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云微》 第1章楔子 “千机阁重启,惊蛰归否。” 苏无霜颤抖地抚摸着眼前这张不过巴掌大小的纸张,终日被酒气熏染的眼眸乍然生出了几分清醒,麻木的心却在此因为这张一滴眼泪就可以浸透的纸张而在此跳动了起来。 归否?归否?归否? 她叩问着自己,眼泪麻木地顺着脸颊滑落,仿佛没有知觉一般。 几年了? 她手指沾着水滴轻轻地在桌上划动着:“一…二…三……九…” 数到最后她猛地顿住,将桌上剩下的凉茶一股脑地倒在自己头上,才让自己又清醒了几分。 九年!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她一把扯过那张薄薄的信纸,背后赫然印着那千机阁独有的白鹤展翅高飞的印章。 而将这封信传递过来的信鸽此时此刻还静静地蹲坐在她的书桌旁,似乎还在等待着她的回应。苏无霜后知后觉地冒了一身的冷汗,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发不出一点声响。 怎么会? 是谁送来的这封信! 自从九年前千机阁出了内奸,她便独自一人怀抱着那份机密来到这里。 黔州。 多山,道路蜿蜒崎岖,山峦重叠,人迹罕至。 她此刻就在这万千高山中最不起眼的一处山腰处,住的也不过是一座废弃的三分三厘地的小院子,山上物资采买的事情都是交给那两个小丫头,她下山的次数也屈指可数。可即使这般小心行事,居然会暴露! 苏无霜只觉得一身胆寒,这只鸽子能这么精准地将信送到她的书桌上,一定来回训练过很多次了。可她竟然一次都没有察觉有不对劲,苏无霜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是她太久没有出山了吗? 竟然都被人挑衅到家门口了! 她不知道现在重启千机阁的人是不是像当初他们谋划的一样,但是她知道给她发这封信的绝对不是那人。而给她发这封信的人,一定不会希望自己带着那份机密前往京都。 苏无霜的手不自觉地伸手摸向桌下藏着的小铁匣,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心中的不安稍稍安顿了几分。 可是这份心安就如同山上的云蒸霞蔚,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这么多年都过去,偏偏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了这样的事情,她行差踏错一步,这九年的蛰伏便都有可能前功尽弃。 心中正憋着一股烦闷的劲,脑中的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一般缠绕打结。桌上的信鸽偏偏还不知数地在一旁“咕咕咕”地催促着似乎在等着她给个回应,可惜她手指轻滑过发丝,一根不知从何处冒出的银针豪不留情地将那只鸽子刺了个对穿。 连血都还没来得及落在书桌上,已经被苏无霜一把抓起,拎到了屋外。 既然送上门来,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拿它给这两个上山采药的小丫头当野味补补,跋山涉水从京都飞来的信鸽,肉肯定皮实。 不过三刻钟的时间,那只信鸽已经被她丢进了大铁锅中,散发出阵阵肉香。 “师父,我们回来了。” “师父!有肉香!师父你炖了什么肉!” 说曹操曹操便到,苏无霜看着门口冒出的两个小脑袋,扯出一抹笑:“今早有一只鸽子撞晕在梁上,我顺手就拿来炖了!快把篮子放下,洗洗手准备吃饭。” “好!”两个小丫头齐刷刷地抬起头,将后背的竹篓放在了一旁。 苏无霜看着两人在院子内蹦蹦跳跳的身影,明明昨日她们还没有桌子高,今天似乎就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了。 一顿饭下来,苏无霜就这么看着两个小家伙你一言我一语地讲着一上午在山林中的奇遇。 “师父!我在后山瞧见一大片的雪见春!”沈微与扯着鸽子腿比了个大圈:“连成片儿了都,我本来想多采些回来,结果师姐非要扯着我回来!” “你这油嘴滑舌的丫头!”苏灵泽原本想抓住沈微与的鼻子捏住,看着她油汪汪的嘴又收了手:“还学会恶人先告状了!都没看见有人在暗中盯着咱们吗?” “要不是我们跑得快,还在山上绕了几圈,把人甩掉!你现在还能好好做在这儿吃鸽子吗?”苏灵泽最终还是没有忍住扯住了沈微与头上的小辫子:“说不定啊就要被人牙子给抓走!” 打闹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苏无霜的脸色在听到有人蹲守在后山的时候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唇色苍白的仿佛在炎炎夏日一瞬间坠入隆冬,她竭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用着尽量平缓地语调说出:“你看到那人长什么样了吗?” 苏灵泽话语一顿,看到苏无霜匆忙垂下的眼帘里藏不住的仓皇无措,脸色也跟着凝重了几分:“没看清,那人躲在树后,穿着黑色的衣服,我从影子里看出不对劲,就赶紧带着师妹跑了!师父,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苏无霜一把抓住苏灵泽的手,将她拽进屋内。 “唔!”沈微与看着突然一脸紧张的两人,提溜着鸽翅膀就要跟着一起进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无霜逞强地冲着她露出一抹微笑:“没事,我有些事情,要跟你师姐商量,乖乖吃饭昂!等会我再跟你说!” 沈微与看着在自己面前合上的大门,有些不满地将手里的鸽翅膀一口塞进嘴里,企图噎死自己来博得些关注,但是她的口腔已经条件反射地将骨肉分离,到最后她还是乖乖地坐下来吃完那碗冒着柴香的米饭。 眼神还是禁不住一遍又一遍地落在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过了一个时辰,苏灵泽面色沉重地从里面走出来还抱着一个厚厚的包裹:“进去吧,师父有话要对你说。” 经年以后,沈微与仍然记得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师父站在床边踩着矮椅伸手解着床头那个风铃下系的半块玉佩,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泪,又带着几分疼惜的愧疚。 “来!微与!”苏无霜向她招招手。 “师父”沈微与焦急地跑过去,想要去擦她眼中的泪,可是那泪像是一片汪洋大海一般,越擦越多:“师父,别哭,微与以后都不给师父惹麻烦了,采药的时候也会像师姐一样好好看四周的。” “傻丫头!”苏灵泽摸着沈微与的脸,泪却将她的眼眶浸湿地模糊不清,她却还是贪恋着那一丝的温暖:“你哪有给师父惹麻烦过呢!是师父对不起你才对…” “可师父为什么哭呢?”沈微与不解地抬头看向师父,看到师父哭得那样伤心,她的心仿佛也跟着撕裂了一块,火辣辣地被雨水冲刷着,也跟着哽咽了起来。 “拿好。”苏灵泽将那半块玉佩放到沈微与的手心里:“有天你解开这个玉佩里所有的谜题的时候,不要怪师父,好吗?” 沈微与有些不明白地看向面前的苏灵泽,可她的眼神是那样的认真虔诚又带着卑微的赎罪感,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师父,你在说什么呀?你授我诗书,又教我学医,我怎么会怪你呢?” 可师父却仿佛听不见一般,只是一味地将她搂进怀中,喃喃自语着那句:“对不起…对不起…” 当时的沈微与并不知道那碗鸽子汤竟然是苏无霜为她们做的最后一顿饭。 也不知道师姐为啥急匆匆地拉着自己去刘婆婆家小住了十天,可依旧每天守在门口盼着什么。 直到最后一天,师姐拉着自己回到了那间小院子。 她没有师父了…… 她甚至记不住眼前师父是什么模样…… 只能看到她火红的衣衫在枝桠下晃动着,头被白绫勒起…… 一双颤抖的手合住了她的双眼。 第2章 初入京都 大周建元十四年,除夕,卯时初。 天色微熹,弯钩似的明月还在西边角高悬着。 京都城门仍然紧闭,城门外的早市已经在薄雾中撑起了小摊。天南海北来往的商客行人都在此驻足,温上一壶热酒,端上一碗汤饼,一路的艰辛便都抛之脑后。 沈微与也不能免俗得成为其中的一个。 行李都还未放下已经跳着跟老板招呼道:“老板来两碗汤饼,辣子多多的!”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沉静娴淑的女子,脚步缓缓,不急不慢地坐在她的对面,眼底藏着化不开的阴云,是她的师姐,名唤苏灵泽。 “好嘞!二位客官稍等——!”小二脚底生风似的端着两碗汤面到了两人的桌上的同时也不忘向人群招客:“凡是在本店买上一碗汤面的,茶水免费管够——!” 此言一出,原本还在犹豫的百姓,不少都落了坐。 小摊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原本只两人坐的八仙桌,现在结结实实坐下了八人。沈微与有些不自在的将身子缩了缩。不过好在眼前的美食让她暂时忘却了心中的苦闷,鼻腔完全被这碗充斥着辣油香的汤饼吸引住,面片劲道爽滑,汤色清亮,对吃了三个月干粮的沈微与来说,简直是人间美味。 三月前,师父遭人追杀,尸骨被悬挂在后山那片雪见春中。只留给苏灵泽一个神秘铁匣子,沈微与一块残缺的玉,其他的一句都不曾说。 还是姐妹两人在整理遗物时发觉了不对劲,那封夹在《医经》中催促着“惊蛰”回归千机阁的信纸,藏起来的京都舆图…… 种种线索让她们将目光锁定在京都,于是从初秋走到了隆冬,走到身上的银两也逐渐耗尽,她们终于走到了京都。 只是比起找到师父的线索,她们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能在京都扎根,在繁华的京都找到她们安身之所。 而最能体现当地风情,从而最快适应这里生活的地方便是这种人群密集之处。人一多嘴巴便就闲不住了,大江南北各种奇闻逸事都在这个小摊上汇集一处,众人唾沫横飞,个个都是奇案亲历者,又或是趴在屋顶的大侠。 “话说,平常这个时候,咱们这安化门挤得恐怕连站的地儿都没有,今天还能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坐着,倒是稀奇!” “哎呦!”一人立马忧愁地接道:“莫不是北边又打起来了?” “呷——可别瞎说!要真打起仗来,圣人肯定比咱们跑得快呀!” 众人皆是一番哄堂大笑,沈微与并没有跟着人群笑起来,反而是沉着脸,挑着汤饼里的面片。战争的阴云似乎已经在京都的上空一扫而空,却还在黔州留着长久的阵痛。 当年陛下仓皇难逃去了黔州,为了接驾,黔州上上下下每个铜板近乎都要被搜刮干净了,可即使战争结束了,皇帝也重新坐回了高位之上,但那样沉重的赋税依然没有减轻半分,只见得百姓瘦如柴,背佝偻,官员个个腰肥体胖。 奇怪的是她这一桌子的人竟然都十分默契的在这片热闹的氛围中诡异地保持着沉默,原本是有两个想笑的,但是瞧着这桌子的氛围,也只好收住脸不再笑了。 沈微与和苏灵泽默不作声地对视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将剩下的几人扫视了一遍。一对似乎是逃难来的小夫妻,彼此靠着肩膀,不说话。坐在苏灵泽身旁的女子约莫快三十的年纪,脚边背放着一个大竹篓,拿荷叶盖着,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她身旁坐着的是个穿着短甲,头戴斗笠面带黑纱的神秘男子,他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却并没有摘下面纱吃一口。 沈微与眼神飘到那根糖葫芦上,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瞬间觉得自己手中的汤饼也不香了,满口都是那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口感,一时都忘了遮掩,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那糖葫芦看着。 苏灵泽垂头叹了一口气,她也想给沈微与买根糖葫芦,只是现在手中的银两实在不知还能撑几日。 “我倒是听说最近京都发生了一件怪事,害得许多人都搬去郊外了!” 此话一出必然,引得无数人惊呼,忙叫道仔细说来。 那人喝了一口烈酒,脸上瞬间烧上一层红晕:“京中最近流行一种怪病,这病吧,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能吃能喝能拉能睡,就是不能听。” “不能听?这算什么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是!这算什么稀奇的!耳朵里塞团棉花不就成了!” 已经听了一早上奇闻逸事的百姓,面对这个消息,显然觉得不够塞牙缝。 沈微与却是一愣,茫然地抬头想要去寻着声音的来处,眼神和她身旁那神秘男子一线交错。不知为何,对上那人清朗舒俊的眉眼,她心脏猛得漏跳一拍,心虚地立马将头转过去看向师姐,却发现师姐正一脸淡定地吃着汤饼,似乎对那人的话一点也不感兴趣。 旁人或许可能不知道那人口中说的是什么,但是对她们来说,有样东西她们从小就接触到大的,表现的症状就是在这不能听,只不过还略有不同。 可为什么师姐却表现得如此淡漠,沈微与虽然不懂师姐此刻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是她知道跟着师姐做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眼神再次落在眼前的小碗中时,随意地瞥向了对面和师姐紧挨着的女子,不知为何她似乎也在焦急地四处乱看着,眼神没有焦点,连手中的汤饼也没吃上半口。 眼神交汇,她像是被火灼烧了一般,直直地将头埋下去,手忙脚乱地去喝汤面,又连连被呛了几口。 “非也——非也——”那人将头摇得似波浪鼓,显然是有些不胜酒力了:“若是如此简单,怎么会让人都搬走呢!” 沈微与微微侧过身子看向那不知哪里来的“神通”,穿着一身黑色厚袄,带着一顶大大的浑脱帽,将大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地,看不清他究竟是何模样。 她禁不住往后靠了靠,伸长了脖子,企图看得更加清楚些,却全然忘了她此时此刻是与一人共坐一凳的。她这一动作,身旁的人挤得那是汤饼也吃不得,茶也喝不得,只能也侧过身子,抵住沈微与继续后退的身子。 “唔——!”沈微与感受到后背像是被一块铁板狠狠一硌,猛地一回头,才发觉自己将人挤得半条腿都快蹲在地上了,连连倒退了几步,点头致歉。 “那些人不能听鼓声,一听那鼓声便会全身剧痛,像是被万蚁啃噬一般,难受至极,四肢麻木,严重的当场就能毙命——!” 那人话音一落,四周先是死一般的寂静,很快又恢复了热闹,众人只当是又听了个有趣的故事,并未有多少人放心上。 毕竟他们大多都是要来京都做生意的,今天是除夕,不设宵禁,一天赚的钱说不定都够一家吃上一月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一则莫须有的故事就打道回府呢! 而沈微与也确定了一定是那东西,反倒变得冷静下来。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旁那斗笠中向她看来的探究目光。 忽然人群中又是一寂静,只见安化门竟然开了一条缝隙,可明明还未到开城门的时辰,众人都将目光落在那一条黑暗中。 银铃轻响,马蹄清脆,一辆马车从城门中缓行而过,擦过小摊的边缘,向远处疾驰而去,不见了踪影,而那条缝隙也随即合拢。 一时间众人都在议论纷纷,这马车究竟坐了谁。 第3章我对他熟熟的 “那是裴家的车马。” 又是那人在一片众说纷纭中给出了答案:“车上插的那面旗上有裴氏独有的卷云麒麟纹,车轮包了熟牛皮,那可是西域传来的手艺,普通的小民可用不起这工艺。” 此话一出,又引来一堆人的起哄:“哟——!这位万事通倒是说说,这马车里坐的是裴家的哪位啊?” “哎呦!还裴家哪位!就算人家说了,咱们谁能知道呢?” “那我还就要说了!”那人像是被激怒了一般,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刚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裴凌轩!” 说罢! 他便摇摇摆摆地就从小摊上离开,身影逐渐远去,似乎并不在意身后人对他的评价,不过看方向似乎是在追寻裴家的马车而去。 就在他走没多久,沈薇与就看见她身旁那个斗笠男朝旁边那对小夫妻看了一眼,那对小夫妻竟然立刻起身跟上了那人的脚步。 沈微与这才悠悠得反应过来,她似乎误入了什么局。 沈微与是什么人呢?那是水清都恨不得上去搅两把的人,碰到这种情况她自然想添一把火。 况且她现在只担心这火不够旺到千机阁的人注意到她们姐妹的存在! “裴凌轩?裴凌轩!”沈微与在内心喃喃地念着那人留下的名字,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已经下意识地喊了出来:“我想起来了!这个裴凌轩是谁了!” “哦?”她身旁戴着斗笠的男子听到她这话轻笑一声:“你认识他?” “他不认识我!但我对他熟熟的!”沈微与拍着胸脯说道:“他可是我话本子里的常客!常言道他是个冷面阎王,凶狠无比,断案时只要一个眼神,堂下的人便会两股战战,乖乖说出实情。” 他似乎来了兴趣,撑起头,眼眸含笑地看向沈微与:“他…这么厉害吗?” “可不止!”沈微与冲着他眨了眨眼睛,总觉得面前这个男子有几分面熟,似乎在那里见过,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让她忍不住就想跟他亲近,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都说得出口:“最精彩的还是他那种反差!” “什么反差?”裴凌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他,来了几分兴致。 眼前的姑娘,一身黑色短衫,穿着蓝白相间的灯笼裤,腰间系着一根红麻绳,垂坠着两个核桃大的铃铛,一头乌黑的秀发只用一根红丝绸挽成一个髻。身上还斜挎着一只形制怪异的单面鼓,绑在后背,一看装扮便知道她不是京都人,说话的口音中带着点黔中道的音色。 一双眼睛像是黑葡萄一般滴溜溜地在眼中打转,似乎转上一圈就有个整蛊人的办法从她脑海中蹦出。正如此刻她的小嘴正一张一合地讲着关于他的花花事迹,可裴凌轩却丝毫都没有感到不悦,甚至唇角都一直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笑意。 “这裴凌轩手腕处常常挂着一串佛珠,听说是因为他有个早逝的知己,这些年来一直不曾忘却。” 在这样的小摊之中,那些书本中君君臣臣的东西是最没有人会听的,反而想这种编排官员的小八卦,流传的最快,也是所有人都最爱听的东西,越大的官干出越惊世骇俗的事情这种更是最为人所道。 似乎这样才能让人心底稍稍平衡些。你看嘛!这些大官也不过就是占了个出身好,干出的事儿和咱们平民百姓也没多大分别嘛! 所以,很快整个摊子就成了裴凌轩的故事会,这说书人自然就是沈微与。 “有传言他为了那早逝的知己拒绝了衡阳公主的驸马之位,甚至差点就要削发为僧。至此他的鬓角到现在还残缺一块呢!” “切~!要我说这裴少卿也不是多爱那早逝的知己,而是仕途一片大好,谁甘心做没权没势的驸马呀!要我也不乐意!” “就是~!” “老兄!可不能这么说!咱们的衡阳公主那是花容月貌,闭月羞花,要是能娶来当婆娘也是千年修来的福分!” 人群中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起裴凌轩到底该不该尚公主。 裴凌轩却渐渐收敛起了笑容,因为此刻那串大师给的佛珠还在他腕间,而他的鬓角到现在还有一块残缺。这些事情,这个远在黔州的人是如何知晓的,真的有这样的话本子都传到了黔州,他为何对此毫无察觉。 苏灵泽赶紧上前一把抓住被周围人捧得又些飘忽所以得沈微与,贴身在她耳畔说道:“收敛些!小心落人口舌!” “诶!我还没讲到最刺激的地方!裴凌轩在佛像前想着那早逝的知己自···”沈微与话还没说完便被苏灵泽一把捂住嘴,只能含糊地冲着那些翘首以盼的百姓说道:“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苏灵泽看着自己这个傻师妹有些后悔将她带来京城,可偏偏师父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在师妹身旁保护她。 “这位姑娘!你这就不厚道了!让咱们听个乐呵呗!” “就是啊!咱们也想知道佛像前能干啥事呢?” 众人又是一阵调笑,大有不放沈微与走的意思。 裴凌轩看着坐在对面的程心那一副要笑又不敢笑的模样,憋得喝了几口茶,还呛了不少水,心中便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之气。京中关于他的风言风语并不少,但大多都是关于他执法刚硬,不顾情面,无所顾忌,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编排他的情史,对象竟然还是和她!甚至还知道这么细节的东西,这让他不得不正视起面前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 腕间的佛珠此刻隔着衣衫都有些发烫,那火苗像是有跟看不见的引线似得,直窜向他的心门,看着人群中还在张牙舞爪的女孩,那股似乎烧得更旺了,却又与寻常不同。 若是换成以前的他,此时此刻,那女子早就被他扣上一双镣铐拉去大牢里蹲上两天了,可今天那股火更像是……那块他遗失了很久的生命之火,再一次被点燃。 “时间快到了,你准备一下。”裴凌轩冲着程心说道。 “是是是!唔!”程心边答应边忍着笑意,只是她也有些好奇,这位大理寺少卿之后会怎么处理这个大逆不道如此编排他的女子,可惜她不一定能看到喽! 天色逐渐亮堂了起来,开城门的时辰也快要到了。 “咚——咚——咚——” 报晓鼓被敲响了,城门缓缓地打开。 原本还悠闲喝茶的行人商客此时都匆忙拎起自己的行李赶着进城门。 沈微与和苏灵泽也打算起身跟着队伍一起进城。 “啊!——好痛——嘶——” 坐在师姐身旁的女子,像是被什么刺痛了一般紧紧捂住胸口,整个人往桌上一磕,头上瞬间鼓起一个青紫的大包。可她竟仿佛感觉不到一般,一个劲儿得垂着自己胸口,随后竟然像是抽搐了一般整个人直直地就这么栽倒在地。 “不是我啊!不是我!” “和我也没关系啊!” 身旁经过的人都恨不得将双手牢牢高举,显示自己的无辜,又匆忙跑远生怕和自己扯上一点关系。 第4章千机阁 裴凌轩静静地坐在桌旁喝水,似乎根本不在意对面已经晕倒在地的程心,反而还十分淡定的端起一碗茶盏来细细地品味,可他的眼神却是飘忽不定地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 在场大部分的人都是如同受惊的鸟兽般,飞快地四散而去,生怕有人将自己程心的晕倒和自己牵扯上关系。 只有刚刚一脸兴奋地讲着他八卦的女子和她的同伴站在原地没动,甚至她还插着腰一脸痛心疾首地说道:“人都晕倒了,连个帮忙扶的人都没有,京都的世风真是令人寒凉!” 说罢竟然真的就不管不顾地向程心走去。 裴凌轩一怔愣,手中的茶盏就这么举在半空中不动,看着那个背着半面鼓的女子一骨碌就跪到了地上,试探着程心的鼻息。 她是医者? 难怪会在此时出手了,果然啊,纵使他机关算尽,但是意外总是会出其不意的发生。 没错,今天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步步算好的。 京都最近确实出一种不知名的毒,症状,表现形式都和那个神秘人说的没两样,从第一个出现这种症状的人开始,已经足足有两三个月了,可是关于这个毒的线索,他们到现在都还知之甚少。 即使太医院的院首都没能将此毒配置出来,更别说配置出解药了,至今都还少了最关键的一味药材。 原本这个案子是归刑部审理的,大概是因为中毒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而死亡的人数连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自然也没多少人会用心去查这个案子的始末,这桩案子就一直成了一桩悬案。 直到前不久,皇上身边的神策军中尉竟然也中了此毒,死状惨烈,身体抽搐,全身经络爆体而亡,吓疯了一个清晨杂扫的宫女。一番追究之下,圣人这才知晓此毒已在京都流窜数月,却无人能应对。 一向自诩爱民如子的帝王自然不能接受自己亲手选拨的官员,竟是对百姓之事如此怠慢。第二日便在朝堂上对着群臣一通痛批后,又大手一挥地将此事交给了他,却只给他一个月的时间。 如今已经过去十天了,而他唯一知道的线索便是因为此毒身亡的人在一个月内轨迹只有在这小摊一处有重合,具体干了什么,见了谁还没有任何头绪。 他先是派手下蹲守过几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后,决定自己亲自走一趟。当然只有他一人是远远不够的,他便找来了程心。 一个在东市卖猪肉的杀猪户,她的丈夫几年前失踪了,她找到千机阁希望能买到些丈夫的线索。口袋里却只有带着猪油腥子的几两银子,这点钱根本不够买消息。 但是看着她腰间别着的两把血淋淋的刀,掌柜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最终还是上报给了裴凌轩。 “怕死吗?”裴凌轩记得自己当初是这么说的:“我直说了,你手里的钱买不到你要的消息,你愿意为你这个消息付出什么?” “你要什么?”程心的手搭在腰间的两把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刀把,眼神凌厉,似乎对自己这两把刀很是自信。 裴凌轩轻笑一声,并不在意她那点三脚猫功夫的威胁:“这里有包毒药,我需要你在明日在安化门前的福记汤铺服下,在开城门的时候。” 程心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裴凌轩,似乎不敢相信,她刚刚见一面的人,竟然就要让自己去喝毒药:“你……有解药的吧?” “那就要看你事情办得怎么样了,不过放心你不会死的。”裴凌轩笑得邪性,像是一尊冒着黑气的邪神,缓缓站起身。 只是他逼格还没装完,已经有一把砍刀擦着他的脖子边“咚——”得一声砸进了他身后的墙面,留下刀柄还在墙外,而他连她什么时候出手的都没看清。 “这么快!”裴凌轩不觉透露了几分欣赏。 “我只想知道,这个有没有解药!干了这件事,我丈夫的消息,什么时候能有?”程心毫不客气地将腰间另一把砍刀横在裴凌轩的脖颈处。 “办好此事,三日之内,给你消息和解药。” “好!”程心收了刀,拿了裴凌轩手中的毒药。 他不是不知道此事,胜算极小。他甚至连一个模糊的怀疑人都没有,这毒药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没有任何线索。所以他现在一切的行为都在赌,都在试探。下毒的人必然知道他下毒的对象,如果出现了一个拙劣的模仿者,他会怎么样? 裴凌轩就是要靠着这么点微末的可能性,钓出那人。 而且看这些死去的人,可以看出幕后之人已经逐渐将手伸向了官场,那就让他来当这块肥肉,所以他故意大张旗鼓地准备着出城的车马。 虽然他知道这一切可能都是无用功,但若是他不能办好此事,恐怕千机阁就要再次关门大吉了。 裴凌轩深深得吸了一口气,藏在衣袖间的腕珠紧贴着他的脉搏,感受着他的跳动。无论如何,哪怕丢了自己的官位他都要保住千机阁,因为那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承诺了,也是他唯一能再次找到她的机会了。 说起千机阁的成立,还要追溯到十四年前,那场让整个大周都不愿意再提起的伤痛,彼时的他也不过才五岁,不懂战争是什么,也不明白什么叫国都沦陷。 只记得天空只有狼烟燃起的黑尘,地上是血红的水,蹚过每一寸的土地,耳边充斥这人们的嘶吼尖叫和乌卑人肆意的铁蹄声,刀剑刺入体内那一瞬间的寂静。 现在史家轻飘飘地写着那句:“广德十二年冬,乌卑南下,铁骑如潮;我军不敌,连陷两京七道,血殷中土,天下板荡。”寥寥几笔的书写,将那场祸事一笔揭过。 可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并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持续多久。 阴霾笼罩在京都整个上空,这样的局面直到千机阁的创立。 一开始只是由沈伯伯暗中牵头的一个组织,成员也不过就是几个在京中留置的官员,他们各自都拿出了手中最后的东西。有的是几位死士,有的是钱财,有的是铁······ 千机阁就这样东拼西凑地成立了,只设立了八阁,前七阁分别象征着失去的多七道,第八阁则代表着两京道。由于人数稀少,又无军队相帮,他们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做卧底,收集消息。接受到命令的死士便如同飞鸟一般消失在暗夜中,开启了他们卧底潜伏的后半生,所有人都知道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没有一个人临阵逃脱。 没人知道,朝廷的兵什么时候才能重振旗鼓,收回失地。 他们只是固执得搜寻着消息,想尽办法传递出去。 渐渐的千机阁逐渐壮大,从官员到街边一个不起眼的摊贩都可能是千机阁的一员,一张足以覆盖整个大周的信息网,就此形成。正对上了沈伯伯说的那句:“千机藏夜,天下皆棋。” 那场持续了五年的浩劫,最终大周夺回了失地,乌卑送来王子为质,纳贡十年,世代称臣收尾。 千机阁也顺道归属了进奏院,虽然成了朝廷认可的情报站,但是沈伯伯却受到了不少的猜忌,自此千机阁逐渐变成了形同虚设,直到他去世,千机阁总楼便再无人打开。 “丁零零——丁零零——” 一阵铃铛的清脆声,将裴凌轩从回忆的沼泽中拉了出来。 目光再次汇聚在程心的方向。 第5章 比起你们我更相信他们 小摊上的百姓都十分好奇地绕着沈微与那桌围成一个圈,想看看这两位穿着和打扮都有些怪异的少女,究竟有没有法子救那个晕倒之人,还是仅仅徒有其表。 只见那背鼓少女从自己的斜挎包中掏出了一个黝黑的铃铛,上面雕刻的精细花纹已经被蒙上了一层银灰,一看便是有些年代的东西,搞不好还是祖上传下来的东西。 与寻常的大夫“望闻问切”那套法子不同,那姑娘双腿盘坐在一旁,双目紧闭,手中拿着铃铛,叮铃哐啷地绕着那晕倒的女子不停地转悠,口中还不停地念念有词地说着些什么。 像是经文一般,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只能听清她最后那句:“蝴蝶妈妈请上身!” 话音刚落,她猛然一睁眼,整个人僵直,脑袋直愣愣地向右边扭曲。那模样像真的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离得近的百姓都能听见她骨头摩擦间的咔嗒声,浑身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当众人全神贯注地盯着她下一个动作时,一个木偶人从她身旁左侧那个温婉的女子的怀中一跃而出。 “咔嚓——”一声磕落在地。 众人皆是像看戏法一般,惊叹于这一幕,发出低低地惊呼声,眼神齐刷刷地都落在那木偶傀儡人身上。它全身上下都是由木头制成,关节处都是榫卯结构制成,那模样就跟真人似的,没多大区别。 “咔嚓——”那傀儡人再次站起,头猛得一抬,眼珠子滑动,看向那晕倒的女子。 在场的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若非他们离得近,能清晰地看见那傀儡脸上清晰的木纹条理,否则还真的会以为真有个娃娃在面前。乌黑的眼珠子灵活地转动,嘴巴一开一合,五指灵活翻飞,五官栩栩如生。 得亏是在大白天,否则他们真的会把魂都给吓没了。 那个小傀儡人就这么在晕倒的女子身上跳来跳去,时不时还翩翩起舞。而那个背鼓少女手中的铃铛也越摇越激动,口中的经文逐渐变成了低沉的嘶吼,似乎再与什么做斗争一般。 众人的心也跟着她的嘶吼揪作一团,都咬紧了牙关,眼睛一眨都不敢眨,生怕这个轻微的动作便会影响到眼前这位大师的能力。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个人都沉浸在一场看不见敌人的战争中,拼劲自己最后一分力气。 除了裴凌轩,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仔细地记下了傀儡挪动的位置,手跟随着那傀儡而挪动着。很快他便察觉出不对劲了,每次傀儡下蹲垂手触碰的地方都是人体的一处穴位,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裴凌轩手猛得一颤。 这两个看似装神弄鬼的人,难道真的会治这个五衰缠? 他虽然不太懂得医术,但是也不是没看过其他大夫治病。敢一上来就用针灸给人治病的,只能说明她对此类病症极为熟悉,并且知道正确的针灸之法。否则一不小心,可能还会引发其他的病症。 “葫芦,帮我办件事。”裴凌轩轻轻敲了敲桌面,唤来了躲在暗处的暗卫,交代完后,缓缓起身挤到了人群的前列,想要仔细看清楚着傀儡究竟是如何操纵的。 “蝴蝶妈妈——安息归去~~~”沈微与却是飞快地将铃铛一摇,原本还稳稳当当站在程心身上的木偶,竟然一瞬间就失去生气,软绵绵地滚落在地,原本滴溜溜转的眼珠子一下子就合拢。 铃声也戛然而止,程心依旧在地上熟睡着,没有丝毫要醒来的迹象…… “诸位,可有认识此女子家人的?”苏灵泽小心翼翼地将躺倒在地的梦莹收入囊中,又重着周围的百姓恭恭敬敬地行礼。 “她就是个杀猪的,丈夫早跟人跑了!” “连个孩子都没给她留哦!是个可怜人!” “每天就靠卖那一篓子猪肉和给别人杀猪过活。” 众人七嘴八舌地拼凑程心这些年的艰辛,嘴上说了千万遍的苦悲戚,眼眶红了一遍又一遍,却仍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将她扶起,还是沈微与将自己铃铛仔细包裹好后,将程心慢慢扶起靠在她带过来的背篓上。 “我认识。”裴凌轩没再犹豫,向前一跨步。 “你?”沈微与跳了过来,仔仔细细地将面前的男人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又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腰间系的铃铛也因为她这大幅度的动作而发出清脆的声响:“怎么证明?” 裴凌轩冷笑一声,满眼不屑地瞥向矮他一头的女子,一双乌黑的双眸的眼中澄澈着一汪清水般的正义,纯粹地干净,就像是雨后放晴时那一抹亮眼的白云。让他不由得一怔,看惯了算计、油滑、口蜜腹剑渲染过的双眼,突然这样被这样一双干净到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似乎真的只是担心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子的安危没有任何一点的私心,裴凌轩竟然心生出了一丝胆怯。 不过这样的情绪,他只维持了一瞬,很快又变成了一副万事不关心,只想利看齐的活阎王:“我是她的债主!” 裴凌轩边说边慢悠悠地从他的袖口掏出一张纸递到沈微与的面前:“识字吗?看清楚了,这张纸上清清楚楚地写她程心欠我的银两,签字画押,一个都不少。” 沈微与看向那张薄如蝉翼的纸,上面的内容并没有看多少,可是那张纸后面清晰刻印的那展翅高飞的白鹤印章却是清清楚楚地落在她的眼中。 苏灵泽也却是一眼看到了那欠款落下的署名正是千机阁,两人步调一致地一人扯过纸张的一角来仔细观察着。 造纸的工艺是一样的,书写的字迹也是一样的。 “好端端的她为何会欠你们这么多钱?”沈微与追问道。 裴凌轩已经没了耐心,一把扯过那张欠条:“你无权知晓,只是…” “只是什么!”沈微与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像面前之人一样,说话遮遮掩掩,动作大开大合,眼睛眯成一条线,跟山上的野狐狸似的,浑脱脱一副奸诈小人相。 想来这个叫程心的姑娘定然是生活到了难处,才不得已借了这样一笔巨款,却不想竟然被人这样算计。这千机阁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干的也不是什么好营生!害得她师父躲到深山都无法逃脱,害得一个普通的杀猪娘差点就要横尸城门口!沈微与越想越气愤,连带着看裴凌轩的眼神也更加狠毒了起来。 裴凌轩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神态自若地将自己手中的纸张慢悠悠地叠好,放回了衣袖中:“你们现在还不能走,万一这程娘子醒不来了,我这欠的银两到哪里讨?” “这位公子,您放心。”苏灵泽并不想多生事端,赶忙上前缓和气氛:“我写下一副药方,只要这程娘子喝上三日,保证药到病除,绝无后患。” 见裴凌轩没说话,苏灵泽自顾自地问店家要了纸笔,写下药方。 “公子若是还有不放心的,三日后,我们还在此处碰面,可好?”苏灵泽笑着说道。 裴凌轩盯着那墨迹未干的纸张,眼神瞥向后方走来的队伍,也难得展开了笑颜:“嗯!像你这样的,我就很欣赏!” 他眼神挪向沈微与又飞速离开,似乎怕脏了眼睛一般:“不像某些人,毛毛躁躁,莽莽撞撞,不知礼数!” “你!”沈微与的手已经抓向身后的鼓,被苏灵泽一把按住。 “不过,比起相信你们会守约,我还是更相信他们!”裴凌轩话音刚落。 沈微与和苏灵泽还没理解他话中的含义,双手已经被铁链铐住。 第6章 疑神疑鬼 孙府。 “老爷今日可有异常?”刘春花满面愁容地看着一桌子已经冷透的餐食,轻轻叹了口气。 老管家温吞着佝偻着背:“老爷喝了几口粥便走了,不过倒是打包了几道餐食。” 刘春花又是一叹气:“老爷可又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官场上的事情孙洪章从来不会同她讲,即使真的同她讲了,她也没什么高见。到如今她们夫妻三十载,已经到了情淡如水的地步,本该最亲近的两人,此时在府上却如同两个不相干的陌生人,刘春花都快忘了上一次两人促膝长谈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孙二哥早就不是那个撸起袖子就能爬上树要为他摘甜枣的人了,他是黔州第一批考上进士的学子,是第一个来京城做官的大人,是黔州人人乐道的神童。他越往前走,越走越远,身旁的人总是会跟她说:“你的孙二哥是不会回来了,要娶京城贵女了,哪里还看得上你这个粗俗小丫头!” 但是他骑着高头大马带着红簪花回来了,不但按照婚约娶了她,还带着她一起走马上任,到现在又在京城担任万年县令,这是刘春花一辈子也想不到的。可即使他们现在靠得那样近,他还是会记得给自己带红枣,品性极佳,满口余香,可她还是想念黔州那颗歪脖子树上结的酸枣。 这么多年,他也不曾提过纳妾,也不曾有外室子找上门。刘春花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比起那些整日在宅子里斗来斗去的女子来说,她是幸运的,可她又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块空心的泥壳子。 “夫人,会不会是厨子做的味道不合胃口?”春红上前宽慰道:“夫人放宽心,如今国泰民安的,能出什么大事!” “这些厨子都是特意选的黔州来的,怎么会不合胃口……”刘春花有些紧张地拉住春红的手:“你说说什么原因会让老爷这几日早出晚归,连饭食也不在家中用了。” 刘春花心底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她平日里参加的聚会不少,自然听她们提起过是如何抓住自家男人的不轨之处的。 “这男人啊,要是突然有一段时间变得特别忙!绝对有问题!” “诶诶诶!还有突然变了口味!那就说明吃了外面新鲜的了!” “最最最关键的,就是突然可是在乎自己的打扮了,天天刮胡纹眉,还旁敲侧击得问些当下京中流行什么款式啊!两天那玩意没出现在你桌上,那就十有八九准是给了外面的狐狸精!” 刘春花仔细对应着发现真的和自己对应了个七七八八,以前自己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又重新翻涌了起来。这几日,孙洪章还问过她,是否还与黔州的姐妹有联系,难道他养的外室是从黔州来的? 与刘春花疑神疑鬼不同,孙洪章如今正头疼于牢里新来的两个黔州来的小丫头该如何处理。 这裴凌轩只说把两人找个理由关着,可没说关多久。 他是搜肠刮肚找了个当街诽谤朝廷命官的罪名安在了两个小丫头身上,可说到底民间对此事也多是睁一只眼闭眼,毕竟不是所有百姓都能请得起大夫。再加上,他也看过这两姑娘的户籍,是他们黔州人。在黔州,向来都是先看巫医后瞧大夫的,她们初来京城也不懂规矩也是正常,于公于心他都不想看这两小姑娘受牢狱之灾。 只是在官场沉浮多年,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何况对面是裴家这样的世家大族,这裴凌轩又是陛下眼中的红人,年纪轻轻便已是四品京官。他也只能为这两个小丫头暗暗捏一把汗。 所以特意将两人安排进了还算干爽的牢房,只将她们的东西收了,也没让她们换那些脏兮兮的囚服,甚至还从家中为她们带了些餐食,地道的黔州口味。看两个小丫头吃得狼吞虎咽,满嘴流油,便知道从黔州一路上京不容易。 他也只能尽这一点微薄之力。 每次那沈微与眼泪汪汪地瞧着自己,捧着大碗软糯糯地喊着:“大伯!你对我们真好!太好吃了!” 孙洪章只觉得自己心都化了,再加上这两小丫头的年纪和自己女儿相仿,他不觉就更加怜爱了几分。另一个叫苏灵泽的小丫头不似沈微与那般跳脱,端方知礼,每次都是恭恭敬敬地接过吃食,柔声道谢。 此时满怀慈父心肠的孙洪章绝对想不到在他眼中两个人畜无害的小姑娘正谋划着怎样一桩惊天动地的坏事。 “喂喂喂!你们不会被他一点善心收买,半路反悔吧?”孙洪章一走,隔壁牢房关着的一位老哥就立刻贴了过来,焦急地说道:“咱们今晚子时就要行动!” “放心!我既然认了你这个小老弟!自然是会护好你的!”沈微与大咧咧地扯出一抹笑意,上扬的眉梢,微微眯起的双眼,却怎么都透露出几分要算计的味道。 与她们搭话之人显然也是看出了沈微与的不对劲,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自觉地收回手撸了撸胳膊。作为在京城混迹多年的乞丐王的顾千舟竟然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透一个人,这不禁让他有些不寒而栗,也对自己的计划多了几分担忧。 因为那日他同崔南鸢去追那“神秘人”的踪迹,所以没看到沈微与和苏灵泽施展高超的巫术,只是看着程心后来醒来的样子以及太医的诊脉,这两个姑娘确实有些真本事在身上,他不经也有几分好奇,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原本按照裴凌轩的计划,只是要他在牢里蹲上三天,观察两人是否有什么异样举动,以及等待他们的调查结果,最后再将两人带到裴凌轩的面前就可以了。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刚来第一天就差点暴露了身份。 在这监牢里有两条地道,一条是通往千机阁的,一条是通往平康坊的鸣科曲。前一条道裴凌轩自然是知道的,第二条道嘛,那就是他们丐帮才能知晓的东西,凭借这条小道,一年也能赚不少银两。 所以当顾千舟悠哉悠哉地从千机阁的秘道准备重新爬回监狱中时,一束本该不可能出现的光照进了密道中,他几步快走过去。 那一幕,差点让顾千舟一屁股就跌坐在地。 第7章抓到你了 一根缠着铃铛的红色麻绳从上方垂钓而下,在甬道微弱的风鼓动下轻轻晃动着,发出轻微的脆响。可在这样密闭的空间里,即使再细微的声响也是那样清晰,像是一把尖锐的剑,一下又一下地刺着顾千舟的胸口。 这个甬道及其隐蔽,除了他这么多年,连狱卒都没有发现过,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就暴露。 他快步走上前去,想要看清楚是谁发现了这个密道。 听到他的脚步靠近,那串铃铛像是有察觉到有人靠近一般,一点点地向上挪动着,不急不缓,像是在钓着鱼儿上钩。 “谁?谁在那里!”顾千舟几步快走了过去,用着极其克制的其声呵斥道,企图吓退那个恶作剧的人,却没想到看到了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密道的入口大开着,暗沉的大牢中,只有两盏微弱的油灯飘摇地亮着,一个握在沈微与的手中,一个握在苏灵泽的手中。顾千舟看不清她们的容颜,只能看到她们在油灯跳动中逐渐“狰狞”的五官,准确来说,更像是一个恶劣的孩童在卯足了劲儿使坏,纯真的脸上却是毫不留情冷到骨子里的淡漠,更诡异的是两人嘴角都还带着一些上扬的弧度。 “抓到你了!”沈微与晃了晃手中的油灯,悠悠地将它放在一旁,又搬起一旁的石砖,冲着顾千舟晃了晃:“这是什么呢?” 顾千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腿都不禁瑟缩地往后撤退了几步,要知道,这石块足足有二十斤重,寻常的狱卒搬运起来都十分的吃力。而此时此刻沈微与就这样轻轻松松地将它抱了起来,这样的臂力,他恐怕也难以取胜。 “你…要干什么…”顾千舟很快便平复了心中的惊异,反而升起了一股挑战的欲望,难怪裴凌轩对这两人如此忌惮,确实是两个值得交锋的女子,若是能为他们所用,将来也能多有助力。可面上他却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加紧了裤腿,似乎下一秒就要被吓得屁滚尿流似的。 沈微与不屑地看了一眼顾千舟的伪装,将石砖重新放回了原地,她自然听出了顾千舟的伪装。 是的,靠听。 对她来说,眼睛看到的太多东西都会骗人,人们往往都会轻易地说出口谎言,却将真心话埋藏在心底,甚至自己都会被欺骗。 但是,身体不会欺负,人所用的心绪都会在身体内反应着。 而她就是靠着铃铛靠着鼓声听那些微弱心绪的回应来探查人的内心,就像此时此刻在她面前演着胆小如鼠、畏畏缩缩的人实际上并不害怕,反而十分得悠闲。真正害怕的人,五脏六腑也会跟着身体一同颤动着,而他的五脏六腑正平稳地落在他的体内。 沈微与缓缓摸过那石砖背面凸起的‘口’字形,眼神飘忽,又像是好奇地孩童:“师姐,为什么这个石砖背面会有这个东西啊?” 苏灵泽怎么会看不懂沈微与的故意装傻,也跟着演起戏来:“看到这背面的机关了吗?只有要这石砖往上一盖,按一下这个机关,就会有金钩牢牢勾住这密道边缘,里面的人就无法出来了。” “是吗?”沈微与像是十分欣喜一般,欢快地拍了拍手,眼神都跟着跳跃了起来:“那咱们快快动手吧!” “诶诶诶!姑奶奶!姑奶奶!你等我先出去再关嘛!”顾千舟这下是真有些着急了,快步上前走想要去爬那梯子上去。 脚才踏上几步,就听见梯子“咔嗒”一声,竟然就这么在他面前四分五裂。 像是原本就破败不堪的梯子被一根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组成了一副完好的梯子,诱惑等待着敌人的上钩,而他就这么直勾勾地上勾了,一切都是为他精心设置的圈套。 直到顾千舟的屁股再次重重得砸在肮脏的泥地中,他才彻底意识到自己就是被这两姐妹给耍得团团转。尤其此时此刻笑得前仰后合的沈微与,似乎颇为满意地看到他出糗,那模样活脱脱一副从阴曹地府而来的恶鬼。一股难言的羞耻感蔓延在顾千舟的胸口,从来都是他戏耍别人,今天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戏耍! 可真是新鲜! “你们三番五次戏弄我是要做什么?”顾千舟再也无法忍受,一巴掌拍在了泥地中,狠狠抓了一把淤泥在手心,既然她们不仁可不要怪他不义了。他在丐帮能混得如鱼得水也不是一点本事都没有,至少在功夫这方面就鲜有人及。 这点高度对他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一开始并不想太暴露身份。 既然这两个小家伙几次三番的挑衅,那他也只好出手了,否则让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混下去。 “你是不是知道这密道怎么走?”苏灵泽一脸和善地趴在密道口,轻声细语地询问道。 顾千舟看着这两姐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原来是想从自己口中套出这些信息。 “师姐,你同他废话什么!咱们只要把这盖子一盖!饿上他几天,他不就什么都说了?”沈微与假装不耐烦地说道。 “诶!”顾千舟连忙抬手:“你们犯了什么事啊,就这么着急逃?你们得先告诉我,我才能决定怎么帮你们,是吧!” “油嘴滑舌!我看你是嘴上可没几句真话!”沈微与说着已经开始搬起了石砖。 “我知道!我知道!这密道怎么走!”顾千舟连忙说道:“别关!别关!” 苏灵泽也及时拦住了沈微与的动作,继续采取怀柔政策:“你既然知道这密道如何走,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那自然是因为…”顾千舟唇角含笑,手腕却迅速一转,脚底暗暗发力,猛得向上一扑,要将自己手心的淤泥甩上前去。 可一切并没有像他预料中的情况发展,沈微与没有被糊得满脸淤泥,自己也没有顺利一跃而上。而是双腿以一个极其诡异地姿势交叉站着,那握着淤泥的手正直直地对着自己的脸庞。 他动不了! 怎么会如此! 顾千舟飞快转动着眼珠,瞧见了自己关节处被扎上的银针。 由于他的头是朝上的,所以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苏灵泽手中银针反射的光线。 “咚——咚——咚——” 鼓声敲响,是沈微与。 她拿着那面形制怪异的单面鼓,一根弯曲的木棍做作为手柄,末端挂着红、白、蓝三色的布条,鼓面上画着一副模糊的画像,顾千舟看不清,只能瞧见鼓边上画着无数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紧接着是传来的是沈微与空灵得仿佛是一缕幽魂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着。 第8章捉弄 “把你的左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吧~~~” 顾千舟整张脸都绷紧着,因为他的左手正握着一大把淤泥,而他的左手正不听他使唤地往他脸上扑腾着。那淤泥中夹杂着污水的腥臭味熏得顾千舟整个人都开始隐隐作呕,可他的左手还是在不停地靠近。他能清晰地看见这团淤泥,黏糊的土腥子中还带着一些腐败的杂草,即使他用尽全身力气抗拒着,可是还是一点点地缩短着距离。 “老大!我认输!我认输!我再也不耍滑了!绕过我吧!女侠!” 好男儿能屈能伸,顾千舟在识时务这方面还是天赋异禀。 沈微与微微一笑,冲着师姐点了点头。 “把左手放下,擦干净~~~” 随着沈微与的口令,顾千舟的手果然缓缓地向下移动到了胸口。 “啪——” 顾千舟狠狠给了自己一掌,满手的泞泥就这么糊了自己一胸口。那一掌还用了他五成的力,此刻他只觉得喉间有一口腥甜在上下翻涌着。 原本他以为世界上只有崔南鸢这一个女人能让他心甘情愿地当狗耍,却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真成了狗!可偏偏他还毫无招架之力,这两个姑娘,盯着这么一张纯真质朴的脸,干得却都是这样狠辣之事,对人对防备之心甚至和他不相上下。 到底是什么样的经历将她们姐妹二人变成这幅模样呢? 又是什么原因驱使着这两人千里迢迢地从黔州来到京城,她们要做什么呢? 顾千舟心中有太多的疑问,这两个女子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团迷云一般。 既给他们带来了一丝曙光,更多的却是更大的疑团。 “想上来吗?”沈微与的声音飘渺又格外具有诱惑力,整个人都跟着轻盈了起来,像是置身在云端之中,飘飘欲仙。 “好···”顾千舟只觉得自己声音都不似自己的了。 但是身子却获得了控制权,一个点地,他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地面。 关节处的银针也被他用内力逼出,他试着活动自己的关节,没有任何异样。 “怎么?”沈微与笑着说道:“打算反击?” 顾千舟看着两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立刻察觉到不对劲,环顾着四周。刚刚他们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按理说这时候狱卒应该早就被惊醒,来逮人了!再不济周围的囚犯也会被吵醒,发出些声响。 而今天这座监牢似乎只有无尽的寂静和绵长均匀的呼吸像是被人下了迷药一般。 “放心吧!他们醒不了!”沈微与摇摇手中的鼓,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这位公子,不妨去牢房详谈?”苏灵泽微微拂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千舟看着她们此刻身上的包袱,想来她们已经控制了整个监狱里的人,也拿到了她们的东西。这样的实力,即使他真的拼尽全力一战,也得不偿失,不妨卧薪尝胆地跟在她们左右。 只要不让她们逃离自己的视线,他的任务就不算完成得失败。 “请!请!哈哈哈!”顾千舟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脚还没抬起。就发现苏灵泽竟然真的毫不客气地就往前走了,丝毫不在意他会不会跟上来。 几人再次回到牢房之中。 “老大!女侠!敢问尊姓大名!”顾千舟一把单膝跪地冲着沈微与拱手作揖:“这一身本领,可否教授小弟一二?” 沈微与瞥了顾千舟一眼,又仔仔细细地将他打量个遍。 枯草般地乱发用三枚铜钱扎成短辫,额前散落着几缕油腻的碎发,遮挡着一道月牙形的疤痕。此刻眼尾下垂微眯着向上打量着她,像是一只刺激而动的狼。目光落到了顾千舟的肩膀处,右肩微塌,左肩即使隔着囚服都能看出肌肉的轮廓。 看来他是个左撇子。 “沈微与。想学我的本事?”沈微与斜睨了一眼顾千舟。 “嗯!”顾千舟眼睛露精光,要是能学到这份本事,他以后说不定能更上一层楼。 “小老弟!”沈微与上前拍了拍顾千舟左肩:“投胎是门技术活,很显然你没有这个天赋!” “她这功夫连我们的师父都没有她厉害,而且要自小训练。”苏灵泽出声解围道:“在下苏灵泽,是她的师姐。” “沈老大!苏姑娘!请受在下顾千舟一拜!”顾千舟立刻双膝跪地磕了一个响头。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沈微与嘟囔着说了一句:“行了!行了!起来!跪什么跪啊!” “好嘞!”顾千舟也不客气,立刻盘腿坐了起来:“二位为何要冒险越狱啊?犯了什么罪?” “我还没发话,你个老幺说什么呢?”沈微与一个霸气回掌,就吓得顾千舟立刻蹭着地往后挪了几分。 “女侠!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顾千舟赶紧护住自己的头。 “逃什么呀!”沈微与一把捏住顾千舟的右肩,又拖着他靠近了几步:“好!那我问你!你犯的什么罪!逃跑了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我……不好说……” “嗯?”沈微与不满意地一横眉:“你就是这么对你的老大的?” “我…”顾千舟像是百般无奈一般:“我其实是…这京都的一个乞丐,咱们丐帮有规矩,我被分到偷盗裴府的任务,结果被他家的侍卫抓个正着,就进来了!” “那为什么要回来?”沈微与继续问道。 “我这偷盗未遂又不是什么死罪,顶多关十天!还不用出去乞讨,干那些营生,何乐而不为呢?”顾千舟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后脑勺:“我只要每天跟帮主汇报下任务就行了!” 沈微与和苏灵泽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 “可信吗?”(沈微与) “我觉得他在撒谎。”(苏灵泽) “我再试探试探!”(沈微与) “嗯!”(苏灵泽) 沈微与也没指望顾千舟能一下子就跟自己实话实说,但是谎言最不容易被戳穿的就是半真半假地说。他说自己叫顾千舟,如果真到像他说的那样是丐帮的一个小喽啰的话,怎么可能会有这样一个颇有书韵的名字。她们黔州又不是没有丐帮,就连那帮主都叫狗蛋,更何况下面的小弟? 而且听顾千舟张口说的什么何乐而不为,这些话听着也像是读过一些书读,难道京都繁盛到连乞丐都能读得起书了? 再加上沈微与听过他五脏六腑的位置以及回音已经确定了顾千舟就是当初在城门口那对“逃难假夫妻”中的男子,那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性。 他也是千机阁的人! 他来到自己身边十有八九也是为了监视自己,可千机阁的人为什么要对她们如此监视呢? 难道她们手上的东西值得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又如此小心翼翼。 第9章早晚有一天你会被她连累 “帮我们逃出去,你有几成把握?”沈微与转头继续套顾千舟的话。 “这得看老大您犯的什么罪了?”顾千舟装作一副热心肠的模样,一脸关切地将脸凑近了些:“万一跟小弟一样的小罪,那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嘛!” “那什么……”沈微与说起这个还是有些羞赧,漏了几分胆怯,毕竟这是她第一次蹲大牢,大周的律法究竟是怎么判的也不甚清楚。在黔州平民犯了事往山里头躲上几个月也就无事了,可是她瞧着京都路四平八稳的,平铺曲直,根本没有藏的地方。所以在说起这些时,不免有些底气不足:“…诽谤朝廷命官…” “哎呦!哎呦!”顾千舟将双腿盘坐,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一般。 “怎么?”沈微与挑起眉毛,嘴角一撇:“你一个小乞丐,还知道律法会怎么判?” “老大您有所不知,正是因为咱们是丐帮,才更要清楚律法的红线在哪,干事的时候才能有分寸。”顾千舟一脸认真地说道:“再加上有这样一条密道,若是被小人知晓,那京都可还有秩序可言,是以我丐帮还有三不帮的规矩:一不帮叛国背祖、勾结外敌者;二不帮欺凌弱小、残害无辜者;三不帮背信弃义、戕害同门者。” 沈微与点了点头,并没有继续他的话头:“既然如此,你若帮我这一回,我试着教你些本事,如何?” 顾千舟眼神一亮,心底动了一丝私心,若是他以前还未从良的时候,恐怕早就带着沈微与钻地道逃出去。而现在他只能压抑住心底的那份渴望:“沈老大,能不能告诉我,你诽谤的是哪个命官啊?” “还能是谁!”沈微与一想起这事就气地站起来狠狠踩了脚底的稻草几下:“裴凌轩呗!” “裴大人!”顾千舟大吃一惊,面前这姑娘竟然如此胆大,都八卦到裴凌轩头上了,让他都不禁有些好奇她究竟说了什么话,能让裴凌轩这个如此“宽宏大量”的人印象深刻:“你说他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一些话本子里,他和他早逝的青梅还有衡阳公主之间风流韵事啊!”沈微与丝毫没意识到她说的话对顾千舟来说是多大的一股冲击。 “你!你!你!你当街说他的这事情,他没把你…”顾千舟很快就住嘴了,换了一副牺牲颇大的模样:“老大!你这活!我接下了!” “啊?”沈微与吓了一大跳:“这么爽快!” 顾千舟看着眼前的沈微与,鸦青色的长发编成七股蛇毒辫,系着小铃铛,瞳色流转如同琥珀在灯辉下摇曳,肤白胜雪,唇艳如牡丹,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难道裴凌轩喜欢这一款的? “老大!你不知道!那裴凌轩有个外号叫什么吗?”顾千舟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冷面阎王?” “没错!此人心狠手辣!小肚鸡肠!丧心病狂!要是让他知道有人当街诽谤他!他一定会将老大你扒皮抽筋!折磨得惨无人道!”顾千舟说得格外激动,像是真的见过裴凌轩如何虐待人一般。 “他…这么恐怖的吗?”沈微与嘴角都跟着抽抽:“话本子里不都说他体恤民情,从不与百姓争利吗?” “呷——可你这次触碰到他逆鳞了!”顾千舟一脸痛心疾首的模样:“老大,您在黔州的时候,天高皇帝远,随便怎么说都没事!但是现在到了京都,皇城根下,这嘴巴可就要闭严实了!你那天若单独议论他,他尚且能放过你!可你偏偏又带上衡阳公主!那衡阳公主是谁!整个大周最尊贵的大长公主!若是再传到公主耳朵里,你们姐妹二人脑袋可都别想要了!” “不止如此,你知道那早逝的青梅是谁吗?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吗?以往敢在他面前提到半点此人的消息,早就脑袋掉地了!”顾千舟看着眼前两个什么都不懂,就敢只身闯京都的小姑娘都不禁有些为她们捏一把冷汗:“谨言慎行!懂不懂啊!” 沈微与被顾千舟这劈头盖脸地一顿输出傻愣在原地,也不知是悟明白了他说的话还是没悟明白。 “多谢顾公子的教导!只是我与我师妹如何行事还轮不到顾公子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苏灵泽拉过呆愣的沈微与,将她护在身后:“顾公子还是做好自己该做的吧!” “你!好心被当驴肝肺!你一直惯着你师妹!早晚有一天她惹出砍头的大罪,你也跟着一块被连累!就知道我今日句句良言!”顾千舟也来了脾气,一屁股蹲坐了下去,背靠着沈微与和苏灵泽两人。 “我与她同生共死!”苏灵泽丝毫没有退让。 顾千舟气急,只觉得头脑开始阵阵发晕,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昏睡过去。 “师姐,我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这么任性,害得你也跟我一起受牵连。”沈微与再也憋不住眼泪,一下子倒在苏灵泽的肩上,紧紧抱着她不肯松手。师父已经离她而去了,她不能再没有师姐了! 师姐一再提醒她刚到京都要先低调,万事都要考虑清楚再动手。可她仗着自己这旁人没有到本事,肆意横行,可非但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还害得师姐跟着自己一起蹲大牢。 她害怕! 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害了师姐!害怕顾千舟的话会一语成谶! 她自己死可以!她不希望因为她害师姐死! 苏灵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沈微与安抚着她的情绪。只要她活着一天,就没有人能伤害到她的师妹。 “别怕,没给师父报完仇,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可是我得罪了长公主还有裴凌轩,会不会……” 苏灵泽一把抓住沈微与的肩膀:“清醒一点,别被他影响!如果咱们犯的真是掉脑袋的大罪,那孙洪章会对我们如此多加照顾吗?他是官场中人,看局势难道不比一个乞丐强?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找出顾千舟话中隐藏的真话!” “真话?”沈微与抽抽噎噎地停住了哭泣,开始思考起顾千舟话语中的漏洞。 长夜漫漫,月光如练照进牢房之中,为她们二人镀上一抹银光。 没人注意到,在对面的牢房中,有一人缓缓睁开了双眼,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第10章尘缘 裴府,书房内。 今日,便是他当初和顾千舟约定好的时间,他会带着沈微与和苏灵泽两人前来。经过三日的观察,程心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但是这副药对其他中了此毒的人却都没有效果。 除了这件事,他还想搞清楚另外一件尘封多年的往事。 根据千机阁搜集的消息来看,沈微与和苏灵泽的户籍并不是一出生就登记的,反而是在广德十六年冬才登记在册的。也就是说她们前十年的踪迹是无处可寻的,十年够培养一个卧底了。 裴凌轩已经把地道的入口掀开,坐在书桌上静静地待着。 桌上并没有摆放着文书,而是一串断了线的佛珠和一根糖葫芦。 “云微,你真的还活着吗?”裴凌轩的手轻柔地划过那串佛珠,心口仍旧在隐隐作痛,他不知道这串断了的佛珠意味着什么。 十年了,再次说出口她的名字,裴凌轩竟然都觉得有几分生疏了。 “裴哥哥!裴哥哥!”耳畔似乎又响起了她的声音:“我要找裴哥哥玩!” “云微!我才是你的亲哥哥!你天天就知道喊裴哥哥!他给你下了什么迷药!我生气了!”沈珏阴恻恻地盯着裴凌轩,那模样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哥哥!不要生气!云微把糖葫芦给你!” “今日上元节,我们去开花灯,好不好?裴哥哥!”云微小小的手拽着自己手腕,声音软软糯糯地说道。 “好。” 如果可以,如果知道,裴凌轩想自己一定会说:“不好。” 那天的花灯昏黄暗淡,形制诡异,像是一只只吃人的恶兽,吞噬掉了他所有的光亮和生命。 “裴哥哥,我要吃糖葫芦!”云微指着前面卖糖葫芦的小摊,笑得不见眼。 “哥哥有钱!哥给你买!你裴哥哥的钱还得用来娶老婆!”沈珏抽出自己的荷包上快步上前。 “买个糖葫的钱我还是有的,况且我的钱将来不也是云微的吗?”裴凌轩也跟着上前一步拍了拍沈珏的肩膀:“未来大舅子!” “裴凌轩!我劝你还是慎言,不过一句口头的婚约,做不得数!”沈珏咬牙切齿地说着,拂开了裴凌轩的手。 两人争执不下,最终一人拿着一根糖葫芦转身。 身后空无一人,没有人再笑呵呵地接过他们手中的糖葫芦,跳着欢呼道:“耶!我有两个糖葫芦了!哈哈哈!” 只有杂乱无章的脚步,匆匆走过的行人,相拥的才子佳人,坐在爹爹肩头笑得肆意小姑娘,唯独没有等待他们糖葫芦的云微。 天地旋转,一张张笑脸在裴凌轩的眼中放大异化,最后化成一记又一记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侧。腿是软的,人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力气是会一下子被人抽空,连走一步都是困难的,口中是连一个字也绷不出来的。 “如果你还活着,你还愿意再见我吗?” 没有人回答裴凌轩,只有漫漫无边的寂静,一如这十年的光阴,像是一条没有光亮的尽头,不知道终点和目的地在哪。 他们也回不到过去了…… 他们都被困在了广德十六年的冬天,而那场从广德十二年开始的龙损之战在那年开春迎来了最后的落幕。 大周胜了! 两京十五道再次收复,乌卑称臣,乌卑王子入京都为质十年,举国欢腾。 可他的云微就这样消失在了胜利的前夕。 压抑在胸口的情绪再也无法克制,裴凌轩拿着那根糖葫芦,泪如雨下。 那样苦的东西,云微为什么会喜欢的呢? “丁零——丁零——”一声细微的铃铛声从秘道中传来。 像是一条游蛇在他的书房内乱窜着,从一开始的肆无忌惮带着几分标记土地的意味。突然想是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动作开始逐渐放缓,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最后竟然化作一条小蛇轻柔地拭去裴凌轩的泪水。 裴凌轩一下子清醒了过了,抹去眼前的泪。 胸口那阵钻心的刺痛感仿佛也跟着这铃声逐渐消亡,变得平和宁静起来。 这铃声竟然有此功效,他快步起身前往那密道口。 裴凌轩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只有沈微与一人站在这密道中,而他信任的顾千舟正躺在大牢中呼呼大睡,全然没有任何苏醒的痕迹。 没错! 她们姐妹俩再次把顾千舟耍了一通,假意同他和好,将他哄顺溜了,又套了不少话,再最后关头又将他进行了催眠。 只是她们没想到这条密道竟然有两条不同的方向。 “兵分两路!”苏灵泽拉着沈微与的手说道:“注意隐藏行踪,要是有危险就赶紧回到这里,大不了再回去!” “好!”沈微与点了点头:“我走左边这条,你走右边这条!记住以后的岔路,你都走右边道,就可以找到出口。” 沈微与则是一路向左地走着,终于看见了点点光亮。 她边走边摇着手中的铃铛,探寻着前路的方向,狭窄的空间逐渐变得宽阔敞亮。 闷热潮湿的地道内,声音却带着她乍见天光,呼吸似乎一下子都畅通了起来。沈微与放慢了脚步,神识似乎都跟着那声音去往了那个宽阔的空间。 脑海中关于那间屋子的一切都在声音的回波中逐渐构建。几卷藏书,青竹摇曳,兰花飘香,听样子房子的主人似乎颇有闲情,将这间不大的房子布置得如此有情调。 可在这一片清雅中弥漫出一股忧伤的气息,沈微与动作一滞,摇铃铛的手逐渐变得轻柔起来,四散的听力也逐渐归拢向着那一处飘去。 靠得越近那股忧伤就愈加浓烈,它不再像是浅淡的一时情绪的宣泄,更像是陈年的伤疤散发阵阵钝痛的滋味,一块迟迟不肯割下的腐肉在蚕食着那人的心绪,吞噬得整颗心只身下最后一点的好肉,维持着人形。 沈微与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随着那人而开始刺痛起来,手不自觉地抚上胸口,压抑住那颗心脏的震动。那样浓烈的忧伤,沈微与只在山脚下李二狗死了老婆后听到过,没多久李二狗就跟着走了。可面前这个人似乎还存在着一丝执念,牢牢地牵制住他的神经。 可他似乎又并不愿意割弃掉那块腐肉,所以任由它发展壮大,甚至乐见其成。比起它的壮大,他似乎更害怕它的消失。他在用这种痛苦惩罚着自己,一次次剖开伤口,一次次地让自己濒临崩溃。 咸咸的! 是泪! 好多泪! 他在哭! 他为什么会哭呢? 沈微与不知道,心也跟着空了一块,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上前,全然忘了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是你!”一道硬朗的男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肩膀被人狠狠一压,手上的铃铛被人猛得夺下。 猝然睁眼,四目相对。 第11章老子最讨厌赝品 “裴凌轩?”沈微与脱口而出。 裴凌轩眉峰一转:“你认识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既然已经被抓了,沈微与也不再害怕,反而一步一步地顺着梯子爬了出来,裴凌轩则是步步后退。 “下次派个没见过我的也没见过你的来我身边卧底嘛!” 沈微与在他的鼻尖浅浅一点,笑得天真。 裴凌轩却慌了神,没有抓住她晃动的手。 这个动作,云微也很喜欢做。 “哼!裴哥哥总是骗我!骗人是不对的!爹爹说骗人要把鼻子割掉!” 熟悉的触感,相似的容颜,鼻尖的酸涩比他先记起那尘封的记忆。 “你在哭?”沈微与有些不解地想要去摸裴凌轩的眼泪,不明白自己不过就说了这么一句话,怎么面前这个男的突然就崩溃成眼前这幅模样。 她想伸手去接他的眼泪,手却被裴凌轩稳稳抓住,身子猛地被他扣住,向前一拉,她整个人都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脯,彼此的心跳都因此而共振:“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 “这么多天了!裴大人还没查清吗?”沈微与轻笑着,定定地看着裴凌轩眨巴着眼睛,带着几分不解。 “好啊!让我猜猜你是谁呢?”裴凌轩伸手触碰着沈微与的脸庞和轮廓,眼神迷离中又带着几分眷恋,像是对待一件名贵字画,可又带着深深的鄙夷:“我知道,你背后的人想看什么!我承认!你确实很像她!眼睛、眉毛、鼻子!一切的一切都很像她!或许她好好长大会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沈微与却懵了? 什么背后之人!她背后有什么人!倒是现在他们这个距离实在近得有些夸张,裴凌轩的呼吸都喷洒在自己的胸口处,刺激得她心都开始有些发毛。 裴凌轩却仍旧在继续:“调查我?知道我和云微的往事,故意在我去茶摊那天当着我的面讲故事,想吸引我的注意?然后看我因为你这张脸失控,沉沦!美、人、计!” “你在说什么东西啊!”沈微与整个人会没反应过来。 喉咙便被裴凌轩一把抓住,呼吸都变得格外困难起来,整个人都被他拽紧:“那他应该更加知道!我最讨厌赝品!”他说话一字一顿,似乎对她恨之入骨。 可沈微与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只一味得挣扎:“什么……赝品……你……到底……到底……在说……什么……” “还不肯说实话!”裴凌轩气愤地一把抓沈微与的左肩,将她的衣衫扯落。 “老夫人,少爷吩咐,不让任何人打扰。”葫芦有些为难地挡在门口,手心都跟着冒汗。少爷今晚叮嘱他,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连一只阿猫阿狗都不能放进去。可面对老夫人,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怵。如今老爷含冤入狱,整个裴府现在最尊贵的就是老夫人。 “你个闷葫芦!笨葫芦!老夫人也敢拦!”豆蔻插着腰气呼呼地说道。 “罢了,豆蔻!”秦向卿叹了一口气看着灯火通明的书房,裴凌轩略微有些佝偻的身影倒映在窗户纸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儿子如今的处境,裴家早已不同往日的风光,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可她一介妇人能帮他多少呢? 也只能在这些琐事上不让他烦心了。 “这是我亲手炖的汤,你等会端进去给他吧。”秦向卿向来不喜欢为难下人,挥挥手示意豆蔻将汤盅端给葫芦。 听到门口的动静,沈微与看着自己被裴凌轩扯开的衣衫,那半刻的愣神,急中生智冲着门外大喊道: “救命啊——非礼了——!” 秦向卿转身离开的脚步一顿。 这是女子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声很瓷实地“咚——”声,像是人体撞击了地板的声音。 秦向卿探头向书房内瞧去,有些难以置信地盯着窗影看,儿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拉住豆蔻,轻声问道:“这是……女人……的声音?” 豆蔻也愣在原地,她家少爷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当初有传言衡阳公主对他有意,第二日报晓鼓刚敲,少爷就一骑飞马奔向了菩提寺,说是要剃度出家。 人家觉能大师刚念完早经就被他拉着要举行剃度,但是谁不知眼前这位的身份,兵部尚书之子的身份,今年刚参加完春考,说不定过几日就是天子门生了,这谁敢动手啊! 可少爷的脾气也是个犟种,见没人敢给自己剃度,竟然将自己腰间的剑拔起,自己就要给自己剃度。那模样,据说整个人都像是疯魔了一般,眼睛赤红,声嘶力竭。还得是老爷和老夫人及时赶到,将他牢牢控制了。 豆蔻当时并不在场,去的也都是裴家的死士,口风极严,多的一个字也不肯说。 是以京中只以为那是一次普通的家族上香。 只是从那以后,少爷手中便多了一串佛珠,有关衡阳公主的传言也立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今少爷书房中竟然出现了女子的声音,还在喊着什么非礼啊? 少爷会非礼女子? 府中动歪心思的丫鬟也不是没有,只是至今也没成功过一个。所以豆蔻也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犹犹豫豫地开口道:“奴婢好像听到了有女子喊‘救命啊——非礼啊’?” 葫芦脸都要皱在一起,他如何不能听见这里女人的声音。 作为习武之人他还听见里头两人身影此时还交叠在一起呢,可是没办法啊!谁让他这辈子欠裴家的呢? “没有吧,豆蔻姑娘你是不是听错了!”葫芦上前一步拦住两人想要再次靠近的脚步:“我听着像是少爷在……在……唱戏!对!唱戏!” 裴凌轩听着葫芦无力苍白的解释,都不禁有些扶额。 秦向卿却没有再往前走,反而一转沉闷的脸色,嘴角带上些许笑意,眼中闪过几丝了然:“我儿近日爱上唱戏了?” “母亲!”裴凌轩死死捂着沈微与的嘴巴说道:“我是有公务要办,您莫要…唔…误会!” 沈微与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虎口,渗出丝丝血迹。 “儿啊!母亲只问你一句!可是你情我愿?”秦向卿只觉得自己心脏都快骤停了,等待着自己儿子的回应,压抑着语调里的欣喜。 裴凌轩知道自己母亲终究还是误会了,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母亲,您儿子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真的什么都没有!” “清楚!清楚!哎呦!哎呦!豆蔻!豆蔻!这天怎么这么黑啊!我也该回去歇息了!”秦向卿一听这话,又听儿子这深呼吸的声音,便以为那是忍耐已久,只差临门一脚的功夫。就是碍于自己这个老婆子还在场,不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她拉着豆蔻就往自己院子里走,边走边口中念念有词道:“老天有眼!我的轩儿!总算是从过去走出来了!打听清楚了,哪家姑娘咱们也不能失了礼数。” “是!夫人!”豆蔻连忙点头道。 “快!快!快!叫小厨房给我温壶酒!明早再给那婆子五十两银子!这效果可真好!”秦向卿语气里满是松快。 而在裴凌轩的书房内却是一片寂静。 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人,一瞬间便松开了十万八千里。 第12章 识破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裴凌轩涨红了脸,变得有些结巴起来,多年的教养让他知道他刚刚的行为有多出格,他情绪失控的举动却可能葬送一个女子的一生。 “你放心!我会同母亲解释清楚的!不会对你有任何影响。”裴凌轩郑重地说道。 沈微与一脸不解地看向裴凌轩涨红的脸:“你脸红什么?” “我……”看着裴凌轩欲言又止的模样,沈微与更加不解了起来:“还有你这个人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你说的我都听不懂!” “你看我肩膀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啊?”沈微与继续说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随意给他们看,况且你我……男女有别……总之,这次是我失礼了!”裴凌轩微微转过身,却发现沈微与并没有将衣衫收拢,连忙又将身子转了过去:“你先把衣服穿好吧。” “不是你扒开的吗?”沈微与不解道:“不是你想看?现在又不看,什么意思?” 在黔州这种事沈微与可没少看,黔州民风泼辣,男女之事也没什么顾忌,好几次她上山采药就看见赤条条相约的青年男女。这裴凌轩不过就看她一个肩膀,这算什么大事啊! “我…我不是…有意的…”裴凌轩苍白无力地解释道。 “哦!”沈微与依旧是一副淡淡地模样:“那你还要看吗?” “不用!”裴凌轩只恨不得自己跳进密道里。 沈微与慢悠悠地将衣衫再次收拢:“那我就要问你了!你说我背后之人是什么意思?还有我是赝品又是什么意思?” 她边说边观察着裴凌轩的脸色,沈微与自觉自己虽然不是像师姐那样聪明绝顶的人,但是也不是脖子上顶个圆木头的呆瓜。她的模样应该很像裴凌轩认识的一个人,而且那个人对裴凌轩很重要,导致裴凌轩误以为她是别人派来向他使美人计的。 “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吗?”裴凌轩依旧背对着沈微与,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衫,克制着自己发抖的声音,想让自己听起来更加平常一些,可是胸口中澎湃的情谊早已将他淹没,甚至他都有些意识不到自己嘴一张一合到底在说些什么:“你自小就生活在黔州吗?” 沈微与敲敲脑袋,不明白他问自己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想到自己这条小命还攥在眼前人的手中,只要他一句话,说不定师姐就会被他连累地被砍头,她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说:“那是自然!我和师姐从小就在黔州生活。” “那为什么你的户籍是在广德十六年才上的?” “废话!躲山里被发现了呗!”沈微与说起来还是一脸愤恨的模样:“被强征上户籍了!” “有户籍不好吗?” “好东西谁不会去捡啊!赋税你给我去交啊!徭役你给我去吗?”沈微与现在想起来还是咬牙切齿:“生娃要交税!人死了要交税!种地要交税!上了户籍死都要挑个好日子!自然是能躲就躲喽!” “好。”裴凌轩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微微转过身继续问道:“你肩膀上的疤怎么来的,还记得吗?” “疤?”沈微与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估计是哪次不小心碰到了香灰烫伤了吧?” “你十岁以前的记忆还有吗?” “十岁以前?”沈微与眯起眼睛:“这么久的事情,我哪记得这么清楚?哎呦!你都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还有多少这么莫名其妙的问题!烦死了!” “好。”不知道是不是沈微与的错觉,她总觉得裴凌轩的这句好,多了几分温柔(?)在其中,听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跟着起一层:“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是裴凌轩的?” “这个嘛!”说起这个沈微与可就来精神了,先是一五一十地讲在牢里的经历同裴凌轩讲了一遍,随后便开始条理清晰地分析着:“下次啊!你找人可要留心点!这顾千舟破绽太多了!从他总总言行中不难看出他和你认识,而且关系匪浅,至少能开得起玩笑,由此可见,他根本不是什么普通乞丐而是你的麾下。” 裴凌轩目光定定地看着沈微与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是如何胆大心细地套路着顾千舟,他坐在地板上静静地听着,嘴角带着浅淡的笑意:“光是这些,可不能确定我就是裴凌轩。” “那还得多亏你的小弟,说什么我说你八卦,你没当街把我……后面他没说下去,但是我猜他想说的是,你没当街把我杀了?”沈微与摸着下巴说道:“或者是没当街把我割了舌头!” “我有他说的那么凶残吗?”裴凌轩浅笑一声。 “岂止凶残!他说你心狠手辣、小肚鸡肠、丧心病狂、会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喂狗吃!”沈微与添油加醋地说道。 “是吗?”裴凌轩眉眼低沉,拂袖掩面:“是该好好教训一下他才是。” “然后,我就想啊!当日在场的和他有过互动的男子就只剩下你了!而且你在我说起裴凌轩的时候神色怪怪的,又是你报官让孙大人来抓我们!”沈微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深吸了一口气,俯身紧紧抓住裴凌轩的肩膀,摇晃着:“你是故意的!你套我话!还把我关大牢!还派人监视我!狗官!狗官!狗官!” 裴凌轩任由沈微与摇晃着自己身体,时光好像回到了十年前。 “坏哥哥!坏哥哥!不带我玩!不带我玩!” 眼前人的面容和记忆中的人逐渐重合,裴凌轩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原以为自己会将人紧紧抱在怀中,然后声嘶力竭地喊着:“没事就好了!你没事就好了!我再也不允许你离开我的视线!” 可他就这样任由她摇晃着自己的身体,止不住笑意,没有说出一句话,甚至不敢去触碰她的身体,害怕那是一场梦,他不想醒来。 居然真的有这么一天,她有好好健康地长大来到自己身边,裴凌轩连梦都不敢想到这么美好的事。那一刻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尔虞我诈之中,只是享受她的温度再次碰撞向自己身体。 “微与…”裴凌轩抓住沈微与的手刚要开口说话。 “哎哟喂!祖宗可别在这儿你侬我侬了!出大事了!”地道口爬上一个焦急的身影:“苏灵泽不见了!” 第13章绿珠 “什么!”沈微与一个箭步地冲了过去,牢牢抓住顾千舟的衣领:“师姐怎么会不见呢?还有你怎么会出现?” 顾千舟此刻身上还带着地道中的土腥子味儿,被沈微与整个人拎着衣摆拖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满脸黑线、欲求不满的裴凌轩,顾千舟只觉得自己似乎下一秒就要见阎王了。 “说话!”沈微与已经要失去自己的理智,但是她更恨自己怎么如此粗心大意,应该第一时间重新回到地道中去和师姐汇合的。 “被你们姐妹算计这么多次!我总该提防些了吧!我也不是傻子……”顾千舟努努嘴说道:“再说了,你们若是按照我们计划好的!怎么可能会出事呢?谁让你们单独行动的!活…” 后面的话被裴凌轩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别太担心!现在还在宵禁,你师姐现在至少离不开长安城。”裴凌轩稳住沈微与颤抖的肩膀:“葫芦,今晚谁当值?” “金吾卫中郎将崔庆和。” “让他留意是否有苏灵泽的踪迹。” “是!” 沈微与听着裴凌轩有条不紊的安排,原本激动的心绪也逐渐平复了起来:“我师姐是怎么失踪不见的,你仔细说清楚。” “我知道你手里的铃铛能听见后面人的动静,我怕被发现,所以特意拖延了一段时间才下密道……” “说重点!” “我估摸这你们快走到分岔口了就打算赶紧追上去!谁知道你们脚步这么快!我赶到的时候,就看见你们两个已经分道扬镳了!看到你走的方向正确,我自然就跟着你师姐的方向去啊!结果她好像发现有人跟踪她,跟我绕了好大一圈,最后我把人跟丢了。” “也就是说我师姐有可能还在密道中?”沈微与一刻也不敢耽搁就要起身下去找人,被顾千舟一把拉住:“她已经顺着地道出去了,发现把人跟丢后,我想不如在出口等人,就立刻就往出口跑!跑出去发现我的几个小弟已经被你师姐施针扎晕倒了,没人知道你师姐现在哪。”顾千舟越说声音逐渐低沉了下去。 “你到底什么身份!还有那条道通往什么方向!为什么你小弟会在出口蹲着!”沈微与一连串地问题抛出来让顾千舟应接不暇,连连摆手:“姑奶奶!老大!女侠!你一个个问吧!” “还废话!” “他是丐帮老大顾千舟,前不久刚加入千机阁。”裴凌轩出声解释道,看向顾千舟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探究:“我也很好奇,牢内居然还有一条密道,通往哪呢?” “诶嘿嘿!裴大人,我保证!我们丐帮绝对没拿这个密道做过坏事!要是您不满意!我明天就叫人把它封了!”顾千舟笑得一脸谄媚:“其实也不远,就在鸣科曲南段第三宅门前那两颗槐树下。” “如果我没记错,那个地方,翻个墙就是崔南鸢的云昭十二楼后院吧?”裴凌轩了然地点了点头,看着顾千舟的脸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顾千舟脸上泛起红晕,眼神却是飘忽地向下坠去。 “这是哪?远吗?”沈微与边说边将手中的铃铛塞进包裹中,做好了随时出门的准备。 “不远就在平康坊内,我去准备车马。” 平康坊? 沈微与一愣,师父那幅舆图中就有平康坊其中还有不少圈了红圈的地方,只不过现在那幅图在师姐手中,难道师姐是要去调查那些红圈的地方所以才失踪的吗? “当官就是好啊!宵禁了都能乘车马!”顾千舟望着裴凌轩的身影,眼底透露着点点的羡慕之意。 “通知南鸢,让她留意是否有陌生女子闯进了云昭十二楼。”裴凌轩冰冷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冷得顾千舟打了一个寒颤。 平康坊鸣科曲云昭十二酒楼后院。 苏灵泽还来不及处理那些晕倒的乞丐,隐约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靠近,只好收了银针一个翻身跳进了内院。 眼前似乎是酒楼的后院,前院灯火连绵照应着湖面都闪着波光,隐隐有丝竹之声传来。不断有人从前院中进出,脚步匆忙,似乎还在不听地张望着。苏灵泽观察着四周,往前是空旷无遗的湖畔,只有贴着墙根种的两个槐树勉强可以藏住她的身影,她紧贴着墙壁,小步挪动着。脑中却是不听地在思考,她现在所在何处。 她们的行动是在宵禁鼓敲完之后再行动的,此时东西二市已经闭市,不可能还有这种丝竹管乐之声,普通的百姓也早进入梦乡,不可能还在此处消遣娱乐。苏灵泽抬头向身后看去,像这样的酒楼似乎还有很多。 那就只有一个地方了。 平康坊鸣科曲。 是师父圈住红点的地方之一。 这里有什么?值得师父这样的关注。 苏灵泽一边担忧着自己会不会被人发现一边又在忧心沈微与那边的情况,担心她会不会在返回的时候跟那个人碰面。 她们两人早就像灼契与甲骨一般,无法分开,刻进彼此的血肉之中。她的九转针失去了“耳朵”,不再能准确地射向藏在暗处的目标,而沈微与的声鼓没了她的针也无法完全地控制住他人。 那个在背后跟踪着她们的人会是谁呢? 苏灵泽想来想去却只能想到顾千舟这一个身影,可他既然没有中计又为什么要假装中计呢? 她正想得出神,没注意到周围的变化。 “你怎么在这儿?”手腕被人拽紧整个人被狠狠地从草丛中拽了出来,苏灵泽踉跄着几步踏进了光中,还没来得及开口话头便又被人堵住:“你怎么还背着包袱躲在这里?” 紧接着眼前人像是十分着急一般:“你要逃出去?” “我不是……”苏灵泽正想要将自己的身份解释清楚,就被眼前这个肩搭轻薄粉纱身穿郁金香黄高腰拽地长裙的女子一副语重心长地说道:“咱们的户籍上的‘贱籍’并不不会因为,你出了这道高墙而消失不变,你想出去,你知道有多少‘贱籍’的女子想进来都进不来吗?” 苏灵泽清楚地看清楚了眼前女子的容貌,即使画了夸张的酒晕妆,仍然遮不住她那双杏仁眼中的干练与沉静。只一眼,苏灵泽便知道此人和自己一样带着一层假面,极其会演戏,让人捉摸不透。 银针已经在苏灵泽的袖口藏好了,一旦眼前这人有任何不对劲,苏灵泽都已经做好让她见阎王爷的准备。 “快!把这身衣服换了!马上就要轮到咱们上台了!绿珠!” 苏灵泽确信此刻那人也应该看清了自己的容貌,却并没有像她预料中地大声呼喊旁边的人前来,反而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一把缆柱苏灵泽的肩膀,又将她藏针的袖口紧紧一抓。 第14章 十天见阎王 她刚好在今夜出逃,万般无奈翻进这个歌楼,而刚好这里有个歌女失踪但是自己又刚刚好长得和自己的容颜形似而她又刚刚好被她的好友抓到,发生这样一件稀奇事的概率有多少呢? 苏灵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一个和她素不相识的人为何能如此亲车熟路地知道自己的招数是如何施展的。 她只是一路默默跟随着,一路经过四五个小丫鬟。 无一例外,她们都低垂着头弯膝恭恭敬敬地等她们走过,全程安静地只能听见苏灵泽心脏跳动的剧烈声。 “绿珠,你这是不高兴我把你拴回来吗?”身旁人有些不悦地出声道。 “不是……不敢……您自然是为我好……”苏灵泽试探着开口说话,担心自己是否会暴露。 只见那个姑娘两道浓密的桂叶眉簇在一团,脚步也顿住,目光沉沉地盯着苏灵泽看,像是一根钢针般深深地刺进她的血肉之中。苏灵泽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不敢去看那双锐利的双眼。 “你不用在这儿假惺惺地说着什么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你觉得我会信吗?” “是!这怪不得你!你从小就生活在十二楼里!你没有体会过外面的日子!你小小的脑袋中,便以为这一切都是像这楼内小打小闹都可以过去的吗?” 苏灵泽说不清,那是怎样的眼神,明明说得那样冰冷的话,可其中的担忧与怜惜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那个人许诺了你什么?”她上前扯着苏灵泽的衣衫,甚至想要去翻她的包裹,被苏灵泽紧紧护在怀中不肯放弃:“瞧瞧!瞧瞧!你的出息!边角料拼凑的破布娃娃!你都像宝一样得供着!跟他私奔,你们喝什么吃什么!” “我……我……”苏灵泽开始有些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个叫绿珠的人长得和自己极为相似,而且还有个情郎,两人似乎想要私奔。 “你!你什么!又要说傅郎对你是真的!这么多年只有傅郎对你最好了!是吗?”面前的人话语却是越来越激动:“笑话!你瞧不起这里卖唱卖笑的姐妹,觉得我们下九流,觉得我们为人耻笑,可把你从雪地里捡回一条命的是楼里的刘嬷嬷,让你喝上一口奶的是张姐,你身上穿的你吃的每一口吃食都是楼里的姐妹卖唱卖笑赚来的!谁都可以瞧不起她们!唯独你!绿珠!你最没有资格!” “他傅郎是良民,你就自觉他高我们一等了?哼——!以为跟他在一起你就能摆脱贱籍的身份了?我告诉你!趁早断了这条心!良贱不婚,是写进大周律的!你的傅郎恐怕还没等官老爷扬起板子就先逃之夭夭了!良贱这种东西不单单是看那一张纸就可以确定的!” 苏灵泽内心不断颤抖着,她仔细看着眼前人的神态和表情,那模样不似作假,这不禁让她都开始怀疑起是不是真的有绿珠这样的存在:“我……知道错……错了……”苏灵泽依旧低垂着头,那模样似乎是追悔莫及的模样。 “你……今天怎么……”面前人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眉头似乎皱得更加紧了,苏灵泽也紧跟着后退了一步。此刻,苏灵泽已经相信这个楼中真的与自己相貌相似的绿珠失踪了,可如果真的有绿珠,那真正的绿珠又在哪里? 又是什么原因让她宁愿跟着一个完全不可能娶她的男人逃出去,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歌楼里,这歌楼中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她这样害怕。苏灵泽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此刻她进退两难,从刚刚那几个丫鬟的表现就能看出来,这里等级森严,而且站在她面前的人地位应该不低,如今她势单力薄,更是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咕咕咕——咕咕咕——” 一只信鸽滑破上空,打旋起一阵漩涡,打断了两人之间的焦灼:“别再想着逃了,回房换好衣衫,到前院去!” “是……”苏灵泽大大松了一口气,继续低垂着头。 但是,很快她又将心悬了起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这绿珠的房间在哪也不知道这前院的路该怎么走。 另一边,沈微与已经乘着裴凌轩的车马到了云昭十二楼。 “哟——这不是咱们的铁面判官裴大人嘛~稀客呀!” “没想到裴大人也能有如此闲情雅致,红袖,去好好伺候伺候裴大人,让他尝尝你的滋味!” “好叫他也成你们楼里的长客啊~” 说话的人是孙不易,前不久因为夜宿妓院判了杖责六十,要不是后来大理寺卿网开一面,他差点连这小小的军器监主簿的位置都不保,自然对裴凌轩怀恨在心,到现在他屁股上的伤还没好透,隐隐作痛。 虽说大周律法明令禁止了官员漂妓,违者杖责六十,革职为民。可是都是男人谁还能没点欲望,家里的老婆娘天天看谁不想换点口味呢?再说了,他也至今未娶妻,总不能真的当和尚吧!所以私下里,大家还不都是偷偷地继续,现在又不似以前那般严打,谁会想他那样较真呢? 说到底,也算是他倒霉! 那天,他事情才办到一半,这裴凌轩就带着一堆人马闯了进来,冬日的寒风呼呼地往他赤裸的胸口倒灌,当场屁滚尿流地从床上下来。 谁能想到那女子居然是京都潜逃多年的“采花贼”啊! 本就受了刺激的孙不易也是理所当然地晕了过去。 不过也是因为这个才让他的罪名有了回旋的余地,自从有了禁令,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歌楼里也是多了不少“兔儿爷”供人消遣,如此便不算违反。 他这才保住了官位,可是从那以后,他的身子也出现了些问题。 毕竟任凭谁发生这样的事情都不会毫无芥蒂,所以他对裴凌轩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而且今晚还是他养病这些时日第一次出来玩乐,没想到竟然又碰上了裴凌轩,真是冤家路窄。 “是~”那位叫红袖的佳人扭着腰婷婷袅袅地向裴凌轩走来。 “停——!”葫芦立马跳出来,伸出五指挡住了她的脚步:“我们家少爷不用。” “哦?”孙不易缓缓坐直了身子:“裴大人,这是不领情了?” 裴凌轩连一个施舍的眼神都不曾落在孙不易的身上,只是抬步向里侧走去,那里坐着唯一一个身旁没有女侍的男子。 沈微与倒是看了一眼孙不易,脸色暗沉发黄,脸颊处有点点血丝,眼神虚浮漂散,即使生气也还是虚脱的,体内五脏六腑更是混沌不堪,端着酒的手都在颤抖。 “你若是想活命,这几日就该滴酒不沾,男女之事更是不能碰!反正你现在肾气虚浮,也是不举之相,还是莫要再喝鹿血酒,强行调用精气。否则,不出十天就要去见阎王了!” 第15章仙女姐姐 沈微与真是觉得自己这番肺腑之言是为眼前人设身处地的找想,毕竟救人一命胜过什么来着?反正她这算功德一件,可是这话落到孙不易耳中可却是另一层意思。 在场的也有不少他的同僚还有舞姿妙曼的小娘子,这个跟在裴凌轩身后的女子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他不举的事情,这让他脸面往哪里搁。裴凌轩他孙不易治不了,一个小丫鬟,他还治不了吗! 当即便拍桌而起,一把上前要揪住沈微与的辫子:“小娘们!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滋味!保准你不肯叫停!老子身体好着呢!” 却不想,离她不过三步的女子竟然灵巧地躲了过去,他扑了一个空,甚至还因为下盘不稳,跌倒在地,桌上的酒水也连带着倾倒在他的衣衫之上,场面瞬间变得凌乱不堪。 裴凌轩顿住了上前的脚步,转身看向沈微与,他并没有上前去替她解围。 灯火葳蕤,她笑得一脸纯真,弯下腰靠近孙不易:“你看!我说得句句属实啊!下盘不稳,就别想那些事了!” “你!”孙不易更是被气得脸红脖子粗,一股子气憋在喉咙口不能出,眼看着整个人都要憋成紫乌龟了。 沈微与下意识地以为师姐在身边,会出手替面前的人施针,可是这次没有人给她擦后腿了。 后知后觉察觉到此事的沈微与来不及伤感,蹲下身将手搭上孙不易的脉搏,脉沉细弱,尺脉浮大无根,弦急如刀刃,隐隐已有死脉之相。没有半刻犹豫,她从衣袖中抽出银针,虽然她的针灸技艺比不上师姐,但是稳住此人的心脉也是没问题的。 只见她眼疾手快地找准穴位扎了下去。 孙不易原本觉得自己胸口仿佛被人拿着一块大石压着,眼前阵阵发黑,隐约间他都瞧见一白一黑两位仙人飘荡着向自己走来。 “孙不易~~~跟我们走吧~~~” “我……我……错了!我错了!黑白二仙!我家中还有老母!我还没娶妻!我是家中独子啊!我们孙家一脉单传了十八代!不能……” “哼~~~这么多话,留着去跟我们阎王爷去说吧~~~可不归我们管!” “不要!不要!”孙不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就这么被两人架着向黑暗中走去,任凭他如何挣扎都做不到。 正当他无比绝望之时,却见一女子大喝出声:“想要他的命!你们还不配!” 手中利剑一出,那两道一白一黑的身影荡然无存。 那块压在他胸口的巨石一下子松懈了下来,孙不易大口呼吸声,久违地感受到了畅快呼吸的滋味。 “别围着,都散开!” “呼吸别太急,慢点……跟着我的节奏来。” “吸气……呼气……” 在白茫茫一片中,他只能听见那道温柔的女声,是那样轻柔,甜腻,比他听过所有的歌女都要好听,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孙不易跟随着她的声音,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果然整个人都跟着轻盈了起来,逐渐看清了眼前人。 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的淡淡的琥珀香又夹杂着草药味的清苦,让人的心都跟着沉静下来,明明是隆冬的季节,靠在她的膝头却像是在于春和景明相拥。孙不易头一次觉得酒楼的灯火是那样恼人得亮,让眼前人失去了该有的风采。 可又给她增添了一层光辉,眉眼柔和,笑眼盈盈,眼神中透露的点点关切,都让孙不易如沐春风:“仙女姐姐……仙女姐姐……” 孙不易忍不住想上手抓住那一抹光辉,她的手应该是软软的,她的身子应该是香香的。此刻的他全然忘记了之前沈微与是如何说自己的,只是想抓住那一抹光辉。 沈微与见他脸色恢复如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向人群:“哪位是这位大人的随从?” 只见一个小小的豆丁大的小书童走了出来:“是我。” “就你一个?”沈微与有些吃惊。 “嗯……”豆丁依旧低垂着头。 “这样,你先回家,喊些家丁来,把你家少爷抬回去!切记!之后的日子一定要静养!不可在来这种丝竹之地!” “我……我……”豆丁却吞吞吐吐地不敢说话。 裴凌轩看着沈微与额角因为紧张而渗出的汗水,眼神却是格外稳,没有丝毫波澜;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一切,心中隐隐泛着酸楚。那十年的空缺,她经历过什么变成现在的模样。 她会大咧咧地蹲坐在地治病救人,会稀奇古怪的治病方法,却偏偏表现得更像是个江湖骗子,出手却从来没有输过,不变的是她还是像以前一样,笑起来眉眼弯弯,会把自己装扮得漂漂亮亮。 “我不走……我陪你……”孙不易死死拉住沈微与的手,眼神都带着几分迷离:“仙女姐姐……我……” 沈微与看着他用粘着打翻饭菜汁水泛着油腻腻光泽的手一把抓向自己的手,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僵住了,嘴角都跟着抽搐着,这孙不易看着自己的眼神就跟地痞流氓似的。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施针的举动,要不是怕人真的死在面前,会牵连到自己,她才不会多此一举,只是看眼前的情况,她好像招惹了更大的麻烦,眼前这人好似突然一下子被人下情蛊了一般,眉眼含情,像是包着一汪春水,拉着沈微与的手直直地往自己胸口去贴:“灯火葳蕤照眉痕,素手拈星就残魂。寒芒三寸度春风,刺破相思不知数。” “你没病吧?”沈微与听着孙不易莫名其妙,叽里咕噜地在说些她听不懂的话,抬手就是一个针刺,将他彻底迷晕了过去:“念得什么天书!” “葫芦!处理掉!”裴凌轩这才上前将沈微与拉住起身。 “是!” 很快葫芦便带着四个小厮上来将孙不易一人一角地就要往下抬,而他的小厮见状赶紧上前拖住孙不易的头,一步步地挪出殿外。 “你是我带来的,就是我的人,麻烦什么的我来替你扛。”裴凌轩并没有朝着沈微与说这句话,而是冲着在场的其他人。 有了这句话,这孙不易以后是死是活都没人敢找沈微与算账了。 “我等都看得清清楚楚,乃是裴大人的侍女救了孙某人,实乃华佗在世,自然不会多言。”坐在上首的苏建业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松了一口气,今晚本就是他组局,让军器监的兄弟们好好痛快痛快,结果偏偏碰上这么个魔鬼头。 还好现在他们看上去不过是普通的宴饮,否则他毫不怀疑面前的人也会拉自己去打板子。 “裴大人,要不留下来,喝一杯?”苏建业额角冷汗都冒了几层,将手中的杯盏递上前。 “多谢苏大人慷慨解囊了!”裴凌轩轻笑着伸手去接苏建业手中的酒盏,身子却已经先一步向内转去。 沈微与不知何时已经从他身边蹿走了,此时正一脸娇俏地靠在里头那个陌生男子的肩头,甚至他还笑语盈盈地替沈微与理着额角凌乱的发丝。 “嘭——” 手中的杯盏碎裂,碎渣子狠狠嵌进了他的手掌心中。 第16章被偷家了 沈微与对这些官场之间的虚以委蛇不感兴趣,趁着这段时间丝竹渐歇,她摇动着手中的铃铛,希望能听到关于师姐的踪迹。 师姐的踪迹没有听到,却听到了另外一个熟悉的人,她蹙然睁眼,盯向角落里独自喝酒的男子,脚步轻快地冲了过去:“师兄!” “终于把师兄我认出来了?”那人似乎并不对沈微与能认出自己感到讶异:“还以为你的技术下降了呢!” “哼!你幺妹的实力不说响当当!至少也不会听不出你啊!”沈微与笑着上前抓住师兄的胳膊,轻轻捏了捏。 “唔…”傅无咎吃痛地抽出手臂,眉毛都皱巴在一团,只能用喉咙的气声哼唧道:“故意的是吧,知道你师兄受伤,还这样?” “师兄!你这手臂伤得这么严重?”沈微与好奇地问道。 “没事,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傅无咎将衣袖拂上,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 不小心划伤? 按照伤口的切口开说却是像是自己划的,可是哪有人能不下小心划伤自己至少两道伤口出来呢? “师兄,你为什么突然离开黔州,还跑来京都了!” 按照沈微与以往接诊的惯例,这样会出现这样自残现象的病人,多半是郁结于心,忧思过度。她瞧着师兄如今的模样,虽然还是向以前一样温润如玉,可却隐隐透露着一股忧伤,思绪繁杂,明显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自然是要考取功名,好去给师姐下聘!”傅无咎站起身挑了挑沈微与的碎发,眼神中透露着几分挑衅:“倒是你们!突然来京都做什么?” “哼!痴心妄想!师姐是我的!”沈微与一把拽住傅无咎的肩膀,暗暗用力:“休想把师姐从我身边抢走!” “我需要抢吗?”傅无咎笑得一脸坦荡,眼神往沈微与身旁瞧去:“你师姐怎么不见了?” “哦!”沈微与这才从与师兄的重逢中缓过神来:“我和师姐分头行动,现在她失踪了,大概率就是在这云昭十二楼!” 沈微与边说边将自己背上的单面鼓拿下来,又一溜烟急哄哄得向屋外跑去,几步就蹿上了云昭十二楼的最高处。 裴凌轩和傅无咎都没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紧跟着她的脚步出了房门,依靠在阑干之上,目光紧紧跟随着沈微与的一举一动。 月光沉沉,少女半条腿盘坐在屋檐顶上,一条腿在风中随意地晃动着。 冬日的狂风吹卷起她扎起的辫子,编进头发中的铃铛随之丁零作响。裴凌轩目光就这样轻柔地落在沈微与的脸上,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孙不易会对着沈微与喊仙女了。 怎么不是呢! 一袭黑衣,英姿飒爽地半坐在屋檐,手中拿着那面神秘的单面鼓,高高举起,投射下一块阴影,像是一位来自远古的女祭司,让人不觉想要臣服在她的威望之下。鼓柄上飘动的丝带,在月光下交错缠绕,交织向他的心脏,紧紧包裹,没有一丝空隙。 傅无咎跟在他身后慢慢地走近,悄无声息。 他看了一眼在屋檐顶的沈微与,知道她是为了找苏灵泽所以并没有过多在意。 反而是将目光落在一旁的裴凌轩身上,注意到他眼神中的眷恋和痴迷。 傅无咎的手一动,嘴角牵起一抹笑意,像是一只偷到小鱼的猫,缓缓闭上眼睛,仔细品味。 “咚——咚——咚——” 她郑重地敲响那道鼓声,跟随着她的律动,铃铛也发出清脆的声响。 每敲一道鼓声,沈微与的神思都在跟着那些声波寻找探寻着师姐的踪迹。 比起铃铛,鼓面敲击发出的声响更加地醇厚,散播的区域也更加广阔,在茫茫人海中能够更好地捕捉到痕迹。 同时铃铛的声音清幽,稍不注意便会被人忽略,而鼓声是张扬地强势地灌进每个人的耳朵中,无论你是否愿意。 就像此时此刻蹲坐在池塘边,无所适从的苏灵泽。 “咚——咚——咚——” 是师妹的鼓声? 她在找她! 她找到她了! 苏灵泽不再多想,抓紧手中的包袱,追随着鼓声向沈微与的方向前进。 “唔——!” 喜悦冲击着她的每一根神经,让她一时疏忽了观察周围的变化。 黑暗中,突然伸出一双手将她再次拉进了草丛从中。 “谁?” 苏灵泽丝毫没有手软地将袖子中的银针扎向那人的手臂。 “啊!” 熟悉又带着陌生隐忍的声音飘进她的耳朵,让她有一瞬间地慌神。鲜血顺着那人的衣袖滴落在苏灵泽的冰凉的脸颊上,温热中带着腥气。那双准头即准的手出现了丝丝抖动,手不再像内推进。 “灵泽,是我。”傅无咎的声音靠在苏灵泽的肩膀,轻声说这,像是一只委屈巴巴的小狗,疲惫中又带着一丝乞求:“对不起……” “傅无咎,我有没说过,走了别在出现在我面前!”苏灵泽不再犹豫将那跟银针毫不犹豫地刺进傅无咎的手臂中:“我从来不吃回头草!” “那为什么还把梦莹随身带着!”傅无咎一把扯住苏灵泽身后的包裹,里面傀儡露出了一个木头小脑袋,正眨巴着眼睛,张着笑颜看向他。 “承认吧!你忘不掉我!”傅无咎轻抚过梦莹的眉眼:“它的眉眼,你重新上色过吧!否则这么多年,怎么会一点都不褪色。” “梦莹是梦莹!不是你!她不像某些白眼狼!”苏灵泽没有丝毫犹豫将傅无咎一把推开:“好狗不挡道!” 说罢,苏灵泽便要抬步继续往沈微与的方向走。 “放心,她知道你被我困住,自然会找来。但是,有些事情,我想你不会想让她知道!要是让她……” “你闭嘴!” 而另一边的沈微与察觉到了苏灵泽停顿的脚步,以及站在她身边的傅无咎。 蹙然睁眼,沈微与敲鼓的声音都变了情调。 “咚——” 一声巨响,似乎要将整个云昭十二楼都给震碎,如果说一开始的鼓声是一首轻缓的催眠曲,那么现在的鼓声中夹杂着几分怨气。 “死东西!还敢纠缠我师姐!” 沈微与抓着鼓就在屋檐下飞奔着,大概是有些不熟练,她的身形有些摇晃。 “你小心点!先下来再说啊!”裴凌轩抓紧了栏杆冲着沈微与喊道。 “我被偷家了!啊啊啊——” 沈微与哪管得了裴凌轩,直接一个点地,几下轻功就跳到了后院。 第17章京都的另一面 “放开我师姐!你这个臭男人!” 沈微与一个俯冲狠狠撞向傅无咎的方向,直接拿自己的头去撞。 “小鬼!想撞我?你还得再练几年!”傅无咎头也没回,一把搂过苏灵泽躲了过去。 沈微与就这么直冲冲得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时候,系在腰间的红绳突然被人拽住,上面细小的铃铛立刻丁零作响。没有丝毫犹豫,她顺势就跟着那股力,扬起自己的手狠狠朝傅无咎的背上拍去。 才放任自己顺着那股力道向后退去,跌进一个宽厚的胸膛,是裴凌轩。胸膛紧贴,他快速跳动的心脏贴着衣衫连接到沈微与的身上,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额角因为动作过快而升起一点薄汗。 “多谢了!兄弟!”沈微与一个挺身从裴凌轩的怀中站立起身,十分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中充满了义气二字,就差没当场双手抱拳和他结拜了。 裴凌轩被沈微与那句兄弟一噎,有些心猿意马地拽着手中的红绳,不想松手。 沈微与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眼中翻涌克制的情绪,转身就想往师姐的方向走去,却发现自己肚子传来一股强烈的束紧感。 “兄弟!你咋啦?”沈微与转身疑惑地看向裴凌轩,不理解面前的人到底要做什么。 确实他救了她,也帮了她许多,但是她不已经道谢了吗,为什么现在还要紧抓着自己不放呢?况且,她可没有忘记眼前的人很有可能是千机阁的人,跟自己师父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这些举动说不定都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然后背后狠狠捅刀。 “不要叫我兄弟,叫我裴哥哥,好不好?”裴凌轩看着沈微与的眼睛,轻声说出口的话,却又哑了声,最终目光还是落在手中那根红绳上,自嘲地轻笑一声。此时此刻的他就像是是一个无理取闹的流氓,沈微与一定会觉得他这样很奇怪吧!可他现在能抓住的不就只有眼前这一点点吗? 麻绳摩擦着他被咬破的虎口,渗出丝丝血迹落在那根红绳上,似乎这样就能将彼此相互捆绑紧靠。 沈微与只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这裴哥哥这么亲昵的称谓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才认识几天的人能互相叫的。这么羞耻度称呼,裴凌轩叫得出口,她沈微与可叫不出口。忽然她想起,在裴府时裴凌轩种种奇异的表现,抓着自己问了那么多问题,还说自己是赝品什么的,而当她反问回去的时候,他又避而不答。 一切的答案在沈微与面前逐渐铺陈开。 好家伙!这裴凌轩在拿她当消遣呢! 这不就是画本子里经常写的李代桃僵吗? 这裴凌轩一定是看自己长得像那个已逝的故人,又排除了她不是别人安插过来的卧底后,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想让她“变”成那个故人。 登时,她只觉得胸口憋闷着一股难言的气,气得她背脊都在发毛,痒痒得很,可是又不知道具体哪痒。 “裴兄,这不太好吧!我只是沈微与,也只当沈微与!” 没有犹豫,她直接将腰间的麻绳解开,向师姐的方向走去。 傅无咎带着几分戏谑地看了一眼裴凌轩,眼梢微挑,明明脸色一切如常,可无处不透露着一股子高傲与嘲弄,甚至还大大方方地把手搭在沈微与的肩上:“来!师妹!跟师兄回家!” 独留裴凌轩一人在风中抓着那根飘荡的红腰绳,发出清脆的响声,似乎人还在原地,可终究只能看到那逐渐远去的背影。 “主子,沈姑娘呢?”葫芦处理完孙不易的事情姗姗来迟,并不知道刚刚都发生了什么,只瞧见裴凌轩手上拿着系着铃铛的红绳。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腮帮子鼓得能塞下两个大肉包,虽说寻常人家定情是女子亲自做的腰带送给男子,以示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轮到自己少爷却是一根姑娘的红绳。不过,至少这样子也是定情了:“主子,你动作这么快呢!佩服!佩服!” “闭嘴!”裴凌轩咬牙看了一眼葫芦,紧紧抓住那根红绳。 而另一边的几人的状态也并不算好。 京都例行宵禁,虽说坊内活动并不太受限,但是也不可太过肆意妄为。 而沈微与和苏灵泽眼睁睁地看着傅无咎带着他们左拐右拐,一路从灯红酒绿的鸣科曲走了出来,又到了昏暗狭窄的小巷。小道只能容忍下一个人的宽度,周围两边的房屋都是用几块破旧的梁木拼接而成,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走在其中人的脚步不觉就会放轻,生怕走重了会将这里的平衡打断。 如果说,沈微与以前认识里的京都是繁华、金碧辉煌的,对她来说,那是一段飘在梦中的感觉,就想在仙境中游走了一圈,但是她清清楚楚地感受到自己与它的格格不入。 而今天她看到京都的另一面,这个阴暗闭塞的地方,连下脚的地方都是需要斟酌的,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腥气,可没人知道这股子腥气是从哪里来的,就好像是从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 她走马观花地看过这些在京都挣扎生活的人,不过三更天已经有点亮幽暗灯油的制豆人,铁匠铺子里还烧得红旺旺得铁水,以及在冬日中只有一层破棉絮却盖了六个乞丐,在风中瑟瑟发抖。 “师兄,你到底住哪啊,要走多久?”沈微与看着周围的一切,也知道了这些年师兄在京城的日子并不好过。 虽然她们远在黔州,但是地大山大,万物都是属于她们的。 闲暇时都能在山上打滚大喊,可是在这里阴暗潮湿狭窄,连呼吸都害怕大声。 “快了……”傅无咎说起这些的时候,手不自觉地再次摸上自己受伤的胳膊,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苏灵泽只觉得喉间像是被人塞了一把迟钝的刀一般,咽不下也吐不出,只能任由那股铁锈味在口腔中蔓延。当年他执意离开黔州,她怪过他!觉得他不守信用,贪慕名利!可是今天却让她看到这样一个傅无咎,好像逼迫着她去重新审视过去的岁月。 终于傅无咎在一处站立,是一间标准的一进四合院。 “师兄,这都是你的……”沈微与兴奋的声音还没说完,就听见房内传来男子一声大喝:“吵什么吵!” 沈微与被吓得一哆嗦,躲在了傅无咎的身后。 傅无咎冲着他们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蹑手蹑脚地带着他们去往东厢房。 他住的地方在这东厢房的东侧房间,满打满算也不过横竖十五尺长。摆上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再加上一个衣橱基本已经将空间完完全全塞满没有一丝空隙。 “师兄……”沈微与刚要开口,便被傅无咎一把赌住嘴。 第18章 卷土重来【求追读】 傅无咎冲着两人摇了摇头,示意不要发出声响。 沈微与有些目瞪口呆,嗓子像是哑了一般,她不知道师兄居然已经混到要过这些的日子,可是他为什么不回黔州呢。 “你们睡床,我睡书桌,剩下的明天醒来再说。” 傅无咎用着轻微的气声说道。 一夜无话,可所有人都是辗转难眠。 裴府。 裴凌轩一脸失魂落魄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书房的灯依旧亮着,里面似乎也有人的气息。 “谁?” 裴凌轩手臂上绑着的弓弩已经上弦,只要叩响扳手,眼前人必死无疑。 “怎么?你老子也要杀?” 那人坐在地道口转过身,看向裴凌轩,正襟危坐,眼神中却透露着几分欣赏:“下次,直接出手,不要犹豫!最快速的时间试探出对手的实力才能想好下一步怎么走。” “爹!”裴凌轩双手抱胸,跪地行礼。 “行了,起来吧!”裴知节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将他一把扶起。 “为什么把那个小姑娘关进牢里又带出来啊?”裴知节笑得一脸和蔼,仿佛真的只是好奇儿子为什么会有那样的举动,但其实那天他是那个牢中唯一没有被沈微与催眠的人。 “爹,我可能找到云微了。”裴凌轩的手不自觉地攥紧手中的红绳,即使它们以及缠绕得他的手有些红肿,他还是没有丝毫松懈力气。 裴知节一愣,一看到沈微与的脸的时候,那张和他近乎八分像的脸,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要认识沈霆的人就能看出有多么相似,他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是这样的时间点未免太巧合了,他并没有冲动行事:“有几分把握?” “八分吧。”裴凌轩摩挲着红绳,深吸一口气道:“只是她似乎已经把我忘了?” “忘了?”裴知节来了兴致:“也就是说她是失忆的,那你怎么就八分确定是她呢?不怕她是哪里派来的卧底?” “一开始我也以为她是卧底,而且她居然会治疗最近京城流窜的毒。所以我让她一直在我的监视中,甚至我还故意让她知道了有这样一条可以出现的通道,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让我抓住她的把柄。”裴凌轩坐在父亲面前,一点点地剖析自己卑劣的小心思,又像是一种自我安慰:“但是我错了,爹我错了。云微的肩头有莲花瓣的胎记,那天我看到她肩上的疤痕,那朵莲花被人毁去了一半,只剩下半朵盛开的残莲。另外一半被人生生拿烙铁烫毁了。” “哦……”裴知节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旋即抓住儿子的肩膀,发出灵魂一问:“你是怎么就看到她肩上的疤的?” “我……”裴凌轩一噎,又些僵硬地转移话题:“爹,这个只是意外,不是重点。” “哦?那重点是什么呢?”裴知节又是直击重点。 “她不记得自己肩上的疤是怎么来的,说是碰倒了香灰。但是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那道疤应该是我们千机阁专用的烙铁烫的。” “什么?”裴知节这才站起身。 当年千机阁刚刚成立没多久,为了更好地辨别身份和记录在册,不同的阁有不同阁的标识,都会在贴身内里烫上一个小标识,以方便相认,死了收尸时也能辨认。但是后来随着千机阁的逐渐壮大,这个东西便不再适用了,渐渐就改成用暗号之类的。 “她身上怎么会有?”裴知节站起身,那个烙铁印在云微失踪的时候千机阁已经很少在用了:“还记得是什么形状的吗?” “跟父亲您身上的极为相似,所以我才有八分把握确定她是云微。”裴凌轩知道父亲的疤是烫在脚腕处,只有指甲盖大小,一个圆圈内有个八字,还有两条杠横穿而过:“只不过她的疤比父亲的要大些,而且纹路更多。” “不是沈霆的?”裴知节皱起眉头,沈霆作为八阁的老大,他的疤痕只有一条杠。那会是谁把幼年的云微劫走又但是又给她烫上八阁的标识,而且既然劫走了,那为什么又在这个节骨点把她带到京都呢? 裴知节只能初步知道劫走云微的人至少不是那个叛徒,否则根本不会将云微养得这么好,还教会她一身的本领。 “还记得有几条杠吗?” “大概……四条……” 等等! 他记起在牢中并不是只有云微一人,还有另一个姑娘。 当时他就觉得那姑娘一招一式之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但是并未多想,可是现在裴凌轩一点拨,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擅长用针和爱听铃铛丁零作响的,在他们八阁只有四妹苏无霜。 当年,苏无霜突然消失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可是她为什么要劫走云微呢? “云微这些年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裴知节继续问道。 “根据传回来的信报,她们两人都是广德十六年上的户籍,正好和云微失踪的时间相吻合。她师姐苏灵泽的户籍是建元元年才上的,比她晚一年。但奇怪的是,她们以师姐师妹相称,却并没有她们师父的户籍信息。甚至黔州当地信息网来报,也只是知道她们姐妹两每个月都会下山赶集两次。平时靠着‘巫术’治病的幌子维持生计,除此以外,没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特别的,才更特别不是吗?”裴知节看向窗外月亮已经行至半空,他留不了多久,就得回去了:“是什么促使她们来京都呢?如果她们来了,她们师父为什么不来呢?” “对了,父亲。”裴凌轩继续说道:“关于最近京城百姓纷纷中一种奇毒的事情,你有什么头绪吗?原本我对她们两人感兴趣便是因为她们能够救治中了毒的程心,可是同样的药方对其他人却没有用。” “什么毒?” “这毒没什么古怪!就是不能听,像是鼓声什么的,严重的会被当场爆体而亡。只是现在中毒的都是些贫民百姓,也没发生特别严重的事故。最严重的便是神策军中尉,在宫中爆体而亡,陛下把此时交给我查了。” “什么!这东西怎么会卷土重来!”裴知节胸口一滞。 第19章年华已逝 “爹,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裴凌轩一喜,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柳暗花明看老爹,赶忙上前一步追问道:“那这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五衰缠。” “五衰缠是什么?” 裴知节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那轮明月。 年少时,大家相聚一处,也曾抬头望月。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我们八阁无论身在何处,只要望向这轮明月,便永远都是在一起。” 命运何其残酷,留给他们举杯共饮的时日不过短短一月。 如今真的已经四散在天涯。 “这件事,我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说。”裴知节放下裴凌轩书桌上的奏折,长叹一口气,怅然若失:“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等我想好了,会差人来找你的。” “诶……爹你……”裴凌轩再次看着父亲就这么在自己眼前消失,没留下任何有用的消息。 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书房,盯着手里的红绳。 后知后觉地感觉出了几分不对劲! 不对啊!不对啊!不对啊! 按照他的计划,现在他应该已经把沈微与手中治疗五衰缠的治疗方法摸清楚,也把她背后布局之人的信息也挖到一二。但是现在怎么感觉好像什么都没办成,甚至他把人都弄丢了! 这让人还怎么查! “葫芦!” “诶!主子!”在廊檐下打盹的葫芦一个激灵爬起身,推进门:“什么事?” “今天宴会上坐在角落里的男子,我要知道他所有信息。” “是。” 不到三刻钟,葫芦便抱着一卷案轴放到了裴凌轩的桌上。 “去通知孙洪章借我些人马,报晓鼓一响,就给老子去平康坊南街峪曲,第三条街第九巷口的张智兵家的东厢房的东隔间抓逃犯,围住了一个不许放过!” “啊?” 葫芦呆楞在原地,看着自己啊少爷,眼神中折射出诡异的笑容。 “什么逃犯?” “你说呢?” “可……人不是你要放走的吗?”葫芦一语道破了真相。 “多嘴!”裴凌轩佯装高举手中公文向葫芦砸去。 “是!主子!”葫芦自然是一溜烟地就跑走了。 这沈姑娘不过才来京都几天,已经把他家少爷迷得跟守门的阿黄似的,做什么事都是飘飘忽忽的。 深夜原本沉睡地安详的孙府被一声布谷声叫惊醒。 “这大晚上的,哪里来的鸟叫!吵死了!”刘春花本就是个暴脾气,披起外衣就要一探究竟。 孙洪章赶紧起身将她按下:“放心,不会有事的。你休息,我去看看。” “老爷!” “听话!” 刘春花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躺了下来。 不过她心中关于孙洪章在外面养了外室的疑虑又加重了几层,在黑暗中紧紧握住了双手。 现在还不是好的时机,她要好好调查清楚,抓住孙洪章的把柄再发作。这口夹生的饭她是怎么也咽不下去,大不了她再回黔州老家去!她留春花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 不! 她已经不是姑娘了…… 刘春花抬手摸了摸自己带着皱纹的眼角,及时保养再得当还是加速干枯瘦瘪的双手。她早就成了人人眼中那个寡淡无趣的老太婆了,没有任何人会把目光落在除开万年县县令夫人身份的刘春花身上。 回黔州? 回得去吗? 山高路远,路途颠簸,她一大把年纪,怕是没等到黔州就要驾鹤西去了。 及时顺顺利利到了黔州,又哪里有她住的地方呢? 爹娘早已不在人世,兄弟姐妹都有各自的家庭,谁又会愿意收留她这个小老太婆呢? 可躺下不过半刻,刘春花便困意全无,坐起身。明明是隆冬时节她却觉得自己浑身燥热,脸色发红,像是被火架着烘烤一般,背脊上更是冷汗涔涔。 “夫人,当心着凉。”春红赶紧将炭盆捧进了些。 “不用!不用!拿远些!再给我拿个扇子来!”刘春花索性起身靠坐在窗边的小塌上才觉得自己稍微舒心了些:“你说什么事会让老爷这样小心翼翼的,大半夜都要起来去看,还不让我知道?” “夫人,莫要太过忧心!许是公务繁忙,老爷一时有些疏忽。”春红只能无力地宽慰道。她只能轻轻的摇晃着手中的蒲扇,希望那一点凉风能给她带去一点点舒心。原本她家夫人性子并不是这样的,行事泼辣,老练,游刃有余,但是自从去年开始葵水渐少,头长银丝后,性情便开始大变。 大夫诊断说是葵水竭,春红并不太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病。 为什么连个治疗的药方子也没有,只说让夫人平日要多加宽心,不可过度劳累。 可她却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明明是那样鲜活的夫人,却因为这个病而逐渐容颜憔悴,她会整晚整晚得睡不着,骨缝中那种酸胀感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会因为镜中多了一条皱纹亦或是长了一条白发,而一整天郁郁寡欢。 平常这样的小事,夫人定然是不会在意的。 可是现在每一个细小的事情都能挑起她的神经,可在她看来老爷和夫人从她出生起就是这样相知相许、相互扶持的老夫老妻,她曾经还在心中暗暗想着自己未来的夫婿也能有老爷一半争气就好了。 “夫人,我听闻过几日就是菩提寺的‘七日讲法’这次是觉能大师主坛,听说他的卜卦格外灵验,夫人或许可以一试。”春红上前说道。 “春红,求神问卜,是最没用的东西。男人的心不会因为,一段祷告,一张符纸就回来的。”刘春花牵强地扯起笑脸,她拉过春红的手,一脸语重心长:“将来你嫁人了,也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保全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夫人!春红不嫁人!春红要一辈子陪在夫人身边!”春红一脸坚定地说道。 “你这孩子!女子怎么能……”刘春花一怔愣,看着春红不说话了,只是紧紧握着她手:“好……不嫁……反正有我照着你……等我死了……” “夫人不会死!”春红倔强道:“夫人死了!我就跟着夫人咬舌头去了!” “咚——咚——咚——” 报晓鼓敲响,整整三百下。 新的一天又要开始了。 第20章别被骗了 “我们被包围了。” 傅无咎看了一眼,窗外的人群,粗略估计至少有三十几人,已经把这里这条狭窄的通道堵得进出不能。 “被包围了?为什么啊!”沈微与不解道:“谁的人?” “为首的是裴凌轩。”傅无咎此话一出,便将目光看向沈微与,苏灵泽也跟着将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不是!你们看我什么意思?”沈微与就差没当场跳进水缸之中了:“师姐,你也觉得是因为我?” 苏灵泽没有说话,但是沉默已经预示了一切的答案。 “为什么啊?”沈微与百思不得其解:“我没有得罪过他吧?” 傅无咎也耸耸肩,一脸揶揄地看向沈微与:“我也不知道喽——!毕竟我们昨天才认识!” “那不是你嫌疑最大吗?”沈微与立刻出声反驳道。 “不。”傅无咎渗出一根手指在沈微与面前摇了摇:“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他又将伸出两只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又放在沈微与面前:“昨晚,你在屋檐敲鼓的时候,他那眼神如痴如醉,都快把你吃了!我看得是一清二楚!” “他那是把我当成……”沈微与立刻呛声反驳道。 “行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我们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苏灵泽打断了两人无意义的争吵,开始分析起了现在的局势:“所以我们必须先打探清楚,外面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件事,你去做。”苏灵泽指了指傅无咎。 “我?”傅无咎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可真看得起我了。” “而且,”他话锋一转:“我凭什么要帮你们呢?我记得某人曾经和我说过,不吃回头草,跟我没关系~” “哎呦!哎呦!”傅无咎捂住自己的胳膊:“我的胳膊现在还疼着呢!哎呦!” “傅无咎,师父死了!”苏灵泽深吸一口气,定定地看着他:“她死了!如果不是她的死,我和微与这辈子都不可能来京都,我们也确实此生不会再相见了。” “师父,她……”傅无咎收起了原本玩世不恭的模样,变得格外严肃正经起来:“怎么死的?我要替她报仇!” 傅无咎眼中闪动着几分悲伤,但更多得是怒意,那模样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刨。 苏灵泽一怔愣并没有多说什么:“不知道,她为了保护我和微与,将我们安置到了别处,我们也是在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一些线索才来到京都的。” “遗物?能给我看看吗?我在京都也有些时日了,说不定能给你们一点线索。”傅无咎看向苏灵泽。 “眼下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就说你帮不帮我们这个忙?”苏灵泽紧紧拽着手中的包裹,目光灼灼地盯向傅无咎。 “好!”傅无咎轻笑:“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呢?” 沈微与看着两人直接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下又带着点仇视的意味,有点不明白现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没等她搞清楚,就见傅无咎将自己的衣衫扯落得七零八落,拎着一个铜盆就出了门。 “哎呦!你可算是起来了,这些官爷说是来找你的!你犯了什么事啊?”隔壁的张嫂一脸担忧地凑上前询问道:“太吓人嘞!” “没事!张嫂!我去跟他说说!” “没事就好嘞!这样围着,咱们都不好进出的呀!” “嗯嗯!”傅无咎随意地敷衍着,踏步走进庭院。 裴凌轩和孙洪章都正襟危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目光直直地盯着走出房门的傅无咎。 “早啊!两位大人!不知这么早光顾,敝人的寒舍有何贵事相商啊?”傅无咎一脸痞子相地将手中的毛巾搭在肩上,又敲了敲自己的有些酸胀的腰:“二位大人莫要见怪,我这身子骨啊,是越来越差,昨天就那么几次,今天啊,差点腿软爬不起来了,让人笑话了去!” “无咎,我牢里昨日有两名罪犯脱逃,我听说你昨日带回的两名女子回家,所以前来查看一番。”孙洪章率先起身解释了情况。 “哦?”傅无咎像是丝毫不在意一般:“要是真在我屋里,我不会也要被连累吧?” 裴凌轩看着傅无咎眼神里对自己的挑衅,又落在他松松垮垮的衣衫上,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那要看你做了什么了?” “我做了什么?”傅无咎露出一副痞子模样:“春宵一度算不……” 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裴凌轩锁住了喉咙:“嘴巴放干净点!你知道这里什么地方,多少双眼睛定着,暗处有多少双嘴!你今天这话要是说出来,她们两的名声就彻底被你毁了!” 傅无咎扯起一抹轻蔑地笑:“裴大人原来知晓此事啊,你如此大张旗鼓地过来,我还以为你压根不在乎呢?” “我能做到让这里的人闭嘴,但是你做不到!我能决定她们的生死,你同样也做不到,你没资格在我面前叫嚣!”裴凌轩一把推开了傅无咎。 “微与!我今日上门是想跟你谈一桩合作的!”裴凌轩冲着里头的人喊道:“我知道你现在还在里面。” 一直躲在门口听墙根的苏灵泽和沈微与两人对视了一眼。 “师姐,你怎么想?” “先问一下合作什么?” “合作?裴大人有什么地方会需要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相助呢?”沈微与冲着门外喊道。 “你知道五衰缠吗?现在京中有不少人因为此毒,不堪其扰,本官希望能得到你的相助。” “五衰缠?”苏灵泽恍然大悟:“难怪……” “师姐!师姐!现在怎么办?” “跟他谈条件!既然是合作!总该给我们些好处!” “好!” “若我答应同你合作,那你会给我什么好处呢?”沈微与继续说道。 “沈姑娘想要什么,我们大可以出来详谈!”裴凌轩摆明了一副君子坦荡荡的模样。 沈微与再次将目光落在师姐身上,凭心而论,裴凌轩身上却是有她们想要知道的东西。就比如:千机阁。 但是,若是一开始就以这个为谈判条件,是否会显得太过刻意。 正当沈微与犹豫不决是否要推开眼前那道门时,门外却传来另一道声音。 “像你这样不守信用的人,沈姑娘!还是好好呆在屋内,不要被他给骗了!” 紧接着是兵器相交的声音。 第21章陈江水 裴凌轩凭借着身体本能躲过了来自身后的刀柄,半蹲在地,没有给他缓冲的时间,另一把飞刀接踵而至。 “别——”没等裴凌轩有动作,傅无咎已经率先一步,接住了两把飞在空中的刀:“姑奶奶!砸到房子!可是要老子赔钱的——啊——” “狗官——!” 裴凌轩转过身看到出手的人是程心,准确来说,是一个已经疯魔的程心。 身上还穿着杀猪时穿的皮衣,滴答着鲜红的血液,她就这样一路提着带血的刀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已经干涸的猪血,变得灰暗可怖,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一般。更加恐怖的是她的眼睛,淬炼着狠毒的劲儿,眼前的裴凌轩似乎已经在她这样的眼神中化作灰烬。 “是她……”沈微与躲在房内摇动着铃铛,倾听着门外的动静。 “来的是谁?”苏灵泽问道。 “我们在城门口救的那个女子。”沈微与说道。 苏灵泽没有搭话,而是摸索着衣角:“我知道了,这些都解释通了。” “什么解释通了?”沈微与不解道。 “我们被人做局了!”苏灵泽深吸一口气。 “啊!” “又或许说,我们是误打误撞地打乱了他的计划。”苏灵泽冷静分析道:“当时在城门口,你也应该察觉到那四人是认识的。” “对!当时那个神秘人一走,顾千舟和另一个女子就是在裴凌轩的授意下跟上去的,随后城门大开,坐你身旁的女子突然就倒地不起。” “是!当时我们太过心急救人,没有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苏灵泽继续说道:“我猜,裴凌轩应该是发现了有人会在那个茶摊下毒,所以让一人假装中毒,试图调出真正下毒的人。可是我们出现了,顶替了那个人的位置。” “不对啊!那我记得当时还有一个男子,他又是说出了‘五衰缠’又是说马车里坐的是裴凌轩,他又是怎么回事。” “所以我才说我们都被做局了。”苏灵泽斩钉截铁道:“裴凌轩以为他是那个布局者,殊不知真正下棋的人,早已经把我们几人都当作了棋子。否则,怎么偏偏是我们到的时候,发生这样一出大戏。” “也就是说早有人安排好了,我们的一切,从我们踏进京都开始。” “不!残忍一点来说,从师父死的那一天,可能我们都在按照别人都计划再走。”苏灵泽抓紧身后的包袱:“师父真正要留给我们的只有我身后那个铁盒子和给你的那块残玉,剩下的东西都是我们回去之后发现的,你觉得那些想杀师父的人,会不去整理师父的遗物吗?所以我猜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在被那个人牵着鼻子走。” “龟儿子!敢戏耍姑奶奶!”沈微与恨不得一拳砸在墙上:“到底是谁?老子宰了他!” 苏灵泽摇了摇头:“师妹,冷静。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对面对我们对裴凌轩都太了解了,现在不是我们冲动的时候。” “好!师姐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沈微与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墙之隔的门外,喧闹声不止。 “放开我——!”程心就算刀再快,也抵不住这里有一小队人马的火力压制,很快便被反手捆绑推到了裴凌轩的身边。 “言而无信的狗官!”程心依旧在大喊着。 “我言而无信?”裴凌轩盯着程心的脸,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冰冷:“还是你贼喊捉贼啊!” “你说什么?”程心像是没有预料到面前的人会这么说,倔强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裴凌轩的脸。 “你以为你丈夫失踪了三年就一点线索没有了吗?你的嫌疑就可以全部洗清了吗?” 沈微与没有忍住悄悄地扒开一条门缝,向外看去。 一道天光将她的眼睛照亮,目光向前落去,冬日的暖阳照得人心也跟着蜷缩成一团,而裴凌轩却像是一根万年竹,站在庭院中,身姿挺拔,眉眼深邃,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平淡却带着刀一般的刺耳:“你应该感谢我,没有派人来抓你,给你生的机会,而不是来这里胡乱猜疑,难道你想自投罗网吗?”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程心挺直了腰板:“是要说我杀了他是吗!” “不是吗!”裴凌轩大喝道:“程心,女,年二十有八。丈夫陈江水,比你大两岁。你原本是沈府的家生子,后来沈府落败,你被父兄转手卖给了陈江水。陈江水是个杀猪户,平时爱赌博喝花酒,常常对你非打即骂。嫁给陈江水的这几年你过得如履薄冰。我说得可有错?” 程心仰起头看向裴凌轩冲着他狠狠啐了一口唾沫:“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千机阁的实力了!这些……不是我周围的人都知道的吗?” “当然,想知道这些,根本用不着我们千机阁动手。”裴凌轩没有反驳程心说的话:“这个陈江水品行低劣,被父兄强行嫁给这样的男人,想必你心中自然也是有怨的。你这一手杀猪的好手艺,恐怕也不是自学的吧?”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没什么好说的。”程心咬着牙说道。 “那我来替你说,一个普普通通的杀猪户是不可能支撑他又是赌博又是喝花酒的,所以他其实还干了另外一个买卖,那就是杀人!他还不是普通的杀人,他对杀人有种格外的痴迷。喜欢看着人在自己面前痛苦挣扎求饶再慢慢死去,那会给他带来极大的满足感。渐渐的,这些也不能满足他变态的需求了……” 裴凌轩滔滔不绝地说着,周遭人听着都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小巷本就人口密集,突然来了官兵,此时此刻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他会把你强制性地绑到身边去旁观他杀人的场景,即使你挣扎,哭喊,求饶,都没有任何用,只会被他打得奄奄一息,甚至!拿刀威胁你的性命!”裴凌轩再次看向程心:“还要我继续说吗?我说完,你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吗?” “太坏了!这个陈江水!就该把他扔进水了给沉了!”沈微与义愤填膺道:“师姐,裴凌轩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 “按照大周律法,谋杀亲夫是十恶中的‘恶逆’罪,会被判刑斩首,不得一铜钱赎罪。” “师姐,你的意思是说。程心姐姐她杀了自己的丈夫。” 苏灵泽点了点头:“所以这才是裴大人,一直在反复问程心的原因。因为陈江水确实死得不冤,但是律法不可改。若是他亲口说出,程心杀夫,那么恐怕明天她就要被拉去斩首了。” 第22章千机阁有它真正的主人 “哼——说啊——说啊——”程心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冲着裴凌轩嘶吼着:“你说了这么多,我要的是我丈夫现在的消息——不是这些东西——你说啊——” 裴凌轩被眼前这个突然发疯的程心吓了一跳,她身上的血早已干涸。因为她此刻狰狞的表情,粘附在她脸上的血痂也因此掉落在地。弱小干瘦的身体即使在官兵的扣押下依旧剧烈地挣扎,在地上留下一串血痕。 “哎呀!哎呀!”傅无咎焦急地在一旁打转:“怎么办!怎么办!这血迹可难清洗了!你们赔啊!我没钱!” 当然此刻没人搭理他的耍滑,傅无咎也不在意,只是转头看向沈微与她们,拼命做着手势,让她们躲进去别出来。 裴凌轩想开口却怎么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于情于理,程心杀了陈江水这件事,他并不觉得有做错什么,想活下去谁都没有错,在陈江水身边是看不到任何光亮的。可是大周律摆在那,周围的百姓都看着,他一旦说出口,程心就彻底没有活路了。 可程心这个样子,分明是一副不想活的模样。 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现在这样呢? 没道理三年前能手起刀落杀了自己丈夫的人,现在会以这样愚蠢的方式求死。 裴凌轩意识到了一不对劲,看向程心的眼神不再充满戒备与不屑,而是带着几分试探。 “不行!”沈微与忍不了:“我不能看着程心姐姐就这么因为一个人渣而失去性命!就算她杀夫,可她更是杀了杀人犯!杀了一个人人憎恶的败类!应该得到嘉奖才对!” 不等苏灵泽阻拦,沈微与已经先一步冲了出去。 “裴大人!不就是合作吗?好!我答应你!”沈微与挺身而出挡在程心面前,身躯挡在程心面前,伸出双手将她护在身后:“我唯一段条件就是让她好好活着。” “你……”裴凌轩看向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沈微与。 熟悉的语气,相似的动作,甚至风吹来脸颊的温度都是相似的。 记忆把他重新拉回曾经的一角。 “爹爹,我不要如霜姐姐嫁人!我不要如霜姐姐嫁人!她是我的丫鬟!只有我做主才行!” 当年她也是这样站在沈霆面前,面对这一群来抢人的人牙子,即使急得眼眶发红,也依然用小小点身躯挡在如霜的面前,像是一只撩起“爪子”的小兽,保护着她的丫鬟,甚至愿意花十两银子将人重新买下。 那年如霜没有被父兄强行拉去嫁人,但是后来云微失踪后,如霜便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小姐……”程心愣愣地盯着挡在她面前的背影,那样熟悉,那样倔强。 那么像! 那么像! 是啊! 她居然还活着吗? 程心不再挣扎,只是仰着头,看着面前的姑娘。 她早该认出来的! 她怎么这么蠢呢! 很快她又重新低下了头,小姐还是那样风华正茂,自己如今已经被折磨得憔悴不堪。如果那天她没有留下替父亲帮忙,如果她那天也跟着小姐一起出去了,是不是当年一切的惨剧都不会发生呢。 “我就这一个条件!裴凌轩!你是应还是不应!”沈微与不知道面前的裴凌轩为什么会是这个反应,她只知道现在她要保住程心的性命。 “好……”裴凌轩定定地说道:“以后别再这么好心了……你这份好心有时候会害自己……” “你这话就错了!”沈微与斩钉截铁地说道:“错的不是好心的人,而是那些利用好心的人。况且我不是傻子,知道分寸在哪!您是大理寺少卿,这份好心是必要的,执法留一寸好心,自然不会有人狗官!狗官!的叫你!” 沈微与在狗官二字上又加重了几分,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在借着这句话在指桑骂槐。 “为官之道,执法严明,可不是讲什么好心的时候。”裴凌轩看着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沈微与在教着自己如何当好这大理寺少卿,不觉嘴角牵起一抹笑意。 “看来大人为官是为权势,那你我确实话不投机。”沈微与抱胸而立:“直接谈合作吧,把她放了!” “放了?”裴凌轩缓缓走上前:“你知道她犯了什么罪,你就要我把人放了?” “你能保证自己搜集到的消息都是对的吗?”沈微与向前一步,直视上裴凌轩的双眼:“不见得吧。” “千机阁的消息没有不准的时候。” “至少……在我这里……不准……”程心像是下定了某中决心,看了一眼沈微与,转头对上裴凌轩的目光:“就像你好像……并不知道……我的名字不叫程心……或者说对你们来说,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算什么呢?” “所以即使我豁出性命吃了毒药,你照样也只是敷衍地给了我一个敷衍的答案。”程心一字一句地说道:“您这样的大人,对咱们这么种小民的生死自然不会有多在乎。我猜你想说你调查出的结果是,我杀了陈江水,是吗?” “毕竟,他……对我……那样恶劣,那样无耻!我情急之下杀了他,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我必须恨他一样。因为你大概从来都没想过递到你面前的东西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吧!” “裴大人,千机阁早就不是以前的千机阁了!你以为你现在坐在千机阁阁主的位置上,下面的人就会服你吗?那些人脉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你所用吗?你太天真了,重启一个从一开始不属于你的千机阁,那注定会被它反噬。” “更何况你也知道千机阁有它真正的主人。” 裴凌轩看着程心抬手示意她身后的官兵将她松开。 程心缓缓站起看向裴凌轩:“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当年的事情,我还没忘记。” “你是谁?”裴凌轩盯着程心,却始终没办法想起面前人的名字。 “裴大人,您既然知道我是沈府的人,那应该再调查清楚一些,我当年的主子是谁。”程心缓缓走上亲,站到沈微与的身旁:“我的名字叫如霜,我的主子是沈府的大小姐,沈云微。” 第23章你真当千机阁是吃素的? “裴大人,鸠占鹊巢的事情还要做第二次吗?”程心虽然表面恭恭敬敬地同裴凌轩行礼,身体却始终高傲挺拔着,眼神也是直直地面对着面前之人。 孙洪章自从听到那程心提起沈家的时候,便已经自觉将身子被过去。 有些事情,不是他这个小官能掺合的,该装傻的就得装傻。 当年沈家从如日中天到被扣上谋反,全家流放的时日总共也不过三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是陛下卸磨杀驴。千机阁日益壮大,又有一张完完全全属于沈霆的信息网覆盖了整个大周,甚至连边境区域也有所涉及。及时沈霆再小心谨慎,自请将千机阁的掌控交给陛下,也逐渐不再启用千机阁。 可只要千机阁存在一天,它就会像根刺一样,嵌在圣上的心中,一天不拔出他一天便合不上眼。偏偏沈霆又是收复山河的大功臣,他又不能明着发作。最后以千机阁私自练兵为由给他扣上了谋反的帽子,判了个全家流放。 只是沈霆还没等圣旨下来,便已经旧疾复发去世了。 京中其实一直有传言并不是什么旧疾复发,而是一杯御赐的毒酒,才换来了他的妻儿能平安到凉州的机会。 自从千机阁彻底荒废,也成了人人口中的禁忌。 可失去千机阁的大周并没有在圣人的带领下重新恢复荣光,即使设立了进奏院,可是那里的官员大多都是听从于地方的节度使,该怎么说怎么上报都是层层审核过的。 大概圣人看出了些许端倪,毕竟不是满纸都是山河清晏,就是饥荒严重,请求国库支援,变着法儿得想要从他手中拿钱。 于是,他再次想起了那个被他遗忘在角落里的千机阁。 这一次他要选一个完全能在自己掌控之下的人,其次此人与太子关系不可太过亲密,绝无谋逆之心的同时还要有能力将重新挑起整个千机阁重梁之人。 孙洪章不知道圣人为什么最终会选择裴凌轩,他也并不想知道。为官多年,他深深地知道,他现在做到这个万年县县令的位置已是极限,想要再往上爬,就要面对那些虎视眈眈的五姓七望,而他毫无招架之力。 “裴大人,需要清场吗?”孙洪章识趣地上前说道。 “不用!”裴凌轩看向程心,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眉骨高耸压着她的眉眼,显得给外锋利,尤其是在冷脸的时候,像是在暗夜潜伏的恶狼,左耳旁那半截子耳环也随着她怒目而视的动作而轻微晃动着:“给我把她抓起来!” “是!”官兵上来拿人。 “诶——你果然言而无信!”沈微与刚想要上前去将程心拉扯过来,手便被裴凌轩一把抓住。 “你……你要干什么……”沈微与的声音有些发抖,因为此刻在她面前的裴凌轩眼神冷冽,闪着嗜血的光芒,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说书人口中那句冷面阎王,所言非虚。她第一次看到了完全不一样的裴凌轩,没有半点缱绻,只有捕获猎物时的兴奋感。 这种带着强烈情绪的颤抖也传到了她的手掌心中:“放心!你也一并抓走!还有——”他眼神向后瞥去:“你最喜欢的师姐——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本官没空陪你们玩下去!” 苏灵泽知道自己逃不掉被抓走的命运,而且她也不放心,沈微与一个人进入那狼窝之中。 “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出来,我想让你帮我一件事情。”苏灵泽飞快从衣袖中将那张已经有些皱巴的舆图拿了出来:“帮我查清楚这些地方,在广德十四年的时候是干什么。” 傅无咎的眼神落在那张薄薄的舆图上,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旧舆图,要它有何用?” “师父留下的一些线索,现在还不知道要告诉我们什么。”苏灵泽没再犹豫将那张舆图一把塞进傅无咎的手中,便不再挣扎着让官兵将她带走。 和一脸平静的苏灵泽不同,沈微与一路都在不停得挣扎着,而押解她的正是裴凌轩。他将自己的双手牢牢地捆绑在身后动弹不得,而她别在肩上的包袱自然被裴凌轩接管了过去。 “狗官——!狗官——!当街强抢民——唔——” 回应沈微与的是裴凌轩强硬的身躯和带着些粗粝茧子的手掌,死死捂住了她的嘴巴,而她昨夜在虎口留下的伤疤连痂都不曾完全结好。 没有丝毫犹豫!咬——! 只是这一次裴凌轩不再躲开,继续大步流星架着沈微与向前走去。 不过奇怪的是,她们每个人都被套上了一个头套,只能紧紧抓住身旁那人,跟随他们的脚步调度着自己的步子。沈微与渐渐将紧咬的手松开,从他进入这个院子开始,周遭的闲杂人已经被他清退到了三十米开外,根本看不清她们的模样。 而现在他要带她们出去,却又不想让她们去承受这些人指指点点的目光。 可惜裴凌轩猜错了,她不是光靠眼睛生活的人,发丝间的铃铛发挥了作用。她跟随着裴凌轩的脚步,一点点描绘出她走过的每一条路。 裴凌轩隔着纱布看到沈微与闭上的双眼,微微勾起唇角,放开了钳制在她嘴前的手,转而紧紧挽住她的臂弯,一步一步地带着她向前走去。 他从来不是怕沈微与记住千机阁的路怎么走,他只是不希望有太多人,看到这张脸,或许会给她将来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大约走了一刻钟后,沈微与感受到自己再次被带入了一个昏暗的地界,周围人生嘈杂,头顶还有机械轮转的声音。陌生的环境让她不由地冒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她急切地想找寻可以依靠的东西。 可此时站在她身旁的只有裴凌轩:“裴凌轩,这是哪?” “别怕。”裴凌轩拉着沈微与坐下:“等我,我会很快回来的。” 他嘴上说得再柔情,回应沈微与的却是无情地铁门关闭声。 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丢下我——! 沈微与只觉得自己呼吸都跟着那扇门一起关闭了,她用力地挣扎着手中捆绑的绳索,可越挣扎面上覆盖的面纱就越贴近脸一分,呼吸越加困难。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沈微与气若游丝地呼喊着,可是她只能感受都裴凌轩离开时轻快的脚步。 裴凌轩选择将那三人关在不同的房间,就是为了观察出她们三人不同的反应,他走向程心的房间。葫芦很上道地将头上的面纱摘下,程心攥着双手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裴凌轩。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诶~本官是这种草菅人命的狗官吗?”裴凌轩嘴上虽然是笑着,眼底却没有丝毫温度,身旁放着的还是一盆烧得赤红的烙铁:“你说你是如霜?呵——程心,编谎话记得编得像一些。本官原本想看在云……沈姑娘的面子饶你一命,没想到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谎话连篇,你真当我千机阁是吃素的?” 第24章家生子 “难道不是吗?”程心丝毫没有畏惧,反而极具挑衅地向前靠去。 “谁给你的勇气这样同我说话?”裴凌轩冷眼瞧去:“如果你是如霜,那此时此刻在甘露寺中的静弦大师又是谁呢?” “嘘——!别说话——!”裴凌轩竖起食指抵在程心想要张开的唇上方:“让我来好好说说你到底是谁?好不好?” “你猜猜我为什么不说明你的身份呢?”裴凌轩看向程心:“你的眉眼可要比一般人深邃,你的瞳色也比中原人多了一点浅绿色,最重要的是你耳朵上那半截子金耳环。让我猜猜,你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沈府的家生子,却有着胡族的血统,当年在沈府会和你这样相似的人,只有一个文季青。他应该是你的父亲吧,当年亲手伪造沈伯父谋逆的证据交给陛下的人,是吧!” “不是——!我父亲是——”程心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若是真的背叛了沈老爷,又怎么会跟着老爷一起去了!他早就平步青云,又何至于被人暗杀!” “哼——”裴凌轩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平步青云,你们文家不过是沈家的家生子,依附于沈家的存在,沈家倒台了,谁会愿意收留你们这些二姓家臣呢?留着你父亲,等着他也将自己反手污蔑吗?还是留着你父亲,等着给沈伯父平反吗?” “反正!我不相信我父亲会是这样的人!当年的真相,我一定会调查出来的!倒是裴大人您!千机阁阁主的位置坐得可舒心,想过它真正的主人吗?” “抱歉!我一向坦坦荡荡!”裴凌轩再次落坐,胜券在握地看向对面的程心:“陛下封我的是代阁主,我今天坐在这里,是因为她还没回来,这里的内鬼还没有彻底消除。解决好一切,阁主的位置我会干干净净地还给她。再如何,我也比某些会有着背信弃义家教的人要好些!” “你——!”程心气急怒喝道:“就算我父亲真的有什么,也和我没有关系!我自就是小姐的暗卫!小姐活着一天我就会保护好她一天!” “暗卫?”裴凌轩有些嘲讽地看向程心:“你现在还能在这里厚颜无耻地说出这种话,得感谢你父亲当年的精心谋划,否则在云微失踪的第二天,我就会杀了你!作为小姐的暗卫,你那天去了哪?” “我……”说道此事,程心瞬间变得哑口无言,也知道此事是自己理亏:“这件事,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说。等我把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我会告诉她的。但是,你说的话,又有几分能信呢?她今天明明就站在这里,什么叫还没回来!我看就是你想鸠占鹊巢!” “如果她还记得一切的话,怎么会认不出你,也认不出我?” “什么?你的意识是说……” 裴凌轩没有让程心接着说下去而是自己接过了话头:“当年拐走她的正是千机阁的人,她的记忆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也不知道她这些年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个人和苏灵泽来到京都的,黔州离京都那么远,山路崎岖……” “打住!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你的意思是小姐现在不记得小时候的时候,而且拐走小姐的不是要对付老爷的人,而是千机阁的人,是那个卧底?”程心对裴凌轩的伤春悲秋没有心思去听,她只想快点了解当年的真相。 “我猜测,应该不是卧底,至少那个人对云微很好,替她考虑好了一切,也教了她自食其力的本事。至于是不是卧底,我暂时还不确定。”裴凌轩收回了思绪:“这也是我把你和她隔开的原因,我知道,你一定会说出口。但是,敌在明,我在暗。我们甚至不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忆的,轻举妄动,可能会……伤害到她?” “那岂不是一直被人牵着鼻子走,我认识到裴凌轩可不是这样的人!”程心弯起唇角,看向裴凌轩的目光更加玩味了起来:“所以裴大人想让我干什么呢?” “我要重组八阁!” 而此时苏灵泽的那间审讯室内。 “抱歉,让姑娘受苦了。”顾千舟将她头顶的轻纱掀开,有些油嘴滑舌地说道。 “让开——!让我看——!”他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是那天她在云昭十二楼将她错认成绿珠的人。 此刻她穿着一身大红圆衫,枫叶染就的石榴红襦裙格外耀眼,内里衬着金菊暗纹的素纱衣,领口微敞,露出雪白中衣的精致滚边。云鬓高挽,插一支赤金点翠的步摇,垂下的流苏细密。 在这昏暗的房间中显得格外明亮,像是照进来的一束光。 “像~真的像~”她跑上前,捧住苏灵泽的脸,来回地感叹道:“太像了~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是绿珠的孪生姐妹什么的吗?别骗我!” 苏灵泽呆楞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叫崔南鸢,是云昭十二楼的老板。”顾千舟虽然是在同苏灵泽说话,但是眼神完全落在崔南鸢的身上,带着点点星光。 “我真的不是绿珠,也从来都不认识什么绿珠。”苏灵泽解释道:“我叫苏灵泽,自小就在黔州长大,才来京城不过七八日。” 苏灵泽说起这些的时候,才意识原来才过了这么点点的时间,她却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一般。 “我知道,因为绿珠已经找到了。”崔南鸢想起绿珠的时候,脸上是藏不住的落寞之情:“真是个傻的!” “崔姑娘……”苏灵泽深吸一口气,反复咬着唇让自己的心保持着平静,可在开口的一瞬间又被翻涌而来的情绪给淹没地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失力虚脱地半蹲在地。 “诶!你哭什么呀!哎呦~我还少吗都没说呢!”崔南鸢看着无力倒在自己脚边的苏灵泽有些不知所措地抬起手,又看看顾千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苏姑娘,苏姑娘!你怎么了?”顾千舟接受到崔南鸢求救的眼神,赶紧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想将她拉起。 “我……我没事……”苏灵泽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可是她此刻苍白的神色,控制不住发抖的身体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我只是想问问关于……绿珠的事情……” 第25章骗子 “绿珠?”崔南鸢也有些诧异地看向苏灵泽,细说起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偏偏这么巧合的事情能发生在一起呢?难道这其中真的有不对劲的地方,本来她和顾千舟的任务就是要从她口中撬出她们来京都的原因,既然她先开口问了,多了解一些也没什么问题。 崔南鸢抬头看向顾千舟,两人用眼神交流着。 “可以说吗?”(崔南鸢) “嗯……”(顾千舟) 顾千舟也觉得苏灵泽的情绪来得太过于奇怪,按照苏灵泽的说法,她自小就生活在黔州也没有什么孪生姐妹。即使知道一个陌生的女子和自己长相相似,也不会露出这样一副要死要活的表情。 “好,你想知道关于绿珠的什么?”崔南鸢问道。 “所有!” “所有?”崔南鸢看着苏灵泽紧紧拽住自己的手腕,眼神中透露出那股子执着,像是藏着一把火,要将这周遭得被尘灰覆盖。让崔南鸢不觉地跟着一抖,身上跟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般。 “那我也不知道,毕竟云昭十二楼我不过才接受了两三年。” “那……你知道多少,能和我说说吗?”苏灵泽紧紧抓住崔南鸢,她很想把那个名字脱口而出,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我只知道,这丫头是别人丢在外头雪地里被楼里姐妹捡回来,当自己孩子如珠如宝似得养大的。为了不让她被前院的客人胡来,几乎是当小姐一般在后院养着,结果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来!”崔南鸢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做了什么?” “诶——说来也奇怪,这绿珠自小在十二楼长大,怎么会不明白能来这种地方找消遣的男子,哪里能真的出一个情种?多的是薄情负心之人!”崔南鸢看向面前这张和绿珠相似的脸庞,没有忍住继续说道:“你可要记住了,手里的钞票!可比男人一句承诺重要!” “那也是要看人的!”顾千舟在一旁搭腔道:“重诺的人是不会被一点小阻碍就放弃的!” “嗯嗯嗯!”崔南鸢敷衍地冲着顾千舟努努嘴:“我见过的男人比你手里因子还多!权和钱哪样不能让人折腰?只是没到时候罢了。反正我从来没见过!” “没见过不代表没有!”顾千舟固执地说道。 “谁!你告诉我谁!” “怎么没有!就像我!”顾千舟下意识地说出口,看着崔南鸢的眼睛,此刻在昏暗闭塞的环境,她还是那样高贵,艳丽,像是一朵开到盛大糜烂的牡丹,而他身上不过是灰扑扑的麻衣,带着陈旧的泥疴,洗不掉的尘灰:“我……我大哥!裴大人!就是一个重诺的人!” “呵呵呵——你裴大哥,从家世到官场,这几年还不都是顺风顺水,他经历过的磨难,不过就是幼时那场意外!那不叫重诺,那叫执念,是他平淡无波生活里唯一的波澜。你信信,要是他父亲那案子判下来,他一朝失事,他还会像如今这样吗?”崔南鸢看得格外清醒:“所以啊,感情这种东西是最不牢靠,最容易变的。父母亲子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陌生的男子呢!牢牢抓住能抓到的东西,至少还有一个能抓住的!” 顾千舟没有说话,他知道对崔南鸢来说,感情真的太微不足道了。 “那首富大人能赏赐小人一个账房先生坐坐,过过钱瘾吗?”顾千舟耍滑道:“让小的也见见世面。” 崔南鸢眉眼一挑:“大胆!想看我小金库!把衣服上的口袋都给我缝紧了!” “那个男子是谁,你知道吗?我记得你当时和我说,好像叫傅郎……”苏灵泽知道,自己再不挑破,可能面前的人会一直跟自己绕圈圈。 崔南鸢和顾千舟见苏灵泽终于沉不住气,双双勾起了唇角,顾千舟转身就里离开了了狭小的屋子。 “就是这个死男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就把绿珠给骗了!” “你调查过那个人吗?他是谁?叫什么?做什么?” 崔南鸢停住了说话的声音,眨巴眼睛看向苏灵泽:“苏姑娘,你似乎不是对绿珠感兴趣而是对她背后的男的男子更感兴趣。” “对!”苏灵泽索性变得大大方方起来,她看出来了,崔南鸢不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她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跟她绕圈圈。 “为什么?” “崔姑娘,我想我有权利保持沉默。” 崔南鸢看了一眼苏灵泽的模样,轻微勾起唇角:“又是一个相信爱的蠢货!” 苏灵泽没有说话,只是眼神中透露出的丝丝倔强,还是表达了她的不认可。 “她爱上的那什么傅郎,名叫傅无咎!是个没落的读书人,虽然中了举人,但是没门路,官场进入无门。又无钱财傍身,现在靠着卖木雕什么的赚钱,勉勉强强能度过温饱吧!” “但是绿珠有钱啊!楼里有什么稀罕物件,几个姐妹都是让她先选!而她就想着那老什子男人!弃姐妹之情不顾,带着钱财就准备跑路!结果自己却失足掉进了湖中,发现的时候,已经走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破布娃娃……不放手……真是个傻姑娘……” 苏灵泽在听到傅无咎名字的时候,后面的东西便再也听不清了。 脑中像是有跟弦突然崩断,无数画面记忆在面前闪回。 他送自己梦莹时候的笑脸,他背起行囊说自己要考取功名,冬青树下他们拥吻,可现在变成崔南鸢口中的那一句句尖锐的真相,刺得她无处遁逃,无路可退。 好像她曾经小心翼翼珍视过得那份记忆,不过是那人可以随手丢弃的东西,即使不是她,他也可以爱得那么深,可以爱得那么真。 “灵儿,我爱你!” “灵儿,让我离开吧!我必须离开!” “灵儿!等我!” “骗子!骗子!都是骗我的!骗子!”苏灵泽哑声说道,缓缓蹲下身,袖口的银针刺破她的肌肤,她都浑然不觉。 “你快去看看!沈微与晕倒了!” 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来——! 第26章救我 “哼——!你还能干成什么事情!不过让你去放一个……” “沈霆的女儿在车里!” “当真?” “如假包换,肩上还有胎记……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先这样……” 沈微与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一切黑暗中,身体被限制在一方小箱子中。即使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却发现入目全是黑暗,所有的感官都被限制在一方小箱子中。绝佳的听力,让她无比清晰地听到自己此刻的心跳,可她却始终无法凝神去听到箱子外人的声音。 “哇——哇——”沈微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体会不受控制地哇哇大哭。 她低头摸索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轻薄的袄子上面还带着精细的花纹,一看便是十分精贵的料子,这样好的衣裳她可穿不起。更奇怪的是此刻的她小手小脚,似乎更像是一个孩童的模样。 此刻,她更像是一个孤魂野鬼寄居在这样小小的身体中,却又没有对这具身体的掌控权,只能跟随着她寄居在这样狭小的空间中。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像是要将人碾碎。 怎么回事! “吵死了——!” 箱子被打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清晰又模糊地落进了她的眼中,说它清晰那是因为此时此刻,那人青面獠牙,眼落红光,手持刀柄,一副杀急眼了的模样,说它模糊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张人脸,长着黑猪的刺毛,虎的眼睛,狮的牙齿,俨然一副怪物的模样。 口中被塞入一团破布:“老实点!不准出生!” 恶臭味瞬间占据了沈微与的口腔和鼻腔,混杂着泥土的腥味,直逼得她整个人都开始眩晕。就在她愣神的那一瞬间,被打开的那一点光亮再次被合上,又只剩下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自己。 “唔——唔——唔——” 这一次她再如何挣扎都没有任何作用,耳边甚至还有皮鞭在箱子上炸开的声音。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抽打在她身上一般:“安分点——!否则鞭子抽你身上——!” 她只能蜷缩在小小的箱子中,无尽的黑暗将她设定淹没,恐惧占据了她的整个大脑。 “她怎么还在抖?”裴凌轩焦急地握着沈微与的手,看着她在自己面前不停地颤抖,脑海中冒出层层的虚汗,甚至整个人都在不停地抽搐。 苏灵泽并不理会这个只会乱添乱的裴凌轩,而是冷静地从包裹中抽出银针。 裴凌轩也不敢多话,只能默默地去一旁绞汗巾替沈微与擦擦脸上的汗水。 顾千舟则是拉着崔南鸢走出了小屋。 “没办法查,这傅无咎的户籍是到长安之后补办的,原本没有户籍,所以并不能确定是不是从黔州而来。”顾千舟小声说道:“不过按照他们之间的相处,应该是师出同门。” “同门?”崔南鸢点了点头:“我刚刚同苏灵泽讲了绿珠和傅郎的事儿,她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堪,就像我之前劝绿珠,那傅无咎不是个好东西的时候一模一样!” “所以,这是……”顾千舟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而且她们两人还长得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太奇怪了!甚至在苏灵泽来了之后,绿珠就死了!会不会其中也有联系?” “哎……谁知道呢?”崔南鸢扒拉着自己的发髻:“咱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能做,完完全全受制于人。” “进来吧。”程心走上前说道。 顾千舟和崔南鸢连忙收敛起神色,推开房门。 沈微与虽然没有清醒,但是已经不再颤抖,只是安安稳稳地睡在小塌之上,苏灵泽坐在她的身旁,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放下的下一秒沈微与就会消散而去。 裴凌轩只好自己搬张椅子坐了过来。 “你现在到底想要干什么?”苏灵泽抓着沈微与有些冰凉的手,看向裴凌轩:“你想要从我们姐妹手中拿到什么,五衰缠的药方?我可以给你,但也希望你离微与远一点!别在把她掺合进你那些事情了!” 裴凌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还在昏睡中的沈微与:“她今天为什么会晕倒?” “你把她一个人关在昏暗的审讯室的时候,你在乎过她吗?你有想过她会像现在这样吗?”苏灵泽突兀得开口道:“你一次又一次得来招惹微与,你在乎过微与得想法吗?她需要你这份关爱吗?你那些破事,就必须要扯着她吗?” “裴凌轩——!哦不——!裴大人——”苏灵泽站起身:“别再这样了,可以吗?如果都已经过去了,那就都让这一切过去吧!现在不就已经是最好的样子吗!为什么非要把我们牵扯进来呢!” “你知道她是谁吗?她的身份来京都绝对是被人刻意引导的,光凭你,你觉得你能护好她吗?你能确定靠近你们的人,不是那些背后之人做局陷害吗?除了我,你还有更好的选择吗?”裴凌轩认真严肃地看着苏灵泽。 “我……”苏灵泽语塞,看向裴凌轩反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又凭什么能信你呢?万一你就是那个背后陷害之人呢?” “我陷害你们?我能得到什么呢?”裴凌轩有些无语地轻笑出声:“关于五衰缠我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除了你们能治好这个病,我陷害你们做什么呢?反倒是你们!就像你说的,过去就过去了,留在黔州不好吗?为什么要来京都,你们如此大摇大摆地来,不怕被人盯上吗?” 苏灵泽看着裴凌轩久久没有说话,她在考量,她在思考,面对眼前这个男人,她不知道自己该说多少,该怎么去说。毫无疑问,他是聪明人,她也能看出来裴凌轩眼中对沈微与的几分真心。 真心! 呵呵呵——! 她自己的一颗真心都不过一点尘土,哪里能看破别人的真心呢? “我们的师父死了,我们想复仇。”苏灵泽言简意赅地说道:“剩下的我不能说。” “好!”裴凌轩并不强求:“合作吗?苏姑娘,你想要的消息都能从我们千机阁中获取。” “裴哥哥——救救我——!救救我——!” 第27章 地道 昏迷在床的沈微与忽然一下子惊座起,口中还喃喃着说着:“裴哥哥……” 裴凌轩听到熟悉的称呼,心头一喜,还没来的及作出反应,身体已经先一步搭上沈微与的肩,却扑了一个空。 “你……”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胸口那一点飘起来的火苗也随之扑灭,口腔泛起阵阵酸水,最终他还是放下了伸出去的半只手。 “师姐——!”沈微与一把倒进苏灵泽的怀中,颤抖着身体,眼泪也顺着她的脖颈留下:“我好怕——!” 苏灵泽轻抚过沈微与的脑袋,声音轻柔道:“做噩梦了?别怕,有师姐在。” 裴凌轩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沈微与倒在苏灵泽的怀中,那样乖巧,那样楚楚可怜,落下的泪他都想用手去接住,可是现在的没有身份也没有资格去拥有那个怀抱。 “你不能一个人呆在黑暗的房间吗?”裴凌轩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话说,咱们几个真的要这样当柱子一样杵在这儿,看人家卿卿我我吗?”顾千舟没忍住小声的对着崔南鸢抱怨道。 谁知崔南鸢根本没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裴凌轩和沈微与:“这两什么时候的事儿?” “出生时候。”程心在一旁淡淡地接话道。 沈微与并没有理会苏灵泽的搭话只是抱着苏灵泽的胳膊说道:“师姐,我以前被关过箱子吗?” “关箱子?”苏灵泽一愣:“咱们师父哪有能装得下你的箱子?” 苏灵泽意识到了不对劲,以前她一直不知道为什么沈微与会害怕一个人在昏暗的空间里,在夜晚也总要和自己贴身而眠才觉得安心,或许秘密就在这里。她也听到沈微与叫的那一声裴哥哥,也看到了裴凌轩脸上的动容,这些连接在一起,她自然也能察觉出一些不对劲。 “你梦到了什么?”苏灵泽关切地问道。 沈微与摇了摇脑袋:“头晕乎乎的,记不太清,我只能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大箱子里,黑黑的,什么都看不到……我一直在哭,可还是有人拿着鞭子抽打着……”沈微与说不下去了,再次倒在了苏灵泽的怀中:“难道我真的获得什么神力,能附身到陌生人身上?” 裴凌轩不说话了,他看着沈微与笑得一脸天真,胸口却带着一股迟钝的伤痛。她和从前一样,乐观向上,无论发生什么,总是看向那美好的一面。那年,京都沦陷,尸横遍野,所有人都是惶惶不可终日。甚至,他们这些孩子都被乌卑人抓去了大牢,似乎想要用他们来让这些留下来的大臣变节。 自小娇生惯养的一群孩子,乍然间被投入到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哭的哭,喊得喊,所有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该何去何从。 “大家不要怕——!”沈云微会站起身安慰道:“咱们会成功出去的——!” “你说得倒是轻松!咱们出去了!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什么啊?”她还真的傻乎乎地看向那个恶意满满地人。 “说明,他们变节了!背叛了大周!” 霎时间议论纷纷,被圈在此处的孩子,大的最多不过十四五岁,小的也有五六岁了。虽然没经历过官场沉浮的险恶,但是有满肚子读的仁义礼智信。这样年龄段的孩子,对什么都是似懂非懂,看什么都是非黑即白的,面对变节求生这样的罪名,自然是从心底里厌恶的。 “所以呢,你就要在这里一直自怨自哀下去吗?”裴凌轩站出来将她护在了身后。 原本他是不会在这里的,只是那天乌卑来抓人的时候,他正好在云微身边。 “哼——认命吧——咱们是为大周而死——是件光耀门楣的事情!” “光耀门楣?咱们死了,谁都不会记得吧?” “是啊——家里有大哥,我们的生死他们也不会在乎……” “或许,他们……也不会想救我们……” “不如咱们主动自尽,也好过让父母因为我们被乌卑人威胁!” 气氛再次陷入了低迷,所有人心头都下起了一场雨。 死—— 对于他们来说太遥远了,他们才不过来这世界短短几年,还都是顺风顺水的日子,自然是不想死的。也太痛苦了,对于那样未知的东西,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所有人只能跟着沉默。 只有那个人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他的赴死论。 “喏——”沈云微推开裴凌轩,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那个人递过去:“去死吧——” “这……”那人看着她递过来的刀却又犹豫不敢接了:“死,也要死的有尊严,怎可如此轻慢?” “好——!那你示范一遍,给我们看看怎么死?”沈云微不依不饶道。 “你——!”那人端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脸上却分明是气急败坏的面容:“不可教——!不可教——!” “切~还不可教!”沈云微撇撇嘴,嘲讽地看向他:“不想死,不敢死,怕死就大方承认,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难不成……你们还想着苟且偷生?”那人扫视了一圈坐在地上的孩子:“还是说你们等着父母变节!” “就不能!是我们自己想办法逃出去吗!”沈云微说得掷地有声。 一瞬间,低下的一双双眼睛都亮了起来,齐刷刷地抬起头看向沈云微。 “逃?”那人神色激动,摇着双臂:“怎么逃?这里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我们一群孩子!怎么逃?” 那一双双亮起来的眼睛,一瞬间扑簌簌地又落地。 “既然是逃,地上走咱们肯定不行,咱们这么多人绝对打不过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沈微与井井有条地分析道:“要想个办法,能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呢?” 她抬头看向裴凌轩,目光闪烁跳跃:“裴哥哥!你有什么办法呀?” 裴凌轩轻笑,他知道沈微与这模样一定是想到一个办法了,但是更想听他说。他们是拿来作人质的,没到谈判结束,乌卑人不会对他们如何。看管也并不严苛,甚至还有好吃好喝伺候着,裴凌轩清了清嗓子:“地上不行,我们也不会飞,那就只有去地下?” “是的!”沈云微一把抓住:“地道!” 很不可思议吧! 一群小屁孩为了活着,挖出了一个地道,那条通往他书房的地道,给了他们一线生机。 又再多年后,将她又重新带回身边。 第28章 达成合作 苏灵泽抬眸看向裴凌轩,屋子里的火炉烧得暖洋洋的,他的目光就这样轻柔柔地落在沈微与的身上,像是一根飘摇的羽毛,风轻轻一吹便会消散不见,可又向丝线般缠连交错,不舍离开。 沈微与自然也注意到了裴凌轩看她的眼神,倒在苏灵泽怀中的身子也跟着僵硬了几分,因为每次裴凌轩用这样的眼神看自己的时候,就是在透过她 “林兄你好。”雷动是只身前来,在门口便拜拳先行打起了招呼。 两声金鸣声传来,孙泽元那试探性的两拳,竟然结结实实,没有一丝虚假的砸到秦天的胸口,但这开门红的两拳,并没有给孙泽元的心里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他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夜渐渐深了二人的谈话也就终止了,陆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太子宫,将在厅中等候的杨为打发走,就回寝殿休息去了。 “噗通!”一郎落在水上的一瞬间,身体停顿了一下,突然向前倾倒,一头扎进了水里。狼狈地从水里钻出个头来,吐出一口咸咸的海水。 手鞠也是极度惊讶,但是马上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吞了颗军粮丸恢复查克拉。 然被敌人压在这个地方,没有突破过去援助骸骨城,这是他的失误。 天玄无涯、摩柯、徐君连呼吸急促,望着眼前这个阵势,留意到三尊冰凤毫无进攻战场之意。 把一些学院的优秀建议,给完全的综合起来,形成了自己的看法。 高兴的杰洛斯,亲自挑选了几个姑娘,要享受享受,吩咐下去,拖走了几个嚎啕大哭,苦苦求饶的白富美,被人生拉硬扯的拽了下去,等候杰洛斯大人的,亲自品鉴。 “青连,如果没事的话你给我出去!”叶素缦真的怒了,这个男人是来消遣她来了吧? “当”的一声巨响,这刚刚冲下去的什么军王,一瞬间冲出去上千米,和迎面杀来的裴尽忠正面相对,二人废话不说,对在一处。 上官云轻轻的抱住了林星辰,不舍得在离开他,静静的,抱在了一起。 “呼——”楚月重重的吐了口气,一脸不满的瞪了楚阳一眼,那眼里全都是埋怨。 “想和我斗?就凭你们?也不看看自己重几斤几两!”男子不可一世的样子,让叶素缦想到了青连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霍氏也知道这样不行,她最后咬了咬牙,看了屋里的下人们一眼。 “世盈还在呢,里屋暖和,她去外屋喝风呢?”孙世宁走到门前,才唤了一声世盈。 嘛,自己这么做也是给这些家伙机会,如果这些家伙还要杀掉自己的话,那么就要趁着这个机会了,嘛,如果是这个样子的话,其实就十分的简单了。 原来如此,我心想这也不错,与时俱进么,人力去探察古墓地形有时确实危险性很大。 至于比金丹境界更高一重境界的元婴大能修士,相里一族从来就没有人真正达到过同等的境界或者实力,万万年的历史中,真正能够抵挡震慑修真世界元婴修士的只有一个——南荒境的实际守护神,老榕树,榕老祖。 就在刚才,婉儿的话,让梅万里将信将疑,毕竟,以梅万里对于庄忠仁的了解,梅万里不太相信,这个庄忠仁,真的会改头换面。 此地距离空明岛仅有数十里而已,凭他全力驱动声波秘术呼喊,声波片刻便就能被岛上驻守修士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