,道: “年轻人血气方刚,爱抱打不平是好事,只是下次尽量理性一点,避免被人当刀使。” 说着,李济川望向狼狈的知府,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转头看向白秋雨,神情变得郑重而严肃 “另外,为师这次掌扇知府就是要最后教你一件事情,行走江湖,武力才是王道。” 说罢,他丢给白秋雨一枚盘龙戒指,“你往日常抱怨我不教你修行,这戒指中有你想要的答案。你赶紧出城去吧,为师希望跟你再见之时,你真的成长起来了。” “师尊!” 白秋雨转首,瞧着风雨中一袭青衫,浊泪两行。 他猛然回头,把那枚戒指插在手中,在众士兵与捕快忌惮而复杂的目光中,朝长街尽头走去。 被扇成猪头的知府,在师爷撑着的雨伞下,望着白秋雨的背影,咆哮道:“白秋雨,杀子之仇,不共戴天,终有一天,本府要将你碎尸万段。” 白秋雨停下脚步,将鱼牙刀插入刀鞘,“碎尸万段?你儿子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李知府握紧拳头,回头瞧着风雨中的青阳观,忌惮与怨恨的目光浮现。 想不到这小小的青阳观,果然卧虎藏龙。 这观主的修为怕是五境之上了吧! 据悉,这天下修行人,可分为苍梧修士与武夫。二者虽然流派不同,但大道殊途同归。 境界相同,只是施展手段各不相同。 分为凡密道三境。 凡境分为通玄,藏海,了凡三境,每境又分上中下三阶。 而密境之上便是,紫府,搬山…… “今日之辱,本府记下了。师爷,我们暂时先回府。” 知府目露寒光,暗道若是消息不假,这青阳观不日便会倒下,那时本府定要白秋雨不得好死。 …… 白秋雨路过四方客栈,甩手往屋檐下一个破碗中扔一枚安定钱。 自从三年前知府到来时,这老乞丐就出现在这四方客栈外乞讨,每次白秋雨路过这乞丐旁,就会随手丢一枚安定钱。 这三年下来,已不下千回。 老乞丐抬起披头散发的脸,习惯性喊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今日也不例外。 白秋雨笑了笑,一腔离愁终是淡了几分。 他回头,却猛地停下脚步,只见远处走来一名头戴斗笠,上身赤裸的男子。 身上缠着一圈铁链,捆绑着一口长剑。 剑体赤红,无剑鞘,却散发着一股让白秋雨感觉厌恶的气息。 斗笠男子赤裸双脚踩在雨水中,却不染片缕泥水。 只是片刻间就与白秋雨擦肩而过,消失在长街中。 “这人莫非也是苍梧修士!应该修为很强吧,只是他来沅州城所谓何事?” 白秋雨眉头轻皱,却摇摇头,“算了,我该早点出城了。” 说罢,加快脚步朝城门赶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白秋雨早已出了城门,坐在一辆路过的载客马车行驶在官道上,前方出现了一个分叉路口。 往左前往云衍州,往右前往宁安州。 突然,沅州城方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仿若天崩地裂。 白秋雨猛地拨开身旁百姓,飞身跃下马车。 仰头观望,只见沅州城上方,一道青衫道人手持一口三尺青锋。 “那是师尊?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秋雨一脸愕然,一双桃花眼满是担忧。 因为距离沅州城太远,他即便比普通人的视力更强,却也看得很模糊。 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口赤红的剑光,如同一口流星,斩向青衫道人。 刹那间! 天地失色,光芒夺目,仿若星海炸裂,万道剑芒闪烁,让人目眩神迷。 一袭青衫道人从空中缓缓飘落,胸口被一剑捅穿,于死亡之际,往城外看了一眼,像是在寻找什么。 …… 白秋雨眼眶瞬间红透,桃花眼中满是惊恐与担忧,嘶吼道:“师尊!” 他颤抖着手,掏出几枚铜钱扔给车夫,转身朝着沅州城的方向狂奔。 狂风嘶吼着,狠狠扯下他头顶斗笠,暴雨如鞭,重重抽在他脸上。 白秋雨脚步踉跄,却没有丝毫犹豫,停顿。 此刻,脑海中只有师尊的身影。 他在心底嘶喊: “师尊,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第三章,我竟是妖! “师尊!” 月光下,白秋雨僵立在废墟前,刺骨寒风灌进肺腑,身如冰雕。 天黑前,头戴斗笠、手持刀剑的修行人在四周大肆搜寻,他只能藏在暗处,心脏狂跳,大气都不敢出。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那些人终于散去,他才脚步踉跄地冲向青阳观。 眼前的青阳观只剩断壁残垣,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中心,周围则是大火肆虐,焦黑一片,刺鼻浓烟裹胁着热浪滚滚袭来。 白秋雨红着眼,在废墟里疯狂翻找,终于在一堆瓦砾下,瞧见一具尸骨,旁边插着一口断剑。 他颤抖着手去握,断剑瞬间化为齑粉,只剩他呆在原地。 “这!” 他呢喃着,又走近几步,在尸骨上摸到一枚玉佩。 那是他赠给师尊的一枚九尾妖狐玉佩。 刹那间,往昔与师尊相处的画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晨光熹微,师尊汗流浃背,一招一式教他练刀,眼神专注坚定。 月上枝头,庭院中师尊讲述修仙奇事,拍着他的肩传授处世道理。 他病重卧床,师尊彻夜守在床边,眉头紧蹙,一勺勺喂药…… 那些温暖瞬间,此刻却像尖锐的冰碴,狠狠扎进他的心窝。 “师尊,不孝徒弟来晚了。” 白秋雨捡起玉佩,“扑通”一声跪地,泪水夺眶而出,双手死死抓着泥土,尖锐的碎石划破掌心,殷红的血洇染开来。 他脑门重重磕在地上,连磕九个响头,抬起头时,印堂破皮,鲜血顺着鼻梁滑落。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发誓:“师尊,我一定会找出凶手,为你报仇!” 随后,他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捧起尸骨包裹好,又在废墟里寻了一个时辰。 却不见丫头与刘叔的踪迹,另外凶手的尸首也不知所踪。 至于那口断剑的模样,却深深刻在他脑海里:剑首盘龙,剑额飞鹰,剑身刻着“炼门”二字。 他攥紧拳头,暗自决定就从这口断剑和长街遇到的背负血剑的斗笠男查起。 白秋雨抱紧师尊的遗骨包袱,回头看了眼月光下的青阳观废墟,擦去眼角的泪水,朝长街走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冷清的长街中。 响起啪嗒一声! 白秋雨猛停下脚步,朝后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一只夜猫从瓦檐上掉落,砸碎瓦片。 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遇到那些杀手。 此番,他还未踏入修行,若是遇见那些杀手,怕是会被他们轻易杀死,那时就没人能为师尊报仇了。 再回首,却猛地往后一跳,黑暗中竟多了一个人。 “刘叔,你竟然还活着,这太好了。” 白秋雨瞪大眼睛,他自小天赋异禀,这双桃花眼就能视黑夜如白昼。 远处,白发老者披头散发,一瘸一拐,语气悲惨。 “少爷,观主在送你回来后,他让我带着弦歌离开沅州城。可突然一帮杀手来袭,观主为了保护老奴与弦歌,与那些杀手战斗……观主,死了。” 白秋雨握紧双拳,此时此刻,他才知晓师尊西北一行回来后的反常,怕是已察觉出暗中的危机来了。 “刘叔,那弦歌人呢?” “少爷,弦歌为了保护老奴,被撞见的陈捕头抓走了。” 刘大壮双膝骤然跪地,“少爷,是老奴无用,害了观主与弦歌。” “那陈捕头为何要抓弦歌,可是为了我?” 白秋雨蹲下,连忙扶起刘叔,追问道。 “那陈捕头算准了观主已死,你必然会回来,是以他抓住弦歌让老奴找到少爷。” 刘大壮哽咽道:“他让少爷带着青阳观的宝物前去衙门投案自首,否则三日后,杀弦歌以儆效尤。” “我知道了。既然那陈捕头想要观里的宝物,定然不会伤害丫头。” 他低头看着手指中戴着的盘龙戒指,“刘叔,我先带你出城,去城外的老宅。师尊在送我出城前,曾交给我一枚戒指,他说可让我踏入修行,待我踏入修行,便能为救丫头多添一分把握。” “少爷,老奴都听你的。” 当下,白秋雨搀扶着老者朝黑夜中走去,他知道这附近有一条地道,能通往城外的老宅。 如今这城中多有危险,不便久留。 就在白秋雨离去之际,那处野猫摔落的角落旁,走出一名男子。 “既然观主已亡,那等宝物,有能者居之,我这就去告诉大都头。” …… 城外的老宅中,白秋雨推开房门,点燃屋内的鱼油灯。 屋内一片明亮,他盘膝坐在床榻上。 “刘叔,还请你帮我在外面护阵片刻,我打算借助师尊留下的戒指踏入修行。” “少爷,你安心修炼,我这就去外面为你护阵。”说罢,刘大壮手持着桌上的长刀,走出房门,再转首合上房门。 他坐在庭院的石磨上,双手合十,祈求道:“请四方天尊,西方菩萨,沅州城土地公婆,保佑我家少爷能顺利踏入修行。” 屋内,白秋雨用一口小刀割破手指,鲜血滴落在戒指上,待戒指在吸收鲜血后,便散发出一道红光。 白秋雨脑海念头一动,一方十丈的空间浮现。 周围是一片黑暗,更深处却是电闪雷鸣,白秋雨再深入,却感觉灵魂传来刺痛。 隐约间发现那黑暗之中,有一座宝塔,被天地血链困锁。 周遭有仙魔之音,高吟不止。 白秋雨猛睁开眼,一口鲜血喷出,“那黑暗深处藏着什么?天地血链,一座宝塔……” 待休息片刻,自语道: “先看看师尊给我留下的东西再说,当前踏上修行才是重中之重。” 脑海念头一动,手指上的戒指闪烁几下红光,当下几件物品落在床榻之上。 一封书信,一枚玉简,和一只墨玉雕刻的狐狸,还有一枚玄色的晶石,晶石散发着绚烂的光芒。 白秋雨抓住那只墨玉狐狸,眼中满是讶然,这只墨玉狐狸是师尊用刻刀亲手所刻,是送给他十岁的礼物。 他一直以为是被自己遗失掉了,却不曾想,一直被师尊收藏着。 “这是师尊给我留的书信吗?” 他拿起那封书信,拆开来一看。 上面写道: 【秋雨吾徒,当你看到这封信时,吾怕是已不再人间,你切勿悲伤。 对吾而言,这人间一途,便是一场修行,此番结束,他日或许能再见。 只是为师却并非如你所见一般是个完人,此生我也犯下无数的错误,也曾后悔过,只是其中一件困扰了数十年。 你本是半妖,为师在青丘山脚下捡到你…… 世人皆说妖邪为恶,其中半妖更是邪恶至极,可为师也难以摆脱。 于是便在你年幼之时,为了防止外人识破你的身份,也为了保护你,为师便封印了你的妖体,并禁止你踏上修行 …… 近来,终究大彻大悟。 所谓人心中的成见,不过是困扰自己的囚笼,也是伤害他人的荆棘。 如今,吾把一切都告诉于你。 一是吾对你的忏悔,二则是所谓的妖邪生下来便是恶,这等圣人言论终归是错误的。 也为了验证为师的理念,此番便留下一枚修行的功法《九玄妖决》,以及一枚解开你身体封印的玉晶,你只需滴血在其表,它们便会为你所用。】 …… “我竟然是妖,还是半妖!” 当白秋雨得知这个消息后,如遭雷击,半晌后才回过神来,苦涩道: “师尊也是菩萨心肠,若是他人知晓我是妖邪,怕是早已将我斩杀了。” 白秋雨握紧拳头,“既然已成妖邪无法改变,那就按师尊说的去做,是妖是魔,都不重要。这一生,只求心念通达,多行善事,不负师尊期望。” 当下,白秋雨手持小刀割出一道伤口,往玉晶上各滴一滴鲜血。 刹那间,房屋内大放百千豪光,一股玄妙的威压笼罩整座山庄。 只见那豪光之中,一枚玉简悬浮而起,没入白秋雨的印堂穴。 在他灵台之中,浮现出《九玄妖决》四个金光灿灿的繁体大字,赫然是妖族的文字,可他只看一眼便瞬间觉悟。 百千豪光中,他双腿盘膝,悬浮与空中,如一尊仙佛,宝相庄严,周遭则是梵音妖吟作响。 一枚玉晶围着他旋转,转了百圈后,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白秋雨的气海洞天中。 无名的气机爆开,宛若苍穹破碎,又好似仙人劈开混沌,化清浊为天地。 此时的洞天灵台之中万千变化,好一场大造化。 白秋雨猛抬起头,眉心出现一道玄妙的图案,似妖非妖。 刹那间,一道血色光柱似捅破瓦檐,朝星河璀璨的苍穹直射而去。 这一幕于凡人而言,便什么都没发生。 可周遭百里,千里的苍梧修士,皆从禅坐中苏醒,像是感应到什么。 他们从洞府中走出,瞧着一方天际,眉头紧锁。 “好一股玄妙之气,莫非有绝世宝物出世?” 可还未待他们御风飞行,那股玄妙的感应便烟消云散,像是从未发生过。 但有大能看破玄机,悲悯道,“那只妖邪竟然还活着,此番,人间将大乱矣。” …… 于百千万里之遥的极地,一座永无天日的深渊之中。 传来一阵铁链的声音,震得周遭飞沙走石,就连那黑夜也退去半尺,像是那黑暗中有只上古凶兽正在咆哮。 又在那无尽的黑暗中,一滴泪水幻化的光芒,点亮十方世界,融入娑婆之海中,于寒风中化作一股思念腐蚀万千。 …… 屋外,刘叔坐在庭院的石磨之上,双目时刻注视着屋内,他十分担忧少爷的修行之路是否顺畅。 “已过去三个时辰了,也不知少爷情况如何了。” 再转首,庭院的大门,被人一脚踢开。 大门砸在地上,掀飞万千月光,于寒风刺骨中。 一名身穿盔甲的将领站在门外。 他腰垮长刀,凶神恶煞。 第四章,誓死护主 月光惨白,如霜般洒在庭院,鬼爪似的枝影摇摆不定。 “……李都头,你怎么来这里了?” 刘大壮瞧着门口的李都头,从石磨上一跃而下,手里的刀掉落在地,他连忙捡起。 李都头跨过门槛,朝四处扫了一圈,直视刘大壮,“说,白秋雨他人在何处?” 他手下人告诉他,白秋雨带着青阳观宝物逃到这里,于是他带领一队士兵一路追来。 可找了半天,结果在这里只找到了刘大壮。 “你若是敢骗本都头,我杀了你。” “小人岂敢骗都头,”刘大壮手指东方,颤声道:“少爷进城去了,不在这里。” 李都头瞧着刘大壮身后,紧闭的大门,再看向他手中颤抖的刀,上前一掌扇翻刘管事。 “怎么!连刀都拿不稳,还想拦我。” “李都头大人,我哪敢拦您,我这不是有个事情想跟你禀报么!”刘大壮一脸献媚,爬起身说道。 “什么事情?”李都头眉头一挑,斜视白发老头。 刘大壮舔了舔舌头,上前几步,道:“之前坊间不是传得沸沸扬扬,说青阳观有宝物么?小人刚好知道那宝物在那,何不借一步。” “你说!” 李都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刘大壮见罢,只能小声道:“小人曾偷听观主说那宝物就藏在这山庄的地下,我可以带您去找。” “哼!你真当我是白痴么!那宝物你一个家奴岂能知晓。” 李都头一拳轰在刘大壮腹中,后者痛得五官扭曲,缓缓地蹲下。 再抬起脚朝刘管事的肩膀,脑袋使劲地踩,像菜刀剁肉馅,一边踩,一边骂骂咧咧。 “操,老子今天一肚子火没处撒,你个老东西,还敢糊弄我,真是找死。” 刘大壮抱着脑袋,蜷缩着身体,忍着痛,暗道:不管如何,老奴都要为少爷修炼争取点时间。 李都头发泄完心中邪火,转身看向那房屋,“白秋雨,你赶紧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别躲了。” 片刻过去,房屋紧闭,那透出来的光线反而暗淡几分。 李都头眉头微皱,下令道:“去,给我打开房门。” 两名士兵上前,从刘大壮身旁擦肩而过,正跨上台阶。 却被刘管事从后面推开,他手持长刀,挡在大门前。 “谁敢上前一步,我就杀了谁。” 尽管遍体鳞伤,披头散发,可他依旧站得挺直,犹如一尊泥菩萨挡在门前。 泥菩萨手中无物,而刘管事却手持一口刀。 一口鱼牙刀。 一口专斩不正,不公不善的鱼牙刀 “给我把这老头拿下。”李都头不耐烦地喝道。 两名士兵连忙朝刘管事扑去,可刘管事哪里会功夫,手中的鱼牙刀乱挥舞,硬是逼得两名士兵不敢上前。 “废物,都滚开,让我来。” 李都头怒骂一声,朝门槛冲去,侧身一避,躲开乱劈的鱼牙刀,一拳轰在刘管事的腹部。 刘大壮被砸在大门上,鲜血自嘴角溢出,他艰难爬起,握紧鱼牙刀,怒目圆瞪。 “今日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让你们跨进这大门半步。” “你这老东西,真是找死!” 李都头恼羞成怒,见他这般顽固,更加确信白秋雨就在房内。 “还等着干嘛,给我把他杀了,难不成这也要我出手。” 李都头吼完,便坐在石磨上。 “老东西给我死来。” 两名士兵目露杀机,拔出腰间长刀,朝刘大壮扑去。 “别过来,我…我真的会杀了你们!” 刘大壮把手中长刀再次乱舞,却被士兵一刀砍中手臂,踉跄之间,又被另一名士兵一刀捅进腹中。 长刀拔出,鲜血直流。 “啊!少爷……你保重……老奴怕是要先走……此生终是见不到您踏入修行,大鹏展翅了。” 刘大壮一手撑着长刀,艰难爬起,挡在门前,满嘴鲜血。 “滚开!” 另一名士兵如饿狼扑食般冲上前,朝着刘大壮疯狂连砍数刀,刀刀入肉见血。 刘大壮却似那顽强不屈的老松,尽管身躯被狂风暴雨肆虐,仍艰难地挣扎着爬起,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坚定地挡在门前。 “老奴……死也不让你们……打扰少爷修炼。” “去死吧!” 两名士兵一咬牙,两口长刀捅进刘大壮的胸膛中,再拔出,鲜血染红衣袖。 刘大壮怒吼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两边门槛,双眼怒目圆瞪,直至气绝而亡。 “绝不让……你们踏进——去!”那声音,仿佛穿透了夜色,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瞧见这悲壮一幕,后面的士兵瞬间愣在原地,脸上凶狠尽退,只剩震撼与敬畏。 有人张嘴欲言,却被无言气势堵住;有人下意识停步,心中五味杂陈,对拼死抵抗的刘大壮,既敬佩又愧疚,一时不知所措。 …… 李都头大声吼道:“都愣在这儿干嘛!赶紧把这死人挪开!你们在这儿同情他,等会儿知府大人可饶不了你们!” 一名士兵嘟囔着:“人都死透了,手还抓得这么紧,真他娘的邪门。” 说罢,与另一名士兵走上前,二人卯足了劲去推刘大壮的身体,可刘大壮就像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都是一群蠢货呀,把这老东西的双手给剁了,尸体拖出去喂狗,敢拦老子的路。” 李都头眼见那两名士兵瞎使劲,还挪不开刘大壮的尸体,咒骂道。 士兵扬起长刀依次砍断刘大壮的双臂,再一脚把刘大壮踢开,那双血手依旧紧握门槛。 士兵不忍直视,移开目光,一脚踢开大门。 撕拉一声! 大门被踢开,一阵寒风朝士兵脸上刮来,他睁开双眼。 于暗淡的光影中,看见一双眼眸。 一双紫色的眼眸。 燃烧着仇恨的光芒,犹如紫日。 第五章,一刀斩杀 “妖怪呀!” 士兵猛地退后,却被门槛绊倒,从台阶滚下来,再抬头,满脸恐惧。 周围士兵一震,李都头猛地抬起头。 只见一名白衣如雪的少年站在门口,一双紫目怒睁。 周围气机犹如一江秋水倒流,无比恐怖。 “你们……都该死!” 李都头从石磨上一跃而下,惊讶道,“你竟然踏上修行了。” 白秋雨握紧双拳,骨节咯吱作响,“今晚,我要杀了你们,以祭刘叔在天之灵。” “哼,大言不惭,刚踏上修行,就妄想杀人,真是天真无邪。” 李都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冷哼一声,朝前挥手。 “都给我上,杀了他。” 周围的士兵互看一眼,手持长枪朝白秋雨扑去。 白秋雨捡起血泊中的鱼牙刀,迎着士兵的长枪,挥舞长刀,恐怖的气机爆裂,于片刻之间,就斩杀数名士兵。 这一刻来自修行者的力量灌注,他手中那口暗淡的鱼牙刀锋芒毕露,大展凶威。 连续的惨叫声中,白秋雨一身白衣,滴血未染。 再抬头,只有无情的杀机。 周围的士兵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手持长枪如临大敌,缓缓后退。 “不要……杀我。” 一名士兵面色煞白,双手在地上扒拉,拼了命地往后退去,鲜血在石砖上留下一道挣扎的痕迹。 短短半尺距离,犹如一生漫长,面临死亡的煎熬莫过如此。 “你求我别杀你,可你们为何要杀了我刘叔啊。” 白秋雨一脚踩在士兵的胸膛,“砰的一声”,宛若西瓜炸裂,对方七孔流血而亡。 啪啪啪…… “刚踏入修行,竟然就掌握了力量,你白秋雨还真不是废物了。” 李都头周身气势陡然一变,原本微驼的脊背瞬间挺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紧接着,一股稍逊于白秋雨的气机自他体内汹涌澎湃地扩散开来,如翻涌的潮头,激荡着周围的空气。 直到此时,众人才惊觉,他竟展露出通玄境上阶武夫的实力来。 “现在轮到你。” 白秋雨不为所动,手中的鱼牙刀反射出一道月光,李都头下意识一闭眼。 突然一道身影出现在面前,他本能的横挡长刀。 叮当一声! 两口长刀斩在一起,惊飞树上的飞鸟。 李都头被强力击飞,连滑三丈,长刀在石砖上划出火星四射,最后猛地收势,双臂已被麻木与酸痛侵袭。 李都头心中震惊,一脸惊骇,“这不可能,你刚踏入通玄境,怎么会这么强!” “废话真多!” 白秋雨纵身一跃而起,一刀斩开夜幕,裹挟着凌厉的气势,斩在李都头的长刀上。 紧接着,手腕一转,刀身寒光闪烁,一刀出其不意地斩在李都头的“鱼鳞甲”上。 李都头一声惨叫,捂住腹部的伤口连续后退。 “都给本都头一起上,谁敢后退我让我叔杀他全家。” 周围的士兵们眼露凶芒,呼喝着一拥而上,手中长枪如林,寒芒闪烁,齐齐戳向白秋雨。 趁你病要你命。 李都头则趁势,手提长刀,寒光一闪,直刺白秋雨咽喉。 白秋雨身形矫健,侧身一闪,长刀刺了个空。 李都头攻势不停,膝盖如铁槌般狠狠朝白秋雨腹部轰去。 周围的长枪朝白秋雨逼近。 生死一线间! 白秋雨眼神锐利如鹰,身形疾转,硬接下李都头的一膝盖,再借势躲开周围的长枪袭杀。 杀! 他身形一转,犹如猎豹突起,手中的鱼牙刀寒光连闪,如鬼魅般穿梭在士兵之间。 眨眼间,几名士兵脖颈皆被割破,有鲜血流出,再随着掉落的长枪倒在地上身亡。 双目圆瞪,身下的鲜血染红大地。 不好! 快逃! 李都头见势不妙,一脚把面前的士兵朝白秋雨的后背踢去,再麻利地转身朝门外逃去。 此番的动作之迅速,显然不是首次。 他左绕右转,在山庄中拼命地逃跑,恨不得此时能长了翅膀飞出这座山庄。 长夜,如墨般浓稠,寒风刺骨。 李都头喘着粗气,嘴角有鲜血溢出,在连续招架白秋雨的三波攻势后,他就伤及脏腑。 尤其后面一刀,更是在他腹部留下一道血口,鲜血如决堤的洪水不止。 本刀枪不入的“鱼鳞甲”竟如纸糊一般,被那口鱼牙刀切开。 何时,那口鱼牙刀竟如此锋利! “这该死的小畜生,怎么可能这么强,简直一点都不像是初入通玄境,反而像是修炼了数十年之久。” 李都头猛转身,躲进黑暗的墙角中,撕下衣布包扎伤口。 脑海中回想起少年杀人如砍柴般犀利,便感觉后背发凉,像是有鬼附身。 “莫非他是扮猪吃老虎,以前不会修炼都是装出来的?!” “吧嗒!”一声脆响,瓦片骤然碎裂。 李都头心脏猛地一缩,如惊弓之鸟,瞬间蹲入黑暗,大气也不敢出,腹部鲜血浸透包扎的衣布,悄然滴落在地。 ——喵! 一只狸花猫从瓦檐上迎着月光跳过对面的屋檐上。 “原来是只猫!” 李都头缓缓吐一口气,放松下来,擦去额头的冷汗,此时觉得胸膛的伤口越发疼痛。 他缓缓趴在墙角朝四周看了几眼,并未发现有何不对劲,心中暗自庆幸,随即暗道: 还好我机智…让那几名手下拖住那小畜生,此番若是逃出去,必须让叔叔带兵擒拿白秋雨,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再探出脑袋往四周看一眼,迅速地朝山庄大门逃去。 眼见山庄大门就在咫尺,他脸上露出笑容。 “我暂时死不了,接下来该死的就是他白秋雨……” 可笑容还未绽放开来,一道身影从瓦檐之上一跃而下。 一个“斩!”字犹如春雷炸响。 裹挟万顷之力,一口长刀斩开黑夜。 不止斩碎李都头的念头,更是把他的希望斩断。 这一刀撕碎鱼鳞甲,把李都头砍飞三丈远,砸烂大水缸。 他浑身湿漉漉,披头散发,周身有鲜血也有寒水,挣扎爬起来,厉喝道: “你……不能,杀我!我叔叔是李知府,你若杀我,我叔叔绝不会放过你。” 眼见少年并未停下脚步,李都头猛地跪下,连磕脑袋,犹如剁蒜。 “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钱美女我都给你……” “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白秋雨一袭白衣,提着一口鱼牙刀。 他咧嘴一笑,一脸人畜无害,可手中的鱼牙刀却迎着李都头的绝望斩下去。 夜中有刀光划过,比月光更明亮。 “当你决定杀我刘叔之时,就该想到此时,即便你叔是知府,我白秋雨照斩。” 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李都头此时的身亡,便是对这句话最好的写照。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转身离去。 一袭白衣如雪。 第六章,夜葬双亲,那人是谁? 冷月高悬! 挥洒的月光给整片荒山野岭都坡上一层朦胧的幽光。 山风呼啸,如鬼哭狼嚎般凄惨,漫山的枯树枝桠嘎吱作响,似一片毒蛇在群魔乱舞…… 白秋雨一袭白衣,身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 正挥舞铁锹,挖掘泥土,泥土翻动的沉闷声响,在这片夜里格外刺耳。 两座可以摆放棺材的方坑渐挖成型,他从泥坑中一跃而上,朝着两具棺椁走去。 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师尊与刘叔! 今夜,他白秋雨将送二老入土为安。 他依稀记得那个雨天,行医归来的观主带回了刘叔 那时刘叔四十多岁,瘦高个,起初不爱说话。 此后,刘叔便留在观中,与众人打理杂事,闲暇就带白秋雨去茶馆听说书。 白秋雨常窝在刘叔膝头,听着苍梧修士斩妖的故事,和众人一起喝彩,还时不时往嘴里丢着花生瓜子。 有客人打趣问他,江湖是什么? 他仰起脸,脆生生道:“有花生瓜子磕,就是江湖!” 客人乐了,赏了他一碟桂花糕。 如今,白秋雨已是弱冠之年,早已不在是当年的稚童。 于江湖而言,他还未迈进江湖半只脚,却连葬二老。 他由衷地感觉,自己只会给身边人带来灾难。 或许这就是身为妖邪的命运罢了! 他不知……不知,但他握紧铁锹给刘叔的棺椁堆土……再为师尊棺椁堆土。 一铲黄土,一滴泪,内心的思念与悔恨如铁链纠缠,早已锈迹斑斑。 “刘叔,多谢你为我护阵,你以命相护之情,我白秋雨没齿难忘。如今我把您跟师尊埋葬在一起,您二老也就有伴,可以在下面唠嗑唠嗑。” 白秋雨继续填土,很快就堆起两座坟堆。 他依次搬起一块墓碑插在两座坟头,再点燃香纸,磕三个响头。 长跪在师尊墓前。 “师尊,刘叔,等我救出丫头,我再带她来祭拜你跟刘叔。” 突然,嘎吱一声响! 白秋雨猛回头看向四方,他双眼泛着淡淡的紫光,自开启封印,踏上修行后,他这双眼眸的视力更强数倍,看得更清楚。 不止身体力量,速度,就连听力嗅觉都提高了数倍,与过去犹如天壤之别。 原来是一只松鼠跑过,抱着一颗松果,蹲在树下忙磕。 再回头,白秋雨一声惊呼,“你是谁!” 观主墓碑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身穿华丽锦服,头戴金冠,腰间挂着一个玉壶,手中抱着一只巴掌大的小狼。 “你便是那个经常被师尊训斥,却只敢躲在角落里埋怨师尊的小家伙么!?” 锦衣男子猛地侧脸看来,白秋雨只感觉一张脸贴在脸上,连忙后退,那人依旧坐在墓碑上。 那张侧脸犹如鬼斧神工雕刻而成。 散发着邪魅的气息。 白秋雨皱眉,“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还是不该知道为好。” 忽地一下,那锦衣男子消失不见,声音从一旁的树梢上传来。 白秋雨拔出鱼牙刀,转身,“少装神弄鬼!” “是嘛!” 坐在树梢上的锦衣男子,抬头,一双眼放出金光。 轰隆一声!白秋雨被莫名气机击飞,再爬起,那树梢却无一人。 “看来今晚那场天的变化,就是你弄出来的,李济川为了你这个徒弟可真是费劲气力,难怪一身修为也仅剩十分之二三。” “你究竟是谁?为何知道这些?” 白秋雨转身看向身后,神色紧张,追问道。 锦衣男子坐在墓碑上,仰望明月,悠悠道:“啧啧啧……李济川敢独闯妖土,杀进禁地,夺回这卷《九玄妖决》就为了让你修炼,果真是师恩如山啊!” “你赶紧从我师尊的墓碑上滚下来。” 白秋雨提刀,弓腰,悄悄运转《九玄妖决》,周身妖力隐而不露。 “别浪费气力了,你于我而言,就是一只蝼蚁罢了。” 锦衣男子邪魅一笑。 可白秋雨却感觉周身一震,一股庞大的气机从四周八方挤压过来。 此时,他犹如被一座无形的山峰往下压。 双腿微微颤抖,腰背弯曲,他咬牙切齿,“不能……跪。” “咦!竟然能承受我的半层威压,我倒要看看你的极限是多少,可千万别跪了。” 随着他这一句落下,周遭的压力逐渐增加,白秋雨宛若深陷泥潭,越挣扎就陷得越深…… 短短片刻,就如同渡过数载悠悠,可双膝即便颤抖如秋风中飘零的枯叶,又如波涛汹涌的一片孤帆。 但那腰板依旧挺直。 此人想他跪下……怕是妄想。 “不错不错,就你当前的境界来说,能承受我三层威压,这天下年轻一辈,当有你白秋雨一席之地。” 他摇摇头,感叹道: “可惜对我而言还是太弱小了,真是无趣得很呀!” 突然! 他仰头,感觉西北角有股威压波动,“这帮老家伙还真是穷追不舍……小家伙,好好修炼《九玄妖决》,他日我们会再见面。” 站起身,一股气机犹如汹涌澎湃的汪洋,化为一道流光朝苍穹飞去。 一道吟唱声,传向四面八方,百千里的猛兽妖物皆瑟瑟发抖,城中的百姓从睡梦中惊醒,只觉双耳莫名刺痛。 【十载幽关磨厉爪,今朝破禁藐群雄。 逆乱乾坤凭吾意,独揽日月驭天龙。】 随即,夜空划过十几道流光,朝前方的流光追去。 ……白秋雨单膝跪地,浑身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竟然会如此强大……他跟师尊是何关系,是仇人还是朋友?” “莫非师尊西北一行,竟是为我前往妖土,谋取《九玄妖决》而深受重伤,最终不敌而亡。” 白秋雨想到此处,心窝如白蚁啃食,仰望夜空,一声嘶吼,怒震千山。 “师尊啊!” 天已亮,日刚出。 沅州城外,城门大开。 百姓或挑担提篮,或牵儿携女,进进出出,神色间透着生活的烟火气。 一队士兵正拦住百姓,逐个检查。 “站住,把斗笠给老子摘下来。” 一名士兵拔刀,拦住一名头戴斗笠的男子。 “兵爷,小的可没犯事呀!” 男子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庄稼汉的脸。 “滚蛋!” 士兵见对方并非是知府大人通缉的罪犯白秋雨,把刀归鞘,让人滚蛋。 昨日知府大人震怒,他的小三子被杀,又于夜晚,他的小叔子竟也被白秋雨一刀砍死,连带着一队士兵皆被斩杀,仅有一人深受重伤活了下来。 当晚,知府大人下令,全城通缉白秋雨,如今满城都贴满了白秋雨的通缉告示。 士兵瞧着远处排着长龙,不满地骂了一句,“格老子,这该死的白秋雨,也不知道躲哪去了。” 城内,四方客栈外。 一名斗笠男子站在长街中,抬起斗笠一角。 城门口贴着数十张通缉告示,其中一张新贴的通缉告示上,画着白秋雨的画像,画得栩栩如生。 上面写道: 【今有凶犯白秋雨,身负血案,连杀数十人,罪恶滔天。 见者速报官府,赏三十两白银,若能擒获者赏银百两。 官府示。】 “昨日,青阳观发生激烈的打斗,没想到观主竟然是苍梧修士,可惜却被人杀害了……” “想不到观主宅心仁厚,医术高明,却教出他这么一个杀人犯,若是观主泉下有知,怕是死不瞑目啊!” “啊呸…我就说嘛,这小子就是畜生一个,从小就是个恶胚。” …… 周围百姓议论纷纷,满脸唾弃。 像是彻底看穿了一个人,于是乎!一个人的往昔皆是恶。 斗笠男子,压下斗笠,随着百姓朝长街走去。 走到四方酒馆外,他转身走了进去,手往柜台上一扣,放下半枚安定钱。 掌柜从柜台后转身,瞧着那半枚安定钱,再打量面前斗笠人一眼。 试探问道:“是你?” 斗笠人揭开斗笠,露出一张俊秀的脸,桃花眼,眼下一颗黑痣,正是白秋雨。 “钱叔!是我。” 钱掌柜把一坛四方酒放在桌上,看向四方一眼,再回头,悄声道: “你小子可真够胆大的,现在全城戒严,都在抓你,你小子还敢到处溜达。” “钱叔,丫头被陈捕头抓走了,我要去救她。”白秋雨扶正斗笠,“你门路广,可知晓具体情况么?” “我听说弦歌被关在府衙内,暂无危险,那知府想抓的是你,只要你未被抓到,弦歌便无大碍。” “好!既然丫头暂时无碍,我就放心了。” 斗笠人提起四方酒坛,跨过酒馆门槛往外走去。 钱掌柜连忙追出去,瞧着长街的斗笠人背影,问道,“孩子,你去哪呀?” 斗笠人朝后招招手,“我回去一趟,取一件东西。” 他穿过街巷,把这一坛酒随手放在一名老乞丐身旁,又随手朝那破碗丢了一枚安定钱。 那老乞丐像是睡死了过去,并未再喊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斗笠人却对此毫不在意,朝青阳观的方向走去。 这三年来,他每遇这乞丐就给对方一枚安定钱,只因铭记师尊的教诲,常行善事罢了。 就在白秋雨离去之际,一名头戴帷帽的青衣女子,从街巷走出来。 身后跟着一名身负长剑的魁梧男子。 “小姐,你等等我。” 那青衣女子却毫不理睬,只是瞧着客栈旁贴着白秋雨的告示,呆立原地。 约莫一炷香时间后! 斗笠人站在青阳观的废墟前,他凝视那深坑,喃喃自语。 “师尊信中有言,这深坑之中为我留了一件东西,我倒要瞧瞧是何物。” 言罢,纵身一跃,朝那深坑中跳了下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七章,沅州府衙 沅州府衙! 李知府一人坐在冥堂外,身后是一具金丝楠木棺椁,几名家奴正在烧香,跪拜,哭泣。 陈捕头与数名捕快跪在台阶下,颔首低眉,不敢言语。 他们已跪一个时辰有余,可没有知府大人的放话,他们便只能一直跪着。 这沅州城地处西南,多山地丘陵,秋季本多雨,午前还是晴天艳阳。 此时,西面杀来一团乌云,霎时间,半座城皆笼罩在雷积云下。 “天将大雨,吾儿死得冤枉啊!” 收回目光,李知府环视众捕快一眼,冷目如刀,刀剔鱼鳞,周遭气氛愈发凛冽。 那冥堂内的哭泣声,宛若天边。 “本府给你们半日时间,你们可查询到吾儿死亡的真相?” 陈捕头抬起头,颤声道,“回禀大人,三公子因掳走青阳观的丫头,导致被白秋雨闯进杀害。” “真的如此简单么,”李知府暴喝,扬手将热茶砸向捕快,“若真是白秋雨所杀,为何我儿身上被连砍十几刀!” 滚烫的茶水和瓷杯击中捕快,烫得对方在地上打滚,惨叫不断。 “啊——好烫啊!” “让他闭嘴,无能的奴才,只会浪费粮食。” 霎时间,天空一道闪电劈过,照亮城池,也照亮了屋檐下的李知府。 他脸色阴沉,鹰钩鼻下,两撇稀疏的胡须随着他粗重的呼吸微微颤动,薄唇抿成一条冷酷的线,满脸写着刻薄与狠辣。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一名褐色劲衣的大汉,从阴影中走出。 手起刀落,一刀捅进那捕快咽喉中,惨叫戛然而止,喷射出来的滚烫鲜血,撒在临近的捕快一身。 此汉擅长杀人,甚过屠夫。 周围捕快被吓得瑟瑟发抖,把头埋在台阶上,更甚者,尿了裤裆。 被杀之人,原本是三公子的随身护卫,公子被杀那半日,他因事耽误,最终导致公子被白秋雨斩杀。 李知府目光如刀,扫视着剩下的捕快,一字一顿道: “吾儿的死,绝没这么简单。陈捕头,把所有相关人等都给本府带来,细细彻查,若有隐瞒,严惩不贷!但凡有一丝线索,都不许放过,听明白了吗?” 陈捕头浑身一颤,忙伏地领命,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属下遵命!” “怎么不见老二?” 李知府站起身,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座椅后的师爷恭敬道:“大人,二公子正在后院抚琴听风。” “你跟他说一声,他三弟的仙丹与名额归他了,让他做好准备,不日后便去清风谷。” 知府说完此话,便打发走师爷,像是不愿在二公子身上多言一句话。 师爷领命转身,袍角带起一阵风,刚迈出几步,就与一个横冲而来的捕快撞了个趔趄。 那捕快脸色煞白,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 “禀告知府大人,梧桐街突发命案,数十名百姓惨遭毒手,疑似妖邪作祟!” 捕快声音颤抖,带着几分惊恐。 闻听此言,李知府神色淡漠,眼皮都未抬一下,随意挥了挥手,语气中满是不耐: “陈捕头,梧桐街那几个百姓的事儿,你随便派几个捕快去应付下。” 话音未落,他猛地拍向案桌,震得茶盏叮当乱响。 “另外,你继续给本府全城搜捕白秋雨,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本府定要将他千刀万剐,以祭奠三子与我侄子的在天之灵!” “还请大人放心,属下定将白秋雨缉拿归案!” 陈捕头抱拳,带领余下的捕快朝庭院外走去。 此时,沅州城已悄然笼罩在乌云之下,天空下起骤雨。 原本冷清的城池瞬间热闹起来,忙着收衣裳的妇人,光着膀子奔跑的娃娃,赶忙收摊的小贩,以及匆忙的路人,骂骂咧咧,长街上乱成一片。 可有一人却步伐稳健,肩扛棺椁,从西街走向东街,逆着风雨。 再抬头,人已站在府衙大门外。 黄豆大小的雨滴,敲击在屋檐上,发出噼啪的清脆声。 转眼间,便在瓦片上汇聚成一条条细流,沿着檐角飞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银亮水线。 狂风裹挟着暴雨如猛兽般肆虐,少年单薄的衣裳早已被浸透,紧紧贴在他的身上。 此刻的他,负手而立,肩背上交叉斜挎着两口长刀。 一把素白胜雪,恰似凝着万古寒霜,此刀名唤“鱼牙”,专斩不公不正不善之辈。 另一把幽黑如渊,仿佛能吞噬世间所有光芒,却不知其名。 少年头戴斗笠,不知其面容。 躲雨的路人目光好奇,指指点点,有伶俐者已猜到这抬棺上门的少年,怕是要找府衙麻烦。 可就凭他一人,岂能与官府斗。 自三年前,老知府辞官告老还乡,新来的李知府堪称“李扒皮”。 他不仅纵容酷吏捕快肆意欺压百姓,还大幅上调州县赋税徭役,搞得民不聊生,惹得怨声载道。 可即便如此,州县百姓畏惧知府权势与朝堂威严,也只敢私下咒骂李扒皮,喝人血,吃人肉,终不得好死。 如今,见少年要找府衙麻烦,皆恨不得对方能拆了这一方府衙,为民除害。 “台下是何人,为何扛一方棺椁来县衙?” 两名镇守大门的捕快,随着抬棺人站在门外,如临大敌,紧握腰间佩刀。 “怎么不认识我了?你们不是满城张贴告示抓我吗,这就忘了?” 随着少年放下棺椁,摘下头顶的斗笠。 只见他剑眉斜飞,恰似寒星入鬓,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氤氲着风雨的迷离,眼角泪痣若暗夜流萤,让这张俊俏面容在冷峻中添了几分不羁。 “白秋雨,竟然会是你!” 两名捕快大惊失色,没想到满城通缉的杀人罪犯竟主动找上门,看这架势来者不善。 白秋雨拍了拍棺椁,扬声道:“给你们知府带话,我白秋雨带着青阳观的宝物来了,让他把我家丫头交出来!” 左侧捕快眼睛放光,一想到丰厚赏金,脸上满是贪婪,“你竟然自投罗网,可怪不得我们,这发财的机会可算来了!” 说着,朝右边捕快使个眼色,“唰”地抽出长刀,迅速逼近。 右边捕快虽心中忌惮,脚步稍缓,但一想到知府的手段,走上前,道:“小子,乖乖受擒,免受皮肉之苦,这赏银我们拿定了。” 白秋雨眉头紧皱,神色冷峻:“我不想杀人,别逼我。” “呸!就凭你,还想杀我们?别做梦了!”左侧捕快满脸不屑。 右边捕快压低声音:“兄弟,听说李都头死在他手里,咱得小心。” “别瞎想,李都头哪能是他杀的,上!一人五十两,够去梦乡楼逍遥几日了。” 二人一左一右,呈夹击之势,先断了白秋雨退路,打算瞅准时机动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二人当了数十年捕快,虽未修行,功夫却在众捕快中排列在前。 他们身着皂衣、内配皂甲,手持‘獠牙刀’,配合默契,就算面对初踏通玄境的武夫,也能招架数十回合。 左侧捕快出刀狠辣,泛着冷光的刀刃,顺着骤雨方向朝白秋雨的脖颈斩去。 右侧捕快长刀高扬,力沉势大,尽显一刀霸势,显然是把白秋雨的退路都算在眼中,所以出刀沉稳。 黑白牛皮靴踏过青砖石,哒哒作响,瞬间盖过雨声,脚步疾掠之处,积水溅起层层波纹。 “杀啊!” 白秋雨面临二人的左右攻势,却临危不惧,可在周围屋檐下躲雨旁观的百姓眼中,却是像被那凶狠的捕快吓傻了一般。 站在风雨中,呆如木鸡。 “这小子是不是傻了!” “唉!年轻人总是血气方刚,此番性命断送在捕快手中,实在是愚不可及。” …… 围观的百姓,皆为那少年感到悲哀,有一名孩童更是被吓得闭上双眼,惊呼“啊!母亲,我怕。” 本以为少年会血溅长街,风雨洗刷尸体。 就连那两名捕快,眼中也已浮现出即将到手的百两赏银。 可千钧一发之际,白秋雨低垂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寒芒,周身气息陡然一变。 于左侧捕快刀至脖颈前的一瞬,下蹲,避过锋芒,同时右拳裹挟着风雨,重重轰向对方胸膛。 还未等身形站稳,他感知到身后右侧捕快长刀袭来,顺势转身,以一个惊险的角度避开攻击。 紧接手撑地面,腾空一脚踢向对方脑门。 对方双手招架,硬接下一脚,却连续后退数十步才止住惯势。 他抬头,神色凝重,“这力量,简直不是人能有的!” 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抽打在白秋雨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 “去死吧!” 左侧捕快的长刀顺着风雨之势斩来,白秋雨在雨中一个侧身,那冰冷的刀刃贴着他的脸颊划过。 带起一串飞溅的雨珠。 他脚尖轻触石砖,一跃而起避开,再转身一拳击碎雨滴,掀起一道拳风撕裂捕快的皂衣,轰在皂甲上。 皂甲凹陷,胸骨断裂。 一道惨叫声随着抛飞的身形,砸碎摆摊的货架。 捕快张嘴喷出一口鲜血,腰背如龙虾绷紧,却瞬间塌陷,气绝身亡。 “你竟然杀害我兄弟,我要你赔命。” 那名更谨慎的捕快,掀开皂衣,掏出弓弩,朝白秋雨射去。 骤然间,那口泛着幽光的弩箭,已撕裂百千雨线。 白秋雨一个后空翻,再站稳,手已握住那口弩箭。 远处的捕快见形势不对,早已撇下同伴尸体,朝衙门大门狂奔。 “救命呀,白秋雨杀来……” 白秋雨眼神骤冷,手往前一挥,那口弩箭竟不弱于弩机发射的速度,朝狂奔的捕快后心窝射去。 眼见弩箭即将射中捕快,可从大门旁却伸出一只手,稳稳抓住弩箭。 陈捕头抬头,望着风雨中的白衣少年,脸上闪过一丝动容。 “一夜不见,想不到你已踏入修行,很好,很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八章,磨刀! 白秋雨一步踏入水洼,污水“哗”地溅起,恰似破碎的琉璃四散迸射。 他,抬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一双桃花眸点缀些许无奈。 “我本不想杀人,是他们先动手的。” “哼!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莫不以为刚踏入修行就能单刀闯进这沅州府衙,真是鲁莽。” 陈捕头鹰目半眯,内有寒光透出,手中弩箭被他挥手击出。 弩箭化作一道黑影,撕裂万千风雨,朝白秋的咽喉射去。 白秋雨侧身一步,那弩箭从他的面颊划过,射在棺椁之中。 力量之大,箭头竟没入棺材。 陈捕头微皱眉头,内心凝重,收起原本的轻蔑,他这一箭陡然发起,一般修行人也无法轻易避开。 可白秋雨却轻易避开,这让他不得不认真起来。 “看来是本捕头小瞧你了,你现在的实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可惜你师尊已亡,无人护你,你如今自投罗网,终是找死。” “难道,江湖除了打杀以外,就没有别的路可走么!” 白秋雨扬手拔起棺椁上的弩箭,语气颇有几分悲愤。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捕头瞧着少年身后的棺椁,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你抓走丫头,不就是为了青阳观的宝物么!我今日把这宝物带来,就是为了交换丫头,只要你们放了丫头,我就把棺椁中的宝物交给你们。” “愚蠢!你真是太天真无邪了,你不应该叫白秋雨,更应该叫白憨瓜才对。只要杀了你,你那棺椁中的宝物便属于知府大人。” 陈捕头从大门后走出,身后涌出一队捕快。 他们身着皂衣、内配皂甲,手持‘獠牙刀’,把白秋雨困在长街风雨中。 “给本捕头杀了这白憨瓜,知府大人必有重赏。” “杀!” 众捕快拔出“獠牙刀”朝白秋雨逼近,肃杀掩盖风雨。 可白秋雨依然无畏无惧,只是手缓缓搭在背后的鱼牙刀柄上。 “既然江湖难免厮杀,那我便试试这十年来所习练的刀法。” 咔嚓一声,鱼牙刀出鞘,芳华如月,白如凌霜。 白秋雨迎上众捕快,扬刀斩断面前的獠牙刀。 抬肘,轰翻年轻捕快,“砰”的一声砸在长街的积雨之中,溅起大片浑浊的水花。 身后探出数口獠牙刀,断他退路,而身前有更多捕快不惧死亡,挥刀斩来。 白秋雨手中长刀一转,挥出一圈,周遭捕快皆被斩飞一丈开外,竟连他身都无法靠近。 “摆阵!” 为首的瘦高副捕头从雨水中爬起,目露凶光,厉声吼道。 他能在凶险的官场与江湖夹缝中熬成副捕头,靠的就是这股不要命的狠劲。 此刻,陈捕头在外压阵,众人皆知退缩必死。 命令一下,众捕快迅速散开,眨眼间,“囚笼阵”成型。 五人一组呈梅花状站位,组内刀势交错、彼此呼应,组间紧密相连,将白秋雨围得密不透风。 欲在这风雨长街将其绞杀。 “想困住我,妄想。”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一转,刀尖上的雨滴汇聚击出,击打在面前捕快的双目。 他,窥见阵法之弊端,骤然发起攻势。 一刀破阵,尽显霸道。 鱼牙刀落下,一人被击飞三尺之外,双膝跪地而亡,头颅落在长街之中,双目圆凸。 “不好!” 副捕头眼见刀阵被破,同僚被杀,想要搭救却已晚。 只因,白秋雨的第二刀已然落下。 啊—— 一片惨叫响起,鱼牙刀犹如翻江长蟒,掀飞数名捕快。 那厚重的皂甲,犹如薄纸。 胸膛落下一道刀痕,胸骨断裂,血流如注。 就在白秋雨跨过一人时,那压阵观望的陈捕头。 终于动了。 身形一步跨出,从台阶上一跃而下,腰间的獠牙刀骤然出鞘。 携带着风雨之势,一刀落下。 白秋雨抬头,挥刀接下攻势,却连退三步。 陈捕头爆喝一声,刀尖在青石砖上划过,再一刀挥下。 只是吐息之间,已攻出数百刀。 白秋雨一时被压制,步步避让,獠牙刀在他身上划破数道伤痕,鲜血染红白衣。 他,披头散发,越发狼狈,可脚下的步伐并未散乱,手中的鱼牙刀依旧紧握,有力,沉稳。 随着时间推移,陈捕头内心越发凝重,他发觉白秋雨竟在飞速进步。 初时,他犹如牛犊,虽有力量,却缺少磨炼,刀法与力量之间尚有很大的磨合。 可如今,他的刀法与力量愈发融合贯通。 直到此时,陈捕头才恍然大悟,对方竟然是把他当成磨刀石,用来磨炼对修行力量的掌控。 “你这混账东西,竟然把老子当成磨刀石,真是气煞我也。” 当下,调动丹田中的罡气,一刀朝白秋雨脖颈斩去。 施展出“奔雷破岳刀”。 此招刀势迅猛如奔雷,力量刚猛,修炼大成能劈开山岳,以排山倒海之势重创对手。 凭借此招,这些年来,他在同境界之中,尚能利于不败之地。 周围的几名捕快见头儿施展出压箱底刀招,眼中满是兴奋与期待,就盼着白秋雨被这一刀斩杀。 他们心中暗自嘲讽:“这不知死活的小子,终于要为他的狂妄付出代价了!” 可远处的副捕头却越发不安,他缓缓朝府衙后退,只因他看见白秋雨那一双桃花眼眸中。 不见丝毫畏惧,反倒满是按捺不住的兴奋,恰似饿狼盯住猎物,目光灼灼。 于璀璨的刀光之中,有道身形,逆流而上,绽放出月华般光彩。 一刀挥出,葬人魂,断风雨。 风雨之中,白秋雨手持鱼牙刀,刀尖捅穿陈捕头心窝。 而对方那口寒山矿石锻造的獠牙刀已断。 “你竟然不是通玄境!” 陈捕头双目圆瞪,面目狰狞,临死前的蓄势一刀,朝白秋雨杀去。 可终究是一场枉然! 白秋雨手一扬,陈捕头的脑袋飞起,跌落在长街的泥垢中,污浊不堪。 “快逃呀……” 众捕快眼见陈捕头被杀,一声惨叫之下,纷纷逃开。 白秋雨一手拖着鱼牙刀,另一手扛着棺椁,跨过陈捕头的头颅,也跨过府衙的大门。 “我可没有说过自己是通玄境的修为,你有此言,不是第一人。”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九章,秋雨迷踪 府衙后一间偏避的小院中。 少年公子指尖翻飞,一曲《十面埋伏》如金戈铁马。 弹至激昂处,忽而双目赤红、面容狰狞;忽而眼眶通红、泪落琴弦。 在他对面坐着一名身穿红衣的男子,面容冷峻,不像好人。 待一曲终散,红衣男子转身离去。 少年公子眼露杀机。 府衙冥堂外。 副捕头双膝跪在台阶下,神情恐惧。 “你是说,白秋雨那小子杀上门来,他不仅踏入修行,还杀了陈捕头以及众捕快!” 李知府转过身,面目狰狞,手中的茶杯被他一手捏碎。 滚烫的茶水,洒在手中,他却毫无反应。 副捕头抬起头,惊恐道:“知府大人,那小子还说青阳观的宝物就藏在那口棺材之中,他此时怕是已杀入后院来了。” “李济川已亡,这沅州城再无人能庇护他,他既然找死,本府就成全他。”李知府冷笑一声,“即便他跨入二境藏海。” 话音刚落,从后院走廊传来一阵打斗声。 只见一道捕快身影砸断护栏,跌落在庭院之中,不知死活。 紧接着,另一名捕快撞碎走廊的花瓶,昏迷不醒。 其余的捕快手持獠牙刀,缓缓后退,神情惊恐。 白秋雨肩扛棺椁,踏出长廊,傲然道: “李长虫,我白秋雨携宝物而来,你就是这般迎接的么?” “好,好,好!!” 李知府连道三声,怒发几欲冲冠,然久居官场,一套养气功夫炉火纯青。 转瞬之间,面上怒意尽数收敛,只剩一双眼眸寒意森然。 “本府正要找你,把你凌迟处死,以祭吾三子的亡灵,你竟然主动送上门来,真是好得很呀!” 白秋雨把肩上的棺椁放下,砸碎一个花瓶:“是我杀了你家三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放了我家丫头,我青阳观的宝物就给你,至于我,随你处置。” “你小子真有种,本府就成全你。”李知府转首朝阴影中招呼一声,“去把那丫头带来。” 白秋雨轻轻一跃,坐在棺椁之上,周遭围着的捕快越来越多,不下于五十人。 可他毫无惧色,反而昂首大笑,声震庭院。 “李长虫!堂堂知府,一杯茶水都舍不得请我喝?是怕被我喝穷么?如此吝啬,传出去也不怕江湖人笑掉大牙!” “本府请你喝茶,也要看你够不够格。” 李知府端起桌上的茶杯,再聚力一扔,茶杯穿越庭院大雨,朝白秋雨飞来。 白秋雨伸手一探,稳稳的接住茶杯,眉头微皱,从茶杯上传来的力道,让他心惊。 这知府竟然是武夫! 可他却未喝茶,而是把茶杯中的茶水倒掉,再把茶杯朝知府扔去。 “这杯茶水太浓了,换一杯清淡一点的。” 知府接过茶杯,神情毫无变化,吩咐道:“给他重新斟一杯茶。” 虽然声音平淡,只是下垂的手却微微颤抖,显露出他的内心早已暴怒。 一旁的女婢接过茶杯,再次斟一杯清淡的茶水,恭敬地递给知府手中。 知府再挥手把茶杯扔向白秋雨,后者接过茶杯,却只是揭开茶杯,微嗅一下,便又把茶水洒在地上。 “再换一杯,这杯茶水太清淡了,怎么堂堂的府衙,连擅长斟茶的人也没有!” 再扬手一挥,茶杯稳稳地落在知府面前的茶桌之上。 知府眉头微皱,“你小子故弄玄虚,莫非是急着找死不成。” 于此同时! 褐色劲衣大汉,双手各提着两具狱卒的身体走来,后面押着一名头戴黑头巾的少女。 身穿一袭青衣,脚穿白色绣花鞋。 白秋雨瞥了眼蒙面丫头弦歌的白色绣花鞋,眉头微皱。 再看向大汉提着的两名狱卒,脸色骤变,握紧鱼牙刀。 “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把他们杀了。” 褐衣大汉扬手把两名狱卒扔进庭院中,二人双目圆瞪,舌伸出唇外,显然是被他掐断脖颈而亡。 李知府抬头冷笑道:“原来你大闹府衙是假,暗中竟勾结狱卒想救人。可惜,你这鬼把戏终是一场笑话。” 府衙内,白秋雨从棺椁上一跃而下,强压住内心怒火。 “二位兄弟,终是我白秋雨害了你们。” 他孤身杀上府衙,只为搅乱这龙潭虎穴,吸引众人的注意,为狱中的两名狱卒争取营救丫头弦歌的时机。 却未曾想,不但没能救下弦歌,还连累这二人丢了性命。 一念及此,白秋雨五指攥紧鱼牙刀,关节泛白,对知府的恨意如决堤的洪水,汹涌难抑。 “一手交人,一手交物,敢不敢?” 白秋雨声如洪钟,目光如炬,直逼李知府。 “有何不敢!” 李知府冷笑一声,大手往前一挥。 擒住弦歌的狱卒得了令,粗鲁地将人往前一推。 弦歌头戴黑巾,在风雨交加的庭院中,脚步踉跄地朝白秋雨奔来。 就在此时,白秋雨却猛地抱起棺椁,运足力气朝着“弦歌”奋力掷去。 而他脚尖轻点,借力纵身一跃,稳稳跳上了瓦檐。 “快放弩箭,别让他逃了!”知府见状,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暗中的捕快闻言,万箭齐发。 白秋雨挥舞着手中长刀,左挡右格,奈何弩箭铺天盖地,他终究还是被逼,退回庭院之中。 周围捕快持刀逼近,面目凶狠,獠牙刀寒光四溢。 远处的丫头弦歌被棺椁撞死,露出面目,竟是一名瘦小的狱卒假扮而成。 白秋雨露出一副了然的神情,他能断定对方非是弦歌,只因丫头从不穿白色绣花鞋。 对面的褐衣大汉一个箭步上前,一掌拍飞棺盖。 他只瞧了一眼棺内,双目圆瞪,脸无血色。 “大人,不好!是天雷砂,快趴下!” 大汉嘶吼,飞身扑向知府。 刹那间,一股硫磺味弥漫开来,滚滚白烟从棺中汹涌冒出。 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爆炸掀起的气浪如同一头猛兽,将周围的捕快掀飞。 他们惨叫着,身体犹如残枝,砸落在四处。 地面更是被炸开一道巨坑,土石裹挟木屑,如暗器般呼啸射向四方。 附近屋瓦震落,门窗被气浪冲击成齑粉,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血腥味。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穿越庭院,刀刃直逼知府。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待擒下知府,再逼问出丫头的下落,或用来交换丫头,这也是他的备用计划。 白秋雨刚踏过庭院,废墟中暴喝乍响。 一道裹挟灼热气浪的身影,如箭矢般射来——竟是褐衣大汉! 他后背血肉模糊,眼神却疯狂决然。 “死来!” 大汉双手化作鹰爪,裹挟森冷青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向白秋雨脖颈。 使出可怖杀招“空鹰裂爪”,爪风撕裂空气。 生死一瞬! 白秋雨瞳孔骤缩,周身妖气澎湃,催爆丹田妖元,清冷月华裹挟鱼牙刀,如匹练斩向大汉咽喉。 刀光爪影碰撞,惊雷炸响,劲风四溢,残物木屑被卷上半空又落下。 待风平尘落,白秋雨的鱼牙刀捅穿了大汉的咽喉, 可白秋雨却被磅礴巨力砸飞。 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狠狠撞破几栋房屋,嵌入墙面之中。 李知府收回拳头,回头看了褐衣大汉一眼,欣慰道: “只要有本府一日,你的家人都由本府照顾。” “大人……” 褐衣大汉喉间血如泉涌,身体朝后倒去,双目无神,嘴唇微张似有未尽之言,但生命已逝。 他若非为了护住知府,被天雷砂重伤,否则凭他藏海初境的修为,又岂能这般容易被斩杀。 所谓的天雷砂乃是炼士所炼制的大杀器,威力惊人,轰杀三境以下的苍梧修士或武夫都没什么问题。 而这些天雷砂皆是白秋雨花重金,从四方客栈老板购买的。 以至于,白秋雨欠了一笔账。 李知府环顾四周,仅数十名捕快勉强起身,其余人非死即残,惨叫不止! 就连身后棺椁、冥堂也是一片狼藉,满是劫后惨象。 “竖子!本府知道你还没死,赶紧滚出来受死!” 知府猛转身,官袍猎猎作响,周身散发着森冷的肃杀之气。 而远处倒塌下的废墟,却不见白秋雨的下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章,斩知府 过去许久,那屋内却无半点动静。 “大人,那小子该不会真被您一拳给轰死了吧?” 副捕头凑到知府身旁,小心翼翼,试探着问道。 李知府听闻,原本凌厉的目光猛地一滞,眉头瞬间拧成了个“川”字,心中暗忖:“莫非真如此?” 他心里清楚,那一拳可是倾注了全力,哪怕是藏海境初境的褐衣大汉硬接,不死也得重伤,更何况是毫无防范下的白秋雨。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不安,却不断翻涌,好似在警示他,事情远未结束。 突然! 他像是听见某人在身后唤他,猛转首,便见披头散发的小三子朝他缓缓走来。 “父亲,君儿好想您……”一道熟悉的身影朝他走来,蓬头垢面。 “君儿,你竟还活着!” 李知府眼眶泛红,豆大的泪珠滚落。 哪怕他平日里贪赃枉法、手段狠辣,可在面对自己孩子时,终究只剩下满心慈爱。 他伸手想抚摸三子的脸。 但刀光闪现,刺破幻境,一刀刺向知府的咽喉。 “白秋雨,给本府死来!” 李知府目怒凶光,轻易地避开那逆流而上的刀光,手似擒拿,掐住来者的咽喉。 再一用力,咔嚓一声,颈椎骨断裂。 “大人,你……” 副捕快双目浮现清明,却连一句话都未说完,就嘴角溢血,歪脖而亡。 知府大人见自己终究受幻境影响,杀了副捕头,可并无悔意。 甩手把副捕快尸体扔向一旁。 “竖子,你给本府滚出来。” 猛抬头,便看见房梁上一双紫眸,犹如两轮紫月。 “去死吧!” 那口鱼牙刀,再展锋芒,切开寒风,携杀机降世。 “来得好!” 知府等此刻,犹如数载,丹田内的罡气早已蓄势待发。 纵身一跃,拳风犹如飓风,撕裂周遭,朝白秋雨轰去。 一声巨响,堪比天雷砂爆炸。 屋内青砖朝四周爆射,余波更是把周围座椅板凳撕裂,随着一道身影落入庭院之中。 白秋雨单膝跪地,一袭白衣被余波撕破,满身伤口,血流似泉,随着雨水染红身下一方青砖。 噗! 鲜血吐出,他抬头,目光穿越雨幕,死死盯着前方。 李知府从屋内走出,携澎湃的气势,居高临下,声似寒冰。 “白秋雨,想不到你竟然还会施展幻术,不过,你终究难逃一死。若是留你一命,怕是日后能成就一方豪杰,但你终究是英年早逝的命格。” “告诉我,我家丫头弦歌,身在何处?” 白秋雨浑身颤抖,就刚才那一击,对方的拳风犹如重锤,击伤他的五脏六腑。 若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命丧黄泉了。 知府冷声道:“看你难逃一死,本府便大发慈悲地告诉你,那丫头早就被本府,大卸八块喂了猪狗,以祭吾子在天之灵。” “你真该死!” 白秋雨咬牙切齿,艰难地站起身,一双桃花眸犹如怒江。 仇恨翻江倒海。 “哼!你五脏六腑已伤,再挣扎终是徒劳,藏海中品之境,岂是你刚踏入藏海所能匹敌的。” 知府目露贪婪,又言:“等你死后,青阳观留下的宝物就全归本府了。” 话落,知府挥手,周围的捕快提刀朝白秋雨袭杀而去。 “师尊曾言,人定胜天,我岂能死在此地。” 白秋雨抬头,手握住身后那口漆黑刀柄,刀缓缓出鞘,犹如黑夜降临。 一刀如夜,万千雨滴倒退,数名捕快皆被斩飞。 一场血雨,淹没风雨,血腥味更浓。 “怎么可能!” 知府见状,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随即被贪婪取代。 他猜测那口墨刀,就是青阳观遗留下的宝物。 他猛地大喝一声,周身的罡气汹涌澎湃,如同一头贪婪的凶兽。 “臭小子,把那宝物交给本府。” 说罢,他脚下一跺,地面瞬间龟裂,整个人如同一颗从山巅坠下的岩石,朝着白秋雨杀去。 拳风破空,暴雨倒卷,泥水激射如箭。 白秋雨攥紧墨刀,迎着暴雨冲上去,“想要宝物,也看你是否有命拿!” 李知府欺身而来,拳头裹挟着风声直取面门。 白秋雨旋身侧砍,刀锋划破雨帘,却被对方错步避开,反击的拳头擦着他耳际擦过,带得鬓发凌乱。 他手腕翻转,刀走偏锋,直刺对方肋下要害,李知府迅速后撤半步,脚尖点地借力再攻,拳头与刀身相撞发出闷响。 雨幕里两人身影纠缠,刀光拳影翻飞。 白秋雨动作一滞,硬接对方一拳,而对方的攻势重得像座山,每一次格挡都震得虎口生疼。 但一想到弦歌被杀,他咬着牙把刀攥得更紧:“今天非宰了你不可!” “就凭你个蝼蚁也想杀本府,真是妄想。本府就让你知道,同境界之中,相隔一阶,便如隔山川,岂是你能横跨得了的。” 知府躲开白秋雨的刀招,一拳调动丹田内罡气,幻化出红芒。 施展出“撼山拳”,拳风炙热如焰,朝着白秋雨轰去。 “拼了!” 白秋雨脸色骤变,大喝一声,将全身妖力疯狂注入长刀,刀上黑芒浓烈如墨,似要吞噬世界。 “这——” 周围捕快见此,目光呆滞,何时见过知府展示如此恐怖的手段,于他们而言,二人的对决犹如仙人。 “怎么可能!” 知府脸色骤变,发觉自己的攻势竟然都被那口墨刀吞噬,再想改变招式却已晚。 眼见墨刀就要斩下知府头颅,一道黑色身影从庭院外暴掠而出。 挥手间,雄浑气劲仿若实质的壁垒,横亘在墨刀前。 “白秋雨,莫杀知府!”来人大怒,声震四野。 “今日,我杀定他了,谁也别想挡!” 白秋雨双眸紫芒大盛,轰然催爆丹田妖力,周身妖气翻涌。 刹那间,墨刀似被注入狂暴力量,发出尖锐嗡鸣,刀身裹挟着滚滚黑芒,狠狠撞向气劲。 那看似坚不可摧的防御,在墨刀之下竟如豆腐般被轻易撕开。 墨刀去势不停,带着一往无前的杀意,瞬间斩入知府的胸膛,后者一声惨叫,被斩飞三尺外,砸碎一方供桌。 鲜血狂飙而出,喷洒在冰冷的地面。 来人,手握紧拳头,抬头怒喝,“白秋雨,你这是找死,简直肆意妄为!” “最近总有人说我该死,可我依旧活得好好的,这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白秋雨从地上爬起,随意的擦去嘴角的鲜血,扫过胸前的脚印,对于来者的实力,越发忌惮。 可嘴上的气势,却不减。 于他而言,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惟有勇敢面对,才是良方。 “你这大胆狂徒!李观主怎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刚踏入修行就目中无人,狂妄,自大,愚蠢……你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来者握碎指尖的棋子,怒斥道。 白秋雨轻蔑一笑,“怎么,堂堂的沅州城兵马都监也喜欢说教了么!我白秋雨是何人,无需大人概论。”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情,斩杀这知府李扒皮,便是为民除害,更何况他伤我家弦歌,罪不容诛。” “你杀了知府,难道就不怕朝堂问罪?” “师尊身死,刘叔为护我血溅当场,如今弦歌也去了。这世间于我而言再无牵挂之人,我,还有何可畏惧?!” 白秋雨长发狂舞,满脸悲愤。 一时间,偌大的江湖,竟无他落脚之处,可悲可叹更是可怜!! “慢着!” 望着正欲离开的白秋雨,兵马都监韩牧司,挡在少年的面前。 他身穿一袭玄色锦袍,腰间系狴犴铜首的腰带,脚踏黑色高靴。 手持一口长剑。 这口剑长三尺五寸,剑鞘斑驳残缺,靠近护手处,一块黑褐色的血迹如美人痣般醒目,而剑柄缠丝松散,断裂的丝线凌乱垂落。 这是一口残缺的剑,也是一口历经风霜的剑。 更是一口杀人剑。 身后,暴雨如瀑,豆大的雨点砸落,天地间一片昏冥。 兵马都监目露杀机,剑指少年: “你杀了知府,莫非就想这么轻易地离开不成!”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一章,三剑之约 白秋雨目光一凛,瞧着那口长剑,握紧墨刀。 “都监大人,莫非你也想杀我!” 一年前,这兵马都监深受重伤,乃是观主施展医术救他一命。 如今,对方显然是不想念及当年救命之恩。 于江湖而言,救命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终究是说书人的憧憬罢了。 韩牧司瞧着少年,眉头微皱,“你不是狂妄得很么!若是你能接下我三剑,我便让你离去。” 白秋雨抬起头,傲然一笑,“好!那就来吧。” “你别急着答应,本都监从不放水,你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 “笑话,你难道能让我拒绝么!” 兵马都监摇摇头。 “我给你半柱香的调息时间,我再出剑。” “无需半柱香……就现在。” 话未落,白秋雨已率先发动攻击,一双桃花紫眸大放光芒。 兵马都监双目骤缩,刹那间,五道白秋雨的身影自不同角度暴掠而来。 刀招凌厉,如电掣雷奔,直取他要害。 “雕虫小技,也敢唬我!休想逃跑。” 韩牧司右肩一晃,迎着五道刀招朝前奔袭,那五道幻影破碎,只见白秋雨正往院外逃去。 “第一剑!” 韩牧司纵身一跃,“断痕剑”出鞘,一剑流光朝白秋雨斩去。 剑气如虹,长三尺八寸。 轰隆一声巨响! 围墙倒塌,雨水蒸发,可那缺口处,却无白秋雨的身影。 明明斩中白秋雨的身体,怎么可能无人! 不好!! 猛转身,一道墨光朝他的心脏刺来。 韩牧司再挥剑,剑芒若破晓曙光,裹挟无匹锐势,撞向那夺命墨光。 尘埃散去,白秋雨手持墨刀,单膝跪地。 胸口被一剑斩伤,血肉淋漓,隐见胸骨。 他言道:“还有一剑。” 韩牧司眉头微皱,低头看一眼侧腰,被对方墨刀斩破的衣角。 这小子好离谱的战斗意识,从出刀到反击,步步为营,看来还是我太小瞧对方了。 怕是当年的自己,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这小子真的是刚踏入修行么?! 若换做他人,白秋雨的袭杀怕是已成,但遇上他,终究还是差距太大。 韩牧司气急,心中暗自决定要给这狂妄自大的小子一个教训。 “有意思!看来我不应该说你愚蠢,这第三剑,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白秋雨徐徐起身,“来吧,但愿你言出必行,别把承诺当放屁。” “无需试探我,我虽非君子,却也一言九鼎。”韩牧司瞧了一眼庭院拱门外,“你若能接下我第三剑,我定当放你走。” 言罢! 韩牧司深吸一口气,周身气息陡然凝聚,手中那柄断痕剑嗡嗡作响,似在为这全力一击而兴奋。 “第三剑,剑出荒古!” 他暴喝,手中长剑携开天辟地之势刺出,剑风呼啸,所过之处空气寸寸炸裂。 “好强的剑招,看来是要拼命一搏了。” 白秋雨握紧墨刀,桃花眸中挣扎转瞬化为决然,正欲拼死接招。 此时,空中却响起一道吟诵: 褴褛藏锋志未休,竹藜点破世间愁。 冤魂血债终须偿,笑隐人间待白头。 刹那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立在白秋雨身前。 来人竟是一个乞丐,周身散发着酸腐的气味,头发杂乱如枯草。 然而,他双眸之中却透着锐利精光,仿若能看穿一切,与那邋遢外表截然不同。 他迎着剑芒,衣衫哗哗作响,手掐玄决。 眨眼间,四周灵气疯狂汇聚,在他掌心凝聚成一团刺目耀眼的光球。 光球内电弧跳跃、符文闪烁。 “叱!” 乞丐猛推出掌心,光球裹挟毁天灭地之势撞向韩牧司的第三剑。 “轰”的一声巨响,天地仿佛都为之一震,强大的冲击气流以碰撞点为中心向四周肆虐。 地面被掀飞数尺,泥水飞溅,周围杂物瞬间化为齑粉。 韩牧司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出去,落地后连退数步才勉强稳住身形,抬头一笑道: “来得倒快,真没想到,堂堂苍梧修士竟扮成臭乞丐!” 所谓的苍梧修士,以掌控自然之力闻名,能随心御使风雨雷电、草木土石,借天地灵力施展术法,实力超凡。 不仅如此,大能者所驱使的法宝更是恐怖至极。 一经祭出,光芒夺目,灵能四溢。可颠倒乾坤,山河崩裂,斗转星移。 “臭乞丐怎么了,臭乞丐也不吃你家大米!”老乞丐翻了个白眼,讥讽道:“你身为沅州兵马都监,竟以强欺弱,实在太无耻了,韩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哼,彼此彼此,半斤八两罢了!”韩牧司不以为意,“既然阁下替他接下了第三招,那在下就告辞了,在下还赶着时间与人下棋呢!” 韩牧司见对方出手,感知对方修为境界不低,便有了退去的心。 “慢着,你砍完三剑爽了,就想这么痛快的离去,我老乞丐可不答应。” 韩牧司回头问道,“那阁下的意思是?打完一架,再下盘棋局!” “你的棋艺太水了,我老乞丐才不耻跟你下。”老乞丐脸色一变,“这小子深受重伤,你总得留下点什么,不然那棋就别想下了。” “哼,算这小子运气好。”韩牧司随手朝老乞丐扔出一个瓷瓶,“这里面有一颗三品疗伤丹,就算施舍给这小子了,真是出门没看黄历,遇见倒霉蛋。” “滚吧!再不走,我老乞丐就掀了你的棋局。” “你大可试试!”韩牧司朝后挥挥手,“敢掀老子棋局的,此生不会超过第三人。” 韩牧司身为沅州兵马都监,爱下棋,满城皆知。 可棋技着实一言难尽。 白秋雨看着老乞丐,“老乞丐,原来是你。” “小家伙,看在这三年来,你一直赏老乞丐喝酒的安定钱份上,老乞丐就破例救你一次,算是了断你我之间的因果。” 老乞丐把装着疗伤丹的瓷瓶扔给白秋雨。 “服下这颗疗伤丹,可治愈你的伤势,更能调顺你体内的气机紊乱。” “多谢前辈相助,白秋雨感激不尽。” 白秋雨抓住瓷瓶,把墨刀与鱼牙刀归鞘,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朝府衙外走去时。 却轰然一声,倒地昏迷。 老乞丐飞身落在白秋雨身旁,手抓住他的手腕,把脉,缓缓呼了一口气。 “看来连续的战斗再加上催动这口妖刀遭到反噬,再加上经脉受损,五脏六腑更是被重伤。 其中最麻烦的还是被韩牧司的剑气侵入体内,而这剑气若是不能驱散,后患无穷。” “算了……道爷曾言救人之难,济人之急,老乞丐我便救人救到底。” 当下,老乞丐扶起白秋雨,往他嘴里扔了一枚丹药。 再抱着他纵身一跃,跳出府衙,消失于茫茫雨海之中…… 约莫半柱香后! 一名华服玉冠的公子,带着一队捕快火急火燎地赶来。 “赶紧给本公子,找出知府大人来。” 公子眉头紧皱,脚步匆匆,在横七竖八的尸体间穿梭,泥水溅湿了他的衣角。 周围的捕快正在翻找尸体。 终于,他在棺椁的一角,发现被掩埋在木板下的知府。 伸手在鼻翼一探,有微弱气息在。 于此,同时! 师爷急匆匆地赶来,却被门口的尸体绊倒,爬起一脸血水。 “二公子,大事不好了,府衙金库被白秋雨洗劫一空了,那金丹怕是已被白秋雨拿走了。” 二公子一拳砸在知府的胸膛上,怒道: “该死的白秋雨,不仅杀我兄父,如今更是盗走府衙金库,我李烬霄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师爷跪倒在二公子身旁,劝道:“二公子,还请节哀,当下还需要你照料后事呀。” 李烬霄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后,对捕快们说道: “师爷,你带着大家去附近仔细搜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务必找到白秋雨的下落,一有消息立刻回府上报,我在这守着父亲。” 捕快们领命后迅速离去。 待众人身影消失,李烬霄脸上悲痛瞬间化为诡异冷笑。 躺在地上的知府,却因为挨了二公子一拳,奇迹般睁开眼,颤声道: “救我……” 二公子缓缓蹲下,冷笑道:“父亲,你还是安心的去死吧……这些年我受够了,你不就是怀疑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么!” “你个逆子……”知府嘴角溢血,抬起的手指狂颤。 “父亲你别激动,你可知我母亲是因何而亡么!她是被我杀了……谁让她是妓女。” 李炽霄双眼血红,神情激愤:“你一定想不到她还跟小三那个畜生行不苟之事。对了……小三也是被我杀了,我砍了他十几刀。” …… 当二公子把内心深处的秘密一一说出,他的神情越发狰狞。 他仰天大笑,手中匕首狠狠刺进知府胸口。 啊—— 知府惨叫一声,抓住李炽霄裤脚的血手坠下,双目圆瞪而亡。 紧接着,李烬霄念念有词,一道黑影从他身体内钻了出来,瞬间将知府笼罩。 一刻钟后,血肉被那黑影吞噬,只剩一具干尸。 李烬霄张狂嘶吼,周身被妖邪黑影环绕,似要将这世间拖入黑暗深渊。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二章,炭火惊魂 当知府被杀,县衙被一把大火烧毁时,那熊熊大火足足烧了半夜。 火光照透半座城。 曾被知府肆意欺压的百姓们,聚在街头,望着那冲天的火舌,眼中满是畅快。 人群中,老者高声感慨:“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可也有人,眉头紧蹙,于他们而言,死了一个李扒皮,下次还会有一个王扒皮或张扒皮。 只要身处在这乱世,平头百姓就是那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杀与被杀,只取决于肥羊是否已肥,或当权者是否需要。 要知道世间本无公平可言,这终究还是人吃人的时代。 也是大乱将起的时代。 一方暗黑,腐朽已亡,有人当醒。 “这里是何处?莫非我已死了不成!” 白秋雨缓缓睁开眼眸,黑暗败退。 他仰望远方,天之尽头,却有一座白骨堆积的雄峰。 如远古不周山,连贯天地,云涛奔涌。 脚下,目力所及之处,犹如血海。 大地、荒草、岩石、大树……都被染成猩红,浓稠得似要将人吞噬。 其间,白骨杂乱散落。 人骨森白纤细,兽骨粗糙尖锐,更有如山岳般的巨型骸骨,突兀地横亘着。 空洞的眼窝和断裂的骨茬,散发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气息。 “这里究竟是何地!” 白秋雨强压下心底翻涌的恐惧,循着内心深处那股莫名的牵引,迈向骨峰。 不知过去数载,历经多少风霜,白秋雨终于跋涉到骨峰山脚下。 他抬头仰望。 白骨山峰浩瀚无垠,每一块白骨都巨大如山岳,层层堆积,直插云霄,散发着森冷的气息,仿佛一座由死亡堆砌的通天壁垒,令人心生敬畏与恐惧。 有风自天都而来,携着妙音。 “爬上来……爬上来,你将成为此地的王。” 可,白秋雨却感觉越发炙热难受…… 一方破烂的土地庙内! 一堆炭火熊熊燃烧,一团似梅花鹿的物什被架在炭火上方烘烤。 数名蹲在角落,吹着凉风的乞丐们,面目被火光映照通红,而他们一双双眼眸中,目光复杂。 担忧,恐惧,好奇……饥饿混在一起,犹如一锅沸腾的腊八粥。 一名骨肉嶙峋的乞丐,舔了舔嘴唇,“你们闻到香味了么?” 旁边的乞丐接着说道:“好像是烤肉的香味。” 另一名乞丐说道:“我还没吃过烤人肉,不知吃起来会是什么味?新鲜的人肉,又酸又腻,不太好吃。” 老乞丐从门外走进来,迎着寒风,“再烤下去,快要烤焦了,该撒孜然盐粉了。” 周围乞丐吞咽口水,齐齐点头道:“真香啊!” “快烫死了!” 白秋雨猛睁眼,后背似要被烧焦,才发现自己被捆绑在圆柱上,下方炭火正旺。 疯了吗! 想把我烤熟? 他心脏狂跳,用力一挣,挣断布条,踉跄站在火堆边,手脚发软,满心惊惶。 “哎呀,小子你终于苏醒过来了,老乞丐我还担心你真的会被烤熟呢!” 老乞丐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双眼透出渴望,朝着白秋雨走近。 白秋雨双眼通红,怒声吼道:“老乞丐,你到底要干什么?真想吃了我?” 要不是忌惮老乞丐的高强修为,他早就冲上去揪住对方衣领质问了。 随着老乞丐的靠近,白秋雨缓缓后退,对方那贪婪的嘴脸,实在让他胆战心惊,生怕对方会吃了他。 可老乞丐却在火堆旁停下,他掏出匕首,割下一块金黄酥脆、滋滋冒着油花的羊肉。 一瞬间,浓郁醇厚的香味弥漫开来,直钻鼻腔,勾得人馋虫大动。 “啧啧,这羊腿烤得可真香,来一口?”老乞丐撕下条羊腿,递向白秋雨。 白秋雨狠狠咽了口口水,饥肠辘辘,却还是摇头说:“不用了。” “咕噜——” 肚子发出一声不合时宜的抗议。 白秋雨笑容一僵,满脸尴尬,在心里直骂这肚子太不争气。 “怎么,你莫非真的以为老乞丐我想吃你的肉!” 老乞丐像是猜测到白秋雨的顾虑,解释道: “你被兵马都监的剑气侵入体内,我这是用炭火帮你驱散呢!” “哪有你这么疗伤的?” 白秋雨手指着老乞丐,气得浑身发抖。 “正所谓,奇人自有偏方。你现在不是生龙活虎的么?真若是按照正常的路子走,你即便服用了三品疗伤丹,终究还要静养半个月才行。” 老乞丐把烤羊肉抛给白秋雨,义正言辞道: “我这一烤,可是一箭三雕。不仅驱散你体内的剑气,还让你原本初入修行的根基越发稳健,更让你的体魄越发结实。” “哼,真是这样的么?而不是你的恶趣味!”白秋雨接过烤羊肉,边啃,边狐疑道。 “我像是这么无趣的人么!” 老乞丐招呼一声,周围的乞丐都迫不及待地围了上来,他给众乞丐都分上了一块烤肉。 白秋雨几口吃完烤羊肉,便找了一处空旷地方坐下,他盘膝而坐,内省自身的情况。 只见体内的经脉完好无损,反倒比原来的经脉更加坚固,宽阔。 原本,还未彻底吸收的玄晶力量,也被吸收了一大半,气海洞天中的妖力浩瀚如海。 微微运功,气海洞天中犹如惊涛骇浪。 此番景象,若是被同境界的人看见,怕是会被惊掉下巴。 同时,他发现随着他运功,九玄妖诀的妖力,分流出一丝,缓缓注入脏腑、骨骼、筋肉之中,很明显是在蕴养他的肉体力量。 据白秋雨所知,这世间的修行人,可分为武夫与苍梧修士。 前者修炼肉体,凝练出真气,擅长近战,肉体就是他们的根基。 至于,苍梧修士则是通过禅坐,沟通山河灵气为己用,养一方气海洞天法力,擅长施展术法,法宝御敌。 白秋雨此时却是因为修炼九玄妖决,竟算是体法双修。 不! 应该是妖法体三修才对。 当意念回流进脑海之中,《九玄妖决》大放百千豪光,同时意念之中多了一篇妖族道法的法门。 白秋雨的灵魂犹如一震,彻底沉静在这方法门之中。 而外界,清风徐徐,乞丐们吃饱喝足,相互闲聊。 至于老乞丐,则是靠在距离白秋雨不远的窗户旁,喝酒赏月。 实则,还是在为白秋雨护阵。 这白秋雨还是太鲁莽了,虽说运功内省,可不该深入修行。 若是被外界因素干扰,怕是轻者紊乱气机,重者走火入魔。 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白秋雨运转玄功时,老乞丐敏锐地感受到一方浩瀚的真气奔腾。 “奇怪,这小子体内的真气怎么有股怪味!像是妖土那些妖人的气味……” 他一跃而起,围着白秋雨转圈,像只敏锐的猎犬般嗅个不停。 鼻翼耸动。 老乞丐暗自琢磨,星汉洲广袤无垠,王朝割据,宗门林立,其间还遍布着奇峻山脉、无垠沙漠与神秘险地。 而妖土雄踞西北一角,魔门盘踞在东北方位,自己这些年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 可这混杂着妖邪味的真气,还真是头一回碰上。 要知道,这星汉洲内的修行之道,本以为自己已摸透大半,如今看来,自己还是太无知了。 “哎……又不对呀!那些妖土的妖气不应该是这般杂乱,这股气息掺杂着佛道的韵味,却又流露出一丝妖气来。” 老乞丐一番挠头,冥思苦想后,却无果。 “……这小子修炼的究竟是何功法,真是让老乞丐我好奇得很呀!” 就当老乞丐再也忍耐不住好奇,欲伸手朝白秋雨印堂触摸时。 白秋雨骤然睁眼。 “老乞丐,你想干嘛?” 老乞丐收回手,讪笑道:“刚才看见你脸上有只蚊子,我想帮你把它捏死。” 白秋雨一脸冷漠,并不相信老乞丐的言论,反而眼中的狐疑更盛。 要知道,能给他脸上盯一个包的蚊虫,怕不是凡间的品种。 白秋雨暗暗猜测,这老乞丐莫非是在自己运转《九玄妖决》时,察觉出从丹田中透露出的妖气来。 虽说,修炼《九玄妖决》能隐藏他半妖的身份,可难不成,遇见厉害的人,识破他的真实身份。 那时,他半妖的身份一旦暴露,怕是就要如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了。 白秋雨抬眼望去,老乞丐斜靠在围墙下,身形隐没在夜色里。 对方慢悠悠举起酒葫芦,仰头灌下一大口酒。一轮明月不知何时已悄然悬挂在西北角,洒下清冷光辉。 一袭月纱,轻柔地披在老乞丐身上,更衬出他形容枯槁,白发蓬乱,脸上沟壑纵横,写满岁月沧桑。 他每喝一口酒,喉结滚动间,都透着一股历经千帆、不问世事的孤绝韵味。 这老乞丐,究竟是何等人物? 白秋雨抬头问道:“老乞丐,我该如何称呼你?” 老乞丐仰头灌下一口酒,喉结滚动间发出惬意的叹息。 他随手将酒壶往腰间一挂,洒脱笑道:“我不过江湖里的无根浮萍,姓名于我不过累赘,你随意喊便是。” “既然如此,”白秋雨目光一亮,“往后你就叫酒丐尊!多气派!” 老酒丐闻言差点呛着,连忙摆手:“使不得!这‘尊’字压得慌,叫我老酒丐就行。” 说罢又捧起酒葫芦,仰头饮尽半壶,咂嘴赞叹:“痛快!还是这陈酿够味儿!” 白秋雨朝破烂的大门走去,他回头看着老酒丐。 “老酒丐,今日大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在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言罢! 他抱拳,行一礼,便迎着月光,朝更暗处走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三章,吾将上下而求索 自从土地庙辞别老酒丐后。 白秋雨在城中辗转寻觅,最终踏入了东街城隍庙。 这里,是他少时与伙伴嬉戏之地,也是和弦歌畅谈梦想、仰望星海的角落。 如今,这座城隍庙早已没了往昔的香火鼎盛,显得破败而冷清。 原本,它由和尚们悉心打理,可一场凶案的发生,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和尚们忌讳不已,纷纷离去,在城南重新修建了一座城隍庙。 此后,这座庙宇便被世人遗弃,成了凶名远扬之所。 传言庙中藏有恶鬼,平日里,就算是大白天,人们也不敢轻易靠近,唯有城中调皮的孩童,在打赌输了之后,会硬着头皮来此练胆,试图证明自己的勇气。 站在空荡荡的大殿中,白秋雨深吸一口气,心中满是悲愁。 弦歌的安危始终是他心头最重的牵挂,可这座城隍庙内却无任何生活的痕迹,也无对方留下的线索。 他喃喃自语:“难不成弦歌真被知府杀害了么!若是知府骗我,那弦歌会去哪里?” 白秋雨也偷偷托昔日好友帮忙打探弦歌的下落,却不知是否能找到! 他坐在门槛上,思绪不由地回到杀上府衙救弦歌的那一幕。 当时的他虽有谋划,也准备了后路,但如今细细想来,诸多策略仍有漏洞。 归根究底,还是救弦歌的心太急切,以至于考虑不够周全。 若非老酒丐及时出手,恐怕他早已命丧兵马都监之手,此刻回想起当时的惊险,白秋雨心中升起无尽的后怕。 要是知府修为更高,要是老酒丐未能及时现身,他如今恐怕已是一具尸体。 不仅如此,还因自己的失误,导致两名狱卒兄弟无辜丧命。 离开前,他将身上所有钱财都送到了他们家中,虽无法弥补他们失去至亲的痛苦,但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意。 他始终铭记师尊的教诲,为人处世,当以坦荡之心面对一切。 整理好纷乱的思绪,白秋雨在蒲团上盘膝而坐,口中轻念道家静心咒,随着咒语缓缓吐出,心中的焦虑与不安渐渐消散。 他开始内观灵台中的《九玄妖决》,总纲: 【天地有灵,妖性自生。玄阴孕魄,纯阳铸形。 一曰聚灵,二曰炼精…五曰通幽…八曰阴阳,九曰归一。 魂藏九窍,气走百脉。吞日月之精,噬山河之魄。 …… 逆天非罪,守道为尊。九九归一,方见本真。】 白秋雨按照法门修行,随着时间的蔓延,他对《九玄妖决》这门功法越发熟悉,也就越发震撼。 这门九玄妖决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修行到最后,九转合一,可重塑最强妖体,名曰九玄妖体。 接下来,白秋雨彻夜沉修《九玄妖决》,待破晓时分睁开眼,境界有所提升,且对第二层功法的认知加深。 于此同时,腐臭浊气扑面而来。 原是功法引动洗髓,将体内杂质尽数逼出,附在皮肤上漆黑如墨汁。 呕~ 他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连提十桶井水冲刷,直到皮肤泛出玉色光泽,才换上一袭素白劲装。 庭内,清风徐徐,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 他手握鱼牙刀,先是不催动妖力施展自创的斩虚八式,刀法浑然天成,可当尝试用妖力来施展斩虚八式,仅仅施展完一套,就消耗掉气海洞天的一半妖力。 纵身一跃,一刀“开山”斜斩落下,庭院中腰粗的大树被一刀斩断。 要知道,他施展这一招,也就仅仅使用了五分妖力,威力便是如此惊人。 但凡施展全力,乃至突破后续境界,他将会何等厉害,他深深期待。 白秋雨收刀而立,掌心沁出薄汗:“九玄妖力与斩虚刀法尚需多加磨合,其中有很多不足之处,还需改进。” 他戴起斗笠,走出城隍庙,寻了一处偏僻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见了一位朋友,从他嘴中并未听到弦歌的下落,他失望地放下一枚碎银子,为对方付下饭钱,便转身离去。 “帮我继续打探弦歌的下落,若有消息,按照原来的方式联系我。” 对方望着那离去的背影,握紧银两,“你放心,只要弦歌还活着,我一定会把她找出来的。” 长街熙攘,白衣斗笠的少年逆着人流缓步而行。 恰在此时,一队神色匆匆的捕快自他身侧疾步掠过——他们听闻南城有白秋雨的踪迹,正要前去缉拿。 而几步之外,头戴斗笠的青衣少女,悄然混入捕快队伍的尾端。 少年与少女擦肩而过,却不知彼此追寻的,是同一份牵挂。 回到城隍庙后,白秋雨盘膝而坐,沉下心修行《九玄妖决》中所记载的御敌之法门——化妖之术。 所谓的化妖之术,便是让自己的身体转化为妖体,施展妖族的能力。 他苦练半日,却始终毫无进展,“继续,我就不信这化妖之术,我练不会。” 上百次的尝试,终在夕阳侧挂枝头那一刻,转机出现。 右臂传来酸麻的感觉,接着疼痛袭来,似万蚁啃食,剧痛难忍。 再然后,肌肉扭动,玄黑色的硬毛从皮肤里疯长,根根泛着幽光。 手指“咔咔”伸长变尖,指甲成了锋利的妖爪。 这赫然是一只强大的妖爪。 只见,白秋雨朝木板上一抓,轻易的抓出五道抓痕,堪比刀刃的锋利。 他反手挥出鱼牙刀,重重砍在妖爪上,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妖爪表面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口,很快就结痂愈合。 “与我踏入修行的肉体相比,这妖爪的防御与力量,竟有成倍提升!” 白秋雨忍不住激动,用妖爪撕裂数块木板,摧毁半堵墙壁,他才深知这妖爪的恐怖之处 他期待,全身变成妖体的那一天。 对于进展迟缓的根源,他早有猜测:半妖血脉终究是桎梏,若生来便是纯血妖族,化形之术岂会如此艰难? 这化妖之术,无疑会成为他关键时刻的保命底牌。 “但此术绝非生死存亡之际,不可轻用,施展后,也绝不能让外人瞧见。” 白秋雨清楚,这天下视妖邪为恶,一旦秘密泄露,武夫和苍梧修士定不会放过他。 “非我族类,其心可诛”的观念,早已根深蒂固。 白秋雨继续盘膝修行《九玄妖决》。 他深知在这条修行之道上,他将保持“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之心,坚持修行,不断精进。 也誓要找出杀人凶手,为师尊报仇。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四章,再遇故人 四方酒馆! 掌柜坐在一方柜台之后,一枚通体玄黑的安定钱,在台面上滴溜溜地旋转。 随着一道身影走进来。 他脸色一喜,啪的一声,压下钱币,抬头喊道:“欢迎客官,里面请。” “钱叔,看来最近生意很不错呀,心情愉悦,怕不是又要纳妾了吧!” 白秋雨头戴斗笠,站在柜台前,戏谑道。 钱掌柜脸色一黑,瞄了酒柜后一眼,见自家婆娘正忙着擦拭酒坛,回头瞪白秋雨一眼。 “你个臭小子,就知道拿你钱叔开玩笑,若被你钱婶听见了,我还不得长跪搓衣板。” “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久居搓衣板,我来时可听说昨夜你喝醉了酒,叫钱婶给你端洗脚水,还说大丈夫应当纳妾,怎能只娶一个黄脸婆……” 钱掌柜连忙挥手打断白秋雨的言语。 “哎呀,你个臭小子,我老钱是那得罪你了,你竟然要如此害我。” 此刻,他一双乌黑大眼,以及被揍的淤青,红肿的脸颊,让钱掌柜显得愈发滑稽可笑。 “老钱,你莫非还想纳妾!” 钱婶站在酒柜后,手中的抹布精准地丢在钱掌柜头上。 她年约四十七八,身材丰满,穿着朴素的家常衣裳。 一张普通的圆脸,眼角满是岁月的痕迹,眼神却透着精明劲儿。 “媳妇儿,我可不敢,咱这辈子有你就足够了。” 钱婶藐视地瞧了钱掌柜的胯裆,冷哼一声。 “老娘谅你也不敢,就你胯裆那蚕儿的东西,也配纳妾。” 钱掌柜被言及痛处,扒拉掉头上的抹布,怒指钱婶。 “你太无礼了,我……懒得跟你说。” 言罢,他拉着白秋雨的手,急匆匆地朝酒馆二楼走去。 二人寻了一方靠窗的位置坐下。 钱掌柜询问道:“秋雨,自你杀知府后,已过去三日,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你这些天去干嘛了?” 白秋雨把手放在桌上,“我找了一个无人处,修炼功法,顺便练练刀。” 自三日前,他告别老酒丐后,为了巩固修行,调养身体,也是为了修炼《九玄妖决》。 他这三日内一直在苦修。 “原来是这样,自你杀知府后,外面传说你修行魔道手段,把府衙众亡者吞噬成白骨,乃至梧桐街出现的杀人案也是你所为。” 钱掌柜握住白秋雨的手臂,担忧地问道,“你可别告诉我,这些真是你所为!” “若真是我所为,钱叔该不会是想除魔卫道吧!” 白秋雨把斗笠微微抬起一角,神情平淡,他端起茶壶为钱掌柜及自己斟上一杯茶水。 干茶遇水,瞬间舒展,嫩绿叶片在杯中翻滚、沉浮,浅淡茶香随之散开。 白秋雨闭目细品,他自小唯爱喝茶,不喜饮酒。 只因,他初尝喝酒,却喝一口便醉了一晚,之后,再喝酒亦是如此。 于是,被同伴们嘲笑道“半盏醉秋雨”! 钱掌柜目光紧盯着少年,上下打量一番后,笃定道: “看你这神情,就不像是为了报仇,能踏入魔道。再说了,我一把老骨头,可没有本事除魔卫道咯!” “钱叔,先不管流言如何,您在城里人脉甚广,能不能帮我找找弦歌的下落?”白秋雨握紧钱掌柜的手臂,询问道。 钱掌柜好奇地问道:“你杀上府衙,难道没救出弦歌来?” 白秋雨摇摇头,“我在斩杀知府之前,知府曾言他已斩杀弦歌,可事后我怀疑她并未被知府杀害,或者说她并未被陈捕头抓捕。” “好,那我帮你打探一下消息,若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 “那就有劳钱叔了,这是购买天雷砂的百两安定钱。”白秋雨从腰间取出一个钱袋,放在桌上。 钱掌柜拿起钱袋,垫了垫,心知重量如实,便放进怀中,“如今,你已被人陷害成魔道中人,犹如过街老鼠,被正道修行人所排斥。今后在这城中还是多加小心,切勿暴露你的真实身份,另外你斩杀知府,朝堂定然不会轻饶于你。” 白秋雨慎重地点点头,“放心,我自有打算,对了,钱叔你帮我上一盘翡翠豆腐,炙羊肉,醋溜鱼片。” “那你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安排。” 钱叔点头,便转身朝楼下走去。 约莫半柱香后,店小二将饭菜摆上桌,他对白秋雨说道:“客官,菜已上齐了,有需要您再招呼一句。” 说完便转身离开。 白秋雨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羊肉入口,肉质酥嫩,鲜香在齿间散开。 此时,楼梯间传来一句“云梦璃师妹”,声音清朗,在酒馆里格外清晰。 白秋雨闻声抬头,目光投向楼梯口。 “听说这四方酒馆的四方酒比较出名,我们先在此地吃酒,再等净尘师叔来。” 楼梯口,一名头戴玉冠,剑眉星目的少年缓缓步入二楼。 身后跟着一名少女。 少女身着月白罗裙,身姿轻盈,如弱柳扶风。 鹅蛋脸莹润如玉,双眸明澈含情,眉如远黛,嘴角噙着温婉浅笑。 柔顺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更添柔美。 “陆任师哥,我都听你的。” 声若山间流泉,灵动而清越。 “吧嗒”一声,筷子从白秋雨指尖掉落。 云梦璃下意识抬眸,与白秋雨视线撞个正着。 刹那间,惊讶浮上云梦璃面庞,可很快,一抹惆怅悄然爬上她的眼角眉梢。 云梦璃定了定神,嘴角扯出一抹笑,款步走向白秋雨。 “秋雨,许久不见,你好像更瘦了。” 白秋雨瞧着眼前的云梦璃,眼中满是惊喜,语气不自觉急迫起来:“梦璃,你这是刚回沅州城么?” 云梦璃轻轻点头,目光微微闪躲:“嗯,回来祭祖,顺便……” 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眼神里藏着难以言说的复杂。 “你应该还没吃饭吧,便一起吧,这饭菜也是刚上……可能不够,我让小二再上几份你喜欢吃的菜。” 白秋雨转首,朝远处的店小二喊道,“小二,再帮我炒三个菜,相思红豆糕,玉露青荷鸡……” 可还没喊出第三个菜品,就被云梦璃打断了。 “秋雨,不用这么客气,我跟师哥吃不了这么多。” “原来,你就是梦璃师妹日日牵挂的白秋雨,如今沅州城为非作歹的魔道贼人。” 陆任站在云梦璃身旁,朝白秋雨怒目而视,声似寒冰。 白秋雨眉头紧蹙,目光如炬地盯着此人,一字一顿道:“我不是魔道中人,你莫要信口污蔑!” 陆任冷哼一声,向前一步,周身散发着腾腾怒意: “哼,城中各处贴着通缉你的告示,还有百姓传言说府衙众人成白骨,梧桐街杀人案,皆是你所为。” “莫非铁证如山,你这个魔道贼人还想狡辩!” 白秋雨双手握拳,骨节泛白,眼中满是愤懑:“这是有人蓄意陷害,我定会查明真相!” “等你查明,不知又有多少无辜百姓遭殃,今日我便要除了你!” 陆任手恰玄决,一方玉砚悬浮在空中,大放异彩。 散发出的威压,让周围吃饭的食客们胸闷气短,更甚者被饭菜呛得咳喘不停。 云梦璃连忙按住对方的手臂,“陆任师哥,且慢。”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五章,红尘过客 陆任并未回答他的话,反而操控玉砚,裹挟着凌厉劲风,如离弦的箭一般向白秋雨轰去。 白秋雨眼神一凛,身形疾退之时,已拔出鱼牙刀,刀身寒光闪烁。 调动丹田妖元,奋力一斩。 刀刃与玉砚碰撞,发出震耳巨响。 “叮铛”一声,气浪翻腾,把周围桌椅掀翻,食客们惊恐逃窜。 云梦璃心急如焚,在旁喊道:“御尘师哥,白秋雨,都快住手!” 但两人剑拔弩张,并未打算收手。 “看来我倒是小瞧你这魔道贼人了,竟还能接下我一招玉砚。” “我并非是魔道贼人,你少诬陷于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哼!就凭你藏海境下阶的境界,也敢在我面前狂妄,真是笑话。” “是否有资格,可不是任由你的嘴巴说的,要知道狗嘴终究是吐不出象牙来。” “放肆!” 陆任大怒,在清澜阁中,他身份尊贵,何人敢如此挑衅于他。 心中对于白秋雨的杀机,越发炽烈。 当下,空中的玉砚在法力的加持下,变幻出重重幻影,从四面八方攻向白秋雨。 白秋雨持刀,朝那重重幻影斩去。 鱼牙刀撕裂幻影! 就在他身形一闪,欺近陆任准备致命一击时,一股奇异清香突然从酒馆外飘来。 随即,一道宏大的掌印破窗袭来。 一巴掌扇飞白秋雨! 他如遭雷击,整个人横飞出去,沿途桌椅被撞得支离破碎,杯盘碗筷“噼里啪啦”摔落,酒水饭菜更是洒满一地。 此刻,酒馆二楼一片狼藉。 还未逃走的客人们,大骇,抬头只见那方巨掌印处。 缓缓走进来一位素色道袍,气质出尘的女道姑。 “身为修行人,却在这沅州城内如此大打出手,成何体统!” “秋雨,你没事吧!” 云梦璃见白秋雨被掌印扇飞,正欲奔去看望他,却被女道人喝止。 “慢着,徒儿,此人便是那李济川的徒弟,一个无法修行的废物?!” 女道人一步踏下,玄白道袍哗哗作响,周身散发出一股森冷凛冽、目空一切的气息。 她犹如山巅的一朵冰晶雪莲,十指不沾红尘。 一旁的陆任恭敬喊道,“陆任拜见净尘师叔。” 净尘放下拂尘,搭在肘关节处,仅仅颔首而已。 云梦璃连忙止步,朝女道人长拜一礼,恭敬地喊道:“徒儿云梦璃,拜见师尊。他就是与徒儿订婚的白秋雨。” 净尘道姑望着趴到在地上的狼狈少年,眸染厌恶,声冷如川。 “李济川镇压妖王失责,被杀也是活该,却未曾想到收的徒弟也品行如此恶劣,残害百姓练魔功,闯府衙杀知府。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老道姑,你毁辱我可以,却不能毁辱我师尊。” 白秋雨推开杂物,抬起下巴,双眸满是戾气。 “怎么,就你这等废物也想在本座面前维护你师尊的颜面,真是可笑至极。”净尘道姑刮了白秋雨一眼,满是鄙夷。 强忍住心中的愤怒,白秋雨明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惹怒对方也不过是自取其辱,当下转念,把仇恨的念头压下去。 “师尊……会不会是误会呀!” 净尘道姑回头柔和看了云梦璃一眼,再转首便是厉喝道:“就这等败类有何误会,此番为师就帮你跟他解除婚姻。” “什么!” 白秋雨从废墟中爬起,双目满是诧异。 他直瞪瞪地望着云梦璃,希望从她脸上能寻到一处安抚。 可云梦璃却低下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眸。 她深知,如今的自己无法面对他的深情。 记忆深处那青梅竹马般的点滴,有快乐,争吵,憧憬……相爱,俱在此刻,随着一滴泪水坠亡。 曾经的山盟海誓,终究破碎,一切皆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云梦璃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心绪,缓缓开口:“一切都听师尊的安排。” 话一出口,她感到一阵解脱,却也有难以言说的酸涩。 净尘道姑大喜:“好,不愧是本座的好弟子,你终于肯斩断自己尘缘,皈依大道。” “云梦璃,桃花树下你我许下终身,莫非都不算数了?” 白秋雨拖着坚硬的双腿,朝云梦璃一步步走去,双眸深情含泪。 “你看着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胸口的旧伤已破裂,鲜血染红白衣,却压不住胸口传来的剧痛。 自师尊死后,他便再次感受到痛入心扉的感觉,莫过如此了。 “秋雨,我们的感情结束了,你我终究是有缘无份,愿你能寻到心爱之人。” 云梦璃握紧衣角,抬头望着白秋雨的鼻尖,却不敢直视他的双眸。 那双深情的桃花眸。 “莫非都是这个道姑逼你的!” 白秋雨握紧鱼牙刀,刀指净尘道姑,厉喝道。 云梦璃高声道:“师尊,没有逼我,我是心甘情愿的。” 净尘道姑一脉的传承道统,修行的是无情道,惟有斩断内心的红尘情缘,方能踏上真正的修行。 而她,思虑半年有余,终下定决心。 为了师尊,也为了自己……她愿意舍弃自己与白秋雨的感情。 命运如此,万般不由人。 她此行跟随师尊回归沅州城,本就是为了斩断红尘而来。 修道之人,最惧犹豫不决,这也是师尊常常教导她要坚决果断的一点。 “你说你是心甘情愿的,可为何一直戴着我赠送给你的乾坤镯!” 白秋雨握住云梦璃的右手,一枚乾坤镯戴在手腕上,“肯定是这老妖婆逼你,对吧!” 此镯,乃是白秋雨送给云梦璃的芳诞之礼,由百年雷击枣木雕刻而成。 也是白秋雨跪在三清道尊前,虔诚地用刻刀刻下的,并加持了师尊道术而成。 “啊……你捏痛我了。” 云梦璃挣扎一番,无果,双眸泪若蒙眬。 “大胆魔道贼人,赶紧放开我师妹的手。” 陆任心系云梦璃,言语间,一掌轰在白秋雨的左胸,后者被掌力轰飞数步。 抬头,一口鲜血喷出,在地板上绘出血色山川。 他却毫不在乎,只是一双桃花眸深情地看着云梦璃,“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秋雨,你又何必如此纠缠呢!你我终究是红尘的过客,这枚乾坤圈我便退还给你。” 云梦璃摘下手腕的乾坤镯,扔给白秋雨,“从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请勿再来纠缠我。” “好…好一句,从今日起,你我形同陌路……我白秋雨就是这般无耻么!只会一厢情愿,最终也难逃“纠缠”二字。” 白秋雨接过乾坤镯,悲极生乐,仰头哈哈大笑。 一袭白衣越发憔悴。 云梦璃瞧着那大笑的白秋雨,心腔中满是痛苦,悔恨,彷徨,可侧首瞧着师尊紧握的拂尘,以及目中流出的杀机。 终究,斩断内心的想法。 她,止步,闭眼,再无情绪。 “师尊,你曾答应过我,此行决不伤他的。” 闻言,净尘道姑深吸一口气,放下拂尘,也按下眉宇间的杀机。 若是按照她以往的言行来说,她早已一拂尘打杀了这种蝼蚁。 于她而言,三境之下的都是蝼蚁。 “云梦璃,你当真如此绝情?!” 白秋雨收住大笑,朝云梦璃走去。 却被净尘道姑一拂尘扇飞,重重砸碎方桌,碗筷掉落一地。 净尘道姑怒斥道:“休要乱我徒儿道心,否则,本座便将你镇杀在此地。” 一封书信砸在白秋雨的脑袋上。 “这是云梦璃之父写下的退婚协议,你若是识趣就按上指印,至于当日送给云梦璃的聘礼,本座用这枚二品愈灵丹偿还。” 说罢,一枚瓷瓶与二十枚下品灵晶,缓缓飞落在白秋雨的身前。 “本座最不喜仗势欺人,这些东西就算是补偿于你,另外看在云梦璃的面子上给你一点补偿,顺便饶你狗命一条。” 当见到那枚愈灵丹以及二十枚灵石,陆任不免升起一丝贪婪。 要知那枚愈灵丹乃是清澜阁疗伤丹药之一,能快速修复伤痛,恢复灵力。 至于那二十枚下品灵石同样珍贵,它们蕴含浓郁灵气,既是修者修炼的绝佳辅助,也是修行界通用的货币,每一枚都价值十金。 白秋雨抬起下巴,却无视那瓷瓶与灵石,只是看向云梦璃,一字一句问道。 “……我且问你,你希望我签下这份协议么?” 云梦璃并未言语,只是艰难地点点头,可仅仅点头,就消耗她全身的力气,若非一旁的陆任搀扶,怕是已跌落在地。 “好,那我就如你所愿,签下这方协议。” 白秋雨挣扎而起,撕开书信,大拇指沾染嘴角的鲜血,在那空白处盖上自己拇指血印。 刷的一声! 那封退婚协议落入净尘道姑的掌心,“算你小子识趣,若是拒签,本座也不过是翻手一掌震杀于你。” 她抓住云梦璃的手臂,柔声道:“此事已完,为师带你回云家。” ——“怎么,刚欺负完人,就想走,是不是太急了一点!” 一道中气十足的调侃声,从酒楼外闯进来。 随即,一道魁梧高大的身影破窗而入,强大的气流把客栈的座椅板凳,碗筷具掀飞。 净尘道姑瞧着闯入的身影,眉头微皱,“你是何人,竟敢插手本座的事情?”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六章,掌扇道姑 钱掌柜死死拽住暴跳如雷的钱夫人,急得额头冒汗:“祖宗!楼上打得正凶,您若上去,这酒楼非被拆了不可!” “难不成看着白秋雨被人欺负?那孩子我从小看到大,如今没了师尊……”钱夫人甩开他的手。 “这是他的劫数!楼上已经有人出手了,咱们躲着才是……”钱掌柜连哄带劝,将媳妇按在柜台角落。 钱夫人一屁股坐下,咬牙骂道:“窝囊废!真气死我了!” 楼上,尘埃落定。 背负长剑的魁梧男子立在酒楼中。 从他身后走出一名头戴帷帽的青衣少女,腰间系着一只青竹短笛。 她快速地向白秋雨走去。 白秋雨抬头瞧着来人,一双桃花眸满是震惊:“你…你是……弦歌?” 青衣少女掀开帷帽,露出一张倾城倾国的脸蛋,眉心那道玄妙印记,衬得她愈发清绝出尘,哪还有半分往日模样。 白秋雨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人,竟是当年他从雨泽湖畔捡回的小丫头? 终日跟在他身后,流着鼻涕的小跟屁虫——弦歌。 “哥哥,弦歌回来了。” 叶弦歌搀扶起白秋雨,用手帕擦拭掉他嘴角的血迹。 白秋雨握住叶弦歌的手,“回来就好,我还以为你被知府杀害了,但我不相信,你果然还活着。” “那晚,我本来被陈捕头抓住了,只是半路上,我趁机逃走了……再然后我遇见了北辰叔。” 叶弦歌简短地把当晚发生的事情说出,至于其他的,却只字未言,只因不合时宜。 “弦歌!我……” 云梦璃瞧着昔日的姐妹,满是羞愧。 “云梦璃,我真是把你看走眼了,我以为你深情,你却如此薄情。” 叶弦歌把脖颈上带着的项链解下,抛给云梦璃,“从今日起,你我姐妹一场到此结束,下次再敢伤我哥分毫,别怪我叶弦歌心狠手辣。” 若是说叶弦歌是白秋雨的逆鳞,那白秋雨于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一双杏眸,落在净尘道姑身上。 “老道姑,我哥便是你打伤的!” “不错,正是本座所为。”净尘道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神中满是轻蔑,“你这小丫头,莫非还想替他打回来不成?” “有何不可!” 弦歌玉手翻飞,快速掐出道诀,手中乾坤镯,竟瞬间爆发出万丈光芒。 镯中涌出磅礴如渊的力量,裹挟着毁天灭地之威,于二楼上空领聚出,青阳观主李济川的身影。 “敕——” 随着“敕”字吐出,这道身影瞬间投入弦歌身体之中。 她猛地欺身而上,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手掌如携万钧之力,狠狠扇向净尘道姑。 啪—— 骤然间,道姑躲避不及,被这一掌扇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倒飞而出。 发髻突然散开,黑发飘飞,鲜红的血雾在空中散开。 “这怎么可能!” 道姑砸穿数道木墙,沿途桌椅被撞得粉碎,最后轰然坠落在酒楼外的街道上,扬起漫天尘土。 “观主都舍不得打他!”叶弦歌收了道决,怒指道:“就你这道姑,也配欺负我哥!” 二楼一片狼藉,昨日奢华不再,只剩断壁残垣、四面来风。 云梦璃与陆任站在寒风之中,呆若木鸡,显然是被青衣少女掌扇净尘道姑举止惊呆了。 往日,只有净尘道姑掌扇他人,何时她被别人扇过耳光。 陆任声音发颤,“青衣丫头惹怒了师叔,这沅州城怕是也要跟着遭殃了。” 云梦璃回过神,没怪弦歌,只急道:“弦歌,你怎能打师尊!现在快带秋雨逃走,我拦着她!” “她敢欺负我哥,就该被扇,”叶弦歌抚摸手中的乾坤镯,“再说这沅州城是我们的家,我是不会离开沅州城的。” 这镯子刻着观主的道术,本是用来御敌护主的,方才她施了道诀,借镯子的力量扇了净尘。 这事连镯子的佩戴者云梦璃都不知道,她和白秋雨只知观主刻了道术,却不懂怎么用。 唯有弦歌,当年缠着观主想学,才得了激发的法子。 谁也没想到,这镯子被云梦璃还给白秋雨,最后竟成了叶弦歌动手的依仗。如今,这道术法已被激发,乾坤镯便如凡物,再无威能。 叶弦歌却珍惜地把乾坤镯带入手腕中,她很喜欢这枚手镯。 “丫头,我们快走。” 白秋雨一把抓住弦歌的手,就想拉着弦歌逃跑,至于脑海中的各种疑惑,却没去追问。不是不想问,而是生怕慢了半步,会被净尘道姑一掌拍死。 对方的实力怕是五境之上,想杀他们,犹如碾死一只蝼蚁般简单。 此刻,他只想带着弦歌逃,逃出沅州城。 可显然,净尘道姑绝不会让他们逃走。 “你们想逃去何处!” 冰冷无情的声音,笼罩整座四方酒楼,白秋雨脸色惨白如纸。 他,缓缓回头,透着窗户的破洞,瞧见披头散发的净尘道姑,悬浮于长街之上。 手持拂尘,一脸杀机。 “师尊,还请息怒,饶了他们一命。”云梦璃双膝跪在地上,苦苦求情道。 “我的乖徒儿,此事与你无关,本座今日定要镇杀他们。” 净尘道姑瞧着云梦璃,深吸一口气,周身的气势越发浓郁,沉重,肃杀,欲杀九天,以泄心头之怒。 周遭的百姓不堪重负,皆被余威镇压得口吐鲜血,或昏迷不醒。 酒馆中的钱掌柜背着钱夫人朝门外逃去。 “媳妇儿,我们快点逃,这该死的道姑怕是要祭出杀招了。” “你个窝囊废,老娘怎么就看中你了,你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老道姑毁了四方酒馆么!” 钱夫人挥拳砸钱掌柜的后背,撒泼道。 “傻瓜,酒馆没了我们还能重建,若是人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钱掌柜仰起头,死死盯着悬浮于半空的净尘道姑,“呸”地啐了一口,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今日之仇,我老钱记下了,他日定要如数奉还。” 说罢,背着媳妇儿,丢弃家什,往西北面逃去。 净尘道姑低头,瞧着长街中背着媳妇逃跑的人,眉皱如川。 这二人气息怎么有些奇怪! 还未深思,猛抬头,便见白秋雨手持鱼牙刀架在云梦璃脖颈前。 陆任手持一口长剑,拦下白秋雨的退路,“魔道贼人,识趣的赶紧放了我师妹。” “放我们走,就放她,不然,她今日同我们一起死。” 白秋雨握紧鱼牙刀,刀刃在云梦璃的咽喉划破一道血痕,显出他此刻的狠心。 若无云梦璃要挟,今日怕是都得死在这四方酒馆内。 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拼一把。 在生死存亡之际,他并非愚痴之人,自然能权衡利弊,至于,持刀伤害云梦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再说,他与她再无回头之路,往后,当如陌人。 当退婚那刻起,命运早已注定,他挣扎一番,也终究是看破了。 “师尊,还请放他们离开吧!”云梦璃强忍住咽喉传来的刺痛,艰难说道。 白秋雨神色狠厉,一把拽住云梦璃,步步后退,同时扯着嗓子喊道: “老道姑,如果不想你宝贵徒弟与我同归于尽,就赶紧让我们走,否则我就杀了她!大不了一拍两散,我可不怕!” “你这是找死,你以为这样就能阻碍本座么!那你可真是小瞧本座的实力了。” 净尘道姑挥舞拂尘,一道圆形光波,如水潭涟漪般向四周扩散。 所到之处,空气仿佛被煮沸扭曲。 不好! 白秋雨心感不对,只觉得气海洞天中的妖力瞬间凝滞,就连勾动手指也难如登天。 他此番显然是被净尘道姑的术法定住了身形。 一双桃花眸流露出几分哀愁,想不到自己还是连累了丫头弦歌,若是可以,他宁愿一死,也想求得弦歌一命。 “起!” 净尘道姑再一挥拂尘,云梦璃被一股无形力量扯出,被轻轻抛在陆任身旁。 “陆任,给本座看住梦璃。” “遵命,师叔。” 陆任连忙搀扶住云梦璃,不顾她眼中的哀求,“师妹,他们得罪了师叔,皆是他们咎由自取,你又何必为他们怜悯,惹怒了师叔呢!” 净尘道姑散去禁锢道术,目光如刀刃般落在青衣少女身上。 “你们想怎么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七章,变故 净尘身为清澜阁长老,身份无比高贵,自修行以来,何曾受过被扇之辱? 更何况对她出手的,还是一个在她眼中犹如蝼蚁般的丫头。 “老道姑,本小姐活得好好的,寻什么死?莫不是你被我一掌扇昏了头脑,开始说胡话了?” 弦歌迎着净尘道姑森冷目光,毫无惧色,扬起下巴,语气满是不屑。 “死丫头!临死还敢嘴硬,看本座如何收拾你!” 净尘道姑面色阴沉,挥手间,数百道掌印凭空出现,朝青衣少女扇去。 她本是兹呲必报的性格,吃过的苦,从不记仇,她都是当场报仇。 “北辰叔,你打算袖手旁观到何时?莫非真准备我死后,你再为我收尸不成。” 弦歌满脸不悦,语气里尽是埋怨。 从出场到此时,一直被忽视的魁梧男子,独自蹲在角落边看戏,以酌酒。 眼见终于轮到他出场了,当下一口饮尽杯中的四方酒,苦笑道: “小祖宗呀,你这不是在耍威风么,我哪敢抢你的风头呢!” 当下,二指并拢如剑,一道剑气从指尖凝聚而成。 此剑气长约五寸,薄如蝉翼,却内有玄机,暗藏无尽剑气。 “破——” 慕北辰仰望那春江鱼群似的掌印,指尖五寸小剑,心随意动,刹那间,化作一道金色流光,逆流而去。 剑尾绽放出彗星般流光。 陆任眼见魁梧男子出招,心中满是诧异,约莫片刻,像是想起某种传说,已满头冷汗,惊骇不已。 “师兄你怎么了?!” 像是察觉出陆任的异常,云梦璃不禁问道。 她踏入修行,只有三年,见识自然不足,瞧见魁梧男子出手,只是觉得那口小剑甚是精美绝伦。 殊不知那口小剑,甚是恐怖。 陆任吞咽一口唾沫,惶声道:“这男子怕不是专修剑道的剑修之徒……” 所谓的剑修,便是终身只修一口青锋。 他们以剑为尊,心剑合一,周身剑气纵横,可斩破虚妄,万法不侵,独步修行界。 古诗有云: 修行诸般各逞强,剑修只爱剑中藏。 万法不睬青锋举,一剑破云震八荒。 眼见那小剑飞入掌印之中,随即便被淹没了光芒,可轰隆一声巨响,满天掌印皆化为乌有。 强大的气流,掀飞周遭的屋檐,及长街摆放的摊位,杂物,昏迷的百姓等等。 “丫头,小心!” 白秋雨眼见头顶屋檐被掀飞,连忙把叶弦歌护在怀中,生怕她受半点伤害。 于此同时! “救命啊!” “楼要踏了……” “天杀地哇,别踩我头啊!” 尖叫,破碎,惨叫等声,犹如江潮的余波,在爆炸声之后,再掀起波澜。 “散去!” 净尘道姑挥手间,强大的气流把余波荡平,她像是认出那口小剑,回想起那魁梧男子的穿着。 那男子穿藏青色短衣,不是大齐国样式,上面绣着金色云纹,配着灰色的粗麻宽裤子。 看着既爽朗随性,又有点潇洒不凡。 奇的是,他耳垂悬着枚银耳环,刻着展翅雄鹰,倒像女子饰物。 “本座当是哪位道友,原来是西荒蛮夷。”一声冷笑划破空气,“千里迢迢闯我大齐,所图何事?” 慕北辰负手挡在白秋雨二人前,剑气翻涌,眼皮都没抬:“宗师之尊,欺凌小辈!清澜阁的脸,要被你丢尽了。‘无情净念’?我看是‘无耻无德’。” “放肆!”净尘道姑厉声喝,“你要护他们,便是与清澜阁为敌!” “与你为敌,何需顾忌清澜阁?”慕北辰剑锋微抬,“有本事,尽管来。” “你当本座不敢?”净尘道姑气息骤厉,“蛮族野狗,也敢在大齐撒野!” “那就试试。”慕北辰剑气暴涨,“看今日谁先死。” 净尘道姑眉头拧成死结,心头一沉,这蛮族野狗怕是剑道高手,她曾与蛮族剑修交过手,那群人个个是不怕死的疯子,肆意妄为,最是难缠。 眼下徒儿在侧,若真动起手,弟子们恐难保全。不如暂避锋芒,先带徒儿脱身,这蛮族既敢口出狂言,日后总有机会除了他。 慕北辰见她眼神闪烁,朝前跨出一步,气浪掀飞杂物,主动逼问: “怎么?不敢了?”他冷笑一声,“在下光脚不怕穿鞋,你敢动手,不光你的弟子必死,我还持剑守在清澜阁外,出来一个清澜阁弟子,我就杀一个,出来两个我杀一双,买一赠一。” 寒风呼啸,吹得酒馆残垣嘎吱作响,气氛犹如剑拔弩张。 “哼!本座今日就看在阁下的份上,饶过他们二人。正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有缘,本座定要再领教你西荒蛮人的剑道。” 净尘道姑再三权衡利弊,终决定咽下这口恶气。 “此间事算是了结,我们暂回宗门。” 她朝云梦璃二人一挥手,二人被一股气浪包裹住,缓缓飞上空中,再化作一道流光朝北方飞去。 “这老道姑总算走了!”弦歌长舒一口气,拍着胸口心有余悸,“若非北辰叔在,我跟哥哥早被她大卸八块了!” 白秋雨眉头紧锁,心中暗忖:这老道姑睚眦必报,怎会轻易善罢甘休?此番离去,怕是有蹊跷吧!” “哥,你看!” 弦歌捡起云晶与瓷瓶,脸上堆着笑,像献宝般递过去,“这是她给的补偿,你有伤在身,快把这丹药吃了!” “这丹药……” 白秋雨从弦歌手中接过瓷瓶,刚揭开瓷盖,一股玄光射中白秋雨眉心。 “噗!” 黑血喷溅,白秋雨重重跪倒,脸上痛苦狰狞,一道鬼影图案正缓缓浮现。 “哥!” 弦歌惊得脸色煞白,声音发颤,“你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秋雨牙关紧咬,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别碰我!这丹药有诈……那老道姑,谋划已久,从一开始就想置我于死地……”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意识沉了下去。弦歌抱着他,慌得手都在抖,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姐,他应该是中了玄道诡术之法,你先待在这里,我这就去找那老道姑拿回解术之法。” 慕北辰纵身一跃,急匆匆地朝净尘道姑离去的方向追去。 据他所知,这玄道诡术乃是上古禁忌之法,与南疆咒术,西荒秘术合称三大毒术。 三术各有所长,或惑心窍,或隐无形,或蚀精魄,皆能悄然间令受术者生机断绝,无药可医。 弦歌抱住白秋雨,一双杏眸,泪如雨下。 “净尘老贼!我哥要是有半点差池,我必屠了你清澜阁满门!”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八章,客栈风波 沅州城,福来客栈。 东三号房内! 白秋雨身中玄道诡术,躺于床榻,脸上鬼影森森,覆着薄霜,周身散发鬼气,令室内温度骤降。 “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北辰叔怎么还没回来?该不会是遭那老道姑毒手了吧!” 弦歌急得来回踱步,既担心慕北辰安危,又催着店小二送热水。开窗想透气,楼下喧闹却如针刺耳,她重重合上窗。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弦歌脸色一喜,误以为是慕北辰赶回来了,拉开门,却是端着热水的店小二。 “客官,您需要的热水。” “多谢了!” 弦歌接过热水木盆,却瞄见店小二鬼头鬼脑地往里瞧,便转身一脚踢在店小二的小腿上。 “瞎看什么,再乱看姑奶奶便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当石珠子玩。” 叶弦歌心知白秋雨正被通缉,若被店小二识破报官,必再生冲突,故而言语故作凶狠,免得他暗生歹意。 虽说因为慕北辰的缘故,她已踏入修行,可终究不过是通玄初境。 掌扇净尘道姑也不过是借乾坤镯之势,不可施展,若是府衙再派官兵来,她怕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白秋雨还躺在床榻之上。 店小二讨好道:“还请客官切勿生气,小的就是看看是否还需要帮忙的。” “不用,你可以走了。”弦歌将店小二推出去,“咔哒”拴上门,后背抵着门板喘了口气。 她将热水盆搁在床榻下,拧干热毛巾,轻柔地擦拭白秋雨的脸颊,最后把毛巾叠好,敷在他额头上。 “希望这样做能让哥好受一点,可惜,若是观主在时,我能认真学习医术,此番便能为哥哥施针用药缓解一下体内情况,也不至于此时,束手无策。” 她搭上白秋雨的脉搏,脉象时强如战鼓,时弱似悬丝,时乱如瘸马奔腾。 他身上更是忽冷如冰,忽热似烙铁。这般诡异状况,她从未见过,再三思忖,只化作一声长叹。 “哥哥,你一定要坚持住,等北辰叔来时,定会带回解术之法。” 店小二贴在门外听了半晌,屋里再没动静,他踮着脚尖,像偷油的耗子似的溜下楼。 他放下抹布,快步朝客栈大门外走去。 街上人来人往,摊位琳琅,掌柜喊他却充耳不闻,眼里只有墙上的悬赏告示 那赏金已涨,但凡见白秋雨者赏白银八十两,能擒拿者赏白银二百五十两。 这白银八十两,对店小二而言,不啻为十年辛苦所得,足以置田购房,安度半生。 都说‘饿死胆小的,拼一把,富贵险中求’。他怕打草惊蛇或耽搁太久,于是花二十文租了辆马车,直奔府衙。 “车夫,赶快点,可别耽误我的大事。” “好勒,您坐好了。” 车夫答应一声,挥舞马鞭,马车再次提速,穿越长街的房屋,在街头尽头化作一道黑影。 客栈二楼,一扇开启的窗户,轻轻合上了。 清平巷外,一座宏阔宅院赫然在目。 朱漆大门悬着“沅州府衙”牌匾,笔力苍劲,威严尽显,这是通判陆铭迁来的新址,旧衙已因大火废弃。 新宅庭院深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透着古朴庄重。 后院里,陆铭身姿挺拔,正指挥捕快搬运旧衙物件与堆积的账簿。 他年约四十五六,科举二甲出身,在地方辗转多年,却因功绩平平、无贵人相助,至今仍是沅州通判,再想晋升,难如登天。 这时,一名佩刀的刘捕快匆匆从门廊跑来,在他面前站定,拱手急切禀道: “通判大人,衙门外有个店小二来报,说瞧见重犯白秋雨重伤昏迷!” 陆铭闻言,瞳孔骤缩,向前急跨一步追问:“白秋雨深受重伤陷入昏迷,可属实?” 刘捕快赶忙点头,补充道:“听店小二说,白秋雨身旁只有个少女,依属下看,准是那个叫弦歌的丫头。” 陆铭心中暗喜,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天赐良机!抓住白秋雨,再花些银子疏通,这沅州知府之位,非我莫属?” 想到这儿,他大手用力一挥,果断下令:“你速去兵马都监府,请府兵协助抓捕!” “属下遵命!”刘捕快转身欲走。 “慢!” 陆铭眼珠一转,嘴角浮起一抹阴笑,“白秋雨杀了李知府,你把他昏迷的消息传给李二公子,他必定急于报仇。咱们坐收渔翁之利便是。” 刘捕快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称赞:“大人高见!” “此番若成,你当记首功!这沅州城捕头一职便归你所有。”陆铭拍了拍捕快的肩膀,眼中满是期许。 刘捕快大喜,越发恭敬,“多谢大人栽培。”言罢,转身带着几名捕快朝府门廊走去。 相隔三条长街,某宅院中。 师爷急匆匆跨过拱门,来到厢房外,他轻轻敲门,神色间透着几分焦急。 “二公子,刚才捕快传来消息说,有人禀报白秋雨藏在福来客栈之中,疑似身患重伤,陷入昏迷之中,身旁仅有弦歌一人。” “您看,我们是否要派人把此恶徒抓来。” 屋内,二公子沉稳开口:“你等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任由那些捕快去办。那白秋雨岂会被这些废物擒住,其中怕是有诈。”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我之前交代你的事,抓紧办,借刀杀人虽好,可也得找把好刀才行。” “卑职这就再度派人去打探。” 师爷躬身朝后退去。 屋内,无尽的黑暗中,一双血眸缓缓合上。 “白秋雨,你可别死,待本公子破关后,定要取你项上人头,为我父亲报仇!” 长街之上,刘捕快领着一众府兵与捕快,行色匆匆。 身旁并马而行的,是胡都头。 此前,刘捕快特意前往李二公子府上,将白秋雨之事如实相告,本以为能得到支持,没想到李二公子毫无动容。 不仅连一杯茶水都未曾招呼,更是草草把他打发出来。 显然是不愿为知府报仇。 刘捕快心中恼火,轻咳一声,朝马下啐了口痰,低声咒骂: “这李二公子真是不孝至极,杀父大仇竟都能抛诸脑后。看来坊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他怕真不是知府的亲生骨肉。” 随后,刘捕快抖擞精神,扬声下令:“大家加快速度!绝不能让恶徒白秋雨逃脱。此番若能将其擒拿,通判大人重重有赏!” 众人轰然应诺,快马加鞭,向着福来客栈疾驰而去。 一炷香后,刘捕快带人围了福来客栈。 “都给我围严实了!不许任何人进出,违令者收监!” 众兵丁持械围得水泄不通,想出门的客人被拦回,态度强硬的直接被扣押。 远处百姓交头接耳,不知衙门为何兴师动众。 头戴斗笠的男子,拉着一辆小推车从人群驶过,朝街口走去。 店小二卑躬屈膝,喘着粗气,朝刘捕快躬身道:“大人,那白秋雨就在东三号房,小的这就带您去。” 刘捕快朝胡都头抱拳道:“还请胡都头与我一同前往。” “走!” 胡都头出身行伍,不喜啰嗦,行事雷厉风行,拖着一口军刀,如横行的螃蟹,跨进客栈大门。 客栈掌柜揪住店小二,问道:“你小子带这些大爷来这里干嘛!莫非是想拆我的客栈?” 店小二挣扎开,朝掌柜说道:“那杀人凶犯白秋雨就藏在这客栈里,他们是来抓他的。” “白秋雨!我怎么没看见?”掌柜问道。 “您当时忙着算账收钱,那有空看人呀!”店小二往后退几步,扭头问,“掌柜的,你可看见东三号房内有人走出来?” 掌柜思考片刻后,摇头道:“我没看见。” 店小二一拍手掌,“这次合该我发财了!”说着追上刘捕快,领路上楼。 掌柜躲在角落暗骂:“为了银子卖主求荣,等此事结束,非把这混小子赶走不可!” 楼上,一队府兵弓上弦、刀出鞘,弓弩瞄准东三号房门,箭尖的寒光映在他们脸上。 数名府兵拖着大齐制式军刀,勾着腰,垫着脚尖,朝房门缓缓靠近。 “你去开门!” 刘捕快一脚踢在店小二的屁股上,让他去敲门。 店小二脸色铁青,强吸了几口气,勉强鼓起勇气朝房门缓缓走去。 可胸膛的心跳犹如战鼓,咚咚咚…… 他抬手敲门数下,屋内并无回应,便大声喊道:“客官,我是店小二,可有事情吩咐?” 屋内依旧毫无声响。 他推开门,只见床榻上空空如也,顿时傻了眼:“这——” 刘捕快猛地踹开虚掩的门,见房内空无一人,怒火直冲头顶,反手一巴掌将店小二扇得撞在墙上。 他揪起店小二的衣领咆哮:“白秋雨去哪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十九章,诡术反噬? “大人饶命!小的真不知他们去了哪里!” 店小二双膝跪地,连连磕头,满心悔恨,贪心没换来赏金,反倒自讨苦吃。 眼底却藏着怨毒,那丫头竟带着白秋雨跑了! “没用的狗东西,给我滚开,肯定是你太愚蠢了,导致对方事先觉察就逃走了。” 刘捕快甩开店小二,看向正抚摸床榻的胡都头,问道: “胡都头,可有什么发现?” “床榻还是温热的,他们肯定没逃多远,应该能追得上。” 胡都头起身到窗边,推开窗,目光扫过慌乱的百姓,最终锁定在头戴斗笠、拉板车的背影上。 “哼!满街百姓都惊慌失色,或驻足观看,可唯独此人却不受影响,再加上板车上拉着的杂物怕藏着的就是白秋雨。” 他一跃而起,从窗户上跳到长街中,“快,给我拦住那斗笠人!” 众捕快与府兵瞬间暴动,如饿狼扑食般,粗暴推开挡路百姓,朝斗笠人疯狂扑去。 斗笠人如惊弓之鸟,拽着板车朝街口狂奔,百姓尖叫着四散逃窜。 胡都头左冲右突,瞬间追到身后,一把揪住对方肩膀:“给老子站住!” 斗笠人拼命扭动胳膊,负隅顽抗。 胡都头怒上心头,一掌拍去。 “啊!” 斗笠人惨叫倒地,斗笠也飞落一旁。 “不对劲!” 胡都头眉头拧成死结,眼前哪有女子的影子,分明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 他揭开板车上覆盖的麻布,里面竟装着的是一些蔬菜。 大汉爬起来,挥手比划着嘶吼——竟是个哑巴,满脸怒容似在质问。 胡都头不耐烦地挥手:“滚蛋!” 一名府兵扬刀呵斥:“赶紧走,不然关你大牢!” 那哑巴大汉连忙捡起斗笠,拉着自己的板车朝远处走去。 “慢着!” 胡都头叫住哑巴大汉,后者回头不解地看向他。 胡都头上前,摸出三两碎银塞进他手里,粗声道:“误伤了你,拿着!” 哑巴大汉满目惊讶,要退还银两,却被胡都头推开。 “赶紧走,再推脱,老子就揍你了。” 哑巴大汉连忙拉着板车离去。 刘捕快满脸懊恼,快步走到胡都头面前,声音中满是焦急与无奈: “胡都头,这下可好,彻底打草惊蛇了!那弦歌肯定早带着白秋雨藏得没影了,咱们接下来该咋办呐?” 原以为是十拿九稳的功劳,眨眼间就化为泡影,怎一个憋屈了得。 胡都头脸色铁青,重重地啐了一口,没好气地喊道:“还能咋办?收队回府!”他大手一挥,带着一众府兵离去。 这时,年轻的捕快凑到刘捕快身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刘哥,咱们也撤?” 刘捕快看向那福来客栈,吩咐道: “先不急,都说灯下黑,你带领兄弟们把这福来客栈及周遭好好搜查一遍,我不信那丫头带着一个昏迷之人能逃多远。” 年轻捕快抱拳领命,带着数十名捕快朝福来客栈走去。 他们搜遍客栈上下,连白秋雨的影子都没见,反倒摸了些财物。 住客们皆是百姓,敢怒不敢言——谁愿招惹这帮恶吏,自讨牢狱之灾? 捕快们搜遍客栈及周遭店铺、住宅,闹了数个时辰直到日头偏西,连半分踪迹都没捞着。 茶摊里,刘捕快放下茶杯,起身望着空街,叹道:“撤吧!沅州城这么大,几十号人搜下去白搭。” 他挥手带众捕快们离去,虽然没抓到白秋雨,可腰间银锭沉甸甸的,倒也不算白忙。 福来客栈大门。 店小二被一帮同伴赶出客栈。 掌柜站在台阶上,指着他骂:“滚!我这客栈容不下你这种卖主求荣的东西!” 伙计嫌弃地把包袱扔给他。 “掌柜的,我知错了,能不能让我继续留下来。”店小二抱紧包袱,哀求道。 “‘君子重义,小人逐利’,你为赏银出卖客人,这种告密的龌龊事也做得出来,我这客栈容不下你!”掌柜拂袖:“滚!永远别再来!” 而客栈后院中。 胖伙计趴在枯井边,挪开大青石朝里喊:“弦歌,官差走了,出来吧!” 弦歌背负着白秋雨从枯井中,飞跃而出,她站稳身子,朝伙计感激道: “这次多谢了。” “不必言谢。”伙计腼腆一笑,“我老娘此前身患绝症,本时日无多,全赖观主慈悲,出手搭救,且分文未取。如今她身体康健,我铭记于心,今日能略尽绵薄,也算报了这份大恩。” 肥胖伙计每每想起观主当日之死,并越发痛恨这世道艰难,好人没好命,恶人反而遗祸千年。 “可恨,苍天无眼,竟带走了观主的性命,那些蒙面人太可恨了。” “观主之仇,我跟白秋雨一定会为他报仇的。” 于弦歌而言,观主如父,哥哥如母。 当年若不是白秋雨从雨泽湖畔救回她,观主教她读书做人,她早已是湖畔枯骨,或是沦落风尘,也没有今日的弦歌了。 她压下思绪,跟着伙计避开耳目,回到东三房。 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捕快刚搜过,任谁也想不到她敢回东三房,借着搜查化明为暗,也正是她的打算。 哥哥为了救自己,杀上府衙,身患重伤,如今又身中诡术,合该好好休息一番了。 只是,北辰叔许久未归,也不知是否追上那老道姑,夺回解术之法? 坐在床榻边,弦歌瞧着白秋雨的脸,入了迷。 …… 一方血界中。 白秋雨睁眼,皱眉:“怎么又回这儿了?中了老道姑的毒昏迷了……总不至于死了吧?” 白秋雨想了片刻后,无果,一道玄妙的声音携着风从云端传来。 “爬上来……快爬上来,你将成为此地之王。” 白秋雨抬头望着白骨巨峰,“看来一切答案就在这山巅之上,我倒要爬上去瞧瞧,上面究竟藏着什么东西!是神或鬼?” 就在白秋雨把手放在白骨之上,整座白骨巨峰震荡,白骨化作刀刃。 刀划破手指,剧痛难忍,鲜血直流,可往上的念头不可阻。 “我一定要爬上去。”白秋雨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间挤出。 他血手攥住白骨刀刃,指骨因用力泛白,每挪一寸,刀刃便在身上剜开新的血口,血珠顺着骨峰滑落。 狂风如刀,要将他撕碎,可他眼里只有峰巅,手脚并用在刀刃间攀爬,身后拖出一道蜿蜒血痕。 可距离巨骨刀锋之巅,却遥不可及。 …… 暮霭沉沉,昏黄的光线透过斑驳的窗棂,在屋内投下几缕残光。 “砰砰砰。” 一阵急切又沉重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弦歌从床榻旁坐起,眼中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惊惶,转首,便见慕北辰裹挟着一身疲态,推门而入。 他发丝凌乱,几缕被汗水黏在脸颊,藏青色短衣破损多处,血迹斑斑,显然历经了一场恶战。 “北辰叔,你可带回解诡之术?”弦歌眼中满是期待与焦急。 慕北辰神色一黯,摇了摇头,沉声道:“我一路疾驰,好不容易追上那老道姑,与她在断崖边激战数十回合。” “本有机会逼她交出解诡之术,谁料半路杀出她的同门,两人联手,我双拳难敌四手,竟让她给逃走了。” “那我哥咋办?”弦歌眼眶瞬间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哽咽,追问道,“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慕北辰艰难地摇摇头,“我听那老道姑说这诡术霸道,他怕是活不过今夜子时。我现在就去为他运功,希望能用我的功体压制住诡道之术的继续蔓延,为他拖延数日时间。” “那就麻烦北辰叔出手了。”弦歌强压住内心的悲愁,勉强一笑。 慕北辰朝床榻上的白秋雨走去,五指刚搭在白秋雨手腕上。 刹那间,慕北辰双眼暴突,周身气浪炸开,衣衫猎猎作响,床帘如鬼影般狂翻。 “北辰叔!怎么了?”弦歌惊喊,脸色煞白。 慕北辰猛地收手,死死盯着榻上少年,声音发颤: “他修的什么逆天功法?竟……竟把诡术给吞了?这怎么可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章,意外之惊 “这蝼蚁般的少年,竟吞噬了玄道诡术?” 慕北辰指尖微颤,即便是他中了同阶诡术,轻则功体尽散,重则身死道消。 或许是那老道姑掌握的玄道诡术只是皮毛,又或者因为轻视所致?还是少年修炼的功法超强所致…… 当下,慕北辰满是惊讶。 能让一个上五境的高手震惊,这毕竟是很少的,尤其还是游历天下的剑修。 于此同时,万里千山之外。 白云深处,青袍道姑脸色骤变,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从空中坠落。 啊—— 随她一同坠落的云梦璃、陆任,只闻耳边飓风嘶嚎,发髻散乱,衣袍猎猎,失声惊叫。 “救命呀!” 下坠之势愈发迅猛。 “师妹,小心!” 前方,山羊胡道士玄尘子瞬息回神,拂尘急扫。一股浑厚气浪卷住三人,化作一盏凝实的气罩玉灯,托着他们自百丈高空安然落地。 气浪余威如无形利刃横扫,林木摧折,落叶纷飞,硬生生在莽林间劈出一片浑圆空地。 净尘单膝跪地,云梦璃踉跄站稳,陆任却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在泥地里,半边脸糊着湿泥。 他抹了把脸,苦着脸道:“师叔你这护罩偏得蹊跷,怎偏生我脚底下有块滑石?” 玄尘子瞥他一眼:“谁让你坠时只顾着抓云丫头的衣袂?分了心神,落地自然不稳。” 陆任梗着脖子:“弟子那是……那是怕师妹站不稳!”话没说完,见云梦璃扫了他一眼,赶紧闭了嘴,偷偷蹭掉下巴上的泥。 云梦璃连忙搀扶住净尘道姑,“师尊,你没事吧?” 净尘摆手,压下翻涌气血:“无妨,调息片刻便好。”她盘膝结印,强运玄功,压下内腑翻腾。 先前与西荒蛮族剑修一战,若非师兄玄尘子援手,她恐已玉石俱焚。 那蛮族剑路迥异中土,诡诈凌厉,令她伤及功体。而此刻,真正让她心神剧震、气机逆乱的根源,却是那玄道诡术的反噬! 此术得自上古秘藏残页,杀人无形,威力奇诡,向来是她克敌制胜的底牌。今日本就想借机斩杀那小子,竟遭反噬! “莫非……是那小子?”净尘心头疑云密布。 “师妹伤势如何?”玄尘子护在一旁,面露忧色。 “师叔,师尊她……”云梦璃紧盯着净尘,忧心如焚。 她原是云家旁系庶女,若非师尊收入门下,家族岂会正眼相看?父亲的生计更不会有所改善。 师尊若有不测,她不敢想象未来。 思绪纷乱间,幽暗林影深处,一双贪婪兽瞳悄然亮起。 一头体型如小山般的斑斓虎妖,早已窥伺多时。人族强者的威压令它忌惮,但鲜血的气息与落单者的诱惑,终是压倒了本能的恐惧。 它收敛妖息,如鬼魅般潜行靠近。 玄尘子三人心神系于净尘,竟未察觉那迫近的腥风。 虎妖骤然发难! 妖云乍起,一声裂石穿云的咆哮震彻山林,它庞大的身躯裹挟腥风,直扑最显孱弱的云梦璃! “孽畜敢尔!” 玄尘子回头厉喝,并指如剑。一点玄光自指尖迸射,瞬间化作微型法阵,迎向虎影。 轰隆! 妖云炸裂,玄光所过之处,林木摧枯拉朽,地面犁开一道五丈焦痕,烈焰熊熊。 陆任看得眼睛发直,忙拱手道:“师叔好手段!这一手‘玄光裂地’,比去年在宗门演武时耍得更加精纯,怕是再练十年,弟子也学不来三成。” 玄尘子没好气道:“少拍马屁,看好你师妹。” 玄尘子却眉头紧锁,神念如网铺开,脸色渐沉。方才一击威力他心知肚明,虎妖纵不死也该重创,此刻竟气息全无,仿佛凭空蒸发! “莫非真已化为齑粉?”众人稍懈。 陆任下意识靠近云梦璃,目光掠过她沾了尘灰的侧颜,又在云梦璃察觉前慌忙移开,假意巡视。 就在此刻!净尘身后丈许之地,空气诡异地扭曲,那虎妖竟自虚空中探出巨爪! 水桶般粗壮的兽爪裹着腥臭罡风,直抓向调息中的净尘天灵盖。 “放肆!” 玄尘子反应如电,足下轻跺,一座符文流转的赤焰囚笼凭空出现,瞬间将虎妖困锁其中。 “灭!” 囚笼赤焰暴涨!虎妖连哀嚎都未及发出,便化作一滩焦黑肉泥,骨骼寸断。 “散!” 玄尘子拂袖,飓风卷走污秽,掌心多了一枚鹌鹑蛋大小、流光溢彩如琥珀的菱形妖核。 “区区四境虎妖,仗着几分粗浅幻术,也敢逞凶?” “云丫头收好,回宗门换些玄晶,此番大比,莫要堕了你师尊威名。” 他随手将妖核抛给云梦璃,陆任眼疾手快想去接,指尖刚要碰到,却被玄尘子用拂尘梢扫了下手背。 “师叔!”陆任急道,“弟子帮师妹拿也行啊!” 玄尘子慢悠悠道:“就你那储物袋里,装着半块啃剩的麦饼和三枚铜钱,也配装这等灵物?” 陆任脸一红,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袋子,嘟囔:“那麦饼是留给师妹垫饥的……” 云梦璃接过妖核,唇角微弯:“谢过师叔的厚爱与陆师兄的关心。” 清浅一笑,却让陆任面颊微烫,仓促别过头去。 清澜阁内,净尘道姑一脉因一段秘辛长期势弱,资源被其他五脉把持,传承岌岌可危。 澜阁六脉,净尘一脉因旧年秘辛,势微日久,修行资源、高阶典籍多被其余五脉占据,传承艰难。 云梦璃,便是这一脉倾尽心血押注的未来。 然而,自入山门三年,云梦璃境界却停滞于通玄境上品,昔日天骄光芒黯淡,沦为宗门笑谈。 她心知,此中桎梏,恐系于那未断的红尘情丝,尤其与白秋雨的纠葛。 如今,她终斩断这份情丝——灭却红尘念,唯存无情道。 刹那间,淤塞的关窍轰然洞开! 一股沛然莫御的洪流自气海洞天喷薄而出,奔涌四肢百骸。所过之处,浊垢尽涤,筋骨血肉如经神火淬炼,焕然新生。 “这……”陆任瞠目结舌,从未见人立地破境。 玄尘子抚须含笑:“净尘师妹慧眼如炬,此璞玉终显光华。若无意外,此脉当兴于她手。” 一炷香后。 溪涧潺潺,清可见底,倒映岸芷汀兰。 云梦璃踏入水中,清流温柔抚过玉肌,洗去尘泥与旧日疲惫,铅华尽褪,宛若新生。 水面如鉴,映出凝脂玉骨,锁骨如新月一弯,在粼粼波光下勾出惊心动魄的弧线。 她换上黑白劲装,身姿更显挺拔,如寒潭淬炼的青锋。 夕阳熔金,染透层林。云梦璃踏着满地枯叶,自林间深处走来。 身后,残阳如血,孤鸿掠影。 陆任抬首。 只见她眉目凝霜,薄唇微抿,素面清冷,不染纤尘。周身散逸着拒人千里的凛冽寒意,恰似孤峰之巅不化的积雪,遗世独立。 陆任心中暗叹:好一位绝尘的无情仙子!此等风姿,世间凡俗,焉能相配? “师伯,师尊何时能醒来?”云梦璃清声问道。 盘坐青岩上的玄尘子睁眼,起身:“当在此时。” 话音甫落。 净尘道姑缓缓收功,面上已复红润。她起身环顾四周,目光扫过那滩虎妖残血,对玄尘子抱拳:“谢师兄护道之恩,已无大碍了。” “究竟何故?可是那西荒蛮子伤了根本?”玄尘子追问。 “功体小损,一时气逆罢了,现已平复。”净尘轻描淡写,心中却知反噬之伤需闭关半载方能调理。 修行界诡谲,纵是同门,亦不可尽言底细。 方才内视,气海洞天中那道诡术残印已彻底消散!根源必在那少年身上。可他身旁的西荒剑修……即便自己与玄尘师兄联手也未必能占上风,遑论带着云梦璃、陆任。 目光转向云梦璃,净尘瞳孔骤然收缩! 她疾步上前,指尖微颤地按在云梦璃肩头:“梦璃!你……你破境了?!”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 云梦璃颔首:“师尊,桎梏已破。” “好!好!好!天不绝我一脉!”净尘转身,目光灼灼看向玄尘子,郑重抱拳:“师兄,云梦璃破境之事,万望守秘。待宗门大比之日,再让她一鸣惊人!” 玄尘子心领神会,爽快应道:“师妹放心,我与陆任,定当守口如瓶。” “多谢师兄。”净尘点头,指尖掐诀,一道玄奥法印打入云梦璃体内。霎时间,云梦璃外显的境界气息,又变回了通玄境上品。 净尘眼中欣慰难掩:“此行虽险,但云梦璃破境,便是最大的收获!” 她袍袖一挥,一艘流光溢彩的云舟落于地面:“云梦璃,随为师回山闭关。待大比之日,且看吾徒扬名!”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一章,獠牙血案,夜未央 沅州城,夜沉如墨。 鹊华街浸在月色里,青石板泛着冷光,唯有几盏残灯如鬼火摇曳,风过巷弄,卷起枯叶簌簌,倒像谁在暗处磨牙。 几名袒胸露怀的大汉从远处踉跄闯入,酒气熏天。推搡笑骂间,话题扯到了某位风传的寡妇身上。 “嘿!那方家娘子,啧啧,那身段儿…”褐衣汉子舔着嘴唇,一脸淫邪,“能睡上一宿,折寿三年也值当!” “三年?”尖嘴猴腮的同伴斜睨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瞧你那点出息!爷出五年!” “呸!” 旁边一个一直闷头走的汉子听不下去了,满脸嫌恶地啐道,“毒杀亲夫、勾搭野汉的毒妇,你们也敢惦记?就不怕半夜她提着刀,笑吟吟地问你‘郎君,头睡得可还安稳’?” 几人脖子一缩,笑声卡在喉咙里。一人连忙打岔:“咳…说点正经的!烟花楼新来个清倌人,才十八,琴棋书画样样通,那小嗓子一开,能勾魂儿!城里那些公子哥儿,为了听她一曲,银子跟流水似的往外淌…” 正说着,深巷里传来“笃、笃、笃”的脚步声,沉重而清晰。 一个黑衣身影踏着惨淡的月光,自黑暗中缓缓浮现。 “白…白秋雨?!”褐衣汉子瞳孔猛缩,声音发颤,“县衙…悬赏百银那个…” “闭嘴!快走!”同伴一把扯住他,几人如避瘟神,低头疾走。 白秋雨嘴角咧开,一抹邪笑在阴影中绽开。 刀光乍现!血虹冲天! 一颗头颅滚落长街,热血泼洒,染红了冰冷的石板。 …… 白秋雨从男子的脖颈处抬起头,露出尖锐的獠牙,满嘴鲜血。 “爷爷饶命!饶命啊爷爷!!”褐衣汉子瘫在血泊里,手脚并用向后蹭,裤裆一片湿冷。 白秋雨面色阴沉如墨,鬼气森然:“滚!” 汉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逃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白秋雨盯着那狼狈背影,狞笑无声。 次日,日月同辉,公鸡报晓。 沅州城从雾霭中惊醒,一则消息传遍坊间。 “丧心病狂啊!白秋雨一夜屠了二十多人!天理难容!” “竖子!乱杀无辜!该千刀万剐!” “呸!什么侠义!原来是杀人狂魔!眼瞎了才信他!” “我以前还被他治过病,不会是有什么图谋吧!” 街头巷尾,议论如沸水。布衣汉子、挎篮妇人、拄杖老者,无不惊惶愤懑。 昏暗巷道,捕快们抬着盖白布的尸首疾行。年轻捕快啐道:“白秋雨这畜生!手段凶残,定是练了邪法!” 旁边老捕快踹了他一脚:“嘴上积德!没瞧见尸首脖子上的伤口?边缘泛着青黑,哪是寻常刀伤?” 县衙门前,景象骇人。 二十多具尸首一字排开,草席难掩死气。半条街成了停尸场,人潮围得水泄不通。 嚎哭震天!有家属捶胸顿足,撕发泣血;有路人面无人色,呆若木鸡。恐惧、悲伤、愤怒,在空气中炸裂。 众怒滔天!纵有零星质疑者,此刻也噤若寒蝉。 人群边缘,斗笠微掀。 弦歌低语:“北辰叔,怎么看?” 慕北辰抱臂,斩钉截铁:“栽赃!肯定是白秋雨的仇家,杀人泼脏,要他在沅州无立锥之地!” “会是谁?”弦歌蹙眉,“最恨我哥的李二?可他是个窝囊废,不通修行啊…” 慕北辰摇头:“凶手是使刀的行家,修为不弱。怪的是…”他压低声音,神念扫过尸堆,“死者体内无血!伤口还残留着一丝…非人非妖的邪气!走,此地不宜久留!” 他拉着弦歌挤出人群,刚拐过街角,就见两个孩童举着树枝追打,嘴里嚷嚷:“打白秋雨!打杀人魔!” 弦歌气得攥紧拳头,慕北辰忙按住她:“小不忍则乱大谋。” 府衙台阶上。 “陆大人!陆大人醒醒啊!” 刚被掐醒的代知府陆铭,一睁眼就对上满地尸首。 “嗷——!” 一声凄厉惨叫,陆大人两眼翻白,又直挺挺倒了下去。 “不好啦!陆大人又晕啦……快!送医馆!!”捕快们手忙脚乱,七手八脚抬起这位“歪头知府”,活像抬着一只翻了盖的王八,在人群的指指点点中狼狈逃窜。 (陆铭心里苦啊——好不容易熬死上司,眼看要升官,偏偏撞上这惨案,怕是乌纱帽都保不住了。莫不是流年不利,等醒后,非得找跳大神祛灾求福不可……) 捕快们抬着陆铭往医馆赶,路过街口算命摊时,瘫在担架上的陆大人忽然哼唧了一声。 算命瞎子耳朵尖,摸着胡子喊:“这位官爷印堂发黑,怕是撞了煞!老道这有祖传护身符,十文钱一张,保你逢凶化吉——” 刘捕头没好气地踹翻摊桌:“去你的!再咒大人,把你扔去陪死人。” 铜钱滚落一地,瞎子摸索着捡钱,嘟囔:“好心当成驴肝肺,等会儿再有血光,可别来求我……” 刚走没两步,陆铭腰间玉佩“啪”地裂成两半。众人心里咯噔一下,年轻捕快咽了口唾沫:“头…要不…真买张符?” 刘捕头瞪他:“出息!再敢胡扯,这个月俸禄扣光!”嘴上硬气,脚下却不由加快了步子,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福来客栈。 老掌柜和伙计忧心忡忡围上来。 “姑娘,外面…情形如何了?”掌柜的搓着手,声音都带着颤。 弦歌摇摇头,眉宇间郁色沉沉:“找到个活口,咬死了说是我哥干的。可我哥躺那儿五天没睁眼了,怎么杀人?难不成是梦游?” 掌柜叹气:“找不到真凶或铁证,白少侠这黑锅…难卸啊!” “怕什么!”弦歌杏眼一瞪,粉拳紧握,“今晚就请北辰叔辛苦一趟,亲自去城里转悠,那藏头露尾的耗子敢再冒头,定叫他有来无回。” 慕北辰昂首挺胸:“小姐放心!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撞我手里,揪出他来当球踢!”说着还比划了个踢球的架势,逗得旁边擦桌子的小伙计“噗嗤”笑了,又赶紧低下头假装卖力干活。 弦歌点点头,转身上楼。 推开房门,就见白秋雨躺在床上,眉头忽然轻轻蹙了一下,像是做了噩梦。 她心头一紧,连忙摸他的额头——不烫,却比寻常人凉了几分。虽然慕北辰说他已解诡术之毒,伤势渐愈,可五日未醒,终究悬心。 “哥…”弦歌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依赖,“你快醒醒吧…这沅州城…快乱成一锅粥了…” 门外。 慕北辰无声地合上房门,提起一坛烈酒,身形如鹞鹰般轻巧掠上屋脊。风霜染就的鬓角在日光下泛着微光,他望向房门的目光却温润而坚定。 “主人…终是寻回小姐了…幸不辱命…”他拍开泥封,仰头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喉结滚动,豪气顿生,“西归之路纵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有我慕北辰一口气在,便休想有人能碰小姐半片衣角!” 西荒那些个倚老卖老的老梆子们,且等着!老子带回的这位,可是能搅动风云的真凰。 日头正烈,晶莹的酒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青瓦上,碎成数瓣。 就在这时,一只肥猫从檐角窜过,瞅见瓦上放着的半碟盐炒花生,竟猛地一蹿,叼起一颗就跑。 慕北辰眼疾手快薅住猫尾巴,肥猫“喵呜”一声吐出口中花生,爪子却死死扒着碟边,非要再勾半颗。 “小东西,敢抢老子的下酒菜?” 他掂了掂猫,夜猫子倒机灵,立刻用脑袋蹭他手腕,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讨好声。 慕北辰被逗得失笑,松开手时,那猫叼起花生窜进瓦片堆,只留个油光水滑的屁股对着他晃了晃。 蓦地,他眼神陡然一厉,手中酒坛“啪嚓”一声化为齑粉! 一股无形却锋锐无匹的剑意,直冲霄汉! 下方熙攘的长街之上,一个鹑衣百结、须发虬结的老乞丐,正拄着一根油亮的打狗棒,不紧不慢地逆着人潮,一步一步,蹒跚而行。 所过之处,行人仿佛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让,却又浑然不觉。 “老鬼!” 慕北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铭心的恨意与凛冽杀机,“躲了老子十余载…今日,竟在此地狭路相逢!”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二章,刀山血界十年劫,归尘 血界深处,白骨刀山耸立。 一道血影正在嶙峋骨刃间攀爬。 他已记不清时日,一年?五年?抑或十年?身体枯槁如柴,遍布新旧交叠的伤痕,几乎找不出一寸完好的皮肤。 血污混着凝固的痂,在他体表织成一张破碎的红网。 千次坠落,千次粉身碎骨。 每一次濒死的剧痛都更甚从前,唯有“爬上去,为师尊报仇”的执念,在每次重生时将他拖回这炼狱。 刀山的酷烈早已模糊了幻境与真实的界限,时而冻作冰山,将他凝成冰坨;时而燃成火山,炙烤得皮开肉绽。 血污浸透的手刚抓住一截刀锋,试图喘息。 头顶血月骤然褪色,化作森然霜月。 心头一凛! 整座刀山瞬间冻结为白骨雪山。血影不敢有丝毫停顿,奋力向上。 指尖再次扣住一道骨刃—— “嘎嘣!” 脆响声中,刀锋断裂。他如一块沉重的冰石,朝着呼啸的深渊直坠下去。 峰顶在视野中急速缩小。一丝不甘的苦笑掠过嘴角:又要……重来了么…… 幻境崩塌! 福来客栈里,叶弦歌趴在床沿,眉头微蹙,鼻翼轻颤,像做了场漫长的梦。 床上白秋雨露在外面的手指轻颤,随即眼皮抖了抖——猛地睁眼坐起。 “哥!你可醒了!”叶弦歌猛地抬头,见他坐在床上,双眼呆滞,满是迷茫。 白秋雨喃喃道:“这是哪儿?不是血界……” 压了数日的担忧终于绷不住,叶弦歌扑进他怀里,杏眸滚下两行清泪。 “哥,我还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呢,还好……你醒了。” 白秋雨眨了眨眼,眼中迷茫渐渐褪去,只剩历经磨难的沧桑与愈发凝练的坚定,沉在眼底。 他拍了拍叶弦歌的肩,安慰道:“丫头,我没事,别担心了。” 叶弦歌松开手,坐回床沿,瞅着他,眉头微蹙。 “哥,你咋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不就是我?”白秋雨瞅了瞅自己的手,又掐了把脸蛋,脸上漾起丝喜悦。 他强压下心头激动,暗道:总算回来了。 “或许是我看错了吧。”叶弦歌双手支着下巴,直勾勾盯着他。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巨响。 “咋了?” 叶弦歌起身往外瞧,白秋雨一骨碌爬起来,套上黑底白靴就往门口走。 “走,看看去!”白秋雨猛拽开门,凉风“呼”地灌进来。他贪婪地深吸一口,胸腔里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劲儿。 刀山的刺骨寒意、坠崖的裂骨剧痛,仿佛还在皮肉下叫嚣,但此刻皆化作唇角一抹释然的笑。 他挺直脊背大步跨出,衣角扬起,像是要把血界的阴霾全甩在脑后。 长街上,老乞丐仰头望屋顶,嘴角扯出抹自嘲的笑“该来的躲不掉。师弟,见你活着,为兄……安心了。” “住口!”慕北辰周身剑气暴涨,青瓦簌簌坠落,“谁是你师弟?弑师灭门的畜生,也配称兄道弟?” 老乞丐枯手按住腰间断剑,浑浊的眼里泛起涟漪:“当年……” “闭嘴!”慕北辰踏碎瓦片凌空而下,落在长街,剑气蓄势待发。 “你竟然还敢提当年……我亲眼见你剜走师尊金丹,血洗宗门!事后还派黑衣人斩尽杀绝——若非坠入深渊被人所救,习得西荒剑诀,我早成了你剑下冤魂!” “师尊与同门确实因我而亡,但那些黑衣人绝非我所派。师弟,你冤枉为兄了。” “你的冤屈,去跟师尊他老人家说吧!”慕北辰冷笑,“我在师尊坟前发过誓,此生必杀你,以报师恩。” 翻手掣出巨剑,长三尺九寸,厚如城门板,剑锋未开,泛着铁青冷芒。剑尖圆如石杵,通体龟裂纹路,像藏着远古巨兽的血脉。 夕阳扫过剑脊篆文,流转间透出森然寒意,此剑名“重霄劫”。 “接招!”慕北辰举剑过顶,天地猛地一暗。 恐怖气机像座深渊压下来,似要把人碾成粉末。 剑锋落下,璀璨剑虹撕裂虚空,长街青砖炸得粉碎,碎石裹着烟尘冲天,活像道灰幕把周遭吞了。 半条街直接没了影。 “娘呀!” 远处看热闹的百姓被余威扫到,轻点的衣衫炸成布条,重点的直接飞出去数丈,“啪”地砸在地上没了动静。 剑风一散,慕北辰眼神一沉:“重霄劫下没跪,这身修为,倒不枉我寻你二十年。” 他攥紧剑柄,周遭十丈空气拧成了麻花,“接下来,别让我觉得无聊。” “丫头快躲!”白秋雨刚跨出客栈门,赶紧侧身挡在叶弦歌前头,硬生生抗下余威,后背“嘶”地疼得他龇牙。 他抬头一瞧,狂风卷着沙尘糊了满脸,慕北辰拎着重霄劫就站在旁边,跟座铁塔似的。 远处站着的老乞丐,正是之前救过他的那位,手里攥着断剑,竟接下了这招。 “这唱的哪出戏?”白秋雨瞅瞅这个看看那个,满脑袋问号。 白秋雨心里打鼓:叶弦歌嘴里的北辰叔,咋跟救命恩人打起来了?怕不是有啥深仇大恨? “北辰叔,您这是咋了?”叶弦歌从白秋雨身后探出头,瞟了眼老乞丐,又看向慕北辰,一脸懵。 慕北辰回头沉声道:“小姐,这厮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必取他狗命。” 老乞丐收了断剑,朝他喊:“师弟,这儿打起来不像话,出城再分生死如何?” “好!出城做个了断!”慕北辰收了剑诀,转头看叶弦歌时,眼底锋芒瞬间化成柔意:“小姐在这儿等着,我去去就回,定护你回西荒。” 他掐了个诀,一道青色剑芒“嗖”地射进叶弦歌眉心。 见叶弦歌下意识往后缩,他忙道:“别怕,这剑印攒了我五年功力,若遇生死之危,自会护你周全。” 叶弦歌眼里满是担心,往前挪了半步:“北辰叔,您一定得活着回来!” 老乞丐浑浊的眼扫过白秋雨,枯手指微微抖了抖,最后只缓缓点头,喉咙里挤出声叹息。 “前辈……”白秋雨往前踉跄半步,瞅见对方眼里的决绝,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那眼神像裹着二十年的风霜,藏着满肚子说不出的话,压得人喘不过气。 风卷着老乞丐的破衣角,他头也不回,脚尖一点屋檐,像只断了线的孤鸟,划过暮色往城外群山掠去。 白秋雨望着那越来越小的影子,嗓子眼发紧,没说出口的话,混着漫天尘土全咽进了肚子。 他看懂了——那是死志。 “想跑?”慕北辰剑气暴涨,扛着重霄劫,跟支离弦箭似的破空追去。 两道身影一追一逃,成了天边两道寒芒,眨眼就冲破暮色,没入远方。 长街静得可怕,只剩残风在屋檐下“呜呜”哭。 白秋雨心里嘀咕:这俩修为深不见底,怕是都在五境之上,具体啥境界,他看不穿。 “丫头,咱先回客栈。”白秋雨拽着叶弦歌的手往客栈走。 房里,白秋雨刚坐下,眼睛就被桌上十几碟菜牢牢吸住,跟粘了胶水似的。 油亮的香辣猪肝裹着红辣椒,糖醋排骨泛着琥珀光,清蒸鲈鱼还冒着热气。 他喉结“咕咚”滚了下,抄起筷子就跟饿狼见着肉似的,眨眼吞下半盘猪肝,嘴角淌着油滴在衣服上,压根没察觉。 “哥!你慢点儿,当心把嗓子眼撑破!”叶弦歌瞪圆了杏眼,看着他风卷残云,连盘底酱汁都要用馒头擦得比脸还干净,忍不住吐槽。 “饿…饿死了……”白秋雨含着满嘴菜,含糊不清地嘟囔,“这幻境里怕不是十年没沾过荤腥,神仙来了也得疯!” 正说着,店小二托着新菜推门进来,脚刚迈过门槛就僵成了石雕—— 白秋雨正仰着脖子往嘴里塞馒头,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两核桃,脸上还沾着几粒米饭。桌下骨头扔了一地,桌上空盘摞得跟座小塔似的,眼看就要塌。 “客、客官您这是……”店小二话没说完,白秋雨已经跟离弦的箭似的扑过来,差点把托盘掀翻。 “祖宗!慢点儿!”叶弦歌慌忙按住托盘,转头冲店小二干笑,“对不住啊,我哥他……刚从饿鬼道渡劫回来,您多担待。” 店小二瞅瞅白秋雨那依旧平坦的肚子,又看看桌上堆成山的空盘,嘴角抽了抽:“客官这饭量……小的活了二十年,头回见比吞金兽还能吃的。要不再加十碟?” “十碟哪够?”白秋雨正抓着只烤鸡狂啃,油星子溅了满脸,含混不清地吼,“直接上一桌!今儿非得把这十年的饥荒补回来不可!” 叶弦歌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你是打算把客栈后厨吃空吗?当心掌柜一会儿拿菜刀赶人!” 白秋雨头也不抬,含糊道:“赶我就……就帮他洗碗抵债,反正饿不死……” 窗外黑影掠檐,毒针已扣指间,目光死死盯在白秋雨背上。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三章,蹄声破夜来! “哥,你这肚子是饕餮转世吧!”叶弦歌绕着白秋雨啧啧称奇,手指戳向他微鼓的小腹,“这么多东西,都装哪去了?” 白秋雨刚要反驳,一个响亮的饱嗝抢先冲出,震得他直翻白眼:“丫头,我大梦一场如隔十年,差点饿死了!” 叶弦歌无奈翻个白眼,转身去开门唤伙计。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嗖!” 一道幽蓝毒镖自窗外射入,快如毒蛇吐信,直取白秋雨后心!时机刁钻至极,正卡在叶弦歌开门、白秋雨心神稍懈的瞬间! “哥!”叶弦歌瞳孔骤缩,尖叫出声。 电光火石间,白秋雨后背汗毛倒竖!白骨刀山千锤百炼的生死直觉让他本能拧身,以一个别扭却精妙的角度滑开。 毒镖擦着肋下飞过,“嗤”地钉入墙壁,木板瞬间腾起青烟,被蚀出黑洞。 “好大的狗胆!”白秋雨眼中寒光爆射,脚尖一点扑向窗口! 窗外蒙面黑影见状错愕,手腕一抖,三枚毒镖呈品字形射来封死去路。 白秋雨神念骤凝,毒镖轨迹在他眼中仿佛变慢,身形如柳絮连续扭动,险之又险避开所有寒芒。 砰! 他撞破窗棂,五指成爪直抓刺客咽喉。 刺客见势不妙转身想逃,脚下却猛地一滑——竟踩中块油腻鸡骨头! “哎哟我艹!” 刺客重心顿失,手舞足蹈地朝楼下栽去,“噗通”一声扎进馊水桶,恶臭汁液四溅,瞬间成了“五彩落汤鸡”。 白秋雨追到窗边,看着馊水桶里扑腾的身影嘴角抽搐,随即纵身跃下,把对方拖出来,丢在地上。 “说!谁派你来的?”白秋雨一脚踩在对方大腿上,“府衙那点赏金,还不够买你命的。” 刺客疼得浑身发抖,却梗着脖子嘶吼:“我要杀你报仇!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 叶弦歌这时追了出来,见刺客嘴硬,反手抽出匕首抵在他咽喉:“我哥问你话,再敢胡言,割了你的舌头!” 刀刃的寒意让刺客打了个哆嗦,眼中却仍燃着恨意:“三日前…你闯进我家,杀了我爹娘和一双儿女…我躲在灶台夹层才逃过一命!那府衙画像上的脸,明明就是你!” 白秋雨皱眉:“三日前我还在昏迷,怎么去杀你家人?”他突然加重手上力道,“说清楚!凶手有什么特征?” “特征?”刺客疼得冷汗直流,却猛地想起什么,声音发颤,“他…他穿一身红衣,腰间挂着枚黑令牌,上面刻着‘云知意’三个字!我躲在灶后看得清清楚楚,绝不会错!” 红衣?云知意? 白秋雨与叶弦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绝非凭空捏造的细节。 “你确定是红衣?令牌上的字没看错?”白秋雨追问。 “化成灰我都认得!”刺客嘶吼,“我妻儿临死前的惨叫声,还有那令牌反光晃眼的样子,夜夜在我梦里烧!若不是府衙说你白秋雨是凶手,我怎会拼了命来报仇!” 白秋雨蹲下,一手刀砍晕对方,拎只小鸡似的朝远处走去:“先把他捆了,暂时扔到客栈柴房。” 自柴房回到房中,白秋雨询问道:“丫头,我昏迷这几日,城中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是!”叶弦歌肃然道,“昨夜有人顶着你的样貌连杀二十多人,手段残忍,府衙已发海捕文书,赏金极高。只是没想到,凶手不止昨晚杀人,还杀这刺客全家,真是好狠的心。” “好手段!借刀杀人还陷我于不义!”白秋雨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白骨刀山的杀伐气隐隐外泄,让叶弦歌都觉心悸,“北辰叔本想今晚巡查,谁知他……” “别担心,慕北辰定会平安归来。”白秋雨轻轻拍了拍弦歌的肩,“丫头,之前情况匆忙,我还未来得急问你,那慕北辰与你有何关系?你的身份又是什么?所谓的西荒又是何地?” 弦歌垂眸绞着衣角,半晌才抬起头,眼眶泛起水光:"哥,你既然问了,那我便都告诉你。"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北辰叔告诉我,我本是西荒剑主的女儿。那年随母亲从星汉州返程,归途遭遇歹人截杀。母亲为护我周全,孤身引开追兵...” 说到此处,她声音哽咽,“她...她再也没能回来。” 缓了缓情绪,她继续道: “北辰叔曾是父亲麾下的亲信,这些年他踏遍星汉州,只为寻我下落。此番要带我回西荒,是因为唯有在那片土地,我才能唤醒体内的血脉传承,修习父亲留下的秘传剑诀。” “原来是如此!那等北辰叔回来,我便跟你一同前往西荒。”白秋雨点头说道。 “哥,到那时在说吧,我其实并不太想离开星汉州,只是……” “只是什么?” “没……没什么,就是想到会去陌生的环境有点恐惧罢了。” “真的是如此么?!” “当然了,我怎么会欺骗你呢。”叶弦歌转移话题道:“哥,‘云知意’这三字,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名字,会不会跟沅州城的云家有关?” “不可尽信!”白秋雨强压怒火,沉声道,“当务之急是提升实力!那假货如此猖狂,修为定然不弱。丫头,替我护法!” 他回房盘膝而坐,手掐“太清印”,瞬间物我两忘。 神台内,白骨刀山巍然矗立,凶煞之气亘古苍凉。 初诞的神念却坚韧异常,在识海雾霭中穿梭,竟带起细微的金石之音!角落里的“玄道诡术”残印,正散发着微弱玄光。 神念下沉,直入气海洞天! 轰——! 一股恐怖的吸力猛然爆发! 呼呼呼——! 客栈内灵气疯狂倒卷,乳白色的灵流如百川归海,直扑白秋雨所在的房间!窗棂门板嗡嗡作响! 他身旁仅有的几块下品玄晶,“噗噗”几声,瞬间炸裂成齑粉,融入那狂暴的灵气漩涡! 一道半透明的灵气龙卷以他为中心骤然成型,直冲屋顶!绚丽光芒透窗而出,映得房间光怪陆离! 守在门外的叶弦歌被这磅礴气势惊得后退半步,杏眼圆睁:“好惊人的动静!哥哥要突破了?” “快看!有宝贝!”住客们被惊动,纷纷涌来。 “站住!不许靠近!”叶弦歌如护崽雌虎,张开双臂,杏眼含煞。 为首的锦袍公子冷笑:“凭什么拦路?” “我哥在修行!惊扰者死!”叶弦歌寸步不让。 “滚开!”络腮胡壮汉蒲扇般的大手狠狠抓来。 “找死!”叶弦歌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小巧手掌闪电拍出! 啪!砰! 脆响与闷响齐鸣!络腮胡脸上印着清晰的巴掌印,惨嚎着倒飞出去,连带撞翻数人滚下楼梯,一片哀嚎。 混乱中,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趁机捅破窗纸窥探,在眩目光芒中捕捉到盘坐的身影,尖声嘶叫: “是白秋雨!那个杀人魔头!他藏在这里!!” “混账!”叶弦歌怒叱,身形电射而至,一掌将其轰飞。 人群彻底炸锅,哭爹喊娘。几个机灵的已冲出客栈,翻身上马,直扑府衙! “糟了!有人去报官了!”老掌柜脸色煞白,瞧着消失在长街上的背影,他连忙冲上二楼,只见走廊狼藉,呻吟不断。 叶弦歌背靠房门,俏脸含霜,手中一把瓜子“咔吧”作响,瓜子壳簌簌落下。 她杏眼冷冷扫过:“闭嘴!再吵,把你们全剁碎了去喂狗!” 冰冷的软糯嗓音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抱头蹲在角落里不敢动,这姑娘看起来真好看,却没想到这么凶。 老掌柜急冲到叶弦歌身边:“弦歌姑娘!有人去报官了,快点带白公子走。” 叶弦歌指尖一紧,碎壳刺入掌心亦浑然不觉,死死盯着房门内剧烈波动的光晕。 “不行!”她声音微颤,“我哥在冲击玄关!此刻中断,非死即废!” 老掌柜急得跺脚:“可...” “慌什么?”叶弦歌仰头,嘴角勾起冷冽的弧度,“兵来将挡!想动我哥,先问过我手中剑!” 远处的马蹄声撞碎夜色,官差的呵斥响起: “包围客栈!千万别让凶徒白秋雨再次逃脱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四章,夜狩·喑井 “都给本都头滚开!” 福来客栈外的街巷口,胡都头带领一队府兵,推开挡路的打更人。 他指挥道:“全给我分散开,把福来客栈团团围住,绝不能让白秋雨跑了!” 府兵们挺枪围了上去,枪尖寒芒在月色下连成一片,将客栈裹得密不透风。 数名弓箭手蹲守街巷制高点,箭矢泛着寒光,细看便知与寻常大齐制式器具大不相同。 弓身刻着繁复铭文符图,在月光下泛着金光,而弓弦上的箭矢亦刻着十余个符文,通体漆黑,泛着金属冷光。 这是朝堂“制兵府”炼制的符铭器,寻常兵卒持之亦可射杀二境藏海以下的修士。 其上刻有破甲、力沉、瞄准等功能。 更狠的还能带爆炸、毒杀、追踪之能,却非这沅州城府兵能配备。 这八张弓,还是韩牧司从皇城私自带出的,他本是边疆大将军,因事被贬为沅州兵马都监。 此刻,韩牧司骑在战马“踏云”背上,眯眼盯着福来客栈,指节在鞍桥上轻轻叩着。 数日前,白秋雨单枪匹马血洗府衙,知府李长风身首异处,消息如惊雷震得朝堂震颤。 九五之尊当即拍案震怒,降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锁拿钦犯白秋雨进京,于惩恶门斩首示众!” 天子之怒,意在向天下宗门与散修立威——纵是神通广大的修士,敢犯官威、触国法、害百姓,也必伏法受诛! 韩牧司还听闻,朝堂派了特员专查知府一案,按日程推算,近日便到。 来者虽不知是男是女,却是“天宪台”的人。 天宪台由先帝所立,旨在平衡宗门势力、稳固皇权,是朝廷辖制天下修士的机构。台内广聚修士与奇人,掌监察、惩戒之权,遇违规者可先斩后奏。 昔日天宪台如烈日高悬,掌御赐天罚之权,一纸令下,宗门俯首,修士胆寒。 镇台三宝——“玄黄鉴”,“天宪令”与“朝天刀”,皆是震慑四方的国器。 然风云骤变,一场变故令天宪台元气大伤,玄黄鉴受损,朝天刀失踪,精锐更是死伤惨重。 如今的天宪台偏居皇城角落,门庭冷清,麾下修士不足鼎盛之时一半。 虽仍掌监察之责,却在各方势力夹缝中艰难求存,往昔威慑苍梧修士的锋芒,早已随岁月黯淡。 “韩都监,属下已让兄弟们把福来客栈团团包围,即便是一只蚊子飞出来,也得丢了脑袋。” 胡都头跑到韩牧司跟前,抱拳哈腰:“接下来怎么干,还请大人示下!” “胡都头,跟我进客栈,把白秋雨揪出来!”韩牧司翻身下马,带着胡都头踏入福来客栈。 皇命难违,他身为沅州兵马都监,自当尽力办妥,否则密奏御前,别说下棋,脑袋都保不住! “都监大人,这深更半夜的,您大驾光临,是……是有什么吩咐?”客栈楼梯间,老掌柜提着裤脚,从二楼跑下来,笑脸相迎。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胡都头却箭步上前,揪住老掌柜肩膀,反手一巴掌扇过去,怒道: “你个老东西,明知白秋雨乃是朝堂罪犯,你竟敢大逆不道,窝藏罪犯,你就不怕我砍了你的脑袋么?” 老掌柜半边脸霎时肿成了发面馒头,嘴角淌着血,却还佝偻着腰赔笑:“都头明察!小老儿有几个脑袋敢窝藏钦犯?借八个胆也不敢呐!” 胡都头眼珠子一瞪:“有人亲眼见白秋雨藏在东三房!你还敢嘴硬?” 掌柜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趴在地上:“大人冤枉啊!那房里住的是对小夫妻,跟白秋雨八竿子打不着啊!” “哼!” 见韩牧司微皱眉头,胡都头暗道:这老掌柜不像骗人,莫非报信人为赏银误报? 一旁报信人跳出来,指着老掌柜怒喝:“大人,这老东西骗人!我亲眼见白秋雨在房内修行,他妹妹还拦着不让看,不信可问客栈住客!” 韩牧司眉头一拧,喝断两人:“吵什么!去房里一看便知真假!” “都监大人,我这就带你们去看看。”老掌柜走在前面为众人带路。 上了楼梯到东三房外,掌柜刚轻敲了两下门,里面就传来个沙哑的声音:“谁啊?” “客官,是店里的……”话没说完,胡都头一脚就踹烂了房门,带着风闯了进去。 屋内点着蜡烛,一男一女,扯着被褥遮盖身体。 女子惊声尖叫:“啊!” 男子慌张喝问:“你们干什么?敢乱闯客房!” “怎么会这样!”报信人指着床上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不可能!我明明看见……” “上前看看。”韩牧司朝胡都头挥手道。 胡都头狞笑,铁掌抓向被褥,布料翻飞,素色衩衣裹着的大腿暴露在冷风中。 他眼皮未抬,寒刃已贴上女子喉头,尖叫戛然而止。 “闭嘴!再嚎一声,直接抹了你的脖子!” 他五指如钩,粗暴地在两人脸上搓拽,指腹按压皮肤褶皱处。 须臾,他猛地松手,转头禀道:“大人,无易容痕迹,确是本人。” 韩牧司眉间拧成铁疙瘩,披风扫过门槛,甩出冷意:“挖地三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话音未落,胡都头佩刀已出鞘三寸,刀鞘砸在门框上迸出火星。 “动起来!” 暴喝声中,府兵如饿狼般扑向各个角落。踹门声、桌椅翻倒声、瓷器碎裂声混作一团,整座客栈都在发抖。 半个时辰后,众人灰头土脸聚在二楼。 胡都头一脚踢飞木凳,碎木擦过报信人耳畔:“杂种!敢耍老子?” 他脖颈青筋暴起,抽出的刀刃抵住对方喉结,铁锈味的唾沫溅在对方脸上。 恰在此时,几个带伤的住客被推搡出来。 报信人突然指着他们嘶吼:“就是他们,他们身上的伤就是那丫头揍的,你们不信可问他们!” 伤者们却死死闭着嘴,有人别过脸去,有人被按倒在地仍闷声挣扎。 胡都头狞笑一声,靴底狠狠碾过花短衫大娘手背:“敬酒不吃吃罚酒?——带走!” 他拖着瘫软的住客朝大厅走去,铁链拖地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给我跪下。” 胡都头一脚踢在花短衫的大娘后膝盖,扑通一声,她与同伴跪在兵马都监面前。 韩牧司接过老掌柜斟的碧螺春,鼻尖刚触到茶香,陡然抬眼:“你们身上的伤,怎么来的?” 花短衫大娘梗着脖子喊:“是老身跟这汉子吵翻了,动手厮打,没留神从楼梯上滚下来摔的!” 另一个大汉忙跟着点头,声音发颤:“摔、摔的……脚滑,从楼道滚下来的。” “放你娘的屁!”报信人跳得跟蹦豆似的,嘶吼道,“明明是白秋雨那小丫头片子,一爪子把你们拍飞下楼的!” 花短衫大娘也来了火气,双手叉腰:“你才满嘴喷粪!我们就是吵架动手,没留神摔的!” “那你们呢?”兵马都监手指其他几人问道。 这几人异口同声道:“天色已晚,我等看他们打斗,一不小心摔倒了。” 韩牧司重重放下茶盏,瓷底与木桌相撞发出脆响。被他盯着的几人冷汗涔涔,喉结不住滚动。 半晌,他嗤笑一声,眼里全是嘲讽:“倒是巧得很——摔断肋骨的、跌破头的,全凑一块儿了?” 报信人猛地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大人明察!白秋雨就在这客栈,小人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启禀大人!后院枯井里有动静!像是藏了人!”一名伍长跑进来,手里举着块带血的白布条。 “走,前面带路!”韩牧司猛地站起身,披风下摆扫过桌面,带起一阵风。 跟在后面的老掌柜脸色惨白,神色满是不安,内心暗道: 这次怕是在劫难逃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五章,来者皆客,入者不归! 福来客栈后院。 残月如钩,冷光泼洒,将院落浸染成一片惨青。 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映得府兵们影子乱舞。 起——!” 轰隆一声,几名府兵合力挪开压井巨石。 伍长探头下望,井深如渊,难窥其底。他猛将火把掷入,火焰撕裂黑暗,瞬间照亮井壁斑驳苔藓。 火光摇曳间,井底湿泥上,几行杂乱的脚印赫然入目,泥土翻卷,显然是新痕! “都头!”伍长声音发紧,指向井壁一侧,“井底有暗洞,不知通向何处!” 胡都头一把揪过老掌柜,手指枯井:“说!白秋雨是不是藏在那洞里?!” 老掌柜面如土色:“冤枉啊!老朽怎敢藏匿杀人凶徒……” 死到临头还嘴硬!”胡都头推开老掌柜,冲三名府兵抬下巴:“跟我下去搜!” 绳索摩擦井壁,三名府兵依次滑落。胡都头紧随其后,长刀在手,警惕地扫视四周。 井底阴寒刺骨。 在火把光晕下,一个幽深黑洞赫然在前,足容三人并行。 “走!”胡都头低喝,一马当先踏入黑暗。 地道蜿蜒,越走越阔。脚下白骨森森,兽骨人骸交错堆积,令人毛骨悚然。 行不远,遇一血池,池内盛满血液,泛着腐蚀性水泡,如地狱血泉。 胡都头皱眉,拾起一枚头骨掷入,滋啦一声!头骨瞬间消融,化作青烟。 “嘶……好霸道的血水!”他倒抽一口冷气。 阴风骤起,刮得火苗乱窜。 队伍末尾,年轻府兵打了个寒噤,牙齿打架:“胡…胡头儿,这鬼地方…真有脏东西吧?” “放屁!哪来的鬼!”胡都头猛转身,火把怼向府兵面门,吓得对方连退三步,险些摔倒。 年轻府兵踉跄后退:“别…别吓我啊胡头儿!” 胡都头嗤笑,靴尖碾灭溅落的火星:“怂包蛋!还是个雏儿吧?改天老子带你去醉花楼开开荤,保管你胆气壮得能捅破天!” 年轻府兵耳根通红:“胡哥…开荤真能壮胆?” “废话!”胡都头蒲扇大的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抓了白秋雨,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色胆包天!” “胡哥又要带雏儿开荤?”左侧络腮胡漏着门牙笑,“上次王二完事腿软得拎不动刀!” 右侧独眼老兵拄着枪,脸上伤疤扭曲:“嘿,雏鸟怕高,尝过娘们儿滋味,见了阎王都不眨眼!” 粗鄙的笑闹驱散几分阴森。胡都头一挥手:“少扯淡,跟上!” 疾行半柱香,地道尽头寒气翻涌,一座汉白玉石门巍然矗立,石纹如凝霜,威压刺骨,似要冻住空气。 “这门……”络腮胡话音未落,寒意钻骨。 胡都头按刀低喝:“莫慌!看前面!” 门前十丈方台,暗绿苔藓湿滑如油。 十二尊丈余石像环伺而立,或持狼牙巨棒,或握开山血斧,獠牙外翻,赤目如血!火光照耀下,兵器锈迹斑驳,宛若干涸的凝血! 独眼府兵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这、这凶神恶煞的,莫不是镇守着什么……恶鬼?” “闭嘴!”胡都头厉声打断,大步上前,“先探路!” 他举火靠近石门,火光舔舐着门额阴刻的篆字: 上联“黄泉路断无归客”。 下联“白骨门开尽鬼邻”。 横批“幽冥锁魂”! 石面渗出细密水珠,幽光闪烁,仿佛有无数眼睛在字缝后窥视! “啊——” 惨叫声撕裂寂静!火把骤然熄灭,黑暗如墨汁灌顶! 胡都头脖颈汗毛炸立!锈蚀巨斧擦着头皮劈在石门上,碎石迸溅,划破脸颊! 抬头,恶鬼石像手持巨斧再次朝他劈来,他纵身一跃,险险避开,而原地的络腮胡却比他更惨。 “救我!!”络腮胡的惨叫戛然而止。 恶鬼石像一斧子把他劈成两半,内脏、鲜血如破袋中的杂物般“哗”地流了一地,场面血腥至极,令人作呕。 “鬼啊——!” 年轻府兵裤裆淌下热流,瘫在地上筛糠。 “你他娘的,真没出息,竟然被吓尿了!” 胡都头避过斧风,薅起他甩在肩上,踉跄着疯跑,石像脚步声震得地面发颤。 身后,独眼府兵被石像巨口叼住,骨骼嚼得咔嚓响,血混着碎肉从石像嘴角淌下。 地道里传来抓墙声,肩头越来越沉,低头见一缕黑发缠紧府兵脖颈,勒进皮肉,血珠顺发梢滴落。 “娘呀,有鬼啊……” 胡都头挥刀斩断黑发,像疯子似往井口方向逃去。 身后石门洞开,阴冷笑声贴耳:“来者皆客,入者不归——” 拐角处,无数惨白手掌破土,指尖沾着血肉…… 广场外的隐蔽之处,白秋雨与弦歌躲在其中,后者瞧着那杀人的石像与汉白玉石门,急道: “哥,此地太过凶险,我们赶紧离开吧!” “走!”白秋雨深深看了一眼石门,拉着她往回走。 他深知,那里面定有惊天秘密,但凶险至极,绝非他当前境界能碰的。 呼~~ 胡都头拽着绳子爬出枯井,把年轻府兵扔地上,自己瘫坐喘息。身为藏海境武夫,此刻狼狈的像条丧家犬。 “怎么了?”韩牧司蹙眉上前。 胡都头脖颈突然“咔嗒”作响,瞳孔缩成针尖,五官扭曲得如同恶鬼,怪叫着朝韩牧司猛扑过来。 “找死!” 韩牧司冷喝一声,掌风凶猛,轰在胡都头胸膛。 闷响炸开,胸骨断裂,腥血如箭喷出。 血雾翻涌的刹那,一道墨色暗影裹挟着腐臭疾窜,直扑枯井深处。 韩牧司猛一挥手,府兵的长剑化作流星破空,精准钉入暗影中央。 剑刃透砖而入,死死钉住一只怪虫。 这虫如鸡蛋大小,青铜鳞甲泛着冷光,十二对节足扭曲外翻,狰狞的口器不断开合,模样丑陋至极。 被洞穿的腹部汩汩涌出绿色黏液,腐蚀的地面“滋滋”作响。 “这竟然是尸魇虫!” 韩牧司瞳孔微缩,怪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众府兵听之,心烦意乱。 “尸魇虫?这是什么东西?”一名府兵声音发颤,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此毒虫是群具蛊虫,专啃修行者血肉,寻常凡器根本伤不了它。” 韩牧司目光如炬,盯着地上抽搐的虫尸,眉头紧锁:“若成群现身,方圆百里转瞬成炼狱。可这是万毒殿秘养的蛊虫,连他们都视若珍宝,怎会出现在这枯井之下?” “这么恐怖的么!”伍长深吸一口冷气。 话刚出,尸魇虫骤然暴起,漆黑虫躯如活蛇缠绕,铁刃在它绞动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似要挣断这最后的桎梏。 “若是成年的尸魇虫,我怕是还要费点力气才能灭杀你,不过你如今只是幼虫,休想逞凶。” 韩牧司手掐山岳印,一道火焰在指尖生成。 “去!” 火焰扑在尸魇虫身上,顷刻间被烧成灰烬。 他转身给胡都头喂下一枚药丸,运功为他调理气机。几声闷咳后,胡都头缓缓睁眼:“韩大人……我……” 韩牧司急问:“枯井里发生了什么?许三、黄礼还活着吗?” 胡都头气息微弱,断断续续道出巨像广场与汉白玉石门的诡异遭遇。 韩牧司豁然起身,眼底惊色乍现:“难道那残缺州记字字为真?沅州城地底竟是……” 他猛转身,厉声下令:“立即用巨石封死枯井!今夜之事,谁敢吐露半个字——” 寒光闪过,庭院假山轰然崩解,碎石如暴雨倾泻。他面色森然:“便如此石!” 府兵与老掌柜浑身剧震,冷汗浸透后背,连大气都不敢喘。见巨石压上枯井,韩牧司才率众人离去。 老掌柜擦掉额头的冷汗,叫几名伙计费了好一阵气力才挪开巨石。他朝枯井里喊道: “府兵已走,可以出来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六章,门上的血掌印 刷! 老掌柜急忙后退,只见枯井之中,有一道身影如出鞘的剑光,飞跃而出,稳稳落在平地之上。 少年一袭白衣,容貌俊秀非凡,松开叶弦歌的腰,朝老掌柜行一礼。 “老掌柜,此番脱困,多谢援手,多有搅扰,就此别过。”白秋雨解下腰间钱袋,不容分说塞进掌柜手中,“一点心意,给伙计们压惊,可别推辞。” “这……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掌柜抬头,要退回钱袋,可白秋雨与弦歌已转身离去,显然是不给他推拒的机会。 老掌柜抓紧钱袋,望着两人背影,急忙嘱咐道:“城中到处都是想抓你们的府兵与捕快,你们切记小心一点。” “晚辈明白。” 白秋雨应声,与叶弦歌并肩走向后院深处,他要把那名刺客放了,毕竟对方也是受害者。 老掌柜回头望着枯井,招呼伙计们再次把巨石压在枯井之上,而他打发走伙计,坐在一方石亭之中,仰望夜空。 群星闪耀,孤月高悬。 长街上,白秋雨俯身,利落地割断捆绑大汉的绳索。 那人活动着手腕,难以置信地瞪着白秋雨。 “你……你真放我走?不杀我?”大汉声音嘶哑,带着死里逃生的惶惑。 “滚吧!我白秋雨不是杀人邪魔,城中的百姓与你一家大小都非我所杀!我会找出真凶澄清自己的清白。” 大汉眼神剧烈挣扎,最终化作一丝复杂,狠狠啐了一口:“好!老子暂且信你!但愿你……真不是那丧尽天良的畜生!” 他猛地转身,像受惊的野狗般,连滚带爬地冲进长街的黑暗里,生怕慢了一步,那冰冷的刀锋便会追魂索命。 叶弦歌望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柳眉微蹙:“哥,他方才那话,有几分可信?放他走,会不会……” 白秋雨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将嘴贴近叶弦歌小巧的耳廓,交代了几句。 叶弦歌明亮的眼眸闪烁几下,随即用力点头。 “明白了,哥。那你呢?接下来……” 白秋雨抬眼,目光穿透沉沉的夜幕,投向城西方向,那里仿佛盘踞着一头无形的巨兽。 他苦笑一声,带着一种宿命般的了然:“若我所料不差……‘他’,应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是说……他?!”叶弦歌瞬间领悟,俏脸一凛,再无半分犹豫,“哥,你千万当心!” 她足尖一点,身法轻灵如燕,毫不犹豫地朝着那大汉消失的方向疾掠而去。 她自幼得观主亲授剑法,根基扎实,若非那日着了小三公子的迷,药道儿,断不会被擒。 如今更在慕北辰的指点下,初步贯通了叶家祖传功法,正式踏入通玄境初阶的门槛,追踪一个寻常武者,绰绰有余。 目送妹妹的身影融入夜色,白秋雨深吸一口冰凉的夜气,沿着空旷的长街,不疾不徐地前行。 走了半盏茶功夫,他倏然停步。 前方,酒肆飞檐之上。 一道孤绝的身影,如同凝固的黑色剪影,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惨白的孤月,恰好悬停在他右肩之上,清冷的光辉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轮廓。 夜风呜咽,吹得袍袖猎猎作响,更添了几分肃杀与诡秘。 白秋雨停下脚步,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仰头对着那屋檐上的身影,道: “哟,韩都监好雅兴!这三更半夜的,不回监府睡觉,倒跑人家屋顶上做起‘嘲风’来了?”白秋雨一笑,“莫非这沅州城的屋脊瓦片,比您那都监府的软榻还舒坦?还是说都监半夜三更寂寞了!” 刷—— 玄褐身影自屋檐上飘落下来,长剑出鞘,刃尖抵在白秋雨咽喉处,寒气几乎要冻裂皮肤。 “你小子嘴巴再臭,本都监就割了它喂狗。”韩牧司的声音比夜风还冷。 白秋雨眼皮都没眨:“大人若要杀我,早在福来客栈就动手了,犯不着蹲屋顶吹冷风等我来。” 韩牧司剑脊猛地一沉,抽在白秋雨胸口! “唔!” 白秋雨被扇得踉跄后退,撞在墙上,喉间涌上腥甜。 “这一下,是教你懂规矩。”韩牧司收剑回鞘,“沅州城的水,深到能淹死人,你若想多活几日,最好夹紧尾巴。” 白秋雨捂着胸口站直,咳了两声:“大人深夜等我,总不是为了揍我一顿吧?” 韩牧司盯着他,忽然道:“沅州城出了噬尸虫。” 白秋雨瞳孔微缩。他在枯井中见过那虫的厉害,青铜鳞甲刀枪难入,绿色黏液能蚀穿砖石。 “此虫专食修行者血肉,喜群居,一旦成规模,方圆百里皆成炼狱。”韩牧司的声音压得极低,“三日前城西乱葬岗已发现第一具被啃食的尸身,昨夜……又多了三具。” “我可以帮你查,可有什么好处?”白秋雨问道。 “本都监饶你不死就是天大的好处,你难不成还贪得无厌!”韩牧司掐住白秋雨的脖颈,待后者脸色惨白,才松开手。 “我想知道伪装我杀人的幕后真凶可与云家有关?云知意又是谁?” “本都监可没兴趣管这些闲事,我只能告诉你,云知意是云家家主的妹妹,一个可怜的女人。” 韩牧司轻叹一声,转身便朝远处走去。 一句话从夜色更深处传来——“自你杀了知府后,惊动了朝堂之上的那位爷,他下旨派天宪台的大人,专门擒拿你而来。” “天宪台!” 白秋雨脸色骤变。那可是天子亲掌的利刃,其凶名赫赫,凡被盯上者鲜有善终! 想不到知府被杀一事竟惊动那位爷,这是要拿他当儆猴的鸡宰了。 必须在天宪台抵达前,揪出幕后黑手洗清污名,还要查清噬尸虫的来历……他揉着发疼的脖颈,啧了声:“一堆要命的麻烦,真当我是铁打的?!” 感受着时间的紧迫,白秋雨朝叶弦歌离去的方向追去,可根据弦歌留下的线索,追了几座街并未发现丫头的踪迹。 难不成丫头出事了! 白秋雨停下脚步,升起一丝担忧,就在这时,凄厉的惨叫撕破寂静的夜空,如同一把利刃,刺在白秋雨的心中。 有情况! 白秋雨浑身一震,足尖点地,身形如箭般朝声音源头掠去! 转过街角,腥甜的血气扑面而来。 月光下,七八具尸首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皆是精壮大汉,个个满脸酒气。 他们脖颈处都有两个黑洞洞的血洞,鲜血早已流干,皮肤干瘪得像脱水的树皮。 最可怖的是他们的眼睛圆睁着,瞳孔里映着破碎的灯笼影子,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极致恐怖的东西,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一行血字歪歪扭扭地写在地上:“明日再杀十人——白秋雨。” “该死!”白秋雨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青砖应声碎裂。 凶手显然是故意等他来,用这种方式把脏水泼得更狠,他俯身抹去血字,指尖触到地面时,却觉一阵刺骨的寒意。 “是尸煞……”他低声自语。寻常杀人不会吸干血液,更不会留下这种阴寒。 突然,身后传来破风之声,直取后心。 白秋雨旋身避开剑光,五指成爪,掐住偷袭者的咽喉。 咳咳…… 叶弦歌脸色惨白,拍打白秋雨的手臂,艰难地发出声,“哥……是我。” 白秋雨慌忙松手,看着她脖颈上迅速浮现的红痕,又急又气:“你怎么偷袭我,我差点就把你掐死了。” “夜晚太黑了,我也是听见惨叫声追来的,以为影子是凶手,就想先下手为强。”弦歌揉着脖颈,嘟囔道,“哥你手劲也太大了,再重点我脖子就断了。” 白秋雨脸色稍缓,目光扫过地上尸首,声音沉了几分:“凶手早跑了,地上留了字。”他指向那行血字,指尖又点了点死者颈间的洞,“这些人疑似是尸煞所为,鲜血被吸得一干二净。” “僵尸?!”弦歌瞬间躲到他身后,抓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那东西不是只在话本里有吗?怎么会真的出现?” 突然刮起一阵夜风,弦歌被吓一跳,猛地一蹦,蹲在白秋雨的头顶上。 “哥,有僵尸啊!” “僵尸你个鬼,”白秋雨被踩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就一只僵尸,还能比净尘道姑追着你打恐怖?要知道你现在是修行者,即便出现僵尸也该是它怕你!” 弦歌从他肩头跳下,立刻又躲回背后,扯着衣角,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瞄四周。 “那不一样!道姑是人,这、这可是僵尸啊!是话本小说中的鬼物呀!” 周围阴森森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越想越怕。 白秋雨抬头:“说正事。你追那汉子,可有线索?” “哥!” 弦歌压低声音,带着点后怕又强作镇定,“那人果然有问题!他带着我绕了好多圈,差点跟丢!还好我机灵,最后跟到了一处偏僻的别院。” 她语气带了丝小得意,“我看他溜进去了,怕打草惊蛇,赶紧回来找你。” “走,带我去那处别院看看!” 白秋雨在弦歌的带领下,穿过几条街巷,来到一处别院外。 门上写着“意园”二字,夜色中隐隐约约传来一股中药混杂着的血腥味。 白秋雨瞥见院门上的血掌印,伸手一触,血迹未凝。 指尖刚离开门板,门内忽然传来器物碎裂的轻响,混着女人压抑的咳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七章,月满西楼人未全 “那院门应该锁上了,翻墙过去。” 白秋雨走到院墙外,纵身一跃,像只敏捷的猫落在薅土垒砌的院墙上。 “哥,门未锁呢!” 弦歌轻轻推开院门,站在院中,侧头看向白秋雨。 白秋雨略显尴尬,从土墙上跳下来,嘴里念叨,“那门怎么会没锁上呢!” 浓稠的黑暗中,传来断续的咳嗽声,像破旧风箱在垂死挣扎,每一声都带着气若游丝的颤音。 白秋雨神色骤变,盯着那扇透出微弱月光的雕花窗棂,鼻翼微动——空气中除了药草的苦涩,还夹杂着一丝腐叶般的妖气,若有若无地钻入鼻腔。 “久咳伤肺,气阴两虚,这女子恐以连续咳嗽数月之久了,若是再拖延下去,怕是会咳血而亡。” 白秋雨听着屋内传来的咳嗽声,眉头不自觉地拧成川字。 他自小在师尊身边长大,他不仅学了一身武艺,更耳濡目染习得岐黄之术,尚会点皮毛针灸。 尤其熟读各家医书,病案,如《皇帝内经》,《伤寒杂病论》……《金匮要略》等。 此刻,听着房中的病人咳嗽不止,他便心生医者仁心,想设法救那病人。 弦歌劝道:“哥,暂时别想这些,先查探清楚里面情况再说。” “吱呀——” 腐朽的木门应声而开,月光像被无形刀刃劈开,勾勒出一道颀长身影。 那人披着黑色长衫,腰间玉佩随步伐轻晃,抬起头的瞬间,弦歌手中短剑当啷坠地。 月光铺满那张脸——剑眉星目,右眼角泪痣如血,分明是白秋雨的面容! "谁在那里,赶紧滚出来。" 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 假白秋雨纵身一跃,从阁楼落下,长剑破空而来,剑锋直指弦歌藏身的槐树。 “大胆,休伤我妹。” 白秋雨瞳孔骤缩,从黑暗一角跃出,手中鱼牙刀带着破空锐响横劈而出。 当—— 刀剑相斩迸出火星。 二人在庭院中连续交战数个回合,最终一招相击。 双刃相交的刹那,妖力激荡起满地枯叶,假白秋雨连退七步,在庭院的大地上留下五道脚印。 而白秋雨也踉跄后退五步,虎口发麻——方才交手时,他分明瞥见对方手腕缠绕着暗紫色的气息,暗道他绝非人族。 虽初次交锋,就分出高下,可白秋雨却不敢一丝大意。 更何况师尊曾言,“任何一场战斗都必须全力以赴,切勿大意。每一场战斗比拼的不止武力,技巧,更考验的是心念。” “白秋雨,你终于找来了,看来我满城杀人,果然有效。”假秋雨瞧着白秋雨的面孔,收起长剑。 “你假扮我样,满城杀人,就是为了引我出来?!” 白秋雨愕然,却又感觉十分恼怒,此人,不——此妖竟假扮于他,为一己之私,随意杀害百姓,真可谓罪恶滔天。 “是的,我听闻他人说青阳观观主医术高明,可惜,前不久却被人杀害,如今只有你继承他的医术,我自然要找你。” “你想让我给阁楼中的女子治病?” 假秋雨点头。 “那你为何要杀无辜的百姓呢!他们难道就该死么。” 假秋雨张开右手,指甲暴长,一股浓郁的妖气从它身体喷涌而出。 弦歌捂住鼻翼,只觉得恶心难闻。 这股妖气犹如腐烂的枯叶,散发出一股恶臭。 “如你所见,我并非人族,而是妖族一员。”说道这里,他情绪激动,“我杀那些人,只因他们该杀,他们乱造谣言,诋毁她的人都该死……” “你莫非是《千妖谱》中的鬼妖,喜杀人,食精魄,擅长伪装,乃是天生的易容大师。” “你果然聪慧,竟然这么快就认出我的真身来了。”鬼妖如此说,面上的模样早已改了样。 唇红齿白,模样如一名邻家的少年公子。 “废话少说,你若是想让我救里面的病人,你就须当着百姓的面,说那些人皆是你伪装所杀,并非是我白秋雨所为。” “自然可以。”鬼妖点点头。 “走,带我去看看病人。” 白秋雨收了鱼牙刀,在鬼妖的带领下,朝阁楼走去。 鬼妖推门而入,点燃烛火。 屋内陈设简单,方桌配着两把木椅,墙上挂着褪色的山水画卷,桌案上摆着半壶凉茶与白瓷碗,倒也透着几分寻常人家的烟火气。 “……阿生…咳咳…你这是带了客人来么,咳咳……” 一名女子躺在床上,盖着一床厚棉被,虽已入秋,可天气依旧炎热。 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窝深陷,颧骨高高凸起,干枯的双手露在外面,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 她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微弱的喘息,每一声咳嗽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整个人虚弱得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白秋雨轻嗅房间内的空气,一股浓郁的药草味像是腌入了味。 他走到床榻前,用手沾了一点瓷碗中残留的药水,放入嘴中浅尝。 “这碗药水中以香附旋覆花汤为加减,专治久咳气虚。” “我已找了十多位大夫专门治她,可服用药物后,却毫无效果。”鬼妖冷笑一声,“你若是也治不了的话,你应该能猜到那些庸医的下场。” “闭嘴,别打扰我。” 白秋雨坐在床榻前,柔声问道,“你平日可怕风,畏寒,胃口如何……” 女子边咳嗽,边说道,“我怕冷,怕风,四肢冰冷……这几日只能喝一点米粥,心悸心慌等。” 白秋雨点点头,说道:“张开嘴,伸出舌苔让我一看。” 妇人闻言,张开嘴,露出舌苔。 “舌尖红、苔前薄后白厚,肺气虚,且气血两虚,邪湿重,脾土反伤……”白秋雨指尖按在女子腕间尺关寸。 其脉搏虚浮如残灯,却在某个瞬间泛起微弱的妖力波动。 他眉头微蹙,扯开女子脖颈处的丝帕——皮肤下暗紫色脉络如蛛网蔓延,正是鬼妖阴毒侵蚀的征兆。 但奇怪的是,这些脉络的走向,竟与他在《人妖病论》中看到的图例完全不同。 白秋雨沉吟片刻后,反而说道:“她两脉虚浮,且为真寒,当以四逆汤加减,温中祛寒,回阳救逆,再加贝母,麦冬滋阴润肺。” “瞧着倒有几分门道,可你当真能治好她?”鬼妖目光如炬,冷然发问。 白秋雨神色凝重,沉声道:“仅有一成把握。” “荒谬!你当我是三岁小儿?”鬼妖怒喝一声,寒光凛冽的长剑瞬间抵上白秋雨肩头,剑刃几乎要刺破他的肌肤。 “——阿生!休得对大夫无礼!” 病榻上的妇人挣扎着出言斥责,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庞泛起病态的潮红。 鬼妖见状,眼底的戾气瞬间化作柔情,连忙丢开长剑,坐到床边轻轻为她揉背顺气,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怀中的人。 “哼,不过是个庸医!滚!别再让我看到你们!”鬼妖转头对着白秋雨怒目而视,语气中满是不耐。 白秋雨却不慌不忙,镇定道:“能否借一步说话?虽说眼下只有一成胜算,但若是能找到合适药引,我有十足把握能医好她,就看你愿不愿意冒险一试了。” 鬼妖眼神微动,略一沉吟,“若真如你所言,我自然愿意。”说罢,率先迈步走出房门,白秋雨紧随其后,二人在阁楼转角处停下。 “有话直说。”鬼妖开门见山地催促道。 白秋雨凝视着鬼妖,字字清晰:“你可知她为何久病不愈,连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病根就在你身上。” “你们鬼妖一族体内的阴毒,对同族是滋补圣药,可对凡人而言,却是致命剧毒。她与你朝夕相处,日积月累,早已深受其害。” 顿了顿,白秋雨继续道:“她能撑到现在,想必是你暗中不断给她输送精血续命所致。” 鬼妖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既已看透,可有破解之法?” “我曾在《人妖病论》中见过类似病案。若想救她,需以你的妖核为药引,再配上四逆汤加减煎服,一剂便可药到病除。只是......” 白秋雨语气沉重,“妖核乃你性命所系,取出妖核,你必死无疑。你可想好了?明日一早再给我答复吧。” “你此话当真?莫要诓我!”鬼妖目光灼灼,紧盯着白秋雨。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八章,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月下庭院,凉风习习。 待女子熟睡后,鬼妖提来一坛老酒,砰的一声砸在石桌上,下巴一扬:“喝不?” 白秋雨摆摆手,“不喝。” “没劲,连酒都不沾,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鬼妖拔塞仰头,酒液顺着嘴角淌落。 “人生百味,岂在一杯酒中!”白秋雨语气平淡。 “他不喝,我陪你!”弦歌劈手夺过酒坛,月光勾勒出她纤瘦身影,她仰头便灌,酒液如瀑,瞬间浸透前襟。 空坛墩在石桌上,她一抹嘴角,挑衅地看向鬼妖:“嗝——就这?” “小丫头片子,口气倒狂!”鬼妖眼眸一缩,肉疼地看着空坛,“百年烧刀子,你当是水?!” 他转身从墙角又抱来两坛,重重一坛掼在弦歌面前,“有种,就陪老子喝个痛快!看你能狂到几时?” “怕你?” 弦歌眼亮如星,拍开泥封,“论喝酒,同辈里我弦歌认第二,谁敢称第一!”她抱起酒坛就灌。 白秋雨靠着石桌,唇角微扬。 他自然知道弦歌的本事,去年中秋,四方酒馆三个自诩海量的汉子,被她十八碗四方酒灌得钻了桌底,直呼姑奶奶饶命。 而她只是微醺! 此刻见她眼神晶亮,兴致勃发,便由她去。 “哼,比你那怂包哥哥强点!”鬼妖刮了白秋雨一眼,抱起另一坛,与弦歌对饮。 庭院里吞咽声不断,弦歌那坛很快见了底,动作利落,脸上仅浮一层薄红。 鬼妖暗暗心惊。他这烧刀子烈性如火,寻常壮汉半坛下去也得趴窝,眼前这丫头却面不改色。 三更梆子遥遥传来。 弦歌放下空坛,眼神依旧亮得慑人:“再来?”她伸手去拿鬼无生脚边那半坛。 鬼妖猛地按住坛口,脸上肌肉抽搐:“够了!”他死死盯着弦歌,眼瞳中第一次没了轻蔑,反倒有几分惊疑不定,“你这丫头……是酒缸里泡大的不成?” 弦歌得意挑眉,忽地一晃,强撑站稳,指着他口齿含混:“你…你骂我哥怂包…我…我还没跟你算账……”话音未落,身子一软,“当啷”一声,空坛滚落。 她伸手去扶桌沿,却扑了个空,整个人软软歪倒在石桌下,嘴里犹自嘟囔:“没…没醉…接着…喝…” 鬼妖看着倒地的弦歌,又看看自己脚边剩下的酒,半晌,发出一声不知是赞叹还是自嘲的刺耳笑声:“同辈第一?好!好一个同辈第一!” 他抓起残酒仰头灌下,任酒水泼洒,狠狠将空坛摔碎在青石板上! “何必强撑…”白秋雨轻叹上前,扶起烂醉的弦歌。 她身上满是浓烈的酒气,脸颊烧得通红,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着醉话。 “谁…谁敢嘲笑我哥……我砍了他。” “放心,谁也不敢把你哥怎样。” 白秋雨看向鬼妖,“可有空房,我把她抱进房间去休息一下,夜晚雾大伤身。” “跟我来。”鬼妖摇晃着脑袋,朝前走去。 白秋雨抱着弦歌紧跟其后,“你这是下定决心了么?为了救她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鬼妖脚步一顿,仰头看着那女子睡着的房间,他双眼中流露出几分柔情,“既然爱过,便此生无憾。” 安顿好叶弦歌后,二人坐在庭院中,沉默不语。 像是过去了许久,一片枯叶在月光下缓缓飘落,最终落在鬼妖的掌心。 他抬头,道:“你可愿听我跟她的故事?”他的声音沙哑,带着陈年酒气的苦涩。 白秋雨点头道:“洗耳恭听。” “那年她被赶出方家大宅,叔婶往她身上泼脏水,说她勾三搭四。” 鬼妖摩挲着掌心的伤疤,“其实不过是为了吞她亡夫的家业。” “她回老宅的日子清苦,靠绣活换些米面。”他突然顿住,盯着石桌上的裂纹,像在看记忆里某道缝。 “直到那个雨夜,我被云赵方三家高手重伤,修为倒退到藏海境,是她不顾危险救了我,喂我姜汤,给我请大夫疗伤,那一晚她忙前忙后。” 鬼妖的手指无意识蜷起,又松开:“她身上有股皂角香,混着绣线的味道。” “之后...就住下了。她绣鸳鸯,我劈柴生火,街坊骂她养野汉子,她只当没听见。” 说到这里,他猛地灌了口酒,却呛得咳嗽。 “我们私下成亲那日,她穿着自己绣的嫁衣。可第二日,她就开始咳。起初以为是风寒,后来...咳得整夜睡不着。” 他抓着酒坛的手青筋暴起,“沅州城的大夫都请遍了,药方子堆起来比人高。” “我知道青阳观观主能救她,可我是妖...”他突然笑了,笑声带着铁锈味,“人妖不能通婚,更别说求他救命。等我想豁出去时,那观主早死了。” 鬼妖猛地攥住白秋雨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我没办法!只能暗中去杀人,吸取他们的气血来为她续命,可终究只是饮鸩止渴,救不了她。” 松手瘫坐,空洞眼神骤亮:“如今…你能救她,我死而无憾!”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白秋雨声音低沉,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悯。 他抬头看着鬼妖:“你既然决定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她,是否能等到第六日再取出妖核,你应该知道,一旦取出妖核,你必死无疑。” 鬼妖抬起头,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她受苦已经太多了,也太久了,我实在不忍她再被病痛折磨六日。” 他起身,走向女子的房间,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抱歉,等我去见她最后一面,再取妖核。” 白秋雨眉头紧皱,可想到自己的冤屈,终是长叹一声:“你去吧,我去附近的医馆抓药。” 鬼妖推开门,走进房间。 女子还在熟睡,她的呼吸已经平稳了许多,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安详。 鬼妖轻轻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低声道:“曾经我说过等你好了,我带你去游遍山川古迹,看潮头江畔,赏河灯烟花……”声音渐低,终成一声叹息。 他闭眼,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与此同时,白秋雨快步走出院子,朝着附近最近的一家医馆寻去。 夜色深沉,街道空无一人。 终于在大街旁,找到一家“六经医馆”。 他一脚踹开店铺大门,医馆旁守店的伙计被惊醒,揉着眼睛问道:“喂,你这无礼之徒,究竟想干嘛!” “我要抓一副中药。”白秋雨翻手间,朝店小二扔去一两银子,再走到药柜前开始抓药。 “甘草二两,干姜三片,生附子一枚……川贝三两,麦冬三两。” 待抓好中药,用桑皮纸包裹好,白秋雨急匆匆走出医馆。 …… 房间内! 鬼妖缓缓松开女子的双手,眼神中满是眷恋与不舍,仿佛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狠下心转身走出房门,站在昏暗的走廊角落,从怀中取出那把白秋雨交给他的匕首。 月华下,匕刃寒芒刺骨。 他紧紧握住匕首,深吸一口气,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心脏。 “呃啊——!” 剧痛撕裂神魂!咬碎钢牙,冷汗如豆,匕刃更深!血涌如泉!他颤抖着,生生从血洞抠出幽光妖核! “知意,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寻找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颗妖核紧紧握在手中,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寄托,然后闭了双眼,倒在血泊之中。 …… 白秋雨归来,见血泊中的鬼妖,长叹一声,从他手心取过那枚温热染血的妖核:“承诺必践。你一路走好。” 他搬来炉罐,放入药材与妖核,引火熬煮。天边泛白时,苦涩药味弥漫开来。 滤出药液,待温,他端碗推开了女子的房门。 此时,女子缓缓睁开眼,眼神中满是迷茫与焦急。 她急切地抓住白秋雨的衣袖,声音带着哭腔:“阿生呢?他去哪里了……” 白秋雨喉头微哽:“他…隔壁歇着了。这是他给你熬的药,喝了…就好了。” 在白秋雨的搀扶下,女子饮尽药汤,却泪如雨下,猛抬头,眼中焚心绝望:“他是不是…为我…走了?!” 白秋雨沉默颔首,声音沙哑:“他…留了信给你。” 云知意的指尖触到信封的刹那,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熟悉的字迹刺痛眼眶,“云知意”三个字,是鬼无生的笔锋,此刻却洇着墨痕,像是落了泪。 他还是如此的无情——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二十九章,风起时,我在看你 云知意颤抖着手,展开那封信。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是刀子一样刺痛她的心。 “知意,我虽然走了,可我却永远陪在你身边,就在你想起我时。” “请你不要沮丧也不要轻生,因为你要承载着我的期待,好好的活下去,去追逐你的幸福。” 信尾,写着小篆——鬼无生。 泪水再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仿佛又看到了鬼妖那温柔的目光和坚定的背影。 “阿生,我一定会坚强的活下去的。” 云知意握紧信封,一双红润的泪目,却绽放出坚强的光芒。 “我想去看他最后一眼。” 白秋雨搀扶着云知意走下床,朝着庭院走去,哪里摆放着一具棺材。 云知意瞧着棺材中的鬼无生,伸手抚摸他的脸颊,一滴滴泪水坠落在他的脸上。 一时哽咽,久久说不出话来。 “哥,这是怎么了?” 弦歌睡眼惺忪地推开房门,揉着眼睛走进庭院。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清醒过来,庭院中央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旁站着白秋雨与云知意。 而躺在棺材中的人,竟是昨夜还与她拼酒的鬼无生。 弦歌的双眼满是诧异。 她快步走到棺材前,低头看着鬼妖的脸。 他的面容依旧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但那嘴角的血迹和胸前的伤痕却触目惊心。 “哥,这是怎么回事?”弦歌转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焦急地看向白秋雨。 白秋雨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无尽的疲惫:“弦歌,鬼无生为了救云知意,挖出了自己的妖核,给她做了药引。” 弦歌愣住了,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回想起昨夜鬼无生与她拼酒时的豪爽,还有他对云知意的深情目光,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酸楚。 “他……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弦歌的声音有些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白秋雨轻轻摇了摇头:“因为他爱她,爱得深沉,爱得无怨无悔。他知道自己的妖核是云知意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 弦歌的泪水缓缓滑落。 她是女性,对于爱情本就充满憧憬,如今见鬼无生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云知意,这让她感到无比震撼和钦佩。 听白秋雨所言,云知意一下瘫跪在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决堤洪水轰然爆发。 弦歌握住云知意的右手,安慰道: “知意姐,无生哥肯定希望你好好的活着,你一定要坚强的活着。” 云知意擦掉眼角的泪水,点点头,道:“我会的…会好好的活着的。” …… 待到午时,一轮烈日高悬,光芒万丈,洒在大地上,万物皆被镀上一层金辉。 天地间热气蒸腾,连风都带着暖意。 弦歌特意为云知意熬了一锅“小米山药粥”,还为白秋雨做了三个菜,有香酥山药片,鱼香肉丝,当归炖鸡。 薄如蝉翼的山药片裹着金黄脆壳,在瓷盘里堆叠成小山。 白秋雨咬下去“咔嗒”一声,焦香混着清甜,还未咽下便勾起无尽的馋意。 “丫头,你的厨艺真是沅州城一绝,太好吃了。” “哥,喜欢吃,就多吃一点。” 弦歌掀开陶盖,白雾裹挟着当归的药香与鸡肉的醇厚扑面而来。 琥珀色的汤汁里,鸡肉炖得酥烂,连骨头都浸满了暖意。 她盛一碗鸡汤,端给坐在屋檐下,喝着粥的云知意。 “知意姐,喝点鸡汤。” 在云知意服下中药后,脖颈暗紫色蛛网般的脉络悄然消散,不仅不再咳嗽。 连心悸、心慌的症状也消失无踪,步履间重获气力。 “谢谢你,弦歌妹妹。”云知意放下木勺,真诚的朝弦歌说了一句感谢的话。 “知意姐,无需客气,”弦歌谦虚的摆摆手,坐回座位上,和白秋雨一起吃饭。 待吃完饭菜后,云知意浅睡片刻,而白秋雨与弦歌在房间内盘坐修行。 “时辰到了,该把鬼无生埋葬了。” 白秋雨收了功,轻吐一口浊气,起身时,全身上下的骨骼爆出清脆的声响。 周身的气势越发内敛,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几分祥和。 “哥,昨夜修行,你修为大有精进吧!” 弦歌瞧着白秋雨,眼中带着一丝羡慕。 白秋雨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略有小成,从藏海境初阶踏入中阶。” 弦歌握紧拳:“哥,我迟早会追上你的,不过眼下城门守卫查得严,我给你易容吧。” 白秋雨点点头,“你弄吧!” 弦歌掏出个小布包,里头是瓶瓶罐罐的药粉和药膏。 她先往白秋雨脸上抹了层黑色药膏,又用手指沾着浅褐色药粉,在他脸颊、眼角细细揉开。 片刻后,白净少年变成满脸沟壑的中年汉子,肤色黝黑粗糙,唯有一双眼睛如寒潭映月,清澈依旧。 白秋雨瞧着镜中陌生的自己,赞叹道:“还是我家丫头易容术厉害,简直宛若两人了。” “那是必须的。” 弦歌依样画葫芦给自己改头换面,原本明艳的鹅蛋脸褪去雕琢感。 鼻翼点缀细碎雀斑,眼尾晕开淡淡桃粉。 她歪头露出虎牙,笑出两个梨涡:“哥,我化得好看么?” 白秋雨佯装不满地捏了捏发皱的脸皮:“你倒会偏心,把自己扮成娇俏姑娘,却把我折腾成糟老头!” 弦歌掩嘴偷笑。 当下,云知意推门而入,愣在原地,“你们怎么变了样子,我差点认不出来你们了,若非你们还穿着原来的衣衫,我肯定认不出你们来。” “看来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从城门口出去了。”白秋雨与弦歌相视一笑。 院中,白秋雨双臂一沉,将棺材扛上马车放好,拍手道:“搞定。” 另外一边,弦歌搀扶着云知意走上软娇,“知意姐慢点。” 弦歌跃上马车,挨着白秋雨重重坐下:“糟老头,我们可以出发了。” 驾! 白秋雨挥动马鞭,驾着马车在前领路,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吱呀声。 当穿越长街,远远望见城门时,弦歌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城门洞前官兵手持长枪,正逐车翻检行李,盘问声此起彼伏。 白秋雨拍了拍弦歌的手背,安慰道:“别怕,有糟老头在。” 弦歌噗嗤一笑,心情轻松了不少。 终于轮到白秋雨一行人,守卫仔细查看了一番后,挥手道,“赶紧走,下一个。” 弦歌紧张的心放松下来。 白秋雨驾着马车沿着官道前行,一行人来到了雨泽湖畔。 湖边垂柳低垂,风一吹,细长的柳枝就轻轻摇晃起来,像是在无声地送别鬼无生。 “就埋在这里。” 白秋雨停下马车,和弦歌抬着棺材走到杨柳树下。 两人挥锹挖坑,将棺木安置妥当后,一铲铲填土,堆起座新坟。 白秋雨静立坟前,沉声道:“鬼无生,你就安息吧。” 云知意双膝跪地,颤抖着手点燃香纸,泪水不断砸在燃烧的纸钱上,腾起袅袅青烟。 “阿生,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在下面若是缺钱了,别忘给我托梦。” …… 埋葬完毕,一行人正准备返回,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 回头望去,只见一名素袍男子骑着一匹高头大马,风尘仆仆地赶来。 “请问,哪位是白秋雨?”素袍男子居高临下,扫过众人,最终停在易容后的白秋雨身上。 “你是什么人?”白秋雨转过身,本能的升起警觉。 “我们不认识什么白秋雨还是傻秋雨!”弦歌搀扶着云知意缓缓靠近,扬言道。 “我看阁下就是白秋雨吧!”素袍男子眉头一挑,“我家公子好心让我给阁下带来一个消息,你既然不想听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白秋雨,你觉得我会让你离开么?”白秋雨无害的一笑,弦歌心有灵犀地绕道断去对方的退路。 素袍男子回头朝弦歌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看来你们想杀人灭口!难不成就真吃定了我不成!” “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白秋雨朝素袍男子逼近,“你家主人是谁?他如何知晓我是白秋雨的?他要你给我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素袍男子勒紧缰绳,胯下之马原地转圈,“我只能告诉你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无可奉告。” “今天,你不想说也得说。” 白秋雨足尖点地疾驰而去,手中长刀带起破空锐响。 “我倒要领教一二!”素袍男子策马冲来,长剑如毒蛇吐信直刺面门。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章,来自雨泽湖畔的刀光 “你是什么人?”白秋雨转过身,本能地升起警觉。 “我们不认识什么白秋雨!”叶弦歌冷笑,搀着云知意截断素袍男子的退路。 “既然阁下不是白秋雨,那在下就告辞了。”素袍男子眉头一挑,“我看来我家公子是瞎操心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白秋雨,还想走?”白秋雨嘴角勾起一抹淡笑,眼底却无半分善意。 弦歌心有灵犀,已悄然绕至后方,截断了对方的退路。 素袍男子回头朝弦歌看了一眼,脸色微变,“看来你们想杀人灭口!难不成就真吃定了我不成!” “回答我三个问题,我可以饶你一命。”白秋雨朝素袍男子逼近,“你家主人是谁?他如何知晓我是白秋雨的?他要你给我带来的消息是什么?” 素袍男子勒紧缰绳,胯下之马原地转圈,“我只能告诉你第三个问题,前两个问题无可奉告。” “今天,你不想说也得说。”白秋雨足尖一点,长刀带起破空锐响疾冲而出。 “领教了!”素袍男子策马迎上,长剑如毒蛇吐信直刺面门。 白秋雨骤然顿步,借惯性腾空,刀锋卷着劲风,如惊雷当头劈落。 “当!” 火星迸溅,长剑堪堪架住这雷霆一刀。 素袍男子虎口发麻,尚未反应过来,白秋雨已如影随形,刀锋连闪。 “铛!铛!铛!” 三记重劈如浪叠涌,最后一刀轰然砸在剑脊,砰的一声!素袍男子虎口崩裂,被震飞三丈,狼狈摔进泥地。 “慢着……别杀我,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诉你。”素袍男子挣扎着站稳,慌忙求饶。 “一开始就老实说出来,何必再挨一顿揍。人啊,果然就是贱骨头。”弦歌在一旁冷嘲热讽道。 “说吧!”白秋雨收住攻势,把刀利于肩膀上。 “我家公子是赵北行,他让我给你带来一个消息。”素袍男子坦言,道:“他机缘巧合下得知杀你师尊的一人,深受重伤,此刻就躲在云家密室疗伤,你若想为你师尊报仇,就赶紧去吧!” “赵北行!”白秋雨轻轻念起这个让人烦心的名字,“他为何要让你把这消息告诉我?” 据白秋雨所知,赵北行是沅州三大家族中赵家家主的小儿子。 也是沅州城恶名昭彰的纨绔子弟,与方家三公子,及云家云朔并称沅州城三大纨绔。 而这沅州城三大家族分别是云、赵、方三家。 云家主营绸缎与香料生意;方家多有人入朝为官;赵家则以锻造技艺见长。 他们之间有联姻,也有利益纠葛,私下常有纷争,相互牵制。 素袍男子解释道:“我家公子曾被云家少主欺负,此番能借你手报仇雪恨,自然乐意而为。” 弦歌冷嗤:“哥,别信他!獐头鼠目的,准没好心。” “小人,对天发誓,绝无阴谋诡计。”素袍男子举起右手,朝天起誓,“我家公子更是一片好心,苍天可鉴。” “最后一个问题,你如何知晓我是白秋雨的?” 素袍男子脸色骤变,目光从白秋雨身后的人扫过,讪笑道,“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你就给我留下来吧!”白秋雨暴起,鱼牙刀直逼对方咽喉。 一刀撕裂清风,朝素袍男子斩去,后者脸色骤变,挥剑接下这蓄势一刀,却连续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我好心给你传递消息,你竟然要杀我,白秋雨你可真无情。” “你若是坦诚相待,我自真心以待。可你若是想算计我,迎接你的就是鱼牙刀。” 白秋雨说话间已再度欺近,刀光直逼素袍男子要害。 他并非真要下杀手,只求擒住对方逼问虚实, 对方是如何识破自己的易容——是身边藏了内奸,还是早被人盯上了? 转念间,白秋雨脸色骤沉,刀势陡然加厉,每一刀都带着破风锐响,逼得素袍男子连连后退。 “你虽然被人易容,可并非无人能识破,我家公子在城中眼线密布,确定是你并非难事。” 素袍男子面对白秋雨凌厉的攻势,越发狼狈不堪。 “解释就是掩饰,你给我留下来吧。” 白秋雨暴喝如雷,九玄妖力裹挟刀光劈落。 素袍男子闷哼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而出,重重砸在黄土路上。 尘土飞扬间,他竟借着反震之力翻身跃起,飞身上马,扬鞭嘶吼: “留你妹!” 马蹄踏碎正午的焦土,扬起的烟尘尚未散尽。 弦歌已化作一道青影掠出。 短剑寒芒直指咽喉:“敢骂我?找死!” 素袍男子仓促抽剑格挡,火星迸溅中,弦歌剑尖陡然变向,在他嘴角划出一道血痕。 温热的血珠混着日光甩出,在空中拉出猩红的弧线。 “今日之仇,来日必报。”素袍男子双目阴毒,策马回头咆哮道。 “哥,别让他逃跑了。”弦歌眼见追不上,停止追击。 “今日尚早,何必来日,你逃不掉的。” 白秋雨收刀,张手召来柘木弓,搭箭拉满,箭头锁定大汉前冲轨迹。 刷! 松开弓弦。 羽箭以极快的速度朝前飞去,从一颗颗大树旁穿过。 最终一声惨叫,羽箭射中素袍男子,只见他跌入马下。 白秋雨手持柘木弓,朝那大汉疾奔而去。 远远便见大汉趴在地上,背上羽箭入肉,鲜血染红天蓝短衫,生死不知。 在靠近对方时,白秋雨放缓脚步,心中警惕。 自己箭术虽强,但一箭致命也不太可能。 就在指尖刚触到对方肩头时,对方猛然睁眼,寒光一闪,匕首直刺他心口! “去死吧!” 素袍男子一声嘶吼,震得耳膜生痛。 千钧一发之际,白秋雨一把扣住对方手腕,挥拳狠狠砸下。 “砰”的一声闷响! 大汉倒飞而出,撞断三棵拳粗小树,‘噗通’砸进草丛,没了动静。 “这次总算能安分下来了吧!” 白秋雨活动一下拳头,明显对自己这蓄力一拳所造成的威力十分满意。 自从修炼“九玄妖决”以来,他感觉自身的肉体力量越发强大。 可终究有多强大,他雀雀欲试。 “哥,搞定了吗?”远处的弦歌朝白秋雨小跑过来。 “搞定,他逃不了。”白秋雨回头笑道。 话音未落,那大汉却骤然爬起,疯了似地朝雨泽湖畔狂奔。 “站住!” 白秋雨瞳孔骤缩,提气追去。 大汉如困兽般跃入湖中,水花翻涌,瞬间吞没其身影,似在嘲笑他的轻敌。 白秋雨望着湖水,探出的脚又缩了回来。 小时候落水差点淹死的阴影,让他见河腿软、遇湖发抖。 师尊为治他这毛病,天天拽着他去雨泽湖畔游泳,结果他一下水就像秤砣沉底,每次上岸都喝饱一肚子湖水,连晚饭都省了。 有次观主与姑娘闲聊,把水中扑腾的白秋雨忘在脑后,等他想起自己还有个徒弟时。 白秋雨这个秤砣沉在水底,足足憋了半个时辰。 自那以后,观主彻底放弃,逢人游泳就叹气:“秋雨这娃,天生跟水犯冲! 弦歌盯着湖面久久未动,半晌才敛了眼中锋芒,转身说道:“哥,既然那家伙跳入雨泽湖中逃走了,我们便送知意姐回去吧!” 白秋雨一脚踹飞岸边碎石,石块砸在湖面惊起大片水花,压下内心的畏惧:“下次别让我再遇见你,否则,我一定要让你好受,竟敢欺负我不会游泳。” “好啦好啦。”弦歌踮脚摸了摸他的脑袋,“堂堂青阳观徒弟,沅州城一代少侠,说出去是旱鸭子,怕是也没人相信!” “拿开你的爪子!”白秋雨挥开她的手,“再贫嘴,就把你八岁还尿床的事,写成告示贴城门!” 弦歌瞬间炸毛,脸涨得通红:“你敢!信不信我往你饭里掺泻药,让你三日下不了茅房?” “尿床小霸王出息了?”白秋雨笑得前俯后仰,“要不现在就去茶楼,比比谁的糗事先传遍沅州城?” “你......无耻至极!”叶弦歌跺脚时发间玉簪叮咚作响,“旱鸭子、落汤鸡、水秤砣!” “尿床精、小哭包、夜壶公主!” 白秋雨边躲边笑,引得岸边樵夫驻足围观,还以为是哪家戏班子在对戏文。 兄妹斗嘴间,远处突然传来云知意的惊呼。 “不好!” 白秋雨心头一紧,拔腿便朝惊呼声冲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一章,一拳轰爆 “哥,你等等我。”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树林,踏上官道时。 只见云知意瘫坐在地,华服凌乱,脸颊上五道鲜红指印刺目惊心。 十多个家丁围成圈,为首的中年妇人叉腰冷笑,身旁男子面色阴鸷。 “不守妇道的贱货,勾野男人败坏方家颜面!”方婶戳着云知意,唾沫星子横飞,“嫁进方家就得守规矩,哪怕是具尸首,也得给我方家当牌坊!” “我没有……”云知意试图辩解,但声音却被淹没在众人的怒骂声中。 中年男子烦躁地一甩袖:“看着这贱人就烦,给我动手!” 家丁们棍棒刚举过头顶,一声暴喝如惊雷炸响:“住手!” 白秋雨如离弦之箭冲来,硬生生挡在云知意身前,周身杀意翻涌,家丁们的棍棒顿时僵在半空。 “哪里来的臭小子,竟敢插手我们方家私事!”中年男子被气的胡须乱颤,腰间玉佩撞出刺耳声响。 哪来的野狗在这此狂吠!”白秋雨瞥向云知意:“他们是谁?” “他们是我方家叔婶。”云知意掩面而泣,“这件事情你们别管。” “这件事我管定了。”白秋雨冷然一哼,把云知意护在身后,“知意是我朋友,你们即便是她夫家叔婶,可她被你们赶出夫家后,你们怎么还能如此欺负她,还有没有道德良心!?” “良心!”方婶冷笑一声,“自从她嫁入我方家后,她生是我方家的人,死是我方家的鬼,我管教我方家的人,便是妇道。与你这外人何干,只要她一日没被方家休掉,她就算是活着也是我方家的鬼。” “一派胡言。”白秋雨止不住冷笑,“按你这道理,方家是活死人墓?既要人当鬼,又要人守妇道,难不成阴间的规矩比阳世还多?” “夫君,这厮竟敢毁辱我方家!”方婶扯着丈夫衣袖,指尖狠命戳向白秋雨。 方叔一脸阴沉,“我劝阁下还是少管闲事,毕竟拳脚无眼,伤了你,府衙可帮不了你。” “我倒要看你如何拳脚无眼!” 方叔眼底翻涌着凶光,额角青筋暴起:“既然你一心找死,我便让你知道,多管闲事的下场。” 他猛地扑上前,右拳裹挟着风声直取白秋雨面门。 然而,白秋雨的速度更快,他一闪身,避开了攻击,反手一掌扇在方叔的脸上。 啪! 这一掌力道十足,直接将他抽飞出去,一头扎进官道旁的草丛中。 “你敢打我丈夫!”方婶见状,高声尖叫,挥舞双手,朝白秋雨抓挠。 “就你这样的泼妇也敢教训我,真是愚蠢。” 白秋雨根本不给她机会,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扭,疼得她直叫。 “哎呦喂……痛痛痛,你快放手。” “给我滚开!” 白秋雨松开妇人的手腕,抬起一脚把妇人踢飞,脑袋卡在一棵树叉上,双脚在空中乱蹬。 方叔从草丛中爬起,攥着带血的门牙,嘴里漏风,道:“你们这群狗奴才还看什么,给我上!宰了这小子。” 白秋雨手持鱼牙刀,往前跨出一步,“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周围的家丁们见状,纷纷后退,不敢再轻举妄动。 “臭小子,你这是在和我们方家作对!”方婶咬牙切齿,道,“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白秋雨冷笑一声,“我后悔的是没有早点教训你们这些不尊朝廷律法,草菅人命的家族残渣!” “只会仗着家族权势,欺负百姓,无恶不作。” 白秋雨走到云知意身边,鞣声问道:“知意姐,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云知意摇了摇头,眼中满是感激:“秋雨,谢谢你,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白秋雨弯腰搀扶起云知意“别担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叶弦歌风风火火赶到,瞥见云知意脸上的红掌印,当即跺脚:"哥!你打得太轻了!" 缺牙男唾沫星子乱溅,恶狠狠地指着叶弦歌:“黄毛丫头片子,也配在这儿撒野?” 白秋雨一步踏出,穿过众家丁出现在缺牙男面前,抬起巴掌朝对方连扇十几个耳光。 速来青阳观一脉,最喜扇人嘴巴子,观主如是,白秋雨也不例外。 “就凭你也敢骂我家丫头,你又算那根葱。” 最后一掌再次把缺牙男扇发了出去。 红肿的脸刚好砸进路旁的牛粪上。 他爬起来,抬手抹掉脸上稀软的牛粪,咆哮道:“给额杀了他,杀人算额头上,重赏白银五十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众家丁互看一眼,大吼一声,挥舞拳头朝面前的黝黑中年人冲去。 “上啊——” “杀了这老匹夫。” …… “哼,就凭你们这三脚猫功夫,也想杀我,真是可笑。” 白秋雨避开年长家丁的一拳,挥拳轰向对方腹部。 噗! 残渣与胃液喷出。 另有三名家丁从左右两侧,抽剑刺向他肋下。 白秋雨旋身如电,双掌翻飞间已扣住两人手腕。 “咔嚓”骨裂声骤响,二人长剑脱手,捂着腕骨瘫倒在地。 “唉呀……” 余下那人剑锋未至,便被他凌空一脚踹中面门,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得身后同伴人仰马翻。 眨眼间,七八名家丁再次围拢上来,白秋雨冷笑一声,周身九玄妖气暴涌,如猛虎入羊群般扑进人群。 拳风过处,家丁们如同断线风筝般四散飞出,不是口鼻喷血,就是瘫软抽搐。 十息不到,满地哀嚎声中,再无一人能爬起身来。 方叔连滚带爬地扑到那辆华丽的马车前,‘咚咚’磕头,嘶声哀求:“先生!仙师!求您出手,降服此獠啊!” “我答应过你,只为你出手三次,而这将是第二次。”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探出车帘,“你确定吗?” “刹了他。” 方叔看向逼近的白秋雨,连忙躲到马车下,“呢个卑贱的小畜生,敢惹额,额让你不得好死。” 白秋雨停下脚步,看向马车,“你莫非真要助纣为虐不成!” “收人钱财,为人消灾,他要你死,你就得死。” 随着“死”字吐出,马车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一道金环裹挟着凌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环身流转符文,直取白秋雨的咽喉。 然而,就在金环即将击中白秋雨的瞬间,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 金环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强大的冲击力瞬间将地面炸裂,泥土四溅,一道深坑出现在车道上。 “塔怎么可能避开的!” 马车下的方叔瞳孔骤缩,指甲抠进泥土。 要知道,此前他请马车中的先生出手,就没人能避开那道金环。 二十多名山贼,包括同为苍梧修士的山贼头领也是被金环一招轰碎头颅。 “原来你是苍梧修士!”白秋雨刚现出身形,金环已调转方向,化作流光追射而来。 他周身妖气狂涌,双臂青筋暴起。自练九玄妖决,他还未与苍梧修士交过手,今日,正好试试斤两! “给我破!” 白秋雨暴喝一声,右拳裹挟着勇往直前的气势轰出。 九玄妖气汇聚在右拳之上,幻化出黑色的焰火来。 “莽夫,就凭你的肉体也想硬撼我的法宝,简直是自寻死路。” 马车中传来一声冷笑,金环符文大亮,化作一丈金光巨轮,碾压而来。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 周遭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远处的弦歌护着云知意往后退。 云知意脸色煞白,指尖死死攥紧弦歌的衣袖,声音发颤:“他……他真能挡住?” 她打小听茶苑说书人讲,苍梧修士御使法器时斩妖除魔,神威震天,又哪见过有人敢赤手空拳硬撼法器的! 眼前这一幕,彻底撕碎了她对修行者斗法的所有认知。 弦歌盯着那道背影,目光像是淬了火:“我哥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我相信他一定行!” 远处那些倒在地上的家丁,被激射的碎石砸得抱头惨叫,或狼狈逃窜。 白秋雨闷哼一声,双脚深陷地面,嘴角溢出鲜血,但眼中却燃烧着疯狂的战意。 反观金环,竟在妖力冲击下发出哀鸣,倒飞而回! “这不可能!” 马车中的先生终于坐不住了,车帘掀开,钻出一名白衣中年修士。 第一卷:沅州少年 三十二章,来自林间的佛号 尘灰呛人,碎石滚烫,风卷着热浪扫过崩裂的地面 他伸手接过金环,指腹触及一处崩碎的豁口,心知此物若想再用,非得重新祭炼不可。 然而,即便重炼,其威能也大不如前了。 自踏上修行路,他身经百战,斩妖邪,斗修士,灭武夫……何曾见过仅凭赤手空拳,便将他法宝砸损之人? 须知,他所御使的这枚“斩星环”,虽为低阶法器,却是采星辰陨铁精炼而成。 质地坚不可摧。 心中暗道:这小子绝不简单。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心中惊涛骇浪,袖袍猛地一拂,十二枚玉符电射而出,于半空勾连交错,瞬间结成一座符阵。 “敢损我法宝,给我去死吧!”白衣苍梧修士厉喝道。 “就你这一堆破铜烂铁,白送我都嫌累赘。” 白秋雨咧嘴一笑,周身九玄妖气如墨焰般升腾,足下发力,裹挟着沛然巨力的一拳,直捣符阵核心。 他虽承苍梧修士一脉道统,却因半妖之躯,兼有武道根基,相较于寻常修士的斗法手段,他更痴迷于拳拳到肉的搏杀。 尤其此刻,筋肉虬结,骨骼铮鸣,血脉贲张带来的极致力量感,令他沉醉不已。 “给我——碎!” 远处仰望的众人,眼中只剩下那道逆势腾空的白衣身影,如惊鸿掠影。 云知意喃喃道:“他的真正实力原来已到达这等程度了么!” 只见那只看似朴实无华,却裹挟着毁灭气息的拳头,悍然落下。 轰然巨响! 符阵如琉璃宝镜坠地,寸寸龟裂,爆散开来,发出连串刺耳的“咔咔”声。 单膝点地的白秋雨,抬首望去,漫天玉符碎片如星雨坠落,映着天光,绽放出刹那芳华。 十六块黯淡的碎玉散落尘埃。 马车上的中年修士连退数步,面如酱紫,嘴角溢出一缕猩红——正是符阵崩毁带来的反噬。 “这……这哪里是人!” 他踉跄扶住车辕,五指深深抠入檀木,留下五道惨白的指痕,“怕是披着人皮的洪荒凶兽!” 这家伙不仅一拳轰损他的低阶法器,又徒手轰碎符阵。 这等蛮霸绝伦的力量,彻底颠覆了他对武道的认知,是武道崛起了,还是苍梧一道没落了! 此人……究竟是藏海,还是了凡?! “——临阵分神,可是取死之道。” 白秋雨的声音犹在远处回荡,其人却已鬼魅般欺近马车三尺之内! 他深知对阵苍梧修士,唯有近身搏杀,方能遏制其层出不穷的法术。 身形再度拔起,拳头破空,直取中年修士眉心。 白秋雨深知面对苍梧修士,若是施展武夫的手段,就必须近身战斗,以免苍梧修士再施展手段。 生死关头,中年修士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仓惶间一拍腰间储物袋。 一面古朴护心镜瞬间浮于胸前,同时他疾掐道诀,五道厚重的土墙拔地而起,层叠挡在身前。 “我不信,你还能轰破我的玄龟镜!” “破!” 白秋雨拳势不减,狠狠擂在第一道土墙上,土墙剧烈震颤,却未立时崩解。 中年修士眼中刚掠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狂喜,“看来先前消耗……你大量真气,你” “有点意思!” 白秋雨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不待对方“没劲”二字出口,第二拳已如流星坠地,悍然轰出。 五道土墙应声而碎,狂暴的气流瞬间割断马车缰绳,拉车的骏马惨嘶着,臀后血肉模糊,发狂般奔逃而去。 白秋雨借力自马首腾空,拳锋裹挟着未散的劲风,直贯那面光芒流转的护心镜。 “给我挡住啊!” 中年修士目眦欲裂,生死一线,再无保留,疯狂催动气海洞天内的真元,如决堤洪流般注入玄龟镜。 他乃藏海境中期修士,虽看不透少年深浅,料想不至超越此境。此刻被逼入绝境,唯有倾力一搏! 真元灌注下,玄龟镜光华大盛,镜面暴涨一倍,化作一面坚实光盾,将他周身牢牢护住。 “再吃我一拳。” 白秋雨怒喝如雷,体内九玄妖气如溪流奔涌,自太阴肺经狂飙而上,尽数汇聚于双拳。 承载两人的马车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咔嚓”声,车厢轰然塌陷。 刹那间,黑色妖焰再现! 白秋雨右拳如坠山岳,轰击在玄龟镜光盾之上。 镜面应声爆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爬满。强大的冲击力将整架马车轰得四分五裂。 木屑、尘土、碎布漫天激射,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混沌烟尘。 中年修士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官道之上,又滑行数丈方止。 弦歌喉间发紧,惊讶自语:“我哥实力竟然达到这种程度了么!我再不努力……怕是只能望他背影了。” 中年修士一身华贵白衣早已褴褛不堪,口中鲜血狂涌,另六窍亦有血线流出,形容凄惨,狼狈至极。 “不……不要杀我!” 他挣扎着想爬起,却四肢瘫软,徒劳地在地上扭动,眼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极致恐惧,“我是明清风谷预内门弟子!杀了我,宗门必与你不死不休!” 此刻的他,所有的高傲矜持荡然无存,只剩下垂死的哀鸣。 我向来信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强必诛。”白秋雨咧嘴一笑,黝黑的脸庞上漾开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深谙处世之道,仁心当施于善者。若对豺狼也讲仁慈,无异于东郭救狼,愚不可及。 真正的良善,需有锋芒为伴。 “你……你不得好死!”中年修士面容扭曲,自知难逃一死,发出恶毒的诅咒。 可他临死之际,何曾想过,往昔所造杀孽,早已累累如山?那些殒命其手的修士凡人,难道就该死?谁无父母,谁无亲朋?他们的血泪哀嚎,又向谁诉说?! 天道昭昭,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岂会轻饶一个满手血腥的恶徒! “咒我死的人多了,你还排不上号。”白秋雨扬起拳头,朝中年修士心窝狠狠贯下。 噗嗤! 心脏应声而碎,如烂泥般爆开。 白秋雨随手扯下染血的储存袋,神识一扫,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袋中躺着五十多枚晶莹剔透的灵石,还有几卷典籍与修行法门等物。 “圣人诚不我欺,行善果然有好报。” 前夜修行,囊中云晶已消耗殆尽,此番正好解了燃眉之急。 他清晰地感觉到,若想境界再度提高,所需的灵石将是一个惊人的数目。 现在的他,穷得叮当响。 方叔目睹白秋雨一拳轰杀了那中年修士,肝胆俱裂,慌忙拉起妻子,转身就欲往林中逃窜。 “跑什么?” 一道戏谑的嗓音紧贴着耳廓响起,白秋雨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右手搭在他肩上,“我又不是吃人的恶鬼。” 方叔双腿一软,“噗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大爷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您就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白秋雨居高临下,淡淡道:“想活命?拿钱买命。我现在,很缺钱。” “钱!全给您!”方叔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一把碎银和几张皱巴巴的银票。 白秋雨冰冷的目光扫过他惊惶的妻子和周围瑟瑟发抖的家奴,目光所及,众人如蒙大赦,慌忙解下各自的钱袋。 顷刻间,草地上便堆起了一座小小的银钱山丘。 “滚吧。若再让我撞见你们仗势欺人……”白秋雨挥了挥手,语气森寒,“定杀不饶。” “请大爷放心,我再也不敢了!”方叔指天发誓。 “狗改不了吃屎,信你们才怪。”白秋雨嗤笑一声,抬脚踹在方叔的肥臀上,“记好了,我叫‘鬼无生’,想报仇,尽管来找。” 劫后余生的方叔等人,如蒙大赦,狼狈不堪地逃入林中。 白秋雨弯腰正欲拾取地上的银两,忽闻林间深处传来一声清越佛号: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正所谓见者有份,这堆俗物,合该分给小僧一份才是。” 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白袜衲衣的少年僧人,步履从容,自幽暗林间缓缓踱出。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三章,人生如棋,我便逆流而上!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和尚在暗中窥视。” 白秋雨抬头瞧着远处走来的少年和尚,一脸轻笑,可周身“九玄妖决”隐而不发。 自他与那苍梧修士交战之时,便暗感林中还有外人,所以才赤手空拳迎敌,只为保留实力,迎接暗敌。 这少年和尚慈眉善目,圆脸蛋透着憨气,光头亮得像面镜子,可双手修长白皙,比闺阁小姐的手还要洁净。 他身披灰衲衣,腕悬佛珠,颈间却挂着一串特殊念珠,一面刻白骨骷髅,另一面却不可知。 双耳垂着两个银质佛坠,怎么看都不像寻常寺庙出来的和尚! “阿弥陀佛!” 少年和尚双手合十,恭敬道,“施主,你这份感知力真强,小僧施展佛家小六决,竟然也被你察觉出来。” 他所修施展的小六决,乃是佛家隐匿的法门,即便是高他个境界的人,也很难察觉出他的藏匿之处。 谁能料到,这少年却能看破?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仅凭肉身之力,便将那苍梧修士轰杀当场。 尤其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佛气,他甚是好奇 也不知这少年是哪一隐世家族或修行宗门的弟子!? “是嘛!” 白秋雨并未开口解释,他总不会说是他嗅到对方的气息,这也太过惊骇。 据他所知,前朝曾大兴灭佛,庙宇尽毁,至大齐立国,虽无禁令,荒寺仍遍布山野。 只是近来,晨钟暮鼓之声又渐渐多了起来。 “你是那的和尚?是迦叶古寺还是拈花宝刹?” 白秋雨曾听师尊说,星汉佛寺虽多,唯东西双寺称雄:东迦叶密宗手印镇九幽,西拈花般若金身撼昆仑。 两脉争道统,素有“密咒伏千魔,般若破万劫”之名,是以修行界若论佛宗翘楚,必提此二寺。 “小僧来自山野破庙,岂敢与迦叶、拈花二寺相提并论。” 六戒和尚瞧着白秋雨手中的银两,眼中闪过一丝贪婪,虽隐晦,却还是被白秋雨察觉一二。 白秋雨追问道:“你既然法号名叫六戒,想来你家大和尚是想你严守戒律,六根清净,你却为何暗中窥视!” “师父赐我法号五戒,可若戒律是锁心的镣铐,我偏要挣断枷锁,从今往后,我便叫六戒。 六戒僧衣微颤,忽而仰头大笑,眼中燃着执拗的光:“不入人间苦渊,又如何渡己渡人?他日若证得菩提,世人岂敢笑我破戒非真!” 白秋雨冷笑:“真是歪理邪说!你可知佛家五戒为何物?” “自然知晓。”六戒突然双掌合十,虔诚道:“但小僧记得《金刚经》言:‘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当年有一寺门遭劫,方丈因死守''不杀生戒''放走魔修,最终一百同门血染古寺...” 他喉间溢出压抑的痛,“若守戒是纵容恶念,这戒,不破何用?” “强词夺理!”白秋雨收起鱼牙刀,却不自觉后退半步,“若无戒律约束,佛门与魔道何异?” 六戒突然欺身上前,僧衣猎猎作响:“你可知‘戒’字何解?是缚住本心的枷锁,还是渡人的舟楫?” 他望断云天,“我欲以破戒证道,在杀劫中护生,于欲海中度人。” 白秋雨只觉得脊背发凉,佛说一念成魔,一念成佛,这和尚竟敢发如此宏愿,大抵不是疯子就是骗子。 他本就不信佛,何苦与和尚辩经,为难自己。 随即,捡起地上银两,不忘扔给对方十两银子。 “这枚银子就当我赏你了,咱们大道不同,各走各的道。” 白秋雨转身,朝埋葬鬼无生之地走去。 可谁成想,那和尚却紧跟其后,“施主,小僧对这沅州城陌生的很,若是方便,小僧便与施主结伴同行可好。” “莫非你嫌我银两给少了!” 白秋雨顿步,回头看向六戒和尚,眉头微皱。 “岂会,若是能多多益善,那自然是更好。” “没有,想都别想了。”白秋雨右肩一晃,朝远处疾驰而去。 “施主,等等小僧啊。” 六戒和尚连忙追赶上白秋雨的身影。 白秋雨骤然一停,转身,一拳轰向六戒和尚的胸膛。 六戒斜跨半步,衲衣带起一阵风,眨眼间已退到三丈外,咧着嘴笑道:“施主,小僧只是想与你同行,你又何必动武呢!” “你若再敢跟着,我绝不轻饶你。” 白秋雨脚尖在树干上如蜻蜓点水,一个空翻便消失在林中。 “——哥,你回来啦!” 坐在马车上的弦歌眼见白秋雨疾奔而来,高声唤道。 “丫头,我们回沅州城。” 白秋雨一跃而起,落在马车之上,抓起缰绳便驱赶马车朝通往沅州城的官道疾驰而去。 弦歌眨巴双眼,“哥,你这么急,可是发生什么不好之事!” “我刚刚遇见一个难缠的秃驴,为了避免麻烦,咱们还是快走。” 白秋雨回首,并未看见那和尚追上来,心中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哥,小心,前面有人。”弦歌手指前方,急声喊道。 白秋雨回头,赫然瞧见官道中央站着一名灰袍和尚,正是那六戒。 他脸上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伸手想搭便车。 “哼!想搭我的车,也要看你有没有实力。” 白秋雨扬起马鞭,狠狠甩在马臀上,骏马吃痛,四蹄腾空朝前冲去。 六戒和尚瞧着不减速,反而加速的马车,脸色骤变,就在马车即将撞上他的那一刻。 他终是抽身而退。 “施主,何必如此绝情,顺便搭小僧一趟有何不可。”六戒和尚朝着疾驰而去的马车,双手合十。 “大师,车上有女眷,多有不便,你就慢慢走进城吧!”白秋雨朝后挥挥手,笑得很是灿烂。 “那施主,我们沅州城再见。”六戒和尚嘴角扬起淡淡微笑。 马车上,弦歌好奇地问道,“哥,那和尚是何来历,为何缠上你了?” 白秋雨摇摇头,“这和尚是何身份我也不知道,至于为何缠上我,这得问他了,总而言之,这和尚就是个疯子,咱们还是离他远点。” “哥,一切都听你的。”弦歌轻点头。 马车中响起一声轻吟。 “哥,前面赶车慢一点吧!知意姐,大病初愈,身体怕是吃不消。”弦歌回头看了一眼马车中的云知意,她的脸色微白,喘着粗气。 白秋雨闻言,便放缓驾车速度,余速朝沅州城使去。 反观,雨泽湖畔旁,素袍男子从湖水中钻出。 他艰难地爬上岸,张嘴吐出一口淤血,惨白的脸色多了几分血色。 背后传来钻心剧痛,他反手握住箭杆,闷哼一声用力折断。汗水顺着额角滚落,他咬牙切齿:“白秋雨,此仇不报非君子。” 摸索着掏出怀中护心镜,镜面赫然凹陷出一个拳印。 “还好我事先准备了一面护心镜,不然这次非得小命不保。”他如释重负地喘了口:“这也只是过去数日,那白秋雨的实力竟会如此了得,我得赶回沅州城,告诉公子一声。” 他拖着伤躯踉跄爬起,穿过荆棘丛,刚踏出密林踏上官道,急促的马蹄声便由远及近。 数名劲装男子疾驰而来,腰间长刀冷光闪烁,领头之人的大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隐隐可见一只血鸦的图案。 他闪身躲进槐树阴影,眯起眼打量这支杀气腾腾的马队。 突然,为首之人猛地勒缰,战马人立而起,扬起的尘土遮蔽了视线。 “借问老乡!”粗粝的嗓音穿透尘埃,“那城墙可是沅州地界?” “是的,前面就是沅州城,我听你们这口音,应该不是沅州境内的人吧!” 儒巾束发男闻言大笑,“好个顺风耳!我等确是远客,叨扰了!”说罢一夹马腹,扬尘返回队伍。 马队中央,红黑襦裙的身影裹在斗笠下,只露出半截葱白指尖。 儒巾束发男抱拳行礼,恭敬道:“大人,沅州城已到。” “待到城门外,全员换上隐雷袍进城。” 声如碎玉击冰,那人轻抬素手遥指城池。 “遵命!” 十余匹战马同时长嘶,铁蹄踏碎满地残阳,扬起的尘雾吞没了官道上的车辙,只留槐树在徐风里沙沙作响。 素袍男子瞧着那远去的一行人,暗道这些人劲装负刀,身挂大红披风,分明是江湖客的打扮。 可那整齐划一的骑术,还有腰间若隐若现的鎏金牌符,却又透着股庙堂特有的森严。 他轻咳一声,喃喃自语道:“江湖客却身带官印,这沅州城,怕是又要起风波了。” 与此同时,雨泽湖畔,埋葬刘大壮与师尊的坟墓旁。 白秋雨带着弦歌跪在二老墓前,为他们烧香纸,坟前放着两束野花,和几只香蕉。 白秋雨哽咽道:“师尊,刘叔,我带弦歌来看你们了。” 弦歌连磕九个响头,抬头时泪已糊脸:“观主,刘叔,你们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早日为你们找出凶手,为你们报仇。” 风掠过坟墓,卷得烧纸灰烬打着旋儿。 白秋雨转过头,忽然僵住,只见不远处的大青石上摆着半局残棋。 棋盘上,黑子如寒星布于四角,白子却突然以"双飞燕"之姿切入中腹。 看似随性的落子,实则将整片棋盘锁入既定气眼。 白秋雨望着天元那枚孤子,思绪许久后,他拿起那枚棋子。 “人生如棋,我便逆流而上。”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四章,中计 沅州城,云知意宅院中。 “知意姐,我与丫头还有事,就此别过。你大病初愈,在家好生调养,有空我们再来看你。”白秋雨与弦歌立在屋檐下,朝屋内告辞。 “慢着,阿生在信中说给你留了一件东西,我这就给你取来。”云知意转身入内,在角落翻出个破旧木盒,递过来,“你拿走吧。” 白秋雨接过小木盒,“知意姐,你好生保重。” 弦歌补了句,“知意姐,带着鬼无生的心愿好好活着。” 云知意抹去眼角的泪水,挥手道,“保重,他日有缘再见。” “保重!”两人抱拳,转身离去。 半晌后,一名锦衣公子走入意园,他笑意盈盈,眼底却藏着几分偏执的冷芒。 云知意豁然起身,脸色大变,“你怎么来了!” 长街上,白秋雨打开木盒,一枚血色玉佩静卧其中。 正面刻小篆“亡者”二字,背面浮雕上古凶兽穷奇,狰狞欲出。 “兄长,鬼无生特意相赠,此玉必有玄机。”弦歌接过玉佩,入手冰凉,材质厚重,却未察异常。 “玄机暂放一边,当务之急是去云家,查证素袍男子所言。”白秋雨心念微动,玉佩消失于掌心盘龙戒内。 他边走边摩挲下巴,若有所思。 弦歌好奇,“兄长在想什么?是那怪僧,还是素袍男子的线索?” “我们伪装得极好,素袍男子怎会认出我?哪个环节露了马脚?”白秋雨扫过四周,没发现异常。 “从客栈到云家别院,会不会……” “或许。”白秋雨摇头,压下心头那个过于大胆的猜测,“罢了,查证线索要紧。” “兄长,自观主仙逝后,你变了。”弦歌轻声道,“不像原先那么冲动,做到了谋定而后动,观主若知,定感欣慰。” “风雨催人长。”白秋雨沉声道。 他们刚出街角,迎面撞见云家少年云峥——那个曾嗜赌成性、偷银气瘫老父的旁系子弟。 “啊。”云峥肩头被白秋雨铁钳般的手扣住,回头瞥见斗笠下的面容,骇然捂眼,“大…大哥,我没看见你,别…别杀我灭口。” 白秋雨一把将他拖入暗巷,确认无人尾随,“怎么?你也当我是邪魔外道?” “满城风雨啊。”云峥缩着脖子嘀咕,“都说你杀人不眨眼,修炼邪功,偷盗劫掠,坏事做尽,连隔壁胖如花都遭了你的毒手。” 白秋雨脸色一沉,“谣言止于智者,你信?” “我…我是不信,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再传下去,怕是你白秋雨这名号,都能止小儿夜啼了。”云峥苦着脸。 弦歌忍俊不禁,“兄长若真当采花贼,那胖如花怕要折了你的腰。” 白秋雨翻个白眼,正色道,“云峥,既满城风雨,帮我个忙。”他掏出一个方盒塞入云峥怀中,“交给陆怀瑾,让他替我平息谣言,再散些更离谱的流言出去,越夸张越好。” “成。”云峥点头,“你那帮兄弟都惦着你,得空瞧瞧他们。” “朝廷钦犯之身,不便连累故人。”白秋雨重重一拍他肩膀,“问你一事,云家近日可有生人出入?族中可有异常?” 云峥皱眉细想,“我打理产业,常出入族中,未见生人,也无异常。” “看来,云家是非去不可了。”白秋雨低语。 “你去云家做什么?”云峥追问。 “莫问,东西务必送到。”白秋雨压低斗笠,与弦歌转身没入人群。 “哥,去哪?”弦歌问。 “先去找赵北行。”白秋雨拉着她往茗香榭走,“那家伙常去那喝茶听书,准在。” 茗香榭是沅州名茶馆,老师傅炒的茶独一份,还请了说书先生讲修行界轶事,锦衣贵人常来。 “赵二公子里面请,掌柜特意备了新茶。”小二笑着迎上去。 赵北行歪戴靛蓝冠帽,摇着竹扇,白净脸上一双细眼笑成月牙,“说书的开始了?” “就等您呢,先生在里屋润嗓子。” “赏。” 赵北行丢出块碎银,上了二楼,推开甲等三号包厢,里面早有个背影坐着。 “你是谁?” “数月不见,赵公子不认我了?”背影转过来,笑得谦逊温和。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赵北行嗤笑,“怎么又缺钱花了!要不跪下来叫本公子一声爹,本公子便赏你纹银百两,如何。” 身后家丁婢女窃笑不止,一名家丁转身合上门。 “我若是叫你,你可敢答应!”那人把玩着面血色小旗,旗上白骷髅头张牙舞爪,透着邪气。 “狗东西,忘了以前怎么求我的?” “没忘,特来叙旧。”那人笑容更深,小旗突然爆出血芒,于恐惧的瞬息,填满整座雅间。 “往昔,敢毁我辱我者欺我,皆该杀。” 惨叫声未起,众人家奴已被骷髅头附身,狰狞跪地,转眼化作干尸。鲜血在空中凝成柱,被一只巨骷髅吞下,再化作流光钻入那人体内。 “舒服。”他脸上泛起嫣红,陶醉不已。 赵北行瘫在地上,连滚带爬抱他大腿,“爹,你是我亲爹,饶命啊。” “乖。”那人轻笑,“趴在地上学狗叫。” 赵北行被吓破了胆,竟真趴在地上“汪汪”叫,学得有模有样。 那人揪起他发髻,“以前不是挺狂?现在怎么却像条狗。” “主人,放了我这只狗吧。”赵北行腆着脸哀求。 “简单,把地上的痰舔干净。”那人朝地上啐了口。 赵北行脸色数变,猛地抄起匕首刺去,“狗东西,老子跟你拼了。” “自寻死路,真是愚蠢。” 他脸色谦逊温和,可修长的手掌已捅穿赵北行的心窝,掏出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血染红了五指。 砰的一声,赵北行倒在血泊之中,仅仅片刻,与周围的奴仆一般无二,化作一具苍老的干尸。 “心脏可是气血大补啊!”他用手帕擦去嘴角的血迹,拉开阁楼大门,“白秋雨很快就会轮到你了。” “二位客官里面请。” 茶小二瞧着门外的陌生男女,热情地吆喝道。 “茶小二,赵北行公子可在阁楼中?他找我们有要事相商。”白秋雨把一枚银两甩给茶小二。 茶小二掂了掂银两,“他在甲等三号包厢,你们直接进去找他吧。” “多谢了。” 白秋雨朝茶小二说了一声,便朝茶馆内走去,走上楼梯,右转左绕,停在甲等三号厢房外。 白秋雨轻嗅了几下,眉间微皱。 “哥,怎么了?”弦歌不解的问道。 “周围有一股血腥味,若是我猜得不错,里面应该是出事了。” 白秋雨推开阁楼,便见七具枯槁干尸横陈地面,死状可怖。 “哥,这死状,与李知府如出一辙,凶手必是同一人。”弦歌倒吸冷气。 白秋雨俯身细查,干尸残留的邪异气息令他心头凛然,莫非凶手真的是他?可动机是什么?再说他并未踏上修行呀! “快走,那素袍男子定是故意引我们来此,这盆脏水,跳进雨泽湖也洗不清了。”弦歌急扯白秋雨衣袖。 白秋雨霍然起身,脸色剧变,“迟了!” 走廊两端,杂沓的脚步声如潮水般涌来,赵家护卫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堵死所有去路,族徽在刀光下森然刺目。 “白秋雨,狗胆包天,竟敢残杀我家公子,纳命来。”为首管事目眦欲裂,死死盯住斗笠下的身影。 白秋雨指节捏得发白,无奈苦笑,“若我说,人非我所杀,你们,信么?” 话音未落,腰间鱼牙刀已然出鞘三寸,凛冽寒光,乍现于幽暗长廊。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五章,坑了和尚,跑了道士 “哼,是否真的非你所杀已不重要。”赵家管事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重要的是,得给家主一个交代。” 他心里门儿清,真凶是谁无关紧要,要紧的是找个替罪羊扛下怒火——找不到,死的就是他自己。 白秋雨眸色转冷:“看来我再解释,这杀人嫌疑也甩不掉了。我倒是想问问,谁通知你们,赵北行是我杀的?” “一只羽箭钉在赵府大门上,信里写着,赵公子死在你手里。”赵管事揉着眉心,烦躁如麻。 赵北行之死,于赵家而言,是天塌下来的事。 “果然是冲我来的。”白秋雨眼中寒芒乍现,“若让我揪出这背后捣鬼的,定要他尝尝滋味。” “白秋雨,束手就擒吧!”赵管事厉声喝止,“莫怪我们刀剑无眼。” “想让我束手就擒?痴心妄想!”白秋雨拽住弦歌的手,退进阁楼,猛地推开窗,纵身跃下,“丫头,走!” 赵管事扒着窗台,望着长街上狂奔的身影,嘶吼道:“追!别让他们跑了!” “追!”数名侍卫翻身跃下,脚步声震得青石板发颤。 长街上,白秋雨拉着弦歌的手,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拼命狂奔。 “哎呀,那个憨瓜踩我脚!” “别推我呀!” “让开让开……赵家办事。” 身后侍卫紧追不舍,人声鼎沸,长街乱成一锅粥。 “阿弥陀佛,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六戒和尚堵在街心,拦下白秋雨的去路,手里还拎着半只烤全鸡,油光蹭了满手。 “你们这是做了什么坏事,竟然会被那么多人追杀!” “我怀疑你跟他们是串通一气的。”白秋雨猛地顿住,环顾四周,赵家侍卫已围成铁桶,突围怕是免不了一场厮杀。 只是,这势必会让暗中的凶手如愿以偿了。 “喂,施主你可别诬赖小僧,小僧可不认识他们。”六戒连忙摆手,正想拎着烤鸡溜走,却被白秋雨一把揪住后领。 “我杀赵北行,全是这和尚指使的!”白秋雨把六戒推到身前,“要报仇,先抓他!”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明鉴!”六戒急得跳脚,“小僧绝没指使他杀人啊!” 外门侍卫长,拔出腰间的长剑,冷喝道:“赵管事,休听他们胡说八道,我看直接把他们拿下,送回府中给家主一个交代才是。” 赵管事往下一挥手:“给我一起上,把他们都拿下。” 白秋雨步步后退,与六戒肩并肩。侍卫们提刀逼近,刀锋映着残阳,泛着冷光。 “和尚,他们人多势众,你我各对付一半如何?”白秋雨低声道。 六戒啃着鸡腿,含糊不清:“施主,佛家有句话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还是从了他们吧!省得拖累无辜。” “少废话!道家还说除魔卫道呢!” “罢了,小僧这是被你连累了。”六戒把烤鸡塞给弦歌,“麻烦女施主帮拿一下。小僧六戒,不知姑娘芳名?” “叶弦歌,叫我弦歌便好。”弦歌接过烤鸡,展颜一笑,腰间短笛轻晃,声若山涧清泉。 六戒看得一愣,手里的鸡腿差点掉了。 眼见众侍卫提刀冲上前,白秋雨一脚揣在六戒和尚的屁股上,“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套近乎,我看你平时阿弥陀佛都白念了。” 哎呀! 六戒和尚朝众侍卫扑去,但重心依旧稳健,顺势一个贴山靠,撞飞一名侍卫。 狠狠砸倒一方摊位,高声惨叫。 “阿弥陀佛,施主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六戒和尚双手合十,低诵佛号,面露不忍之色 侍卫甲骂道:“死秃驴你这是找死!” “小僧生平最讨厌被人喊死秃驴,施主,你该掌嘴。” 六戒和尚脸色一怒,施展身法,幻化出数道残影,下一刻就出现在侍卫甲面前。 “小般若掌!” 佛光闪耀,金色掌印按在侍卫的胸膛,砰的一声,侍卫甲倒飞五丈开外。 张嘴喷洒鲜血,脚一蹬,前往西方极乐世界。 “我佛慈悲,这位施主,下次若是投胎转世,定要学会对和尚恭敬一点。” 六戒和尚双手合十,夹住身侧袭杀而来的长剑,再一转,夺过长剑,肩膀狠狠撞向侍卫乙。 侍卫乙连退数步,被身后的同伴抵住,却也滑行了二三步。 另一侧的侍卫丙迅速补上,持剑朝和尚的命门刺去,“你这邪僧,找死。” “《楞严经》云‘毁谤三宝,罪业无量’,施主诋毁小僧,罪大恶极,我便送你一程解脱。” 六戒和尚双手往外一推,长剑犹如射出的箭矢,直奔身侧的侍卫丙。 噗! 长剑射穿侍卫丙的胸膛,携带着巨大的惯性,被钉死在街巷旁的阁楼梁柱之上。 就在六戒和尚出招即取人性命之时。 白秋雨却施展拳法,大开大合之间,轰翻数名侍卫。 手下多有留情,并未取其性命。 弦歌撕下一只鸡腿,边吃边蹙眉。这烤鸡是香,可六戒和尚哪有半分慈悲?出手便是索命,倒像个送葬的邪僧。 “这和尚,真像哥说的那样是个疯子?” 长街中,刀光剑影,厮杀不断。 一人坐在屋檐之上,把玩着手中的血红小旗,“看来赵家的实力也不过如此,都是一群土鸡瓦狗之辈罢了。” 他抬头凝视着长街上的少年和尚,“这和尚是何方邪僧,出手竟然如此狠辣?” 长街上的战斗,随着残阳似血,再生变化。 “大家小心,施展赵一剑阵,先杀那和尚再说。” 赵家外门侍卫长,手提长剑,疾驰而来,一剑直取和尚的心窝。 长剑刺在和尚的心窝处,犹如刺在盾牌之上。 “怎么会这样!” 外门侍卫长大骇,正欲收剑,却见六戒和尚龇牙一笑。“来了就别想走,先接小僧一道小般若掌。” 金色掌印直逼胸膛,侍卫长急忙回掌相迎。双掌相撞,狂风骤起,衣袍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组成剑阵的侍卫们齐齐出剑,直刺六戒周身薄弱处。 “以多欺少,该打!”白秋雨见六戒被困,一声爆喝,挥拳轰飞数人,冲了过去。 “休想救那和尚。” 赵管事冷笑一声,袖中寒光一闪,三枚透骨钉破空而来。 白秋雨瞳孔骤缩,手腕一抖,鱼牙刀划出银芒,精准击落暗器。足尖一点,身形如箭,直扑六戒身边。 刀光连闪,空中竟划出数道弯月残影。 “铮——” 金属脆鸣刺耳,剑阵轰然破碎。侍卫们惨叫着倒飞,血花如红梅泼洒,染红了青石板。 白秋雨护在六戒身前,挑眉:“和尚,这就不行了?” 六戒掸了掸衲衣上的血点,双手合十道:“施主,《金刚经》说‘应无所住’,小僧这不是还站得住嘛! “小心!” 白秋雨余光瞟见身侧一剑朝六戒袭杀而至。 剑招狠辣,直取肺腧。 六戒衲衣鼓荡,右脚错步如旋钟摆。 罡气暴涌间,掌心绽出金色佛印,小般若掌裹挟风雷直击外门侍卫长胸口。 “不好!” 外门侍卫长瞳孔骤缩,挥剑格挡却如触山岳。 轰鸣炸响,他整个人倒飞撞碎身后摊位,在地上犁出丈许血痕。 “这和尚掌力雄浑霸道,余劲竟震碎护体罡气!” 他强压住胸膛沸腾的气劲,暗调内息,手持的长剑微颤。“至少也是藏海境中阶的武夫,甚至...半步了凡?!” “一只信烟筒,千军万马来相见。”眼见众人不敌,赵管事从怀中取出一只信烟筒,朝空中一举。 从中射出一道烟火,在沅州城上方爆炸开来。 “不好,他使用了赵家信烟筒,势必会引来更多的赵家侍卫,我们该撤了。”白秋雨仰望天空,急声道。 “和尚,就此告辞了,他日有缘不见。”他急步退回弦歌身旁,“丫头,我们赶紧走。” “大和尚,别忘了你的烤鸡。”弦歌把烤鸡往空中高抛,拧着鸡腿,跟在白秋雨身后,钻进小巷十八弯。 “喂,施主,等等小僧呀!” 六戒纵身一跃接住烤鸡,再抬头,二人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真是坑了和尚,跑了道士。 “和尚,你这下逃不了。”赵管事冷笑一声,周围的侍卫把六戒团团围住,远处街巷有更多赵家侍卫鱼贯而出…… 六戒盯着越来越厚的人墙,无奈的双手合十:“《法华经》说众生平等,诸位这般厚爱,莫不是想抢小僧手中的烤鸡?”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六章,阳明门徒 沅州府衙正门洞开。 代知府陆铭携师爷肃立阶前,身后衙役列队如林。 长街深处。 一声长嘶划破暮色。 烟尘骤起,十余铁骑裹着黑白肃杀的“隐雷袍”,背负“止戈刀”疾驰而来。 身后的大红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长街围观的百姓,抬头仰望。 有人倒抽冷气死死攥住孩童,颤声道:“天...天宪卫!” 卖糖画的老汉慌忙收摊,打翻的糖浆在青石板上蜿蜒如血,几个书生挤在街角,其中一人喉结滚动:“听说他们奉旨所至,府衙都要跪迎...” 话音未落,铁骑已如黑色洪流碾过长街,马蹄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百姓们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吁!” 为首儒巾束发男猛然勒缰,战马人立而起,铁蹄悬在半空戛然定住。 这般控马术,纵是沙场宿将亦难企及。 “你可是代知府陆铭?”儒巾百户俯身打量阶下之人,声如沉铁。 “回禀百户大人,下官便是代知府陆铭。”陆铭恭敬的抬起头,沙粒粘在脸上,眼角,他也顾不上清理。 儒巾百户从怀中掏出圣旨,声若洪钟:“陛下有旨,自今日起,你便是沅州城的知府,官阶五品。” “微臣接过圣旨,万岁万万岁……” 陆铭当即跪下,身后一众衙役纷纷跪下。 “接旨吧,陆大人。”儒巾百户翻身下马,把圣旨递在陆铭身前。 陆铭双手如风中枯叶般颤抖,指尖触到圣旨的刹那,浑浊老泪夺眶而出。 半生蛰伏,终得回响,喉头哽咽处只剩呜咽。 他深深躬身,声音仍带着未平的震颤:“劳烦百户大人千里传旨,下官已备下薄酒接风,还请入府稍作歇息。” 儒巾百户翻身下马,朝后躬身抱拳,“陆知府,稍等片刻,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我们天宪台的夏大人,夏明玥。” 陆铭撩起官袍下摆,恭恭敬敬行了大礼:“下官久仰夏大人威名!您既是阳明学院章九川先生的高足,想必深得心学精髓。下官素爱研读先生所著《阳明心学注释》,每每开卷,皆有醍醐灌顶之感。” 红黑襦裙的身影自枣红马上轻盈跃下,她褪下灰布帷帽,露出冷冽的面容。 她眉如细柳,丹凤眼凝着冷光,琼鼻微挺,唇线紧抿时,下颌透出清倔的棱角。 未施粉黛的面庞线条硬朗,下颌微扬间自有一股英气,即便身着最朴素的红黑襦裙,周身也散发出令人不敢小觑的锋芒。 虽千里跋涉,但风采依旧不减。 她伸手稳稳托住陆铭的胳膊,含笑道: “陆大人折煞我了。恩师的教诲,学生日夜不敢忘。今日得见,实乃幸事,若不嫌弃,往后还望多讨教一二。” 陆铭连声道谢,额角却渗出薄汗。 那本装帧精美的《阳明心学注释》,此刻正安静躺在书房最顶层的檀木架上,书脊处积着薄薄的灰。 他本就是个汲汲营营的官场中人,所谓心怀天下、为民请命,终究不过是仕途升迁的垫脚石。 眼前这位夏明玥,传闻中是京都有名的才女,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策论文章更是一绝。 拜入章九川门下后,更是平步青云,年纪轻轻就坐上了监察御史。 可惜锋芒太盛,三年前因弹劾右丞相一党,被众文官联手排挤,啷当入狱,半年后被释放,更是被贬为天宪台总旗。 之后一路往上爬,成为天宪卫少卿,官阶四品。 此番突然被派往沅州城,明面上是监察民情,抓拿邪贼白秋雨,实则不过是皇帝平衡朝局的一枚棋子。 既敲打丞相,又磨磨这把太过锋利的"刀"。 陆铭垂眸敛去眼底的揣测,嘴角依旧挂着恰到好处的谦卑笑意。 这么多年的宦海沉浮,早已让他深谙一个道理: 在官场立足,谨言慎行比什么都重要。 只是此刻突然见到这位夏少卿,才知对方并非如传言那般盛气凌人,不懂人情世故。 想来如此,能在天子脚下为官者岂非愚人。 不过都是一些大智若愚的狐狸罢了。 “各位不辞千里跋涉,怕是早已疲惫不堪,饥饿难耐,下官在正厅为大家摆了一座薄酒,还请移步叙旧一二。” 陆铭侧身虚引,将夏明玥迎入府衙朱漆大门。 檐角铜铃轻晃,一行人穿过回廊,踏入灯火通明的正厅。 雕花木桌上早已摆满珍馐,青瓷碗里琥珀色的酒液映着烛火,酒香混着炙肉香气萦绕席间。 推杯换盏声渐起,宾主言笑晏晏。 酒过三巡,厅内觥筹交错的喧闹被一阵急促脚步声打断。 一名传令兵跌跌撞撞冲至堂前,铠甲缝隙渗着血渍,怀里死死护着个浸透雨水、边角磨出破洞的文书包裹。 “知府大人!加急边报!” 话音未落,他便单膝跪地,粗重喘息声在寂静的厅堂格外刺耳。 陆铭猛地拍案而起,朝师爷使了个眼色。 师爷三步并作两步抢过包裹,抖着手抽出一卷火漆封印的密函。 陆铭接过的瞬间,指尖突然僵住——烫金纹章上的蟠龙印赫然开裂,暗红血渍顺着纹路蜿蜒而下。 "咚!" 檀木座椅被撞翻在地,陆铭瘫坐在狼藉的酒肴间,文书在颤抖的指尖簌簌作响: “这...这不可能!凌烟城城高墙坚,又有斩妖修士坐镇,怎会...” 夏明玥霍然起身,黑红色裙边扫落案上玉盏。 她劈手夺过文书,目光扫过斑驳字迹的刹那,如遭雷击般踉跄后退。” 素白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指甲缝渗出细密血珠,而那双向来沉着的凤目此刻蓄满惊惶:“父亲...的戍边军...” “大人!” 随行天宪卫慌忙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夏明玥强撑着站稳,从袖中抖出一只朱砂勾勒符文的纸鹤。 随着晦涩咒语从齿间溢出,纸鹤骤然化作赤芒,振翅划破夜幕直向京城。 "徐良、刘三宝!" 她猛地转身,发间银簪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等稍作休整后,便带十骑星夜赶往凌烟城。切记!先摸清妖军动向,再用传讯符给我报信,” 喉间突然哽住,她死死咬住下唇才稳住声音,“还有...探听我父亲...是否.真的已阵亡沙场。” 说完这句话,众人只见她握紧腰间佩剑,指节泛出青白。 便能知晓她内心波澜是何等惊心动魄的。 即便在京城中因弹劾右丞相,被皇帝打入天牢,更是惨遭十指夹棍、烙铁灼身,这种种酷刑都没能让她弯下脊梁,或者流下一滴浊泪。 出狱后更是被闲置三年,同僚冷眼、下属轻慢,她依旧自我修行,精进。 书房里那盏常亮的孤灯,见证着她一遍遍研磨《阳明心学注释》的批注。 哪怕仕途尽毁,世人皆谤,她始终记得恩师章九川的教诲,记得初入仕途时立下的宏愿: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 这一切也只因她是阳明先生的门徒,而已。 如今得知父亲阵亡沙场,她强忍住内心的悲痛,暗暗祈求苍天保佑其父还生还着。 她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她读书,游玩,为她做饭,梳头……终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一行浊泪从眼角流下。 而她此行沅州城的目的,就是擒住白秋雨,带他回京城以赴皇恩。 半个时辰后,府衙正门外,夏明玥目送跟随她数年之久的天宪卫上马 “此行山高路险,你等务必小心。” 她伸手按住最前方儒巾百户徐良的马缰,目光扫过众人带霜的甲胄。 “我会在沅州城备好庆功酒,等你们平安归来。” “大人珍重!”儒巾百户徐良猛然抱拳,铁护腕撞出清脆声响。 随行天宪卫纷纷拱手 “大人,请照顾好自己!” “我们一定会把将军大人带回来的!” …… 这些天宪卫皆是跟随夏明玥多年,出生入死,共患难,情同手足。 总旗刘三宝朝夏明玥身旁的天宪卫,嘱咐道:“大人的安全就全托付给你们了,你们若是敢擅离职守或让大人受到伤害,我等回来定然不会轻饶你们。” “宝哥,我等绝不会让大人受到半点伤害。”那名天宪卫小旗抬头应道。 “驾!我们走。” 儒巾百户徐良率领十骑踏着月光,朝长街更暗处疾驰而去。 夏明玥望着渐远的旌旗,直到最后一抹玄色消失在街角。 夜风卷起她的衣摆,袖中滑落半张泛黄的家书。 那是半月前父亲从凌烟城寄来的,墨迹里还带着塞外的沙砾。 她转身看向一旁的陆知府,目光如刃,“如今白秋雨身在何处?”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七章,来者何人? 冷月隐入云,路口孤灯明灭。 寒风掠过空巷,犬吠声自远处幽幽传来。 “丫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云家别院探探情况。”暗影中,白秋雨叮嘱身旁的叶弦歌。 后者抱着酒壶仰头痛饮,醉得两颊通红,眼眯如月牙:“哥快去,我盯着,顺道带壶酒!” 自白秋雨斩李三、闯府衙,到青阳观被毁……身世揭晓,叶弦歌压力倍增却半句未提。 只因怕分他的心。 之前,刚路过酒馆买了壶酒,正好浇浇心头烦躁。 “少喝点,你若是喝醉了,我可不扛你回去。”白秋雨抬手掩住鼻翼,他实在不喜闻酒味。 “哥真啰嗦,我‘千杯不倒小弦歌’的名号可不是吹的,这点竹叶青算什么?”弦歌嘟囔一句,举壶痛饮。 “行,你继续喝吧,我才懒得管你。”白秋雨丢下这一句,便朝云家别院急掠而去。 脚尖在岩石上一触,纵身跃入别院之中。 弦歌仰脖灌下一口酒,望着白秋雨远去的背影咂舌:“这贼溜的身手,不偷酒可惜咯!”醉眼眯成缝,嗤笑出声,“不懂酒的人,哪知道这滋味多痛快。” “女施主,小僧陪你喝两杯?”黑夜中突然冒出颗大光头,圆润脸蛋透着喜感,手里拎着只烤得冒油的羊腿。 “哇!分我一口!”叶弦歌盯着那金黄流油的羊腿,眼睛亮得像星子。 六戒双手合十,脑袋一晃一晃:“女施主见者有份,羊肉配酒,皆是缘法。常言道‘独烤易糊,分食才香’,阿弥陀佛,开啃!” 说着撕下一大块油滋滋的羊腿,塞给她。 “真香啊!” 弦歌双手捧过羊腿肉,大口咬下,油脂混着肉香在齿间爆开,焦脆外皮裹着鲜嫩肉质。 她眯起眼发出满足的“唔”声,肉汁顺着嘴角滑下也顾不上擦,只含糊道,“大光头…我叫叶弦歌,不是女施主。” 六戒接过酒坛仰头灌下,只觉辛香翻涌,醉意上头,一抹嘴角酒渍,“好酒!” 相比二人在外喝酒吃肉,院中的白秋雨却走了霉运。 桂花树下,他蹭着鞋底,一脸嫌恶,刚翻墙进来,就一脚踩中了狗屎。 …… “今晚管事下令,沅州城近来不安,大家都打起精神来,别让贼人闯进别院伤了人。” 几名手持火把的带刀家丁,与另一队家丁招呼一声后,在石亭前擦肩而过。 矮个子家丁拽了拽前面胖家丁的腰带:“听说昨晚北城又死人了,全身血被吸干,那白秋雨也太狠了!” 胖家丁回头啐了口:“这几夜城里天天死人,人心惶惶的,都说是青阳观被毁招来的祸。” “我看准是白秋雨修炼什么魔功,需要吞噬凡人的鲜血,从而导致他朝城中的百姓下毒手。” “我还听说城中出现了密境,有天才地宝,灵丹妙药,修行功法,也不知真假。” …… “打起精神来,后面的赶紧闭上嘴。”家丁头目朝后吼了一声,那胖矮家丁立马住嘴。 “头儿,我去旁边撒个尿。”矮个子家丁喊了一声。 “赶紧的,真是人懒屎尿多。”家丁头目不满的说道。 “矮个子刚要去假山后撒尿,就被一只手拽了进去。 片刻后,‘矮个子’低着头归队,随巡逻队到右厢房时,闻到浓郁药味,便拍了拍胖家丁:“这右厢房咋守这么严?” 胖家丁往右瞧了一眼,低声道:“听说里面有位家主大人的好友,估计是家主派人为他戒备,以免其他人打扰他的休息。” “原来是这样。” 他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那右厢房,最终跟着巡逻队伍远去。 待半柱香后,白秋雨爬上右厢房的屋顶,揭开一块瓦片,望里一瞧,便看见一名男子盘膝坐在床榻之上,运功疗伤。 突然,一道玄光破空而来,白秋雨瞳孔骤缩,旋身躲过。 黑暗中,几道身影现出身形,为首的冷笑:“白秋雨,云家早料到你会来送死,没想到你还真是自投罗网来了!” “青阳观被毁,我师尊被杀,皆跟你们云家有关?” 白秋雨打量着庭院中站着的三人,为首者正是云家家主,云昭然。 “不错,青阳观被毁,你师尊被杀与我们云家有关。” “你们杀我师尊,毁我青阳观就是为了放出啸月狼王吧!” “看来你很聪明,竟然连这都知晓了。” 就在这刹那,脚下琉璃瓦砰的一声巨响,一道人影从中飞跃上来,白秋雨仓促间落入庭院中。 “杀了老的放跑小的,识趣点早该逃了,偏要上蹿下跳闹得人尽皆知!”鹰钩鼻在屋檐上冷笑,“今夜就送你们师徒地下团聚!” 周围跳出一队家丁,火把映着长刀,显然埋伏已久,就等他自投罗网。 云昭若喊道:“白秋雨,束手就擒吧,你若是愿意把青阳观留下的宝物交出来,我云昭然可保你不死。” 白秋雨冷笑一声,旋身扫过围拢的众人:“既要我命,又贪我宝,当我是砧板上的肉?” 他死死盯着屋檐上的鹰钩鼻男子,唇角勾起一抹嗜血弧度,“尽管来拿,看谁先见阎王。” 白秋雨的话音未落,云昭然身旁的家丁头目已如鬼魅般欺近。 寒光一闪,淬毒的匕首直取他的咽喉。 白秋雨旋身错步,挥手将匕首荡开的瞬间,脚尖踢起地上碎石,精准击中左侧围上来家丁的咽喉。 那人长刀脱手,白秋雨顺势抄刀,刀锋横扫,逼退围拢的众人。 “好身手!” 云昭然抚掌冷笑,袖中忽甩出九节金丝软鞭,在空中织成密网。 鞭影所过,摧枯拉朽。 白秋雨纵身往后一跃,避开那些鞭影,一旁的三名家丁又围了上来。 他刀走偏锋,专攻持锤者手腕,长刀缠住铁链猛地一扯,那人收势不及,竟将同伴撞翻在地。 混战中,白秋雨瞥见远处燃起熊熊大火,有人四处奔逃救火。 “快去救火!”云昭然怒不可遏,一脚踹向身旁的家丁。 “都是没用的家伙,让我来擒住他。”鹰钩鼻纵身一跃,五指似铁钩,直逼白秋雨的咽喉。 白秋雨猛转身,长刀朝对方斩去,却似砍在金属上。 “就藏海中阶的实力,也敢在我面前猖狂,真是找死。”鹰钩鼻化掌为拳,丹田真气翻涌,拳心爆出一团赤色焰火,狠狠砸在白秋雨胸口! 白秋雨像被山洪掀飞的断木,倒飞撞塌围墙,接近着灰砖簌簌坠落,在墙根砸出个凹陷的人形。 “哼,实力也不过尔尔。” “白施主,小僧来助你一臂之力。” 远处的屋檐上,六戒和尚正把手中的火把扔到堆放柴火的木屋旁,大火熊熊燃烧。 云昭然望着冲天火光,额角青筋暴起:"贼秃!竟敢毁我基业,今日定叫你血债血偿!" “善哉善哉。” 六戒足尖点过屋檐,灰纳衣被风灌满,裹挟着雄浑的掌力俯冲而下:“小僧这便讨教云家绝学!” 他纵身跃起,一道小般若掌从天而降,直劈云昭然面门。 云昭然双瞳骤缩,周身气劲翻涌如潮,暴喝一声,掌心泛起幽蓝光芒:"云涛惊渺——" 两股力量轰然相撞,气浪如飓风席卷,四周假山碎石崩裂,琉璃瓦成片坠落。 火光映照下,六戒和尚被击飞出去,在青砖上犁出丈许长的痕迹。 于此同时,弦歌从黑暗中窜出,扛着昏迷的白秋雨就朝云家别院外逃去。 “哥,你千万别出事,我这就带你走。” “那小子已被我重伤,给我追!” 待鹰钩鼻回过神来,他带领云家的家丁追捕逃走的白秋雨。 眼见鹰钩鼻率众追去,云昭然打量着眼前突然闯入的和尚。 “小和尚,你年纪轻轻,却有不弱的修为,我若是猜的不错,你便是来自迦叶古寺的吧?!” “小僧六戒,只是云游四方的和尚,不是迦叶古寺的高僧。” 六戒和尚压下气血的翻涌,强行与这云家家主对轰一掌,导致他身受重伤。 但此时,却不敢表露出来,脸上保持轻松的表情。 云昭然显然不信他这番说辞,心中认定对方就是来自来自迦叶古寺的。 “不管你是否来自迦叶古寺,你今夜必须付出代价来。” 说时迟,那时快。 云昭然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飞旋而出,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 六戒和尚侧身急闪,鞭梢擦着袈裟扫过,带起一阵劲风。 紧接着,鞭影化作漫天残影,将他退路尽数封死,云昭然冷笑:“看你往哪逃!” 六戒和尚双掌结印,口中低喝“唵嘛呢叭咪吽”,掌心迸发一道金光撞向缠来的鞭影。 轰隆一声巨响! 六戒被余波掀飞,借力腾空狂奔,此刻白秋雨已被救走,若是不跑更待何时?光头在月光下亮得晃眼。 云昭然收起长鞭,朝六戒和尚逃走的方向追去。 呼…呼呼—— 昏暗的长街中,弦歌喘着粗气,她背着白秋雨狂奔。 酒气随着汗液蒸发,她衣衫湿透,但越发清醒。 远处火把连成猩红的长龙,追兵的呼喝声裹着犬吠刺破夜幕:“往东街追!别让他们给逃了。” 她转身钻进窄巷,脚底打滑差点摔倒,右侧屋顶掠过黑影——云家侍卫? 弦歌立马趴在墙角僵住。 片刻后,一队云家侍卫举着火把从街巷口往东追去。 弦歌下意识吐了口酒气,猛地抬头,街巷口竟站着个人。 月光洒在他脸上,那笑容温温和和的,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朝她缓缓走来。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八章,刀斩李二 “是你。” 叶弦歌一眼认出那人,只是她没想到,会在这凶险之夜,遇见这个被全城视为笑柄的可怜虫——父厌母弃,弟辱人嘲的李家二公子,李炽霄。 “弦歌妹妹,”李炽霄咧嘴,那笑容像画上去的假面,眼底却淬着冰。 “许久不见,你这般狼狈,倒更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风致,真叫人心疼啊。” 他慢悠悠踱步,杏黄衫子、玉冠垂绦,一派赏灯公子的闲适,与往日颓丧判若两人。 “李二公子,此地凶险,你快快离去。”弦歌眉头微皱,感受对方与往日的区别,并未深究。 “离开?”李炽霄横臂拦住去路,声音骤冷,“留下你背上这位,还有鬼妖赠你的玉佩,你,自然可以活着离开。” “你想干什么?”弦歌心头一紧,短剑出鞘,护身急退。 “做什么?”李炽霄步步紧逼,将她彻底逼入墙角死角,俯视着她,眼中贪婪毫不掩饰,“自然是拿回应该属于我的东西。鬼妖的玉佩,还有白秋雨身上那件青阳观的‘遗宝’,一件,都不能少!” “你怎么知道?”弦歌背脊撞上冰冷墙壁,退无可退,抬头逼问:“知意姐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一个弱女子,我懒得为难她。”李炽霄语气轻蔑,“最后说一遍,交人和玉佩,饶你不死。” “休想伤我哥!”弦歌眼中厉色闪过,短剑直刺李炽霄心窝。 “通玄下阶,也敢亮爪?”李炽霄嗤笑,轻易扣住她手腕。 “是吗?”叶弦歌唇角冷勾,短剑竟脱手化光,毒蛇般噬向李炽霄咽喉! 李炽霄脸色微变,急退间血光乍现,炼血幡挡在身前,鬼影血雾翻涌,瞬间裹住飞剑。 “回来!”血雾倒卷,飞剑落入他手,惊疑不定:通玄下阶,灵力微末,绝无可能御物。你……到底如何做到的?!” “关你屁事!”叶弦歌啐道。 “找死!” 李炽霄杀机暴涨,掌心黑气翻涌,五指刹那化作青黑鬼爪,腥风撕裂空气,直锁咽喉! 鬼影爪,摧金断铁! 利爪即将扣住咽喉时,一只修长手掌倏然探出,稳稳钳住爪腕! “不可能!”李炽霄骇然失色,看向手掌主人——白秋雨。 他明明重伤濒死! 啊…… 钳制之力骤增,指骨欲裂,李炽霄术法肉体羸弱只觉剧痛,法诀疾掐。 “百鬼噬魂!”炼血幡厉啸,一道尺长血光裹挟凄厉鬼嚎,轰向叶弦歌面门! 轰! 气浪炸开,碎石乱飞。烟尘中,白秋雨素衣挺立,周身妖气凛冽。 “你诈我?!”李炽霄握紧炼血幡,气血翻涌,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 白秋雨周身妖气翻涌,冷笑:“不演场重伤垂死的戏,怎引你这暗处毒蛇现身?我没想到,幕后黑手果真是你!” 他踏前半步,眉宇间凝聚着山雨欲来的怒涛:“我若是猜的不错,你三弟之死,是你借刀杀人,而令尊陨落,赵北行遇害,桩桩件件都有你的算计。” 鱼牙刀铮然出鞘,寒光劈开夜幕,直指李炽霄,“我自问行事磊落,究竟何时得罪过你,你竟要如此栽赃害我?” “得罪?不过是你运气不好,正好当我的替罪羊。”李炽霄狞笑,炼血幡狂舞,无数血影飞刃如暴雨倾泻,腥风扑来。 “丫头,快退远些!” 白秋雨眼神一凛,足尖点地,身形化作残影向李炽霄掠去。 “哥,他的手段太诡异了,你小心点。”叶弦歌担忧地嘱咐一声,便提剑退至巷口。 “放心!你哥这条命,硬得很,岂会栽在这阴沟里的臭虫手上。” 白秋雨手中的鱼牙刀寒光乍起,刀势如惊涛拍岸,划出弧光与血影轰然相撞。 轰!轰!轰! 妖力邪力爆开,地面寸寸龟裂,扬尘弥漫。 白秋雨借力腾空,鱼牙刀高举,气势惊人,“斩虚八式,开山!” 刀光裂空,当头劈下! 李炽霄急催炼血幡,鬼面咆哮,血雾凝成巨盾硬挡。 鱼牙刀斩落,血盾震颤,李炽霄厉喝一声,“不过雕虫小技,你能拿我何!” 眼见十几口血刃扑来,白秋雨速退,但骤然被更多血刃围困。 白秋雨暗道这家伙手段诡异,远超先前斩杀的苍梧修士,当下刀轮护身,灵燕般穿梭寻隙。 “好机会!” 他眼中精光乍现,破开漫天血刃,鱼牙刀直逼对方咽喉! 李炽霄仓惶挥旗格挡,血风激荡,勉强荡开刀锋。 “李二狗!你杀弟弑父,畜生不如!”白秋雨贴身猛攻,拳风刚猛,腿影如电,字字戳心。 “你懂什么!老匹夫偏私,三弟挡路,我杀他们,天经地义!”李炽霄双目赤红,状若疯魔,硬接一拳,踉跄数步,嘴角溢血。 整条手臂传来酸麻刺痛,内腑更是气血翻腾,术法修士的肉身,终究难敌武夫近身轰击。 “无药可救的疯子!”白秋雨弓步沉腰,拳凝千钧之力,悍然轰出。 轰隆一声! 炼血幡血光微闪,自动护体卸去部分劲力,但李炽霄仍被震得气血翻涌,再次踉跄后退。 他嘶吼一声,“我是疯子与你何干!”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炼血幡之上。 “血蟒吞天!” 鬼面狰狞暴涨,血影翻腾,凝成半丈血蟒,腥气滔天,直扑白秋雨! 白秋雨感受到血蟒身上的恐怖气息,脸色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将气海洞天中的妖气汇聚于鱼牙刀上,刀身光芒大放,一道璀璨的刀芒冲天而起。 “斩虚八式之断岳!” 半尺刀芒与血蟒轰然相撞,比开山一刀,威势更强五分,血色与银芒撕裂夜幕,将暗夜照如白昼。 狂暴气浪翻涌,周遭山石飞射,尘土漫天。 李炽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肉眼可见地萎靡下去,显然这一击消耗了他巨大元气。 远处屋檐上,鹰钩鼻男子霍然起身:“东北有变!随我来!”身影如鹞鹰掠下。云家家丁火把如龙,蜂拥而去。 气浪狂潮的中心,一道身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狠狠抛飞出来,正是白秋雨! “哥——!”巷口,叶弦歌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心胆俱裂。 “哼!同阶之内,武夫也配敌我苍梧道法?你今夜必死!”李炽霄踏着满地粘稠血迹,步步逼向废墟。 感知到白秋雨气息微弱似风中残烛,但他仍不敢有丝毫松懈。 “去死!” 叶弦歌抓住他心神稍分的刹那,染血的短剑如毒刺,悄无声息袭向后颈! “蝼蚁!” 李炽霄甚至不屑回头,炼血幡护体血光微闪,反手一道血掌印凌空拍出。 砰! 叶弦歌如败絮般砸在断墙上,若非关键时候,体内来自慕北辰留下的剑印抵消攻势,她怕是已消香玉陨。 但即便如此,还是一口鲜血喷出,气机萎靡,短剑脱手嵌入石缝。 “哥……”她挣扎欲起,眼中恨意焚天,“我要你给我哥偿命!” 不顾双手血肉模糊,她踉跄扑向废墟,抓起白秋雨的鱼牙刀,嘶吼着疯狂斩向李炽霄。 “我要你死!” 刀光如雨,却只在血色护体光幕上激起涟漪。 “咦,你竟然受我一掌未死,通玄境蝼蚁都这么命硬么!”李炽霄脸上闪过几分诧异,再次催动炼血幡,一道血光轰在叶弦歌腹部。 他清楚地看到有护体白光抵消他的攻击。 嘭—— 叶弦歌再次被巨力弹飞,重重摔落。 未及喘息,一只铁钳般的手已扼住她脖颈,将她提起! “贱婢!”李炽霄满脸狰狞,“你身上藏着什么宝物,莫非是青阳观遗宝?” “呸!”血沫啐在他脸上。 “既然嘴硬,我先杀了你,再破开你的气海洞天,取出里面遗宝。”李炽霄暴怒,将她狠狠掼出,同时提起鱼牙刀,寒光映月,朝着地上的叶弦歌,力劈而下。 命悬一线! 轰隆! 废墟之下,白秋雨双眼猛然睁开,紫芒暴射。 “敢——伤——我——妹!” 废墟炸开,一口通体墨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刀,挟着风雷怒啸,斩出。 刀气未至,那坚不可摧的血色光幕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 “给——我——死——来。” 刀光所过,风啸声尖锐。 李二公子仓促横刀格挡,却被震得虎口崩裂,鲜血淋漓,鱼牙刀脱手飞出。 第二刀,追魂索命,直贯心窝! 炼血幡血芒大涨挡在李二公子胸前,墨刀斩在旗面的刹那,爆出金铁交鸣的锐响。 噗! 纵然法宝挡下,李炽霄仍如遭山撞,胸骨断裂,整个人如岩石般倒飞。 撞塌身后高墙,摔入瓦砾,口喷黑紫血沫。 气息奄奄,生死未卜。 “李二狗,老子要砍了你的狗头。”白秋雨墨刀在手,杀意沸腾,疾冲而上,将欲补上最后一刀。 咻! 凄厉破空声撕裂长夜!一口长剑如陨星天降! 什么! 白秋雨本能急闪,却仍不免被从天而坠的剑气浪狠狠掀飞。 他踉跄拄刀,将叶弦歌死死护在身后,目光如鹰隼扫视。 一道修长身影飘然落于剑旁,拔剑斜指,语带戏谑: “我说过,今夜便送你们师徒团聚,黄泉末路,师徒共赴!”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三十九章,藏锋守拙,谋定后动! “哥,你赶紧逃,别管我!”弦歌用力去推白秋雨,声音带着哭腔。 白秋雨却如山岳般纹丝不动,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傻丫头,别怕。天塌下来,有哥顶着。” 他环顾四周,瞳孔微缩。云家家丁们举着火把,将狭窄的街巷照得亮如白昼,也彻底封死了所有退路。 云家管事从角落中跳出,“白秋雨,今晚,你们别想再逃了。” “今晚!”白秋雨的目光扫过李炽霄消失的断墙,握紧鱼牙刀,最终死死钉在前方那道黑影上,“我就没想过逃。” 鹰钩鼻男子抱剑而立,黑色劲装下贲张的肌肉线条,彰显着足以撕裂钢甲的恐怖力量。 那口看似随意提着长剑,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冰冷刺骨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远超沅州城任何屠夫,甚至让白秋雨想起了曾在兵马都监身上感受过的战场煞气! 他只在师尊口中听闻过,这是屠戮无数生灵才能凝聚的凶戾之气,邪祟亦要退避三舍。 白秋雨五指深深嵌入墨刀刀柄,骨节发白。 今晚,必是一场死战!但师尊的教诲在耳边回响:狭路相逢,勇者胜! “啧啧,真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的沅州城,还能遇上你这等璞玉。”鹰钩鼻男子目光如刀,在白秋雨身上刮过,感受着他体内奔腾的气血,语气带着一丝讶异的赞叹,“若给你时间成长,未必比那些世家宗门的宝贝疙瘩差,甚至……某些方面更强。” 白秋雨胸膛一挺,傲然道:“拍马屁就免了。妖族的银月妖王也夸我是少年天骄,不稀奇。” “银月妖王?!”鹰钩鼻瞳孔骤然一缩,脸上首次露出真正的惊骇与难以置信,“它竟没吞了你?怪事……真是天大的怪事!” “所以,”白秋雨眼中怒火燃烧,“杀我师尊,毁我道观,就是为了把那妖王放出来?” “将死之人,告诉你也无妨。”鹰钩鼻嘴角勾起残忍弧度,惊骇化作更深的贪婪,“一切,皆如你所想。” “那你可否能告诉我这个死人,能指挥你们这些杀手的大人物究竟是何人?” 眉头紧锁,鹰钩鼻男子像是回忆起那大人的恐怖手段,淡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大人的名字,不是我这等小人物敢提的。” 白秋雨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看来这个大人物真的很强大,怕是比那个银月妖王的地位还高太多了。 可对方究竟会是谁呢? 就在白秋雨发呆之际,鹰钩鼻男子率先发动攻击。 “小子,交战之际最忌发呆,你可真是呆瓜一只。” 鹰钩鼻男子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残影。 长剑撕裂空气的尖啸声中,白秋雨瞳孔骤缩——对方出剑竟无半点预兆,剑锋如毒蛇吐信,直取咽喉要害! 墨刀仓促横挡,巨大的冲击力震得白秋雨虎口发麻。 他连退七步,后背重重撞在砖墙上,喉间泛起腥甜。 怒吼道,“丫头,走远点。” 弦歌强忍住身体的疼痛,艰难地往一旁挪去。 “小子,先关心你自己吧!” 鹰钩鼻的第二道剑影已至,这次专攻下盘。 白秋雨凌空跃起,靴底堪堪擦过剑锋,瓦片在剑气中炸成齑粉。 “太慢了!就你这样的速度也配做武夫。” 鹰钩鼻男子狞笑,剑势突然一变,由刚猛转为阴柔。 剑身如灵蛇般扭曲,竟同时刺向白秋雨胸前七处大穴。 白秋雨挥刀格挡,却发现每一次拦截都被对方轻巧化解,反而陷入剑网之中。 第三招过后,白秋雨左臂,胸膛,大腿等处皆已被长剑斩出伤口,鲜血染红白衣。 “不行,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对方虐杀至死。” 白秋雨咬紧牙关,试图反击,却被对方连绵不绝的攻势压得抬不起头。 鹰钩鼻男子的长剑并非普通凡兵,不仅异常锋利,还特别灵活,总能预判他的闪避方向,招招封死退路。 此时此刻,鹰钩鼻男子显然还未使出真正的实力,犹如猫戏老鼠。 “怎么?沅州天才就这两下子?”鹰钩鼻男子嘴角勾起冷笑。 手中长剑横扫千军,白秋雨狼狈翻滚,发髻被削断,长发披散下来。 再被鹰钩鼻一脚踢在胸口,在强大的力量冲击下,他重重地撞到街巷的垂柳。 腰粗的垂柳也被折断。 白秋雨艰难地爬起,却被鹰钩鼻一脚踩在后背上,狠狠踩了下去。 “啧啧啧……你虽然是少年天才,可终究还没成长起来,如今的你,就像是被人蹂躏的丧家犬。” 白秋雨握紧墨刀,火光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眼底的不甘与疯狂。 “混蛋,别欺负我哥。”弦歌拖着鱼牙刀要搭救白秋雨,却被一旁的云管事冲出,一拳轰在腹部,狠狠砸在地上。 再被两名云家家丁抓住双臂,像拖着囚犯一般扣住。 鹰钩鼻男子放肆的大笑,一手揪住白秋雨的领口,把他当蹴鞠一般狠狠地踢了出去。 他转身走到弦歌面前,扣住弦歌的下巴,“这么娇嫩的小美女,杀了多可惜,”他轻嗅弦歌脸蛋,“把她给我带回云家,今晚我要学那霸王硬上弓。” 弦歌抬起下巴,傲然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有种就杀了我。” 鹰钩鼻男子淫笑道:“哟,还是一枚小辣椒,等你享受了床榻之欢,你就知道哥哥的厉害之处了。” “给老子放开你的脏手。” 白秋雨自废墟中爬起,紫芒灼目,云纹顺着颧骨疯长。 在他的观念中,他可以吃尽世间冷暖,但唯独见不得弦歌受人欺负。 弦歌的存在就是他的逆鳞。 如今弦歌受辱,再次激发他的愤怒。 鹰钩鼻回过头,瞧着白秋雨的模样,在他的感知中,白秋雨的气势再逐渐攀升,修行境界也随之提高。 通玄境中阶,上阶……最终停留在藏海境下阶。 “这是服用了爆灵丹?可一般爆灵丹也最多只能提升一阶,你为何能跨越一境一阶?” 鹰钩鼻男子果断地放开弦歌,瞧着少年,诧异道。 所谓的爆灵丹是低阶修士为了半盏茶之间提升修为的手段。 但是有强大的后遗症,待功效过后,服用者轻者经脉逆流,全身瘫痪,重则爆体而亡。 此丹在沅州城外,被正道修士坚决抵触,也就只有隐藏在修行界的下九流中的鬼市中才会有爆灵丹的存在。 “等你死了,我一定会把原因告诉你。” 白秋雨感受着体内澎湃无边的妖力,气血如江涛在经脉中奔涌……这股强大的力量让他痴狂。 他能瞬间提升境界,也是因为师尊留在他体内的玄晶所致。 待玄晶消耗一空,他便无法再强行提升境界了。 所以,此刻他必须抓紧时间杀了对方。 “谁能擒住他,我赏他十枚云晶。” 当鹰钩鼻说重赏云晶时,周遭的云家家丁双眼贪婪,挥舞着长刀朝白秋雨扑去。 “挡我者——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章,一剑西来,光寒长夜 明月高悬,长街之上,一人端着碗牛肉面吃得正香。 他望着长街中的战斗,目光意味深长,“刀不磨,终不快!” 一声低语,混着面香与血腥,飘散在风里。 长街之中,一口墨焰长刀撕裂黑夜,朝鹰钩鼻斩去。 这—— 鹰钩鼻仓皇间一剑“横江断流”斩出,强大的剑气迎上那口墨刀。 可他还是低估了那口墨刀的力量,被掀飞出去。 长剑斩于地,止不住后滑十丈远,猛抬头,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 胸口箭伤及旧伤传来的剧痛,让他五官狰狞。 他本叫褚钩,因被观主重伤,负责清理沅州城的后续问题,除掉白秋雨。 可今晚他竟被这个蝼蚁不断击伤,这要是被同伴知晓,必遭耻笑。 大人曾说他轻视弱者,今晚一战,果然如此,但本性难改。 “好,很好……你小子成功地激怒我了。” 另一边白秋雨纵身接住弦歌落地,掌心抵住她后背,一股沛然力量瞬间灌满她枯竭的洞天。 “丫头,退开,有事稍后再说!”白秋雨收回手,声音嘶哑,不容置疑。 弦歌咬牙,飞快地退至远处废墟阴影中:“哥,你小心点,打不赢就逃。” 白秋雨点头,周身墨焰暴涨,盯着气息陡然变化的鹰钩鼻。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此刻若逃,必死无疑。 今夜一战,他必杀鹰钩鼻,否则错过今晚,他将无能为力。 “封禁,开!” 褚钩狞笑间,指尖在丹田处狠狠一捏,一枚符箓应声而碎。 嗡—— 一股远超之前的气息轰然爆发,青砖炸裂,白炽剑光自长剑喷薄而出,映亮他潮红狰狞的脸。 半步紫府境! “若非被你师尊重创,老子何须封禁躲藏疗伤,现在,让你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褚钩一步踏出,气浪掀飞土木,那凝聚半步紫府境威能的一剑,化作撕裂长夜的劈练。 剑锋所向,空气尖啸,万物辟易。 “来战!” 白秋雨怒吼,洞天玄晶之力疯狂涌入墨刀,若不释放这股力量,他将爆体而亡。 但力量远超掌控,经脉,洞天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斩虚八式,裂海! 刀剑再次轰然对撞,比之前猛烈十倍的气浪炸开,半条长街轰然倒塌,烟尘碎石冲天而起。 “快逃,这等境界的战斗,非我们能插手。” 云家护卫与管事逃得远远,不敢靠近半步,却暗中窥视。 弦歌躲在角落中盘膝修行,她绝不做哥哥的累赘,心中想起慕北辰的嘱咐……竟然他决定死战到底,那她舍命相陪。 “哥,坚持住……” 一缕微弱却坚韧的气机,在她周身悄然流转。 厮杀中,褚钩眼中精光一闪,剑势陡然再变,依旧是“横江断流”,却更加凝练、刁钻、狠毒。 一剑递出,白秋雨闷哼一声,被沛然剑劲生生斩退。 “黔驴技穷了?继续啊!”褚钩狂笑,攻势如狂风骤雨,连绵不绝。 “杀!” 白秋雨不顾洞天撕裂、经脉灼烧的剧痛,再次强行催功,墨刀斩出。 斩虚八式之开山! 刀芒如山崩,两人震飞,又似流星对撞。 终颓势显。 白秋雨墨焰明灭,气息如残烛,毕竟玄晶之力终是无源之水,然对战半步紫府,已是惊骇天下之举。 “小子,你的力量开始下滑了么,可老子却依旧巅峰。”鹰钩鼻爆发出更强威势,朝白秋雨挥剑。 剑光如跗骨之蛆,刁钻狠辣。 顷刻间,白秋雨身上再添数道深可见骨的血槽,最终被一记势大力沉的竖劈,斩飞出去。 血雾弥漫长空,在清冷月光下,凄艳如残梅。 远处屋檐之上,“大人,那小子快撑不住了。” “慌什么?” 韩牧司用筷子敲了敲碗沿,咽下口中面条,“那鹰钩鼻被青阳老道一剑重创,强行解封,也不过发挥其全盛时三成战力罢了,再加上性格问题,虚得很。至于那小子?” 他嗤笑一声,“空有玄晶之力,却只发挥出一二,可惜那块玄晶将被消耗殆尽……这小子连‘力透刀尖,气走灵蛇’的皮毛都未窥得,光会嗷嗷叫着硬砸,活该挨揍!” 黑暗之人道,“可他此战,却能惊艳天下。” 噗—— 白秋雨单膝跪地,手中墨刀不断颤抖,心中暗道:我若死了,丫头必然危险,所以—— “哼!空有蛮力,不过是头待宰的蛮牛。”褚钩落入长街,提剑朝白秋雨踏步而来,“继续呀,我看你那股力量还能支撑多久。” “杀啊!” 白秋雨猛地抬头,三窍流血,但心中意志不屈,手持墨刀朝鹰钩鼻斩去。 “蛮牛,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对力量的绝对掌控。” 褚钩气沉丹田,达到气剑合一之境,一剑斩出,白秋雨再次被斩飞出去。 砖墙倒塌,身中数道剑伤,宛若血人。 “啧啧……意志力真不错,能坚持到这一步,你远超一半天才了,可惜你今晚将被我斩碎丹田,废你修为。” 褚钩提剑急掠,高举长剑,向白秋雨的气海洞天斩去。 “住手——!” 远处废墟之中的弦歌猛然睁眼,眉心处浮现出一口剑印,薄如蝉翼,却凝聚着慕北辰的无尽剑意。 光芒璀璨如星辰,周遭天地灵气疯狂汇聚,形成一座剑气之海。 “这怎么可能!” 褚钩骇然转首,那纯粹的剑意让他胆颤,他曾在观主与血剑大人身上见过这般剑意。 而当下,他在一个蝼蚁身上见到。 如何不震惊—— 弦歌脸色惨白,身体因承受恐怖力量而剧颤,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解。 “去!” 她用尽余力,朝鹰钩鼻双手决绝推出。 一瞬间,飞星飒沓,寒光乍破。 有什么比流星还快,除此剑,唯有—— 一剑西来,光寒长夜。 不! 生死一瞬,鹰钩鼻凭着千锤百炼的战斗本能,身体猛地一偏。 剑印并未如预期般洞穿心脏,而是狠狠贯入左胸肩胛,血花伴随着碎骨飞溅。 “啊——!” 钻心剧痛传来,褚钩发出一声惨嚎。 虽未致命,但这剑印蕴含的恐怖剑意瞬间侵入经脉,令他真气逆乱,半边身体麻痹。 死里逃生的庆幸被滔天的暴怒和凶戾取代。 “臭丫头!老子要剁了你的脑袋做酒杯。” 他双目赤红如血,不顾伤势,强行提气,便要转身扑向那力竭的少女。 就在褚钩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刹那!那废墟中,传来一声咆哮。 “死来!” 白秋雨骤起,将洞天内的所有力量灌入刀身,墨刀带着决绝,化作撕裂一切的死亡弧光,悍然斩落。 血柱冲天,那颗凝固着惊骇的头颅,高高飞起。 长街死寂,唯有烟尘飘落。 “咳咳…终于在玄晶消耗之前,杀了他。” 白秋雨拄刀喘息,摇摇欲坠,他艰难地扭头。 弦歌挤出一丝虚弱到极致的笑,眉心剑印熄灭,“哥,丫头……才不是累赘。” 她身体一软,如同失去支撑的稻草人,缓缓后倒…… “丫头!!!” 白秋雨心脏骤停,不顾自身伤势,狂奔过去,抱起那娇小的身躯。 远处燃起的火把犹如繁星,疾驰的脚步声踏碎夜色,云家管事携众护卫杀至。 “杀!他已是强弩之末!取其首级者,赏万金!” “杀啊!” 在无尽的贪欲之下,云家护卫朝白秋雨挥刀,而身后管事退后半步。 冷眼旁观! “丫头……哥带你回去。”白秋雨背起弦歌,提墨刀,一瘸一拐间逆流而上。 刀光再起,血花,于这凄冷的月下长街,无声绽放。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一章,长夜残月 白秋雨单膝撑地缓缓起身,左脚骨裂的刺痛让他身形微晃,全凭右腿勉强支起重心。 气海洞天内,玄晶光芒如风中残烛,他深知——生死在此一搏。 远处,弦歌趁着两名家丁分神之际,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猛地发力,挣脱了他们的束缚。 在她的意念操控下,地上的匕首如一道黑色的流光,呼啸着射穿了两名家丁的咽喉。 “这怎么可能!” 云家管事瞧见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丫头莫非是天生的剑体,竟然能在一境就驱使剑器,若是让其他宗门知晓这丫头的天赋,怕是会为这丫头大打出手吧!” 屋檐上的都监大人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今晚但凡见到这丫头驱使剑器的人,都不应该活在这世上。” 据修行界史册记载:八百年前,星汉州十宗为争一名剑体弟子,混战不休。 此役致使三宗覆灭,四宗封山,余宗亦元气大伤。 魔宗则趁机崛起,独霸天下,史称“魔霸时代”。 虽说,剑体之争的背后有魔宗等邪道势力在暗中搅弄风云,但能引得正道大派不惜自损根基相争,足见剑体之姿超凡卓绝,其惊世潜力不言而喻。 何况,曾有风水命师预测妖邪生,天下大乱将至。 如果能减缓大乱提前发生,对于这天下黎民百姓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就在兵马都监杀意骤起之际,长街战局陡变。 鹰钩鼻周身罡气轰然炸开,万千剑影在月光下凝成匹练。 那剑招如寒江冻裂,孤影横空,带着撕裂云层的锐啸,直刺白秋雨心脉: “魂归九泉吧!” “拼了!” 白秋雨周身妖气暴涨,气海洞天翻涌如沸,瞬间施展出斩虚八式之“刀破八荒”。 刀光与剑影轰然相撞,一声巨响震彻长街。 噗! 白秋雨如断线风筝倒飞而出,胸口已然洞穿,鲜血染红了整片衣襟。 “此刻,你必死无疑了。” 鹰钩鼻男子朝倒飞的白秋雨疾驰而去,手中长剑一转,朝他的心窝刺去。 眼见白秋雨将被斩杀,一旁的弦歌大喝一声,拼尽全力之下,手中的匕首蓄势朝鹰钩鼻射去。 “滚开!” 鹰钩鼻反手一剑,打在射来的匕首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射在一颗桑树上,洞穿树干。 尔时,白秋雨手中墨刀翻转,紫焰墨刀再现。 “看刀!” 暴喝声中,墨刀猛地劈下,刀芒划破夜幕,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鹰钩鼻见状,瞳孔骤缩,大惊失色之下,匆忙横剑格挡。 可那刀势太过强横,仅仅一瞬,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斩飞出去。 “咔嚓”一声脆响,手中长剑从中折断,身上黑色外衣也被凌厉刀气撕裂,露出一道道血痕。 生死一线间,鹰钩鼻死里逃生,心有余悸。 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像是被激怒的野兽,咆哮着再度冲向白秋雨: “小杂种,我要你死!” 自踏入紫府境,他肉身经千锤百炼,周身气血凝练如汞,寻常兵刃难伤分毫。 早已多年未曾体验过这般命悬一线。 此刻护体罡气竟被紫焰墨刀斩破,怎不令他心惊? 若非常年以天材地宝温养肉身,使其强度远超同境,刚刚那一刀怕早已命丧当场。 “可惜了,那一刀竟然只是轻伤于他。” 白秋雨不退反进,迎着鹰钩鼻冲了上去,趁其不备,猛地合身抱住对方,高声喊道:“丫头,就看你的了!” “去……死啊!” 鹰钩鼻被这变故惊得怒火中烧,挥舞双拳,不要命地猛砸白秋雨脑袋。 霎时,他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森冷杀机。 鹰钩鼻心头一紧,下意识回头,只见黑夜中。 一道流光自西而来,犹如彗星般划过夜空。 流光璀璨夺目。 “不好!” 他刚想躲避,却已来不及。 “砰!” 流光精准无误地击中鹰钩鼻的脑袋。 刹那间,他的头颅如西瓜般炸裂开来,红白之物飞溅,身躯直挺挺地倒下。 激扬起一片月光。 远处的兵马都监猛的站起身,目眦欲裂。 通玄境驭剑本已骇人,弦歌无师自通的飞剑术更如惊雷炸响! 要知道紫府境武夫肉身堪比玄铁,即便白秋雨拼尽全力才斩伤鹰钩鼻。 可此刻,鹰钩鼻却被这一剑洞穿,宛如薄纸! 白秋雨浑身浴血,双膝跪地,趴在地上猛喘气。 他艰难地抬头,却见那道小小的身影朝后倒去。 “哥哥…” 少女惨白的嘴唇溢出轻笑,“丫头才不是累赘。” 倔强的尾声,消散于夜风中,天地一片寂静。 一袭血衣的白秋雨,抱着丫头踏入夜色更深处,远处闪烁的火把犹如繁星。 夜空中,响起一道竭尽全力的嘶吼。 “杀啊!” 白秋雨提刀冲向那焰火更深处。 …… 月光下,兵马都监走在残缺破烂的长街中,脚下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残缺的断臂,手指,头颅。 浓郁的血腥味使这片夜幕也愈发让人厌恶,恶心。 云家管事带着几名家丁从巷口冲出来,满脸惊恐,像是见到天底下最恐怖的一幕。 “逃……快点逃啊!” “这小家伙还是太年轻了,终究还是要我这个老人家给他擦屁股。” 他与云家管事擦肩而过,刹那间,数道流光划过。 带着片缕的鲜血,染红了夜幕。 云家管事与家丁们还未发出惨叫,便骤然倒地而亡。 鲜血从脖颈的伤口流出不止。 远处的厮杀声渐息。 而兵马都监游走在夜幕中,流光起落,便送葬活人归西。 …… 一刻钟后。 夏明玥带着两名天宪卫站在长街的尽头,她神色凝重,目光之中多有愤恨。 凶手杀人手段极其残忍,全场竟无一人活着。 “你们怎么看?” “若想知道真相如何,只能去找那兵马都监。”左侧的天宪卫,恭敬回道。 “是这样么!” 夏明玥蹲在云家管事尸首前,指尖触碰脖颈的那道伤痕,若有所思。 “我知晓这位韩叔叔,他为人直言不讳,但不愿说的东西,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他既然刻意隐瞒真相,怕是没人能从他嘴里抠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 “夏大人,还请过目。”右侧的天宪卫手握一枚云家令牌,呈给夏明玥一观。 “走,先去云家一趟。” 夏明玥即可转身,朝云家别院的方向走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二章,寒夜疗伤,掌约赴险 沉重的夜,无尽的寒风,蚕食着白秋雨残存的意志。 “丫头,坚持住……你千万不能死啊!” 噗通一声,白秋雨栽倒在地,断刃深深楔入大腿,古铜色的脊背与胸膛上,新旧伤痕交错如蛛网。 每一次挣扎,都让伤口绽开猩红裂口,鲜血汩汩渗出,浸透身下的泥土。 虽然他的体魄强大,可伤势太重,导致修炼《九玄妖决》所带来的恐怖痊愈能力都跟不上。 今夜背水一战,他杀敌无数,可若非心底的执念不灭,他怕是早已倒在血泊之中长眠不醒。 背上的弦歌双目紧闭,惨白的脸毫无血色,惟有淡淡的呼吸,还证明着她尚存一息的生机。 “白秋雨,你给我起来呀……你答应过师尊要好好保护她,不能让人伤害她……你绝对不能倒在这里。” 白秋雨挣扎地站起身,撑着鱼牙刀朝远处,一瘸一拐地走去。 “即便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带丫头去安全的……地方。” 佝偻的背影在月光下摇摇欲坠,像是随时会被寒风吹折。 可他固执地往前挪动。 若是把他的命运比作一物,他好似石缝旁挣扎生长的野草——哪怕狂风将茎叶撕碎,哪怕碎石压弯脊梁,根系仍在黑暗中倔强生长。 终有一日,这株野草会冲破桎梏,让整个天地都看见。 废墟之上也能长出擎天的绿意。 长街黑暗中,两人正默默注视着白秋雨的一切,一人正欲上前帮助那少年,却被身边的人拉住。 “这小子命硬得很,死不了。” 砰~ 当推开云知意的大门,白秋雨看见院内,一具干尸蜷缩在血泊中,身穿蓝色短裙,正是云知意本人。 白秋雨握紧门框,咬牙切齿:“李二狗!我发誓一定要杀了你。” 白秋雨强压下冲天的恨意,将昏迷的弦歌轻轻放在床上。 危急时刻,他不再犹豫,翻手取出师尊留下的疗伤丹。 那枚乳白色丹药泛着温润的光泽,承载着最后的希望。 此丹名叫续命丹,顾名思义具有起死回生之效,白秋雨从未服用过,但师尊说可以救命,自然可行。 他毫不犹豫地将丹药喂进弦歌口中,沙哑道:“丫头,你一定会没事的。” 喂完丹药,白秋雨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他咬牙取出银针,运起玄功,朝弦歌施展“九阳回命针”。 此针法具有回命救逆之效。 银针破空如急雨坠地,瞬间没入皮肉——人中穴提魂,内关穴通脉,中脘穴固本,太冲穴引气……当第九针稳稳扎入涌泉穴时。 他眼前一黑,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还…没完……不能倒下。” 他艰难地往后挪,背部靠在床边,为自己针下三皇,复溜等几大穴位。 身体的潜能再次被激发,白秋雨能感受到身体的疲惫与疼痛感在快速消失。 白秋雨闷哼一声,徒手拔出嵌在大腿的断刃,神奇的是伤口并未有鲜血流出,这也是针灸的玄妙之处。 他强撑着翻出鹰钩鼻的储物袋,神念一扫,心头猛地一跳:上百枚灵石堆成小山,还有三瓶未开封的二品丹药,最底层竟藏着一块鸽蛋大的青纹铁。 还有其他杂物,白秋雨一时无暇查看。 翻手间,掌心多了一瓶标记二品回春丹,具有疗伤之功,应该是鹰钩鼻为了给自己疗伤购买的丹药,如今却便宜了白秋雨。 白秋雨连忙吞下丹药,一股浓郁的药力在他的感知中,和九玄妖力一起缓缓的修补气海洞天与经脉的破裂,还有其他患处。 他打开一瓶专门清洗伤口的药酒,忍着痛,擦拭着身体上的伤口与血迹,再敷上特制的药粉,已是半个时辰后了。 “不知丫头如何了?” 白秋雨拖着沉重的身躯起身,探向弦歌脉搏。 “脉象沉稳有力,呼吸绵长均匀,看来在丹药与针法的双重作用下,弦歌暂无大碍了。” 白秋雨放下弦歌的手臂,深吸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 这丫头真是胆大包天,竟然强行施展慕北辰剑印,那剑印的威力岂是她一个通玄境初阶能承受的。 索性有师尊留下的续命丹,再加上九阳回命针,终于算是在阎王爷手中夺回小命。 “当日听慕北辰说此剑印可护主,没想到还能主动施展御敌。” 他回头瞧着床榻上,脸色苍白的弦歌,“只是施展这一剑的代价也太大了。” 感叹后,他依次拔出弦歌穴位上留下的银针后,便盘膝而坐。 取出二十枚灵石,开始修行九玄妖诀,灵气循着九玄妖诀的法门,最终缓缓沉入气海洞天之中,化作九玄妖气。 这股妖气引导着回春丹的药效与玄晶的残留灵气,再配合针法,发挥出更强的功效。 那些深可见骨的伤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拢结痂……若是换作寻常武夫,这般伤势至少要躺上半年。 一夜运功疗伤,白秋雨发现九玄妖决的不止具有炼体之效,那疗伤之力也是极其恐怖。 据功法记载修炼第五卷可白骨生肌,若修炼到第九卷,断肢重生也绝非空谈 可惜灵台之中只有前四卷,只能支持他修炼到紫府境,往后功法还需要他去寻找。 也不知何时能找齐九卷功法,暂时断去这个杂念,白秋雨专心运转九玄妖诀为自己疗伤。 待白秋雨再次睁开眼,天已微亮。 阳光透过缝隙,在白秋雨脸上投下稀稀疏疏的光斑。 他收功而起,周身的灵石化作飞灰,他查看了弦歌的脉象,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情况有所好转,也不知丫头何时会醒来,之前是我昏迷,如今变成她。”白秋雨自嘲一笑,“我们也真是难兄难妹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手放在门栓上,鼻翼中嗅到一股面汤的清香味。 面很香,加了葱,是牛肉味。 门猛地打开,白秋雨便看见庭院收拾得一尘不染,一名大汉拖着一具尸体走出院门。 远处凉亭下,韩牧司正“呼噜呼噜”往嘴里扒拉面条。 “哟,臭小子命还挺硬!受那么重的伤还能起来。”男人甩了甩筷子上的葱花,“饿了,就过来吃口面。” 白秋雨一瘸一拐地走到韩牧司面前,瞧着他面前放着的一碗面汤,几块牛肉上点缀着碎星似的葱花。 “你怎么在这里?” “老子守了一宿,你倒睡得香。” 韩牧司抹了把油嘴,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昨夜云赵两家的狗闻着味扑过来,若非老子拎剑坐镇,你早被他们给挫骨扬灰了。” 白秋雨喉头微动,心中甚是感动,忽想起四更时隐约听见的金铁交鸣。 原是他替自己挡住了遍野杀声。 他坐在长凳上,端起面汤,吃起面来。 面很劲道,牛肉香辣可口,与酒楼饭馆的汤面相比,更甚几分。 他把面吃完,汤喝尽,重重地把碗放在桌上,“今日之恩,我记下了,来日定当报答。” “别说报答与否了,你小子还是想着如何从沅州城逃走吧!我之前都告诫过你了,你小子始终不听。” 韩牧司放下碗筷,悠悠道:“如今云赵两家要杀你,天宪台夏明玥要抓你,我且看你如何破局。”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想麻烦你。” “你小子不会是想死前托孤吧!”韩牧司正用牙签剔牙,听见白秋雨此话,他看向正屋的方向。 “我会等丫头醒来,到时候还请你帮我照顾她一二,我要去办一件事情。等过一段时间,接他的人应该会回来的。” 韩牧司问道:“这么急,非办不可么?” 白秋雨点点头,“很急,非办不可。” 昨夜李炽霄逃走时那阴狠的眼神,像毒蛇的信子缠在他心头。 此人阴险狡诈,精于算计,若放任其逍遥,沅州城的谣言永远洗不清是小事,弦歌和他迟早要被这毒蛇反咬一口。 “不除李二狗,我念头不通达。”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更遑论那些被他残害的冤魂,总得有人去讨个公道。” “这是你自己的私事,你自己办就好了。”韩牧司弹掉竹签,“我可以答应你照顾弦歌,可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你要什么好处?”白秋雨眼神锐利。 韩牧司站起身,直视他:“等你活着离开这鬼地方,替我去个地方办件事。” 白秋雨眉头一拧:“什么事?危险?” “现在说,徒增烦恼。”韩牧司咧嘴一笑,“对你没坏处。” 白秋雨盯着他,弦歌苍白的面容闪过脑海,他需要这份庇护,此人虽深不可测,但此刻有求于他,总比把弦歌留给云赵两家的害了强。 “成交!”白秋雨声音斩钉截铁,“但有条件:一、绝不伤及弦歌;二、若违我道义,我有权拒绝。” 韩牧司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早有所料:“放心,老子对她不感兴趣。道义?你自己掂量!” 白秋雨思考片刻,赫然伸出手掌,二人拍掌立誓。 “成交。” 韩牧司重新坐回凳子上,他的心腹从阴影中走出,端走面汤碗,便去洗刷。 “你觉得那丫头何时会醒?” 白秋雨想了想,回答道:“可能最快三天,最迟七天。” “那这段时间,我保你平安,无人打扰你。”韩牧司点头,道:“也为了避免你找死,我会教你修行,练刀。”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三章,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层 云家别院深处,竹影摇曳,一片静谧。 白秋雨持刀而立,远处韩牧司随手捡了一根树枝,满意地挥舞几下。 “小子,我听闻你师尊说你练了十年刀法,结合各家所长,自创了斩虚八式。你使用斩虚八式朝我攻击,我看看你对刀的认知达到何等境界了。” “你就拿那个树枝,不怕我砍到你么!” “小子,你若是能砍到我,现在就不是我教你了,反而是你当我师傅。” 韩牧司虽然曾经跟白秋雨交过手,那时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糊弄人罢了。 如今认真起来,仅仅拿着一根破树枝,那气势都不一般。 心腹站在远处的樟树下,望着二人,心中暗道:这小子天赋不错,但是还是得多打磨一番,能得到韩牧司指教,怕是某些家族宗门弟子都羡慕的不得了。 “来了,第一式开山。” 白秋雨疾驰而至,纵身一跃,一刀自上往下斜斩而出。 看似简单的一招,却蕴含了三十六招变数,可攻守,尤以刚猛为基,取一力破万法之意。 韩牧司抬起树枝,简简单单一招剑之刺,瞬间破去白秋雨的“开山”。 “这怎么可能!” 白秋雨低眉,树枝贴在自己咽喉处,蕴含的剑气刺破皮肤,有血流出。 “这不可能!” 白秋雨再扬刀朝韩牧司攻去,竭尽全力施展斩虚八式,可每每出招,皆被韩牧司那简单一刺破除。 呼呼…… 半响后,白秋雨半蹲在地上,大腿流出的鲜血再次染红白色的裤脚。 喘着粗气。 “我不得不佩服你,这一百招内,你不止施展了斩虚八式,还包括其他的刀招。” 韩牧司收回树枝,以鸠返之式,模仿白秋雨的刀招“鸠返”,一剑刺穿百颗楠竹。 “并且还施展出你师尊的青阳剑招,以刀施展剑招,你在刀道上确实有一定的天赋。难怪你师尊不愿教你剑招,却宁愿教你简单的刀招。” “可惜,你的缺陷也很明显,对我而言就如三岁小孩耍大刀,全是破绽。” 白秋雨死死握住鱼牙刀,盯着韩牧司,一动不动。 韩牧司扔掉枯树枝,“你所谓自傲的斩虚八式,也是花架子,徒有其表。” 韩牧司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你若是不能摆正心态,你未来就别学刀了,悟不透满则溢,谦受益,那么你前途一片黑暗。” 韩牧司的语言,如刺之锋利,也如黄尾蜂之毒辣。 若非白秋雨忍辱之境有所提高,怕是早已扬刀走人了。 “我会忘记原来的一切,你教我练刀,教我修行。” 白秋雨双膝跪地,朝韩牧司连磕三个响头,竟是行了拜师之仪,态度甚是端正,认真。 韩牧司欣然接受这三个响头,双手背负于身后,微抬起下巴,如一代宗师之风范。 “这三天我给你的安排是,第一天修行,第二天练刀,第三天实战。” 白秋雨一辑长拜,“多谢韩师传授。” 韩牧司扶起少年,“修行如治水,堵则溃,疏则通。”他眼神锐利地盯着白秋雨的气海洞天,“你体内那股真气看似磅礴,实则如脱缰野马,四处乱窜。若不能驯服,他日必受其噬,轻者走火入魔,重者性命不保。” 白秋雨心中一震,韩牧司一语道破他修行的致命短板。 他体内的九玄妖气由《九玄妖诀》生成,霸道异常,可自踏上修行之路不过半月,又接连陷入危机,根本无暇静下心来钻研功法。 再加上他以醍醐灌顶之姿踏入二境藏海,留下诸多隐患:妖气虽雄浑磅礴,却驳杂紊乱,难以驾驭。 如今能从头开始修行对于他确实是最好的帮助。 尤其等近来烦心事了断,他更需要静心的修炼九玄妖诀,这是他的力量根基。 韩牧司再次丢出一句话,宛若玄雷劈下:“你小子以后出了沅州城,就尽量少用那真气。这天下之大,能人异士太多,小心一点不为过。” 白秋雨骤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可韩牧司却在说完这句话就朝林中的阁楼走去。 他是不是通过我的妖力,知晓我半妖之身呢!!! “喂,臭小子,赶紧给我滚过来,我教你如何修行!” 韩牧司站在阁楼下,喊道。 …… 阁楼中,白秋雨盘膝坐在韩牧司对面。 韩牧司突然欺身上前,指尖如闪电般点在白秋雨的气海洞天处,一股清凉之意瞬间传遍全身。 “别担心,我暂时封印你的气海洞天,此刻的你无法动用原来的真气,你只有按照你的功法,从呼吸,感知入门,修成你的第一缕真气种子。” 韩牧司抬起掌心,一道真气种子附在空中,如莲花种子,清新淡雅。 “当接下来你的真气种子能破开我的封印,你对于修行的理解与对真气的掌控能力就能得到门槛式的提升。” 突然间被封印气海洞天,失去对妖气的把控,他一下慌了神。 待察觉自己的念头,他瞬间从那种溺水挣扎感闯出来。 “让我试一下。”白秋雨缓缓闭上双眼,双手掐诀,去冥想感知《九玄妖决》,沉在那一呼一吸之间。 韩牧司站起身,离开阁楼,与心腹站在阁楼窗户外。 心腹看着盘膝的少年,“你说这小子多久时间能生成第一缕真气种子?” 据他所知,被封印气海洞天,再按照修行法门去感知,领聚第一缕真气种子,会比未封印丹田气海难上百倍。 按照他的认知来推断,白秋雨怕是要三日才能凝聚出真气种子,七日破开封印。 “我感觉他两天会领聚出真气种子。”韩牧司自信地说道。 心腹说道:“我觉得是三日。” “那我们边下棋,边等这小子醒来吧!” 韩牧司挥手间,走廊出现一盘棋局,他执黑子,心腹执白子,二人沉迷于棋局之中。 可对弈到半局之时,二人忽感知一道玄妙霸道的真气迸发,如水滴坠镜,涟漪扩散。 滴! “这怎么可能!” 二人骤然站起身,诧异地望着彼此一眼,再看向阁楼中的少年。 韩牧司喃喃自语道:“我总算知道李济川这家伙为何封印他十八年不让他修行,这天资真的太高了,我这次真是捡到宝了。” 心腹问:“有多高!” 韩牧司空中比划几下,结果挥手道:“你可听过一句诗么,怕是有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层那么高。”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四章,兽血炼体 白秋雨刚凝聚第一缕妖气,睁眼就见一张脸贴到面前。 他本能一拳轰出! 轰隆一声,韩牧司直接被砸翻在地。 “韩师!没事吧?”白秋雨赶紧去扶。 韩牧司若无其事地爬起,顶着个新鲜出炉的黑眼圈,语气冰冷:“哼,天赋马马虎虎。继续!什么时候真气种子能破开我的封印再说。”说完拂袖而去。 白秋雨备受打击,咬牙闭目,继续冲击。 ……待修行至傍晚。 唔—— 白秋雨从修行中睁开眼,他的气海洞天中躺着一枚真气种子,犹如花生粒大小。 翻手间,瞧着这枚纯白的真气种子。 他不满的摇摇头,“我这修行天赋还是太差了,难怪韩师对我脸恨铁不成的表情。” 站在阁楼外的心腹闻听,差点掉落阁楼,回头看着推门而出的白秋雨。 恨不得自己若是会那吞噬之法,一口吞了白秋雨,便能拥有那等五楼十二层的逆天之姿。 “这位贤兄怎么称呼呢?” 白秋雨认真打量远处的心腹,对方身穿黑袍,脸带一个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一双像是淬毒的寒星,冷冽而锋锐。 他倚在走廊阴影里,衣袂与夜色浑然一体,连呼吸都敛作暗涌,若非刻意凝神,只当是墙体晕开的墨渍。 白秋雨下意识地认定像这样的人,一定会是军中的斥候,还是那种于千军之中,斩敌之大将头颅的人。 “我无名,你叫我夜枭就行。” 白秋雨默然,果然是行走于黑暗中的斥候。 夜枭手指着竹林中摆放的木桶,“那是韩头给你准备的药浴,对你身上的伤势大有好处,你去泡。” “谢了。”白秋雨抱拳朝那木桶走去,瞧着木桶中温热的药汤,轻嗅一二,里面有三七,没药,黄芪等中药。 褪下衣物,展露出满身的伤痕,他缓缓坐入药浴中,自觉很是舒服,情不自禁地靠在木桶边睡着了。 待他再醒过来,却是被痛醒的,全身上下犹如蚁噬,尤其感觉火辣辣的,像是麻辣汤锅中的虾子。 猛睁开眼。 只见韩牧司与夜枭站在旁边,一脸难以形容的表情,木桶下燃着一把火。 这让他想起之前那老酒丐给他放在火上烤的情景。 “韩师,你这不会是准备把我给煮熟了,下面吃吧!” 韩牧司冷着脸,“火候不到,没入味。” 夜枭,道:“要不加量!” 韩牧司点点头,“可!” 夜枭提起身旁的木桶,把一桶的药液倒入木桶之中,竟是血色的药汤,但混杂着血腥味。 一种他让他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师尊也曾为他熬煮药汤,打磨身体,可那一坚持就是十八年。 以中药为主,混以兽血为辅,来熬制药汤。 若非师尊十八年的坚持,他怕是早已被病痛折磨死去。 “小子,坚持住,这可是夜枭专门为你去城外斩杀了血元兽,所提取的精血。对你肉体与修行大有裨益,坚持得越久,效果越好。” 所谓的血元兽成年体就是五境,若是壮年之期,强如六境。 其怒可摧山,破城,倒海。 白秋雨脸色通红,“你们这样玩,就不怕我死翘翘么!” 夜枭翻手间,手持一口链刀,“你若敢擅自踏出木桶,杀!” 当血元兽精血入桶的刹那,白秋雨喉间迸出闷哼。 滚烫药液如千万钢针,顺着毛孔往骨头缝里钻,脏腑似被烈焰炙烤着翻搅。 他死死攥住桶沿,青筋暴起的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抠进木纹,将“为师尊报仇”四字咬碎了往肚里咽。 夜枭倚着楠竹把玩链刀,寒光与月光交织。 韩牧司负手而立,目光在少年深埋的头颅上沉沉打转。 戌时…亥时…子时。 随着子时更鼓敲响,白秋雨额头抵在桶边,冷汗混着药液滴落,喉间溢出破碎呓语: “我…还能…再忍…啊!” 天光将明时,少年终是瘫软在药汤里,昏迷前最后一丝清明,仍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为了变强,为了报仇,为了守护。 夜枭收刀时金属铮鸣惊飞沉睡的夜鸟。 韩牧司望着终陷入昏迷的少年,半晌吐出句: “此子筋骨,倒比血元兽的鳞甲还硬。” 夜枭抱起白秋雨朝云家阁楼走去,“换我当年,一个时辰就得爬出来喊爹喊娘。” 韩牧司抬起头,月光下的他,嘴角微扬,含有疯意。 “血元兽的血液还只是开胃菜,明日继续,我很好奇这小子能坚持多久!” 午时三刻! 白秋雨从睡梦中醒来,他梦到自己被蚂蚁啃食成白骨,又梦见一只庞大的妖兽,在死亡前的奋力搏杀。 那山海倒悬,大地崩裂,死前的悲愤染青天。 “既然醒来了,就去吃东西,等饭后,开启今日的练刀。”韩牧司推门而入,瞧着少年说道。 “好!” 白秋雨从床上站来,查一下身体,伤势竟已结痂,只是活动时,还传来疼痛,走起路来依旧一瘸一拐。 但是伤势的痊愈超过原来的预想,昨晚那汤药并未白白忍受。 只是回想昨日泡药浴的时刻,他浑身打颤,实在是痛入骨髓了。 推门出去后,他先是看了一眼弦歌,对方的身体情况越来越好转,又为她扎上几根银针。 持笔,开了一张药方,起身去找夜枭帮他抓中药,煎药。 结果看见夜枭正在林中烤一只大火腿,有一人那么粗,切下来一块块,放在炭火上烧烤,撒上孜然等香料。 整座竹林都是烤肉的芳香。 白秋雨把药方递给夜枭,“夜枭兄,等下麻烦你帮我跑一趟药铺,抓五付中药来,为弦歌熬煮……” 夜枭接过药方,指着烤架上的烤肉,“你吃!尽情吃。” “那我就不客气了。” 白秋雨抓着烤肉就开始吃,仅仅一个时辰就吃完了半条火腿。 此时,他腹部鼓胀如七月孕妇,怀有双胞胎。 “好撑呀!” 他艰难地盘膝而坐,运转《九玄妖决》导引妖力汇入五脏六腑,整个五脏六腑如同一座炼丹炉,迅速消耗吞下去的烤肉,再转化成气血融入身体百骸。 喝! 白秋雨睁开眼,一声低吼,凭空生成一股气浪掀飞周围的竹叶尘土。 站起身,筋骨咔咔作响,感受着体内的气血如虎,他一拳砸在岩石上,岩石破碎。 飞溅的碎石更是砸断擀面杖大的楠竹。 韩牧司瞧了一眼那被吃一半的烤肉,微愣,“这是你一个人吃完了!?” 白秋雨扭过头,吹着口哨:“实在是太饿了,就多吃了一点,你不会让我吐出来吧!” 韩牧司撇撇嘴,心中暗道这小子胃口可真大,就这胃口继续吃下去,还不得给我吃穷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五章,刀气初成 竹林深处,白秋雨手持鱼牙刀而立,韩牧司躺在凉椅上,翘着二郎腿,手中把玩着几枚竹叶。 身旁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盘烤好的血元肉。 夜枭则如影子般立在一旁,链刀垂落,刀尖轻叩青石。 “今日练刀,记住,刀是手的延伸,气是刀的魂魄。”韩牧司随手将竹片抛出,几片竹叶被气流带动,悬浮在空中,“先施展斩虚八式,用你新凝聚的真气,去斩断这些竹叶。” 白秋雨深吸一口气,丹田处那枚花生粒大小的真气种子微微震颤。 他持刀踏出,一招“开山”斜劈而下,真气顺着经脉注入刀身,刀势却比昨日用鱼牙刀时弱了许多。 悬浮的竹叶仅仅晃动了几下,并未被斩断。 “花架子!” 韩牧司冷笑,“真气不是蛮力堆砌,你这般生硬注入,与孩童撒尿有何区别?” 夜枭:“……” 白秋雨咬了咬牙,第二刀“逝水”挥出,这次他刻意放缓了速度,试图让真气与刀势契合。 但是,真气在经脉中流转时却变得紊乱,刀至中途,竟有些后继无力。 一片竹叶飘落,轻轻搭在他的刀背上。 夜枭默默上前,捡起地上的竹叶,屈指一弹,竹叶如飞刀般射向白秋雨持刀的手腕。 白秋雨本能地缩手,鱼牙刀差点脱手。 “分心。”夜枭简短地吐出两个字。 “你啊,太急了,心不够专注。” 韩牧司走上前来,夺过白秋雨手中的刀,随意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气刃斩出,三株竹子应声而断。 “看好了。刀分七重境界:前三重分别是入门,初中级。 他手腕翻转,又是一刀,这次气刃贴着地面滑行,将地上的碎石削成齑粉。 “入门,真气附于刀身,增强威力;初级,以气驭刀,刀随气走;中级,刀意无形,杀敌于无形。你先从入门级练起。” 韩牧司重重拍了拍少年肩膀,“记住,你那斩虚八式,若无真气支撑,就如海市蜃楼,徒有虚幻。好好地去感受真气,去尝试把真气更好地与刀融合,最终达到气至刀至,气刀合一的境界。而这还只是入门罢了!” 白秋雨若有所思,重新握刀,尝试将真气如丝线般缠绕在刀身。 随着一次次挥刀,他渐渐找到感觉,第四招“裂空”挥出时,终于斩断了悬浮的竹叶。 但韩牧司却并不满意:“勉强触到一点,却未入门,继续。” 白秋雨闻言,继续持刀练习,百次千次万次……直到傍晚。 他出刀终于斩断从空中坠下的竹叶。 鱼牙刀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妖气。 “我终于做到了!” 夜枭路过时,满意地点点头,暗道这小子悟性果然是高,仅仅半日就算是熟练的掌握刀与气合的诀窍。 而当年他初学,就这一招,便花了三个月。 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待白秋雨从地上爬起,只见夜枭端着大木桶走来。 “夜枭兄,人有三急,我去拉屎!” 白秋雨拔腿就逃,却被一颗飞来的石子击飞,再摔落下来,便已落入水桶中。 白秋雨欲哭无泪,“夜枭兄,今晚能不能饶过我,实在是太痛苦了,再煮下去,我真的会变成水煮鱼了。” 夜枭,道:“不能浪费,继续。” 接下来搬来柴火,点燃大火,水煮白秋雨。 韩牧司端着一碗血元面,蹲在大青石上吃面,筷子朝白秋雨的方向戳了戳。 “要想成为人上人,需吃苦中苦,若是连这都坚持不下来,你就别想为你师尊报仇了。” “你要记住,你在成长的同时,你的敌人也在成长,想打败对方,必须要比他走得更稳,走得更快。” 白秋雨点点头,张开双臂,“来吧,只要不死,就算变成水煮鱼也无所谓了。我要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我还要为师尊报仇。” 想起死亡的师尊与刘叔,还有昏迷的弦歌,以及被李炽霄杀害的百姓,他势要坚持到底。 当兽血倒入水桶中,水面冒起水泡,宛若硫磺般剧烈反应。 “啊……这怎么比昨日还痛呀!” 白秋雨双手握住木桶边缘,抬起头,一声嘶吼,震得夜鸟惊飞。 痛……无尽的疼痛。 忍……再坚持忍下去。 一息,三息,一个时辰……三个时辰。 终于熬到子时,白秋雨彻底昏迷了过去。 韩牧司啧啧称奇:“这小子还真是铁打的汉子,就这还能坚持这么久,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他了。” 今晚的兽血是惊雷兽的血,一滴精血可焚尽精铁,若非用特制药液调配,稀释其浓度,怕是早已把白秋雨烧成灰质。 “明日继续么?” “天长地久,时间还长着呢,可不能真把他煮成水煮鱼,明晚继续用血元兽的血,降低浓度。”韩牧司查看了白秋雨的身体,满意的点点头,“经过这两次药浴,他的体魄更加精纯了,把他抬回房。” 清晨! 竹林深处,夜枭链刀划破晨雾,寒芒直取白秋雨咽喉。 白秋雨本能后仰,腰间撞上竹桩,震得旧伤发麻。 昨夜惊雷兽血带来的灼烧感尚未消退,此刻经脉又被真气冲得生疼。 “气散如沙!” 韩牧司竹杖点地,震落满枝晨露,“刀是杀人器,不是绣花针。战斗中,你将真气裹在刀刃上,却不知如何收放,与孩童攥紧石子砸人何异?” “再来!” 白秋雨咬牙挥刀,斩出的气刃撞上链刀,轰然炸开。 夜枭纹丝不动,反手一甩,链刀如灵蛇缠住他手腕。 剧痛中,白秋雨突然想起韩牧司昨日所言“真气如丝”,丹田处的真气种子猛地迸发,一缕缕真气顺着经脉渗入刀身。 鱼牙刀骤然嗡鸣,白秋雨顺势旋身,刀光裹挟着白色真气横扫而出。 夜枭微微挑眉,侧身避开锋芒,链刀却在擦过刀面时发出刺耳锐响——这是真气与真气的碰撞。 “有点意思。” 韩牧司弹飞酒碗里的枸杞,竹叶在指尖旋成漩涡,“气附刀身,不过是让刀多了层锋锐。真正的刀气合一,是让气成为刀的魂。你斩出的气刃看似凌厉,实则是真气外泄的残渣。” 话音未落,夜枭链刀已至。 “斩虚八式之,开山!” 白秋雨瞳孔骤缩,体内真气突然自行运转,鱼牙刀竟比意识更快半拍,斜劈而出。 一道半透明的气刃撕开薄雾,夜枭罕见地倒退三步,链刀上残留的真气还在滋滋作响。 “这是刀气合一的雏形。”韩牧司抚掌大笑,惊起满林飞鸟,“但记住,刀道如逆水行舟。今日你能震退夜枭,不过是摸到门槛。未来你不止要做到真正刀气合一,还要去学会刀意,刀势。” “正所谓,只有经历过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三重境界,你才能达到返璞归真的境界,才有资格去触碰更高的层次。” “多谢韩师传授法门。” 白秋雨抹去嘴角血迹,望着鱼牙刀上若隐若现的气纹。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终有一日,他将让九玄妖气与刀招彻底的融合为一。 刹那间,整片楠竹林狂风大作,在韩牧司的感知中,周遭的灵气全往白秋雨的气海洞天汇聚。 韩牧司望着少年,感叹道:“这小子竟然在战后开悟了,达到真气破封的程度!” 这若是让其他宗门长老得知,非得称他为妖孽不可。 夜枭道:“他与那些宗门豪族的妖孽相比,起步还是太慢了,毕竟浪费了十多年。” 韩牧司背负双手,朝阁楼走去,“不晚,好戏,才刚开场呢!”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六章,苏醒 第四日清晨! 叶弦歌终于苏醒过来,白秋雨喜极而泣,推门而入。 “丫头,你终于醒来了。” “哥,让你担心了,我这是昏睡了几日呀?”弦歌在白秋雨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你昏睡了三日。” “原来这么久了,那鹰钩鼻男子应该死了吧!” 白秋雨点点头,他把这三日的情况简单的说给弦歌听,关于泡汤浴一事并未说,他可不想让丫头喊他水煮鱼,虽然雨与鱼是谐音。 弦歌笑了笑,“果然兵马都监是一个好人。” 韩牧司跨过门槛而入,“丫头,我以前莫非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不成!” 跟随如影子般的夜枭,嘲讽道:“你看起来也不像好人。” 弦歌脸上浮起几分喜色:“你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丫头,肯定饿了吧,我给你煮腕面去。”白秋雨转身进了后厨,很快就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血元肉铺在面上,撒着翠绿的葱花,点缀些少许辣椒。 他挑起一筷子面,轻轻吹凉:“尝尝。” 弦歌吃下面条,只觉香辣可口,吃了小碗,便尝试着走动一下。 “真想不到,那么温柔的知意姐竟被李炽霄杀害了,他以前也没这么坏呀!” “师尊说,人生下来就无所谓善恶,他会变成恶人,只因他的家族环境所致,言传身教所带来的恶,不亚于人性的恶。” 弦歌点点头,“我能理解,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秋雨拔出鱼牙刀,轻轻擦拭,“弦歌,既然你已苏醒,我一直想去办一件事情,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哥,若是我猜的不错,你是想去杀李炽霄对吧!” 白秋雨点点头,这几日,城中多了一些传言,说沅州城下有座苍梧修士留下的密境,云赵李三家都在为打开密境谋划着。 听人说,散布消息者很可能是李炽霄。 他的伤势已痊愈七八成,是时候找李炽霄清算旧账了。 虽说他暗中放出的新八卦压下了对自己不利的谣言——如今满城都在热议新任知府金屋藏娇,正妻与小妾争风吃醋闹得鸡飞狗跳。 可自己身上被泼的脏水总得设法洗清才是。 “哥,你做好准备就去吧!”弦歌握住白秋雨手臂,“只是,你一定要答应我,活着回来。” 白秋雨点点头,“等此次密境结束,我打算去皇城一趟,到时可能无法陪你去西荒了。” 弦歌抬起头,望向城门的方向,“我若有所感,北辰叔快回来了,到时他会带我回西荒的。” 二人坐在台阶上聊了许久,淡笑间,眼底都藏着一丝惆怅,漫着离愁别绪。 …… 赤阑桥横卧溪上,赤红的桥身在烈日下如燃烧的赤弓。 而桥下溪水清冽,鱼戏卵石。 洲志并未记载此桥的来历,但坊间相传上古仙魔大战,血染石桥致其变色。 战后百里成墟,唯此桥千年不倒。 流民依桥而居,历经数朝,废墟上渐成繁华城池。 赤阑桥见证沅州城兴衰,此刻桥上行人如织,一名素袍男子自西而来。 他一脸春风,双手各提一件物什,左手西街桂花糕,右手东街胭脂匣。 他名叫徐财旺,乃是李烬霄的护卫,也是一名武夫。 刚不久成为通玄境中阶的武夫。 平时替李炽霄办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他办的很好,深受李炽霄的器重,可是最近李公子却对他态度有几分不喜。 或许是因为她吧! 李公子为人聪慧,擅长谋略算计,或许已猜到自己的身份了。 他抬头瞧着那墙上的墙头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愁绪。 走过赤阑桥,再往里走了五十步,他推门而入。 一名美艳的娘子从里屋走出来,见是徐财旺,笑脸相迎。 “郎君,怎这时才回来?” “二公子让我去办大事,我这不是才刚办完,就急着来见你了。” 徐财旺满眼淫笑,放下物什,双手便迫不及待抚摸那浑圆的酥胸。 “啊!” 女子娇呼一声,软瘫在怀。 这女子本是徐财旺结识的兄弟王浩的结发妻子,可她水性杨花,私下里与徐财旺眉来眼去,勾搭已久。 再后来徐财旺借机杀害了她的丈夫,便与她彻底厮混在一起。 “混蛋,别在这里,里面还有客人等你呢?”她一声娇呼,面色急羞。 “客人?什么客人!” 徐财旺停止作怪的手,往正屋里看去。 “徐财旺,你可认识我?” 白衣短打的少年从里屋走出来,摘下头顶的斗笠,一双桃花眼炯炯有神。 “啊——是你!” 待徐财旺看清客人,吓得转身就逃,但后者的速度显然更快,在他打开院门前就截住他的退路。 “白秋雨……” 徐财旺满头大汗,步步后退,前几日他已知晓白秋雨的厉害,此番再遇上他,便越发惊恐。 白秋雨步步紧逼,“告诉我,李烬霄此刻身在何处?” “公子他人在……” 徐财旺垂眸躬身,尾音未落时,眼底凶光一闪。 寒光破空声乍起! 他藏在袖中的匕首如毒蛇吐信,直取白秋雨心口要害。 白秋雨瞧着那道寒光,仅后侧半步,便轻易地避开。 徐财旺哪肯罢休,瞅准白秋雨后退之机,如鬼魅般欺身而上,手中匕首化作一道道夺命光影,招招狠辣地朝白秋雨杀去。 不过短短数个呼吸间,他竟已攻出三十几招,刀刀带风,似要将白秋雨置于死地。 白秋雨神色平静,面对这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身形如燕,游刃有余。 “招式过于繁杂,反而华而不实,根基更是不稳。我让你瞧瞧何谓一拳制敌!” 瞧准徐财旺招式间的一丝破绽,他猛然出手,如蛟龙出海,右手一拳轰向徐财旺的心口。 却响起金属的碰撞声 反观徐财旺如石子一般朝后射去,砸碎左厢房的大门,响起一阵哀嚎声。 “难怪,雨泽湖畔你接我一拳还能继续逃跑,原来是带了护心镜。” 白秋雨感受着拳头上传来的异样感,神色了然。 就在此时,那女子趁他分神,抄起一个陶罐,悄无声息地快步上前,恶狠狠地朝白秋雨脑袋砸去。 白秋雨却似背后长眼,身形一侧,陶罐擦着肩膀砸空。 他顺势转身,一脚迅猛踢出,女子如断线风筝般被踢飞,重重撞在大门上,两眼一翻,直接晕死了过去。 “操,你娘的!” 徐财旺如疯狗般从屋内暴冲而出,手中扬起一团石灰粉。 抄起一把大砍刀,势大力沉地朝白秋雨脖颈狠狠砍去。 那刀刃携一丝真气,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 白秋雨双目紧闭,仅探出双指,如铁钳般精准夹住砍来的大砍刀。 手指上覆着一层薄薄的妖气。 “这怎么可能!” 徐财旺双目圆睁,眼中满是惊恐与难以置信,仿佛见了鬼魅一般。 “没有什么不可能!这便是我这三日苦修的成果。” 白秋雨手腕一转,夺过大砍刀,以刀面扇在徐财旺的脸上。 力量之大,把徐财旺扇了几个跟斗,重重地撞在台阶上,摔的头破血流,颌骨错位。 白秋雨居高临下,一脚踩在徐财旺的胸膛上,“最后再问你一次,李烬霄身在何处?”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七章,密境之约,西荒路远 徐财旺被那一刀扇的头昏脑胀,颌骨错位,摇摇晃晃的甚是滑稽。 白秋雨轻笑一声,咔嚓一声!把他颌骨错位纠正过来。 “现在可以说了。” “我若说出来,你可愿饶我一命?” “只要你如实回答,且按照我说的去做,我自然不会杀你。” “好,我告诉你,公子人在听风巷,兰台府。” “那我问你,前几日,你为何认出我易容后的身份来,你可别告诉我,是你猜出来的。” 徐财旺眼神飘忽不定,却被白秋雨再次一脚踩在胸膛上,“告诉我,不然你今日必死。” 徐财旺终于下定决心,张嘴道:“是云……” 骤然一道飞镖从门外射来,射穿徐财旺的咽喉。 白秋雨猛转身,见一道黑影刷的一下,朝远处逃走,他连忙去追。 “贼人,别逃,有种一战。” 可追了几条长街,并未追上黑衣人。 白秋雨站在一队过往的丧葬队中,询问一番,才知是方家的叔婶夜间上茅厕,不甚掉入茅厕淹死。 白秋雨摇摇头,“这真是恶有恶报,掉入茅厕淹死也算是最有应得了。” 听风巷兰台府,蝉鸣刺耳。 李烬霄坐在石亭下,看着丫鬟用粗陶碗装满凉茶。 赵云方三家家主接过碗,倒影在茶汤里摇晃,三人互看了一眼。 赵家主赵天赐一饮而尽,把碗重重砸在石桌上: “我说李贤侄,你竟然诚心找我们合作,就别藏着掖着了,我且问你那密境到底在何处?” 李烬霄立刻展开泛黄的地图,指了指某处:“那密境就在这府中。” 云昭然抿了口凉茶,眉头微皱,“此处密境如何打开?” “小子实力有限,根本打不开这座密境,到时还麻烦三位叔叔出手鼎力相助才行。” 李烬霄掏出三块黑铁令牌,递了过去,同时把开启密境需要他们协助的方式告诉于三人。 到时他们四人,站在庭院中的东南西北角,催动罡气,再施展法门,便能打开密境的封印。 得知开启密境的法门后,云昭然收了令牌,“打算何时开启密境?” 李烬霄饮一口凉茶,“如今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东风了。” 方家家主盯着李烬霄的双眼,“什么东风?” “白秋雨!”李烬霄脸上升起一丝冷意,“若是我推测不错,他此时怕是已从我手下嘴中得知了此地,想来不久后,便会赶来。” “等那小子来此干嘛?”云昭然抬起眼皮,瞄了一眼李烬霄。 手中的茶碗被他轻易地握碎,放在一角。 前几日白秋雨闯进府邸,在逃走之际杀了不少家丁,并且还杀了那位鹰钩鼻大人,想到此处他就狠的牙痒痒。 如今云赵两家视白秋雨如宿敌,满城寻找他的踪迹,狠不得群起而杀之。 当提及白秋雨,李烬霄就感觉凉亭下的气氛越发压抑,像是处在密不透风的阴暗坛子中。 他心中冷笑,面上却挤出笑意解释道:“开启密境,还差白秋雨手中一物。三位叔叔,趁现在赶紧让家族弟子做好准备。” 顿了顿,压低声音补充:“这密境只许了凡境以下修士进入,越境者会被禁锢镇杀。一旦进去,功法、丹药、神兵应有尽有。” 当李烬霄把一切都交代清楚后,赵云方三家家主便转身离去。 李烬霄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露出一抹冷笑,眼中有杀机闪过。 待三家家主离去片刻后,一道倩影从后院拱门走出来。 三家家主出府门后,云昭然瞧着手中的铁制令牌,“你们说这小子的话有几分可信!” 方家主回头看了眼府邸,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如饿狼盯住了一只山羊,垂涎欲滴: “这小子看着就不简单,心机太重。且不说他突然开始修行,单看他如今藏海境中阶的修为,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提升如此之快,必定藏有秘密,这秘密定然与那密境有关。” 方家家主满是怨气,“哼,想不到我们三家为了谋划那密境相互斗争多年,却被这小子捡了便宜,那鬼无生怕是已死在他手上了。” “那白秋雨的命我要了,至于青阳观秘宝,我们三人平分。”赵天赐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若是李烬霄这小子敢在背后耍心机,便送他去见他那地下的知府老爹。” 三人在府外低声谋划完毕,方家主最后回望一眼紧闭的府门,将令牌揣入怀中。 云昭然轻敲手中折扇,似在斟酌什么,而赵家主已背手先行。 三人谋划皆为各自利益,而李烬霄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案板上待宰的鱼,随意拿捏罢了。 乾启十八年,九月十八,黄历上记宜出行。 白秋雨给弦歌煮了一碗阳春面,二人各自端着一碗面,坐在门槛上吃。 谁也没说话,只专心的吃面。 不远处的亭下,坐着两人,一位韩牧司,另一位却是慕北辰。 叶弦歌的叔叔! 他自上此与老乞丐出城决一死战时,却遭敌人偷袭。 二人联手御敌,奈何真元损耗过半,只能选择逃走。 为免牵连弦歌,他与老酒丐分头行动,凭借地势之利引开追兵,这才回到沅州城。 二人对视隐隐有剑光流转,周遭无风,秋蝉不敢鸣,亭外空地上死了无数的飞虫。 “听闻西荒有一脉剑修,名叫西荒剑脉,剑法别树一帜,阁下便是那一脉之人吧!” 慕北辰点点头,算是承认自己的身份。 “我听修行界传你被大齐皇帝老儿砍了脑袋,原来你躲在这城里逍遥自在,这些年还下棋么?” 毕竟,韩牧司的棋艺比他的剑道更出名。 “酒可以不喝,但是棋必须下。”韩牧司翻手间,桌上已多了一副棋局,“趁着有点时间,要不我们下一局!” “好!” 慕北辰拈起白子,重重拍在天元:“起手镇天元,此乃棋道大宗师风范!” 韩牧司瞥眼棋盘,黑棋斜斜挂角:“以柔克刚,这叫深藏不露。” 白子横冲直撞,黑子见招拆招。 “韩兄这招守中带攻,不愧是江湖老狐狸!” “过奖!慕兄这招直捣黄龙,连我都差点招架不住。” 刚路过石亭的夜枭,瞧着二人互相夸赞,如棋逢对手一般,走上前一观棋局,掩面走人。 难怪二人棋逢对手,原来韩牧司遇见一个比他还不如的棋手。 当二人厮杀至中盘,难分输赢时,慕北辰却一手压在棋局上。 “韩兄,今日就下到这里,来日有缘再跟你杀一盘。” 他扭头,便见叶弦歌背着一个小包袱,从屋中走出来,身后跟着白秋雨。 “北辰叔,我们可以启程了。”叶弦歌轻生喊道。 “小姐,此去西荒路途遥远,我已为你备好马车。”慕北辰从石亭走出来,跟着弦歌走出别院。 院外停着一辆马车,拉车的是半混血妖马,踏云驹。 与寻常战马日行百里便力竭相比,踏云驹四蹄生风,一日千里不歇,转瞬即逝如穿云破雾。 坐在马车上,弦歌朝白秋雨挥挥手,“哥,等我继承父亲的传承后,我就来皇城找你。” 白秋雨快步上前,把一只墨玉狐狸放在弦歌手中,“西荒之行,一路平安,我答应你一定会在皇城等你归来,到时我带你看遍皇城烟花灯火。” 弦歌握紧那墨玉狐狸,别过头,眼角有泪珠,摇摇欲坠。 “北辰叔,我们走。” “驾!” 慕北辰扬起马鞭,驱赶马车朝长街深处使去。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八章,我压一条命 慕北辰眉头一挑,“小姐,你若是不愿跟那小子分开,我把他抓来,咱们一起回西荒!” 弦歌拭去眼角的泪,笑了笑:“不用了,西荒之行并不安全。再说了,我懂他,他一直把什么事情都扛在自己身上,尤其在我昏迷后,他无比的自责。” 她握紧掌心墨玉狐狸:“如今,我这个负担不在他身边,他就可以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的事情,比如去闯那密境,杀李炽霄。” 屋檐下的铜铃在凉风中叮咚作响,几片枯叶满天飞舞,古铜色的马车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 也消失在白秋雨的视线中。 巷口,白秋雨静静站在那里,像是站了许久,他轻声道: “暂时的离别,是为了下次再重逢,丫头,珍重。” 马车上,弦歌终于压制不住心中的离别愁绪,轻轻拉开车窗,回首空无一人的长街。 泪水已盈满眼眶,模糊了视线。 哥! 此去山川千万里,相逢之日恐无期。 你一定要保重! 等我回来。 风轻轻拂过衣角,白秋雨转过身,却猛的一怔! 一颗硕大的光头挡在他面前,在阳光下,散发着刚蒸熟的大肉包气息。 白嫩可口!! 白秋雨脸色一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小僧刚好路过,就看见你们兄妹离别!” 六戒和尚双手合十,看向长街,“小白施主,弦歌这是去那呀?小僧还未来得急向她说声告别的话。” 白秋雨推开和尚,朝前走去,“别打我妹的主意,不然,你死定了。” 六戒,道:“小僧,只是对小白施主蛮感兴趣的。” 白秋雨一怔,“趁着我心情不太好,给我滚,不然别说我揍出家人。” 六戒和尚,道:“小白施主,我给你念一篇心经,帮你静心。” “秃驴,我叫白秋雨,不叫小白施主,还有你我不是很熟,你跟着我屁股后面,究竟有什么企图?” 步步逼近,六戒和尚被压到墙上,“你别告诉我,你想跟我做朋友!” 他抬起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的多,像小白施主这么聪明,应该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白秋雨盯着六戒的光头:“秃驴,你再敢叫我小白施主,我保证揍的连你家阿弥陀佛都不认识你。” “小白施主,你毁辱小僧可以,但你不能毁辱佛主,还有小僧最讨厌被叫秃驴。” “死秃驴!”白秋雨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一颗肉包大的拳头,朝白秋雨的脸上轰去。 白秋雨倒飞出去,抬起头时,眼窝多了一道黑眼圈。 “死秃驴,你敢揍我。”白秋雨冲上前,朝六戒和尚的脸一拳挥出。。 “哎呀——” 六戒和尚松开手,左眼多了一道黑眼圈,与白秋雨右眼的黑眼圈甚是相配。 二人相互嘲笑一番,骤然再次交手。 皆未使用全力,只是试探切磋。 “死秃驴!” 白秋雨一声暴喝,拳风裹挟破空锐响直取面门。 六戒和尚双掌一错,踏出佛门八卦步硬撼, 刹那间气浪翻涌,枯叶卷着砂砾冲天而起,方圆十丈内扬尘弥漫。 拳脚相撞似闷雷,交手不过数合。 白秋雨骤然欺身,气血如虎,脚下青砖破碎,一记“道衍拳”轰出。 六戒和尚施展佛门金刚拳全力迎击。 两股巨力相撞如惊雷炸响,六戒和尚整个人倒飞而出,撞倒青砖堆砌的墙面。 他挣扎起身,喉间腥甜翻涌,震惊道: “好霸道的肉身!小僧苦练多年的肉体竟然不敌,他还是人么!” 此刻,韩牧司从大门走出来,阻止二人继续打斗,“成天就知道打打杀杀,走,跟我去吃碗牛肉面去。” 刘家寡妇的牛肉汤摊位外,又多了两位客人,一位白衣如仙的少年公子,一位红尘不染的少年和尚。 可二者,皆头顶一颗乌黑的熊猫眼。 “二位客官,你们要的面来了。” 刘寡妇端着两碗汤面,一碗牛肉汤面,一碗素面,分别放在公子与和尚面前。 韩牧司坐在一旁,端着一碗牛肉面,边吃边说:“臭小子,你下的面,也真难吃,真不知道你们咋吃的那么津津有味的,难不成是我味觉失灵了!” 白秋雨:“……” 六戒和尚双手合十,“韩施主,你若是不喜欢吃,可以倒给狗吃,但是你不能说小白施主做的面,猪狗都不爱吃!” 哎呀! 韩牧司与白秋雨同时收回拳,六戒和尚的黑眼圈浓黑如墨。 二人同时喊道:“闭嘴!” 六戒和尚委屈的扭过头:“女施主,小僧要的是牛肉汤面,大片的牛肉,不要素面。” “老板娘给他加上牛肉汤料,这秃驴太虚了,得大补。”白秋雨拿起筷子大笑道,“他钱不够,我来付。” 老板娘失礼一笑,赶忙给素面加上牛肉汤料。 二人便埋头吃起牛肉面来,周围的百姓突然见到和尚,且对方不忌荤,好奇的看着和尚。 六戒和尚也不在意,埋头吃面。 二人饭量很大,各自吃了十八碗汤面,真不知他们的肚子是如何容下的。 老板娘在一旁忙给他们添加牛肉汤料,恨不得把仅剩几颗肉沫也要舀进他们碗里。 此生能遇见这么爱吃她煮的汤面的人,他们是第二第三人。 “老板娘,我买账,”白秋雨放下最后一碗面,“五两银子,不用找了。” 白秋雨出手向来阔气,看对方也不容易,便更大方一些。 老板娘接过银子,甚是感激。 “小子,那丫头一走,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更轻松一些,更自在一点。”韩牧司看向白秋雨,咧嘴一笑,“是不是那丫头管的太严了,你活的很累。” 闻听此言,白秋雨一口凉茶全喷在六戒和尚的脸上,他歉意道:“秃驴,这可不能怪我,他说的话让人憋不住。” 六戒和尚用僧衣擦掉脸上的水渍,双手合十,念咒止嗔念。 白秋雨盯着茶碗,神色有几分悲愁,“我就是个灾星,跟着我只有阎王殿的路。她不一样。” 喉结滚动两下,他突然笑出声,“我这条烂命注定要逆天而行。而她,我希望她走的是阳关大道,好好活着。” 杀师尊的仇人还没找到,他走过的每一步都踩着刀尖。 丫头在身边时,他连喘气都怕连累她,如今人走了,胸口空落落的,又盼着她回头。 眷恋与解脱在心里拧成死结。 与六戒和尚打闹,也只是为了缓解内心深处的难言之情。 韩牧司长叹一口气,拍了拍白秋雨的肩膀,脸上如痴情客一般惆怅: “秋雨啊,修行之路本就波谲云诡,谁又能说自己不是在逆天而行?莫把自己当作灾星,你有你的侠义,她有她的命数。” 他盯着筷子上的牛肉,眼中有追忆,“但记住,这世道,变数太多,莫等失去才追悔莫及。” 白秋雨双眼冒精光,“韩师,我说你这是有故事呀,要不跟我们唠嗑一下。”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六戒和尚一边念咒,另一只睁开的眼盯着韩牧司。 韩牧司一巴掌扇在白秋雨的脑门上,“臭小子,想听故事得加钱。” 白秋雨豪气冲天,一掌拍在桌上,竟是一百两白银,“这些钱可够?” 六戒和尚掏出自己的十两银票,压在桌上,“小僧,加十两。” 一袭黑红襦裙的女子,把修长洁白的手,压在桌上。 “那我压一条命。”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四十九章,三日之约 日隐没,叶纷飞,长街杀机暗藏。 “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应该就是来自神都洛阳的天宪台大人吧!” 白秋雨瞧着对面的黑红襦裙女子,手已握住鱼牙刀,气海洞天的妖力蠢蠢欲动。 “不知大人如何称呼!” “天宪台少卿,夏明玥。” 夏明玥撩着碎发坐下,黑红襦裙扫过木凳,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神都传闻你长得五大三粗,凶神恶煞似屠夫,如今一见,你挺俊秀的,果然传言不可尽信。” 白秋雨眉峰微动,尚未开口,却见夏明玥忽然敛了笑意,指尖划过桌沿凝结的冰霜:“白秋雨这名字,倒应了那句‘白首未染人间色,秋雨偏生劫后寒。” 话音陡转,她猛地倾身逼近,香风里裹着森冷杀意,“可我倒好奇——你一个刚踏入修行的黄毛小儿,谁给你的胆子,敢杀一州知府的命? 面汤摊瞬间死寂,粗陶碗跌落的脆响,惊得众人脖颈绷紧,呼吸凝滞。 “没有人给我勇气,不过是心中秉持着一缕公义罢了。”白秋雨神色镇定,目光疾转,便见长街两头,各站着一名身着玄黑劲服的男子,恰好堵住了他的退路。 “看来,今天想要全身而退,怕是很难了。” “我特意为你,自神都而来,跨越百千里,你难道就这么想逃么!”夏明玥胸有成竹道,灼灼逼人。 “真正的杀人凶手并非是我,另有其人。”白秋雨面色一沉,实在是盛情难却。 没人愿意无辜被别人惦记,尤其惦记他的人,是想取他命的人。 夏明玥面上似笑非笑,可神色中满是不屑与质疑:“你一个身负杀朝廷命官罪名的嫌犯,凭什么指望我相信你的话?” 白秋雨猛地站起身,手拍在桌面上,“给我三日,我可把杀人凶手带来。” “我韩牧司为他作证!”韩牧司拍着胸脯道,“要是三日后他敢跑,我亲自把他拎回来!” “既然韩叔都为你作保,那我便信你一回,只是以防万一。”夏明玥双手掐诀,一道梅花状印记没入白秋雨印堂:“这是我的道印,你若是三日内没带回凶手,此印便会要你的命。” 白秋雨深吸一口气:“三日后,我定来赴约。”说罢,朝韩牧司点点头,带着六戒和尚离去。 韩牧司示意刘寡妇给夏明玥添碗凉茶:“这地方偏僻,没什么好茶,你就尝尝此地道的凉茶解解暑。” 夏明玥接过茶碗轻抿一口,茶香微甜清香,算是不错的凉茶。 她抬头,问道:“韩叔,青阳观被毁、妖王逃脱一事,您可有线索?” “凶手是炼门的人。” 韩牧司也端起茶碗,一口牛饮凉茶,“至于幕后黑手,八成是朝廷某位权贵。炼门那帮杀手只认钱,杀人不眨眼,还被种了噬心印,没等开口就会暴毙,幕后真凶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那青阳观被毁,可与凌烟城有关么?”当下,夏明玥布置一个隔音阵,她把凌烟城被银月妖王带妖兵攻破城门,其父与将士们共存亡一事,全说给韩牧司。 “什么,凌烟城竟然被银月妖王攻破城门,你爹已阵亡。”韩牧司听完此话,猛地站起身,神情激动。 “韩叔,此战况我以道法传回师尊那里了,想来不日后,整座大齐都会得知凌烟城被妖王攻破的消息了。” 韩牧司缓缓坐下,“所以,你认为青阳观被毁与凌烟城被攻破,与背后的幕后主使有关!” 夏明玥点点头:“世间并无绝对的巧合,你不觉得青阳观被毁,观主被杀,妖王逃出生天,再是凌烟城被攻破,都是暗中之人刻意安排的么!”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若是想找出真凶怕是千难万险。” “所以,我想询问您,可否知晓青阳观被毁的线索么!” “我不是打击你,想从那帮炼门的杀手中得知消息怕是白费了力气。”韩牧司摇摇头,很是坦率的说道。 夏明玥盯着他袖口新蹭的泥点子,突然发问:“你护着白秋雨,图什么?” 老韩挠了挠乱发:“前不久跟观主对弈,十盘输了九盘半。那老东西临走前摆了盘生死局,说输了就得护着他徒弟。” 他哼笑一声,指节敲了敲桌角,“分明算准了我要栽跟头。” 夏明玥瞧着韩牧司,一副了然的神色,“然后你果然输了最后一局,对吧!” 韩牧司点点头,又干了一碗凉茶,垂头丧气。 夏明玥自然晓得这神都闻名的“烂棋王”。 他与礼部尚书公子,明安王合称为“一痴二傻三烂。” 礼部公子痴情为红颜散尽家财,明安王当街裸舞。 而眼前这位,曾执掌二十万玄甲军的镇北大将军,却因一盘棋彻底断送前程。 当年边疆告急,八百里加急军报在案头堆成小山,他却盯着西域进贡的玛瑙棋盘,将调兵虎符随手压在棋谱之下。 待破完那盘所谓的"千古绝杀局",三州防线已被敌军撕开缺口。 皇帝盛怒之下,发出十二道召令把他召回神都,关押天牢严审。 好不容易,熬过一年,被放出监牢,已无人形。 可伤势好后,韩牧司仍是左手攥着残破的虎符,右手揣着油腻的枣木棋子,整日在街头巷尾的棋摊钻营。 旁人笑他“手持龙骧局,下成蚯蚓爬”,他却拍着棋盘大笑:"将军百战身名裂?不如一局到天明!” 如今他被贬兵马都监一职,已有十年有余,具体内幕如何,旁人断不可知。 韩牧司抬头望着积压已久的雷积云,正是一幅山风欲来风满楼之势,道:“凌烟城之事,你爹死不了。正所谓好人不长命,坏人遗祸千年,阎王爷见了他都得绕道走。” 夏明玥:“……” 世人皆说韩牧司,心直口快,刀刀见血封喉,果然不假。 即便十年不见,他还是如此。 韩牧司敲了敲茶碗:"凌烟城的事,你派人去了?" 夏明玥转着腰间的桃花坠子:"昨日加急文书,人已经在路上。" “那就等着吧。”韩牧司突然凑近,目光如鹰,“不过我更好奇——为个杀知府的修行者,陛下竟派天宪台少卿亲至,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夏明玥放下腰间坠子,冷声道:“大齐国苍梧修士频繁插手朝政,各州县妖邪作祟……儒以文乱纲,侠以武乱禁,陛下此举,不过是杀鸡儆猴,震慑那些妄图扰乱朝纲的宵小之徒罢了。” “十八年前先帝举倾国之力讨伐宗门,最后折戟沉沙。如今这位皇帝,想用杀鸡儆猴的把戏镇住群狼?”他望着天边翻涌的雷云,粗犷的声音里尽是嘲讽,“这天下从来都是宗门掌雷火,朝廷执笔墨。就凭他这点手段,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 夏明玥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望着天边暗涌的雷云,十八年前那场浩劫的传言如毒蛇盘踞心头。 那时她岁数尚小,却总听老嬷嬷们窃语——灾变当夜,流星如血色暴雨倾泻,正中皇城御书房,地动山摇间。 竟有白衣仙人踏火而来,以一道青光平息天怒。 更骇人听闻的是,坊间流传的秘辛。 有人说先帝昏庸无道,沉迷酒色,致使天灾人祸不断,最终导致天罚降世。 也有人言,那场流星雨根本不是天灾,而是宗门大能与皇室博弈的手段。 但无论哪种说法,随着新帝登基,有关先帝的一切都成了禁忌。 随后颁布一则《禁言昭》如寒铁枷锁,将先帝年间的一切议论绞杀殆尽。 街头巷尾的谈天者被剜舌充军,书斋里的文人因片语获罪,就连宫廷画师描绘先帝旧像,都被冠以“谋逆”重罪。 久而久之,先帝时期的真相如同沉入深潭的铁锁,被岁月锈迹层层包裹,无人敢碰,也无人能解。 如今,韩牧司的话如重锤叩击心门,夏明玥喉间发紧。 有些真相一旦触碰,轻则万劫不复,重则...... 她不敢再想,只觉后颈泛起丝丝寒意,仿佛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场不该有的对话。 轰隆一声! 惊雷劈开云层,雨幕轰然砸向长街。 长街炸锅般骚动,百姓抱着头往屋檐下狂奔,木屐踩碎满地水花。 韩牧司的背影裹着雨雾渐行渐远,夏明玥立在原地。 她仰头吞下混着雨水的凉意,喉结滚动——十八年前那场流星雨,是否也这样浇透了皇城?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章,鹤返 听风巷,兰台府。 秋雨如幕,两道身影踏破雨帘而至。 一人白衣染雨,手提一口森然鱼牙刀。 另一名僧人手持佛珠,面带疑惑:“小白施主,带小僧来此为何?” “杀人,抓人。”白秋雨声音冷冽,雨水顺着他清瘦而坚毅的脸庞滑落,“若惧杀业,此刻离去尚可。” “阿弥陀佛!”六戒和尚双手合十,宝相庄严,“小白施主的敌人,便是小僧的敌人。吾斩罪业身,非斩世间人。” 白秋雨瞥他一眼:“算我欠你个人情。” 这和尚缠着自己,虽行为古怪,但暂无恶意,便随他去吧! “李二狗,我白秋雨来了。”他一脚踹开朱红大门,门轴断裂的脆响惊飞了檐下躲雨的麻雀。 嗖嗖嗖——! 数支冷箭破雨袭来。 白秋雨手腕一抖,鱼牙刀划出银弧,箭矢尽断。 “呵,这是候我多时了?”他冷笑环视,院角弓手引弦待发,持刀侍卫围成半圆,刀光在雨中闪烁,杀气弥漫。 高椅上,中年男子端坐,声音阴沉:“白秋雨,识相点交出东西,否则,此地便是你埋骨之所。” “就凭你们?”鱼牙刀在掌中转出半圈寒光,白秋雨身影已如离弦之箭冲出。 “放箭!” 在中年男子的厉喝声中,箭雨泼天。 刀光织网,断箭纷飞,白秋雨已鬼魅般欺近弓手阵前。 “拦住他!”中年男人嘶吼,侍卫挥刀扑上,刀风搅碎雨幕! “阿弥陀佛!” 六戒和尚踏雨而来,双掌推出时带起佛号,掌风扫过,侍卫们像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砸在地上呕出鲜血。 与他相比,白秋雨的刀更快,横劈,斜斩……动作简洁狠辣,如砍瓜切菜,前排侍卫瞬间倒下一片。 待六戒解决另一边敌人,白秋雨已收刀而立,刀锋滴血未染,只余满地呻吟。 “阿弥陀佛。”六戒和尚跨过伤者,叹息,“小白施主刀法精绝,然杀心过炽,恐堕杀道,灵台蒙尘。” “别说我,你的拳头可也不善。”白秋雨抬眼睨他一眼,哼笑一声,“倒是你的嘴巴,比你的拳头更毒三分,咒我入魔,是何居心!” “善哉善哉!”六戒和尚双手合十,笑道:“小白施主若不入邪魔道,小僧如何能渡你一回。” “我懒得跟你斗嘴。”白秋雨一跃落在狂奔的中年男子前,刀尖抵住其咽喉,“李二狗身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后院中。 李炽霄正与三家家主对饮,身后站着各家年轻子弟。这些人,曾是白秋雨点头之交,自青阳观剧变后,早已形同陌路。 人心凉薄,于白秋雨而言,早已看透。 家奴连滚带爬冲入:“公子!不好了!白秋雨…带着个凶和尚杀穿前院,朝后院来了。” “慌什么?”李炽霄捏碎酒杯,酒液顺着指缝淌下,“这么多高手,难道还拿不下这二人?” “我说李贤侄,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何时才能开启密境?”云昭然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云叔稍等。”李炽霄笑了笑,“手下人不够,还请各位叔叔派些人手,擒了白秋雨。” “我去会会这小子!”云昭然身后的云安霍然起身,眼神倨傲,视白秋雨如草芥。 “同去!”赵家赵强也按捺不住,眼中凶光毕露。 “好!”李炽霄笑意更深,“既然二位联手,定能手到擒来。” 看着二人带手下离去,楼上三位家主目光闪烁,各怀心思。 赵家主沉吟片刻:“我也去看看。”起身跟上。 前院,一名重伤的侍卫倒飞至云安、赵强脚下,血手抓住云安裤脚:“公…公子救我…” “滚开!” 云安嫌弃地一脚踢开,抬眼望去,雨幕中,白秋雨与六戒已放倒最后几名护卫,遍地狼藉。 “白秋雨!半月不见,你竟也成了武夫?”云安拔剑出鞘,剑尖直指,怨毒道,“昔日仗着你师尊,屡屡欺我,今日,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云狗蛋,”白秋雨刀指其人,声音冰冷,“你与李三蛇鼠一窝,欺男霸女,恶贯满盈。今日,该了账了。” “找死!” 云安剑如惊鸿,瞬间挽出七朵剑花,朝白秋雨围杀而至。 白秋雨眼神一厉,鱼牙刀悍然劈下。 “给我破!” 水幕炸裂,蕴含九玄妖气的雨滴如箭四射,瓦碎坛崩。 就在云安对上白秋雨时,赵强手持铁锤迎上六戒和尚。 雨幕中,锤影映着雷光轰砸,六戒双掌结印,避开锤影,一掌按在赵强肩膀,后者倒退几步。 “小般若掌!” “继续!”赵强嘴角溢血,低吼一声,再次杀来。 两人拳锤相撞,雨珠飞射,半空银芒乱闪,像暴雨里炸响的雷。 “——看招!” 云安携长剑,招式再变,幻化出三道虚影,上取咽喉、中刺心口、下扫膝盖,正是云家剑招“云缠三变”。 白秋雨横刀急挡,火星迸溅的刹那,云安踏着诡异步法绕至其身后。 寒光一闪,长剑如流云般卷向后颈要害,生死只在瞬息之间。 “小心!” 注意到白秋雨的危机,六戒和尚大喊一声。 “和尚,跟我战斗还敢分心,去死吧!” 赵强手持铁锤,纵身一跃,铁锤发出黑褐色的光芒,重重砸向六戒和尚。 轰隆一声巨响,六戒和尚倒飞出去,撞进房屋中不知生死。 “白秋雨,你必死无疑。” 云安心中暗笑,当下剑招再催,携气海洞天的真气,席卷而出。 可讥诮还未落下,寒芒却陡然凝滞—— 一抹银芒自白秋雨身后刺出,刀尖刺进云安咽喉,鱼牙刀一转。 云安瞳孔骤缩,双手死死捂住喷血的伤口,喉间发出"嗬嗬"气响。 “你……” 指缝间涌出的血液越来越多,还未说出第二个字,便栽倒在地而亡。 “招式华而不实,根基却如此虚浮。云家剑法号称''以柔克刚'',到了你手里倒成了花架子。” 白秋雨长喘数口气息,脸色微白,暗自调整气海洞天的妖力,此招使出,竟消耗了不少妖力。 “你…你一招就杀了云安?!”赵强惊得连退数步,望着地上云安的尸体,再看向白秋雨时,眼中已满是骇然,“那…那是什么刀法?!” 此招,名‘鹤返’。”白秋雨横刀于身前,雨水顺着刀锋滑落。 他在韩师的指导下,把斩虚八式重新打磨一番,创造出刀招鹤返,专门用来克制背后偷袭。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突兀响起。 赵天赐不知何时已立于屋檐之下,周身真气流转,雨水不能近其身寸许。 他看着白秋雨,眼神冰冷如刀:“好一招‘鹤返’!观主剑法通神,想不到教出的弟子,刀法也如此凌厉。可惜啊可惜,他终究是死了。” “住口!不准辱我师尊!”白秋雨眼中怒火升腾,不顾消耗,气海洞天内妖力狂涌,鱼牙刀发出一声尖锐嗡鸣,整个人化作一道惨白刀芒,直刺赵天赐。 “蚍蜉撼树!”赵天赐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冷笑,一步踏出,身影已如瞬移般出现在白秋雨面前。 没有花哨,只是简简单单、凝聚着三境强者全盛的一拳,轰然击出。 砰—— 白秋雨如遭重锤,口喷鲜血,倒飞出去。 赵天赐身形毫不停滞,如大鹏展翅扶摇直上,凌空一脚,裹挟着山岳崩塌之势,狠狠踏下。 “轰隆——!” 地面剧震,烟尘碎石混着雨水冲天而起,白秋雨被硬生生砸入地面,形成一个丈许深坑。 雨雾弥漫,赵天赐飘然落地,负手而立,眼神睥睨。 可,一道惨白刀光破雾而出,刺向他后颈风府。 嗯? 赵天赐察觉有异,识破幻影,身形微侧,反手一拳,轰中白秋雨真身腹部。 白秋雨鲜血狂喷,整个人砸倒假山,鱼牙刀猛插地面,拖出丈长深痕,才堪堪止住去势。 原来赵天赐轰杀白秋雨的那一幕皆是幻影,此刻才是真实。 风雨中,白秋雨扬起头,倔强的脸庞迎着铁拳定格不动。 “我知道……赵北行……是被谁杀的!”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一章,阵法起,密境开 暴雨浇透青瓦,檐角垂落的雨帘劈在青石板上。 赵天赐拎着两人后颈,像拖死狗般甩进满是积水的庭院,铁链在泥水里拖出刺耳声响。 他将白秋雨与六戒和尚二人丢在客厅中,盯着李炽霄的双眼浮现出杀机与暴怒。 “我已经把他们抓来了,何时启动密境?” 李炽霄一把揪住白秋雨的衣领,“你这回终于落到我手上了,我一定要杀了你为我父,为我弟报仇。” 白秋雨仰起头,咒骂道:“啊呸!今日落在你手上,算我倒霉,要杀要剐,随你的便。”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李炽霄拔出身旁侍卫的长剑,即将一剑刺穿白秋雨的咽喉时,却被赵天赐拦下。 “一个将死之人,何必跟他发怒,等你开启了密境,他的生死由你决定。”赵天赐夺过李炽霄的长剑,“你不急着开启密境,莫非是在糊弄我们,此地根本没有密境。” 李炽霄脸色一变,“我岂会骗你们,现在就可开启密境。” 一旁的云家侍卫在云昭然耳边说白秋雨把云安杀了,云昭然冷哼一声,暂未跳出来要把白秋雨如何。 “起阵!” 随着李炽霄的一声令下,他与赵云李三大家主站在各自阵位上。 东西南北,代表震离兑坎,而李炽霄站在震位,象征生机。 四人同时催动法门,将真气不断注入手中令牌。 刹那间,四块令牌缓缓升至众人头顶一尺之处,血光自令牌中暴射而出,如狰狞的蛛网般彼此相连,转瞬便将整座府笼罩住。 从府邸外望去,只见一张血红色的半圆血网赫然浮现,血网之上闪电密布,如银蛇乱舞。 一只飞鸟从枝头惊起,慌不择路地朝远处飞去,却撞在血网上。 “滋滋”声响中,飞鸟瞬间被电成焦炭,“噗”地掉落地面。 与此同时,庭院里那些死去的尸体,在阵法的诡异力量影响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最终变成一具具干尸,场面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赵强冷眼看着这一切,周围的家族弟子也是好奇的观摩着阵法的变化,显得颇为震惊。 远处的云昭然盯着李炽霄,眼底杀机与贪婪交织,心中冷笑:等他开启密境,定要先擒住这小子,他身上的秘密,都该是我的! 李炽霄双手疾舞,口中疾喝:“阵法成,密境开。” 瞬间血光冲天,阵法光芒大盛。 刹那间,家族子弟们如遭泰山压顶,动弹不得,气血凝滞,功法运转更是难如登天。 他们面色惨白如纸,眼神中满是惊恐与绝望。 “你们这群蠢货,还真以为我会好心与你们共享密境?简直可笑至极!”李炽霄张狂大笑,那笑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双手迅速变换法诀,眼神中闪过一抹阴鸷。 瞬间,赵云李三家家主只觉丹田处一阵剧痛,一股诡异的吞噬之力如汹涌暗流,自丹田疯狂涌出。 “怎么会这样!我的力量……在不断流逝。”云昭然惊恐地瞪大双眼,满脸的难以置信。 “这是何等邪阵!”李家主咬牙切齿,却无力反抗。 “李炽霄,你这卑鄙小人,老子要是能脱困,定将你碎尸万段。”赵天赐怒目圆睁,眼中恨意几乎要喷薄而出。 三大家主面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他们这才惊觉被李炽霄算计,看向他的目光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向来只有他们算计别人,此番竟然被这小辈给算计了。 李炽霄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别急,等我借你们的力量开启密境,就送你们下地狱,再把这一切都推到白秋雨身上。” 他双手速掐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血红色的流光“嗖”地落入庭院中央,紧接着,一道旋转的光晕缓缓浮现,光晕之中,隐隐有神秘符文闪烁。 “看,通道已开,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李炽霄再次催动法门,那股吸力陡然增强,如同一头凶猛的巨兽,疯狂汲取着三大家主的力量。 三大家主身形一颤,脸上露出绝望之色,在这股强大的吸力下,他们的身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就在众人皆以为一切将尘埃落定时,局势却陡然生变。 只见一道黑影如鬼魅般疾掠而出,竟是赵强手持鱼牙刀,足尖轻点,瞬间跃上假山。 他纵身一跃,如苍鹰扑兔,鱼牙刀裹挟着凛冽的杀意,直朝李炽霄的脑袋狠狠斩去。 “斩虚八式,开山!” “怎么可能!”李炽霄猛回头,眼中满是惊骇之色,“你为何能在这阵法中行动自如?!” “就算你能动,也破不了这厥阴嗜血阵!” “是吗?” 那“赵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气海洞天内,妖力源源不断涌入鱼牙刀。 只听“铮”的一声清洌刀鸣,似龙吟穿云,鱼牙刀闪烁着诡异光芒,以雷霆万钧之势斩下。 这一刀落下,阵法如遭重击,恰似平静湖面被投入巨石,猛地一震。 然而,这股反震之力凶猛异常,瞬间波及四周,“赵强”躲避不及,被狠狠掀飞出去。 “砰”的一声,摔落在三尺开外,激起一片泥水。 “哼,你根本不是赵强,你是白秋雨!”李炽霄瞧见那熟悉的鱼牙刀,顿时反应过来,怒目圆睁,“等我吸干那三个蠢货的力量,定将你碎尸万段。” “恭喜你,猜对了!” 白秋雨握紧鬼无生所赠玉佩,他能行动自如,显然是这玉佩的功效。 一声冷笑后,撕下脸上人皮面具,再次扬起鱼牙刀,准备发动下一轮攻击。 可就在这时,阵法突然出现诡异的紊乱波动。 “该死,外面有人在攻击阵法。”李炽霄脸色骤变。 在府邸大门外,夏明玥神情严肃,双手快速变幻,掐出山岳印。 她周身气息翻涌,凝聚出浩大的金色掌印,娇喝一声,掌印“轰”地砸向阵法。 只听一声巨响,阵法光芒闪烁,竟真的微弱了几分。 “哟呵,这邪道阵法还挺结实的。”夏明玥秀眉轻挑,眼中闪过一丝凝重,“那就再吃我一掌。” 可还未落下,阵法已破。 原来是府内的白秋雨,看穿阵法的关键,当即朝云昭然挥刀。 “我不信破不了你的防御,还破不了他们。” 他手中鱼牙刀裹着白色刀光,如神龙摆尾般劈向云昭然。 “轰隆!”一声巨响,云昭然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砍飞出去。 “噗通”一声,狼狈地撞进池塘中,活像一只落汤鸡。 随着云昭然被斩飞,阵法彻底崩塌,血光爆发出刺眼光芒,令人无法直视。 就在这光芒中,白秋雨心中暗叫不好,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如潮水般涌来。 他来不及多想,咬牙催动全身妖力,奋力一刀斩出。 “轰隆!” 强大的反震之力如同一头猛兽,狠狠撞在白秋雨身上。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梁柱上,一口鲜血自嘴中喷出。 该死,差一点就真要去见师尊了。 李炽霄单膝跪地,满头长发肆意飞扬,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直视白秋雨:“狗东西,每次都坏我好事,今日我定要你死!” “——李炽霄,我儿赵北行可是被你所杀!”赵天赐睚眦欲裂,一声怒吼响彻庭院。 他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此刻彻底爆发,毫不犹豫地施展赵家武技——虎啸拳。 拳如猛虎下山般朝李炽霄攻去。 “你儿确实是我杀的。” 李炽霄冷笑一声,眼中满是不屑,“等我神功大成,便是你们所有人的死期!” 说罢,他迅速施展炼血幡,化作一道红光,朝赵天赐打去。 随后,他又狠狠瞪了白秋雨一眼,心中虽恨得牙痒痒,但深知此时不宜恋战,纵身一跃,跳入密境通道中,瞬间消失不见。 啊—— 待血雾渐渐散去,赵天赐满心不甘,再次施展武技,不顾一切地朝那密境通道轰去。 “轰”的一声,强大的力量反噬而来,一道黑色电流如毒蛇般狠狠轰在他身上。 赵天赐心中大惊,暗呼侥幸,若非自己体魄强健,怕是瞬间就会被这恐怖的闪电轰杀成灰。 “这力量,竟恐怖至此!” 单膝跪地的赵天赐抬起头,全身焦黑如炭,头发根根直立爆射,间有细碎闪电炸裂,“噼里啪啦”作响,空气中弥漫焦糊味。 白秋雨持刀而立,目光投向那散发着神秘光芒的密境通道。 回头看向赵天赐,“赵家主,你这模样真像边境的昆仑奴,够黑。” 赵天赐:“……” “给我把白秋雨拿下。”云昭然命令道。 赵天赐挥臂拦下云家侍卫,急声道:“这是密境入口,唯有了凡境以下者可入,速进。” “李炽霄遭阵法反噬,战力十不存二。你若能取他首级,我以性命担保,定护你周全,挡下云家。” 白秋雨闻言,回头深深看了云昭然一眼,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没入密境通道中。 “小白施主,等等小僧!”六戒和尚紧跟其后,也跳进了通道。 在其后,赵云李三家的后辈们,纷纷纵身跳入通道。 云昭然气得浑身发抖,拔出怀中长剑,道: “赵天赐,现在该我们了。”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二章,血林障毒 密境深处的阁楼里,金砖铺地,墙壁嵌明珠,一片通明。 六戒和尚坐在雕龙刻凤的蒲团上,面前摆着鎏金香炉,香烟袅袅。 他手里攥着木鱼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嘴里念着经文,声音在空荡荡的阁楼里回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吱呀”一声,阁楼大门缓缓打开。 六戒以为是师尊进来,抬眼望去,却见一群红裙赤足的少女款步而来。 她们手脚上的银铃随着步伐轻晃,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为首的女子身姿婀娜,眉眼含情,朱唇轻启:“小师父,整日吃斋念佛,多无趣呀,我们姐妹来陪陪你,可好?” 说话间,她已莲步轻移,落入六戒和尚怀中,玉手肆意游走。 “小师父,来跟我们快活呀!” 六戒和尚浑身一僵,急忙闭上双眼,手中木鱼敲得愈发急促,嘴里不停念叨: “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汗水顺着额头不断滚落,浸湿了僧袍。 绿裙少女指尖勾着他的袈裟,酥胸压在他的头顶,吐气如兰:“大师整日念空,可知道‘欲’字怎写?来,随我念——” 她突然咬住和尚耳垂,“玉、女、心、经。” 乳香混着胭脂气钻进鼻腔,六戒额间青筋暴起,木鱼槌几乎捏碎:“色、色即是空……” “色若真能成空,”少女忽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处妖异的朱砂痣,“大师又何必出汗?” 她纤指划过和尚喉结,身后七名红纱女子应声散开,环佩叮当间,将他困在满地纠缠的罗裙之中。 “嘻嘻……” 不知何时,石屋角落里还出现了一群乐师,弹奏着靡靡之音。 少女们身着薄纱,若隐若现的身姿在烟雾与光影中更添几分诱惑。 “小师父,快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那女子的声音娇柔婉转,如丝线般缠上六戒和尚的心头。 终于,六戒和尚凡心大动,睁开眼。 眼前美人笑意盈盈,红唇如烈火般明艳,他鬼使神差地迎上去…… 就在这时,一声怒喝骤然响起:“死秃驴,你抱着一具白骨干嘛呢!” 荒地之上,六戒和尚正抱着一具白骨翩翩起舞,嘴唇嘟起,朝它亲吻。 白秋雨急忙冲了过来,随手捡起一根腓骨,狠狠敲在六戒和尚的印堂穴上。 六戒和尚被这一击打得倒飞出去,落地后双目通红,面露凶光,竟张牙舞爪地要杀白秋雨。 白秋雨眼疾手快,锁住六戒和尚,随即取出银针,在妖力的加持下,迅速扎进他的神门、内关等穴位。 大声喊道:“给我醒来!” 六戒瘫在腐叶堆里,汗水浸透了袈裟。 半晌,他猛地撑起身子,双手合十,道: “色欲如刀,剜心蚀骨。若不是白施主这一棍敲醒,小僧今日便要坠入欲道万劫不复了!” 白秋雨收回银针,刮他一眼,“你不是要入红尘,在欲望中寻找解脱之道么,怎么还怕了。” “小僧心力有限,是小僧狂妄自大了,欲海浩瀚,岂敢放肆。”六戒和尚朝远处的白骨架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僧多有得罪了。” 他双手捧起白骨架,把它埋入荒林中。 白秋雨抬头,目之所及,整片森林浸在血色里。 参天大树的枝叶泛着暗红,连荒草都像浸透了血水。 腐叶堆腾起丝丝雾气,在红光里凝成诡异的漩涡。 他盯着空中浮动的血雾,道:“难怪六戒会着道,此地血色瘴气比其他地方更浓郁。” “小白施主,你为何吸入那些障气没有入迷呢?”白秋雨与六戒和尚同行,后者好奇地问道。 “我当然是吃了解毒丹!” 白秋雨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一枚墨绿色丹药:“这是我师尊以前炼制的解毒丹,你吃一颗,省得你等下又中了障气,抱着一具白骨狂啃……秃头和尚啃白骨,想想都让人寒颤。” “善哉善哉……” 六戒和尚双手合十,强忍住一巴掌扇死白秋雨的冲动,若非自己不一定能打赢他,否则铁定要试试。 “这东西能吃么,好像都长墨绿色的霉菌了。”六戒和尚接过丹药,眉头微皱。 “吃就得了,啰嗦个屁,保证毒不死你。”白秋雨夺过丹药就丢进他嘴里,后者吞咽下去。 “好苦呀!”六戒和尚一脸苦相,像是枚苦瓜脸。 “啊——救命呀!” 凄厉惨叫突然撕破死寂。 “走,有人受伤了。” 两人对视瞬间,同时掠向声源。 翻过布满倒刺的山坡,一座断壁残垣的石屋撞入眼帘。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几个人,胳膊腿全被扯得七零八落,内脏像破棉絮般甩得到处都是。 断肢上还挂着没啃干净的血肉,混着暗红血水渗透进荒土,空气里飘着股刺鼻的腥臭味。 “秃驴,你说这是啥东西干的?”白秋雨随手拎起地上一只断臂,断口处皮肉翻卷,鲜血滴答落下。 六戒警惕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恐怕是妖兽。” 刚转身,一阵腥风从荒叶中呼啸扑来,一道血色暗影如闪电般射向白秋雨后颈,尖锐獠牙寒光毕露。 白秋雨反应极快,反手拔刀,利刃捅穿那只兔子大小的妖物。 这妖物浑身长满血色毛发,两颗獠牙从嘴角刺出,四肢粗壮有力,一双血眼透着凶狠与残暴,被刺穿后还在凄厉嘶喊。 “死到临头还叫!”白秋雨满脸嫌恶,一脚踢在妖物身上,将其踹飞出去。 六戒和尚脸色骤变:“小白施主,这次麻烦大了。这是血刺妖,群居妖兽,它这一叫,同伴肯定都被引来了。” 白秋雨深吸一口气,果不其然,只见四周荒叶剧烈翻涌,一只只血刺妖从暗处钻了出来,密密麻麻,眨眼间就汇聚了上百只,将他们团团围住。 “怎么办?”六戒和尚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 白秋雨眼中却燃起兴奋的光,舔了舔嘴唇:“那还用问?杀就完了!” 提刀便朝血刺妖群冲了过去,周身气势大开,毫无惧色。 相同的情况,在这座血色森林中不断上演。 云赵李三家后辈子弟,或二三人组队,或四五人结团,面对各种妖兽,施展各自本领斩杀,他们面对这种境遇,游刃有余,显然提前有所准备。 李炽霄指尖缠绕的血雾如灵蛇盘绕,将炼血幡抖得猎猎作响。 白山巨熊咆哮震得他耳膜生疼,那小山般的躯体裹挟着腥风扑来时,他足尖轻点,身形如鬼魅般擦着熊爪的劲风掠出。 十多具妖兽白骨躺在荒地上,随着李炽霄施展邪道术法,气血化作一缕缕幽光没入他掌心。 吼—— 白山巨熊獠牙迸出涎水,腐蚀大地,后腿猛蹬,山林震颤。 巨爪挟万钧之力拍下,李炽霄施展“血行术”疾退,却仍被击中。 砰的一声! 狠狠撞在一棵血树上,嘴中溢血,震伤五脏六腑。 “这白山巨熊怎么这么强!” 他咬破舌尖,精血喷在半空凝结成血色符文,符文轰然炸裂,一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匕首破空而出。 李炽霄双手掐决,喊道:“血刃锁魂,万劫不复!” 白山熊兽察觉到致命威胁,咆哮如雷,挥爪去拍血云。然而血云竟化作万千血蟒,死死缠住它的躯体。 血色匕首如闪电般刺入它的心窝,符文光芒大盛,白山巨熊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最终轰然倒地,化作一具冒着青烟的白骨,被血云尽数吞噬。 李炽霄站起身,脸上多了一丝血色,“我必须尽快恢复功体,到时打开古城,获取降血老祖的传承。” 说罢,手持血色小旗朝东方奔袭而去。 翻越山脉,浩瀚的平原出现在眼前,一座黑色的巨城拔地而起。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三章,鬼面蜘蛛 血林深处腥风未散,白秋雨反手一刀,挑断最后一只血刺妖咽喉。 血顺着鱼牙刀坠落。 “这帮妖憨憨。”他刀尖挑开血刺妖胸膛,三两下剜出花生米大的妖核,“为了报仇不要命,这送上门的买卖倒是省事。” 一百多具妖兽尸体堆成暗红山丘,白秋雨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刀背拍在六戒肩头:“秃驴,过来帮忙挖取妖核?” 六戒摇摇头:“太脏了,小僧拒绝。” “呵!秃驴就是矫情,我不嫌脏,我挖。”白秋雨拎刀俯身挖妖核,忙得手不停歇。 等白秋雨处理好妖核后,六戒伸手讨要:“小白施主,小僧要一半。” “死秃驴,就会趁火打劫。”白秋雨用脚朝他推三分之一的妖核,又把两枚妖核踢回来,“别说我小气,这些都是我一颗颗挖出来的,分你这么多够意思了。” 六戒瞧着他面前那明显多很多的妖核,伸手去夺,却被白秋雨瞬间收取盘龙戒中,自己那堆又被他摸走两块。 “继续!这回可是泼天的富贵,我得多弄些,给丫头攒足修炼资源。”白秋雨拍了六戒肩膀一下,悄悄把手上的鲜血擦净,“等出了秘境,把妖核换钱,我请你去醉花楼玩。” 白秋雨邪邪一笑,脑海中已浮现六戒和尚在花楼手足无措的模样。 他虽从未涉足风月场所,但跟着师尊研习医道多年,深知“精元亏虚,道基不稳”的道理,自然不会以身犯险。 此番怂恿,不过是想看六戒和尚如何吃花酒罢了。 “阿弥陀佛,小僧不去。”六戒合十,义正言辞。 经色欲魔考后,他畏欲如畏刀。” 当白秋雨铁了心要为丫头攒一份修行资源后,这片血林便成了修罗场。 刀光过处妖雾散,掌影落时兽魂消,不过数个时辰,漫山遍野的妖兽皆成了他盘龙戒里泛着幽光的妖核。 “一枚妖核换一块灵石,我要当沅州首富!” 白秋雨扛着滴血的鱼牙刀仰头大笑,惊起林间一群血色飞鸟。 …… 山谷中,五名赵李云三家弟子正经历一番厮杀后,发现岩壁上生长一株灵芝。 “云鹤,那株灵芝应该有千年时间了,等采了换成灵石,我们五人各一份,这次真是赚大发了。” 李佳琪搀扶着一人从旁走出来,至于云鹤则是在忙着割开妖兽的胸膛,从中挖出一枚妖核。 除了妖核,皮毛能炼甲、骨骼可淬兵、而妖肉更能打磨武夫体魄,这些都是好东西。 她身上有枚存储袋,是李家主给领队子弟备的,空间约一丈见方。可惜容量有限,不然把这些尽数带走,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李俊,快去把那株灵芝草采下来。” 名叫李俊的旁系弟子,听从李佳琪的吩咐,去采摘那株灵芝草。 云鹤眼底凶光乍现,长枪刺穿一人咽喉,又横扫斩飞赵家男子,后者落地气绝。 那人重重落地,没了气息。 李佳琪踉跄后退,被枯枝绊得险些摔倒:“云鹤!你疯了?” “我疯了?”云鹤满脸狰狞,枪尖滴血,“老子讨好你这么久,你眼里只有赵阳!往后他赵家必亡,这灵芝归我,你也得归我!” "你就不怕李家报复?"李佳琪厉声质问,往后退去。 云鹤狞笑:“等我享用了你,再杀你灭口,谁能知道?” 正摘灵芝草的李家旁系见状,慌忙跳下崖壁逃跑。 云鹤冷哼一声,长枪挥出,一口长剑被击打出去,瞬间贯穿那人胸膛。 解决完碍事者,云鹤目光贪婪地落在李佳琪身上,长枪上扬,枪尖勾住李佳琪衣领猛地一扯。 “刺啦”一声脆响,绸缎应声而裂,大片雪白肌肤随着纷飞的布片暴露出来。 “啊~~” 她慌忙将双臂交叉护在胸前,可半露的肩头与锁骨处的红晕,还是被云鹤贪婪的目光咬住。 长枪往下一扫,她腰间系带崩断,外衣彻底滑落,只剩单薄肚兜堪堪遮住要害,布料下若隐若现的轮廓,让云鹤呼吸愈发粗重。 “这次你终于归老子了。” 云鹤长枪哐当落地,饿狼般扑上前,扣住李佳琪后颈,粗暴地堵住她的唇。 掌心肆意揉捏她胸前柔软,喉间溢出满足的闷哼。 “唔——!” 李佳琪挣扎间,藏在袖中的匕首狠狠刺入云鹤侧腰。 云鹤瞳孔骤缩,未及反应,锋利的匕首已顺势划破他的咽喉。 血如泉涌,他踉跄后退,双手捂住伤口,喉间发出“嗬嗬”气音,瞪大双眼轰然倒地。 李佳琪捡起衣裳裹住身体,冷笑着从云鹤腰间扯下存储袋:“正愁怎么独吞灵芝,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她朝尸体啐了一口,“果然男人都是被欲念冲昏头的东西,真恶心!” 就当李佳琪转身欲取灵芝,却见原地空无一物。 谁……谁盗走了本姑娘的灵芝!”李佳琪双手抓狂,“啊……若是让本姑娘抓到你这恶贼,我一定要把你大卸八块。” 不远处,白秋雨拿着一株灵芝,轻嗅几下,“这千年灵芝的香味就是好闻,满是钱的味道。” 六戒和尚垂涎欲滴:“小白施主,你现在已经掉进钱眼里了。” “谁不爱钱,谁有病。”白秋雨收了灵芝,“见者有份,等出秘境,我给你留一份。” 六戒和尚眉开眼笑,“小白施主真乃大善。” 可还未等二人走出十步,突然地面塌陷,一座五丈宽的巨坑出现。 啊—— 枯叶翻飞,泥土坍塌。 两道身影从上方掉下来,砸在巨坑地面。 白秋雨从泥土中抬起头,“秃驴,你人呢?你若是死的话,那灵芝我就不分给你了。” 一只手从白秋雨的胸膛前颤颤抖抖地爬起来,“小…白施主,你压到小僧了。” 白秋雨连忙从六戒身上挪开,“难怪,我说从上面摔下来,怎么一点痛感都没有。” “小白施主,你看哪里!” 顺着六戒和尚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白秋雨深吸一口气,远处趴着一只两丈宽的鬼面蜘蛛。 在鬼面蜘蛛旁,堆着一座小山似的白骨,皆是妖兽被啃吃后留下的骨架。 若是白秋雨没有猜错,这座血色山脉中,这只鬼面蜘蛛无疑是此地的霸主。 据《千妖谱》记载,鬼面蜘蛛疑似远古遗留下来的凶兽,天性贪婪,喜好吃修行人,蜕变时掘坑藏身,正处虚弱期。 “赶紧走,再晚了,等鬼面蜘蛛醒来咱们都要成为它的粪便。” 白秋雨感受着那只鬼面蜘蛛散发出来的恐怖气息,蹑手蹑脚地往上爬去。 六戒和尚盯着洞内沉睡的鬼面蜘蛛,压低声音:“此蛛正在蜕变,地动山摇都未能惊扰,眼下这动静不足为惧。” 白秋雨刚颔首赞同,洞口突然传来踏碎枯叶的声响。 李佳琪现身洞口,目光扫过二人便怒喝:“白秋雨!我的灵芝是不是被你偷走了?” 白秋雨急得直打手势示意噤声,却见她顺着自己手势瞥见蛛影,冷笑道:“哼,肯定是你们偷走我的千年灵芝,我要你们葬身蛛腹!” 话音未落,她张弓搭箭射向蜘蛛眼睑。 箭矢虽未破防,却惊醒了这头巨物,鬼面蜘蛛猛睁血瞳,洞内响起刺耳的甲壳摩擦声。 李佳琪将箭筒一甩,转身狂奔:“你们就跟本小姐的灵芝一起陪葬吧!” 她生怕晚了半步,会变成鬼面蜘蛛的血食。 吼—— 鬼面蜘蛛一声怒吼,瞬间锁定白秋雨,八臂狂奔,两只孤月似的前臂切开寒风。 锋似刀,刃黑紫,蕴藏剧毒。 白秋雨身形急转,堪堪避开这致命一击。 镰刀斩入山壁,竟如切豆腐般轻易,碎石飞溅间。 “此蛛气息雄浑,怕是已达四境修为!”六戒和尚倒吸一口凉气,提僧衣就准备开溜,“小白施主,快逃,我们不是它的对手。” 同境界中,一般妖兽的实力都会远超过同境界的苍梧修士及武夫。 它们是天地孕育的万物之灵,天生就传承了修行法门,往往寿命远超于人类十倍百倍不止。 苍梧古籍有言,天地初分、阴阳始判之时,万妖便已横行世间。 龙族执掌九霄雷罚,凤凰吞吐日月精华,青丘狐族更是以天机推演之术辅佐妖族共主,号令百兽,威压八荒。 如今眼前这鬼面蜘蛛虽非太古异种,却也绝非等闲修士可以抗衡! 白秋雨被逼背靠石壁,退无可退,只见那鬼面镰刀再次袭杀而来。 横挡鱼牙刀。 轰隆一声,双膝被斩跪地,鬼面镰刀离背部仅有半寸远。 他寒毛倒竖,深知这淬毒妖刃哪怕只划破肌肤,渗入的毒素也足以要了普通修士的命。 此刻眼前巨蛛张开口器,腐臭腥风扑面而来,仅是气息便让他意识模糊,手脚如坠寒冰。 舌头舔过脸颊,所过之处传来灼烧般的剧痛。 巨蛛獠牙近在咫尺,白秋雨喉间涌上血腥味,拼尽最后力气嘶吼: “六戒,救我!”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四章,荒原狂袭 “小般若掌!” 六戒暴喝如雷,两道金光掌印轰然砸向鬼面蜘蛛。 就在蜘蛛被掌印轰退的刹那,白秋雨眸中精光乍现,鱼牙刀自下撩向其咽喉。这一刀拼尽全力,气刀合一,犹如上古刺客绝命一刀,当在世间留名。 但刀入鳞甲仅三寸,蜘蛛狂怒,镰刀爪直取白秋雨面门。 他抽刀硬挡,借反震倒飞至六戒身旁:“快跑!我断后!” “小白施主,小僧先走一步!”六戒挽动佛珠,踩着岩石凸起几个起落便跃出坑洞。回头望去,白秋雨在蛛影中腾挪,刀光每一次闪烁,都只是险险避开致命镰刀。 “小白施主,能上来吗?” 白秋雨侧身避过蛛网,蹬着山壁疾冲。当蜘蛛追至时,他反踏岩壁,后空翻落其背,借力猛跃,如箭般射向坑道顶端。 单膝跪地,有血自嘴角溢出。 “小心!”六戒暴喝。 鬼面蜘蛛破土而出,镰刀携风劈向白秋雨后心。 和尚凌空七步,右掌骤握成拳,轰然砸向蜘蛛头颅: “金刚拳!” 拳风如雷,蜘蛛的庞大身躯倒飞出去,六戒扛起白秋雨,袈裟鼓荡如帆,眨眼化作金影没入林间。 江湖传言盗圣身法冠绝天下,却不知迦叶古寺僧人遁逃之术更胜一筹,而六戒来历不明,脚下僧鞋却不比古寺高僧慢。 他背着白秋雨疾掠,数息间,便化作一抹金影消失在血林深处。 鬼面蜘蛛翻起身,八只复眼迸射猩红,本将二人视作玩物,此刻却遭戏耍,暴怒嘶吼声震落枯叶,巨爪横扫,锅口粗的树木应声而断。 当它嗅到地上血迹,骤然僵住,伏地猛嗅,气味中藏着比猎物更让它兴奋的气息。 八足如擂鼓,朝白秋雨逃离方向狂飙。 ““快点逃呀!” 六戒背着白秋雨在林中疾掠,身后的猛虎、李家子弟惊愕的面容、草丛中翻滚的男女,都被甩成模糊的虚影。 一口气奔出百里,六戒骤然收势。 白秋雨一头栽进草地,呛着土爬起来:“停之前吱一声会死!” 六戒和尚半蹲着,大口吐气,脸色潮红如血。 他此刻施展的身法名叫,“刹那生灭步”,身法催到极致,呼吸间掠出数十丈,身影化金流,残影未散人已远,恰如昙花一现,于生死刹那遁出绝境。 “小…小白施主,只顾着逃…哪顾得上说话。” 六戒猛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三次后气血平复,丹田真气渐稳。 白秋雨抬头,在那荒原尽头,一座漆黑古城拔地而起,气势壮观。 “秃驴,我们的目标应该是那座黑城,至于李二狗打开秘境,想来也是为它而来,里面定有他要的东西。” 白秋雨握拳,想起三日之约与云知意之死:“这次我一定要抓住李二狗,将带他出秘境,洗清我的清白。” “小白施主,你看后面。”六戒回头,脸色苍白。 白秋雨回头,血林深处树木正飞速倒塌,传出妖兽惨嚎与人类惊叫。 在那树木倒塌之际,他隐约看见熟悉的身影,血红色的鬼面蜘蛛。 白秋雨猛地咳出黑血,脸色骤变紫黑,恶心欲呕,脑袋更是昏沉。 “秃驴,快点逃,我好像中蜘毒了。” 六戒上前,见其左臂被蜘蛛镰刀割伤,患处红肿。 白秋雨抬手,一刀砍在红肿处,黑血汩汩涌出。 “这是?” “放血疗法,解急毒用的。” 白秋雨忙吞五六颗解毒丹,趴上六戒后背:“秃驴……靠你了,往黑城狂奔!”指尖揪紧僧袍,他忽觉荒谬:骑过马赶过牛,竟在逃命时“骑”上和尚。 六戒和尚载着白秋雨朝黑色古城狂奔,风自远方而来,带着厚重的血腥味。 白秋雨转头,血林之巅不知何时升起一轮血月,暗红的月光让草原更显诡异恐怖。 一只鬼面蜘蛛在血月之下,朝他们狂袭,距离他们不足十里。 “这蜘蛛追得好快!” 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群血狼,个个毛色如血,眼神凶狠,一看就不是普通野兽。 领头的血狼嗷呜一叫,狼群将他们围住,与他们一同狂奔。 “和尚!你专心跑!这些畜生由我来对付!” 白秋雨话音刚落,手里就多了一把鱼牙刀。 一只血狼瞅准机会,血盆大口朝他脖子咬来,白秋雨刀锋一闪,直接抹了狼颈。 温热的鲜血溅在脸上,他连眉头都未来得及皱。 另一只血狼趁机从侧面扑来,咬住他的胳膊,剧痛让白秋雨猛吸一口凉气,大脑瞬间清醒。 嘶~~ 鱼牙刀反转,一刀捅进血狼的脖颈,再被扔出去,砸退另一只血狼。 白秋雨回头,两颗尖牙深深嵌进伤口中,混着黑血喷涌而出。 血腥味一散开,头狼更躁,带着余狼再次围上。 嗷呜—— 六戒和尚不敢回头,只顾埋头狂奔,但他清楚,身后蜘蛛已追至不足两里。 这蜘蛛不知为何认准他们,连路上的其他人及野兽都不顾,一门心思要将他俩当作猎物。 前有血狼群步步紧逼,后有鬼面蜘蛛穷追不舍,危机更重。 “秃驴,跳!” 白秋雨大喊,六戒猛地跃起,脚踩一只血狼头颅,险避数狼扑杀。 二人都知,一旦被狼群缠住,等蜘蛛追来,今日便要命丧于此。 双脚刚落地,六戒再次加速往前狂奔。 头狼改变策略,让六只血狼再次加速,从正面朝白秋雨扑去。 绝境之中,白秋雨收刀取柘木弓,拉弓搭箭,六箭破空,瞬间洞穿六狼咽喉。 就在他抽箭的刹那,腥风骤起! 头狼如血色闪电从一旁扑来,利爪险些撕开他面门。 千钧一发,白秋雨横弓格挡。 “轰!” 撞击声震得耳膜生疼,他与六戒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在草地翻滚撞断数株灌木。 尚未站稳,头狼血盆大口已扑来,腥臭味喷在他脸上,白秋雨弃弓出拳,狠狠砸在狼颈。 一人一狼缠斗,他的衣袖被利爪撕碎,胸膛亦被划开。 ““小心!” 六戒的嘶吼让白秋雨浑身发寒。 转头望去,鬼面蜘蛛八足蹬地,巨大黑影瞬间横跨十丈,镰刀状前肢泛着幽蓝的寒光! 六戒突然扑来,将他撞向一旁。 蜘蛛的镰刀重重扫在六戒背上,将他整个人拍飞,鲜血在空中划出触目惊心的弧线。 头狼趁势朝鬼面蜘蛛扑去,却被镰刀拦腰斩断,再大卸八块,碎肉飞溅。 白秋雨扯下染血破衣,露出布满新旧伤痕的身躯,暗红血珠顺伤口渗出,在月光下泛着诡异光泽。 他脸色发黑,摇摇欲坠,若非以金针封穴强激潜能,再加上解毒丹,此刻怕是已中毒昏迷。 黑古城近在咫尺,但鬼面蜘蛛挡路,若想进城,怕是千难万险。 在破损的城墙后,云赵李三家子弟纷纷投来目光,有冷血、残忍,亦有一丝怜悯……但无一例外,看他们如死人。 面对四境的鬼面蜘蛛,除非同境界的修行者,否则断然没有生路。 在这座密境中,这座黑古城像是一个禁忌,妖兽都不敢进入古城,是以躲过妖兽袭杀的人,皆藏在古城中。 白秋雨也像是发现了这一点,朝六戒喊道:“秃驴,你还活着没!” 六戒的光头从草丛中抬起,若非自小修行《金刚般若功》,怕是已被那一扫震伤五脏六腑而亡。 “小白施主,小僧暂时还死不了。” “我引开蜘蛛,你往黑城逃……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进去。”白秋雨投去让他信任的目光,手持鱼牙刀朝蜘蛛冲去。 “进城!” 一声怒吼,白秋雨纵身跃起,从侧面突袭至蜘蛛背上,却被镰刀击中,再次退开。 趁此时机,六戒逃进黑城,再想往外走,却被无形光幕挡住。 他望着城外缠斗的白影,喉结滚动:“小白施主…你可不能死在这儿!”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五章,下落? “呵呵!连自己命都保不住,竟然还救别人,可真愚蠢啊!” 长街阴影里,李子轩折扇敲掌,嗤笑随夜风飘来。 六戒握紧脖颈的佛珠,杀机一闪,“若是不会说话,可以闭嘴,没人会把施主当哑巴!” “你……”云子轩怒目而视。 站在城墙一角的赵强看向六戒:“进入这座城,虽然能避免妖兽的袭杀,但也出不去。” “原来是如此!”六戒手指触摸光幕,若有所思。 “臭和尚,敢赌吗?”云子轩折扇指向城外缠斗的白秋雨,“我赌他死,你赌他活。输了,你跪下来叫我三声爷爷;赢了,我喊他祖宗。” “可以。” 六戒点点头,他相信白秋雨,更胜过自己。 城外,白秋雨纵身避过鬼面蜘蛛的镰刀爪,鱼牙刀反撩其腹。 蜘蛛吃痛,口喷绿网,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黑,腐蚀性毒液顺着蛛网滴在岩石上,滋滋冒白烟。 “好强的毒性。” 白秋雨持续不断地跑动,以免再次被鬼面蜘蛛缠住,却加速了毒液的蔓延速度,大脑昏沉,手足发麻,连鱼牙刀都险些握不稳。 他知道再拖下去必死,惟有拼命一搏。 吼—— 鬼面蜘蛛迈动八足,朝白秋雨杀来, “拼了!” 长刀与镰刀碰撞,白秋雨被击飞五丈开外,再纵身一跃,如大鹏展翅般落入城中。 云子轩脸色铁青,手中折扇捏得吱呀作响,那道染血身影,竟真在蜘蛛爪下撕开条生路。 “小白施主进城了,”六戒和尚双手合十,“李公子,你该叫他祖宗了。” “呸!” 云子轩啐了口,转身就走。 要他唤白秋雨作祖宗?这让他如何在李家立足,日后又怎配担得起少族长之名? 城外,鬼面蜘蛛施展各种本领,却始终奈何不了那座光幕,当下气得狂喷绿色粘液。 或跳或撞光幕,俨然像五六岁撒娇不成,耍脾气的孩童。 复眼始终盯着白秋雨趴着的地方,眼底翻涌的贪婪几乎化成实质,那少年于它而言便是天下最美味的食物。 若是能吞下白秋雨,必然会让它的血脉得到升华,怕是对它化形,修成人形大有裨益。 据《千妖谱》所载,妖族生灵自古便分两脉:一为妖兽,虽心智蒙昧,却天生妖躯强横,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二则灵妖,聪慧过人,生具化形天赋。 书中还提过“仙妖”,集妖兽强横肉身与灵妖超凡智慧于一身,是天地独一份的异种。 只可惜千百年来,莫说凡人未曾得见,就连妖族内部也将其视作虚妄传说。 久而久之,世人皆道那撰写《千妖谱》的千妖老人年迈昏聩,将臆想编入典籍,不足为信。 “小白施主,你快醒醒呀!” 六戒和尚蹲在白秋雨身旁,掐住白秋雨胸口的伤口,左右扭动。 可白秋雨毫无反应,脸乌黑如柴火锅底。 他连忙给白秋雨把脉,若非感知对方强劲有力的脉搏,六戒和尚真的以为对方已毒发身亡。 “小白施主,你若是死了,我如何给你妹一个交代呀!” 都说和尚天天念经,难免啰嗦,这六戒和尚也难逃这个定律,不止有洁癖,还是个话痨。 他低头,见地面上写有一个歪斜的字——滚! 思绪一转,他抱着白秋雨痛哭,又是扇耳光又是掐脖子,俨然一副发飙的泼妇模样,哪有僧人的风范。 看得周围的人不忍直视,人就算死了,也不至于这么糟践。 片刻后,六戒和尚看向周遭的人,问道:“此地,谁会医术或者有解毒的丹药,小僧愿意重金求购一枚。” 人群中,云子轩摇着折扇踱出,指尖把玩一枚乳白丹药:“不巧,我这里有一枚解毒丹,可惜,我这枚解毒丹是为人准备的,却不是为邪魔外道准备的。” 六戒眼中燃起希望,又被对方话语刺得眉头骤紧:“施主开个价!多少都成!” “千金不卖,万金不换。”云子轩折扇猛地合拢,“有些人,生来就低贱,他岂配!” “既然如此,小僧只好强结善缘了。”话音未落,六戒僧衣猎猎鼓胀如帆,残影已闪至云子轩身前。 右手直取丹药,李子轩旋身急退,折扇化作银虹格挡。 两人在狭窄城垛上腾挪闪转,掌风与扇影交织,眨眼间已拆了五十余招。 忽见云子轩将丹药抛入口中,喉头一动吞下。 六戒目眦欲裂,暴喝一声拍出小般若掌。 磅礴气劲正中胸口,云子轩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五丈外的墙道上,鲜血喷溅青石。 “再有下次,贫僧定取你性命!” 六戒立在城头,双手合十却难掩周身杀意,僧衣无风自动。 云子轩挣扎起身,抹去嘴角血渍,冷笑道:“臭和尚休要张狂,真要拼个生死,你我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六戒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背负着白秋雨朝城中走去。 赵强快步跟上,望着昏迷的白秋雨面露愧色:“我仅剩几颗解毒丹都给族人了。” “多谢赵施主的仁善,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六戒打量着周围的建筑:“你们还有多少人?此城是何情况,还请赵施主,告知于小僧。” 赵强直言道:“云李两家联手,打压我赵家,抢夺资源,如今这城中,我赵家只有十几人。” “至于这座黑色古城,云李赵三家都搜查了数遍,城中除了废弃的建筑外,便是大量的白骨,只是随着我们进城,这些白骨都化作灰烬。” 赵强吞下一口唾沫,脸色有几分凝重,“我想这几十年来,我们是第一批进入此城的人,若是再找不到出口,这座城对我们来说就是死城。” 六戒和尚停下脚步,“那可找到李炽霄的下落?” 赵强摇摇头,“自打进这密境来,我仅仅在血色森林与对方交过手一次,接下来就没看见过对方身影了。” “莫非对方没进城来!这不应该呀。”六戒和尚眉头微皱。 眼见赵强带着六戒离去,云家一人在云子轩身旁问道: “少族长,就这么放过他们么,要不一起群而攻之?” 云子轩用锦帕拭去唇边血渍,折扇“唰”地展开遮住半张脸:“局势未明便内斗,愚不可及。” 他盯着六戒的袈裟,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明明只是藏海中阶,那掌力却暗藏玄机。 “传令下去,让兄弟们盯紧那和尚,此和尚深不可测。”他折扇重重敲在掌心,“继续搜城,务必找到李炽霄,他手里攥着破局的关键。” 此人领命而去。 夜色如血,六戒背着昏迷的白秋雨,跟着赵强穿过断壁残垣。 冷风卷着砂砾掠过斑驳的城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诉说这座黑色古城的沧桑。 转过一道布满青苔的回廊,前方亮起几簇摇曳的火把。 少族长赵修远带着几名赵家武夫疾步而出,腰间玉佩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在下赵修远,不知师父如何称呼?”赵修远目光扫过白秋雨,又落在六戒染血的袈裟上。 “小僧六戒,叨扰了。”六戒双手合十,佛珠在腕间轻晃。 “快!扶白秋雨进屋!”赵修远立即示意两名武夫上前接应。 他侧身引路,来自火把的光芒将三人的影子拉长在碎石路上,“六戒师父请,我让族人早已备好了热水和药草。” 六戒把白秋雨放在床上,一名赵家子弟送来一盆加了药草的温水。 药水呈褐色,散发着清香的中药味。 六戒和尚把毛巾打湿,擦拭着白秋雨身上的新旧伤疤,洗去污血,再撒上金疮药,并为他简易包扎伤口。 “小白施主,好人命不长,坏人贻害千年,该做的小僧都做了,你且好生歇着。”六戒和尚长揖一礼,旋即盘坐在旁,闭目运功调理体内翻涌的气血。 他修炼的《金刚般若功》乃佛门无上炼体秘法,直指金刚不坏、罗汉金身。 待运转完九个周天,忽觉寒芒破空。 他猛睁眼,僧衣如伞旋开,两指夹住一枚淬毒飞镖。 “好歹毒的飞刀!” 他若是慢上半步,怕是这口飞刀就夺去了白秋雨的性命。 六戒垂眉,镖身贴着字条:“欲知古城秘,城隍庙见。” 他当机立断,叫来赵家弟子照看白秋雨,与赵强直奔城隍庙。 可二人枯坐整整一个时辰,檐角铜铃空响,却不见人影。 “中计了!回!”六戒脸色骤变。 二人狂奔而返,只见白秋雨仍盖着被子侧卧床榻。 守卫摇头称无事,赵强皱眉嘀咕是否多虑。 六戒踱步间突然僵住——昏迷的白秋雨明明是平卧,此刻却侧身而睡! 掀开被子,竟是赵家弟子面色青紫,七窍流血而亡。 守卫吓得瘫坐在地:“半柱香前我只去撒泡尿……回来就成这样了。” “李炽霄!”赵强咬牙切齿道。 六戒攥紧飞镖,沉声道:“还请赵施主传令下去,烟火为号,搜遍全城,定要找到李炽霄的下落!” 一声命令,赵家灯火瞬间亮起,众人举着火把涌入黑夜。 势要找出李炽霄的下落来。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六章,执棋者,獠牙现! 夜幕吞月血浸街,密信勾魂步如跌。 庙冷鸦啼刀影现,谁执暗局待獠牙。 ……夜色浸透长街,一道黑影贴着墙根疾掠,施展的身法如春燕穿林,灵巧轻快。 脚尖轻点青石板便掠出丈许。 肩上扛着的人正是白秋雨,于他而言,轻如无物。 左转右绕,小心避开夜色中的焰火,终于来到城隍庙外。 跨过大门,穿越荒草丛生的庭院,抬头便是一尊陶土烧制的城隍爷。 他把白秋雨扔在城隍爷脚下,走到窗边四处查看一番后,未见异常。 按照密信的要求,他潜入赵家住处,以飞镖调虎离山,成功把六戒和尚引到这城隍庙。 而他则趁机杀了赵家弟子,伪装成白秋雨,再把白秋雨带到这城隍庙。 整个过程,并未出错,如今想来,即便赵家子弟或那六戒和尚知晓中计了,再想找白秋雨,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城隍庙来。 他半眯着那双冷厉的眸子,藏在黑袍下的嘴角缓缓勾起,为自己天衣无缝的算计而得意扬扬。 谁又能想到是他做的! 待到午夜时分,他一脚踢在门框上,咔嚓一声,城隍庙的破旧匾额砸落在地,掀起无尽的尘埃。 “那浑蛋莫非是故意糊弄我不成,怎么这么久还不现身!” 四周夜色静如死水,他搜遍白秋雨全身,并未找到储存袋,最终视线定格在白秋雨手指戴的黑色盘龙戒。 “这枚戒指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储存戒指,也只有那些修行宗门的掌教,长老一流的人物才能佩戴!” 黑衣人心生嫉妒,怨恨,他身为一族少主,可也仅仅只有一个储存袋,空间大小不过一丈,都说人比人气死人,果不其然。 他正欲摘下戒指时,门外却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眉头紧锁。 轰隆一声巨响,数人从破窗烂门中闯进来。 狂风呼啸,夜色杀机正浓。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家一行人,为首者六戒和尚。 “阿弥陀佛!这位夜行的施主,贪恋他人之物,非智者所为。” 赵强冷喝:“李炽霄,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交出白秋雨,我等可饶你一命。” “呵呵……想不到你们会来得如此之快,但是要让我放了白秋雨可没有这么容易!”夜行人徐徐起身,目露寒光。 “你不是李炽霄,你是何人?”赵强听着夜行人的声音,似曾熟悉,可明显不是李炽霄的声音。 “怎么刚过半日,你们就忘记我是谁了?”黑衣人冷笑一声,扯下面巾。 浓眉下双目冷如寒潭,薄唇紧抿,清瘦的脸颊上斜斜一道淡疤,浑身透着一股肃杀之气,生人勿近。 “果然是你……方子轩,你杀我赵家子弟,带走白秋雨意欲何为?”赵修远跨上前一步,质问道。 “我带走白秋雨,自然是为了他身上的青阳重宝。”方子轩把玩手中折扇,“如今白秋雨身中剧毒,必死无疑,他一咽气,青阳观的重宝便是无主之物,赵大少当真不动心?!” “赵家虽有觊觎之心,可我却无心夺宝。”赵修远冷笑,“倒是你,贪心不足蛇吞象,就不怕玩火自焚?” “可笑至极!” 方子轩握紧折扇,环顾四周,“莫非你们以为吃定我了不成,我只是更好奇,你们究竟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这个问题就由小僧来回答你吧!”六戒双手合十,“白秋雨身上有小僧留下的佛门印法,他在何处小僧自然能找到他来。” 方子轩瞳孔骤缩:“原来如此,是我大意了!” 话未落,破空声骤起。 云、方两家的人如鬼魅般现身,瞬间将赵家人围得水泄不通。 “今夜如此热闹,我岂能旁观。”云家少主云朔从大门走进来,眉头一挑,轻狂笑道。 方子轩折扇轻扇,扇叶寒光四射:“今夜杀了他们赵家,这青阳重宝,你我兄弟平分。” “看来,今夜势必一战了。”赵修远拔出腰间长剑,剑长三尺七寸,杀气凛然。 “——战吧!” 他率先施展"裂空七式",剑尖赤芒洞穿夜色,直取云朔咽喉。 “剑招不错,却太小看我了。” 云朔的腰间软剑化作青鳞蛇影,"云卷千峰"骤然绽放,三十六道剑影席卷赵修远。 剑招相撞处,石板轰然炸裂。 赵修远借力倒飞时,突收剑,单掌推出,气浪裹挟着碎石呼啸而出。 将云朔震得撞碎三丈外的照壁。 另一边,方子轩折扇开合如刃,“玉骨裁云”的招式更是刁钻,专刺六戒周身大穴。 “臭和尚,城门口本少爷受你一掌,今夜就要你小命。” 六戒僧衣翻飞,以袖为盾,“韦陀掌”拍出气劲,将折扇震得倒飞。 “方施主这般睚眦必报,倒不如随小僧出家,省得夜夜被嗔念噬心。” “出家?佛门藏污纳垢的勾当,小爷见得多了!”方子轩折扇翻转如轮,寒芒裹着劲风直取六戒后颈,“今夜先超度你这假慈悲的秃驴。” 千钧一发之际,六戒光头泛起金芒,“禅门叩关”如金刚降世,脑门撞向方子轩胸口。 闷响如钟,势大力沉。 子轩如断线风筝倒飞出去,在青砖地上犁出半丈痕迹。 他鲤鱼打挺而起,嘴角溢血却仍狞笑,“好个铁头功!可惜佛门弟子只会用脑袋撞人,倒和疯子无异!” “妄言谤佛,当遭业火焚身!”六戒双掌结印,僧衣鼓荡如钟,“今日便让你这业障尝尝佛门降魔手段。” 另一边,赵强与藏海中阶武夫缠斗正酣,对方手中铁剑使出“惊涛十八斩”,剑气如潮。 赵强剑走轻灵,“风穿柳叶”在浪涛中游走,趁对方旧力已泄新力未生,剑尖突化数道剑影。 竟是赵家极难修行的“星陨剑法”,铁剑格挡不及,被剑气削断半截。 随着六人激战正酣,云李两家十余人如潮水般围拢上来。 赵家五名弟子背靠背结成战阵,刀剑挥舞间带起凛冽寒光,却难敌对方人多势众。 不过盏茶功夫,赵家弟子便多处负伤,招式渐滞,在云李两家的攻势下步步后退,血染青石。 赵强一剑劈开云家武夫,急喊:“少族长!他们人多势众,速撤!” 赵修远周身真气暴涨,“裂空七式”全力施展,剑影化作长虹击退云朔。 他望着渐显颓势的族人,眸中闪过一丝决然:“你带众人先走,我给你压阵!” “今夜你们赵家子弟都要葬送在这城隍庙,休想逃走。” 云朔一声令下,云赵两家武夫将赵家及六戒团团困住在这方城隍庙中。 忽然,人群中有人嗅到一丝甜腻异香。 那气息如毒蛇钻入鼻腔,还未反应,四肢百骸便传来针扎似的麻痒。 持剑的手更是不受控地颤抖,有人踉跄着撞向同伴,兵器坠地的声响此起彼伏。 “糟糕,我们中计了!”赵修远运功抵御,却发觉丹田内的真气如沸水煮雪般消散。 六戒双掌结印,佛光在周身明灭不定,沙哑喝道:“是‘醉仙散’,屏息……” 话未毕,便栽倒在地。 所谓的醉仙散,乃是百年前丹道毒师所炼制的迷魂奇药。 以十二味毒花炼制,遇热化为青烟,吸入五息,经脉如坠寒潭,功体运转凝滞,四肢酥麻瘫软,任人宰割而无力反抗。 “究竟是谁所为,莫非是他。” 方子轩瘫倒在地,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等人终究被他人算计。 当最后一名云家武夫瘫倒时,供奉百千年的城隍爷像轰然崩塌,碎石裹挟着尘土冲天而起! 待烟尘渐散,锦衣少年负手立于神像基座之上。 额间血纹在月光下泛着厉芒,手中炼血幡迎风招展,如一道妖异的血红焰火。 此火燃起处,草木成灰,生灵涂炭,所过之处唯余枯骨与死寂,恰似人间炼狱的降临。 他如是说道: “今夜这一场热闹,终归由我落下帷幕。毕竟,从始至终,唯有执棋者,才配做最后的赢家。”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七章,血祭城隍庙 “李炽霄——是你!” 赵强猛抬头,瞳孔骤缩,指节因过度用力攥紧而泛白。 “不才,正是在下。” 李炽霄从神像基座上一跃而下,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谦卑里藏着锋芒。 他捡起地上一口三尺长剑,剑指一圈。 众人屏息凝视,死亡如影随形。 “如今你等皆是案板上待宰的鱼肉,我为刀俎,”他剑指方子轩,“你说我今夜会先杀谁?说错了,第一个被杀的就是你。” 方子轩喉结滚动,扫过周遭众人,脑中念头飞转。 是谁? “怎么猜不出!”李炽霄的长剑抵住方子轩的喉结,寒芒刺破皮肤的刹那,血珠顺着剑脊蜿蜒而下。 “李炽霄,你密信上所言,当我把白秋雨交给你,你不仅把这密境的秘密告知与我,还与我平分重宝。”方子轩扬起头,“你莫非真要失言不成!” “此一时,彼一时。”李炽霄嘴角上扬,眼中燃着莫名的光芒,似燎原的焰火,“你如今毫无价值,岂配与我合作,我再问你一次,今晚我会先杀谁?” 寒刃再入一分,深入喉结。 “慢!我知道你想杀谁。”方子轩猛然睁眼,说道。 “说!” “一年前,城北叩月轩茶馆的掌柜女儿,与你倾心相许后,被采花大盗所害,我知晓那采花大盗是谁!” “是谁!” 李炽霄的声音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带着刺骨杀意。 “是云家少主云朔。”方子轩手指那角落躺着的云朔。 他喉结滚动,声音忽高忽低:“那晚云朔与我跟你三弟在叩月轩喝醉酒,他见掌柜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就升起轻薄之心。” “虽然被白秋雨阻碍,可当晚醉酒离去后,我见他翻墙进入叩月轩,轻薄了掌柜女儿叶听澜,并杀害了老掌柜。” “你污蔑,我虽然翻墙进去,只是我有心无胆,最终离开了扣月轩。”云朔怒指李子轩,“肯定是你,或者是他三弟所为。” 当年此案轰动沅州城,最终李知府不负众望,找到幕后真凶,一位姓吴的采花大盗。 可有知情人却知,并非是采花大盗所犯,而是另有其人。 “死到临头,还说谎话,你真该死。”李炽霄扬起长剑,一剑斩去方子轩的左臂,痛得对方死去活来,惨叫不断。 “好!好!想不到你竟然猜到了。”方子轩突然癫狂大笑,血沫顺着嘴角飞溅:“没错,那夜是我亲手撕碎她的衣裳!” 他故意拖长尾音,“不过你三弟也没闲着,跟我一起……她挣扎时的娇啼,可比那些青楼歌姬更娇柔,死前还叫着你的姓名......” “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李炽霄一脚狠狠跺在李子轩断臂的伤口上,碾动间,碎骨咯吱作响。 “今夜,我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他冷笑一声,袖中飞出数根赤红丝线,精准刺入方子轩周身大穴。 丝线如活物般扭动,将他吊起悬空,在半空中摆出扭曲的姿势。 “李二狗,老子艹你祖宗,有种就杀了老子。”方子轩张牙舞爪,恨不得活活撕碎了对方。 “记住,你此刻叫得越大声,我就越高兴。”李炽霄手握长刀,慢条斯理地剜下对方左耳,“现在,我让你体会一下听澜的痛苦,乘以百倍千倍。” “啊……” 长刀起落间,一片片血肉被削落,从开始的高声怒骂,仅仅过去片刻,方子轩轩就痛得叫不出声,只剩破碎的呜咽。 “饶…我…一命……” 这般折磨坚持到一百零八刀之后,方子轩的身体早已血肉模糊,原本的人形更是分辨不清,只剩一团血肉在地上抽搐。 正因为是武夫,所以他的生命力比常人更加顽强,而承受的痛苦也就更强烈。 凌迟,堪比世间最狠毒的刑罚。 “去死吧!” 李炽霄一剑贯穿方子轩的心脏,飞溅的鲜血在墙上绽开,宛如一幅扭曲的地狱血图。 在魂魄将散之际,炼血幡突然展开,将残魂吸入旗面,无数细小血针刺入其中。 啊…… 幡面浮现出方子轩扭曲挣扎的虚影,凄厉的哀嚎声令在场众人头皮发麻。 屋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地面的血汇成小池。 “这手段也太过残忍了吧!” 众人脸色煞白,有的忍不住干呕,有的踉跄后退撞翻桌椅,颤抖的手指指着李炽霄,却说不出一个字。 “阿弥陀佛!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六戒和尚双膝盘膝,嘴中念诵《地藏菩萨本愿经》为亡者超度,愿若有来世,能修善事,做善人。 窗外狂风骤起,血月高悬,漫地血色残痕如泼墨般晕染开来。 李炽霄握住一枚残玉泪流满面,“听澜,我终为你报仇了,你地下若知,可放下执念,去投胎转世了。” 赵远修强压胃部翻涌,颤声道:"李炽霄,我等与你素无恩怨,能否网开一面?" 李炽霄拭去泪痕,目光冰冷如刃:“当你们踏入此地,便是陪葬之人,这密境可不是为你们准备的福地。” 赵强攥紧拳头,硬着头皮追问:“既然如此,可否让我们死个明白?这密境中究竟有何隐秘?” 虽然家主跟他粗略说过这个密境的情况,并且云赵方三家私下争斗也是跟这个密境有关,可这密境中究竟有什么,却说不清楚。 六戒合十行礼,劝道:“李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宽恕他人便是宽恕自己,与其活在复仇的阴影中,何不活在阳光下。” “呵呵,你这和尚真是单纯的可爱。”李炽霄冷笑一声,眼中满是讥讽与悲凉,“于我而言,我自出生以来,便深陷无尽的阴影之中,何来的阳光可言?” 李炽霄缓缓闭上双眼,痛苦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自幼,他便因母亲是妓女,自己又是庶出的身份,在府中饱受冷眼与欺辱。 他父亲李知府是赘婿,在家族中毫无地位,三年前因一件失误,才被贬到沅州城。 嫡母生性强势,除了痛爱自己亲生的嫡长子与小三公子外,对他冷眼相待,仿佛他是世上最不堪的脏物。 稍有不慎犯错,便会遭到嫡母严厉的惩罚,罚跪祠堂更是家常便饭,有时甚至会被饿上几天几夜。 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仗着嫡出身份,更是肆意妄为地欺负他。 时常带着一群小厮,抢走他仅有的食物和衣物,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发出刺耳的嘲笑。 在学堂里,弟弟也会联合同窗孤立他,只要他一靠近,众人便嘲笑,挖苦他,让他受尽外人的欺辱。 而父亲,眼中只有嫡子,对他这个庶子,从未有过一丝关爱与看重。 无论他如何努力,在学业上取得怎样的成绩,父亲总是看不上眼,仿佛他的一切努力都如尘埃般微不足道。 好不容易,他遇见了那个如阳光般温暖的女孩——叩月轩茶馆掌柜的女儿叶听澜。 她的笑容、她的温柔,让李炽霄第一次感受到了人间的美好与温暖。 然而,命运却如此残酷。 一年前,城北叩月轩茶馆,那噩梦般的一夜,改变了一切。 那晚,其弟与方子轩还有云朔在叩月轩喝醉酒。 云朔见叶听澜长得如花似玉,竟生起轻薄之心。 虽被白秋雨当场阻拦,可当晚醉酒离去后,方子轩竟翻墙进入叩月轩,对叶听澜做出禽兽之事,还残忍地杀害了老掌柜。 叶听澜的惨死,彻底击垮了李炽霄心中最后的防线。 他对这个世界仅存的一丝希望,也随之灰飞烟灭。 从那以后,复仇的火焰在他心中熊熊燃烧,他变得偏执而疯狂。 某一天,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对方将炼血幡给他,并教会他修炼…… 为了给叶听澜复仇,他踩着道德礼法的尸骨往前走,哪怕要与天下人为敌。 于是,本就偏激的他,在弑母、杀弟、灭父,这条黑暗的复仇之路上,越走越远…… 出身如枷锁,欺凌似寒刀,当生命中唯一的光被淬成仇人的利刃,他便斩断所有牵挂,让自己也化作了索命的修罗。 唉—— 一声长叹,在城隍庙中回荡。 李炽霄猛然转身:“谁?”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八章,法门开,天官现 “白秋雨,你竟然还没毒发身亡,命可真硬!” 李炽霄起身,瞧着躺在地上的白秋雨,嘲讽道。 话虽如此说,可眼底却有戒备浮现。 “我都说过了,你都没死,我岂能先死。”白秋雨一阵轻咳,吐出黑血,语气越发低沉虚弱。 如油尽灯枯的烛火,仅剩一点灯芯,终究难逃灯灭人亡。 “啧啧,再咳下去,阎王爷都该来收你了。”李炽霄踩住白秋雨的胳膊,来回碾磨,试探他是否刻意装出来的。 白秋雨强忍疼痛,“放心,我死了,一定会拉着你一起步入黄泉路,以免你祸害人间。” “你们这些自诩正义之士,总是一副自以为是,悲天悯人的样子,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心是明镜,照得出恶鬼也映得出菩萨,你眼里只剩地狱,自然看不见人间星火。” 白秋雨一声长叹,他对于李炽霄的处境与情绪能感同身受。 毕竟归根到底,他们皆是一样的人,只是他选择了善,他选择了恶。 可他也比李炽霄幸运的多,他有一个爱他的师尊,刘叔,还有丫头。 而他,仅仅只有一人罢了。 就如师尊所言,生下来的人本无善恶,只是遇善人为善人,遇恶人为恶人。 但是! 终究,再怎么怨天尤人,自己的人生还是要自己做出选择。 世人常言,一命二运三风水,可一切归根结底,一个人的命运好坏,皆有己造。 他白秋雨身为妖邪,选择继承师恩,便是命由己造的笃行。 “虚伪!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李炽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 “这世间比你过得苦的人比比皆是,可他们却不曾杀父弑母,乱杀无辜。”白秋雨一口黑血喷出,“你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我就是疯子,你又怎样,就你这样要死的模样,你能奈我何。”李炽霄掐住白秋雨的脖颈,将人凌空提起。 看着对方涨红的脸、徒劳挥动的双手,他眼底翻涌着癫狂的笑意,尾椎骨窜起的兴奋几乎要冲破天灵盖。 “我就是疯子,你能奈我我何,我今夜要杀光你们,用你们的鲜血助我修成神功。” 周遭的人尽皆瘫软,有人牙关打颤,有人闭目等死,没人敢动弹。 醉仙散霸道至极,对三境以下修士堪称无解,若无药师施救或解药,他们只能瘫软等死。 赵强喉间发紧,转头望向东方:“娘,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了...” 赵修远露出一抹苦笑,拍了拍他肩膀:“怕什么?横竖都是一死,二十年后,咱们照样是顶天立地的好汉!” “小白施主,你莫非演戏演上瘾了不成!”六戒和尚双手合十,“再不出手,我们都得完蛋。” 嗯——? 李炽霄眉头紧皱,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还未舒展眉头。 白秋雨眼神骤变,钳住李炽霄的手臂,另一只拳头,直取面门! 血光骤闪,炼血幡瞬间护主。 “给我破!” 一声猛喝,白秋雨妖力暴涨,气海洞天白芒炸裂,拳如陨星轰落。 轰隆巨响,震碎城隍庙墙壁,李炽霄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 肋骨断裂两三根。 李炽霄鱼跃而起,“白秋雨,你竟敢又诈我。” “我诈的就是你,你暗中阴我的事情,做的还少了!” 白秋雨踏着残月破墙而入,拳头直取李炽霄面门。 “今晚,我要揍醒你个乌龟王八蛋。” 这些时日积压在内心的激愤,悲愁,不甘……皆融入在拳脚中。 “泣血盾!” 李炽霄猛挥炼血幡,无数残魂虚影尖叫着缠成暗红盾牌,死死护在身前。 这盾按记载能硬抗藏海境巅峰一击,可望着白秋雨暴涨的真气,他心头发紧,指尖急掐法诀,七层血影光幕“唰”地立起,层层叠叠裹住周身。 当拳头轰至面门的刹那,李炽霄嘴角刚扬起的弧度骤然僵住。 “咔嚓——” 七层光幕如琉璃碎裂,拳头砸在泣血盾上,盾面瞬间凹下寸许。 “呼……”他后背沁出冷汗,刚松半口气。 “再接我一拳——崩山!” 雷霆怒喝,白秋雨的拳头燃起白炽,轰隆砸出。 泣血盾破碎,拳风直取李炽霄胸膛。 可血光骤闪,炼血幡化作护盾,再次护主。 李炽霄被轰飞,砸在长街之上,仅仅只是轻伤。 “这苍梧修士,还真是打不烂的乌龟壳!”白秋雨啐了一口,眼中杀意更盛。 “你……真该死。” 李炽霄手掐道决,炼血幡轰然暴涨,无数骷髅头张牙舞爪地扑向白秋雨。 “就凭你!” 白秋雨自屋檐上一跃而下,手持鱼牙刀,携百千妖力,朝骷髅之潮劈去。 潮断,刀至。 咔嚓一声,鱼牙刀斩在李炽霄的胸膛上,防御破,鲜血飞溅。 白秋雨再次迅速贴近。 对苍梧修士而言,武夫的制胜铁律只有一条——近身搏杀! 以雷霆之势压上去,拳拳夺命,招招封喉,让对手连掐诀,驱动法宝的空隙都没有。 白秋雨显然深谙此道,此番先是示弱蛰伏,待对手松懈刹那,骤然化作出鞘利剑。 拳风裹挟妖力如浪潮,招招抢攻要害,不给李炽霄半点喘息之机,将近身搏杀的精髓发挥得淋漓尽致。 一时之间,李炽霄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该死的李二狗,你自己发疯就是了,却要坑我。” “我让你欺负我家丫头,我要把你揍成猪头。” “这几拳是为云知意以及被你杀害的百姓揍的。” 白秋雨一边骂,一边赤手空拳的揍李炽霄,越揍越解气,为了避免揍死对方,他仅仅用了一层力量。 半响后! 废墟中,李炽霄瘫成泥猴,鼻青脸肿得连亲娘来了都怕是认不出。 “有种……就杀了我。”他从肿胀的嘴角挤出闷哼。 “我有种与否,无需向你证明。这次我不会杀你,等我带你出密境,我要用你还我一身清白。” 白秋雨起身,舒展筋骨时关节发出清脆爆响,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终于露出几分畅快。 “这顿拳脚,真是一个字,爽快。” 随即,白秋雨指尖寒光暴闪。 银针如流星追月,刺入李炽霄周身大穴。 方才还张狂的李炽霄浑身一僵,真气如溃堤江水般消散,瞬间瘫软如泥,只剩凡人般的孱弱。 “你竟然封印了我的功体,你为何会这种手段?另外你在找什么……” “我师尊不仅是苍梧修士,还是医师,我跟他自小学习医术,这套金针绝活自然会了。另外我在找宝贝,我可不是断袖,对你这副皮囊可无兴趣。” 白秋雨扯开李炽霄的衣襟,指尖在腰间一扫便揪出储存袋,随手甩进盘龙戒。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分拖沓。 师尊曾言,储物袋乃认主灵物,除非原主身死道消,否则旁人难取分毫。 若想强占,唯有以磅礴神念强行抹去残留印记,再经过祭炼,方能重定归属。 可这三种方式他都做不到,只能暂时保管着了。 “把储存袋还我!”李炽霄挣扎嘶吼,嘴角溢出鲜血,“白秋雨,你这无耻下流的鼠辈!若不是趁我不备,就凭你那点蛮力,也配赢我?有种解开穴道,咱们再决一生死。” “呸!” 白秋雨斜视一眼李炽霄,嗤笑道:“输红了眼就撒泼?三岁稚儿耍赖都比你体面!三番五次都栽在我手里,还要脸不要?” “把储存袋还我,我教你开启真正的密境之法。” 李炽霄捂着染血的袖口剧烈咳嗽,声音沙哑,“我实话告诉你,这地方只会开启三日,如果逾期就等着在这当一辈子孤魂野鬼,再无回人间之日。” 白秋雨思虑片刻,心中已决定,“我把储存袋给你,你把方法告诉我。” 李炽霄点头:“可以。” 白秋雨恋恋不舍地把储存袋还给李炽霄,这好不容易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开启密境的方法就是用鬼无生赠送给你的那块令牌,按照我说给你的法门,便能打开真正的密境大门。” 李炽霄接过储存袋,脸色一喜,口念法门,配合手印,“点三清,开天光,北斗现,天宫开。” “原来是如此。” 白秋雨看明白后,心念一动,掌心多了一道令牌,他掐手印,“点三清,开天光,北斗现,天宫开。” “白秋雨,别丢人现眼了,你只是一介武夫,岂能运行法门!” 李炽霄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脑袋枕着一块砖头,稍微舒服一点,“我看你最好跪下来求我,再磕两个响头,我也不是不愿意……” 话音戛然而止,一道刺目光芒穿透眼帘。 他猛然睁眼,瞳孔骤缩,“——这怎么可能!” 只见白秋雨周身血芒冲天,北斗七星在夜幕中骤然暴涨,血色星河翻涌成漩涡。 轰然巨响中,一座白玉天宫破空显现,金砖铺就的通天阶梯垂落人间。 伴随着玄妙天音震荡四野:“欲求长生者,需踏飞仙台。渡尽千重劫,方见天门开。” 第一卷:沅州少年 第五十九章,天宫尸潮 “白秋雨,你个无耻之徒,下流卑鄙不讲武德。” 李炽霄蜷在废墟里,盯着城隍庙方向骂不绝口,唾沫星子溅在碎石上。 “阿弥陀佛!”六戒和尚自城隍庙走出来,瞧着躺在废墟上的李炽霄,“李施主,骂得好,多骂几句。” 李炽霄却猛地收住嘴,闭上眼。 六戒摇头叹道:“李施主,这白秋雨下手当真狠辣。小僧观你伤势,怕是连恶鬼见了都要为你心生怜悯。” 李炽霄:“……” 赵修远、云朔等人鱼贯走出城隍庙,仰头望着悬浮夜空的天宫,眼底尽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多谢白兄仗义解毒,此恩来日必报,我等先行一步了。”云朔转身对白秋雨抱拳行礼,言罢,领着族中众人疾步踏上通天台阶。 赵修远亦抱拳致意:“今日之情,我等记下了,他日必报。” 说罢带着赵强等人紧随其后,脚步声杂沓着往天宫冲。 “小白施主,小僧真想不到你竟然会出手救他们。”六戒站起身,看向白秋雨。 李炽霄冷嘲道:“他哪是发善心?分明是拿人当探路的棋子。” 白秋雨斜睨李炽霄,挑眉嗤笑:"这天宫藏着什么鬼把戏,总得有人先去探个虚实,现成的冤大头送上门,不用白不用。" “我才不管他们死活。”李炽霄指着白秋雨怒吼:“白秋雨,你个卑鄙小人,快把我的储物袋还来!” 白秋雨嘴角微扬,上下抛着储存袋,刮了他一眼,“到嘴的肥肉,哪有吐出去的道理。” 李炽霄破口大骂:“白秋雨,你个无耻之徒,下流卑鄙不讲武……” 话没说完,一颗苹果塞进他嘴里,白秋雨居高临下睨着他: “要是这苹果也堵不住你的臭嘴,我就扒了那秃驴的袜子,让你尝尝什么叫真正的酸爽!” 李炽霄双眼瞪直,眼白突出。 六戒提着刚脱下的袜子,“小白施主,小僧的袜子可不臭,你要不闻闻?” 白秋雨一脚揣在六戒的屁股上,“滚蛋,谁要闻你的臭袜子。” 片刻后,他瞧着台阶上已无人,一把揪住六戒和尚,“秃驴,李二狗交给你了,现在该到我们出发了。” 六戒摇头:“小僧不干,他太脏了。” 刷! 鱼牙刀回旋,立在六戒的脖颈处,“乖,小秃驴要听话,不然就要被做成驴肉阿胶了。” 六戒和尚:“……” 台阶上,白秋雨将鱼牙刀随意扛在肩头,大步走在最前。 六戒苦着脸,背着瘫软的李炽霄跟在后面,脚步拖沓得仿佛灌了铅。 “秃驴,走快点,就背个百十斤的人就腰酸腿疼,莫非你肾虚了!” “小白施主,小僧跟你拼命了。” 白秋雨在前狂奔,六戒张牙舞爪地狂追,一路颠簸,痛得李炽霄哭爹喊娘。 “慢点慢点……痛死老子了。” 当踏过第三百六十九级台阶,白玉平台上的天宫大门赫然缺了个大豁口,像是被巨斧劈过。 门上刻着一行字,入木三分,墨色中泛着淡金:“吾李济川到此一游。” 白秋雨立在门前,迎着夜风僵住,嘴角微微发颤。 六戒不满地说道:“善哉善哉……这叫李济川的人,道德真差,乱刻乱画,破坏古董。” 白秋雨猛地朝六戒的光头敲去,却被六戒躲过,“小白施主,你再敲小僧的光头,小僧跟你拼命。” 哼! 白秋雨收回手,朝大门内走去。 六戒问道:“李施主,你说小白施主为何要敲小僧?” 李炽霄别过头,“那门上刻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这个浑蛋的师尊。” “哦……有其师,必有其徒,都是一丘之貉。” “死秃驴,再缩到后面啰嗦个不停,我就把你从这上面扔下去。” 从大门深处传来白秋雨不爽的声音。 六戒摸了摸脑门,“小白施主,你是天癸将至么,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背上的李炽霄笑得合不拢嘴,却也痛得龇牙咧嘴,“你……这和尚,嘴可真毒……不过,我喜欢。” 六戒撇嘴:“小僧可非断袖,你还是喜欢小白施主吧!” 李炽霄猛吸一口凉气,强忍住掐死六戒的冲动。 就在六戒离去片刻,一张鬼脸浮现在那大门上,鬼目骤开。 ……踏踏踏 夜明珠镶嵌的长廊里,白秋雨一行人左穿右绕,刚转出拐角,就见数人被射成了马蜂窝。 青铜箭矢上刻着淡蓝铭文,白秋雨认出是苍梧修士的手笔。 “阿弥陀佛,这天宫果然凶险万分。”六戒朝那几名死者,念了一段往生咒。 “走,继续。” 白秋雨攥紧刀,前头的路愈发阴森,陆续撞见几具尸体:有的被烤成焦黑的“乳猪”,有的泡在积水里浮肿如球,还有的被藤蔓缠成粽子,舌头耷拉着。 死状一个比一个狰狞。 这天宫的建造者,怕是个酷好酷刑的疯子,一路机关按阴阳五行排布,不知葬送了多少人。 他们转过拐角,一座四通八达的平台上,几人正围在一起。 六戒好奇地凑过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施主们在忙什么?” 对方肩膀耸动,没应声。 他再凑近些,待看清了眼前景象,瞬间如坠冰窟,脸色惨白,踉跄着连退数步。 “——鬼呀!” 眼前景象骇人至极: 众人形容枯槁,皮肤干瘪如皱纸,正围着一具尸体大快朵颐。 一人掌心托着还在渗血的心脏,已咬去半颗。 另两人则像争夺猎物般,死死揪住一段大肠,你拉我扯,肠内秽物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往下落。 腐肉气息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白秋雨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趴在六戒和尚的李炽霄,面不改色,“这些家伙应该是中了噬尸虫入体,所以才会啃吃尸体。” 据李炽霄所言,此乃苗疆秘传的噬尸虫,虫身赤红如凝血,大小恰似蟑螂。 这蛊虫专挑活人寄生,一旦钻入脑髓,便会操控宿主撕咬尸体,直至啃食殆尽。 说话间,那三尸张牙舞爪,朝前扑来。 “死来!” 白秋雨旋身欺近,鱼牙刀寒光骤闪,刀光连劈,瞬间斩落三尸头颅。 “阿弥陀佛,快吓死小僧了。”六戒手中不断地转动念珠。 李炽霄耳尖微动,低声道,“看来噬尸虫还不少。” 六戒和尚慌忙挥起禅杖,将扑来的赤红蛊虫扫飞:“怎么这么多……” 白秋雨长刀横劈,银芒过处,扑来的蛊虫爆成血雾。 吼…… 五具虫尸,朝他们二人扑来,腥臭之气无比强烈,六戒一嗅,只觉身体发软,头昏眼花。 “气味有毒,屏住呼吸。” 白秋雨朝六戒的鼻翼与承浆二穴一点,他打了个激灵,清醒了大半。 白秋雨迎着虫尸挥刀,却听“铛”的一声,刀刃像砍在岩石上,震得他手臂发麻。 另一具虫尸趁机扑来,黑指甲直取他咽喉。 “滚开!” 六戒和尚禅杖一挥,力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杖把妖尸砸飞三丈远。 “给我死来!” 白秋雨调动气海妖力,施展斩虚八式之“逝水”。 刀光如流水漫过,妖尸应声断为两截。 周围的噬尸虫迅速扑上去,眨眼间,那妖尸被啃吃一空。 比蝗灾之祸,更恐怖。 与此同时,无数噬尸虫被惊醒,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腰腹震颤,犹如百千夏蝉齐鸣。 其声震耳扰心,伤神识。 六戒耳中流血,灵台乱得像狂风里的孤舟,却强撑着。 “那震音暗含神识的攻击,李施主怕是承受不住了。” 他禅杖一挥,再次把逼近的妖尸砸飞,摇晃间,一掌“小般若”把扑来的满天噬尸虫轰成粉末。 背上的李炽霄神识受损,陷入昏迷。 “呼——” 白秋雨顾不上其他,手中鱼牙刀频繁斩出,护住六戒不断后退,他以一人之力对抗了七成的压力。 略显游刃有余。 他面对那噬尸虫的震鸣毫无感冒,只因灵台深处,那座白骨山散发出微弱的血光,抵抗震鸣对灵台神识的伤害。 很显然那座白骨山,是一件护住神识的宝物。 “小白施主,接下来怎么办?再继续下去,总有力竭的时刻。”六戒和尚避开妖尸的袭杀,获得片刻喘息。 长刀斩飞妖尸,白秋雨被震退一丈,抬头间,只见远处一只庞大的妖尸杀来,竟然是一具被奴役的鬼面蜘蛛。 腥臭味铺天盖地。 白秋雨吼道,“快退!” “退无可退了!”六戒指着身后,“十座青石房,檐上刻着甲乙丙丁……到癸!” 白秋雨眼角余光扫过,石碑古篆刺目:诸室藏秘,险机四伏,唯有洞悉机缘,方可获无上重宝,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小白施主,快点啊,那蜘蛛妖尸快杀来了。”六戒大声喊道。 白秋雨直视远处源源不断扑杀而至的虫潮,握紧鱼牙刀。 噬尸虫的血液顺着刀尖滴落在地上。 滴答……滴答。 十座房门在眼前晃,像十张择人而噬的嘴。 前有虫潮逼近,后是未知的凶险,是赌一把生机,还是另寻他路?! 生死抉择,只在一念之间。 “进甲等房。”白秋雨拽住六戒猛冲进去。 天地为炉,众生皆炭,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人生当争一个高低。 对白秋雨而言,亦是如此,所以他选择了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