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经:骗子住手》 第1章 赌王争霸:斗法献技1 前言: 人生本无常,适者享天道, 善力者为将,善谋者为王。 身处下九流,不甘草芥命, 晃动阴阳幡,勘破六爻诀。 可装神弄鬼,可招摇撞骗, 可杀伐决断,可潜龙腾渊。 …… 第一卷坤卦篇:烟深雾重 第1章赌王争霸:斗法献技1 灵州下雪了。 大街上白的雪、青的墙、红的门,构成一幅清新淡雅的写意画卷,对于围炉煮茶谈天说地之人而言,自然有一番情趣。 但这样的闲情雅致不属于崔一渡。 崔一渡撑着油纸伞走在大街上,凛冽的寒风吹得他头痛,鼻子也不争气地堵了起来。他不时用手指捏捏鼻梁,好让鼻孔畅通点。 一品书店老板的话还在耳边打转:“你这传记故事尚可,但是郎情妾意逊色,闺房秘趣欠缺,你难道不知大家都好这一口?” “我的传记突出的是英雄气概,宣扬的是人间正道,重点看意境。”崔一渡很紧张地给老板介绍这本传记的特点,索性厚起了脸皮,“韩老板,格高千古岂可以常调而论之,您就进购一批吧。” “崔先生,我卖书二十年了最了解大众的口味,这次实在不敢冒险订购,做生意要稳打稳赚才行啊。” “您看,这里面的人物可是玉面郎君啊,玉面郎君,知道吗?” “早些年听说过有这么个人,我不是武林中人,对玉面郎君不感兴趣,玉面狐狸还好卖一些,你还是另找买家吧。”韩老板做出一个送人的手势。 崔一渡无可奈何收起册子走出书店,他不记得这是第几次被书商拒绝。看来老老实实赚钱真难,还是当骗子搞钱容易,小江这孩子也不教我做古董生意,真是的。 小江,你去哪里了? 他一边走一边感叹。这本传记是自己熬更守夜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不卖到好价钱绝不罢休。多跑几个州郡,总能找到赏识自己的书商! 回到客栈,店小二看着愁眉苦脸吃素面的崔一渡,不禁关心起来。 “先生来灵州多日,为何不见您在外面摆摊做算命生意?” “天气太冷了,年底生意也冷清,我暂时住下来,等年后立春了再开张。” 店小二看着眼前衣着朴素的崔一渡想起了一件事,“先生,城北汉阳大街有一个大老板叫禹胜铭,他是大舜国最大的纸商,这段时日他家正在招募道士,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据说开出的银子多得吓死人,若能被他选中那可就飞黄腾达了。” “招募道士?”崔一渡心里一亮,“现在他家还招人吗?” “消息一发出来,本县和周边县郡的道士一个接一个上门,最后都灰溜溜出来了。” “哦,这么说那个禹老爷对道士的要求很高?”崔一渡希望了解更多,“他要找什么样的道士?” “禹老爷信奉道教,估摸着他要找一个有本事的道长炼仙丹呢。崔先生您也是道长,去碰碰运气吧,您这么个神仙般的人物铁定被他选中。” 炼丹?我可不会炼丹,熬一些蜜汁丸子什么的来下火倒是可以。大舜国最大的纸商…… 崔一渡在评估自己的实力,他灵光一现,倘若能拿下这个禹老爷,我的传记就不愁销路了,呵呵呵! “好,我这些日子无事可做,托小哥吉言,我明日就去禹府碰碰运气。”崔一渡来了兴致,鼻子也没这么堵了。 …… 崔一渡脱下补丁外袍,换上了道袍,还梳了一个规整的道士发髻,他对着破铜镜看了看,“嗯,今日旗开得胜!” 天气寒冷,大街上行人步履匆匆。一阵沁人的香风拂面而来,红红绿绿的一道影子撞入了崔一渡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崔一渡扶起身上之人,低着头朝人赔礼道歉。 “道长,到里面坐坐坐啊。”眼前是娇滴滴的女子声音,听上去似乎要把人的骨头给酥掉了。 崔一渡抬头看,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子正笑盈盈看着他,那眼神仿佛要把他给生吞了,春葱般的玉手拉着他的胳膊往袖子里摸。 “不好意思,贫道有急事,告辞。”崔一渡甩开女子的手转身就跑。 “别跑啊,我们春香楼可是灵州最好的温柔乡,姑娘们什么都会……”另一个女子蹭了过来喊道。 “这道士长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钱。” “废话,道士哪有几个穷的,他这模样就算没钱我也愿意倒贴。” …… 崔一渡气喘吁吁地跑了几条街,确定安全了才松了口气。前面是一座气派的大宅子,朱门碧瓦流光溢彩,门上牌匾赫然写着“禹府”。 不愧是大舜国最大的纸商府邸,崔一渡感叹着。他加快步伐走上前去,大门口已经站着两个道士。 一个须发花白,身着锦绸绣纹紫色道袍,玉柄拂尘扫过清冷的脸。另一个中年胖道士头插葫芦金簪,绢丝道袍下是一双嵌着玉石的鹿皮靴,肩头踩着一只皮毛漂亮的鹦鹉。 两个道士侧过脸来,上下打量着崔一渡身上廉价布料做成的道袍,和他那双快被磨破的布鞋,眼睛里迸射出轻蔑。 崔一渡觉得更冷了。他赶紧收起剩下一半马毛的拂尘,理了理衣袍,恭恭敬敬等待禹府来人。 一个小童从里面出来把三人领进了大门,两旁的仆人正在低头清扫,不时转过脸打望着几个道士。 不多时众人来到了大堂,大堂侧座上坐着一个中年人,他把这三个道士从上到下瞧了一番。 崔一渡觉得有些不自在,他深呼吸一口很快平静下来。 老道士闭着眼,胖道士则像是石化一般瞪着堂前的“信”字。崔一渡想开口又觉得没有契机,索性摩挲起腰间的葫芦挂件。 这个时候谁有定力仿佛就占了优势。 “我是这禹府的管家,鄙人姓李。敢问三位道长从何而来?”此人看够了终于慢声细语开口说话。 又是一阵沉默。 崔一渡朝左看了一眼那两个道士,心想,装,给我装!我在人前已是道模道样,你俩更胜一筹。 “李管家有礼了,”崔一渡行了一个道士礼,“贫道崔一渡,从舜西而来,凑巧听闻贵府招募道士,特来拜访。” “哼。”胖道士终于动了,肥嘟嘟的脸上挂满了不屑,似乎听到“舜西”这个地方就联想到了偏远和贫瘠。 “本山人罗青松,道号玄清道人,从京城而来,毕生扶危济困,有妖必降有难必帮。”胖道士说话声如洪钟,听起来很有威压感。 好家伙,我怎么就没想到这样的开场白。崔一渡想,学无止境啊。 第2章 赌王争霸:斗法献技2 “好,好,玄清道人一看就是高人,还是来自京城的。”李管家说着,脸转到了旁边,“不知这位道长……” “贫道贺斌,道号澄明,师承清风洞紫阳真人。”老道士不紧不慢说道,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清风洞紫阳真人,天呐,那可是大舜国修为最高的真人。”李管家激动不已,“没想到今日还能遇到老神仙的弟子,真是上天眷顾啊!”说完朝着眼前的老道士作揖。 老道士云淡风轻地回了一个礼,不再说话。 紫阳真人,那不是话本里的人物,算起来两百多岁了,死了还是飞升了?崔一渡觉得对手强劲,想起那个传奇道士不禁担忧起来。 胖道士撇撇嘴轻声嘟囔:“吹牛,本山人还是元始天尊的侄儿呢。” 老道士一扫拂尘,洁白的马毛在胖道士嘴边擦过。 “阿嚏——”胖道士没忍住,口水星子喷了出来。 李管家走到众人面前说道:“我家老爷出重金聘请一位得道真人,谁能经过考验脱颖而出,将获得一千两银子的聘金。” 胖道士连连点头,这次老道士也不淡定了,长须遮挡的嘴里露出了一排牙齿。 崔一渡想,聘上之后做什么?炼丹,长生术,点石成金,我都不会啊。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各位道长要参加两轮竞技,第一轮通过了就可以到内堂见到我家老爷,谁通过他的考验就能被选中。” “你说吧,怎么考验?”胖道士终于沉不住气了。 李管家说道:“我告诉各位道长我家主人的生辰八字,请道长说出他们的生平际遇,说中了就可以进入内堂。” “这个简单。”胖道士露出自信的微笑。 “澄明道长,这是我家老太爷和老夫人的八字,请您看看,他俩现在可安好。”李管家递给老道士一张纸条。 老道士接过纸条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老太爷在老夫人先。” 李管家愣了一下,然后豁然顿悟般拊掌赞叹:“道长果然是紫阳真人的传人,这么快就算出来了,我家老太爷早在五年前就离世了,老夫人因为伤心过度一直身子不大好,她老人家正在茶花谷疗养。” 胖道士见状撇了撇嘴,扭过头抚摸肩膀上蹲着的鹦鹉。 这老道士的伎俩被胖道士看穿了,崔一渡也看穿了。 老道士炮制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怎么解释都说得通。他可以说老太爷先亡,也可以说老夫人先亡,如果二老都健在,就预测将来二老谁人先亡。 只不过这老道士装扮不凡,高冷少语,又以紫阳真人弟子自诩,李管家首先从外形装扮上就对他有了好感,自然被他那句“老太爷在老夫人先”给折服。 看破不说破,可以蔑视但绝不拆台,这是金门同行的专业素养。 崔一渡觉得这个李管家确实蠢得可以,看来自己对他也能轻松拿捏了。 “玄清道长,这是我家少爷的八字,您看看。”李管家把另一张纸条递给胖道士。 胖道士把纸条搓成小团,伸到鹦鹉面前,那家伙竟一口吞进肚子里,然后扑棱棱拍起翅膀。 胖道士不紧不慢走到案桌边,从褡裢里面取出一大把竹签,放进签筒里晃荡一番,然后把竹签取出,放到案桌上。接着他把鹦鹉从肩膀上取下,也扔到了案桌上。 那鹦鹉围着竹签转了一圈,便用尖硬的嘴壳在竹签里刨来刨去。 “玄清道长,这鹦鹉在作甚?”李管家不解。 “这是我养的神鸟,我传它指令,它就能知晓你家少爷的命格。” “这么神奇?” 不多时那鹦鹉叼出一根竹签朝胖道士拍拍翅膀,胖道士把竹签递给李管家:“李管家,你家少爷是‘孤辰寡宿’的命格。” “劫煞灾星冲太岁,多灾多病鳏夫泪。”李管家读着竹签上的标注,然后惊愕不已地看着胖道士。 “如何,我家神鸟猜中了吗?”胖道士问。 李管家连连点头:“真是神鸟啊,我家少爷打小就体弱多病,少年时爬树摔断过腿,去年他未过门的妻子染病去了,这……这也太神奇了吧,您可真是神仙道长啊。”李管家连忙朝胖道士行礼。 老道士轻声哼了一声,索性又闭目养神。 崔一渡想起自己早年养的那只鹦鹉比眼前这只还乖巧,后来被叫花子偷去烤来吃了,他就再没养过鸟。 没有这玩意儿,自己照样骗得风生水起。 那鹦鹉无非是训练有素。谷粒用米醋泡过它就喜欢上米醋,在竹签上涂抹了米醋,鹦鹉自然能在一堆竹签里挑出特定的那根。 料事如神? 不可能,这个世上哪有真神仙。 崔一渡想到禹府发布招聘告示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里有很多变数。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个胖道士收买了禹府的下人打听到主人的事情。 这招“联手串骗”自己以前也使用过几次。 李管家看着崔一渡问道:“崔道长……” “李管家,我有天机不可当众说出来,只能私下跟您说。”看着李管家对两位道长崇拜的眼神,崔一渡决定先发制人。 “天机?” “是天机,跟我来,说中了算我晋级。” 崔一渡拉着李管家走到大堂外面的院子中央,两个道士转身望着他们。 只见崔一渡在李管家耳朵边说了几句,李管家登时鼓眼张嘴脸色苍白。他看着崔一渡似乎跟见了鬼一样。 崔一渡又在李管家耳朵边说了几句。李管家抿了抿嘴欲说还休,最终苦丧着脸走回了大堂。 三个道士重新立在一排,李管家清了清嗓子,说道:“三位道长皆有高深莫测的修为,你们全部晋级,接下来我会带你们逐个拜见我家老爷,请坐用茶。” 丫鬟把茶水糕点送过来,崔一渡一边称赞糕点精美可口,一边津津有味地吃喝。李管家投来的眼神却是很奇怪,丝毫没有人才进门的快感。另外两人则是安安静静地品茶,举止比崔一渡更优雅。 众人吃喝一阵后,李管家把老道士领进了后堂。 “崔道长,刚才李管家出的考题是什么,你跟他说了什么,我感觉他很不自在。”胖道士问。 “天机不可泄露。” “你说,禹老爷会出什么样的难题考验我们?” “不知道。” “禹府找道士作甚?” “不知道。” “你就知道吃!乡巴佬!”胖道士生气了,不想再跟崔一渡说话,索性拿着桌子上的糕点喂起鹦鹉来。 第3章 赌王争霸:大师的眼力 老道士半盏茶的时间就出来了,他整理好自己的随身物品昂首挺胸往外走。 风度依旧。 “澄明道长留步!”胖道士追了上去,“如何?” 老道士冷笑一声,“我都被赶出来了,你说如何?” 胖道士眼珠子转了一圈,往老道士手里塞了一块银子,“您没被选中是他们的损失,劳烦您把禹老爷出的题和您的回答告知,我感激不尽。” 老道士想了想,把银子在手中掂了掂,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在胖道士耳边嘀咕了几句。 崔一渡拨着茶盖,心想,这两个道士如果改行做买卖,必定不会赔本,跟小江有得一比。 这次轮到胖道士进内堂。崔一渡一个人坐着实在无聊,他很快就撑着脸睡着了。 “真坏,真坏!啊——” 崔一渡被吵醒了,他睁开蒙眬的眼睛看见胖道士正怒气冲冲地拍打鹦鹉,把鹦鹉吓得又扇翅膀又是叫唤。鹦鹉折腾几下就从胖道士肩膀上坠落,由着脚上的绳子吊着荡来荡去。 “有什么好稀罕的,呸——”胖道士脸上红一块白一块,恨不得立马消失在这里。 他走了十几步后折返回来,对崔一渡说道:“给我十两银子,我告诉你禹老头的考题还有我和老道士的答案,这样你少走弯路,如何?” 崔一渡刚睡醒,脑子晕乎乎的,他一时还没想好怎么答复。 “五两也行。” “没钱。”崔一渡摇摇头。 “穷鬼,乡巴佬,操!”胖道士悻悻地离开了这里。 崔一渡想,到底禹老爷会出什么样的难题呢? “崔道长,该您了。”李管家在门口朝他招手。 崔一渡打起精神走了过去。 “崔道长,我家老爷是个精明人,那些骗子是不可能蒙混过关的,要不您打道回府,免得脸上蒙羞。” 崔一渡看了李管家一眼,心想,原来你就这么希望我消失啊,嘿,今日我就是一个犟种,岂有不战而降之理。 李管家见崔一渡没有退出之意,只好把他往里带,一边走一边低声说道:“崔道长,您不要食言啊!” 崔一渡瞬间明白过来,微笑道:“好!” 崔一渡来到了内堂,这里比外堂宽敞,家具陈设用料都是上好的紫檀木,博古架上放满了价值不菲的摆件。他啧啧称赞:“有钱,真有钱!” 李管家击掌三次,从门帘后面走出来几个身着华服珠钗环绕的女人,均是中年妇女的模样。 崔一渡纳闷,这是唱的哪一出? 李管家说道:“崔道长,这里有八位夫人,老爷的意思是让您找出谁是正夫人。” 啊,竟然是这个考题! 崔一渡心里再怎么打鼓,面子上还得撑起来。 李管家得意地看着崔一渡,竟看不出他的脸上有任何波澜。 崔一渡把眼前站得端庄的一排夫人扫瞄了几遍,年龄身高无甚差别,没有丑的,也没有特别貌美的,没有胖的,也没有瘦的。他想到用一个词语来形容叫作“平分秋色”,或者“雨露均沾”。 崔一渡有点头痛,这种即兴发挥的考题太难了吧。 “如何,找出来了吗?崔道长要不要抽签卜一卜?” 崔一渡听出李管家的话里面有一股幸灾乐祸的酸味。 这时候,站在左边第一位身着红裙的夫人用手捂着鼻子打哈欠:“好了没有,累死了。” 崔一渡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李管家,这些佳丽一进来,我就看出来谁是正夫人了。” 李管家缄口一愣,那八位夫人齐刷刷盯着崔一渡。 崔一渡说道:“正夫人自然和其他夫人长得不一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贵气逼人,是旺夫的命格,就拿她的鼻子来说吧……” 他的语速尽可能慢下来,语调抑扬顿挫,“鼻子”一词还用重音突出。 他还没说下一句,七位夫人不约而同望向站右边第二那位夫人的鼻子。 崔一渡嘴角已经弯起了弧度。 他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她鼻梁高挺,鼻尖丰满,肤色亮泽,财帛宫正旺,鼻子周围的天仓、地库、金甲、井灶部位相得益彰。夫人命带富贵,聪明机智,心胸开阔,给府上带来了满门荣昌。各位,她们右侧第二位穿黄缎袄子的就是禹府正夫人。” 崔一渡面露微笑,伸出一个优雅的手势指着这位夫人。 那夫人被一番夸赞,不禁捂嘴笑了起来,说道:“这什么世道了,修行之人马屁拍得这么响?”说完又捂嘴笑,其他夫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哈哈哈,”一个头戴玉冠身着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朝崔一渡拱拱手,“寻了一个多月,终于找到真神仙了,崔道长,请——” 崔一渡被主人邀请入座,折腾半日终于松了口气。 “我叫禹胜铭,是一个卖纸的商人,这次劳师动众诚邀道长,辛苦崔道长了。”禹再次向崔一渡行礼。 “禹老板客气了,你我能相遇实乃缘分,呵呵。” 禹胜铭不急着切入正题,只招呼丫鬟给崔一渡上茶。 崔一渡想,禹老板是全国最大的纸商,这次必定有求于我,我也需要他帮我一把,若能成交便是双赢。 想着想着,崔一渡从怀里掏出传记翻了翻,然后把册子伸到禹胜铭面前。 禹胜铭似乎没有在意他手上的书册,低着头专心喝茶。 崔一渡推动着手臂,册子如同推磨一样在空中的水平方向转了一圈,他觉得这样足够引起禹老板的注意。 “崔道长,可是皮肤瘙痒?”禹胜铭问道。 “啊?”崔一渡有些吃惊。 这是什么眼神?没看到我手上的书吗?崔一渡觉得很尴尬。 “是啊,天气又干又冷,后背是有些痒。”崔一渡把胳膊收回往后耸了几下,肩关节活动起来发出咯吱声。 这姿态看上去确实像在蹭痒。 “崔道长今日辛苦了,我这就安排住宿,您先沐浴去去痒,晚上我给您接风洗尘。” “有劳了。”崔一渡的脸烧得泛起红晕。 第4章 赌王争霸:说话的技巧1 李管家把崔一渡带回了客房,下人们迅速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李管家拉住门环正要离开,他踌躇片刻又扭过身,怯生生问:“崔道长,之前您答应我的可作数?” 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婆婆妈妈的男人实在无语,“李管家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老爷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李管家拱拱手,说道:“我和小青是两情相悦,我也不常去春香楼,昨日去那里是告诉她禹府出了变故,我可能拿不出足够的银子给她赎身了。我让她多等我些时日,等这件事解决了再想办法给她筹钱。” “没想到李管家还是重感情之人。” 李管家看着眼前这个好说话的道长,觉得有些地方需要弄明白:“道长您来灵州多久了,是不是打听过禹府的事情?” “我来这里才三日,昨晚刚知道禹府招道士今日就过来了。” 李管家蹙眉狐疑着,“您怎么知道我去了春香楼,又是如何得知禹府有难事?” “你的衣衫上还留着春香楼姑娘身上的香气,气味虽然淡下去了,但是我能闻到。” “莫非您也去过春香楼,真看不出来啊。”都是同类货色,李管家神情放松了些许。 “您看我哪里像有钱去那种地方的人?我是今日过来的时候和春香楼的姑娘不慎撞上了,我记得她们身上的香味。” “这么巧?那禹府的事呢?” “你把我带进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些做工的下人个个都苦着脸,若不是主人有烦恼给他们脸色看,怎会有这么多人郁闷?” “啊?”李管家觉得脑子快跟不上崔道长的节奏了,“这些日子老爷经常发怒,下人们生怕被罚,怕被赶出去,我也是格外谨慎。没想到崔道长路过就看出了端倪,真让我佩服啊!禹府来了您这样的人物,再大的困难都会迎刃而解。” “我自当尽力而为。” 李管家离开后,崔一渡在浴桶里舒舒服服泡了一个热水澡,他搓着肩膀:“皮肤果然痒,都搓出仙丹了。” 崔一渡把热毛巾敷在脸上,闭眼回想今日道士比拼的情形。 崔一渡根本不屑使用那些伎俩。 他对李管家说,你们禹府有难事,你却跑到烟花之地风流快活,如果我大声喧哗出来,你家老爷听到了会怎样?只要你带我进内堂见老爷,我就给你保密。 能动嘴皮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 这是崔一渡引以为傲的。 禹府出了什么大事他没有问管家,不出意料的话,晚膳时间自然有禹老爷来交代。 崔一渡穿好新衣裳来到饭厅时,禹胜铭已经备好满满一桌酒菜等他了,每个菜盘下支着小火炉,酒也用热水温着,散发着浓浓醇香。 禹胜铭给崔一渡斟酒夹菜,礼数周到。崔一渡心情大好,这样的酒菜自江斯南离开后就再没吃过。 “崔道长,您可知为了寻找像您这样有本事的人,我花了多少工夫?” “愿闻其详。” “江湖上的道士大多是骗子。” 崔一渡一愣:“……” “咿咿呀呀装神弄鬼,念几句听不懂的经文烧几张黄纸,就说降妖除魔祛病消了灾,糊弄谁呀,鬼神在哪里,谁看到了?” “就是,就是!”崔一渡的微笑比哭还难看,这一行里,真真假假,唯有慧眼识珠。 “他们做道场其实就是在变戏法,瞒得了旁人瞒不了我。” “禹老板见识不凡,在下佩服。”崔一渡都不好意思称“本山人”了。 “那些假装神仙的道士听说我重金招人,变着法打听我家的事,恐怕祖孙几代都被查了个遍。”禹胜铭口水飞溅,义愤填膺。 “无利不往,这极有可能。”崔一渡想起了那个胖道士的鹦鹉抽中的竹签。 “他们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禹胜铭轻蔑一笑,“这一个月里先后来了十个道士,你们这次人数最多。为了测试他们是不是真的有修为,我每次的考题都不同,也是临时想出来的。” “甚好,这样就不怕考题泄露了。” “前日我让管家拿出三双新做的靴子,让那道士算出我最喜欢哪个款式,结果他折腾了一个时辰,又是烧香又是卜卦,根本算不出来。” 崔一渡:“……” 果真是无商不奸,幸好我晚来了两日。 “我原本是一介书生,屡试不第后便做起了生意,其实我就只有一个夫人,你看到的一排人中还有我的舍妹,其他六人都是下人假扮的。怎么样,装扮还行吧,不然怎么让那两个假道士现了原形。” “禹老板专情,乃君子楷模。” “我五年前搬到这灵州,父亲去世后我夫人一直陪着母亲在山里住着,这里除了管家,其他的下人都没见过我夫人,她是昨日晚上才回府的,故而外人无从打听。我今日便想出了这个办法让你们识人。” 崔一渡想,如果我不来,你是不是再折腾一个月也找不到想找的人? 崔一渡觉得眼前之人就是个话痨,说得他一身起鸡皮疙瘩,刚才的澡算是白洗了。酒菜吃得差不多了,还是直奔主题吧。 “禹老板,您请我到贵府这么盛情款待,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禹胜铭运筹帷幄的气势瞬间灰飞烟灭,“哎,说来话长——”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禹胜铭说道:“我有一儿一女,大儿禹浩然,属狗,七月生的,今年十八岁。小女禹敏敏,八月生的,十三岁四个月了。两个孩子长得乖巧懂事,一家人这么多年和和美美,我想最完美的人生不过如此吧,哦,补充一下,敏敏是属兔的……” 崔一渡开始走神。原来这个人屡试不第真不是冤的。 “崔道长?”禹胜铭碰了碰崔一渡的手臂。 “哦,”崔一渡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这酒后劲有点大,您继续。” “那我挑重点说了。”禹胜铭说道,“家父六年前病重,我就给浩然定了亲事来冲喜,对方姑娘出身良好貌美端方,浩然只见过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些年他害了相思病,连学业都不上心,就盼着早日迎娶那姑娘,他每年还亲自挑选精美的珠钗送到姑娘那里。” 崔一渡偷偷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好保持专注。 第5章 赌王争霸:说话的技巧2 “偏偏红颜薄命,那姑娘去年开春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没多久就亡了。我儿悲痛欲绝,一年多来意志消沉。 “他半年前结识了一个不良子弟,被人诓到赌场消遣。这上了贼船就下不来,数月过后他把家里的现银败得差不多了。 “为了翻本堵窟窿,浩然被那人哄着把禹家彩宣坊的房契和地契偷出来做了赌注,他和赌场做局让我儿赔光了。 “彩宣坊是禹家唯一的产业,是我多年的心血,养着上百个工人,我怎可把基业让恶人骗去。” 禹胜铭说到伤心处,眼泪都掉下来了,为了达到共情效果,崔一渡也摇头叹了几声。 “我想把彩宣坊赎回来,对方竟然狮子大开口,原本彩宣坊价值八万两,被抵押了两万作为赌金,现在他们竟要我拿十万去赎回。 “你别看我是大舜做得最大的纸商,其实我早被三角债务压得透不过气来,还有官府的盘剥,我能筹集到的银子,包括抵押这间宅子的钱,总计不过六万两,再过半个月他们就来收彩宣坊了。 “没了彩宣坊我一家人倒是能活下去,可我那一百个工人怎么办,现在找活计这么困难,这个灵州哪有那么多的活等他们去做?” 崔一渡点点头,没想到这个禹老板还是一个善人。 “我儿万般悔恨,惩罚自己去彩宣坊做工,他已经两个月不敢回家了,我前几日看到他的时候都瘦得没了人样。我夫人刚回家对此事尚未知情,全府上下也只有我和李管家知晓,否则传扬出去生意上的人就会蜂拥而来讨债,后果不堪设想。” 崔一渡问:“禹老板,我明白你的心情,但这凑钱赎回产业之事,我这个穷道士哪里能做得了?” 他想,莫非你让我点石成金,想都不要想! 禹胜铭拉着崔一渡衣袖说道:“我知道,让你变金子出来根本不现实。天道有轮回,我要以牙还牙,他们在赌场上坑了我儿,我就在赌场上赢回来。而且除了赌,我想不到更好的方法在短时间里凑这么多。” “所以你让我帮你赌钱?”崔一渡明显底气不足。 “正是!崔道长您是高人,是神算子,智慧过人,由您替我出马一定能赢!” “您可真抬举我。”崔一渡恨不得拔腿就跑。 “三日后是大舜国四年一度的赌王大赛,崔道长您出马不仅能帮我把十万赎金赢回来,当上赌王能扬名立万,还有一万两银子的奖金,我不会看错人的!” 崔一渡如坐针毡。 “赌王大赛的举办方是沐嵘山庄,它是全国最大的赌场,我儿被坑的那家赌坊就是沐荣山庄的产业,我们若在赌王大赛中赢了,不仅能拿回赎金,还出了口恶气,一举两得。” “禹老板,兹事体大,容我考虑一夜。”崔一渡平息着剧烈的心跳和烦躁,脸上仍然镇定如常。 “好,时辰不早了,我让阿桂送您回房歇息。” 下人阿桂领着崔一渡离开后,李管家过来问:“老爷,你们密谈多时,崔道长会答应吗?” 禹胜铭说道:“什么密谈!我是敞开胸怀推心置腹地谈。我之所言表述清晰,有理有据,情真意切,在说话技巧上层层铺垫,丝丝入扣,还站在他的角度进行利益诱导。” “崔道长怎么说?” “放心,崔道长不会拒绝的,赌王的头衔和一万两奖金谁人不心动。他是得道高人,有这个能力,明日必定找我商量行动细节。” 当天夜里,崔一渡就收拾家当翻墙逃走了。 他边走边骂:“就给一千聘金让我帮你赌赢十万,我傻啊!” …… 一夜多梦。 崔一渡梦到自己坐在赌桌旁,面前的银子如流水般哗哗流到别人那边,怎么拦都拦不住。禹胜铭站在他身后大骂无能,一百个工人在赌场外跪着哭泣。 他尝试着作弊,笨手笨脚去偷牌,结果被人抓包,十个打手追着他暴打,四周站满了看热闹的观众,嘲笑,蔑视,朝他吐口水…… “啊——”崔一渡惊叫着坐了起来。 他看看四周,摸了摸冒汗的额头,“怎么做梦了,干我何事!” 崔一渡感冒未好,昨夜又喝了酒,这一觉竟睡到了午后。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他听到有人大喊“快救人”。 “出了什么事?”崔一渡穿上外袍迅速出了客房。 街道对面几间房子被积雪压塌,墙体破损,房梁和瓦片垮塌下来。路边积雪被踩脏,凌乱的废墟,哭泣的老人,围观的路人,场面一片狼藉。 崔一渡正要往垮塌的墙洞钻进去,只见一个青年扶着一个鲜血淋淋的老汉从里面钻了出来。青年身形瘦削,衣衫被刮破,白皙的脸上有一道血痕。 青年把老汉交给外面的老妇,掏出一锭银子给她。老妇泪流满面,连连躬身作揖:“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公子真是大好人啊。” 青年一声不吭迅速离去,身后的街坊开始议论: “这公子是哪家的,这么好。” “你们不认识啊,他是禹老爷的公子。” “哪个禹老爷?” “就是汉阳大街那个大商人,有钱得很。” “哟,真难得,商贾之家竟然养出这么个孩子。” “禹老爷是一个大善人,每年给穷人施粥赠药,家风好得很。” “禹老爷对工人也慷慨,开出的工钱比其他作坊高出两成,我去年想进他家彩宣坊没去成。” “听说这小禹公子在他家工坊里做工,跟伙计们同吃同睡,一点少爷架子都没有。” “他不当少爷了吗,为何要去做工?” “禹老爷白手起家,家业来之不易,估计禹老爷是想让儿子自力更生,养成吃苦耐劳的品性。” “原来如此。” …… 崔一渡在街坊的议论声中离开,他心里烦躁,边走边念叨:“什么天气!” 不知不觉他走到了城东,在街边吃了一份豆浆油条又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 “先生进来玩两把啊。” 崔一渡回过头来见到一家赌坊,门口的小厮笑嘻嘻朝他打招呼。他摆摆手没搭理继续往前走。 崔一渡走出不远终是折返了回来,随小厮走进了赌坊。 第6章 赌王争霸:学习不怕晚 赌坊门面不大,里面自有乾坤。 沿着几丈远的通道走到尽头,里面是一个地下室。墙上灯火通明,通风口还能射进阳光。宽敞的大厅摆放着几十张桌子和各种赌具,赌徒们围在一起吆喝。墙角立着几个着装统一的大汉,皆是凶巴巴的样子,看上去应该是打手。 崔一渡走进来就觉得很压抑,人群的喧哗吵得他头痛。他来到一张桌子边看着赌徒抓牌。 “小哥,这是什么牌?”崔一渡问身旁的年轻人。 小哥看了崔一渡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什么牌都不知道,你来赌坊作甚?赶紧回去吧,这不是你这种读书人待的地方。” “我是来参观学习的,学会了就加入你们当中。”崔一渡说道。 小哥也是乐了,笑道:“你还真实诚,好啊,多看看,学会了就把银子输给我。” 崔一渡问:“你能教我怎么玩这些赌具吗?” “没问题。”小哥朝崔一渡摊了摊手掌。 崔一渡明白,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到小哥掌中。 小哥说道:“这一排桌子是玩牌九的,那边一排是扔骰子,再前面两排是马吊和抓钱币。你……” 小哥看了看崔一渡:“抓钱币就免谈,先说这牌九吧。” 小哥指着牌介绍着:“牌前有三十二张牌,最大的猴王,下来大小顺序对,地对,人鹅对,下来大小顺序是天对,地对,人对鹅对,再下来三个长对,再下来四个短对,再下来杂九对、杂八对、杂七对,果酱,最后是最小的对,小五对,然后是天杠地杠……” 崔一渡:“……” “牌九一般有九个门,庄家天门,上门下门,还有串子,堵头硬通,耷拉黑子,由庄家洗牌码十六墩,偏家三门,可以随意调牌,周围戳杂兴的人无权动牌,庄家打骰子按点数确定发牌的起点……” “小哥等等,有没有简单的,这个……” “玩骰子最简单,走吧,过去看看。”小哥白了崔一渡一眼。 二人走到骰子长桌边,小哥开始介绍:“骰子包括六博、樗蒲、双陆、摇骰、大话骰、三宫三粒骰、二十一点、牛牛……” “骰子的玩法这么多?” “每张桌子一种玩法,你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 “哪种最简单?” 小哥很是遗憾地看着崔一渡,说道:“猜大小。使用六个骰子在里面摇,然后猜骰子点数总和的大小。十五点为半数,过半则大,未过半则小。” “我见街边有扔两颗骰子比大小的。” “两颗也行,众人约定好规则就行。” “还是两颗骰子顺眼。” 小哥看出崔一渡的心思,笑道:“也好,这个不用学,扔出大小点比输赢就是了,你可以上桌参加了。不过……” “不过什么?” 小哥四下看了看,在崔一渡耳边轻语:“规则易学,神功难练,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底,你是不可能赢钱的。我这两颗骰子送给你了,回去认真琢磨一下,别说我拿了你的银子没好好教啊。” 小哥说完就走了,剩下崔一渡杵在那里握着骰子发呆。 他想起在算命的时候遇到过不少赌徒,有抱怨运气差的,有抱怨命不好的,还有抱怨对方出老千的。 出老千?对,真正了得的赌术就是千术,也是常胜之术。 十年能成一学士,二十年难成一老千。 崔一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自己能在三日练成千术吗? 崔一渡在各个赌池边驻足,观察桌上的六骰,五骰,三骰,二骰,他目不转睛看着荷官摇盅、开盅,留意赌客的言行,直到赌坊打烊撵人。 回客栈后他把自己关在客房里两天没有下楼,拿起这两颗骰子一遍又一遍扔了出去…… 傍晚时分,崔一渡出现在禹府门前,禹胜铭亲自开门迎接。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三天不见头发就白了一半的中年人,心里有些难过。 “崔道长,我以为您不回来了。”禹胜铭带着哭腔说道。 “修行之人不可赌博。我这几日回师门禀告师父了,要征求他老人家的意见才行。” “老神仙怎么说?” “我师父说,修行之人应扶危济困,事出有因就不要拘泥于规矩,若能赢回彩宣坊保住一百个工人的饭碗,就是功德一件。” 禹胜铭大喜:“这么说来,您是愿意帮我了?” “嗯。” “彩宣坊有救了,有救了……”一行清泪从禹胜铭眼中垂下。 …… 沐嵘山庄张灯结彩,山庄的湖心岛上坐落着富丽堂皇的聚宝阁,阁中大小殿堂摆开了赌阵。 与街头赌坊不同,这里虽然人头攒动,却没有激烈的吵闹和大声吆喝,来参加赌王大赛的人非富即贵,若像市井流氓一样撒泼耍赖必定有损形象。 入场得验资,四万两银子起步。 禹胜铭带着东拼西凑的四万两银票和崔一渡站在殿外。 “崔道长,您打算赌什么?” “不急,先看看情况再定。还有,我上场期间你不可轻举妄动。” “放心吧,我在一旁看着就是了,绝不打扰。” 一些富商认识禹胜铭,和他客套了几句,禹胜铭向他们介绍崔一渡,说这是他的友人会替他上场。 禹胜铭如此看重崔一渡,反而让他觉得压力更大,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而且要赢六万,加上本钱才能凑成十万赎回彩宣坊。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踏入殿堂,目光扫过一张张琳琅满目的赌桌,心中暗自盘算。他知道,这不仅是一场赌局,更是一场关乎百人生计的较量。他紧握着两颗骰子,感受着它们的温度,心中默念:“静下来,静下来”。 只有心静如水,方能洞察先机。 一声锣响,铿锵有力。 管事站在了台上,他扯着嗓子:“各位贵人,承蒙大家多年的支持,我沐荣山庄有幸举办大舜国赌王争霸赛。本次大赛历时三日,前两日各位自由竞技,两日后根据输赢比例,胜出的四人晋级参加总决赛。 “本次大赛由济州江氏、淮州韩氏和陆阳李氏联名赞助,提供赌王奖金一万两白银和在场所有人的食宿开销。 “以赌会友,谁与争锋!我宣布,顺舜杯赌王争霸赛正式开始!” 铜锣再响,余音悠长。 第7章 赌王争霸:都是人精 对于富豪们来说,一万两奖金难以入眼,他们要的是赌王的头衔和万人敬仰的尊荣。 崔一渡不愿他想,安静地走到了骰子池边。 这是六骰桌。 荷官把六颗骰子交给赌客们检查。骰子是牛骨做的,对着光有通透之感,众人检查过,都判断这些骰子没有问题。 荷官把骰子放入骰盅摇动起来。 嗒嗒嗒,嗒嗒嗒…… 清脆的声音传到崔一渡耳朵里,变成了一串神奇的密码,他闭上眼,脑子里闪现着一个个跳动的数字。 砰——骰盅落桌,众人下注,赌池中瞬间堆满了花花绿绿的银票。 “大——” “小——” 崔一渡取出一沓银票正准备往“大”下注。 嗖—— 一阵微不可察的气流在桌下方刮过。 崔一渡一怔,那是高手使用内力驱动骰子产生的气流。他把银票收回,没有再下注。 “崔道长,为何停了?”禹胜铭不解。 “再看看。” 这一局荷官进的少出的多,荷官一脸铁青,在众人的催促下继续摇盅。 崔一渡明白了,这个荷官摇骰子自有一手,无奈遇到了克星,只要跟着这个高手下注必定得利。 那股气流是从对面桌子底下传来的,此人就在那边。他扫视了前面一排人,锁定了一个目标,是一位个高面阔的壮汉,印堂红润发亮。 财运亨通的面相,崔一渡想。 新一轮下注开始了。崔一渡能感觉到在众人扔出银票的同时,那个大汉又在桌下悄悄发力改变了骰子的朝面。 “各位下注完了吗,我要打开了。”荷官很有礼貌地问道。 壮汉买小。 崔一渡取出一千两银票放到“小”的一边。 桌下另一侧有气流刮过,与此同时荷官打开了骰盅。 “十九?哎——” “大!哈哈,中了!” 赌客们喧哗起来。崔一渡看着壮汉垮下来的脸明白了,场中有高手在暗中帮助荷官,壮汉不可能再操控骰子。 看来主办方是下了血本,请武林高手护航。 壮汉很识趣离开了,他站到了其他桌子,一个青衣赌客很快就跟了过去。 青衣赌客下盘稳健,走路轻盈,崔一渡知道此人是那个隐藏的高手无疑。 崔一渡在这张桌子借不到东风,就朝旁边的骰桌走去。禹胜铭脸色灰白,他大气不敢出,也跟着移动。 这里也开了几盅,众人输赢各异,兴致正浓。 荷官手法熟练,捡骰子,放骰子,摇骰盅,绝不拖泥带水。但崔一渡发现荷官的小指迅速地勾了一下,速度极快,转瞬即逝。 他在换骰子! 崔一渡没下注,旁边的禹胜铭有些焦躁不安,又不敢发作,只眼巴巴看着崔一渡。 这一局荷官赢得最多。 崔一渡记得曾有个来算命的赌徒告诉他,庄家的骰子里面很可能藏了东西,能轻易控制骰子的点数,这让他逢赌必输。 藏什么东西能轻易控制? 莫非骰子里面灌上铁水,再用磁石来控制? 这是很好使的方法。 崔一渡正发愣,禹胜铭碰了碰他的袖子:“崔道长,开局了,要不要下注。” “再等等。” 几个赌客下了注,荷官问:“还有要下注的吗,我要开盅了。” “等等,”一个年轻公子说道,“我要检查。” 众目睽睽之下,那公子掀开桌布,弯下身子往里面瞧。 有人好奇地问道:“公子瞧到什么了?” 公子看着荷官说道:“桌下面无异状,但要劳烦荷官把靴子脱下来,本公子怀疑有不该带的东西。” “你……”荷官气红了脸,“什么不该带的东西?” 公子掏出一锭银子放桌上:“倘若你脚上不带东西,这十两银子当是给你压惊。” “快脱啊!” “听到没有,脱鞋!” 众人的叫声引得其他桌的赌客也探过了头。 这个荷官气呼呼地脱靴给众人检查,确认无误后目带凶光收起了银子。 原来是怀疑荷官脚趾夹带磁石,这些人聪明是有一点,不过……崔一渡看着这群聪明人,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这下大家放心了,还有下注的吗?我要开了。”荷官问道。 崔一渡坐在前排,他把脚伸到桌下面,尽量抬腿悬在空中。 果不其然,一只脚碰到了他的腿。 崔一渡抬眼,荷官正看着他,目光凶狠。 谁都没有说话。 崔一渡在冷门放下一千两银票:“买小!” 荷官的手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了平静。骰盅缓缓打开,果然是小点数。 周围爆发出一阵惊讶和惋惜声。崔一渡表情淡定,而那位荷官则脸色更加难看,显然这一局对他来说是场意外。 禹胜铭松了口气,同时对崔一渡的神算感到敬佩。崔一渡心里清楚,这赌局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得多。 因为在场的都不是省油的灯。 崔一渡将银票收好,目光依旧锁定在荷官身上。荷官虽面色铁青,却极力保持镇定,开始准备下一局。 刚才桌子下面那只脚提醒了崔一渡,他决定专押冷门。为求稳,每次只下注一千两,这样的数量不足以让其他人跟风,那些阔老爷都是两千两起步的。 接下来崔一渡九连胜,赢得满堂彩。 他已经赢了一万两,众人的眼神有羡慕,有妒忌,有怀疑。不过崔一渡丝毫不为所动,荷官的眼神中流露出惊慌,这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崔一渡的眼睛。 见好就收,这是崔一渡混迹江湖的经验,要让荷官好做,他人方便自己也会方便。 他开始观望,连续十局不下注,禹胜铭在一旁干着急又不敢说话,只是心里打鼓:你是神算,继续啊,真是急死人了! 崔一渡休战,荷官松了一口气,身前的银票很快堆高。 新的一局开始了,输红眼的、贪心的赌客再次下注,哪怕嗓子哑了也要喊着“大”或“小”。 崔一渡扔出两千银票继续押冷门,这次的冷门是“大”。有几个晚下注的看到崔一渡买大,也跟着一起买。 众人跟风,冷门瞬间成了热门。 这次赌池中的银票最多,有谨慎之人掀起桌布监视下面的异动。 荷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深吸一口气,正要打开骰盅。 第8章 赌王争霸:大师的神功 砰—— 一个北方游牧民族装扮的老人猛地趴在了桌子上。 什么情况? 老人艰难地撑着上身爬了起来,他把磕歪的大毡帽扶正,厉声怒道:“谁推我,给我出来!” 众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是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老人无可奈何说道:“目无长者,岂有此理!荷官,开盅!” “啊!”骰盅缓缓地掀开,里面赫然是小点数。 周围一片哗然,崔一渡输了两千依旧冷静,荷官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面色惨白,人如木僵。 老人说道:“我刚才下注两万买的“小”,现在我赢了。” 老人拿起厚厚的银票扬长而去,只剩下一桌干瞪眼的众人。 崔一渡心中暗自思忖,这老人的出现绝非偶然,那荷官赢得少输得惨,说不定接下来有新的手段要搬出来。 撤!他带着禹胜铭毅然退出赌桌。 众人都在外面开怀豪赌,休息间就只有他们二人喝茶吃点心。 禹胜铭忍不住问:“崔道长,那老者是何方神圣?” 崔一渡轻抿茶水,淡淡道:“赌场老千,手法高明。今日之事不过是演戏,他的帽子里藏着磁石,等荷官使诈固定好了骰子,他那一摔就是用帽子里的磁石拨回去。” “荷官使诈?不是检查过没问题吗?” “那骰子早就被他偷偷更换了。众人只检查了他的鞋子,担心他用脚趾夹着磁石在桌子下面捣鬼,殊不知磁石藏在他的小腿上,他在开盅前探出来的腿时候正好碰到了我的脚。” 禹胜铭恍然大悟,不禁感叹:“赌场果然不能进,防不胜防!” “那荷官惧怕我拆穿他,一直在警告我。如果眼神能杀人,我早就死了十次了。不过损人不利己的事情我不会做,他赢热门,我赢冷门,各自安好。” 禹胜铭若有所思,点头附和:“确实,步步为营才是上策。”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赌场的喧嚣声隐隐传来,仿佛与他们隔绝了两个世界。崔一渡目光深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禹胜铭也不再言语,静静等待接下来的安排。 崔一渡今日虽然只赢了八千两,离目标相差甚远,禹胜铭却无比信任崔一渡,看着他很疲惫的状态,就把他送回沐嵘山庄的客房歇息。 崔一渡坐在客房的桌边,拨亮油灯,从怀中取出那两颗焐热的牛骨骰子,再次扔了出去。 …… 第二天,聚宝阁人气鼎盛,崔一渡步入其中,目光如炬,扫视四周。昨日之事已成过往,今日他需更谨慎应对。禹胜铭紧随其后,心中暗自祈祷,愿今日能有更大的收获。 崔一渡在各个赌桌间穿梭,昨日去过的地方显然不再适合继续。他在抓钱币的赌桌前驻足,目光锐利如鹰,细心观察每一处细节。 街头赌坊那个小哥说他不适合玩抓钱币,事实如此。 他见到荷官技艺非凡,手法快如闪电,偷龙转凤夹带私藏,几乎无人察觉。 赌客当中不乏牛人,手指灵活如蛇,钱币在他手中如同活物,出千技术不比荷官逊色。更多赌客则浑然不觉,沉浸在输赢的刺激中。 他伸出右手动了动手指,自言自语道:“你们五兄弟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其实我很喜欢抓钱的感觉,真要让我练上十年八年才能玩这个吗?” 还是做自己擅长的事情吧。 他转身走向骰子桌,一群人围在一起玩车轮战。每个赌客轮流和荷官单挑,在赌盘中投出两颗骰子比大小。 一个赌客和荷官分别下注后,赌客拿起骰子吹吹气,双手围拢摇了几下,然后轻抛向空中,骰子伴随着“大大大”的喊声在赌盘中旋转,最终停下,显示的点数让赌客脸色瞬间灰暗。荷官面无表情地将赌注拿了过去。 崔一渡认为这是技术活,比的是功底而非运气,直到他发现一个细节,荷官每次投掷前都会轻敲骰子。 骰子又被偷换了,崔一渡猜这是灌了水银的的药骰,轻敲是在调整重心。 毫无疑问荷官取胜。 轮到下一个赌客博弈了,此人坚决要更换骰子。他掏出自己带的骰子让众人检查,确认无误后才投入赌局。 骰子在赌盘中停止了旋转,显示的点数让荷官脸色微变:“五”和“六”。 赌客大喜,迫不及待催促:“该你了,我看你能骰到几点?” 荷官不急不慢捡起骰子,手指搓了几下掌中骰子,然后极速抛出,骰子在赌盘中飞速旋转片刻后,赫然显示“六”和“六”。 “他奶奶的!”赌客咒骂一声愤然离场。 众人都在感叹荷官的技艺果然非凡,崔一渡一声不吭心中暗忖。 他发现荷官刚才在扔骰子前用手指搓了搓骰子,应该是在调整骰子的方位,让六点的面朝上。骰子被扔出去后,旋转过程中六点面始终朝上,最终稳稳停下。那骰子旋转速度极快,若非眼力过人,是看不出朝上的面总是六点。 崔一渡心中明了,这是多年的功底。他深吸一口气,我比不过这个荷官,换! 禹胜铭知道崔一渡沉稳自有主张,他不再多言,安安静静地跟在一旁。 这次,他选到了一张普通的赌桌,赌具没问题,荷官手法略显生涩,过半的赌客喜笑颜开。 赌场还是要让利给赌客的,否则谁还来玩?崔一渡心中轻松,这才是最合适的地方。 他从容坐下,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手指轻轻拂过桌面,仿佛在抚摸一件艺术品。 荷官开始摇盅,骰子在盅内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这一桌的赌客安安静静盯着骰盅在空中晃荡,他们惧怕中途出现任何变故导致自己输钱。 崔一渡凝神闭眼,屏蔽掉所有的杂音,就为了听骰子的声音和节奏,感知每一颗骰子的动向。 那声音如此熟悉,是他这几天关在房门里不眠不休听懂的。他在听骰子的细微变化,脑海中迅速计算着可能的点数组合。 禹胜铭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手心冒汗心跳剧烈,他知道这里是崔一渡决战之地。 骰盅落桌,赌客们再次呼喊着大小下注。 崔一渡最后一个下注,他扔出两千两银票,眼神坚定,轻声说出:“小。” 骰盅揭开,果然是“三”和“一”,崔一渡微微一笑,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对骰子声音的精准把握,更是对自己冷静与判断的考验。 禹胜铭颤抖不已,有救了,有救了! 荷官收拾骰盅,赌场内气氛愈发紧张。 骰盅再次摇动,崔一渡依旧闭眼聆听,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节奏与骰子声完美契合。每一次骰子的碰撞声都在他的耳中被放大,仿佛每一个微小的震动都在讲述着结果。 骰盅停稳,崔一渡取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在桌子上,淡然开口:“大。” 禹胜铭在旁边用锦帕擦着额头冒出来的汗珠,嘴巴颤动着跟着喊“大,大,大……” 第9章 赌王争霸:做自己的强项 荷官颤抖着揭开骰盅,果然是“五”和“六”,赌客们哗然,纷纷投来敬畏的目光。 荷官脸色惨白,强压着震惊,依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先生真是了得!” 崔一渡客气回道:“过奖了,无非运气而已。” 崔一渡把三万注本和三万赢资收入囊中,离身而去。 “先生怎么走了,手气这么好,继续玩啊,我们也好跟着你一起赢。”赌客们纷纷挽留。 崔一渡淡然一笑,明白适可而止给他人活路的道理。他轻轻摆手,步履从容地走出赌场,留下一片惊叹与议论。 身后的荷官已经被更换,那荷官离场时脸色凝重,脚步沉重,不知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禹胜铭紧随崔一渡而去,心中满是感激与敬佩,今日之险,终成转机。 外面风景独好,傍晚的余晖洒在两人身上,崔一渡的背影显得愈发高大。 “崔道长,刚才……” “那是真正的赌术!”崔一渡淡淡地说道:“赌局如人生,每一步都要谨慎,唯有心静,方能洞察玄机。” 崔一渡这些天把自己关在客栈练耳力。他发现骰子点数小的那边比较光滑,和盅底摩擦的声音较清脆,而点数大的那边则略显粗糙,声音低沉。 他本来五识过人,加上多日苦练,终于能从细微差别中判断出骰子底面点数,从而得知对面的点数。 “成功之道无他,唯耳熟尔。”崔一渡目光坚定,“做自己的强项,是硬道理。” 禹胜铭看呆了,也听入神了,他觉得眼前之人简直就是佛祖再世,这两句话足够他用一生去体会。 当天的赌赛全部结束,管事把崔一渡和其他三名赌客请到台上郑重宣布:“本次赌王大赛的初赛已经结束,这四位贵人就是崔老爷,韦老爷,洪老爷和欧阳老爷。” 台下掌声雷动,欢呼一片。 管事接着宣布:“明日午后,在宝泰楼举行赌王争霸赛决赛,竞技项目是——马吊!欢迎各位贵人见证又一位赌王诞生。” 台下再次欢呼。 崔一渡眼前一黑,差点晕倒,他的身子在摇晃。禹胜铭见状,迅速冲上去把崔一渡扶住。 “崔道长怎么了?”禹胜铭焦急地问道。 “送我回去吧,我累了。” 禹胜铭扶着颤颤巍巍的崔一渡穿过人群走了出去。崔一渡是真的累了,他睡了两个时辰,醒来已是天色擦黑。 禹胜铭把饭菜送到了房里,二人一起吃起来。禹胜铭一边斟酒一边问:“崔道长休息好了?” 崔一渡说道:“今日比劫克财,不宜饮酒,搁着吧。” “什么克财?” “就是要谨慎点,防止财运受损。” “哦,幸好您提醒,不然犯了冲就麻烦了。” 禹胜铭也不喝酒了,给崔一渡添饭夹菜,问道:“明日马吊大赛先生有几成把握?” 崔一渡没说话,加快速度吃饭。禹胜铭知道他有要事要忙了,也跟着迅速扒饭。 仆人把剩菜餐具撤下后,崔一渡终于开口了:“禹老板,我需要你做一件重要的事。” “崔道长尽管吩咐。” 崔一渡的房间彻夜灯火通明。 …… 第二天上午,一个仆人跑过来通知崔一渡:“宝泰楼的屋顶被暴雪压坏了一个大窟窿,地面全是水,主人让我来通知您,马吊大赛推迟一日举行,等修好屋顶烘干地面后再举行。” “知道了,有劳小哥。”崔一渡想,天助我也。 崔一渡看着禹胜铭的眉头皱成了“川”字,安慰道:“你不用着急,我会做法把貔貅运借过来,我不会输的。” “当真能借运?” “我何时骗人了,你忘了,我可是得道的真人。” “对对对,崔道长是活神仙,您看我真是糊涂。” “我下午要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我,另外,你身上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借我三样,我有用。” “值钱的东西?”禹胜铭思索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这是我祖上传下的,应该能值些钱。” “这个好,还有吗?” 禹胜铭又摘下手指上的翡翠扳指:“这扳指也是家传之物,还有……”禹胜铭想了想,把头上的玉冠也拆了下来:“这个行吗?” 崔一渡说道:“甚好!这三样东西足以助我施法。” 崔一渡说干就干。把三样宝贝放在桌上,他左手竖起剑指口中念念有词,右手食指在空中划着,仿佛在画复杂的符咒。 禹胜铭看到此情此景,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当天夜里,崔一渡的房间再次灯火通明,没人知道这两个男人关在一个屋子里做什么。 经过一天的修葺,宝泰楼恢复如常。这里是历届封王的圣地,其他地方不能取代。 午时三刻,殿外钟声悠扬,观众举目张望,气氛紧张而庄重。四位选手按照段位依次入场,赢钱比例最高的优先选座位。 欧阳老爷本金六万,赢了九万,全场金牌段位,自然走在最前面。他瞄了其他三人一眼,目光还透着慵懒,一副“懒得跟你们小朋友玩”的傲慢。 欧阳老爷选了一个正位,背靠墙上鎏金“霸”字匾额,面对着台下众人,颇有睥睨众生的架势。 接下来是洪老爷和韦老爷依次入场选座,他们的段位高于崔一渡,走路带着风。崔一渡被前面三人的眼神轮番鄙视了一番,终于坐到了背对观众的位子上。 台上平静如水,台下的观众已然沸腾起来: “我买欧阳老爷胜,一万两。” “我也买欧阳老爷胜,八千两。” “我买洪老爷胜,五千两,。” “我买韦老爷胜,六千两。” …… 崔一渡有些心寒,没有一个人买他胜出。他暗自骂道,我在赌场上的谨慎和豪迈你们都没看到吗?瞎! 台下的禹胜铭闭上眼睛开始念经:“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阎王老爷保佑,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佛说前三个不输谁输……” 第10章 赌王争霸:大道至简 “安静,安静!”管事大声宣告:“马吊大赛即将开始,本次大赛邀请德高望重的“只为求败”金若磐前辈担任监督,他是三届赌王,德高望重,现在有请他老人家讲话。” 掌声雷动。 一个长胡子老人在台侧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此人鹤发童颜,目光如炬,颇有老神仙之姿。 崔一渡想,这个三界赌王若假扮神仙骗人,皇帝必定都听他的。 “只为求败”优雅地走到台中间,微笑道:“只要不玩死,你们三个往死里玩,开始!” 言简意赅的开场词让赛场再次沸腾。 大厅在管事挥手示意后安静下来,“各位老爷,规矩都明白了吗?” “昨天你就把马吊规矩册子送过来了,婆婆妈妈二十几条烦不烦?” “那些陈腔滥调就不要多此一举了。” “是,老爷所言甚是。”管事说道,“比赛时间为两个时辰,每人发五十个铜牌做筹码,一个铜牌抵一千两银子。比赛结束后谁赢的铜牌多为胜出。各位老爷,请——” 侍从把一副白玉马吊牌倒在了方桌中间。 看着一颗颗玉质极好的赌具,崔一渡惊叹着,这牌好贵啊。 “你们三人想玩什么?”欧阳老爷问。 “天胡地胡杠杠胡,买马数番杠上杠。” “三元四喜清一色,七对捉五十三幺。” “九莲宝灯一条龙,幺九清龙全不靠。” 崔一渡:“……” “喂,该你了。”韦老爷碰了碰发愣的崔一渡。 “这个……”崔一渡茫然地看着三人,“这个……” “你倒是痛快点!”欧阳老爷不耐烦了。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说道:“大家都听说过北冥之鱼化为鹏鸟的故事吧,该故事以极简的笔触勾勒出物我两忘的意境,我们今日所谋无非一个胜出,若能大道至简,这个赌王争霸赛岂不更有高远的意境。” “什么鸟啊鱼啊,跟打马吊有个鸟关系。”欧阳老爷白了崔一渡一眼。 “非也,非也。崔先生是个学识渊博之人,他提出的赌赛要大道至简我觉得甚好,真乃不拘一格。”洪老爷朝崔一渡拱拱手,说道,“我乃乡试第一名,又不屑功名,故而放弃仕途成赌徒,就是为了追求‘不拘一格’的人生境界。崔先生是我的知音啊!” 崔一渡赶忙回敬一个礼。 “废话真他娘的多,你说说,怎么个大道至简?”欧阳老爷看着洪老爷真想给他一拳。 洪老爷把脸侧过去看着崔一渡,问:“崔先生,如何大道至简?” “鸡胡!”崔一渡掷地有声。 一阵沉默后,欧阳老爷无奈地摆摆手:“鸡胡就鸡胡,别磨叽了,洗牌吧。” “我非常同意。” “好吧,大家都大道至简。” 赌博玩法要协商一致才行,有一人不同意就不能开局,鸡胡也是胡,只要能赢到钱就不必在乎什么花样了。 八只手在桌子上啪嗒啪嗒刨起了马吊牌,当崔一渡还在紧张地码着双层长城时,其余三人已经撑着脸无奈地看着他了。 崔一渡把长城小心翼翼推到中间,一抬眼,“哟,都准备好了?” 欧阳老爷是金牌段位,他来扔骰子决定谁开门。只见他两根手指夹起骰子一甩,两颗骰子在空中各自划出长长的弧线,一前一后不偏不倚落在桌子正中间,飞速旋转。 这投骰子的手法让崔一渡惊叹,不愧是金牌段位。 “二二,四候,洪先生请。”韦老爷说道。 “多谢欧阳先生,我开门了。”洪老爷笑道,他一拍桌子,四个方位的长城跳了跳,两颗骰子被震到空中三尺高的地方又落了下来,旋转速度极快,只看见骰子上红与黑在拉丝画圈。 崔一渡傻了眼,这技术,不对,是艺术,你放弃仕途当赌徒真是明智之举! “二四,顺。” 洪老爷开始拿牌,接着是欧阳老爷和韦老爷,他们动作干净利落,崔一渡动作慢,无论前面再怎么快,到了他这里节奏就慢了下来。 洪老爷边拿牌边说道:“开局这盘我们吟诗吧,让台下的观众看看我们赌徒也是有文化的。别具一格的赌王争霸要来点花絮点缀点缀。” “你们文人就是骚!”欧阳老爷讥讽着,为了表现自己不是文盲,他问道,“吟什么诗?” “七言。”洪老爷说道。 “太长了。”崔一渡想,我头都是大的,哪里还有心思陪你们附庸风雅。 “五言。”洪老爷说道。 “还是长了。”崔一渡说道。 “就说三句半,通俗一点的那种。”欧阳老爷赶紧拍板。 “好吧,我开始了。”洪老爷把十四张牌面朝下盖着,他用力一拍,十四张牌跳起一尺来高,他以闪电的姿势在空中拨了几下,马吊落下,像士兵一样排着整齐的队伍立成一排,他说,“沙场秋点兵。” 欧阳老爷把马吊握紧,如同绳子一样在空中拱起了弧形,很快又往下凹成了弧形,他把马吊朝空中一甩,这些马吊如同粘在一起似的,排成一排齐刷刷下落,在桌面稳稳立着,他脱口而出:“兵胜烤腊肠。” 韦老爷不甘示弱,一拍桌子,一排马吊腾空,在他掌中如同螺旋桨般转了几圈,他一甩,马吊落下扣在桌面,接着他右手二指夹起一张马吊,把趴着的马吊从左往右一刮。“哗”的一声,十三张马吊排成队,渐次立了起来。他说:“肠香惹蛟龙。” 轮到崔一渡了,他正低头专注地整理自己的马吊,两手慌乱地拆来拆去,脑子里念着:万子筒子条子,东风发财红中…… “崔先生,该你了。”洪老爷催促着。 “啊?”崔一渡茫然地看着洪老爷,“怎么了,打了什么牌?” “该你说第四句了。”韦老爷撑着脸在桌子上敲着手指,竭力压制着烦躁。 “哦,好。”崔一渡两手左右握着刚排好的马吊,他觉得离得太近了就往前推。 砰—— 马吊四散开来,还把前面的长城推倒几张。 “哦豁!”崔一渡大叫一声变了脸色,随即手忙脚乱捡起散落的马吊。 那三人有些无奈地互相看了一眼,欧阳老爷问:“崔先生,你说了吗?三句半啊。” 崔一渡立即反应过来,“我说的是‘哦豁’,不可以吗?” 下面观众笑了起来,有人大喊着:“可以可以,通俗易懂,不拘一格,哈哈哈!” 坐在台边的“只为求败”笑得差点喘不过气来,他连连捶胸口,“有趣,这一届有趣得很咯,老夫不虚此行,哈哈哈!” 正在三个高手哭笑不得相顾无言之际,崔一渡把马吊重新排好,顺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换了两张。 第11章 赌王争霸:相公 崔一渡的牌有条子幺五九,筒子四七八,万子一三九,一对“南”,一张“北”,一张白板。 八筒和一张“南”是刚才趁乱用“东”和“发”偷换的。 果然比劫克财,烂得不能再烂! 下家洪老爷打出一张“南”。 这些边角料牌不讨喜,开局往往被甩掉。 对家欧阳老爷摸了一张插进他的“烤肠”里,打出一张九条。 上家的韦老爷摸了一张牌,在他的“蛟龙”里也抽出一张九条打出去。 “碰碰碰!”崔一渡一阵激动,迅速捡起池中的牌,“碰‘南’!” “崔先生,‘南’早就过了,你不能碰了。”韦老爷说道,“该你摸牌。” “啊?”崔一渡仔细看了看“南”,原来是第一个人出的,他一直低着头数自己的牌,生怕当相公。 崔一渡暗自抱怨,你们打这么快做什么,也不喊出来,真是的。 他心里着急,无奈只好摸牌。他摸到一张五筒,觉得不算好牌,但毕竟是中间位置的牌,蕴含着后面可能会有好搭子的希望。 “九条!”崔一渡赶紧喊着打出熟张。 这个保险。 第二圈洪老爷打出一张“北”,欧阳老爷也跟着打出“北”,韦老爷打出“南”。 嘿嘿,来了! “碰!”崔一渡大喜,终于有碰的了,他赶紧摆出来。 “切!”欧阳老爷发出轻蔑的声音。 车到山前过,不如摸一个。何况已是后对的“南”无法开杠,这个时候碰确实没意义。 崔一渡捡起池中的“南”,一脸开心地望着下家的洪老爷。 洪老爷摸起一张牌,淡定自若:“暗杠!” 四张牌趴在桌面上,意味着每家要支付两块筹码。 “你碰得挺舒服啊!”韦老爷讥讽着崔一渡。 崔一渡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没办法,我有叫了,必须碰。” 洪老爷从长城屁股后面摸了一张票,打出一张一万,接着欧阳老爷打出一张三万。 叁萬? “碰!”崔一渡着急喊道,他正打算把两张牌抽出来,呀,自己哪有两张三万,分明是一万和三万。 他很紧张,竟然把牌上的“壹萬”和“叁萬”字样看花了眼。 崔一渡马上改口:“不碰!” “喊碰必碰!”三个人异口同声警告。 崔一渡严肃说道:“我刚才是问你们‘碰——不碰’?你们碰不碰叁萬啊?不碰的话接着摸。” 崔一渡为自己的随机应变暗自喝彩,否则犯规赔三家,他想,这叫“论延长声音的重要性”。 “你这个人磨叽还话多,再胡乱喊叫算犯规!”欧阳老爷气得眉毛都快竖起来了。 那三人垮着脸色,崔一渡也懒得看,仍旧盯着自己的烂牌。 下一圈轮到崔一渡出牌。 “玖萬!”崔一渡经过深思熟虑,终于打出去一张九万。 他不想走寻常路,偏要把字牌给留着等待摸成对或成坎。 “碰!”韦老爷说道,捡起崔一渡的九万。 真好,上家碰了,我就有机会摸。 崔一渡赶紧摸了一张。 啊,又是玖萬! 崔一渡觉得心里难过,顺手要扔,那手在关键时刻又缩了回来。 打了就来,必定好牌! 他默念着马吊口诀,把九万插了进去,打出白板。 “杠!”韦老爷捡起崔一渡的白板。 其余两人脸色有点黑。 在韦老爷摸牌之际,崔一渡在腿上擦了擦掌心的汗。 韦老爷重重地打出一张六筒,崔一渡暗自叫苦,我怎么就没这个六筒,连起来就是四五六七八啊。 后面的崔一渡摸了一张六条,还好,可以靠着五条了,他顺手抽出一张幺鸡正要打出去。 手已经伸到桌子中间又缩了回来。 打幺鸡还是北风呢? 思索片刻,还是北风吧。 他把幺鸡插了回去,抽出北风伸出手去。 手定在了空中,他又开始纠结,万一下一圈摸到北风怎么办,再说手里有几张条子,这个幺鸡丢了也无所谓,打北风说不定他们要碰。 他把手再次缩了回去。 其他三人已经一脸无奈,洪老板闭目养神,对面的欧阳老板抠起了鼻子,韦老板轻轻抚摸着他的双鬓,这个人模样好,比较爱美。 “快点啊,人家都快睡着了。”欧阳老板无可奈何催促着。 “幺鸡。”崔一渡打出一张。 “碰!”欧阳老爷笑道,“终于碰到一张了。” 欧阳老爷随后轻轻地打出一张八条。 “单吊八条,欧阳先生承让啦。”韦老爷把牌推倒。 欧阳老爷抱怨道:“我刚有了一个三六九的叫,上家的牌你也不贪一手!” 韦老爷笑道:“我有六七八和七八九,多出一个八条,还没来得及打出去你就放炮了,这是孤张,和了算了。” 洪老爷不咸不淡说道:“第一局都敢和,不怕今日输得没了底。” 韦老爷不以为然:“大家看看,今日的对手都是什么人啊,我也要‘不拘一格’,来个开门红。”说完看了崔一渡一眼。 第一盘和了不吉利,崔一渡知道这个道理。他顾不上韦老爷的白眼,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一手烂牌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有叫,他人点炮就是救了自己。 只是,自己要开两个杠的钱,一个明杠,一个暗杠。 哎! 重新拿牌了。那三人手如闪电,加上不停地催促,逼得崔一渡不得不加快手速。 崔一渡看着自己的牌,一二三筒,五六七万,两个北风,两个红中…… 真好,这盘必来一个自摸。 崔一赌满心高兴数着牌,一、二、三…… 他感觉后背一阵凉,再数了一遍,一、二、三…… 相公! 一二三筒,五六七万,两个北风,两个红中,五六条。不是相公难道还会是娘子? 崔一赌暗自叫苦,两只手赶紧捂住两端的马吊,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他少了一张牌。 上家韦老板抽出一张七万,动作潇洒地戳了出去。 好,我也打柒萬,不动张,安全牌。崔一渡知道这一局只能划水打熟张,之后红中一个接一个拆开打出去,一二三筒更是打得连贯。 他脸上平静无波,心里兵荒马乱。 “崔先生打出来的都是好牌,在吊七对吗?”洪老爷笑道。 “可不,这七对真不好和,留着早自摸了。”崔一渡连忙声明,脸上挂着痛失自摸的遗憾。 后面没有熟张,崔一渡开始犯难,摸到的牌不知该不该打,那只手在桌子上伸缩多次,下定决心后打出的牌往往被他人给碰了。 这节奏带的。 遇到这么一个磨蹭之人,那三位老爷实在没了脾气,打个马吊哈欠连天,摸戒指的摸戒指,抠耳朵的抠耳朵,等太久了韦老板索性掏出小铜镜整理起自己的发冠。 赌台本来就高,下面的观众看不清他们四人打什么牌,除了崔一渡打一张喊一张,其余三人都是闷罐子。 赌王大赛开局有多精彩,后面就有多无聊。 看不到惊心动魄的十八罗汉杠上杠开花,看不到豪投十万的梭哈,看不到烂牌的扭转乾坤惊艳四座,看不到脸红耳赤怒拍而起的身姿…… 只有慢慢悠悠,磨磨叽叽。 倘若要收门票入场,恐怕大家都骂着退票了。 观众开始聊天猜拳打瞌睡,“只为求败”老前辈却一直津津有味欣赏着那张牌桌的情景。 三届赌王就是与众不同。 观众位上,禹胜铭还在虔诚地祈祷:“菩萨保佑,太上老君保佑,阎王老爷保佑……” 第12章 赌王争霸:信物 如来佛祖保佑都没用。 前日听说赌王争霸的决赛是打马吊,崔一渡吓得差点晕死过去,因为他压根不会! 禹胜铭只会打鸡胡,他这两个晚上通宵达旦传授给崔一渡的也只有鸡胡,他坚信崔道长可以凭借高深莫测的道法扭转乾坤,只是等了快两个时辰也没见他和一次牌。 输得倒是很利索。也幸好是打鸡胡,否则十万八万都不够输。 一声锣响,管事宣布:“各位贵人,经过四位老爷紧张激烈的角逐,本次大赛的赌王已经产生,他就是洪锺洪老爷!” 台下很安静,大家反应冷漠,有几个人反应过来便喊了起来:“老子买中了,哈哈!” 管事愣了一下,这样的场面不该啊,应该是满堂的掌声和欢呼,毕竟四年才出一个赌王。 他接着宣布:“接下来请‘只为求败’金前辈给新一届赌王颁发奖牌和奖金。” 会场上那几个买中洪老爷胜出的人再次欢呼起来。 …… 禹胜铭的腿如同灌了铅一样,极其艰难地往回走,他告诉崔一渡自己有点热,想在外面多吹了一下风,请崔道长回房休息。 禹胜铭在屋外冻得实在不行,他擦干眼泪,推开崔一渡的房门,那人已经在喝酒吃菜,丝毫看不出兵败的沮丧模样。 自己能怪他吗,他已经很努力了,两个晚上没睡觉,为了自己一家人都瘦了一大圈。 “崔道长多吃点,您辛苦了。” “一起吃,这酒不错,沐嵘山庄果然有钱,明早离开这里就不知何时能喝到这样的美酒。” “我不饿,您慢用。”禹胜铭给崔一渡斟满了酒。 崔一渡也不看禹胜铭那张苦瓜脸,一个劲地吃喝着。 他吃喝完毕,摸摸圆鼓鼓的肚子说道:“好了,谈正事吧。” “什么?” 崔一渡说道:“今日打马吊输了四万两。” “嗯,没事的,昨日您不是赢了四万吗?”禹胜铭胸口痛得起伏明显。 “放心,我们有钱得很。” “嗯。”禹胜铭知道崔一渡在安慰他,毕竟是好意就不再多说什么。 崔一渡从包袱里取出几样玩意,“禹老板你看,这是什么?” 那是一根紫竹笛,一把巴掌大小的金算盘,一支碧玉毛笔。 “这是?”禹胜铭不解。 “走,跟我拿银子去。”崔一渡笑道。 “啊?” 他们打着灯笼推开了不远处一间别院的房门,禹胜铭一看,怎么走到了欧阳老爷的房间? 欧阳老爷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崔一渡。 崔一渡说道:“欧阳先生,我今日输了四万,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你该兑现了。”说着掏出金算盘。 欧阳老爷骂道:“你看你打的什么牌,为何输这么多,害死我了,我也输了三万啊。” 崔一渡严肃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尽力配合你,给你好牌,咱们不论输赢都是平分筹码。现在我输了四万,你输了三万,你该给我五千两。” 欧阳老爷接过金算盘放进袖子里,掏出一枚翡翠扳指递给崔一渡。 禹胜铭见是自己的那枚扳指,原来这是他们之间交易的信物。 这个崔道长啊! “我都搞不懂你这个白痴是怎么挤进决赛的。”欧阳老爷一边说一边拿出银票,“本老爷虽是个粗人,但也不是言而无信之人,反正三万都输了,再输五千也死不了人。拿着钱给老子滚!” 崔一渡和禹胜铭离开这里,禹胜铭说道:“崔道长,我们少输五千也算挽回了一点。” “走,找那个赌王去。” “啊?” 洪老爷的房门被推开,这个赌王称号获得者看到崔一渡进来,那模样看起来比欧阳老爷还气得厉害。 “恭喜洪先生,赌王实至名归。”崔一渡拱手贺喜。 “哼,还不是替他人作嫁衣!”洪老爷没好气说道,脸变成了猪肝色。 “哪里哪里,有了赌王这个称谓,今后你必定财源滚滚。”崔一渡说着掏出了玉笔。 洪老爷叹了一口气,问:“你输了多少?” “我输了四万两,洪先生赢了四万,按照我们输赢平分的协议,你应当把四万两还给我。”崔一渡说道。 “你倒是算得挺明白。” “那是自然。” “我都不明白你这个白痴是怎么挤进决赛的,我辛辛苦苦赢的钱到头来给你填窟窿。” “我打牌好辛苦的,你那些小动作如果明显一点,我的反应会快些,出牌也更好。”崔一渡说道,“你的闭目养神有点夸张,我以为你是真的睡着了,后来才想起你这个神态是想要一四七的牌,下次我反应快点。” “没有下次了,滚!” 崔一渡拿起四万的银票和玉佩离开了这里。禹胜铭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被怒气冲冲的洪老爷赶了出去。 之后崔一渡拿着紫竹笛去找韦老板,韦老板赢了三万两,也是按照输赢平分的协议给了崔一渡三万五千两,然后歇斯底里甩给他一句“白痴”和“滚”。 崔一渡想到马吊真理,不赢第一局,否则空欢喜。 在回去的路上,禹胜铭狠狠抽自己一个耳光,他终于明白了,崔一渡做了一个完美的局,分别和每个人联手,输赢平分,这些人以为自己是崔一渡的唯一,其实他们不知,自己只是崔一渡的其中之一。 崔一渡让他那天晚上把宝泰楼的屋顶捅几个窟窿,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崔道长趁机私下找他们分别订协议。 输赢平分,信物为凭。 输了四万算什么,还不都回来了,最后倒赚四万,几个顶级高手到头来却给这个刚学会打鸡胡的菜鸟打工挣钱。 原来那些打瞌睡、摸戒指、抠耳朵之类的小动作,还有重饼、轻条、戳万子的出牌方式都是暗号,崔一渡收到暗号要成全他们,打出他们想要的牌。 今夜注定无眠。 崔一渡回到房里,取出三天赢来的八万两银票递给禹胜铭:“禹老爷,可以赎回彩宣坊了。还有,令公子本性善良,谁人年轻不犯错,给他一个机会吧,呵呵。” 禹胜铭眼睛红了,他手颤抖着接过银票:“崔道长,我……” “好了,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明日回去准备些好酒好菜就行了。我真的累了,你回去吧,我要睡个好觉。”崔一渡揉了揉黑眼圈,哈欠连天。 禹胜铭走出房间,蹲在走廊的石板上呜呜哭了起来。 第13章 赌王争霸:打铁要趁热 翌日,沐嵘山庄的管事带着仆人在大门口把这些贵人一一送走,崔一渡一觉睡到午后才离开。 不知什么时候“只为求败”站到了管事的身旁,他望着崔一渡远去的马车若有所思。 “金老,这届赌王大赛水平可真是不堪。哪里比得上您当年的风光。”管事说道。 “依我看,这届才是真的了得。”老人捋着长须说道。 “哦?何以见得?” “最大的赢家是那个姓崔的,赌王头衔有什么好,全天下树敌,有银子收入囊中才是王者。” “这里面有何玄机?” “不说他们了。薛老板什么时候回来,他的山庄举办赌王大赛,这当家的却不回来,我可是想和他杀几盘,这天下也只有他才能和我对弈。” “薛老板被主人叫去领差事了,年后才回来,他一回来我就向您通禀。” “嗯。” “金老,薛老板前段时日说新开了几家赌坊,请您再培养几个好使的荷官。” “这个人精,倒真会使唤我。” “辛苦您老了。” “好吧,老规矩,新开的赌坊我占两成。” “没问题。” 管事吩咐侍从:“你去查一查那个崔一渡,看看什么来头。” “是!” …… 崔一渡回到禹府就大病一场,全身烧得滚烫。他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嘴里却反复念着“父亲、母亲”,要么就是“潇儿、楚嫣”。 禹胜铭急得团团转,请了灵州最好的郎中给他诊治,他和儿子禹浩然留在旁边轮流照顾这个大恩人,生怕出一点差池。 三日后的傍晚,崔一渡退烧,终于醒来。 他睁开眼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趴在床边,看样子应该是来照顾自己的。他认得这是禹家少爷禹浩然,年轻人好睡,他没有打扰禹浩然,睁着眼继续躺着。 禹浩然醒来,摸到崔一渡额头温度恢复了正常,高兴地问道:“崔道长感觉好些了吗?” 崔一渡说道:“我好了,有劳禹少爷。” “这是我应该做的,道长您为了我家多日劳累,救了彩宣坊,您是我家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禹浩然磕了三个响头,崔一渡反而不好意思,“禹少爷客气了,一切过去了就好。” 崔一渡喝了青菜粥和汤药继续睡觉。到了第二日他精神好了,拉着禹胜铭在园子里散步。 禹胜铭心情大好又开始犯老毛病了,生意经连同家长里短唠个没完没了,崔一渡只好“嗯”“哦”“好”应付着。转悠了一个时辰,崔一渡耳朵也快起茧了,无奈又回到自己房中。 禹胜铭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叫来丫鬟送上茶水果脯,看样子是不打算走,要继续把天给聊死的架势。 禹胜铭说道:“崔道长,我已经拿十万两银票赎回了彩宣坊的房契和地契,这产业总算保住了,若没有您这个活神仙,我……” 禹胜铭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好了,好了,过去了就不要再纠结了,你们这一家老小客气得我都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呵呵。” 从早晨到现在,禹胜铭夫妻和他的儿子、管家,已经把感激的话说了许多,崔一渡实在不想再客套,嘴累,心更累。何况他一看到禹胜铭动辄泫然欲泣的模样,就浑身不自在,哪有男人这么爱哭的。 “别别别,郎中说您身子弱,要多休息,您就把这里当自己家一样,我长您几岁,您如果不嫌弃就把我当作兄长吧。” “啊?”崔一渡心里一阵温暖,嘴巴上却说,“这怎么使得,你看我这么一个穷道士,哪里高攀得起啊。” “崔道长,您是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这能耐,这恩情,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能结交您是我前世修来的福。” “好吧,我就在府上多住些时日,年后再出门。”崔一渡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好茶!” 崔一渡答应暂时住下来,却没有认兄长的意思,禹胜铭善于察言观色也不再强人所难。他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到崔一渡面前:“崔道长,这是赎彩宣坊剩下的两万两银票,您收着。” 崔一渡看着银票,从中间抽出一张,说道:“我是冲着一千的聘金而来,不多不少,就这个数,呵呵。” “这怎么行,您赢了八万啊,这剩下的也是您的,就拿着吧。”禹胜铭的声音有些颤抖。 崔一渡笑道:“你倾家荡产凑了四万做赌本,现在拿回彩宣坊还需要妥善经营,把钱都给我了你怎么周转资金?” 禹胜铭沉默了,确实如此。四万的资金运作彩宣坊已是不易,现在只有两万现银还给了崔一渡,彩宣坊恐怕熬不过一个月。 “禹老板,拿回彩宣坊又没有资金运作,我可不想看到全国最大的纸坊破产。” “这……” “就这么决定了,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好好干吧。” 禹胜铭嘴皮颤抖着,崔一渡生怕他又落泪,索性从包袱里取出他的传记看了起来。 禹胜铭坐在那里感动够了,才回过神来,“崔先生看的什么书?” “玉面郎君传。”崔一渡把书册递给禹胜铭。 禹胜铭接过书翻了几页,也没仔细看是什么内容,随口问:“能入崔道长法眼的必定是好书。” “这是我写的。” “啊?”禹胜铭摸着封面,“没想到崔道长还是一个大文豪,这笔名取得好,老崔发糖,光是这名字就给人带来了希望。” 崔一渡有点想笑,这马屁拍得。“笔名随便取的,也没想太多,就是认认真真写故事而已。” “笔名好,故事更生动,有看点。这本传记哪里有卖,我买几十本让全府上下一起读。” 崔一渡揉揉鼻子,面露难色,“这传记没销路就没上市,我跑了几个州郡的书店,那些老板都不愿意订购,可能我是一个新人,他们不愿给我机会。” “岂有此理!”禹胜铭怒道,“一个个没眼力的老顽固,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崔一渡:“……” 禹胜铭安慰着崔一渡:“您别着急,全国八十多个书商,他们每个人都欠我的银子,如果他们不订购道长的传记,我就追加利息,断供各类纸张,让他们三个月就破产。” “啊?”崔一渡没想到禹胜铭的火力这么猛,“这样不大好吧?” “我这就派人通知他们,每家订购五百册,不,一千册,凭订书回执来我这里才给供纸。” 崔一渡觉得禹胜铭此刻像个真正的爷们,立马递给他一张纸:“这是订书的地址,威来县万源书店,价格从优。” 第14章 子夜妖物:大师开工了 崔一渡在禹府享受着贵宾待遇,他的小毛驴也从客栈迁进了禹府跟着沾光,被精饲料喂得膘肥体壮。 除夕夜,禹府灯火辉煌,热腾腾的家宴香气四溢,男女老少笑语盈盈。崔一渡捏着老夫人给他发的压岁红包,穿着禹夫人安排绣娘给他缝制的新衣裳,心中涌起久违的温暖。 崔一渡怕冷,就在屋里透过窗棂观看外面绚丽的烟花,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如梦似幻,映照出他眼底的温柔。 二人并肩而立,禹胜铭在崔一渡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和焦虑。 禹胜铭轻声问道:“崔道长,可是有何心事?” 崔一渡微微一笑,目光依旧追随着烟花,亮丽的烟花划破夜空,照亮了他的脸庞,“不过是想起了故人,些许感慨罢了。” 禹胜铭点头,心中明了,却不再多问,只默默陪他静赏烟花。 崔一渡回到房间,翻看着《玉面郎君传》,他萌生写书的念头,来自于一个有趣的少年,江斯南。 他轻轻抚摸传记的封面,思绪不知不觉被拉回去年秋天,空气中弥漫着那个少年爽朗的笑声: 大舜国西部,威来县。 这里日出较晚,百姓们大多晚睡晚起,街道上巳时三刻后才开始热闹起来。 崔一渡破天荒在巳时一刻出了门,他背着装满法器的书笈,扛着悬挂阴阳八卦招幌的旗杆,朝最繁华的祥和大街疾步而去。 他今天早上受了点刺激,寻思着赶紧挣钱搬离那个院子。 因为他被陈娘子——寡妇房东逼婚,还…… 剧烈的心跳没怎么平缓下来,那难以启齿的尴尬情景还在脑子里打转: 陈娘子把崔一渡推到墙边,一只手按住他的胸口,另一只手的食指尖戳着他白皙俊雅的脸庞。 这个女人手腕上露出了冰阳满绿的翡翠手镯,那昂贵的镯子在阳光下愈发剔透,仿佛在讥讽他的贫穷和怯弱。 “我让你入赘陈家怎么啦,我不好看吗?我没有钱吗?我对你不好吗?你看看,你拖欠的房租我可从来没有催过啊。”陈娘子不明白眼前这个穷光蛋为何嫌弃她,几次商议入赘之事都被拒绝。 崔一渡小心翼翼拨开陈娘子戳在他脸上的手指:“你很好,也好看,只是……” “只是什么?”陈娘子失去了耐心。 不得不说陈娘子确实长得不错,五官周正,唇红齿白,肤如凝脂,身材丰腴,属于让很多男人肖想的那种类型。 崔一渡试着推开陈娘子顶在他胸口的手掌,没想到这个女人力道这么大,他没推动,又不想拼尽全力和她大动手脚,毕竟拉拉扯扯让街坊邻居看到了不太好。为避免不必要的肢体接触,他只好把双手举起来紧贴着墙壁。 “只是我事业未成,不想谈婚论嫁。”崔一渡觉得这个理由足够充分。 “你都是三十几岁的老光棍了,还要拖?”陈娘子气闷不已。 “我才二十六,大好的青年,青年!”崔一渡恻恻地强调。 难道自己看上去真的有三十几?不就是身子单薄了点,脸上苍白了点,走路快了点会气喘,这也不至于被说成老光棍啊。 况且自己今后喜欢的女子必定是娇小玲珑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而不是这样的悍妇。 “那你一定是嫌弃我老了。”陈娘子对自己三十多的年纪是有些不自信。 “陈娘子你正当风华,我房无一间地无一垄,哪里配得上你,我是真的没有成家的打算,今后再说吧。” “今后再说”这四个字的意思就是“没戏了”。陈娘子松开手掌,她的眼光黯淡了下来。 这句话崔一渡重复过很多次,每次如同冰水一样泼在了陈娘子脸上,能换来她一个月的冷静,而下一次过来收房租的时候就会再来一波惊涛骇浪。 汪,汪,汪! 阿黄在院角拉屎撒尿后朝陈娘子汪汪叫了几声,似乎要替崔一渡发声。 王木匠和赵狗儿、孙福端着粗碗,嗦着糙米糊糊,在院子里已经站了很久,正愉悦地欣赏着陈娘子和崔一渡的好戏。 赵狗儿擦擦嘴,冲陈娘子笑道:“嫂嫂,崔一渡那样拒绝你,说明他那方面不行。” “你……”崔一渡愤愤至极,“胡说!” “真的吗?”陈娘子上下打量着崔一渡。 崔一渡怯生生地垂下眼睑,盯着旁边的墙角,他觉得头皮开始发麻了。 突然,陈娘子伸手朝崔一渡下腹探去。 大舜国百姓都知道舜西的女子直爽泼辣大胆开放,没想到竟是如此肆无忌惮! “啊!”千钧一发之时,崔一渡双手交叉着捂住腹部,双脚已经跳到了三尺外。他满脸通红,差点挤出两滴眼泪。活了几十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惊吓! 崔一渡赶紧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帆布钱袋子扔给陈娘子:“这是上两个月的房租。”他本打算拖几天再交的,毕竟交了房租今天就得饿肚子。 崔一渡不想给陈娘子留下逼迫他就范的借口,万一她自荐枕席半夜摸到自己房间里逼婚怎么得了。 人可以穷,但不能没有尊严! 陈娘子茫然地看着崔一渡,正要开口说什么,崔一渡已经撒丫子跑远了。 身后是赵狗儿等人的笑声。 看着远离的背影,陈娘子无比失落地叹息:“跑起来更好看……” …… 崔一渡开工的地方在顺风茶楼门口。茶楼老板借给他一张八仙桌摆摊,只要有人请他做道场看风水,就会背起家当跟雇主走。 崔一渡把招幌插好,掏出一块“代写书信”的木牌摆好,毕竟多一个工种多一份收入。 他看了看“看相问卦”的牌子,犹豫了一下,最终叹着气把这个牌子也摆在了桌子上。 他实实在在是个假术士,擅长装神弄鬼。 在雇主家里挥挥桃木剑烧烧黄纸贴贴符箓,再念几句他人听不懂的叽里咕噜的咒语,就能把银子收入囊中。 如果帮人看风水选宅子,他会说些“其田虽良,薅锄乃芳”“其宅虽善,修移乃昌”“忌有双池,谓之哭字”之类的行话,倘若主人听不懂,他便索要点小钱再通俗易懂地讲解一番。 如果要帮人祛除病邪,他会建议雇主住在空气流通的房间里,再贴上他胡乱画一通的辟邪符箓,表示已经把邪祟收拾干净。 他还让雇主多喝水多走动,找郎中开点药作为辅助救治。 如此种种,这家人的病十有七八就会好。 这叫神思加药理,长命硬道理! 也有治不好还蹬了腿的,他则叹息曰,天道不可违,早登极乐早投胎,然后再向这家人收取一笔银子超度亡魂。 跟鬼打交道最好混,难就难在给活人算命。 费脑子费唇舌,有时说不准还要给自己打圆场,收入又少,说得口干舌燥只能得到两个铜板,毕竟喜欢算命的大都是穷人。 也罢。 两个铜板,买一个馒头。 苍蝇虽小,好歹也是肉。 崔一渡的生意无人问津,他饥肠辘辘坐了一个时辰,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 第15章 子夜妖物:探底1 过了一会儿,他被响亮的喊声惊醒,一对穿着补丁衣裳的年轻夫妻前来感谢他给的生子秘方奏了效。女人说回去要大力宣传道长的功德,还送给崔一渡一包炒豌豆。 崔一渡实在饿得慌,抓起豌豆往嘴里嚼。 “我可以看看这个生子秘方吗?”一个声音从旁边传过来。 大伙儿定睛一看,好一个丰神俊朗贵气逼人的翩翩浊世少年郎!浓眉大眼唇红齿白,漆黑的眼珠子里星河灿烂。最耀眼的是一身的华服派头和掌中剑鞘上镶嵌着金刚石的宝剑。 有大买卖来了,崔一渡很激动,赶紧把方子递给他。 “如何?小公子可有生儿子的打算?你还年轻,可以和夫人先备孕,准备时日长一点效果更好,到时候说不定一索双胎呢。”崔一渡恳切地说道,眼睛里冒着期待的精光。 “瞎说什么,我还没定亲,何来生儿子一说?”少年的耳根红了起来,不禁恼怒。 “哦,还没有定亲啊!”崔一渡很失望,眼里精光瞬间泯灭。 少年看完方子,白了崔一渡一眼:“你这个方子虽然利于强身健体,但却不能保证必定生儿子,这天下生男生女的概率是五五对分的,你可真会骗人啊!” 在旁边的年轻夫妻不淡定了:“小公子不可胡说,崔道长是得道高人,免费送我们秘方,我娘子就是按照这个方子去做生了儿子!” 崔一渡心知肚明,这个少年说得没错,天下确实没有包生儿子的秘方,生男生女的概率是对等的。 这就是个养身的方子,里面洋洋洒洒写了几十条注意事项,从吃穿住行到孕前、孕中和产后护理都有明示。 问题来了,百姓生活穷苦,不可能做到早早入睡,还奢侈到药膳滋补,每天定时用热水泡脚,更不用说给胎儿哼曲子。 如此,一半的人生不了儿子。就算是照单全做而不得儿子者,崔一渡也能够以对方做得不到位为理由驳回去。 少年看了一眼方子就识破了玄机,崔一渡暗生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长江后浪推前浪。 崔一渡打发走年轻夫妻后,少年笑道:“你虽然是个骗子,但也没这么坏,比隔壁县那个算命的好一些,至少没卖假药谋害人命,今天姑且饶了你。那个卖假药害死人的术士被我暴打一顿送了官府,据说明年开春后问斩。” 崔一渡有点冒冷汗,今天遇到个硬茬,还是个打假专业户。 他赶紧朝少年拱拱手:“多谢公子手下留情,我……” “借桌子一用!”少年没等崔一渡把话说完,掀开八仙桌的桌布,一哧溜钻到了桌子下面,之后又探出脑袋冲着他轻声说了一句:“不可告诉他人。” 崔一渡在桌边坐了下来,他东瞅瞅西看看,发现在斜对面路口有个提剑的黑衣青年正朝这边走过来。 那青年板着脸,似乎有人欠他钱不还似的。他四下焦急地张望,看样子是在寻人。 崔一渡想,此人必定是白衣少年的仇人,哈哈,真是一物降一物。 黑衣青年朝崔一渡走来,拱了拱手:“敢问先生,可有看到一个身着白袍、提着长剑,大约……这么高的少年?” 崔一渡皱着眉头寻思片刻,说道:“嗯,刚才确实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路过,他往北边去了。”说完给这个青年指了路。 “多谢!”青年行了一礼,匆匆往北大街跑去。 崔一渡看着青年走远了,弯下腰看着蹲在桌子底下的少年:“那人走远了,出来吧。” 少年摆摆手:“再等等,此人奸诈无比,最喜欢杀回马枪。” 崔一渡笑了笑,不再搭理他。 大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崔一渡开始吆喝起来:“驱邪祟,看风水,测八字,观面相……” “掌覆阴阳,指拨乾坤……好大的牛皮!” 崔一渡抬眼一看,一个高大魁梧的侠士站在他桌前正念着崔一渡身后招幌上的字。他知道是有点过,但是不把自己吹嘘得神乎其神,又如何招揽生意。 啪——侠士在桌子上重重地放了一块银子,“先生,算命!” 二两! 崔一渡瞧了一眼桌上的银子,心里登时泛起了涟漪。他强忍着笑意快速把银子放进袖子里,无比温和亲切地问:“这位大侠,请报一下八字,来自何方啊?” 侠士懒得看他,思索了一下,说道:“鄙人姓许,单名一个‘超’字,生于己丑年正月初六,刚从东坳头过来。” “敢问大侠,所求何事?”崔一渡希望获得更多的信息以方便他胡扯。 “先生不必问这么多,既然你有‘指拨乾坤’的手段,如何算不出我之所求?”侠士有些不耐烦,闭上眼睛抱臂而立。 崔一渡看着这个侠士,觉得他不简单。 一般的人来算命,大多会无意间透露点信息,譬如寻人、求财、避灾、相亲、逢考之类的,有所求,有顾虑,甚至嘴巴不牢的还要透露缘由。 这个侠士看样子是不会再说什么,他给人算命常用“敲”“打”“审”“千”“隆”“卖”的方法,在此人身上不管用了。 崔一渡凭借着多年行骗的经验判定,此人要么是来砸场子的,要么就是来探底的,如果能让对方认定自己是高人,银子就会从天而降。 这是场硬仗! “好,好,容我算算。”崔一渡伸出左手,大拇指在其余四指的指肚上掐来掐去,他时而蹙眉,时而摇头,似乎眼前这个人遇到很大灾难似的。 “先生,如何?”侠士睁开眼睛看着崔一渡,眼里有期待,也有质疑。 “等等,有东西冲撞过来了……”崔一渡不理睬侠士,继续专注地掐算着。 崔一渡套不出更多的话来,只好装模作样拖时间,等侠士不耐烦了主动透露信息。 那个少年还蹲在桌子底下,他双腿有些发麻,人也开始烦躁起来,他估摸着那个人算完命自己应该可以出来了。 一阵风袭了过来,街道上垃圾满天飞,大风刮得崔一渡睁不开眼皮,桌子上的“看相问卦”“代写书信”牌子被掀翻飞出三丈远。崔一渡赶紧追出去捡牌子,侠士索性走进后面的茶楼避风。 大风没多久便停了,崔一渡重新坐到桌子边闭上眼睛,继续刚才的测算。 “先生,算出什么了吗?”侠士开始急躁起来。 崔一渡睁开眼,严肃地看着侠士,“这位大侠,你给我的生辰八字是假的,你也不是来自东坳头。”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坚定和自信。 侠士赫然一震:“先生是如何算出来的?” 崔一渡伸出右手捻捻山羊胡须,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收手,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留胡子,假胡子也落在房里了。 有点尴尬。 还好,这个侠士根本就没注意他,而是盯着招幌上面的八卦图发怔。 第16章 子夜妖物:探底2 崔一渡说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自有法术算出世间因果轮回。大侠,从你的面相看,命宫晦暗有悬针纹,家里怕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这个“麻烦”,或者类似的“不祥之灾”等说法,可以说是金门的万金油,但凡心事重重、愁云惨淡之人来到算命摊子前,哪个不是有烦恼。小则生病、失窃,大则被拐、被害,这“麻烦”能统统揽入麾下。 而所谓的此人命宫晦暗,上有悬针纹,无非是他因为焦虑蹙眉,导致眉心形成了皱纹,这样有烦恼之人又怎会高枕安睡红光满面? 人在焦虑疲惫之下的状态,用相卦行话描述一番自然多了神秘感,能为崔大师接下来的操作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崔一渡知道,武林人士多不敬鬼神,很难有人相信算命之说。这个侠士来找他一个民间术士,必定是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武林之道无法解决,索性求助于金门。 而世上的问题,最大莫过于人命。 至于是怎么识破此人虚假八字的,一言以蔽之:观察入微。 每个人对自己的姓名八字是再熟悉不过的,这个侠士在报姓名八字之前犹豫了,可见这里一定有问题。 崔一渡起身追字牌返回桌子边的时候,他看了侠士一眼,此人的鞋子干干净净。而就在昨天,一个好心的街坊告诉崔一渡东坳头这几天一直在下暴雨,山体有滑坡,提醒他不要到那边去做道场。这路况必定很差,侠士一路过来怎么不会弄脏鞋子? 至于侠士的真实姓名和八字,崔一渡是决计不会说的,因为他压根不知道,只能故作玄虚让侠士不打自招。 侠士激动地握着崔一渡的手:“先生果然有本事,我是棋盘岭青龙门的大弟子,我叫赵恒,掌门家师三日前遇害了。请您随我走一趟,您到了青龙门就知道怎么回事。” 崔一渡自信满满:“赵大侠找对人了,这宇宙的尽头啊一一是玄学!” 赵恒无不悲伤地告诉崔一渡,掌门家师郑长风三天前被发现在练功的密室遇害,他全身是伤,满脸惊恐死不瞑目。家人给郑掌门合眼,眼皮总是闭不上。 老夫人说是怨灵不散所致。门人在山下村子里找了个道长做法超度亡灵。那道长折腾了三天,郑掌门仍然不闭眼。老夫人一怒之下把道长赶走了。 她让赵恒到附近的威来县找有本事的阴阳先生来做法。方才的举动就是为了探一探崔一渡的真伪。现在赵恒相信崔一渡是有本事的真术士。 崔一渡叹了口气,表现出哀恸的神情:“郑掌门一代英豪,家喻户晓的铸剑大师,没想到是这个下场,哎……可惜,可惜啊!”他还用打了补丁的袖子擦了擦眼角挤出来的几滴眼泪。 赵恒见状强忍着眼泪:“请先生随我到青龙门走一趟,为我家师超度亡魂,酬金方面绝不是问题。” 崔一渡跑江湖,对青龙门郑家略有所知。 郑家祖祖辈辈都是铁匠中的翘楚,中原国武神关爷爷那把青龙偃月刀,就是郑长风太爷爷的太爷爷打造的,因此郑家先祖创建了武林独树一帜的青龙门。 上一代,当众匠门还在研究怎么改进“百炼法”铸造兵器时,郑家已经把“灌钢法”融会贯通了,甩了那些匠门不知多少条街。 郑家所铸的无不是神兵利器,身轻便携又削铁如泥,武林各家争相求取,单品万金。 自从郑长风接任了掌门后,不知什么原因郑家出品的兵器越来越少,现在每年只出品一件兵器,价格倒是炒得越来越高。 近年来青龙门上上下下致力于研习武学,连添柴拉风箱的下人也要每天练习武功。 崔一渡想,郑家转型的力度不小,但万金以上的年收入也足以让武林各门派羡慕。 这次他被赵恒诚意拳拳邀请到青龙门做道场,要干一次大票自然是欣喜的。 挣钱要紧,崔一渡把招幌取下来,把所有家当整理好,也没和蹲在桌子下面的少年打招呼,就跟着赵恒往城门口而去。 一辆马车停在城门外,赵恒请崔一渡上车,自己在前面驭马。 马车摇摇晃晃在路上颠簸着,崔一渡坐在柔软的丝绒坐垫上,他满脑子惦记着郑掌门的样子——浑身是伤,满脸惊恐,死不瞑目。 可怕,实在可怕! 如此可怕—— 至少要一百两! 马车没走多远,后面传来一声“赵大侠请留步!” 赵恒停下来往后看,一个白衣少年正健步如飞朝他而来。赵恒问:“你是?” 少年抱拳行礼:“我叫江斯南,和贵派郑旭炀公子是旧识,听闻郑少侠父亲殁亡,特地前往吊唁,请赵大侠带我进山门。” “请上车。” 少年道谢一声钻进了马车,他见到崔一渡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崔大师,挤一挤啦。”说罢一屁股坐了下来。 崔一渡一看,正是之前钻进他桌子底下的那个少年,原来他叫江斯南。 之前江斯南蹲在桌子下面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得知郑家有难心里很难过,他决定前往青龙门吊唁,顺便查探到底发生了何事,能让位居武林凌云榜第二十二位的高手郑掌门殒没。 江斯南从不相信鬼神。闯荡江湖以来,他眼中的道士、术士只有骗术高低、人品好坏之分。他觉得这个崔一渡必定是有些行骗手段的,为了防止此人在青龙门搞出什么幺蛾子,他要在那里时刻监督着此人。 当然,江斯南还有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到青龙门躲一阵子,避开那个阴魂不散之人。 崔一渡生怕这个小子是搅屎棍,他可不想让这笔生意黄了,索性闭目假寐。江斯南也是知趣,不再和他攀谈,撩开侧帘往外看风景。 青龙门所在的棋盘岭距离威来县三十多里,以马车的速度赶到山脚下就是天黑了,再加上摸黑上山,山路险峻多有不便。赵恒提议从往生林穿行,可缩短一半路程。 往生林曾经是古战场,下面埋着无数尸骨,那里密林蔽日,阴森黑暗,大白天都没有人敢走进林子里。 马车分林拂叶缓慢前行,林子里枝丫横斜藤蔓如织,阴风嘶鸣乌鸦哀啼,叫人直起鸡皮疙瘩。 第17章 子夜妖物:密林鬼火 一阵阴风掀翻了门帘,马车里登时有了寒意。 崔一渡拍拍江思南的胳膊:“小江公子,把帘子放下来吧,外面好可怕。” 江斯南撇撇嘴:“你还是得道大师呢,这么胆小啊,怎么了,有鬼来了你不会收拾?还是——你根本就不会捉鬼?” 崔一渡一本正经说道:“我不怕鬼,但也不会去招惹鬼。大家都不容易,和为贵嘛。” 江斯南愣了一下,人鬼之间还可以这样? 他没有放下帘子,眼睛继续往外探,嘴巴却不停歇:“还有,不要叫我小江公子,叫我江少侠,今后我还要成为大侠的。” 崔一渡笑了笑:“没想到江少侠还有如此鸿鹄之志,可敬,可敬!” 这马屁拍得啪啪响。 “我混江湖,图的就是行侠仗义快意人生,还要挑战凌云榜各大高手,总有一天我要登顶武林,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江斯南很高兴,昂着头,一脸的自信。 这少年踌躇满志,看得崔一渡目瞪口呆。 “想当年,玉面郎君十六岁开始挑战凌云榜高手,十八岁一骑绝尘荣登第二,要不是排第一的宁霜雪避世隐居,让人找不到对手,玉面郎君必定是凌云榜第一名。”江斯南给崔一渡普及江湖传奇,崇拜之情溢于言表。 崔一渡问:“我听说过玉面郎君,叫萧……萧什么?” “萧林风!”江斯南双目精光湛然,“他是我最敬仰之人,也是我要超越之人。” 崔一渡哈哈大笑:“有志者,事竟成!江少侠志存高远,前途不可限量。” 江斯南更是得意,朝着外面吹起口哨。 崔一渡看着这个少年,心想,年轻真好啊! 忽然,江斯南指着远处大喊:“快看,那边突然冒出了火!” “莫非是鬼火?”赵恒让马车停了下来。 崔一渡掀开门帘往外看,距离马车七八丈的地方燃起几团蓝幽幽的火光,火团在空中飘浮移动着,让人顿生鬼火要朝人袭击过来的错觉。 不多时,那几团火渐渐熄灭,四周重归黑暗,连风也静了。 崔一渡皱着眉头:“确确实实是鬼火!” “这林子乌烟瘴气的不宜久留,我们赶路要紧。”赵恒一挥鞭子,马儿快速跑了起来。 江斯南以前只听说过鬼火,没想到这次真的看到了。他有些好奇:“崔大师,这鬼火是怎么回事?” 崔一渡当然知道,这鬼火是人畜尸体腐烂后产生的物质,遇到流动空气自燃形成的蓝色火苗。 他故作惊恐状,压低了嗓门:“小声点,这里有鬼,鬼火是大鬼小鬼走夜路打的灯笼,我们千万不要去招惹。” “是吗?”江斯南挠挠头,“世上真的有鬼?” 崔一渡严肃地板着脸:“真的有鬼,如果你不怕,今后我会让你看鬼的。” 江斯南神色一惊,赶紧放下帘子,坐得端端正正:“我才不怕呢!” 马车行驶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棋盘岭山脚下,众人得步行上山。 那山又高又陡,崔一渡走了半个时辰后,就脸色惨白额头冒汗,不住喘息:“到了没有啊?你们青龙门建宅子的时候有没有看风水啊,山上风水很好吗……” 江斯南拉着崔一渡胳膊往上走,对这个弱不禁风的人真的是无语,一边听他喘气唠叨,一边朝他翻白眼。最后还是赵恒把崔一渡背到山顶的寨门口,江斯南则是很不情愿地帮崔一渡背书笈。 长这么大,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江公子! 众人来到灵堂,江斯南见到披麻戴孝的郑旭炀安慰了一阵。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话自然多了起来。 崔一渡动作麻利地从书笈里面掏出一件黄色的道袍披在身上,道袍上面绣着阴阳八卦图。这是他唯一值钱的衣服,很爱惜,只有开坛做法才拿出来穿。 灵堂摆放着装有郑掌门的棺木,棺盖留了一个巴掌宽的缝。崔一渡掌着灯火往里面瞧,死者果然如赵恒描述的一样恐怖。 歪嘴大张,双目鼓着往眼眶外挤,脸部被什么东西抓烂,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死者脸上肌肉狰狞变形,如此惊悚之状必定是死前受到过惊吓。 崔一渡试着推开棺盖打算查看死者身体,奈何他手脚无力一时推不动。他转过头来问:“敢问谁来帮我打开这棺盖?”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纳闷不解。 郑老夫人怒道:“道长,你是来超度亡魂的,怎可打开棺木惊扰我儿?” “超度?”崔一渡蓦地想起来了,立即离开棺木,“对,我是来超度郑掌门的。” 崔一渡从书笈里面取出厚厚的一叠画有鸡血符咒的黄纸和一把桃木剑,一把仅剩一半马毛的破旧拂尘。 他先在堂前的炉子里把黄纸一张一张烧了,然后左手挥着桃木剑,右手甩着拂尘,嘴里念着叽里咕噜咿咿哇哇的咒语围着棺木绕圈圈。 崔一渡苍白的脸上严肃认真,再加上赵恒在旁边对他赞赏有加,众人相信这个道长必定能安抚亡魂,让郑掌门的脸恢复平静。 江斯南双臂交叉在胸前,侧着脑袋盯着崔一渡,心想,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这个本事让郑掌门闭眼。 不知崔一渡是绕着棺木走累了,还是做法结束了,他停止了动作,走到郑老夫人面前道:“老夫人,郑掌门不幸遇害,他的魂魄已经变成了厉鬼,这厉鬼还附体不走,故而郑掌门不得瞑目。” 老夫人惊愕不已:“厉鬼附身,这,这,如何是好啊?” 崔一渡信誓旦旦:“老夫人请放心,明日早上厉鬼就会被我驱赶出来,我会给厉鬼超度,到时候郑掌门就能闭目安魂。晚膳有好酒好肉吗?” 老夫人一愣:“晚膳?” 赵恒连忙说道:“崔大师奔波劳苦,是该用膳了,崔大师,请随我来。” 崔一渡被赵恒领着往膳堂方向而去,他回头朝众人挥了挥袖子:“今晚不用守灵,都回去吧。” 郑旭炀朝江斯南苦笑一声:“该不是又来了一个假道士?” 江斯南乜眼盯着棺木,“明日一早见真章。要是敢糊弄大家,我打断他的腿让他爬回去!” 第18章 子夜妖物:安魂 郑家上下折腾了几天都很疲惫,大家一觉睡到天亮,第二天起床便往灵堂奔去,想看看这个崔道长到底弄出了什么结果。 一到灵堂,众人愣住了。 棺盖落在地上,崔一渡披着郑掌门的寿被正睡在棺盖上打呼噜! 众人之中表情精彩得很,气得脸色发青、惊得张大嘴巴、吓得瑟瑟发抖的都有。 郑旭炀气得炸毛,拔出宝剑冲到崔一渡面前,剑指咽喉:“崔一渡,你干了什么,给我滚起来!” 赵恒赶忙上前拉开郑旭炀的手:“少主息怒,我们问清楚再做定夺。” 赵恒蹲下来摇着崔一渡的肩膀:“崔道长——” 崔一渡慢慢睁开迷糊的双眼,见到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登时来了精神:“别别别,我可是有功劳的,你们去看看郑掌门。” 郑旭炀赵恒等人走近棺木一看,果然,郑掌门那张狰狞恐怖的脸恢复了平静,双目也紧紧闭上了,犹如睡着一样。 郑旭炀惭愧难当,把崔一渡扶起来行了一个大礼:“请道长恕罪,是我鲁莽了。父亲能恢复平静有劳您了,您真是高人。请受我一拜。”说完又行了个礼。 众人皆朝崔一渡行礼表示感谢,老夫人抹着眼泪大哭:“我的儿啊……”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发现他有浓浓的黑眼圈,脸色比昨天更苍白。他问崔一渡:“崔大师昨日晚上都做了什么?” 崔一渡伸伸懒腰,捶了捶后背:“这个板子实在是太硬了。你说什么?哦,昨晚啊,昨晚我做法了,用了十成的功力,终于把附体在郑掌门身上的厉鬼驱赶了出来。” “厉鬼呢,在哪里?”江斯南一脸狐疑。 崔一渡的眼珠子左右转动着:“厉鬼虽然离体,但它还藏在青龙门里,也许在灵堂附近,也许跑远了,还有可能藏在我们的卧房里。 “这个厉鬼修为太强,我要在这里连续做法七七四十九天才能把它收伏,再用七天给它超度,如此一来,厉鬼才能恢复本性,变回郑掌门原来的魂,郑掌门才能顺利入轮回。” “啊,藏我们的卧房?还要这么久这么复杂,真的还是假的?”江斯南听得有些心塞,但他坚信崔一渡是危言耸听,“你在骗我吧?” 他甚至觉得崔一渡打算在这里安家了。 崔一渡微笑着不语。 江斯南想,你就是在糊弄我,我非得弄清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郑旭炀说道:“我相信崔道长。” 郑老夫人走过来握着崔一渡的手:“崔道长一定要在这里住久一点,务必把厉鬼给超度好,不然我儿又不得安宁。炀儿,快安排人准备好上房,崔道长劳累了一夜需要好好休息。” 郑旭炀点头:“祖母放心,必定让崔道长满意。赵恒,你安排人把父亲的棺木放置到寒室,那里可保尸身不坏。” 赵恒领命后安排众人开始移棺。 郑旭炀领着崔一渡和江斯南往客房走去。江斯南走在后面把崔一渡拉到离郑旭炀十丈开外的假山下,小声问道:“众人都走开了,你老实说,昨晚到底搞了什么鬼?” 崔一渡伸了伸懒腰:“我在开坛做法。如何,要不要拜师学艺?” 江斯南松开手掌,“哼,鬼才跟你学呢,骗谁呢?” 其实崔一渡整晚都在给郑掌门进行脸部肌肉按摩。他在按摩的时候小心翼翼把握好力度,毕竟人死了三天,皮肤容易烂掉。他足足忙活了一个晚上,终于让死者脸部肌肉软了下来,掰回了正常的状态,又狠狠把眼珠子按下去直至闭眼。 崔一渡身体本来就虚弱无力,白天奔波无休息,掀棺盖、整晚的按摩让他精疲力尽,到天亮连走路回客房的力气都没有,索性睡在了棺材板上。 这些事他怎可告诉他人,只要能挣到银子,他什么事干不出来? 崔一渡不再理睬江斯南,朝郑旭炀走去,“郑公子,郑掌门之所以死后魂魄不得安宁,是因为他是惨死的。听闻郑掌门是武林高手,能杀害他的人必定不简单。不知你们有何线索?” 郑旭炀抿了抿嘴,胸口开始很明显地起起落落,他朝地面瞪着眼,似乎在倾倒满腔怒火:“是我同父异母的胞妹郑如月杀的,她,她是个妖怪!” 郑旭炀告诉崔一渡,郑如月是父亲郑长风年轻时闯荡江湖和一民间女子所生,由于家母不容二房,这对母女无法到青龙门安身。 后来家母病逝,那民女也没了,十七岁的郑如月带着父亲留给她母亲的玉簪找上门来,父女这才团聚。 出于对郑如月母女的亏欠,郑长风一直在竭力弥补,赠送郑如月大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安排长老传授她武功,还给她定了一门亲事,承诺郑如月出嫁时给百万银子作为陪嫁。 这个郑如月性格孤僻,待人从无笑脸,对整个青龙门似乎充满着敌意。长老的武功不好好学,反而醉心练习自己不成章法的鹰爪功,指甲长到一寸长都不剪,她阴恻恻的脸配上那指甲,让人觉得家里来了一个魔女。 父亲在密室被害,他全身上下都是抓痕,致命的是脖子上的脉搏被抓断。地上留着郑如月的玉簪,还有一些不知什么来由的白毛。有门人看到郑如月当晚出现在通往碧水洞的石径上。 人证、物证皆有,父亲是被这个上门的野女儿杀害的,无非是报郑长风抛弃妻女之仇。密室里虽然没有打斗痕迹,但是珍藏的赤日弯刀不翼而飞。 赤日弯刀和郑长风使用的苍穹弯刀,是青龙门的一对传家宝,郑长风打算等郑旭炀明年行了冠礼之后,把赤日刀正式授给他。 崔一渡问:“如月姑娘可有招供?” 郑旭炀眼中闪过一丝悲凉:“她说父亲死有余辜,若非她亲口说出,我怎敢相信骨肉至亲竟下此毒手。我们把她囚禁起来,等父亲落葬后再把她送官府治罪。” 崔一渡叹息着:“可惜,可惜啊。” 当天下午,郑长风的异母胞弟郑弼急匆匆从外面赶了回来,他在兄长棺木前哭得撕心裂肺,信誓旦旦要把郑如月大卸八块,众人安抚许久他才平静下来。 第19章 子夜妖物:取名废 郑弼出门半个多月,路经威来县便听闻兄长被害的消息,他把县里最有本事的捕头沈沉雁请到了青龙门,势必要让凶手绳之以法。 沈沉雁是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清瘦干练目光如炬,气度不凡。沈沉雁祖上三代皆是名捕,他武功高强,查案入微,为人有侠义心肠,在武林和百姓间口碑甚好。 沈沉雁开棺验尸后,他得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郑掌门死前有走火入魔迹象,导致真气逆转身不能动,否则以郑掌门的武功修为,青龙门是无人能伤害他的。” 一语惊醒郑家人。 原来郑如月是趁着父亲练功走火入魔时进入碧水洞行凶盗刀的,难怪洞里没有打斗的痕迹。 江斯南一脸崇拜地看着沈沉雁,心想,不愧是神捕世家。他白了旁边的崔一渡一眼,还“哼”的一声,那不屑的眼神分明在蔑视崔大师居然测不出这种天大的线索。 崔一渡则是面带笑容看着沈沉雁:“沈捕头真是神人,佩服,佩服!” 当众人要离开寒室时,盖棺的门人大喊:“快看,掌门流血了!” 众人旋即围了上去。只见一摊黑血从郑长风嘴里涌了出来,把铺在身下的寿被染了乌黑一大片。 “有毒!”众人不约而同惊呼。 沈沉雁用银针刺探,针尖瞬间变成黑色,擦洗不干净。 一旁的吴长老“啊”地惊叫一声:“怎么回事,掌门遇害第二天我们也用银针刺探了全身,没发现他中毒啊。” “咳咳咳——” 重重的咳嗽声把众人的目光聚集到崔一渡身上。 郑旭炀问:“崔道长,您认得此毒?” 崔一渡凛了凛神色:“自然认得。” “是什么毒?为何前几日测不出?” 崔一渡负手在地面走了几步,转过身子一本正经说道:“这种毒来自西域,名叫‘天下奇毒’。” “天下奇毒?” “嗯,西域人大多是取名废,研制出了极品毒药又取不出好名字,哪像我们大舜国,什么‘见血封喉’‘孔雀胆’‘鹤顶红’,是多么有品有格有文化啊。”崔一渡开始卖弄起来。 崔一渡如数家珍的样子,让众人产生了此人应该到西域各国宣讲文化的错觉。 江斯南实在受不了:“胡说八道,什么玩意儿,还‘天下奇毒’,你怎么知道的?” 崔一渡很是惋惜地看着江斯南:“孩子,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当年我走南闯北,自然听说过这种‘天下奇毒’。 “此毒无色无味,中毒之人察觉不出,要等到人死后五日才能被察觉。算算日子,今天正好是郑掌门遇害的第五日。” 江斯南撇撇嘴:“马后炮,瞎扯淡!还有,警告你,不许叫我孩子,本少爷十六岁了,叫我‘江——少——侠’!” 崔一渡笑着咳嗽了两声:“好好好,江少侠!我以人格担保,这确实是天下奇毒!” 人格,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江斯南把头偏到一边,懒得理会此人。 郑弼得知兄长先中毒后被杀,提着剑红着眼睛冲出去要把郑如月杀了,众人蜂拥追出去制止他。 寒室内只留下崔一渡、沈沉雁和江斯南。沈沉雁把查到的线索给他俩捋了一遍: 如果郑如月是凶手,她给郑掌门下了毒,总会留些蛛丝马迹,这奇怪的毒药从未见过,一个长期流落民间的孤女从何得到这种毒药,她能认识什么样的人物? 郑掌门的赤日苍穹刀是传家宝,也是武林罕见的神兵利器,赤日弯刀到底藏在何处? 既然郑如月是凶手最终逃不过律法制裁,她必定会被处斩,为何要绝食,这样做目的何在? 碧水洞地上的白毛是怎么回事?这是动物的毛皮,难道是动物杀人? 江斯南则认为郑如月虚张声势,索性用绝食赌一赌,地上的白毛说不定是她撒下的烟雾。 崔一渡很赞赏沈沉雁的分析,反而劝告江斯南:“听到没有,要多跟沈捕头学习学习,这查案子可不是过家家。” 江斯南不以为然:“我志在武学,图的是快意江湖,不打算当捕快抓小贼,如果碰到几个江洋大盗,抓来练练手也不是不可。” 崔一渡叹息一声:“善力者为将,善谋者为王。” “什么?”江斯南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觉得很新鲜。 “孩子,哦不,少侠,要多读书,多思考,自然就会明白。”崔一渡觉得自己成了望子成龙的老父亲,不禁碎碎念起来。 傍晚时分,郑弼的情绪平静了下来,他告诉众人一个惊人的消息:一个月前,他在后山发现了郑如月和一头通体雪白的怪兽抱在一起。 那怪兽像熊一样又高又壮,还能直立行走,头部略有些像猴,眼珠子又大又红极其可怕。郑如月和怪兽说了一阵话,那怪兽就跳下悬崖不见了。 众人听后面面相觑。 吴长老点头称是,他说这一个多月确实多次听到猛兽的号叫,以为是远处群山豺狼虎豹传来的声音,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头凶兽在叫。 其他弟子也有的在半夜听到凶兽吼叫,当时也不以为然。 大家开始在偏僻的花园草地和林子里寻找之前忽略的线索,果然找到很多巨大的脚印,碧水洞前面不远处的草地上也有这种脚印。 这下大家坚信郑如月和怪兽是同伙,二者一起杀害了郑掌门。郑如月仍然不置一词,她多日不进食,虚弱得只能躺在床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崔一渡每天花一个时辰在寒室烧烧纸念念经,法事忙完就借着寻找厉鬼的由头到处溜达,把前山后山、大小院落、花园林子甚至郑氏铸剑阁、兵器库逛了个遍。 之后就是大吃大喝,每晚在客房看看书,然后早早入睡。几天过去了,他瘦弱苍白的脸长了点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很多,脱下道服反而更像一个白面书生。 崔一渡向赵恒讨要了一些崭新的铜板和红线,编织成五铢钱赠送给郑旭炀和江斯南,以及青龙门的几个年幼孩子,说这是开了光的辟邪法宝,可以抵御邪祟侵害。 郑家上下都很感激他,郑旭炀还把五铢钱贴身收藏。江斯南虽然深表不屑,念在崔一渡一片诚心的份上勉强收下了。 沈沉雁觉得此案疑点重重,决定从郑如月那里查起。她虽然年轻,性子倒很倔强,每次除了歇斯底里一声“滚”,就再不说一句话。毕竟是郑家的女儿,也不能用刑逼问,沈沉雁对她颇为头痛。 江斯南则是每天陪着郑旭炀练练剑,然后就去找崔一渡逗趣,每次看到崔一渡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就觉得很好玩。 第20章 子夜妖物:镇山之术 一天,崔一渡路过郑弼的院子,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出于对二主人的关心,他决定敲门进去探访一番。 “二公子安好!”崔一渡很有礼貌地站在门口问好。 郑弼把汤药喝完,吩咐弟子把汤碗收拾好,就请崔一渡入座看茶。 郑弼一手端着茶盏,一手拨着茶盖,“崔先生,郑如月死不承认是凶手,你怎么看?” 崔一渡笑道:“如果不是她又是谁?证据确凿,即便要死要活也是不能抵赖的。” 郑弼哈哈大笑:“先生说得对,那丫头是困兽之斗,拖一天算一天吧,说不定在等机会逃走呢。” 崔一渡说道:“有可能,你们要看牢了,这样的人跑出去那可不得了。” 郑弼觉得此人有些瞎操心,脸上露出不屑,“先生放心,你只管好生做法事为我兄长超度亡灵。” 崔一渡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郑弼把茶盏放到木几上,岂料崔一渡一个箭步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扯起衣摆摸来摸去,还用脸去蹭。 什么情况? 郑弼蓦地一惊站了起来。如果不是老夫人看重此人,他恐怕已经一巴掌拍死这个变态狂了。 崔一渡松开手,若有回味的样子:“好面料啊,丝滑而不油腻,光洁中透露出厚重,这是哪里买的料子?等我挣了钱也要买几尺做身像样的衣裳。” 郑弼看着他觉得恶心,冷冷道:“彩衣坊定做的。” “可是狼州的彩衣坊?”崔一渡啧啧称赞,“那是舜东最好的制衣店,有钱,真有钱!” 废话,青龙门何时缺过钱?郑弼懒得理他。 崔一渡看着郑弼不悦的脸色,歉然道:“刚才有些失态,让二公子见笑了。我见你在喝药,不知病情如何了,要不要我给你推算推算?”说着就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龟甲和三个铜钱。 “不必,我出门这半个月不慎染了风寒,喝两剂药就没事了。”郑弼白了他一眼。 崔一渡继续寒暄:“听说二公子去了狼州谈生意,舜东离咱们舜西路途遥远,走南边或者北边的官道,快马加鞭来回也要二十多天,再加上深秋寒凉,确实容易生病,真是辛苦您了。” 郑弼说道:“我走了一段官道,然后走舜中的小道,时间倒是节省了。” 崔一渡颔首赞许:“二公子生意做得好,连出门的行程也规划得好,佩服,佩服。” 郑弼不愿意和这个马屁精废话,拱了拱手:“我还有事,道长请自便。”说完就走出了房门。 崔一渡晃晃悠悠来到了厨房,里面十来个厨子在有条不紊准备午膳。他见厨房门口的垃圾筐里有一堆根块菜皮,便蹲下来拿着棍子在里面刨来刨去。 不知什么时候,吴长老悄悄站在了崔一渡身后,“崔道长为何对厨余废料感兴趣?” 崔一渡惊了一跳,然后拿起一块药渣,“闲得无聊,挑几块吃的喂蚂蚁,天气凉了蚂蚁可怜。” 吴长老摇着头离开,崔一渡果然拿食物找蚂蚁洞逗乐去了。 当天晚上崔一渡看书看得久了些,稍不留神就到了子时。他感觉疲乏,吹了灯赶紧睡下。 不多时,大风吹开了没关牢实的窗户,凉风飕飕袭来,崔一渡被刮得喷嚏连连,他伸手摸床边的火折子准备掌灯起来。 忽然,他摸到了一根毛茸茸的东西。 啊! 崔一渡大叫一声,本能地缩回了手,扯起被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一个沉重的东西压在了他腿上,好重,好痛! 他打开被子,眼前是一个喘着粗气、全身是毛的庞然大物! 啊—— 崔一渡刚要大喊救命,脖子却被这个怪物掐住了。他喊不出声音,只好用双手使劲掰那东西的胳膊,奈何那东西实在强悍,他丝毫不能挣脱。 崔一渡只觉得快要窒息了,使出全部力气拼命捶打着怪物。那怪物似乎被打痛了,力道稍微减弱了些。 崔一渡大口喘息着,借着窗外的月光终于看清了,这是个龇着獠牙双眼猩红的白毛妖怪! 第二天早上,崔一渡惨不忍睹的病殃子模样出现在众人面前。 面容憔悴,脸色发青,眼圈乌黑,脖子通红,哈欠连天,喷嚏不断,身姿萎顿,走路摇摇欲坠,那样子不知是中邪了还是要升天了。 江斯南问道:“崔大师怎么了,是不是被厉鬼缠身了?” 崔一渡把胳膊搭在江斯南肩膀上,整个身子几乎挂在他身上,“妖邪猖獗,明日早上我要开坛做法,使出我的镇山之术,我就不信邪收拾不了这些玩意儿!” 吴长老不解地问:“开坛做法?您不是每天都在寒室做法吗?” 崔一渡眼珠子透露出狠厉:“我要开天眼!劳驾,给我找一根柳条,还有,把沈捕头叫回来。” 郑旭炀听说过佛家和道家都有开天眼一说,不禁有些好奇:“崔道长要如何开天眼,开了天眼能看到什么?” 崔一渡道:“天机不可泄露,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斯南笑道:“怎么,这些天你做法没使出全力,这厉鬼是不是愈发凶狠了?” 崔一渡瞪了他一眼:“开天眼很伤元神的!” 吴长老煞有介事说道:“确有这个说法。去年张家村一个道长开了天眼后就病了三个月,那家雇主支付了不少汤药钱。崔道长您可要注意啊!” 崔一渡想,病了这么久,佩服! 崔一渡行了一礼:“多谢吴长老关心,我会小心的。” 众人见他在灵堂忙来忙去,赵恒在一旁倒是帮了不少忙。 第二天刚天亮,众人齐聚一堂,大家好奇地看着崔道长使出所谓的“镇山之术”。 崔一渡在炉子里烧完黄纸后,便朝着堂外天空三跪九拜,用桃木剑指向东方,嘴里念着:“赦赦洋洋,日出东方,吾赐灵符,普扫不祥,口吐山脉之火,符飞门摄之光,提怪遍天逢历世,破瘟用岁吃金刚,降伏妖魔死者,化为吉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1 太阳升起来,金光穿射云层照在崔一渡身上,让人觉得他跟神仙一样耀眼。 江斯南看着这个披着金光之人,脑子里蓦地想起了另一个人,衣袂飘飘灼灼其华,也是光芒四射的仙姿。然后他又摇摇头,自言自语:“相差十万八千里。” 第21章 子夜妖物:开天眼1 崔一渡郑重地从香案拿起柳条,在盛有清水的铜盆里蘸了蘸水,然后横捏柳条抹自己的眼皮。 不多时他双目圆睁,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远方,整个人呈木僵之状。 一刻钟过去了,郑旭炀拉了拉崔一渡的袖子:“崔道长,崔道长——” 崔一渡“嗯”地回过神来,之前的从容一扫而光,满脸写满了哀伤,眼角似乎还有泪痕。 郑老夫人问:“崔道长,您看到了什么?”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我看到了一个凄婉的故事。” “故事?”老夫人不解。 崔一渡说道:“既然我看到了这个故事,就必须给你们讲出来,否则就是对神灵的不敬。” “愿闻其详。” 崔一渡喝了一口茶,被众人围着讲起了那个故事: “很久以前,一个大侠游走江湖遇到一个温柔善良的民女,二人日久生情结为夫妻,还生下一个女儿。 “这个大侠一直瞒着民女,其实他早有妻室,但家妻强悍容不得妾小,大侠自然不敢把这对母女带回老家。 “过了两年,大侠念念不忘家业,抛弃了这对母女回了自己的家,每年会找理由出门探望一眼,扔下一笔银子供母女生活。 “几年后,这件事情终究被原配夫人察觉,她派人刺杀这对母女。母亲带着女儿拼命逃亡,二人被逼跳崖。母亲把女儿托举起来,自己作了垫背,女儿幸免于难,母亲却摔死了。”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哀婉叹息。 江斯南鼻子呼哧呼哧的,涩声问:“后来呢,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 崔一渡继续讲述:“小姑娘遇到了一只白猿,白猿把她抱走了。” “啊?”大伙儿很是诧异。 “白猿待小姑娘极好,她们在森林的山洞里一起生活了几年,白猿就像母亲一样爱护着小姑娘,还经常跑到有人的村子里给小姑娘偷衣服和熟肉。”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夫人松了一口气。 “那个女孩长到十七岁告别了白猿,拿着母亲留给她的玉簪来投奔父亲。父亲的原配夫人已经病亡,这个女孩终于可以留在父亲的家里了。”崔一渡说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故事说到这里,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郑老夫人和郑旭炀开始脸色发青,其他人也不知所措地互相张望着。 “胡说!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她怎么可能刺杀如月母女?” “这……这……”老夫人差点摔倒,赵恒立马扶住了她。 郑弼怒道:“简直一派胡言,嫂嫂过世了,你怎么能如此污蔑她!”说着拔刀要砍崔一渡,崔一渡迅速躲在江斯南身后。 江斯南拦下郑弼:“郑大侠息怒,让他说完。” 崔一渡把道帽扶正:“如月姑娘来到你们青龙门和郑掌门团聚后,那白猿不久就跑来寻人……” “所以是白猿杀了掌门?难怪密室里有白毛,掌门身上的抓痕是白猿所为?”不等崔一渡说完,吴长老着急起来。 “密室里有郑如月的簪子,”郑弼补充着,“大哥之前还中了毒!” 老夫人哽咽起来:“你们的意思是说,如月投毒在先,还伙同那只野兽一起杀了我儿?天哪,真是冤孽啊……” 老夫人哭得捶胸顿足,赵恒一个劲儿给她捶背:“老夫人节哀,不要伤了身体啊。” 崔一渡很是同情地看着这个可怜的老人,他继续说道:“白猿没有杀人,凶手另有其人。” “凶手是谁?”众人齐声问道。 崔一渡皱着眉头,一副为难的样子,“我只看见一副铁甲手套抓向郑掌门,这铁爪子不是白猿的爪子。” 吴长老问:“何人戴着铁甲?” 崔一渡摇摇头:“我刚才因为看如月姑娘母女的故事耗费了太多元神,后面的景象一片黑暗,没办法再看下去了。” 郑弼白了崔一渡一眼:“那该怎么办?明日再探?” 崔一渡说道:“不妨让郑掌门的至亲来开天眼,说不定能借助血脉之力探到什么线索。” 众人当中,老夫人和郑旭炀是最亲的,老夫人都快晕倒了,开天眼的事情自然落到郑旭炀身上。 “开天眼会伤害炀儿身体吗?”老夫人甚为担心。 崔一渡宽慰老夫人:“不用那么久,放心吧,公子不会有事的。” 崔一渡一边念经一边用柳枝摩擦着郑旭炀的眼皮,郑旭炀很快陷入木僵状态,他盯着地面一动不动。 约莫一刻时辰后,崔一渡用几滴清水把郑旭炀泼醒。 “孙儿,看到什么了?”老夫人焦急地看着郑旭炀,手都在颤抖。 郑旭炀铁青着脸:“我看到有人穿着兽皮进了山洞,他的脚上套着铁甲。我还看到赤日宝刀被那个人拿走了。” “可有看清楚此人的相貌?”吴长老脸上露出紧张之色。 郑旭炀摇摇头。 “赤日刀被拿到哪里了?”郑弼问。 郑旭炀仍然摇摇头。 江斯南有些不耐烦了,拉着崔一渡的袖子,“你的法术能不能做圆满,如此莫名其妙说了当没说。” 崔一渡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已经尽力了。” 这时候崔一渡流出了鼻血,脸色变得更苍白憔悴。 赵恒很担心:“道长先休息一下吧。” 崔一渡用手抹了抹鼻子,“无妨,我能探出宝刀所在。” 大家目光齐刷刷盯着崔一渡,灵堂里瞬息安静下来。 崔一渡从供桌上拿起一张黄纸,用桃木剑在纸上画着什么,嘴里念道:“天地乾坤,无极变法,寻龙分金,重关缠山。招来!” 大家看到纸上什么也没有,又不方便多问,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崔一渡把黄纸放到烛火上面烤,纸竟然没有烧起来。过了一会儿,纸面出现两行清晰的字迹。 郑旭炀拿过黄纸读了起来:“百千年藓著,风疾枯树湿。” 老夫人不解:“这是何意?” 崔一渡的鼻血再次流了出来,他捂着鼻子说道:“赤日弯刀藏在这里。”他说完就倒地不起,看样子是晕厥过去。 “崔道长!” “崔道长!” “喂——” 第22章 子夜妖物:开天眼2 灵堂里乱了起来。几个男人把崔一渡抬到旁边的耳室里,门中大夫过来切脉后告诉众人,崔道长染了风寒,体力透支过度身体虚弱不堪,他需要好生调养。 江斯南纳闷着,开天眼真的伤了元神? 郑旭炀一脸焦急无措地看着崔一渡,不知接下来怎么操作。 老夫人很愧疚,认为崔道长是为了她儿子才病成这个样,吩咐下去要好好照顾,开最好的药,一定要让道长早些康复。 众人领命后把崔一渡送回了客房,赵恒带着一个门人在一旁照料他。 老夫人拿着黄纸看了看:“你们谁懂这是何意?这是哪里能藏赤日刀?” 江斯南念着:“百千年藓著,风疾枯树湿……宝刀所藏之地应该有苔藓,有风,还有枯树。” 吴长老说道:“咱们青龙门建在棋盘岭,这三面环山,后山绵延几百里,到处都有苔藓枯树啊。” 郑弼冷哼了一声:“这山上不仅风大,湿气更大,有时候还下冰雹呢。我看他全是废话,故弄玄虚罢了。” 郑旭炀叹了一口气:“还是等崔道长醒来后再问吧。” 忙活了一大早,本以为真相能水落石出,结果崔一渡开天眼开出更大的迷障,众人心事重重四下散了去。 崔一渡喝药后开始发热,午后捂出了一身汗,到傍晚他略感轻松些,喝了一碗青菜粥之后就拿着书躺在床上看起来。 江斯南走进他的房间坐在床边,看他这个虚弱的样子也不再调侃,关切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弱不禁风?” 崔一渡笑道:“我是开天眼有些过度,伤了元神。” 江斯南撇撇嘴:“又诓我,我才不信。” 崔一渡笑道:“郑小公子你总该信了吧。” “这……”江斯南竟然不知如何反驳,他盯着崔一渡手上的书,“我也想开天眼,明日你让我试试,如何?” 崔一渡用书敲了下他的脑袋:“若非人命关天,随意开天眼是要折寿的,你小子活腻了?” 江斯南摸摸头:“真的?” 崔一渡点点头:“真的。” 江斯南抢过他手中的书,“什么书看得如此认真?不好好养病了?”他念着书名,“金石箓,这是写什么的?” 崔一渡说道:“就是介绍世上各种奇奇怪怪的石头,有意思得很。” 江斯南把书扔给他:“无聊。” 崔一渡问:“这么好的书你居然说无聊,真是没得救了。”说完很惋惜地摇摇头。 “我喜欢看关于武学的书。”江斯南说起武学就两眼发光。 “我有这种书。” “哪里?”江斯南登时兴奋起来。 崔一渡指了指放在墙角的书笈:“在里面,你自己拿。” 江斯南半信半疑看着崔一渡,终是忍不住在书笈里面取出一叠书册。他翻了一下,然后发出杀猪般的号叫:“啊——” 崔一渡被惊得咳嗽起来。 江斯南念着:“壹筋经、降龙十巴掌、独孤酒剑、狮子号。太不可思议了,这些武林至宝你从哪里偷来的?” “许老板送的。” “许老板是什么人,莫非是专门偷武功秘籍的大盗?”江斯南想,要是这个许老板是个盗窃武功秘籍的人,我就把他逮出来送四海盟治罪。 崔一渡笑道:“他是书店老板,我经常去他那里买书,这些书都是他送的。” 江斯南翻看了几页后乐翻了天:“哈哈哈,原来买闲书赠秘籍啊,哈哈哈,上面都写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你看看这些图,这些胡乱招式,牛头不对马嘴,包你练了走火入魔!哈哈哈!” 崔一渡面露惋惜之色:“原来不是武功秘籍啊。” 江斯南轻蔑地看了崔一渡一眼,“哄小孩子的,你还当宝贝留着,背在身上也不嫌重。” “印书也要钱的,扔了可惜了,拿回去可以糊墙用,免得总掉灰。”崔一渡穷怕了,破铜烂铁都舍不得扔,何况是书籍,糊墙擦屁股都用得着的宝贝。 江斯南取出最下面的一本在手上抖了抖:“你那些包生儿子的秘方是从这里学来的?” 崔一渡点点头:“这本书是真的,我拿去询问过大夫,管用的。” 江斯南白了他一眼:“一个男人研究妇科秘方,什么人啊,你才真是无药可救!” 入夜后崔一渡喝完药早早睡下,大家在等他明日精神好了再继续今日未完之事。 夜静得可怕,窗户被外面的风刮得啪啪作响。 一个蒙面黑衣人撬开了门闩,他提着刀走向床边,撩开帐子挥刀向被子里的崔一渡砍去。 一刀,两刀,三刀,足够杀死一个壮汉了。 蒙面人掀开被子登时傻了眼,里面塞的是两个枕头! 可恶! 他转身就跑。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四五个人把他团团围住,郑如月也站在人群里。 崔一渡穿着厚厚的衣服站在人群边,仍然是一副温和的表情,“恭候多时了,郑二公子!” 郑弼摘下面罩沉着脸:“哼,劳师动众有必要吗,我来这里是收拾这个装神弄鬼的骗子!” 郑旭炀胸口钝痛,“二叔,崔道长法力如何我们很清楚,不需要你这么做,他是我们请来的贵客,你怎可妄自行凶?” 郑弼又哼了一声,瞪了崔一渡一眼:“既然你是得道之人,为何算不出在我大哥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你为何找不到赤日弯刀?” 崔一渡不明白眼前之人为何喜欢哼哼,难道这样哼就很有气场,就能掩盖自己偷袭杀人的心虚? 崔一渡咳嗽了几声,“你先有投毒,后假扮白猿行凶,我已经通过开天眼看到了,昨天没告诉大家,就是为了引蛇出洞。” 郑弼冷笑道:“荒谬!这世上哪有什么开天眼,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伎俩。旭飏,难不成你昨日被他用了什么迷药丧失了心智?” 郑旭炀期期艾艾:“我……我……” 其实当天入夜前崔一渡委托郑旭炀一一通知赵恒、江斯南和沈沉雁晚上到他房里捉拿凶手之时,郑旭炀心里是没把握的。 他不能确定凶手一定是崔一渡说的郑家门人,更不能确定这个凶手会出现在崔一渡房里。他只能告诉大家今晚有凶手出现,崔道长有危险,我们要隐蔽在四周捉拿凶手保护道长。 赵恒倒是爽快答应了下来,他对崔道长确信无疑。 江斯南自己都没弄明白崔一渡到底有没有找到凶手,上午探查的信息都是崔一渡嘴巴说的,并无确凿证据。但他想起那个病秧子的可怜样还是决定试一试,就算晚上没有凶手出现也无妨,大不了在外面吹吹冷风。 沈沉雁知道行动方案后颇感兴趣,他自己当捕快多年,这种引蛇出洞的事情也干过不少,如果能抓住真凶是最便捷的。 第23章 子夜妖物:大师太难了 “今天上午郑小公子配合我演了一出好戏,我是真开天眼,他没有法术傍身是假装的,就是要用赤日弯刀引出幕后黑手。”崔一渡不紧不慢说着,脸上总是淡定又温和。 郑弼大笑:“一派胡言!你说说看,如果能用毒药杀人,我为何还要假扮白猿行凶,这么折腾岂不麻烦?还有,你说的赤日刀和那些什么铁甲在哪里,拿出来啊?” 众人细想,确实如此。 崔一渡笑道:“因为你不仅要杀郑掌门,还要陷害如月姑娘,你想除掉这两父女!” 崔一渡语出惊人!众人面面相觑。 郑如月狠戾地看着郑弼,手掌狠狠抓起,锋利的指甲严阵以待。 郑弼脸上肌肉开始抽搐,他冲着崔一渡怒喝:“这里是青龙门,容不得你这个假道士信口雌黄!”说罢挥刀朝崔一渡飞奔袭来。 电光石火间,沈沉雁用剑格挡住郑弼的长刀,两件兵器发出尖锐的嘶鸣碰撞声。 沈沉雁沉声道:“郑二公子,先听崔道长说完,如果他诬陷你,我一定逮捕他,绝不留情。” 郑弼收起长刀:“哼,你说,如实招来!” 崔一渡对这“哼”越来越反感,我是来抓贼的,怎么成了贼人让我招供,简直岂有此理! 崔一渡看了郑如月一眼,把这些天找到的线索告诉了大家: 崔一渡趁着搜寻厉鬼的时候四处查看了各处,还到牢屋去探望绝食的郑如月。他发现郑如月正在上吊,就破窗而入救下了她。 经过崔一渡真诚的劝告,郑如月放弃了轻生的念头,把那天所发生的事告诉了崔一渡。 郑如月确实有杀郑长风之心,她回到青龙门就是为了杀郑长风夫妇,以报母亲被骗婚抛弃,以及母女被追杀的仇恨。 岂料郑夫人已经过世,她只好把仇恨统统算在郑长风身上。 但是自她到了青龙门认亲后的半年里,郑长风表现出了悔恨之心,对这个女儿百般宠爱,竭力弥补十几年的亏欠。 白猿每个月会从后山偷偷爬上来看望郑如月,半个月前她们在后山密林相见,不曾想被郑弼发现了,郑弼凭借着宝刀利刃打跑了白猿,还扬言要赶走这个妖女。 郑如月很怕没有机会报仇,决定在这个月初五晚上动手刺杀郑长风,因为每逢初五郑长风会到碧水洞密室修炼,这是最好的机会。 碧水洞里藏着本门秘籍,大量珍稀宝物,还有赤日弯刀。郑长风单单把钥匙给了郑如月,希望她能随时进来修炼。 那天子时,郑如月拿着匕首走进密室,准备趁郑长风练功的紧要关头行刺。当她进洞以后,发现郑长风脸色惨白,正一动不动坐在青玉石上。 人之将亡其言也善。 郑长风拼了性命冲破逆转的真气和她说话。他怕郑如月担心难过,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走火入魔,大限已到,只是希望女儿放下仇恨,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 他曾给郑如月许了一个好人家,是武林名门离州的张家大公子,他知道那家人一定会善待她。 郑如月想起回青龙门后,郑长风确实真心待她,终究不忍心动手杀父亲。后来她听到白猿在远处焦急地号叫,便急匆匆跑出洞外寻找白猿,一不留心把玉簪掉在密室的地上。 第二天就听说父亲惨死密室,自己也被当作杀人犯关了起来。她以为父亲是因为练功走火入魔自己抓伤的,没想到有人竟然陷害白猿杀人,她自然也摆脱不了帮凶的嫌疑。 郑如月说白猿天性善良,是绝不会杀人的,白猿也知道郑长风这些日子对这个女儿无微不至,更没有理由杀人。 郑如月不善辩解,众人也没有耐心听她解释,就认定她是凶手,加上父母皆亡,青龙门上下都不待见她。她心灰意冷,对这个世界产生了厌倦之心,索性自暴自弃有了轻生的念头。 崔一渡两天前的深夜被白猿袭击,他以为自己要成为这只凶兽的爪下之鬼,岂料白猿并没有杀他,只是力道太大把他掐得喘不过气来。 白猿跳下床,朝着崔一渡一边挥手一边咕噜叫着,然后往外走几步,又回过头来挥手。崔一渡知道白猿要带他出去,于是穿上衣物跟着它来到了后山悬崖边。 借着月光,崔一渡看到白猿身上有刚愈合的刀伤,能砍伤白猿的必定是武艺高强之人。 白猿指着悬崖的石壁咕咕叫,崔一渡看见石壁上有很多藤蔓,他想白猿应该是让他顺着藤蔓往下爬。 崔一渡有些胆怯,这么深的悬崖,倘若这些藤蔓不牢靠,自己岂不摔得粉碎? 白猿看懂了崔一渡的心思,蹲下来背朝着崔一渡咕咕叫。崔一渡称赞了一声“乖”,就趴在白猿背上紧紧搂着它的脖子,由着白猿一跃而下。 石壁上的藤蔓很牢固,白猿攀着藤蔓很快爬到了二十来丈深的地方。这里有一个山洞,崔一渡点燃火折子往里走。白猿把人送到洞口之后就继续往下跳开了。 崔一渡在洞里发现了一套用动物毛皮做成的白色衣裤,旁边放着一副尖利铁甲手套和鞋套,外形看来跟白猿的手脚一样粗大。 有人假扮白猿行凶! 崔一渡打开兽皮衣服,里面裹着金光闪闪的赤日弯刀。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把郑家相关人员逐一过滤了一遍。 崔一渡脱下外套打算把证物打包带回去,无奈这些东西有些分量,他便取了弯刀和一只手套鞋套带走,其余的留在了洞里。 他在洞口发现了一棵枯树,枯树上方有一股清泉缓缓滴着水,地面长满了青苔,如果不是手脚快,及时抓住枯树枝,他就滑出去了。 崔一渡定住身子后,发现手里薅着的枯枝上挂着一块布料,他想应该是凶手爬石壁不慎刮烂衣服留下的。 崔一渡给大家讲到这里的时候有些愤怒,眼圈都红了。 他说那白猿跳下去之后就没有再上来,把他一个人扔在寒风刺骨的悬崖里。他呼喊白猿也没有回应,只好一边骂着“不讲武德的臭猴子”,一边吃力地踩着石壁攀着藤蔓往上爬。 “你们说说看,我容易吗?我爬了两个时辰才上来,滑下去六次,吹了两个时辰的寒风,那天我的命都没了。阿——嚏——”崔一渡越说越激动,鼻涕喷涌而出。 大家默不作声,各自在心里琢磨着。 江斯南只觉得忍笑忍得肠子痛,使劲咬着嘴唇不发出声音,但肚子却在抖动着。 第24章 子夜妖物:武德1 郑旭炀问:“那布料在何处?” 崔一渡从袖子里掏出来摊在手上:“狼州彩衣坊出品的‘玉华绢’,如碧玉般光洁丝滑。因为‘玉华’产量极低,仅限于竞价出售,去年‘玉华’竞价后卖到了一千两银子一匹。 “彩衣坊一年只出品各色‘玉华’共计十匹,都供给了出价最高的郑二公子,连郑掌门和老夫人都没有这个待遇。二公子,我没说错吧。” 郑弼脸色发白,他身上正穿着“玉华”服,虽然在兄长丧期只能穿素色衣服,但仍难掩盖“玉华”低调而奢华的光芒。 但郑弼很快反驳:“你怎么知道彩衣坊的‘玉华绢’都卖给了我,商家就不能暗中卖给他人?你又凭什么拿着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就来污蔑本公子。” 崔一渡又从另一个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看里面是几块药渣。 “红花、三七、马钱子、桃仁、当归、苏木,”崔一渡捡起药渣说道,“这都是治疗外伤的良药,我是在厨房倒掉的药渣里捡起来的。你那天伤得不轻,养了半个月应该还没痊愈吧?” 郑弼脸色愈发苍白:“什么受伤,谁受伤了?我只是外出谈生意染上了风寒。” 崔一渡笑道:“你的药渣里治疗风寒的药材不足三成,其余全是治外伤的药。看来白猿的爪子确实厉害。” 众人惊愕地看着崔一渡,他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崔一渡说道:“半个多月前,郑二公子在后山发现了白猿和如月姑娘相见,就砍伤了白猿,但他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自己的身上必定有白猿留下的伤痕。” 众人看着郑如月,郑如月点点头:“崔先生所言非虚。” 郑弼的双腿有些颤抖。 崔一渡趁热打铁:“郑弼发现这是一个杀人栽赃的好机会,就以外出谈生意为由离开了青龙门,他其实并没有走远,而是藏了起来,一边养伤,一边打造了这副锋利的铁甲手套和脚套。” “哈哈哈!”郑弼忍不住了,“你可真会编故事,不去写传记真是屈才!我去舜东狼州找紫纱楼游老板谈生意,要不你去把他请过来对质?” 江斯南在一旁开始着急:“把他衣服扒了看看有没有伤。” “混账!”郑弼挥了一下手中的宝刀,“我看你小子是活腻了。” “你……”江斯南赶紧拔剑做出防御的姿势。 崔一渡问:“郑二公子,你那天告诉我是走了中部官道去的狼州,不假吧?” 郑弼不假思索说道:“我是走的中部山路,来回节省了五天路程,不好吗?” 崔一渡叹了口气,“不巧了,中部的五郡暴雨连连,去舜东的必经之路横断岭上多处塌方,那里的山路早就被泥石流掩埋了,我在那边有好几场法事都因为这暴雨而推掉了。” 郑弼:“你……” 郑旭炀皱着眉头:“二叔,你果然说谎了。” 崔一渡连连紧逼:“你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威来县私下置办的宅子里养伤,桃红、柳绿两个包养的妓女在照顾你,她们还给你缝制了兽皮套装,就是手工差了点。这是沈大人下山后刚查到的线索。” 郑弼气得脸色变成了菜色:“你……” 他说到这里,心中称赞沈沉雁的查案能力,给他提供了这个重要的线索。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沈沉雁,沈沉雁点了点头表示赞成。 崔一渡说道:“你之前对郑掌门下了毒,预测到他在初五那天毒发,就戴着铁甲穿好兽皮,从后山悬崖攀着藤蔓爬了上来。白猿发现了你,它恐惧得大声嚎叫,把正在碧水洞里的如月姑娘唤了出去。 “如月姑娘走得匆匆,忘记了关闭石门,正好方便你进去。凭着郑掌门高深的内力,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但那天他毒发了导致不能动弹和大喊,你便用铁甲割破他脖子轻松取了他性命,之后又划破他全身造成白猿杀人的假象,还留下一些白毛当证据。” 郑旭炀忍不住了,冲着郑弼大声喝道:“你说,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 郑弼冷笑着:“这都是他的一面之词,我是有外伤,但不是白猿所伤。铁甲和弯刀在哪里?他凭什么说是我的铁甲?” 郑如月气得全身发抖:“分明你伤了白猿,也被它的爪子划伤,你怎么就不承认?真是无耻!” 崔一渡从床底掏出赤日弯刀和一只铁手套和脚套,“二公子,证据在这里,兽皮还在洞里,要不要爬下去看看?” 郑弼轻蔑地转过脸:“纯属污蔑,你看见我杀人了?事实是白猿和郑如月杀的人,这些东西说不定是她的。信不信我现在就剁了你!” 崔一渡立马躲在沈沉雁身后,探出脑袋说道:“大家发现了不少兽印,以为那就是白猿的脚印,其实那些脚印深的才是白猿的,因为它够大够重。人穿着铁鞋套踩上去的脚印很浅,所以碧水洞外草地上的脚印是人踩上去的。 “白猿根本没去那里,它怕惊扰众人不敢乱跑,只在如月姑娘的院里和后山活动过,两个地方和之间的泥路上才有深深的白猿脚印!” 郑如月走上前质问:“我们父女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他,还要陷害我?” 郑弼仍不承认:“这是姓崔的在青龙门挑拨离间,没看出来吗?我确实和你父女没有仇,我怎么可能杀人栽赃呢?还先毒药后铁甲,编排得倒是惊心动魄。” 崔一渡想,此人的脸皮必定厚过城墙,见了棺材还不落泪。 崔一渡问:“二公子,你那种‘天下奇毒’在哪里买的,还有没有存货匀给我一点,我若遇到歹人好毒死他。” 郑弼不屑一顾:“你也配问这毒药的来历?哼!” 郑弼说完一怔,可恶! 他立刻补充:“我不知道你说的毒药,我也没有这种毒。” “噗——”江斯南喷了一口,他实在忍不住笑,喷完之后继续咬着唇。 沈沉雁也是嘴角弯起了弧度。 崔一渡从沈沉雁身后走出来,“既然是‘天下奇毒’,就不容易被人觉察,如果是你用的毒,你的掌上、指甲缝里,甚至身上都会沾染一些毒气。那些毒气虽然量小,但是没这么快消散,不信你看看你的指甲。” 郑弼不上当,不看自己的手,也懒得理他。 崔一渡看着郑旭炀,“劳烦青龙门弟子去寒室取一点郑掌门的手指甲过来,这毒药遇到白醋就会变红,不妨试试看。” 郑旭炀朝门人挥挥手,两个门人立刻奔向寒室。 第25章 子夜妖物:武德2 郑掌门的指甲取回来了,崔一渡拿起来看了看,然后把指甲放进盛着白醋的小碗里,那半片指甲果然变成了红色。 果然如此!江斯南崇拜地看着崔一渡,郑弼的神情却显得无比阴毒狠戾。 “郑二公子,为了洗脱你的嫌疑,请剪一片指甲验一验。”崔一道伸手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 郑弼脸呈菜青色,“我忍你很久了,我现在是青龙门代帮主,我要杀了你这个骗子替天行道!” 郑弼挥刀砍向崔一渡,沈沉雁江斯南旋即上前救人。院子里几人打成了一片,刀光剑影咣咣当当。 崔一渡躲在柱子后面瑟缩着,郑弼以一对四势不可挡,江斯南等人前后左右夹击,仍不占上风。 郑弼被包围在中间,他腾空一扫,强大的内力产生的罡风把四人逼得趔趄倒退,众人掌中刀剑已经没了章法。 崔一渡抱着柱子很是真诚地劝告:“别打了,和为贵,和为贵嘛。” 郑弼乘胜再来,他腾得更高,罡风更猛烈,倘若落下来必定把四人扫在地上。 这次,四人似乎有了默契,关键时刻趁机后退,避开了罡风。 郑弼砰的落地,他踩到什么东西脚下一滑,身子后仰晃动着胳膊,竟然四仰八叉摔在了地上。 什么情况? 沈沉雁反应迅速,一瞬间扑在了郑弼身上牢牢压住他,郑旭炀反应也算快,扑过去叠在了沈沉雁身上。江斯南见状飞跃而上,叠在了郑旭炀身上,赵恒也紧接着叠上去。 郑弼被四个男人像盖被子一样压在下面不得动弹,沈沉雁趁机点了他的穴道,刚劲狂猛的郑弼登时偃旗息鼓。 江斯南看着地面散开的豌豆大喊:“谁撒的豌豆?” 崔一渡也立马大喊:“谁撒的豌豆,讲不讲武德!” “嗯——嗯——”郑弼被压在下面连呼吸都开始变困难。 崔一渡拿起剪刀走过去,毫不客气剪下郑弼的指甲,扔到白醋里面,那指甲果然变成了红色! 这时,郑弼的脖子和额头上青筋暴凸,他几乎要翻白眼了。崔一渡让大家赶快起来,不要把人压死了。 “二叔,真是你下的毒!”郑旭炀声音在颤抖。 郑弼被扶了起来,他终于喘过气来,还是哼了一声,软弱无力地说道:“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江斯南问崔一渡:“你怎么知道‘天下奇毒’遇到白醋会变色?” 崔一渡笑而不语,心想,这毒药遇到白醋变不变色我不知道,但蝶豆花遇到白醋当然会变色。我在两个人的指甲上都抹了蝶豆花粉,这可是我施法用的宝贝。不使点手段这个厚脸皮怎么会招供?这叫“兵不厌诈”。 崔一渡那狡黠的眼神分明是在劝诫江斯南,小娃娃到处瞎跑作甚,回家多读点书吧。 郑如月走过来质问:“为何杀我父亲,为何陷害我?你说,你说啊!” 郑弼又是哼,把脖子扭到一边不再作声。 沈沉雁走到众人中间,“我来帮他说吧。” 众人期待地看着沈捕头,这时候吴长老扶着老夫人也赶过来了。 沈沉雁从怀里取出一张纸展示给众人看,不急不慢说道:“昨天我回县衙接手了一份状纸,钱庄高老板状告青龙门郑弼,欠债十万两白银多次催讨无果,而郑弼在外面的宅子和田产早已经抵押给他人,再无资产偿还给高老板。高老板告到官府,要官府出面向郑弼催讨欠款。” 啊? 众人大吃一惊,老夫人如遭雷殛差点摔倒。 沈沉雁说道:“我在青龙门查到你经常贪墨公款,用来维持奢靡的生活,这点吴长老可以作证,是不是,吴长老?” 吴长老点点头:“我们看在眼里都不敢说,掌门痴迷武学又从来不管这些,只好任由二公子胡来。” 沈沉雁目光凌厉地瞪着郑弼:“你包养妓女,嗜赌成性,对郑掌门承诺给如月姑娘百万银子做嫁妆极为不满,这是你杀他父女俩的动机。 “除掉了他们,你就是代掌门,控制着青龙门的财权,假以时日,恐怕连郑小公子都要除掉吧?” “你,你——你这个畜生!”老夫人指着郑弼痛哭起来。 郑弼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角都流泪:“没错,我就是要除掉郑长风和他的儿女。他根本不配当这个掌门!我们青龙门世世代代是工匠,我们的生存之道是铸造神兵利器赚取天下财富。他当掌门却不务正业,一心要练什么绝世神功,他一个打铁的也配!” 吴长老沉不住气了:“二公子,你怎知掌门的宏图大志?对他而言,‘郑掌门’只是江湖上虚伪的客套,他想要的是尊荣,来自武林豪杰的一声‘郑大侠’,而不是出自工匠世家的‘郑师傅’。 “掌门还说过,郑家所铸造的绝世神兵要配得上郑家的绝世武艺。他这些年拼命练功不就是为了光耀门楣吗?” “闭嘴!”郑弼越听越气愤,“没有钱哪里来尊荣!父亲在的时候青龙门多富足,他呢,只允许一年出一件兵器,我们都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他倒好,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干,这几年如果不是我把库房的兵器悄悄拿出去卖,哪有你们吃香喝辣的? “他把一个野生的女儿当宝贝宠着,一开口就要给一百万。你们去库房看看,就算把老夫人的陪嫁卖了也凑不齐一百万啊!” 郑旭炀红着眼睛啜泣:“你就为了钱戕害兄长侄女,今后还打算杀我?” 郑弼冷笑道:“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天之大道。” 郑如月挥舞长指甲冲过去:“我杀了你!” 郑弼轻蔑一闪,冷哼道:“就凭你?”说罢,运起全身力道,真气冲破被封住的穴位,纵身一跃,几步跳到了三丈开外。 郑如月立马追过去和郑弼展开殊死搏斗。江斯南四人反应过来,也跟在了后面。当他们逼近时,武功高强的郑弼已经把郑如月擒拿住。 “大家都别动,否则我捏断这丫头的脖子。”郑弼挟持着郑如月往外走。 众人在后面缓慢跟着,生怕郑弼会伤害郑如月。 这时候,却见一道白影骤然掠入,正是那只通灵白猿,猛地扑向郑弼,爪牙并用,逼得他连连后退。白猿眼中闪烁着怒火,仿佛在为郑长风父女报仇。 郑弼怒吼着挥掌反击,白猿着急得嗷嗷叫,龇牙咧嘴纵身猛扑过去。它哪里懂得如何解救人质,它只想抢下郑如月。 之前郑弼和白猿就有过一场恶斗,他对白猿的套路早已摸清。白猿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靠的全是蛮力,自己早已琢磨透它的破绽。 为了避开沈沉雁等人的进攻,他拉着郑如月避开白猿的一个猛扑,随后将郑如月一把举起,用力抛向人群,众人赶紧扔了兵器,接住郑如月。 郑弼趁机挥刀砍向白猿,一青一白两道影子在众人面前跳跃闪动。 当众人放下郑如月,立刻捡起兵器朝郑弼奔过去时,白猿已经被割断了脖子上的动脉,血流如注,染红了皮毛,身子摇摇欲坠。 众人大惊,立马刺向郑弼。郑弼跃起来用力一蹬,把白猿踹过去,他们赶紧接住沉重的白猿,身子趔趄后退,差点摔倒,郑弼则趁机施展轻功逃走。 白猿虚弱地喘息着,它艰难地伸出双臂要抱郑如月,眼泪成行打湿了脸上的长毛。郑如月吓得全身发颤,她蹲下来拉着白猿的手掌:“不怕,没事了,我们回家去。” 不多时,白猿的双臂终是垂了下去。 斯情斯景,沈沉雁江斯南等人无不摇头叹息,崔一渡闭上眼嘴里念起经来。 正当众人伤感之际,郑弼不知从哪里钻出来,飞跃进房,拿起桌子上的赤日弯刀破窗而出。众人赶紧追过去,但郑弼轻功了得,在黑暗的林子里时隐时现,不多时便把后面追赶之人甩开。 院子里一片狼藉,老夫人晕倒,郑如月抱着白猿的尸身哭得撕心裂肺。 第26章 子夜妖物:幽兰神根 白猿火化那天,郑如月站在火堆边竟然笑了,她笑得声嘶力竭面容扭曲。 郑旭炀曾经多么希望妹妹能给大家一个笑脸,今天她终于笑了,但那无比瘆人的笑容似一把利刃插在他胸口,痛得抽搐。 郑如月抱起装着白猿骨灰的坛子一声不吭下山了,据说青龙门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这个姑娘。 二十年后,江湖升起一颗新星——圆月派,主人是一个貌美又阴邪的女人,自创的灵爪神功横扫武林。这个女人的门人皆为女子,专门惩治始乱终弃的花心男人,一爪子下去命根子就没了。 真是恐怖邪恶得很!当然这是后话了。 江斯南和沈沉雁告别郑家后,崔一渡还在青龙门调养了几天。他给郑掌门超度了亡灵,让掌门顺利落葬。郑家人对这个恩人无比感激。 崔一渡在青龙门前后待了十日后提出辞行,他讨要酬金时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心想自己身心俱疲,怎么也得要一百两银子来补偿。 老夫人却说道长只要一千两这么少啊,她实在不忍心,又额外赠送了两颗金刚石。崔一渡乐开了花,心里盘算着这两颗金刚石至少价值两千两。 赵恒给崔一渡打包了肉干美酒,把崔一渡客房衣橱的几套衣服也一并收拾好装进了他的包袱里。 崔一渡谢绝了郑家安排的马车独自上路。他边走边把玩着匕首,这是他养病期间自己设计款式,并找青龙门最好的铸剑师打造的。 搂草打兔子。来都来了,总不能亏待自己。 崔一渡路过往生林边缘,想起那日看到的鬼火,一种直觉牵引他向林子中间走去。 这是古战场,几百年前的尸骨已经深埋,除非有人挖开厚厚的泥土层,否则很难升起鬼火。那天的鬼火明显是从浅土层里钻出来的,埋尸时间不会太久,而且里面腐烂的尸身应该也不少。 这个林子长期阴暗不见阳光,属于“绝户地”,东侧的山丘呈现“白虎捶胸”之状,百姓是不会把过世的家人葬到这里的。 除非? 他依稀记得当时马车停靠的位置,在那里四下查看。他发现有一块约莫一丈见方的地面跟其他地面不同,虽然也长了青草,但青草明显不如其他地方的青草整齐密集,地面不平整,有翻过土的迹象。 他从书笈里面取出一把铁铲,掏出两根一寸长的木棒和铁管接头,三下五除二就把木棒拼接在铲子上。 泥土被挖开,泥坑里面躺着三具腐烂发黑的尸体!看样子应该死了三个月。 “海天镖局?” “下毒!” 海天镖局只做押镖生意,从不参与武林纷争,反而在武林颇有人缘,为何遭此毒手? 这里寒凉阴冷,崔一渡觉得浑身透凉,迅速把泥土填回去,收拾起工具朝着往生林外走去。 身后,几缕蓝幽幽的鬼火又从泥土里冒了出来。 崔一渡没有回威来镇,他在岔路口的农家雇了一头毛驴朝竹村而去。 竹村位于威来县南边三十里的山区里,上百里的翠竹绵延如浪,翻滚的竹海中寥寥几户人家的炊烟给这里平添了人气。 在一块开阔的坪坝中,一位须发花白、面如冠玉,约莫五六十岁的老人坐在轮椅上晒太阳,旁边坐着一个青年正和老人说着话。 “顾皓!”崔一渡喊道。 青年转过头,见是崔一渡,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忙起身迎了上来:“公子回来了!” 崔一渡“嗯”了一声,把毛驴和书笈递给了顾皓。他走到老人身边,轻声说道:“父亲,我回来了。” 老人一动不动,眼皮也没有眨,但能看到他脸上是宁静的。 这是个活死人。 一位长须银发、面容慈祥的老人站在门口,朝崔一渡微笑着:“你回来了?药汤已经备好,可以沐浴了。” 崔一渡把父亲抱到屋里的药浴桶里,用勺子盛着药汤小心翼翼淋在老人头上,屋子里氤氲着浓浓的草药香味。 崔一渡一边给老人按摩手臂,一边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父亲,我去青龙门做了一场法事,郑老夫人很满意,赏了我好多银子。我还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少年……” 崔一渡向老人讲述的都是些有趣的事情,至于郑弼下毒杀人、往生林埋尸这些惊骇之事,他只字不提。 老人没有丝毫反应,但崔一渡知道父亲此时一定是开心的。 没有什么比和家人团聚更值得欣慰了。 崔一渡把老人穿好衣服抱上了床,安顿好之后就和另外一个老人在院落东侧的偏厅喝酒。 崔一渡把银子和金刚石递给他,“伯父,这些钱你拿着。” 这位老人是江湖大名鼎鼎的岐黄妙手何佑清,据说有肉白骨活死人的本事,被尊为“何神医”。 “我和你父亲是多年至交,我怎能要你的银子?”何佑清把钱袋推回给崔一渡。 崔一渡给何佑清斟了一杯酒,说道:“正是因为您是我父亲的至交,我更应该这样。这些年为了救治父亲,您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父亲本是垂死之人,经过何佑清的救治暂时保住了性命。这些年,何佑清为了给父亲购买续命的药,耗尽家财,连医馆和房舍、田地也抵押出去。何佑清从未有过怨言,而是陪着父亲隐居,悉心照顾着父亲。 每次想到这里,崔一渡心中都涌起无尽的感激与愧疚。 何佑清叹了一口气:“也罢,我看上了一棵百年老山参,正好可以买回来给你父亲提气。你要有准备,他最多只能熬两年。” 崔一渡眼圈红了:“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都要为父亲找到灵药。” 何佑清问:“你的身子如何了?”崔一渡深吸一口气,稳住情绪:“还好,只是有些疲惫。多亏了您的调理, “我无恙,不必担心。”崔一渡说道,“我查过知讯山庄的密卷,西域有一种灵草叫‘幽澜神根’,开的花可以治奇症活死人。” 何佑清捋着长胡子:“有些奇药确实可以让刚刚落气之人活过来,人死多时却不可能被救活。 “至于这个‘幽澜神根’,只是西域几百年前的传说,没有人知道真假。中原的医书里面没有记载,朝廷收到西域进贡的医书里也没有任何与这种灵草有关的记录。 “况且西域十六国地域辽阔,地形复杂,文字语言也不通,如何寻找传说中的灵草?” 何佑清说着,抓起崔一渡的手腕开始号脉,“前几日是不是又病了?你万万不可过度操劳……” “伯父无须担心,这点风寒已经养好了,我今后会注意的。” 何佑清拿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这是我最新研制的固本丹,紧要关头能暂时保住性命,还可以帮助你增强体质。每月一粒,别忘了。” 崔一渡接过丹药,心中感动:“多谢伯父。” 第27章 怪异的鬼火:大师是嫌犯 崔一渡在竹屋陪着父亲住了一宿,第二天清早便骑着毛驴回威来县。 前锋巷子里挤满了人,街坊们堵在陈家宅子面前议论纷纷。 陈家宅子的后院在今天黎明时被烧了。大火吞噬了后院几间房子,火苗蔓延到前院,幸好众人灭火及时,前院的几间房算是保住了。 崔一渡大呼不好,他住的房间被烧得只剩下残垣断壁,焦黑的梁柱正冒着黑烟。 “劳驾让一让!”崔一渡拨开人群往前走,只见满目疮痍的院子里躺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陈老爹在一旁嚎啕大哭。 “官差大哥,发生了什么事?”崔一渡询问门口站着的几个捕快。 一个捕快上下打量着崔一渡:“你就是住在陈寡妇后院里的那个崔道长?” “正是。” “兄弟们,”捕快一挥手,“把这个杀人放火的淫贼给我拿了!” 崔一渡被五花大绑推搡着往前走,他惊恐不已扭过身子:“冤枉啊,我犯了什么事要抓我啊?” 崔一渡边走边喊冤,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胡同很快被堵得水泄不通。 捕快烦躁不已,冲着崔一渡喝道:“喊什么喊,到了衙门见了老爷自然有你喊冤说理的机会。再不老实就地打板子!” 崔一渡生怕挨打不再说话,只好跟着众捕快往外走。 崔一渡在威来县小有名气,大家认为他是有真本事、诚实又热心的道长,又因为崔道长足够贫穷,寒酸的衣食住行证明他绝不是蒙骗钱财之人。 这样有人品有修为的道长,怎会造下杀人放火的罪业? 街坊们把捕快堵在胡同口,众人七嘴八舌为崔一渡辩护: “你们会不会抓人啊?怎么能抓崔大师,他可是得道的真人!” “你们善恶不分,不怕大师做法惩治你们吗?” “快给大师松绑,让他算一算凶手到底是谁。要是耽误了时机,凶手跑了谁担当得起?”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胡同里喧闹不已,更有拉住捕快衣衫不让走的,捕快索性拔刀相向:“闪开,闪开,阻拦公务者统统逮捕!” 人群挤挤推推开始躁动起来,崔一渡被撞了个趔趄。 崔一渡重心不稳,“哎呀”一声眼见就要摔倒了,一双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扶住了他。 崔一渡转头一看:“沈大人!” “崔道长?”沈沉雁看着半个身子被绑成粽子状的崔一渡不禁诧异。 沈沉雁那日离开青龙门后接到委派任务外出公干,今日刚回衙门便得知这里出了人命案子,他连一口热茶都没来得及喝,就忙不迭地赶过来。 捕快一见是自己的头儿,连忙说道:“老大,陈寡妇被烧死在崔一渡房间里,他是最大的嫌疑人。陈家后院其他几人今早已经被带走了,我们等了一上午终于等到他回来。” “沈大人,我不是凶手,我今日刚从青龙门回来就遇到这事,我是冤枉的。”崔一渡辩解道。 沈沉雁眉头紧锁,审视着崔一渡:“先将崔道长带回衙门, 自青龙门认识崔一渡后,沈沉雁对此人颇有好感。他觉得崔一渡机智过人有胆有识,与见过的一些江湖术士大有不同,绝非等闲之辈。 但沈沉雁是捕头,他做事以律法为准绳,不会以个人好恶妄加揣测。崔一渡确实有很大的嫌疑,只能秉公办理先拘回衙门审问。 沈沉雁肃然道:“崔道长,国有国法,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放你走。”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但是你看这个案发现场有很多线索需要及时提取,倘若时间拖久了,这些线索就会变模糊甚至被抹掉。” 沈沉雁知道第一时间勘查现场的重要性,说道:“我得到消息即刻赶过来,就是为了现场取证。” “沈大人,请让我协助检查这里吧,多一双眼睛也是好的,我也想自证清白啊。”崔一渡态度极为真诚。 沈沉雁想到此人在青龙门凶案中表现出的才干确实让人叹服,倘若他不是凶手倒真是一个得力的帮手。 沈沉雁踌躇片刻,最终令捕快给崔一渡松了绑。 他警告崔一渡:“你仔细查看,不可破坏现场,否则你不但洗脱不了嫌疑,还会罪加一等。” “明白,放心吧沈大人,人命关天我岂敢造次?”崔一渡很是感激。 “老大,我俩看着崔一渡,你放心吧,他跑不了。”两个衙役走到崔一渡两侧。 “好,你们去查吧。” 大庭广众之下尸检多有不便,沈沉雁命令手下再次升起四方帷幕把尸体遮挡起来。 崔一渡揭开盖尸布,陈娘子的头发和脸已经被烧毁,散发出一股恶心的焦味。陈娘子的衣袍虽然被烧得不成样,但剥开四肢上的衣料碎渣,还能看到相对完整的皮肤。 崔一渡想起这个房东娘子真诚待他,胸口不禁钝痛起来。 他用银针刺探陈娘子的鼻孔和胸腹,又检查了全身,得出了和仵作同样的结果:陈娘子鼻孔里有迷药的痕迹,从她身上没有被烧毁的四肢来看,陈娘子生前应该没有反抗过,她是在昏迷状态下被奸污,之后又被焚烧的。 陈家大宅有两个院子,陈老爹和陈娘子住在前院,崔一渡和赵狗儿、王木匠、孙福是租客,他们四人住在后院。 原本后院是陈娘子和他相公居住之地,自从三年前陈娘子的相公爬到屋顶打扫落叶坠地而亡后,陈娘子便搬到了前院居住。 屋子长期无人住自然会荒废,陈娘子便把后院几间房以低廉价格出租给了崔一渡等人。 陈娘子是一个生活讲究之人,以前居住在后院时,把这里装扮得颇有美感,院里种上花草,藤蔓爬满木栅栏。 自打这四个单身汉住进来以后,垃圾裤衩臭袜子满院扔,花草全枯死,花园成了黄狗拉屎撒尿的茅房。 更有甚者,王木匠索性搭了一个棚子在下面做木工活,木材木屑堆了一地。陈娘子多次怒骂无果。这院子死过人确实很难出租,她只好任由这几人糟蹋房子。 这里只有崔一渡有教养爱干净,其他人真是让陈娘子厌烦至极。除了收房租她几乎不会到后院来。 后来王木匠把废料木材和木屑清理到了院子外面,原本生机勃勃的花藤栅栏也被高高叠起的废木料遮挡无余。 前后两个院子有一堵墙隔开,墙上的木门已经被焚毁,崔一渡从门上取下一个东西端详,这是一把烧得变形的铜锁,铜锁已然被撬开。 大火是从后院蔓延到前院的,前院的连廊被焚烧殆尽,所幸事发之时众人发现及时迅速灭了火,大火没有烧到陈老爹父女居住的几间屋子。 沈沉雁也在院子里里外外查看。他检查了院中的水井,看到崔一渡此刻蹲在被焚毁的栅栏外发呆,那人在地上刨着什么,还拿起不知是石头还是什么的东西仔细翻看。 第28章 怪异的鬼火:审讯1 沈沉雁抓起地上的泥土闻了闻,他知道这里面有磷粉燃烧后的灰,是有人用磷粉自燃来纵火! 沈沉雁问崔一渡:“崔先生有何发现?” 崔一渡递给他一块骨头:“应该是狗啃过的骨头。” “狗啃过的骨头?”沈沉雁接过来看了看,“你觉得这块骨头有问题?” 崔一渡摇摇头。 沈沉雁也没发现骨头有何异状,百姓把吃剩的肉骨头喂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时,一只黄狗从人群外钻了进来,崔一渡认得这是赵狗儿养的那只大黄。 大黄冲着废墟和女尸嗷嗷大叫,似乎也在为失去家园而哀恸。 陈老爹看到崔一渡在场,冲过来抓住他的衣襟发疯一样嘶吼:“你这个凶手,是你杀死了我女儿,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 陈老爹被捕快拉开,立在旁边放声痛哭:“我可怜的孩子……” 在场之人无不悲哀叹气。 崔一渡无缘无故成为杀人嫌犯,心里五味杂陈,既愤怒又无奈。他看到温和善良的陈老爹如此悲痛欲绝,不禁感到一阵酸楚,深知自己必须洗脱冤屈,还陈老爹和陈娘子公道。 崔一渡走到陈老爹面前温声安慰:“陈老爹,我不是凶手。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陈娘子公道。” 陈老爹看了崔一渡一眼,把头扭向一旁不再说话。 沈沉雁令人把陈家院子封禁,捕快拉着再次被五花大绑的崔一渡离开了这里。 不少关心崔一渡的街坊邻居尾随其后,朝衙门蜂拥而去。 县衙大堂门口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衙役维持着秩序,让大家静下来等待县令审案子。 大堂上跪着四个杀人嫌犯,分别是崔一渡、王木匠、赵狗儿和孙福。 胡县令打了一个哈欠,把惊堂木拍得啪啪响:“你们每个人都有杀害陈寡妇的嫌疑,还偷了她的翡翠手镯,一个个都给我招来,到底是谁奸淫放火杀人毁尸?倘若敢说假话,大刑伺候!” 崔一渡抿了抿嘴,哪有这样傻的凶手,还排着队主动招供呢。 外面的百姓开始哗然,甚至有人捂嘴偷笑。 沈沉雁皱了皱眉头,咳嗽了两声。 胡县令看了沈沉雁一眼,似乎觉察到什么,旋即补充了一句:“兴许你们是团伙作案,是也不是?说!” 堂外百姓哈哈大笑起来。 啪——惊堂木又是重重地拍了下去。 “肃静,肃静!公堂内不得喧哗,如有违者杖责二十!” 崔一渡觉得一阵耳鸣,他赶了半日的路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现在被这惊堂木震得有些眩晕。 沈沉雁有些着急:“胡大人,可以让他们一个个交代昨日晚上都在何处,做了什么,有何人可以作证。” “对,对!”胡县令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们一个个说,昨晚都在哪里,做了什么事,何人可以作证!倘若敢说假话大刑伺候!” 啪——惊堂木又落了下来。 崔一渡跪在下面身姿有些不稳,他惧怕这炸脑的声音,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赵狗儿抢先一步。 “大人,昨天夜里亥时三刻我就躺下睡觉了,和我同住一间房的孙福能证明,他也是这个时辰就寝的。”赵狗儿用胳膊碰了碰跪在身旁的孙福。 “是的,是的,”孙福说道,“我们合租一间屋子,我和赵狗儿都是那个时辰吹灯就寝的。我们睡到卯时就被外面嘈杂声吵醒了。” “后来王木匠来推门把我们叫醒,是院子里着了火,”赵狗儿神色紧张,“那大火太吓人了。” “我们三人从院里水井打水救火,邻居们也过来帮忙把火扑灭了,谁知陈寡妇躺在崔道长的床上被烧死了。”孙福补充着。 胡县令问:“王木匠,你昨日晚上在干什么?” 王木匠说道:“我木工活做得很晚,到了子时才得空休息。睡到天快亮的时候被一股浓烟熏醒了,我一看外面着火了就大声呼喊救火,后来街坊邻居都醒来帮忙灭火。” 胡县令琢磨片刻,说道:“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证明你晚上灭灯后是否在睡觉,对吗?” “我……”王木匠面露难色,“我一个人住一间房,我也不知找谁来证明自己睡着了。” 胡县令喝道:“哼,这么说来,你也是重大嫌疑人。” 王木匠连连作揖:“大人明鉴,我没有杀人,我虽然睡得晚,但真的是被烟火熏醒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那陈寡妇是死在崔道长房里的,他才是最大嫌疑人。” 胡县令看着崔一渡:“也是,你的房间里死了人,凶手不是你是谁?你招还是不招?” 惊堂木啪的一声又来了。 崔一渡甩了甩头,把眩晕调节了一下:“大人冤枉啊,我这些日子去了青龙门给过世的郑掌门做法事,我是今日上午才回来,一到陈家院子才知道这件事,哦,沈大人可以作证。” 崔一渡眼巴巴地望着沈沉雁。 沈沉雁说道:“崔一渡前阵子确实在青龙门做道场,但是我只能证明他在那里待了五日,后面几日我已经返回威来县,不知道之后他在青龙门的情况。” 崔一渡补充道:“我在青龙门做法事伤了元气,又染了风寒,就在那里多休养了五日,郑小公子可以做证。” 沈沉雁颔首:“好,我这就飞鸽传书请郑旭炀公子前来作证。” 胡县令传胡同口的李老汉前来作证,李老汉是这条街卖开水的人。 这边的百姓起床做早饭的时间较晚,对于不少早起之人,他们需要热水洗脸或者泡点茶梗漱口,又不舍得专门生火烧水,便有了卖开水的营生。每天黎明前李老汉就在胡同口摆摊给早起之人提供开水。 李老汉说道:“就在今日天亮前我刚摆好摊子,就看到陈家院子外燃起了一团蓝幽幽的火,我听老人讲过这是鬼火。当时我很害怕,摊子都没来得及收,就跑回家躲起来。后来没多久就听到街坊大喊救火,原来是鬼火把陈家院子给烧了。” 胡县令纳闷:“鬼火?” 李老汉点头:“确实是鬼火,蓝幽幽的,飘在空中很可怕。” 胡县令问:“你可看到有人在场,或者是什么人放的火?” 李老汉摇摇头:“没有看到人,只看到了火。” 赵狗儿见缝插针:“大人,这崔一渡懂阴阳之术,这鬼火说不定就是他放的。” 崔一渡面露愠色:“赵狗儿,你不能胡说,无凭无据怎能如此污蔑我!” 孙福环视众人:“你们想,院子外面没有人,这热热闹闹的胡同平白无故怎么燃起了鬼火?一定是有人在做法放火。” 崔一渡很生气:“孙福,你看见谁做法放火了?我告诉你,得道之人是不得滥用术法伤害无辜的,否则阎王爷定要剥了他的皮,让他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我……”孙福嗫嚅着。 赵狗儿说道:“这里就你懂法术,要说鬼火不是你放的,谁相信!” 崔一渡瞪了他一眼,不想再说什么。 第29章 怪异的鬼火:审讯2 沈沉雁问崔一渡:“你说过去十日里都在青龙门,那昨日你到哪里去了?” 崔一渡昨日早上离开青龙门去了竹村,这件事情他万万说不得。 “回沈大人,我昨日早上告别青龙门就往威来县赶路。我想少走十几里路,就穿过往生林,谁知……”崔一渡说到这里有些局促不安,脸色开始苍白起来。 胡县令不耐烦了:“快说,别支支吾吾的,莫不成你的谎话编排不圆转了。”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回大人,我在往生林遇到鬼火,还遇到鬼打墙迷了路。” 胡县令也听闻过往生林曾有鬼火之事,不禁愕然:“又是鬼火?还鬼打墙?” “千真万确有鬼火和鬼打墙!我那日在林子里遇到鬼打墙之后就迷路了,走了大半日都没有走出来。我后来实在是累极了就晕厥过去,到了第二日我醒来以后才找到出口走出去。”崔一渡绘声绘色描述着,似乎真的被鬼打墙给绕晕了。 沈沉雁看着眼前这个羸弱的道长,想起他确实身体太过虚弱,在青龙门也曾晕倒过。但此人嘴里所说的“鬼打墙”他是断然不信。 胡县令听得有些迷糊:“谁能证明你说的话?” 崔一渡蹙眉摇头:“我是一个人走的路,没人能证明。” 胡县令冷哼一声:“这就麻烦了。” 赵狗儿着急了:“县令大人,崔一渡刚才是瞎说的,没有人能证明他是不是在往生林迷路,他是在故弄玄虚掩盖晚上杀人之事。” 崔一渡朝赵狗儿喝道:“赵狗儿你闭嘴,我说的都是事实!” 孙福在一旁说道:“崔道长没有人证,如何证明?” “胡大人,我确实遇到了鬼打墙,因为我在林子里面发现了一个很大的秘密。”崔一渡皱着眉头,脸上充满了惶恐。 “什么秘密?”胡县令问。 “我迷路之后坐下来休息,发现地面与其他处不同,鬼火就是从身下的地里冒出来的。” “哦?怎么回事?”胡县令有些好奇。 “我用罗经盘测了测,知道地下埋着古尸,我寻思着能不能从古尸身上找点值钱的东西,好回来交下个月的房租,就把地面挖开了。” 胡县令冷笑:“你人虽然瘦,胆子倒是肥,跑到古战场乱葬岗刨坟,也不怕短命。” 大舜国法有规定,盗人坟墓者重罪,古战场、乱葬岗除外。 崔一渡难为情地陪着皮笑肉不笑:“没办法,我又不是那些坑蒙钱财的假术士,实在是生活所困,生活所困。” 外面的老百姓跟着叫嚷起来: “县令大人,崔大师是好人,你不要冤枉他。” “崔大师说遇到鬼打墙就是遇到鬼打墙,他从来不会骗我们的!” “县令大人,你派人到往生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真是的!” 胡县令又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肃静!” 崔一渡面露恐慌之色:“大人,我挖开泥土后看到了……看到了……” 沈沉雁登时有种不安的感觉:“你看到了什么?” “三……三具腐烂不久的尸体。”崔一渡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看样子被吓得不轻。 “啊?”胡县令惊叫一声,“哪里来的尸体,还有三……三具,怎么回事?” “回大人,看样子那三具尸体应该是几个月前被埋的,他们穿着一样的衣物,或许是哪个门派的弟子。鬼打墙就是这三具冤魂的戾气所形成的,我被迷惑得头晕目眩,怎么也……走不出那林子。”崔一渡说话声开始颤抖起来,似乎那些冤魂就在他头上盘旋。 转移话题搅浑水,他人迷糊自己清。 崔一渡觉得这番绘声绘色的说辞,无异于抛出了一颗火雷,总能掀起点浪花方便自己潜水吧。 “什么?”胡县令差点从椅子上跌落下来。 胡县令眼前发黑,脑子一阵轰鸣,他的辖区里居然出现三具尸体,发生这样的大案,上头怪罪下来如何是好,乌纱帽啊乌纱帽! 沈沉雁记得前段日子收到的关于寻找海天镖局失踪弟子的公文,莫不成这三具尸体与海天镖局有关? 沈沉雁问崔一渡:“你可看清楚了那三具尸体穿什么样的衣物?” 崔一渡回想了一番,“是浅蓝色的袍子,腰封上的饰扣刻有浪花和太阳的图纹。” “果然是海天镖局,”沈沉雁说道,“胡大人,请让我带人到往生林查看。” 胡县令揉了揉眉心:“崔一渡,往生林之事你为何不早来报?” 崔一渡觉得很委屈,赶忙解释:“我刚从外面回来,打算吃完饭换身衣服再到衙门报案,岂料刚走到家门口就被抓到这里来了……” “行了,行了!”胡县令很烦躁,“沈捕头,你带人速速前去往生林。” “遵命!” 陈娘子的案子审问不出什么结果,又遇到往生林三条人命的大案,胡县令知道事态的严重。 三个月前刑狱司发布公文,让各地州府严查海天镖局弟子失踪之事,先有镖局的五个弟子失踪,后有海天镖局十人被杀。天下第一镖局的惨案轰动了朝野,朝廷命刑狱司彻查,全国州府皆警戒了起来。 本以为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大舜国最偏远的威来县,岂料? 胡县令登时没了心思继续审问堂上四人,宣布退堂改日再审。崔一渡等人被押入牢房待审。 在押送路上崔一渡向衙役求情:“衙役大哥,不知道能不能行个方便,把我单独关押吧,我实在不想和那几个人蹲在一起。” 衙役左右看了看,凑到崔一渡耳边小声说道:“崔道长,我知道您是无辜蒙冤的。我叫邹友邦,您是我家的恩人,我娘子用了您赠送的生子秘方生了儿子,我们全家感谢您还来不及呢。只是我公务繁忙一直没空去找您,这下巧了,在这里遇到您了,别说换一间牢房,您的伙食我都给你送最好的。” 崔一渡抱拳行礼:“邹大哥客气了,恭喜,恭喜啊。”他松了一口气,感叹着这世间因果循环,竟在此刻得到了一丝慰藉。 第30章 怪异的鬼火:妖猫 崔一渡心里一阵暖风荡漾,他坐起来大快朵颐,酒足饭饱后把烦恼抛到了九霄云外,躺在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不知睡了多久,崔一渡感觉被人踹了几脚。他睁开蒙眬的眼睛,借着微弱的油灯看到面前立着两个男人。 一人身材魁梧,虬髯须,头发乱糟糟地蓬松着,他双手抱臂胸前,一双精干的豹眼打量着崔一渡。 旁边是另外一个衙役,那衙役抬了抬下巴:“崔道长,这是新来的,你们挤一挤吧。”衙役把被子往地上一扔便锁了牢门离去。 崔一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虬髯客,他感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果不其然,那人双手铺开被子,动作麻利至极,崔一渡还没做好防御的姿势就被捂在了被子里。 唔——唔—— 崔一渡快窒息了,他开始拼命蹬腿。所幸虬髯客没打算弄死他,不多时就掀开了被子。崔一渡迅速反击掐住了此人的脖子。 嗯——嗯—— 虬髯客开始咳嗽起来,似乎被崔一渡掐痛了。大概是崔一渡没什么力道,他稍稍报了仇就松手不再掐了。 “你这个混蛋,让老子好找!”虬髯客一屁股坐下来。 “你这个怪物,能不能装扮好看一点,本山人差点没认出你。”崔一渡也没好脸色。 虬髯客哈哈大笑起来:“如何,这个妆容是不是很有气概?这胡子花了老子一百两银子。” 崔一渡摇摇头,“气概没看到,只看到一个不伦不类的响马贼。这么多年了,装扮还是如此没品位。” 这个虬髯客名叫谷枫,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神偷,人称“妖猫”。传闻此人轻功了得无孔不入,一双绿眼睛能生出迷魂之术,被他盯上一眼就会乖乖奉上珍宝。 每次案发后官府画图缉拿谷枫无果,因为他善于易容,无人知道他长什么样。 崔一渡是他的挚友,谷枫的底细崔一渡当然知道得很彻底。 谷枫其实是一个美男子,虽然拳脚武功不算上乘,但轻功却是罕见的高妙,身轻如燕踏雪无痕,又会缩骨功,故而那些达官贵人家的藏宝库经常被他问候。 谷枫那双绿眼睛是因为作案的时候在眼珠子上贴了一层薄薄的绿茹曼草藤汁做成的柔软膜片,如此增加了神秘感,又叫人无法瞧见他的真容。 那些被盗之人就编排出被“妖猫”的绿眼睛施了迷魂术,以此来减轻看守不牢的罪责。 如此以讹传讹,谷枫成了皇亲国戚官宦富豪的噩梦,妙手空空界被顶礼膜拜的大神。 谷枫也是一个极度谨慎之人,每次他干了一次大票,便要寻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上一阵,这次是衙门的班房。 他化名张二顺,以偷了李家村一农户家的牛为罪业前来自首,其实也就是刚刚把牛栅栏打开便被人发现了。 农户为人证,绑栅栏的藤索为物证,他又坦白从宽,被判打板子三十,罚银十两,入狱一个月。 谷枫偷偷支给了两个衙役各五十两的银票,打板子就走了个过场,权当给屁股上的痤疮挠痒痒。 他再从鞋子里面掏出一百两银票,指名道姓要和崔大师共押一室,理由是请他算算命,看看自己哪天能讨到老婆。 有本事的人就是这么有自由。 谷枫挑着眉:“我在威来县找了你几日,连鬼影子都没瞧到,今日才知道你小子犯事进来了。可不,我够义气吧,马上就来陪你了。” “你哪里是来找我的,你是想进来被人伺候几日。” 谷枫哈哈大笑:“知我者,崔道长也。” 崔一渡知道这层楼因为收费昂贵并没有关押其他的犯人,他看了看远处的过道,低声问:“这次你洗了哪一家?” 谷枫嗓门也压低了:“皇家!” 崔一渡有些担忧:“你到皇宫里了?” 谷枫摇摇头:“没去皇宫,我这次在华鎏道把贡品给拿走了。” “什么东西值得你去冒险,你很缺钱吗?” “我不为钱,就图个惊心动魄,这日子太平淡实在没劲。”谷枫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不以为然地抖动着身子。 “你小子真是活腻了。”崔一渡摇摇头。 谷枫转着眼珠子,一副得意的表情,“那是比喀国进贡朝廷的金刚石琉璃塔。你知道吗,上面嵌着的金刚石有鸽子蛋这么大,还有七颗呢。那宝塔价值连城,我后半辈子可以金盆洗手了。” “那也得看你能不能出手,何人敢买朝廷贡品?” “等风头没这么紧了,我拿到西域去,那边的老板已经在准备了,这个消息也是他透露给我的。”谷枫自然是胸有成竹。 “知道你门路多,还是要小心为上,就怕你有钱拿没有命去花。” 谷枫从怀里取出一张羊皮扔给崔一渡:“这个东西你要是想要就送给你。” 崔一渡铺开羊皮一看,上面画着山川河流,有些地方还有波斯文标注。 这是半张西域地图! 崔一渡问:“这地图哪里来的?” 谷枫终于正经起来:“在装琉璃塔的盒子夹缝里取出来的,上面的文字我看不懂。这地图上还有沙漠戈壁,应该是关外的地方。 “你知道的,我对这些天远地远还要动脑子去寻的东西不感兴趣,就算是宝藏我也懒得去,里面大多有机关暗器,费劲儿。况且这琉璃塔就够养活我一辈子了。我寻思着你脑子好使,兴许能看上这东西,所以找到这里来给你呀。” 崔一渡把羊皮揣进怀里,“这半张图是不是藏宝图还不能确定,得找懂波斯文的人看看。东西我先收下了,倘若真是藏宝图,今后找到宝藏分你一半。” 崔一渡知道谷枫并非贪图财富之人,他父亲曾是朝廷官员,因得罪权贵被流放病死异乡。 谷枫年少失怙颠沛流离,他憎恨朝廷和权贵,长大有了飞天遁地的本事后,便经常找那些人的不痛快。 让权贵们肝胆俱裂的“妖猫”还收养了八个孤儿,他在沛州帽子胡同被亲切地称为“谷爹爹”。 呼呼呼!呼呼呼! 谷枫把鼻子凑到崔一渡身上使劲嗅起来。 崔一渡身子往后一仰:“你这个死相,要干嘛?” “拿出来!” “什么?” “拿出来,老子还饿着肚子呢。”谷枫盯着他的大袖子。 崔一渡摸摸袖袋掏出一个布包,里面还有一小包豌豆。他前几日在青龙门山吃海喝时居然忘了还有这个东西,今日又那样惊心动魄,饿着肚子的时候也没想起来。 “狗鼻子真灵!”崔一渡笑着把布包扔给了谷枫。 一起偷摸骗,一起蹲班房,一起嚼豌豆,一起放臭屁,这就是过命的交情。 第31章 怪异的鬼火:迷药1 崔一渡在牢里待了三日,由于邹衙役外出公干,他的牢房里没了肉食美酒,二人只好吃豪华牢房里的标配佳肴——青菜白米饭。 谷枫又支了银票让狱卒买酒肉,岂料那狱卒拿了钱却不行动,气得谷枫大骂:“等几日老子出去了偷你全家!把你这个龟孙子的私房钱,把你老爹的棺材钱全部偷了。” 崔一渡则是很满足地扒着米饭往嘴里送,“青菜白米饭很好啊,你知道外面多少百姓吃不上白米饭啊。” 那是自然的,这里白吃白睡又不用交房租的日子很是惬意。 第四日午后,沈沉雁来到牢房把崔一渡领了出去。 崔一渡问:“案子查完了?我清白了可以走了吗?” 沈沉雁摇摇头:“案子还未了结,你仍然是犯罪嫌疑人。是有人交了五千两银子把你保释出去,未来三日你不得离开威来县。” “何人保释我?” “是江少侠。” “原来是那小子啊。” 崔一渡和沈沉雁正说着话,江斯南从远处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崔一渡,打趣道:“不错,红光满面的,这班房的日子不赖啊。” 崔一渡拱拱手:“多谢江少侠出手相救,这份情我先记下来了。” 沈沉雁说道:“有郑小公子作证,江少侠作保,百姓说情,胡大人还得知崔道长有拨云见日的手段,特地让你协助查案子以证清白。” 崔以渡知道这是沈沉雁在县令那里说了不少好话挣来的机会,甚是感激他:“多谢沈大人说情,请放心,我一定全力协助你破案。” 沈沉雁有些担忧,“县令只给你三日时间,倘若三日不能找到真凶和确凿的证据,你便会被定为罪魁祸首,届时要送交州府大牢治罪。” 崔以渡一如既往地从容,“我心里其实已经有数了,只不过有些地方还要再仔细探查一番。” 陈家大院不能回去了,江斯南带着崔一渡住进了一家客栈。 崔一渡一边整理从衙门领回的书笈包袱一边问:“江少侠何故要花重金把我保释出来?” 江斯南笑道:“我虽然觉得你有点……那个,却不是杀人越货之辈。” “哪个?”崔一渡不解。 “就是……神叨叨贱兮兮,有点不讲武德又有些本事的那种。” 崔一渡:“……” 这是在夸人还是在骂人,这孩子怎么说话的! 罢了,童言无忌,他是金主是恩人,姑且忍一忍吧。 “我希望崔大师能找出凶手,看看什么样的人如此残暴,也是为民除害吧。” 经过青龙门一案,江斯南发觉探案子抓坏人很有意思,当然他对眼前这个有本事的大师是有所求的,他希望崔一渡能帮助自己彻底甩掉那个阴魂不散之人。 崔一渡和江斯南正要外出寻沈沉雁,沈沈雁已经站在房门口了。三人坐在房中圆桌边讨论起案子,江斯南给二位沏着茶。 沈沉雁说道:“赵狗儿事发前几日去了鬼市询问迷药之事。” “鬼市?”江斯南登时来了兴致,“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沈沉雁说道:“舜西五州郡是大舜国的边陲,朝廷治理最薄弱的地方,鬼市位于威来县西南部,是经营非法勾当的黑市。 “这里几百年前是已亡国的红理国的皇宫所在处,因为地震导致地基下沉,宫殿逐渐陷落到地下。 “后来各国发生战乱,无数流民聚集到此地,他们把地下宫殿逐渐改造成了居所,又演变成现在的黑市。 “这里鱼龙混杂,大舜和周边国家的各色人物只要有需要都来鬼市交易。市面上不允许买卖的毒药迷药、黑火器械、阿芙蓉五石散等违禁物,以及民女孩童和奴隶,在这里统统有售卖。” 江斯南说道:“没想到这地宫还能变成罪恶的黑市,有机会我去瞧瞧。” 崔一渡问:“赵狗儿买了迷药?” “没有。他没有钱买迷药,问掌柜能不能赊给他一点,结果被掌柜打出了店铺。后来这家店铺失窃了一包迷药,掌柜气急之下让伙计吃了鞭子。” 沈沉雁不愧是舜西最有名的捕头,他曾在鬼市布下眼线,长期监视里面那些谋财害命的线索,这次查到了赵狗儿的疑点。 江斯南猜测:“莫非是赵狗儿偷了迷药,然后迷奸杀人?” 崔一渡说道:“这家店铺是做批发的,一包迷药至少半斤,可以迷倒一个先锋营,迷晕陈家几个人需求量不到两钱,剩下的迷药藏在了哪里?” 沈沉雁说道:“我仔细搜过陈家大院,没有发现剩下的迷药。” 江斯南立马想到,“肯定是凶手作案后扔了,谁还留着证据来被人抓啊。” 沈沉雁赞许:“江少侠言之有理。” 江斯南被名捕肯定,很是开心地笑了。 “这桩案子明显是劫财劫色,此人惧怕后果索性纵火毁灭证据,顺便嫁祸于人,真是用心歹毒。”崔一渡想起有这样的人就觉得闹心。 “陈娘子的翡翠手镯至今没有下落。”沈沉雁为此很苦恼。 崔一渡分析着:“陈家前后院子的隔墙木门被撬过锁,此人投药奸淫在前,又盗窃手镯,然后把陈娘子从前院搬运到后院,纵火焚烧,毁灭痕迹。” 江斯南不解:“为何要搬运陈娘子,这样做岂不很麻烦?” 崔一渡说道:“因为后院堆积了大量木材,方便纵火毁尸,更方便嫁祸他人。” 沈沉雁想起李老汉所说的鬼火,“道长可知后院外的鬼火是怎么回事?那场大火是鬼火引起,然后从外面往院子里蔓延。” “鬼火……”崔一渡蹙眉思忖着。 过了一会儿,他问沈沉雁:“那日我请大人查探榷场肉铺可有眉目?” “榷场有六家肉铺,他们都说王木匠、赵狗儿和孙福那几日并没有去他们家买肉食和骨头,榷场人多生意又忙,他们都没注意这几人。不过张老爹回乡下探亲还没有被询问到,据邻居说他明日上午能回来,到时候我再跑一趟。” 崔一渡笑道:“沈大人办事缜细不惧辛苦,实在佩服。” 第32章 怪异的鬼火:迷药2 窗外传来嘈杂之声,他俩的客房在二楼,后面是一条约莫七八尺宽的大沟渠。江斯南推开窗户往外探,只见沟渠边人山人海,大家拿着筛子竹篓往水里趟。 江斯南很诧异:“这沟渠怎么这么多鱼?” 三人疾步来到沟渠边,水面漂浮着密麻麻的死鱼,百姓正欢天喜地抓鱼。 崔一渡捞起一条死鱼取出银针刺探,那银针尖瞬间变成了灰色。 “是迷药!看样子还不少,否则也不会让这么多鱼翻了白肚。莫非鬼市失窃的迷药被扔到了沟渠里?”江斯南觉得自己愈发思维敏捷了。 崔一渡摇摇头:“不一定就是扔到沟渠里的。这沟渠环绕县城全长十来里,四通八达连着各家各户排水沟,每一处都有可能投药。” “百姓在这里洗衣洗菜,白日里聚集的人多,到了晚上还有流民下来洗澡,只有到深夜了人才会少。沟渠离陈家不近,半夜跑来扔迷药实在是费事,回去晚了还会引起其他人觉察。”沈沉雁也觉得疑点重重。 崔一渡问:“前几日这里有这么多死鱼吗?” 沈沉雁说道:“没有发现。” 江斯南想起来了,“我住在这里每日起床都看看窗外,就是今日才有死鱼。” 崔一渡看着沟渠的水哗哗向前流淌,很多地方实在想不通。他和赵狗儿四人都在牢房里待着,这些人这几日是绝不可能出来扔迷药的。 如果这是毒害陈娘子剩下的那包迷药,必定在案发前就会被扔出来以毁灭证据,为何今日才被冲到沟渠里? 难道在陈家之外还有帮凶,此人趁着众人被关押之际扔掉剩下的迷药? 如果真是这样,翡翠镯子就应该在外面,此人必定会隐藏起来躲避风头,翡翠镯子也暂时不会拿出去典当售卖。 如此,要在三日之内找到外面的帮凶更是难上加难。 崔一渡看了看鞋底踩上去的稀泥,“昨夜的雨有多大?” 牢房的窗户很小,又开在很高的墙上,崔一渡虽然也知道昨夜下了雨,但看不到外面情况,不知道雨量。 江斯南说道:“雨下得很大,整整下了一夜才停,这沟渠也是今早醒来后才发现涨水的。” 崔一渡蓦地想起什么:“走,我们回陈家大院。” 崔一渡众人来到陈家大院,又把宅子前后里外搜罗了一遍。 崔一渡问:“倘若陈娘子的翡翠镯子没有流落在外面,会藏在这宅子什么地方更妥当?” 江斯南灵光一闪:“镯子怕火,一烧就不值钱了,藏镯子的人必定会考虑到这点。此人纵火之前要把镯子藏在湿润的地方,只有这样的地方才可能护住镯子。” 江斯南生于富商之家,在鉴宝护宝方面自然有真知灼见。 “湿润的地方?”沈沉雁四下张望,朝着院子东侧的水井走去。 事发第二天沈沉雁检查过这口井,没有发现异状,也没找到丢失的镯子。 莫非自己找得不够仔细? 沈沉雁回忆那天找镯子的情景,他从井里面拉出一个木桶,桶里什么都没有。这水井四壁光滑,没有绳索绑住身子是下不去的,况且下面水很深,他没有发现有绳子伸到水底下。 沈沉雁决定下井。他固定好绳子的长度,把自己绑在绳子上,身子一纵,便跳到了井里。 沈沉雁悬在井中举着火把观察四壁,上面长满了光滑整齐的青苔,没有人蹬踩过的痕迹。他一边拉绳子让自己上升,一边伸出另一只手把井壁上的缝隙摸了个遍。 “如何?”崔一渡在井口往下探头。 “没有任何发现。”沈沉雁能再次确定下面没有镯子。 江斯南朝西侧的排水沟走去,他拿铲子和笤帚把上面残留的大火灰烬一一清除,蹲下来仔细检查沟底的砖石,一块一块敲打。他发现有一块底砖是松动的,便拔出宝剑撬开砖石。 那砖石下面的凹坑里赫然放着一个布包。 江斯南小心翼翼拿起布包,“哈!”里面是一只晶莹剔透的翡翠手镯! “在这里!”他激动不已举起手镯朝崔一渡挥着。 “江少侠果然慧眼如炬查案入神,是我大舜国可塑之才。”崔一渡朝他竖起大拇指。 江斯南笑得合不拢嘴:“小菜一碟!” 小孩子是需要鼓励和赞赏的,越是鼓励称赞越聪明肯干。在带孩子这方面,崔一渡觉得自己无师自通。 崔一渡递给江斯南一根银针,“去吧,测一测水沟靠外处砖石缝隙里面滞留的水。” 江斯南接过银针乖乖地干活。他趴在地上,卷起袖子把手臂伸得老长,捏着银针往最远处的暗沟里探去。 “有迷药!”江斯南看到探进砖缝里的银针变了色,大喊起来。 崔一渡笑道:“果然如此。都是这场大雨帮了忙。” 听他这么一说,沈沉雁和江斯南豁然开朗。 原来,这排水沟包括明沟和暗沟,前后绵延几里通往远处的大沟渠。院子里的是明沟,院子外面道路之下的是暗沟,前几日有人把多余的迷药倒在院中的明沟暗沟交接之处,然后打水冲走。 这些水并不多,一路流淌往外排,并非完全流进了远处的大沟渠,更多的水滞留在无数的砖石缝隙和壁洞中,所以对大沟渠的鱼没造成多大影响。 昨晚暴雨下了一夜,雨水把滞留在水沟缝隙、壁洞里面的迷药水冲得干干净净,大量迷药流入大沟渠,就有了今日捕鱼的壮观景象。 崔一渡拿着镯子看了看:“沈大人,劳烦你禀告县令大人,后天早上开堂审讯。” “你知道是谁了?” “八九不离十。” 江斯南拉着崔一渡的袖子:“讲一讲嘛,到底是谁?” “天机不可泄露。” “又来这一套!” 听闻崔道长成了命案的主审助理,县衙大堂门口前来旁听的百姓更多了,衙役设好围栏管控着人群。大家翘首以盼,各类人物终于登场。 胡县令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没睡好,面容憔悴萎靡不振,摊上两桩人命案子,其中一桩还是大案,这一年的吏治考核算是没辙了。 第33章 怪异的鬼火:是谁纵火1 崔一渡今日穿着道服出现在众人视野里,他身长玉立,鹤骨松姿,面容祥和,活脱脱一个得道高人的版型。 王木匠、赵狗儿和孙福跪在堂上,他们看到崔一渡今日的模样很诧异。原本和他们一样的阶下囚何时成了公堂的座上客? 阴云罩顶!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一副吃了屎的表情。 江斯南在门口抱臂而立,他等了一天多,终于等到这个崔大师来揭开谜底。 真是度日如年,那家伙就是端着架子不肯说! 啪的一声,县令的惊堂木似乎没了前几日的气场。 胡县令正想摆一下官威,无奈心中气结,烦躁不已,他朝着崔一渡和沈沉雁挥挥手:“你们说吧。” 自己还是多想想怎么讨好上司改一下今年考评的分数吧。 崔一渡朝胡县令行了一个大礼:“大人,审案之前请允许我祭天请神,保佑我威来百姓和大人您的福祉安康。” 这天下哪有开公堂摆道场的先例? 胡县令听到“保佑大人的福祉安康”后,心中一暖,他连连点头:“好好好,崔道长请!” 崔一渡请人抬出案桌摆放在堂下院坝里,上面插好三只竹立香,他很虔诚地朝着香火朝拜,又在地上火盆里一边烧黄纸一边念着咒语,之后绕着香案挥动桃木剑走圈圈。 江斯南白了他一眼,这个崔大师又来这一套! 沈沉雁自然懂得人情世故,他很有耐心地看着崔一渡做法。 法事结束,崔一渡回到堂上开始审问。 “咳咳——”崔一渡清了清嗓子,“胡大人,刚才我祭天请神,得到了神明的指示,阎王爷告诉我事发当晚陈家后院的鬼火是谁放的。” “是谁?”胡县令顿时来了精神。 其他人皆屏息凝神看着崔一渡。 崔一渡正色道:“阎王爷说,鬼是有原则的,不会随意焚烧百姓的财产,纵火者是另有其人。” 大堂一侧放着一面一人高的铜镜,寓意“公正廉明,洞察是非”。崔一渡用柳枝蘸了清水洒在铜镜上,不多时那上面竟然显现出一条狗的红色影像。 “狗?崔道长,这是何意?”胡县令疑惑不解。 “阎王爷明示,那鬼火便是赵狗儿所养的黄狗放出来的。” 啊? 这另有其人的竟然是狗? 莫非这狗不是狗,是妖? 堂上所有人听闻,觉得不可思议,凡夫俗子果然参不透天机。 其实这是崔一渡用姜黄水在铜镜上画了一条狗,泼上碱水后,姜黄水变成了红色。 崔一渡走到王木匠三人面前问道:“你们一个个如实招来,陈娘子遇害当天你们的一日两餐都吃了什么?” 众人觉得更是迷糊,这黄狗、鬼火都没搞明白,怎么又扯到三个嫌犯吃什么伙食上了?难道高人都是这么难以捉摸不走寻常路线? 三人也是一脸懵相,他们面面相觑,生怕说错什么就会招来祸端。 孙福抢着第一个回答:“我那天早上吃的是糙米糊糊,傍晚在店里吃的伙计餐,有青菜炒鸡蛋,咸菜和糙米饭。张老板和其他伙计可以作证。” 孙福在一家布行做工,到傍晚吃老板提供的免费餐,这是陈家后院众人羡慕的工作。 王木匠说道:“我早上也是冲了一碗糙米糊糊,傍晚煮了玉米面条和青菜吃。” 赵狗儿不说话,低着头直拽衣角。 “赵狗儿,”崔一渡问,“你吃了什么?” “我……”赵狗儿支支吾吾,“我没吃早餐,下午吃了……” “吃了什么?” “两个肉包子。”赵狗儿胆怯地低下头。 “啊,你哪里有钱买肉包子?”孙福喊了起来,“崔道长,他说谎,他穷得响叮当,怎么买得起肉包子?” 王木匠也跟着起哄:“他早上还朝我借钱,我没给他,他哪里来的钱,莫不是在陈寡妇那里偷的?” 孙福朝王木匠挤了挤眼:“说不定赵狗儿就是杀人凶手呢。” “你们不要血口喷人,我不是凶手!”赵狗儿急忙辩解着。 崔一渡看着眼前三人觉得十分可笑。几日前他们四人跪在堂上受审的时候,由于崔一渡外出多日,又不在事发现场救火,没有和他们在一条战线上,故而他被这三人轮番进攻,就是希望他能认罪以方便他们三人脱身。 时移势易。 现在崔一渡成了主审助理,这三个人开始转移目标,又要把赵狗儿推出来认罪。 哪有什么真诚的盟友,只有真切的利益。 崔一渡肃然问道:“赵狗儿你说,哪里来的钱买肉包子?” 赵狗儿低着头胆怯地回话:“我在榷场……偷的。我一天没吃饭很饿,实在没有办法就偷了两个包子。” 崔一渡嗯了一声:“王木匠,赵狗儿,孙福,大火之夜你们可曾听到狗叫?” “有有有!”孙福立刻回答,“那是赵狗儿养的大黄,叫了很久,吵得我很晚才睡着。” “那狗一直叫到半夜,我根本没睡好觉,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被烟火熏得醒了过来。”王木匠也想起了那天晚上的情景,面露劫后余生的庆幸之色。 赵狗儿脸色惨白:“我确实没有粮食喂狗,它饿了一天才这么叫的。但也不能说是大黄去放火啊。” 崔一渡走到铜镜边指着上面的狗影子:“各位,接下来我给大家揭秘天机,这狗是如何纵火的。” 江斯南也是很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铜镜,期待着崔一渡的高见。 “那条黄狗因为饥饿,晚上一直在叫唤,到了后半夜有人在院子外面给它投喂了肉骨头。那人把黄狗关在了栅栏外,黄狗不能把骨头叼回院子里,就在外面专心啃起来。黄狗啃完骨头之后还撒了尿,是这尿液引起了火灾。” 啊?狗尿还能引起火灾? 真是匪夷所思。在场之人无不诧异。门口百姓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啪—— “肃静!崔道长,你把话说明白!”胡县令也是听得糊里糊涂。 江斯南很担心崔一渡胡说八道下不了台,朝着他比划着手势,意思是不要再打诳语了,小心被县令重罚。 沈沉雁则是一脸淡定,他相信崔一渡不是无中生有之人。 崔一渡瞄了江斯南一眼没有搭理他。 第34章 怪异的鬼火:是谁纵火2 崔一渡从袖带里取出一个布包打开来摊在手上,“这是在后院栅栏外面的地上找到的石灰粉和磷粉,磷粉已经被烧过了,蓝色的火焰就是你们所说的鬼火。 “原本黄狗长期在院子里面的花园中排泄,但那天晚上它实在太饿,啃骨头舍不得离开,又被关在了外面,所以快到天亮时黄狗就地撒了尿。 “有人把磷粉和石灰粉埋在了地里。狗尿把浅土层里的石灰浇湿了,生石灰遇到尿液瞬间升高了温度,那温度达到一定程度引起了下面磷粉的自燃。 “李老汉看到的蓝幽幽的鬼火就是磷粉燃烧时的样子。鬼火在空中飘荡,把栅栏边堆积的木料烧着了,陈家大院的灭顶火灾就是这么来的。” 啊!真是不可思议,这也太神了吧! 众人又开始议论起来,对于这些没有常识的老百姓而言,崔一渡的言论简直就是天书奇谭。 江斯南松了一口气,一脸羡慕地看着崔一渡,此人博闻广见金睛火眼,真是了得! 沈沉雁忍不住暗哂,嘴角已经弯起了弧度,他此刻已经明白何人是凶手了。 那天查看案发现场,沈沉雁也发现了一些混杂的粉末,他识得是石灰粉和燃烧后的磷粉,判断有人在外面投磷粉引起自燃,让磷火迅速蔓延到木料上引起大火。 他无法确认投磷粉之人,因为他忽略了肉骨头、狗尿和石灰粉。 沈沉雁暗自感叹佩服崔一渡缜密的心思,能发现他疏漏的线索。 胡县令又拍了惊堂木让众人肃静下来。 沈沉雁走到众人中间:“崔道长所言非虚,那磷粉遇到稍微热一点的空气就会自燃。现在是深秋,天气严寒,用浇湿生石灰来增加空气中的温度,确实引起了磷粉自燃。磷粉燃烧时的火焰就是蓝色的。” 下面一片哗然,更多人是佩服。众人不便说话,纷纷朝崔一渡竖起大拇指赞扬他。 胡县令听得云里雾里,“敢问崔道长,那骨头是何人投放的?这个人半夜喂狗莫非就是为了引起火灾,造成无人放火的假象。” “那人趁着黄狗在外面啃骨头之际,就撬开门锁溜到了前院,用迷烟迷晕了陈老爹和陈娘子,因为他们的窗纸上都有一个小孔,陈娘子的鼻孔里也有迷烟的痕迹。这是仵作用银针探出的。”崔一渡打开公案上的布包,取出顶端泛黑的银针给众人看。 “此人奸污陈娘子之后,盗取了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为了掩盖其罪行,又把昏迷的陈娘子扛到了后院,放到我的房间嫁祸于我。 “他算好了磷粉自燃的时辰,正是天亮前,又有早起做买卖的李老汉见证鬼火,于是大家就会联想到我这个懂阴阳之术的道长做法放鬼火烧房子,他是让我做替罪羊。” “原来如此,真是太可恶了!” “崔道长是得道之人,什么人敢陷害他,就不怕阎王来找他!” “县令老爷,您可要给崔道长做主啊!” 不少百姓怒气冲冲,他们已经准备好随时冲进来保护崔道长。 “胡县令,那奸杀放火之人就是给狗投喂骨头之人。”崔一渡肃然道。 孙福忍不住了:“大人,那黄狗是赵狗儿养的,说不定就是他投喂的骨头。此人嗜赌成性一无所有,经常贪我的小便宜,他必定是盯上了陈寡妇的镯子。” 王木匠说道:“是啊,他上个月还偷我的木材拿出去卖钱,被我逮了个正着。” 赵狗儿气得脸色发灰:“你们,你们这些势利小人,凭什么诬陷我。大黄是我养的没错,可我自己都快饿死了,怎么有骨头喂狗?” 王木匠说道:“你不是会偷吗?偷几根骨头算什么?” “你……”赵狗儿一时岔了气,竟然说不出话来了,胸口一个劲儿抽搐着。 县令的惊堂木重重拍下来,把赵狗儿惊了一跳。 “大胆赵狗儿,你认罪不认?大刑伺候!”胡县令抽出一根令签正要扔出去。 赵狗儿连声号叫:“大人冤枉啊,我没有杀人,也没有投喂骨头。谁见到我奸淫杀人了?没有人证,物证呢?镯子在哪里啊?我根本不知道啊!” 崔一渡觉得赵狗儿身上有疑点没有弄明白,便问他:“赵狗儿,据探子来报,你在案发前几日去过鬼市询问迷药之事?是也不是?” 赵狗儿瘫坐在地上一脸悚然:“我……我只是去问了一下,我根本买不起,然后就被掌柜赶走了。” “你打算买迷药做什么?” “我……我确实想过弄点迷药把陈老爹父女迷晕,然后偷点钱。但是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要杀人放火的想法,我也不敢啊。” 王木匠在一旁帮着训斥起来:“赵狗儿你真是无药可救!大人,说不定赵狗儿偷了迷药也未尝不可,那天晚上我看到他在院子里冲冷水澡,冲了很久,不知是何故。” 崔一渡问:“赵狗儿,天气寒冷,你为何冲这么久的冷水澡?” 赵狗儿啜泣着:“我赌钱输得一无所有,还有人追债,我想戒赌。我是用冷水让自己凉快冷静下来,痛定思痛后就不要再去赌钱了。” 赌棍就是这样,输钱后痛定思痛砍手砍脚地惩罚自己发誓要戒赌,等筹到一点点钱又迫不及待杀回赌场去翻本。 崔一渡笑道:“冲这么久的冷水澡,万一染了风寒怎么有力气作案?” “啊?”赵狗儿茫然地看着崔一渡。 王木匠说道:“怕是把罪证都冲走了。” 孙福也跟着嚷嚷:“是啊,手上沾了迷药是要多冲冲才能洗干净。” 崔一渡看了孙福一眼:“你脑子转得挺快啊!” 赵狗儿号啕大哭起来:“你们全是胡说八道,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放火,也没有偷镯子!” 胡县令把赵狗儿呵斥安静了下来。 “赵狗儿,你就认了吧,不要再连累我们了。”王木匠跪得膝盖痛,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崔一渡看着王木匠,淡淡地说道:“王木匠,这公堂上你煽风点火好生积极,你是主审吗?” 王木匠期期艾艾:“自然是道长……您的主审,我是在给大家……” “王木匠,你说你那日晚上吃的是玉米面条和青菜?”崔一渡沉声问道。 “正是。” “你撒谎!”崔一渡厉声道,“榷场的张老爹昨日探亲回来了,他证明你当日下午在他那里买了三斤猪脊骨!你的伙食不错啊,一个人啃三斤肉骨头,过年了吗?” 王木匠:“……” 第35章 怪异的鬼火:肉骨头 崔一渡又取出一个布包,打开布包后露出两块脊骨头。 崔一渡托起布包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说道:“那日下午王木匠在张老爹摊位上买了三斤猪脊骨,王木匠生活拮据只能买最便宜的脊骨。下午的肉食很不好卖出去,张老爹为了多称些斤两,还把连在一起的肋骨剁下来一寸。 “所以你们看到的这个脊骨外形不方整,横生的肋骨让黄狗没办法囫囵吞下去,否则会被骨头卡住咽喉,黄狗只能慢慢啃。 “王木匠是个聪明人,如果用生骨喂狗容易引起他人注意。这条街的街坊邻居大多生活穷困,吃肉是件稀罕事,怎么可能用生肉骨喂狗,所以他把这三斤脊骨全炖熟了,用熟肉骨投喂黄狗,造成用人啃完后的骨头喂狗的假象。 “王木匠没忍住嘴馋,自己啃了一块脊骨,把其余的五块骨头用来喂狗,所以栅栏外有了六块啃剩的骨头。” “哦,我知道了,”赵狗儿登时来了精神,“难怪我那日傍晚回院子闻到了肉味,我还以为是自己嘴里的包子味,原来是王木匠煮了肉骨头。” “你给我闭嘴!”胡县令呵斥道。 赵狗儿不敢再说,但他的眼睛里已经看到了生的希望。 王木匠连忙辩解:“我那日确实煮了骨头吃,我是怕你们误会我才说吃的面条。我把啃过的骨头随手扔了出去,我怎么知道黄狗会在那里撒尿,更不知道磷粉的事情,这些事情我一个粗人怎么懂啊,大人,我是冤枉的。” “误会你什么?我还没说完你喊什么冤?”崔一渡抿了抿嘴,说道,“你颇有心思,为了让黄狗在外面啃骨头的时间长一些,这骨头上都留下了足够多的肉。 “但是百密总有一疏。你啃骨头啃得很干净,用刀片刮得一点肉渣都不剩,连里面的骨髓都吸了,骨髓可是猪脊骨的精华美味。 “黄狗自然没有这样的法子把肉全部啃干净,骨头里面的骨髓还留着吸不出来。你们看,这两块骨头就是王木匠和黄狗啃过的。” 众人一瞧,两块骨头果然截然不同,黄狗啃过的骨头上存着几缕扯不下来的肉丝,里面的骨髓已经发黑,另一块则是啃得彻彻底底,中间一个洞显示出骨髓早被吸了。 胡县令认为崔一渡的分析有些玄乎,听得云里雾里,但是沈沉雁认可这样的推断,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反正不懂这些细节,既然沈捕头说有道理,那就是有道理。为了尽快结案,谁是凶手都无所谓,承认就好。 胡县令使出浑身力气拍了一下惊堂木,大喝道:“大胆王木匠,你欺骗本官,还不认罪?” 王木匠脸色惨白:“大人明鉴,我只是吃了骨头肉,哪里做了坏事?这都是崔一渡胡乱编排的,他是在让我顶罪啊!再说,我哪有迷药,哪里有镯子啊,没有证据你们不能乱来啊!” 崔一渡摇了摇被震得眩晕的脑袋,继续说道:“那日赵狗儿去鬼市询问迷药,你也去了。你见到赵狗儿被打跑,之后趁机偷了一包迷药。那迷药分量不少,你只用了少许,剩下的迷药都从院子的水沟冲走了。” “谁见到我偷迷药了?你胡说!” “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崔一渡从衣襟里面取出一块绸布,拿出里面的翡翠镯子,“这是什么?” 王木匠愕然不语,额头开始冒汗。 “这是从院子水沟里找到的陈娘子的手镯,上面有两个眼屎大小的黑点,一开始我以为是镯子自带的斑纹,很可惜不是,王木匠,你知道是什么吗?” 王木匠抖如筛糠,脸色惨白。 “那是木工所用的油墨,王木匠,你手上的油墨很难洗干净吧。” 王木匠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顿时瘫倒在地。 众人上前一看,王木匠的手掌上果然有经年累月洗不掉的油墨痕迹,新旧的油墨几乎把人掌染成了黑熊掌。 胡县令听明白了,惊堂木一拍:“好个胆大包天的东西,给我从实招来,不然大刑伺候!” 证据确凿,王木匠无可辩驳,他惧怕用刑,只好一边颤抖一边招供。 王木匠所供的内容跟崔一渡的判断相差无二。那天晚上他把所有人都迷晕了,包括赵狗儿和孙福,不过用量极小,他喊救火的时候那两人就醒了。 对于奸淫盗窃和纵火行凶的罪行,王木匠一概承认,当堂画押。 王木匠看着崔一渡冷冷地说道:“崔道长不愧是得道高人,我自认为聪明绝顶,这件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没想到在你面前还是露了马脚。” 堂下的百姓无不欢呼称赞,县衙大院登时热闹非凡。 “崔道长真是神仙啊!” “崔道长好厉害!” “道长威武!道长威武!” “崔道长,您有通晓神灵的法力,为何不早早测算出杀人凶手,这样也可以免除您的牢狱之灾啊。” 崔一渡笑道:“天机不可泄露,人间的恩怨还得由人自己去解决,否则三界岂不乱了套?只要妖魔鬼怪不跨界作乱,神仙们就不会管。” 众人觉得崔道长的话很有深意,大家更加崇拜他。 沈沉雁拱手行礼:“崔道长断案如神,晚辈佩服,实在佩服!” 晚辈?我有这么老吗?崔一渡想,然后客气地说道:“沈大人过誉了。铲除祸害是每一个正人君子的责任,我所做的,不过是尽了一点点绵薄之力。” “崔大师厉害啊,刚才真是好紧张。”江斯南索性跑上前来拉着崔一渡的袖子乐呵呵的。 “若非江少侠找到了翡翠镯子,这案子就破不了。”崔一渡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丝赞许。 “嘿嘿嘿!”江斯南笑得灿若桃花。 这时候,胡县令走到崔一渡面前,脸上笑起来的皱纹能夹死苍蝇。“崔道长,您看您这么了得,要不海天镖局的案子一并彻查了,如何?” 胡县令话刚落音,崔一渡登时脸色苍白,全身战栗,两腿无力地软了下去。 “崔大师!”江斯南从地上把崔一渡搂起来很担心他,“你怎么了,又晕了?” 崔一渡虚弱地叹气:“今日做法伤了元气,送我回去休息吧。”说罢闭上眼睛不知是晕厥还是睡了过去。 沈沉雁把崔一渡扶上了江斯南的后背,江斯南背着崔一渡急匆匆地往外走。他身强力壮走得又快,不多时就把后面尾随的百姓甩开了。 崔一渡趴在背上很舒服,他睁开眼睛哼了一声:“让我给你查海天镖局的案子,想得美!” 江斯南听到他在背后嘀咕,“大师醒了?” 崔一渡哎呀一声,继续闭眼晕厥。 崔一渡被江斯南送回客栈当病人一样伺候着,他谢绝了江斯南请大夫的好意,只说睡一晚上就可以恢复元气,江斯南倒是寸步不离陪着他,直到他深夜睡熟了才离开。 …… 县衙大堂偏厅。 一张银票被两只大手拽在空中,如果不是纸张够结实,这张银票恐怕已经被扯成了两半。 一只手把银票往外拉:“胡大人放手吧,这银票要退还了。” 一只手把银票往后扯:“沈捕头,他真的没有杀人吗?” 银票被往外拉了一下:“王木匠已经画押了,崔道长是破案功臣不是杀人凶手。” 银票又被拽了回去:“找不到他其他的罪行吗?” 大手一用力,终于把银票扯了出去收进胸襟里:“无罪之人的保释金是要如数退还的,崔道长没有任何罪行。” 那只手撤了回去捂住脸:“五千两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翡翠镯子摊在一只手上:“大人,这镯子也要还给死者家属的。” “那个陈老头要是死了就好了,镯子就可以充公。哎!” 两只手握着镯子翻动着:“嗯,这上面为何没看到油墨黑点?” 过了一会儿,一只手离开镯子,捂住了弯起弧度的嘴巴:“有意思!” 第36章 大闹鬼市:饕餮1 崔一渡休息了一夜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江斯南来了劲非要拉着他出去逛街。 威来县城虽然不算宏大,但城中人潮如涌十分繁华,江湖八门“金、皮、挂、彩、评、团、调、柳”都能看到,还有不少西域百姓来这里做生意。 这小子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让崔一渡当地导,边走边给他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江斯南打小跟随父母出入的多为奢雅之处,在这里他眼花缭乱,不时被新鲜的事物黏住了鞋底。 在江湖八门中,“金”属于高级行业,靠动脑子吃饭的那种,收入也是最高的。江斯南不明白崔一渡为何这般穷困潦倒。 “老崔,你说你也算得上是金门高人,怎么混得如此不堪?” 接触多日后,这称呼都亲切了。 崔一渡:“……”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人情世故,专挑人痛点戳。 “我是正人君子又没什么坏心肠,怎么可能发得了财!”崔一渡有点想拧他的耳朵。 江斯南盯着崔一渡洗得泛黄的麻衣长袍,“要不你跟着我混,我带你闯江湖,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说不定还能扬名立万。你不会武功可以凭智谋出道,跟那个‘陌晓生’一样,博个‘神算子’的名头,如何?” 崔一渡有点起鸡皮疙瘩,低头嘟囔:“还跟你混,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玩够了早点回家吧。”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建议很好,我考虑考虑。” “好啊。”江斯南雀跃着朝不远处排着队的摊子走去。 一个皮门的游医在卖膏药。几根竹竿撑起一个简易的麻布帐篷,下面摆着一张破桌子,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桌边检查老乡的后背,看样子他是郎中。一个小童在桌子旁边烧火,锅里的油呼喇喇的翻滚着直冒青烟,散发着酸涩气息。 江斯南不禁好奇,给人治病干嘛烧油锅? “各位乡亲不要担忧,我秦某人梦中得药神孙思邈指点,传给我万金秘方,我必定治好大家的脓疮。” 那个姓秦的郎中检查完毕,拿着抹布连同手掌一起探进油锅里。 “啊——”江斯南被惊得尖叫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着江斯南:“大惊小怪,神医有神药护体!” 那个郎中笑道:“公子不要惊慌,我有神药护手,不会被药油烫伤的。” 江斯南有些不好意思,冲着众人“嘿嘿”假笑几声,继续观看郎中治病。 崔一渡走了过来,站在江斯南旁边陪同他一起看热闹。 郎中用沾过滚油的抹布给病人疮伤处轻轻擦了一遍,问道:“感觉如何?” 老乡点点头:“很暖和。” 随后郎中给他涂上绿色的药膏并包裹好伤处,一声“可以了”,那病人整理好衣衫就道谢、付钱。 江斯南不明就里:“老崔,这世上真有不怕烫的神药?” 崔一渡拉着江斯南离开,边走边说道:“那滚油是假的。” “什么?岂有此理!”江斯南往回走,“又是一个骗人的郎中,看我怎么收拾他!” “回来!”崔一渡立马拉住他走得更远,“油锅里的药油是假的,但是膏药是真的,秦郎中在这里卖了数月的药,治好了不少人的疮。” “嗯?”江斯南不解,“既然有医术为何还要搞出把戏糊弄人?” “你啊,是不知道游医的艰难,他这么做,无非是神化自己好吸引百姓来治病。” “他手上抹的什么药,竟然可以防止滚油烫伤?” “哪有这么神奇的药,是锅里掺有大量的醋,那油浮动在醋的上面,火旺醋翻,上面的油随着波动,好似沸腾了,其实油并不是很热。” “原来如此,这个郎中倒是很聪明,还好他不是卖假药,否则……哼哼!” “知道你是行侠仗义之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走吧,我的江大侠!” …… 江斯南犹如脱缰的野马把整个县城逛了个遍,崔一渡跟在他后面累得弯腰驼背,气喘吁吁。 到了午时二刻,崔一渡终于等来关键的一句话:“老崔,我请你吃饭。” 江斯南想了想:“吃什么呢?嗯……” “要不我们去翠华楼……”崔一渡推荐的是本县最好的酒楼。 他吃了几日牢饭,再加上这两日查案子吃饭敷衍了事,现在他只想犒劳犒劳自己,反正江少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吃阳春面如何?”江斯南很诚恳地征求意见。 崔一渡咯噔一下,那是心碎的声音:“阳春面啊……好啊。” 盼了一上午的山珍海味全溜走了! 江斯南边走边甩着玉佩坠子:“听闻舜西几个州郡的阳春面各有一绝,我在这里吃了两家都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莫非找错了地方,你带我去最正宗的那家。” 崔一渡眼珠子转了转:“翠华楼的阳春面是最正的,天下无双。” “带路吧。” 翠华楼矗立在繁华的城中心,装修精美格调不凡,名厨荟萃菜品丰富。 在这家酒楼里,宾客要想坐包间得提前一天预约。崔一渡临时起意,他俩只能在大堂用餐。 堂倌沏好茶,递给江斯南一本菜谱。江斯南随意翻了翻,微笑着吩咐:“来两碗正宗的阳春面。” 堂倌有点没反应过来,他吃惊地打量着江斯南,心想,这公子从头发到脚底一身的名贵派头,就吃素得不能再素的阳春面?莫非钱袋子给人偷了? 再说翠华楼不卖阳春面,厨房里存放的面条是用来配制剁椒鱼头的。 不过翠华楼出名的原因除了菜肴,更在于店员服务态度极好,会变通,一切以满足顾客为上,没有的菜品总会想办法给你变出来,何况区区两碗阳春面。 “好嘞,两碗阳春面!二位公子还要其他的吗?” “一口阳春面,一口翠华浓,此乃绝配。要不咱们温一壶翠华浓?三十年的那种。”崔一渡问江斯南。 “绝配?好啊,来一壶吧。”江斯南觉得自己是个男人应该豪爽地喝酒。 崔一渡朝堂倌挥挥手:“就这样了,去弄吧。” 堂倌躬身行了一个礼往厨房而去,还回头看了江斯南一眼。 三十年陈酿的翠华浓价格不便宜,要是吃完没钱付,就让你取发扣摘腰带,上面的玉石还不错。 第37章 大闹鬼市:饕餮2 江斯南游目四顾,墙上挂着一些书画,他看了几眼便说道:“不错,左边两幅是裴大师的真迹,右边两幅是赝品,仿得惟妙惟肖,差点看走眼了。” “小江你慢慢欣赏,我去厨房洗个手。” “你去吧,我不洗了。”江斯南心想这个老崔挺讲究,饭前还要先洗手。 崔一渡往厨房打了一趟,就回到桌边坐下来继续喝茶,不多时阳春面和翠华浓被送来了。 “你确定这是阳春面?”江斯南指着桌上的面碗,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这是我翠华楼最新研制出来的极品阳春面,正宗得不能再正宗了。”堂倌温和地朝江斯南回话,还看了旁边的崔一渡一眼。 崔一渡看着面碗点头赞许。 盛面的碗不能叫碗,确切来说叫盆,尺寸堪比洗脸盆! 浅浅的白瓷盆中央堆着一小堆煮熟的白面条,四周围了一圈鲍参翅肚和不知名的什么肉,刀工精湛,摆盘雅致,金黄的浓汁渗透在面条底部,三朵拇指大小的白菜心裹着红通通的辣椒丝从面条堆中斜探出头来。 崔一渡赞不绝口:“海陆空俱全,荤素配得巧,好面,好面!” 江斯南咽了咽口水:“这面条的样子看起来很好吃。” 二人开始饕餮般吃面喝酒,大堂的其他食客频频侧目,还有人向堂倌询问这款海陆空阳春面,一听到价格后就摆手了。 “味道如何,正不正宗?”崔一渡问。 “嗯,很正宗!”江斯南低头狂吃,“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阳春面!” “欸,浪费可耻啊!”崔一渡把江斯南挑到桌子上的海参鲍鱼夹到了自己盆里。 酒足面饱后,江斯南要了一壶好茶,他打算和老崔谈谈要事。 “老崔,你是个厉害人物,我想了很久,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能不能帮我干掉一个人?” 噗——茶水从崔一渡嘴里喷了出来。 没搞错吧,老崔我是金门的术士,不是挂门的打手! 江斯南喝了一口茶,把自己这四个月来受到的委屈全部倾倒出来。 江斯南嘴里所述的那个阴魂不散奸诈无比之人名叫谭小河,比他大两岁,是江家的侍从,打小就跟着他。 江家按照富商继承人的标准从小培养江斯南,从四岁开始便有诗书、账房、商贸等多位先生轮番给他传授功课。 但江斯南志不在此。 他八岁那年犯着浑吵闹着要去拜师学武,江父拗不过他,只好把他送到寰宇门习武。七年后江斯南回到江家,江父便带着他四处见习,熟悉商道。 江斯南跟着父亲跑了一年后,留了一封书信偷偷出门,闯荡江湖,以实现他的大侠梦。 江母派谭小河来寻他,后来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着。这谭小河对江家忠心耿耿,也把江斯南的生活照顾得无微不至,就是脑子缺根筋,让江斯南很不痛快。 闯荡江湖,笑傲武林,自然是从比武扬名开始。江斯南翻着凌云榜名册,从第一百名开始逐个挑战。 一开始还算顺利,不到一个月江斯南的名次轻轻松松晋升到第九十六名,也有前辈称赞他根骨奇佳,武学前途不可限量。 后来的侠士武功越发高强,江斯南必定要拼尽全力去打斗。 可屡屡到了紧要关头,谭小河一声“公子小心”,便抄起长剑从旁边杀过来,把对方砍下阵。 江斯南倒是安全了,可是脸却没了,坏了规矩今后怎么闯江湖,他除了给对方赔礼道歉还能如何? 江斯南多次责备谭小河,那个死脑筋就是不改,后来终于连打带骂把他赶回了老家。 江斯南本以为可以恣意比武了,岂料到了刀剑拼杀紧要时刻,那个谭小河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来帮着砍人。 他砍完人一个飞身又不见了,只剩下江斯南欲哭无泪。 这个侍卫成了专门拆台的影卫,阴魂不散的鬼魅! 之后的日子里,江斯南每天都在想办法甩掉这个影卫。 前阵子在隔壁县的澡堂子里终于甩掉了这个人。他又到青龙门避了几天,本以为谭小河已经走到其他州郡,岂料那家伙杀了个回马枪,又在这里盯上了他。 江斯南越说越气愤,泫然欲泣:“我的一世英名都毁在这个混蛋手上,我恨不得杀了他!” 一世英名? 崔一渡忍着笑意安慰着:“你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那个谭小河是一个好孩子。” “你?”江斯南红着眼,心里很不服气。 “好了,好了,你把他唤出来,我替你训导一番。” “没用的,我拿剑砍他都这个样。”江斯南眼睛里冒着火焰越说越气愤,“你帮我想个办法彻底解决他!杀了都行!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这孩子还来真的了? 崔一渡想了想:“下死手也不是不行,小江,你能承受多大的痛苦和后果?” “啊……” 江斯南和崔一渡走出翠华楼,他们来到城西的鼓楼。这片地区比较空旷,鼓楼矗立在广场上,四周没几户摊贩,街道行人也不多。 崔一渡四下看了看,“他在这里?” “具体在哪里我也不知道,但不会离太远。”江斯南朝四周看了一眼,朝着广场大喊,“谭小河,你给我滚出来!” 不多时,一个黑色影子从鼓楼飞了下来,轻飘飘落在离他俩三丈远的地方。 好俊的轻功! 崔一渡暗自赞叹。 谭小河身着夜行衣,头发凌乱,脸色灰暗憔悴,三尺长剑藏在身后,犹如一个做了错事等待受罚的孩子,一脸胆怯地看着江斯南。 “你看看他那样子,像不像个鬼!”江斯南一看到此人就来气。 谭小河赶紧把头低了下去,两只手负在身后局促不安地搓着剑鞘。 “算了吧,你看他也吃了不少苦,好好跟他谈一谈,别激动。”崔一渡有些于心不忍。 江斯南冲谭小河喝道:“谭小河,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走不走?走不走——” “公子……”谭小河眼泪倏地流了出来。 “我不是你公子,你离我远一点,永远不要再跟着我,你听到没有——” 谭小河已经哭得涕泪满面,不住用袖子抹鼻子:“公子,我不会离开你的,我要永远保护你。” 江斯南越吼越激动,他见谭小河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拔出匕首指着他。 第38章 大闹鬼市:下死手 “你不永远离开我,我就死给你看!”江斯南说完就朝自己胳膊捅了一刀,鲜血流出来,染红了雪白的锦服。 “公子——”谭小河惊恐不已往江斯南这边过来。 “别过来,给我退远些!” 谭小河跪在地上哭得抽了起来:“公子,让我给你包扎吧。”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撕自己的衣袍。 江斯南抽动着脸:“不要你管,我还死不了。你再跟着我,下一刀就捅胸口!” 谭小河心疼地看着江斯南,丝毫不敢再动一下。 “你回去告诉我娘不要管我,你也不许再管我,否则我永远不回家!” 过了许久,谭小河缓缓站起来,涩声道:“公子保重,玩够了早点回家,别让夫人担心。” 他看了一眼崔一渡:“劳烦崔道长照顾好我家公子。” 谭小河朝崔一渡行了一个礼,助跑几步腾空扑向了鼓楼最高处,他在一排排建筑之间横飞纵跃,黑色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崔一渡在旁边看着这对主仆心里很感慨,年轻人爱冲动,做事情往往不计后果,将来免不了悔恨。 如果当时能控制住情绪,很多事情处理起来完全能找到恰当又温和的方法。但是大多数人不愿意这样,他们更喜欢简单粗暴。 年轻的时候有很多时间去试错和重来,但今后回过头来免不了又是悔恨,有些痛甚至永远无法弥补。 “你看看他,走路都不好好走,也不怕把路边小朋友给吓着,真是的!”江斯南松了一口气,拔出匕首后鲜血流得更多了。 “这身衣服不能要了,”江斯南开始脱衣服,“你这弹簧刀太好使,哪里买的,我也搞一把。” 崔一渡抢回匕首:“青龙门孤品,千金不换。” “这猪尿囊好臭啊,鸡血洒身上是不是辟邪的?”江斯南从袖子里抽出血包扔得老远。 “翠华楼就只有这些东西,还嫌来嫌去真难伺候。衣服别扔,洗了可以穿的,败家子!” 崔一渡捡起衣袍折叠好塞进了自己的大袖子。 崔一渡想去鬼市,他返回客栈取了些东西便急匆匆往外赶,江斯南则像个跟屁虫一直黏着他。 “小江,我有些事要跑一趟鬼市,你自己去玩吧,城东有大鼓戏挺精彩,可以去瞧瞧。” 江斯南听崔一渡这么说登时来了劲:“鬼市?就是那个乌烟瘴气的地下交易场所?我也要去!” 崔一渡有些后悔说了实话,但想起今天狠宰了江斯南一顿,毕竟吃人嘴软,“到那里以后要规矩点,不要惹事。” “我何时不规矩了,走吧。” 江斯南想象中的鬼市应该是比老百姓的榷市还要凌乱肮脏的地方,强盗匪徒十恶不赦之人比比皆是,说不定街道上就有械斗厮杀,这样的地方一定很刺激。 若能收拾一两个坏人岂不是美谈,必定为我的大侠之路抹上辉煌的一笔。 谭小河走了以后本少爷终于闻到自由的味道,从现在开始要大显身手了,哈哈! 到了鬼市后那里的景象却让江斯南颇为吃惊。里面虽然暗不见天日,但是灯火通明路面整洁,商铺林立秩序井然,听不到任何吆喝叫卖声,顾客也是轻声谨慎的。 大街上所售之物大多是药材、丝绸茶叶、陶瓷玉器和一些来自西域的特产,也有一些铺子空荡荡的,只摆放了一张八仙桌。 江斯南以自己的江湖经验判定,这样的铺子必定有鬼怪。 江斯南边走边看,他觉得那些铺子里的人目光诡异,一个个盯得他发毛,不自觉握紧了剑柄。 一个人内心有鬼,他看谁都是鬼。 这时,一个黑影飞了过来,江斯南反应迅速,腾空而起,拔剑朝着黑影劈了下去。 噔一声响,那东西落在了地上。 江斯南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鸡毛毽子被劈成了两半,几片鸡毛从空中飘坠而下,有一片还落在他头发上,卡在了发扣中间。 这里为何会有孩童之物?江斯南不解。他头顶着鸡毛举目张望,只见在一间商铺的二楼露台边探出三个小脑袋,稚嫩的脸上充满了恐惧。 一个女娃被江斯南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喂——”江斯南正要安慰上面被吓坏的孩子,一个妇女走到露台,抱起女娃就跑,另外两个男娃紧跟其后,随后就听到“砰”的关门声。 江斯南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看着崔一渡:“这……这不是鬼市吗?” 崔一渡知道江斯南的心思,“你别紧张,这一片就是安静有序的榷市,这里不用纳税,商铺老板很珍惜他们的生意,甚至有些老板以此为家。只要你不惹事,这些商家是不会为难你的。” “哦,良民就算了。老崔,那些卖黑火毒药、干非法勾当的店铺在哪里?我想端一两个。” 崔一渡瞪了他一眼:“面条吃撑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搅屎棍。 “各个行业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观音菩萨都不能解救所有苍生,遑论你这个毛头小子。那些做黑市交易的难道还要用招幌贴出来,告诉众人这是卖毒药那是贩黑火的?”崔一渡很后悔带江斯南来这里。 江斯南想了想:“也是哦,罢了,碰到了再说。” 一声锣响自远处传了过来,江斯南听到了喧哗声,听声音人还不少。 “老崔,发生什么事了,鬼市为何突然喧哗起来?” “这是东边的兽斗场开市了。” “兽斗场?”江斯南很好奇,“莫非是野兽打架?” “兽斗场是一个赌场,观众以两头凶兽打斗来下注,有时候也有奴隶之间的搏斗。” “走,去看看!”江斯南拉着崔一渡往东边而去。 在三丈见方的场地上搭起了两圈高围栏,四周挤满了人。江斯南像一把梭子拉着崔一渡很快挤到了最前面。 兽斗场中间有一个大笼子,里面站着一只龇牙咧嘴、眼珠猩红的狼,那狼似乎很烦躁,一个劲用爪子刨着笼子。 “好大的一只,比我去年在塞外看到的还要大!”江斯南很兴奋。 锣又响了一声。一个管事站在旁边露台前端大声宣布:“今日参与搏斗的是漠北头狼和拜域奚奴,下注金额十两银子起。” 第39章 大闹鬼市:兽斗场 拜域是陡门关外一个自治州,由拜摩族世代统治,也是多国奴隶交易之所。奴隶的来源很多,除了各国发配来的官奴,还有民间拐来的孩子、响马掳获的良民。 只要这些人被送到这里就难逃生天,等待他们的是悲惨的命运。如果这些奴隶当中有体格较好身手敏捷的,会被送到各国赌斗场拼搏性命为老板挣钱,为自己换来一日的温饱,倘若在打斗中死去,就裹上席子被扔到乱葬岗草草了事。 听到这个宣告崔一渡心头一凛,数月没有来鬼市,这里何时开始了人兽搏斗? 四下沸腾欢呼,围观者一个比一个兴奋: “老板,快把奚奴送进去我好下注啊。” “人跟人斗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人兽之斗。” “啧啧啧,是漠北头狼,今日有看头。” 一个衣着褴褛身体单薄的人被推搡着扔进了兽斗场。四周又炸开了锅: “这么小的人,够不够喂狼肚子?” “我赌这个小子干不过一刻时辰。” “不一定哦,能送到这里来的都不是一般人,我赌他能熬一个时辰。” …… 崔一渡听到江斯南在身边破口大骂:“一群混蛋,那还是一个孩子,有没有天理啊!如果不放人我把你们给削了……” 这个奚奴确实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脸上黑黢黢的,不知是天生皮肤黑还是没洗干净,唯有眼珠子极其明亮,正警觉而凌厉地盯着前面的狼王。 露台后端的太师椅上斜躺着一个身着锦缎长袍的男子,他满脸横肉,嘴里嚼着什么东西,目光慵懒地斜睨着斗场的男孩。 此人身旁几案上摆放着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四个打手分立两侧,看样子他是兽斗场的老板。 江斯南怒气冲冲要上前修理那个躺尸一样的老板,被崔一渡一把拉着,“别冲动,先看看情况吧。”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严峻的脸,他停了下来深吸一口气,决定相机而动。 咣—— 铜锣再次敲响,两个打手把笼子打开取走,狼摆摆尾巴朝男孩走过来,它竟然是个半人高的大家伙! 男孩迅速摆出防御的姿势,双腿分开微曲着,身体前倾,双臂悬在胸前准备着格挡。他的冷静凌厉与年龄极不匹配,稚嫩的一张脸上布满了雷霆攻伐之意。 狼朝男孩扑了过来,男孩双膝迅速跪下,上身往后仰,狼从他胸前腾空扑了过去。 “啊——”场外惊呼起来。 男孩在狼跃过之时,左手迅速挥出,准确无误地击中了狼的下颚。那畜生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在空中翻转,落地后打了个滚,迅速调整姿态。 狼扑了个空,又被砸了一拳,似乎有种被羞辱的感觉,战斗力被彻底激发起来。它转过身子呼哧呼哧喘着大气,盯着男孩的眼光愈发凶残暴戾起来。 它以更快的速度朝男孩扑腾过来。就在爪子要碰到男孩胸口之际,男孩一个错身,犹如一条灵活的鱼,敏捷地滑到狼身后。 狼迅速转身反扑,男孩继续扭转身子躲避,脚下步子在飞速旋转移动,一团团尘土被搅动起来。男孩在尘土中身形如电,每一次躲避都恰到好处,狼的攻击一次次落空。 狼迟迟不得势,它喘着粗气怒嚎一声站立起来,用前爪去抓男孩的脸。 男孩迅速后仰,双手撑地,一个后翻躲过了狼的致命一击。他利用狼身前的空隙,猛地跃起,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拳,这次正中狼的鼻梁。 狼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暂时失去了攻击能力。男孩并未停下,三两步跃到狼身后,使出浑身力气给狼的屁股砸了一拳。 狼“嗷”的一声惨叫,被拳头撞开一丈远。它被彻底激怒了,前爪刨地,立即发起更猛烈的攻势。 在场的观众无一不看得目瞪口呆。江斯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寻思着倘若男孩真的要遇到不测,就跳进斗场里杀狼救人,顾不得其他了。 狼再次扑过来,利爪从男孩耳边呼啸而过。男孩挥拳出击,狼似乎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把头一偏,巧妙地避开了男孩的攻击。 男孩一拳打空,重心不稳,顺势倒地。狼趁机咬住了男孩的一只胳膊。 男孩用另一只手使劲捶打狼的头部,奈何这匹狼实在抗打,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 “咬死他,咬死他!”观众呼喊着。 男孩的鲜血伴着狼王的唾液滴在地上,不知他能坚持多久。江斯南的拳头握得紧紧的,身体开始发颤。旁边的崔一渡也不免蹙眉紧张起来。 江斯南正要起身跳进斗场救人,崔一渡拉着他:“再等等!” 因为斗场四个角落不知何时增加了四个打手,看样子是来护场子的。 男孩双脚一蹬,翻身趴在了狼王背上,另一只手从狼的后脖子往前探出去,手臂一弯,就把整个狼脖子圈住了。 男孩忍着剧痛拼了命往后死死勒住狼脖子,他的额头凸起了青筋,胳膊上的血滴得更快,打湿了身下的泥土。 狼被勒得直仰脖子缓解难受,它扭动着身子始终不得挣脱男孩的手臂,终于松了口,把疲惫的孩子甩到了地上。 “哎呀!”四下又是一片哗然,观众惋惜着。 江斯南怒气冲冲瞪了两侧的观众一眼,他真想拿剑砍死那些丝毫没有人性的东西。 男孩迅速爬起来继续防御。 狼再次冲了过来,男孩转身就跑。他沿着折尺路线左躲右闪,趁狼不备闪到它屁股后面,拉着尾巴用力一甩,狼惨叫一声被甩到了两丈开外。 啊—— 场外又惊呼起来,有惊愕、有赞赏,更多的是在担心自己的赌注,还有很多人愈发卖力地给狼王呐喊助威。 江斯南紧张得都快窒息了,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冒出来的汗,还好有惊无险。 “这孩子虽然没有武功套路,但他身手敏捷,格斗能力强,又会动脑子,他不会输给狼王的。”崔一渡松了一口气。 第40章 大闹鬼市:翻译 果然如崔一渡所言,这男孩挺住了狼一次次进攻,最后一脚狠狠把狼踹翻在地,那畜生惨叫着不肯爬起来再战。 铜锣敲响,领事宣布:“时辰到,奚奴胜!” 江斯南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这孩子才是真正的狼!带劲儿!” 其他观众唉声叹气骂声连连。打手把萎靡不振的狼王装进笼子抬走,扔给男孩一只鸡腿。男孩从地上捡起粘着泥灰的鸡腿狼吞虎咽啃起来。 “小江,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等我一会儿。”崔一渡惦记着那张地图,急着去办事。 “你去忙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遇到事情千万别冲动,你等我回来。”崔一渡知道他牵挂着男孩的安危,担心他忍不住搞出什么事情收不了场。 “好。”江斯南的眼睛不离男孩。 鬼市北门是商队休憩之地,这里有不少跑西域的商队。一些脚夫正围坐在一起喝茶聊天,等着领队安排下一次的运输任务。 崔一渡来到这里找到一个懂波斯文的领队,塞给他一块碎银子:“这位大哥,劳烦你帮我看看这些波斯文是何意?” “好说,好说。”领队笑呵呵地接过银子和一张纸。 他看了看纸上抄录的波斯文,一个一个指给崔一渡看:“这是‘日月沟’,这是‘佛光之顶’,这是‘迦南树’……” 崔一渡记忆过人,这些译文自然记牢了。 崔一渡一边称赞“大哥真是学识渊博”,一边掏出另外一张纸递给他,“还要劳烦大哥把这些文字翻译成波斯文。” 领队一看上面的内容有些纳闷,白纸黑字写着:传国宝藏、摩诃神剑、耀魂神殿、如来峰、灭绝顶…… 这是何等让人浮想联翩的东西! “你让我翻译这些东西作甚?”领队不解。 “哦,这些啊,”崔一渡解释道,“我是一个读书人,著书立传是我终生的追求,我打算写一本人物传记,编排一些神奇的故事。我要形成新的文风,让自己的传记独树一帜,一扫大舜国千篇一律的陈旧套路。” “你写传记也用不着波斯文啊,百姓怎么看得懂?”领队更不解。 “你有所不知,这是传记未来的发展趋势,在里面插入一些他国文字,让百姓觉有神秘感和新鲜感,至于什么意思不重要,他们读熟了自然能猜出这些内容。” 领队豁然顿悟:“有创意!等我得空了也写几本这样的传记。” 崔一渡笑道:“你必定是语言大师,期待巨著诞生!” 领队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看样子像是波斯文翻译册,他一边翻看册子一边在白纸上标注起来。 事毕,崔一渡把纸张收好,向领队道谢后往回走去寻江斯南。 崔一渡赶回兽斗场时这里已经变了天! 之前围观赌博的人群四散开去,有的仓皇离开,有的躲在不远处的角落里。 兽斗场的木围栏被砸破一个大洞,场中间躺着一个人,正鲜血淋漓虚弱不堪地望着旁边的台子。这是刚才打败狼王的男孩,旁边还趴着两只打蔫的狼! 台子下面的泥地上趴着三个打手,正在哎哟哎哟呻吟。 台子上江斯南挥着宝剑和那个满脸横肉的老板打得正烈,五个打手把二人围在中间步步紧逼。 崔一渡顿时觉得头痛起来,只好立在旁边着急地看着他们的刀光剑影。 江斯南武功不弱,又凭着宝剑利刃把那老板砍得只有招架没有还手之力。 老板虚晃了几招赶紧跳下台子,几个箭步冲进兽斗场一把拎起了奄奄一息的男孩。 “把剑放下,否则我割破他的喉咙!”老板用刀顶着男孩的脖子。 他今天遇到了硬茬,只能抓江斯南的软肋。 “别杀他!”江斯南跳下台子把剑插进了剑鞘,“你要什么条件才能让我带走他?” 崔一渡从身后一个看客嘴里了解到,这个叫仇野的是兽斗场的老板,今天他让那个奚奴孩子和狼开展车轮战,每轮搏斗的赌注翻倍递增。 第一轮孩子打败了狼王,第二轮是和两匹狼搏斗,男孩也胜利了。那男孩还没有恢复力气,老板又要开始第三轮搏斗,这次是三匹狼! 江斯南实在忍无可忍,冲出来砸围栏救人,于是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崔一渡亦是怒火中烧,要不是自己打不过,恐怕也要冲出去砍人了。 仇野得势,瞬间又变回不可一世的模样,“这里是赌场,我怎么可能让你带走我的摇钱树?这个奚奴让我的兽斗场日进斗金,你说他值多少钱?” 原来是钱的问题,江斯南松了一口气:“你放了他,我给你钱。一个奴隶的市面价格为一百两银子,这个孩子有些本事,我出五千两买了。” 仇野上下打量着江斯南,心想,原来砸场子的是个富家公子,口气倒不小,一开口就五千两。这个臭小子让我下不了台,今日非得让他人财两空。 仇野肚子里的算盘刨得哔啵响,他把男孩交给手下挟持着,大摇大摆走到台子上面继续躺在太师椅上晃晃荡荡。 看着仇野拿乔摆谱的样子,江斯南觉得实在恶心,要不是男孩被他们挟持,他早就把此人打得满地找牙。 江斯南见仇野不说话终是沉不住气:“这里有一万两银子,我买了这个孩子和赔偿你手下的汤药费,少装蒜,都是江湖人来个痛快,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崔一渡正要拦着江斯南,江斯南已经从身上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抽出几张扔到了地上。 财不可外露,你爹娘没教过你吗? 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热血澎湃的江少爷不禁担心起来,他从仇野贪婪的目光里面看到了危险。 仇野见江斯南上钩了,慢慢起身,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一万两,凑合吧。不过我这里是赌场不是菜市场,要想带走这个奚奴,除了要拿钱还要和我赌一局。赌赢了我分文不取,你带走孩子,若是你输了,钱留下,孩子也要留下来。” 第41章 大闹鬼市:赌局 江斯南红着眼睛,“好!你说,赌什么?” 仇野看着面前的棋局一眼:“猜棋子。” “怎么个猜法?” “有两个罐子分别装着一黑一白两颗棋子,你我不得往罐子里面看,一次性从罐里抓出棋子,看谁抓到白子就为胜,否则,嘿嘿,输钱滚蛋。”仇野露出了狡黠的眼神。 江斯南有些犹豫,毕竟这样的赌局只有五成的胜算,而且全靠运气。倘若输了,赔钱倒是小事情,可那个孩子就会留在这里继续受苦,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到明天。 崔一渡知道江斯南的顾虑,他拍着江斯南的肩膀:“可行,放心吧!” 江斯南心想这无非是崔一渡的安慰,但也没得选择,大不了输钱走人,等晚上再潜回来把孩子偷出去,为了救人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好,但你要讲信用,如若我抓到白子,你就放了孩子让我带走。” 仇野笑道:“那是自然,我是开赌场的,规矩为生财之道,说一不二,这四周的人可以作证。” 那些躲避在附近的人见这里不打架了,又有一场豪赌,大家不约而同凑过来看热闹。 崔一渡上前几步说道:“等等,我是法术傍身的术士,我要给公子做个道场,这样他才能胜券在握。” 仇野打量着这个衣着寒酸的崔一渡哈哈大笑:“没听说做道场就能让赌局包赢的,要是真这么灵验,你岂不是富可敌国了。哈哈哈!” 四周围观的人也跟着讥笑起来。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有些不解:“你……” 崔一渡挥手制止了江斯南说话。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长木片,又把木片打开,原来是一把折尺。 崔一渡右手握着尺子在空中朝着仇野比划着,像是在测量什么。他竖着比画又横着比画,先是前进几步,然后又后退几步,仿佛是从不同角度进行测量,嘴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似乎在计算数据。 众人都觉得此人行为实在怪异至极,江斯南也看得一愣一愣的。 忽然,崔一渡高声念起来:“老板丁位叹离别,旺义兴财空空也,苦格孤寡逢官鬼,两仪失调作死绝。” 丁兰尺上标有“丁、害、旺、苦、义、官、兴、失、死、财、两仪”等大格,其中“害、苦、失、死”为凶格。 仇野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晓得“财义空空”“死绝”必定是坏事。他喝道:“你在装神弄鬼做什么,还不滚!” 崔一渡严肃说道:“这是我量棺材的丁兰尺,刻度标准,测量不差毫厘,那些偷工减料的棺材经我测过无一幸免。” 仇野一听,脸变成了猪肝色,面部肌肉抽搐起来,牙齿咬得咯咯响。 “我这丁兰尺聚天地之精华,方才测出仇老板的运气全在凶格之位,你两仪失调必输赌局。”崔一渡边说边把丁兰尺收了起来。 围观群众当中有懂点阴阳的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江斯南也是乐了,扑哧一声没忍住。 两仪就是阴阳,还他妈的失调了,死绝了! 仇野明白过来已经气得嘴巴歪咧胸口抽痛,他抄起几案往崔一渡身上砸去:“你个王八蛋!” 砰——江斯南眼疾脚快踢碎了几案,把崔一渡护在了身后。 崔一渡从江斯南身后探出头,大声说道:“我的道场做完了,可以开局了。” 仇野红着眼哼了一声,举起两只手啪啪拍了两下,两个打手各自抱着一个一模一样的有盖罐子走到江斯南面前。 仇野垮着脸,从棋盘上抓起两颗子,向众人摊开手掌,大声宣告:“各位老乡作证,这里有黑白两子,我投入罐中,这个小公子来抓子,抓中白子为胜。你们两个把罐子打开,给众人看看。” 侍从打开罐盖,把罐口朝下摇了摇,证明是空罐子。 众人纷纷点头,确认这场赌局公平公正。 仇野手心相对,把棋子在掌中晃荡几下,然后分开紧握拳头,将两颗棋子分别投入罐中,再盖上盖子。“小子,棋子是我放的,为了表示公允,你先选一个吧。” 江斯南扫视两罐,迟迟没有动作,他确实心里没底。 崔一渡在江斯南耳边轻声说了几句,江斯南疑惑地看着他:“你确定是选这个?”“相信我!”崔一渡淡定的神情中显露出自信。 江斯南看了男孩一眼,伸出手朝左边一个罐子摸去。他刚摸到盖子,又把手撤了回来,犹豫片刻后又朝这个罐子摸去。 江斯南深吸口气把盖子打开,摸出里面的棋子看也不看直接塞到袖子里。 仇野轻蔑地看了江斯南一眼:“选中白子了吗?” 江斯南说道:“方才大师开坛作法,天机不可泄露,我不能看自己的这枚棋子。剩下的棋子是你的,请你打开让大家看看吧。” 仇野身子一颤:“你……” “打开,打开!”四周的观众已经迫不及待大喊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仇野打开盖子,从罐里面掏出一颗棋子,手掌一摊,是黑子! 江斯南啊地叫出了声,他惊喜地看着崔一渡:“我赢了,我赢了!” 崔一渡笑道:“你要相信阴阳之术,要相信我这个得道大师,哈哈哈!” 观众也很兴奋,不住称赞崔一渡法术高强,仇野黑沉着脸,如丧考妣般立在旁边。 江斯南走过去把男孩从两个打手中扶了过来:“娃,今后你跟我走吧。” 男孩热泪盈眶点点头。 江斯南扔下两张银票:“仇野,这一千两作为打伤你部下的汤药费,这孩子我带走了。” 江斯南扶着男孩,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了兽斗场。崔一渡上前,赶紧给男孩喂了一颗固本丹,他看了看仇野阴郁狠戾的目光,加快了步伐。 “小江快点走,他们要杀我们!”崔一渡在另一侧扶着孩子疾步前行,他感觉到了后面的危险。 “仇野……”江斯南思忖着,若是只有他一个人倒不惧怕那个仇野和他的走狗,只是现在带着一个重伤的孩子和不会武功的崔一渡,他实在不敢再冒进,只能速速离开。 远处路口出现一群黑衣人举着长刀朝江斯南这边跑来:“在那里,给我抓住他们!把奚奴和银票全部拿回来,其余两人格杀勿论。” 江斯南拖着男孩转身往左边街道跑。就在他们快要被追上的时候,崔一渡朝黑衣人撒去几把白色粉末。 “咳咳咳——” 黑衣人皆停下来咳嗽,还有的喊着眼睛痛。 “我们中毒了!” “蠢货,不是毒,是胡椒粉,快给我追!” 这确实是胡椒粉,之前在翠华楼厨房里杂役不小心把装胡椒粉的碗打碎了,胡椒粉洒落一地。杂役准备把这些胡椒粉扫起来扔掉,就被崔一渡讨了去。 这是崔一渡行走江湖必备的防身武器之一。 第42章 大闹鬼市:五行缺鬼 江斯南顾不得多想,他看到旁边有一条胡同便拉着两人钻了进去。 那胡同里多的是弯弯绕绕,崔一渡一边跑一边顺手把堆在边上的竹竿车辆等杂物掀翻,以阻拦追杀之人。 他们听到身后不时传来哗哗啦啦的声音和谩骂声。 男孩跑着跑着实在坚持不住了,他双脚无力身体失重,晕倒在地上。江斯南只好把他背起来继续跑。 三人拐到了胡同口,正要朝着对面的路口冲过去,岂料又有一批黑衣打手从其他街道冒了出来:“在那边,给我上!” 前有豺狼,后有野狗。 江斯南把男孩放在墙角拔出宝剑准备开打。 这时候,胡同里一扇木门咯吱打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把崔一渡拉了进去:“你们跟我来。” 崔一渡转身朝江斯南说道:“快进来。” 江斯南抱起男孩钻进木门,那门立刻锁上了。 那人带着崔一渡三人穿过一间又一间屋子,然后打开地板钻进了地洞。他们沿着弯弯曲曲的隧道走了几十丈的距离,来到了一个石屋。 这里面灯火明亮设施俱全,还有粮食衣物,是绝好的藏身之处。江斯南把男孩放到床上便过来答谢。 崔一渡乐呵呵地给江斯南介绍,此人名叫楚台矶,是东升局的老板。 江斯南从父亲那里听说过东升局,这是大舜国一个民间情报机构,专门贩卖各类私密情报。虽说机构设在民间,其实业务早已伸到了朝堂,刑狱司如果遇到棘手的案子也会暗中委托东升局找线索。 楚台矶熟络朝野,黑白通吃,确实是一个厉害的角色。江斯南看着崔一渡和他关系非同寻常,不禁有些纳闷。 但他懂得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当务之急是把男孩救活。 楚台矶给男孩检查了身体,他皱着眉头说道:“这孩子失血过多,伤势严重,需要好好照顾。” 楚台矶给男孩清洗包扎伤口,江斯南又给他擦洗身子换了干净的衣服,还细心地灌了一碗汤药。 崔一渡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江斯南长大了。他自己是个孩子,还能如此体贴地照顾另一个孩子。 江斯南一身衣裳在打斗中被割破多处,还染了不少血污,他脱下来正要换一件。 他摸到袖子里那颗棋子,掏出来一看:“哎哟,为何是黑子?” 崔一渡笑道:“就是黑子!也只有两个罐子里全部是黑子,我们才有十成的胜算。” 江斯南是个聪明人,听崔一渡这么说立刻明白了玄机。“原来你装神弄鬼就是为了激怒仇野,让他放进去两颗黑子。” “就怕他守规则,否则我们只有五成把握,如此捉弄一番,他又贪又怒,必定下阴招使绊子。” “可我们都看到他放进去一黑一白,怎么变的?” “那多余的黑子或许藏在袖子里,他在放子入罐的时候,偷偷把白子换成了黑子,手法极其娴熟,不容易被发现。” “老崔啊老崔,怎么说你啊……” 楚台矶笑道:“小子,崔一渡这个人坏得很,你不要跟他学啊,哈哈哈!” 江斯南很疲惫,趴在男孩床边的椅子上睡了过去,楚台矶和崔一渡在旁边一间屋子里喝茶说话。 “你不是在京都发财,怎么跑到舜西这个穷乡僻壤来了?”崔一渡给楚台矶斟茶。 “舜西是通向西域的必经之处,这边有用的消息很多,有些比京城的都值钱。” “可有什么要紧的说来听听?”崔一渡在这个人面前向来是白吃白拿。 “没有!你个崔扒皮,哪有白给的道理,欠我多少银子了?” 崔一渡拉长着脸:“真的没有?” 楚台矶喝了一口茶不和他打趣了,“听说了吗,前阵子比喀国进贡给朝廷的金刚石琉璃塔被盗了,那可是无价之宝。皇上大怒,敕令刑狱司彻查。现在那帮人都快被逼疯了,调动全国精锐搜捕可疑之人,那个陈西煜再找不回贡品就要被罢去养马了。” 崔一渡知道这是谷枫的手笔,故作诧异:“何人所为,竟敢盗贡品?” 楚台矶说道:“我看除了那个谷枫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崔一渡问:“你可有谷枫的线索?” 楚台矶摇摇头:“那人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也不知藏身何处。陈西煜让我给他找谷枫,付这么多。”他伸出一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崔一渡惊叹不已:“一个贼的线索值一千两银子?” 楚台矶连忙补充:“是一千金子!” 崔一渡摇头叹息:“这个世道怎么了,我辛苦算命就得几个铜板,劳心劳力做一天道场才二钱银子,你打听点消息就顶我几辈子。哎!” 楚台矶笑了笑:“要不你入股我东升局,待遇从优。” 崔一渡摆摆手:“我五行缺鬼,是注定要和阎王小鬼打交道的,没那个富贵命。” “哈哈哈!” 崔一渡知道,外面正在鸡飞狗跳捉拿谷枫,那家伙却在衙门的班房里躺尸养膘,估摸着过几日他快长虱子了,就会不辞而别再换个地方去潇洒。 崔一渡想起那个贡品盒子夹层的地图,问道:“这次的贡品里面,除了你说的那个什么宝塔,还有其他物品失窃吗?” “刑狱司没告诉我,应该就只有这个琉璃塔。我从其他渠道探了探,也是这样的。” 看来盒子里那半张地图是绝密,刑狱司和东升局都不得而知,接触贡品的人自下而上有好几层,到底要把地图送到何人那里? 崔一渡想得走了神,楚台矶拍拍他肩膀:“喂,在想什么?” “哦,”崔一渡回过神来,“我在想今后要不要也去偷点什么贡品,这辈子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反正皇帝也不缺那些阿堵物。” “哈哈哈,偷东西是体力活技术活,你手无缚鸡之力做不了。” “也是啊。”崔一渡叹了一口气。 楚台矶嘴巴奚落着崔一渡,心里却清楚得很,眼前这个人只要想去做点什么,八成能做到,毕竟脑子比手要好用得多。 楚台矶想起了一件事情:“我这里有一个消息,国内有人出三万两黄金买释迦牟尼舍利子,有没有兴趣,我可以把买家告诉你。” “啊,释迦牟尼舍利子是大舜国宝,何人胆子这么大?”崔一渡吓了一跳,不过他想起那黄金心里有些痒痒,“确定是三万两金子?” 第43章 大闹鬼市:国宝 八十年前,大舜国出兵帮着蓝毗国平定了内乱,为了答谢大舜,蓝毗国把国中仅有的两颗释迦牟尼舍利子赠送了一颗给大舜。 大舜国迎舍利子奉为国宝,供奉在相国寺中。二十年来相国寺一直是盗贼觊觎光顾之地,那里的方丈可谓惶惶不可终日。 熙荣皇帝在位时下旨把舍利子悄悄送到其他寺庙,对外传言舍利子仍然在相国寺,其实那里供奉的只是普通的高僧舍利子,也就是让贼人气愤不已骂骂咧咧的假舍利子。 后来相国寺的假舍利子也被盗了,除了历代皇帝和那间寺庙的方丈,世人便不知道真的释迦牟尼舍利子藏身何处。 大舜国有大寺庙三十三座,每座寺庙按照皇帝懿旨,对外宣称自家供奉了舍利子,而且下令严守勿失,至于是什么舍利子却严格保密,任由外人随意想象。 也有几座寺庙被盗,贼人发现拼了小命盗来的释迦牟尼舍利子是假的。如此一来,这真假乱了套,贼人失了耐心。真正的释迦牟尼舍利子便在那间寺庙扎了根,几十年相安无事。 蓝毗国近几年数次递交国书要迎回当年赠给大舜国的舍利子。大舜国供奉了八十年的国宝怎可退还,文德皇帝大多时好说话,但一听到这个诉求就来气:要打就打,舍利子免谈! 于是蓝毗国开始玩阴的,花重金索求这颗舍利子,并且联络潜伏在大舜的细作秘密从事这个勾当。 一些胆大艺高的贼人不知在何处得到消息,不惧被少林棍暴打的危险,开始频频出没在各间寺庙及附近。 达官显贵们的家宅暂时平安了,那三十三座寺庙可就热闹了。即使方丈们或打诳语或吐真言,声明本寺没有释迦牟尼舍利子,盗贼们仍像篦子刮虱子一样,毫不遗漏逐庙问候。 跌打药卖得更俏了,各大少林武僧的棍术也愈发精进。 舍利子还促进了造假行业的繁荣,黑市上普通的舍利子价格翻了两三倍,偷不到释迦牟尼舍利子的人索性拿改造后的普通舍利子来冒充。 这些看起来晶莹剔透的舍利子流传到蓝毗国立马被识破,除了外观上跟图册记录的有出入,而且在暗处便没了光彩,而真的释迦牟尼舍利子在暗处仍然会闪烁金光,被称为佛光。 楚台矶口水四溅讲起关于这颗舍利子的有趣历史,崔一渡被逗得笑痛了肚皮。他甚至在想,如果把这舍利子的故事写进他的人物传记里,这一回必定精彩得很。 楚台矶笑道:“现在各州府衙草木皆兵,不仅要追查失窃的贡品,还要捉拿各地被通缉的大盗飞贼,好给那些寺庙减轻压力。” 崔一渡说道:“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有贼人歪打正着摸到那座寺庙,偷了真正的舍利子,毕竟几十年过去了,这里面的猫腻理不清的。” 楚台矶摇摇头,“不会的,倘若真舍利子被盗,皇帝那边的动静会很大。这么多年来,据说有被盗寺庙报案的,朝廷的处罚并不重,抓捕之事也只是虚张声势。这阵子各寺庙、官府严阵以待,说明真的舍利子还在。” 崔一渡问:“你可知舍利子在哪座宝刹?”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不然我也跑去烧香拜佛了。” 崔一渡知道楚台矶这个人嘴巴上虽然不正经,但内心却澄静如水,掉脑袋的事岂可当儿戏,他不缺银子,更不会去冒险,那么自己呢? 三万两金子啊!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这间密室里待了五天,那孩子经过照料恢复得很快。 第六日一早,男孩已经直挺地站在了二人面前。孩子脸蛋白净,眸子纯澈,略带羞涩地看着眼前两位恩人,丝毫不见当日在兽斗场里的狠戾凶光。 江斯南问:“你叫什么名字,有家人吗?为何成了奚奴?” 男孩低头不语,他似乎不愿意提及过往,毕竟这都是剜心割肉的痛楚。 许久过后,他终于轻声细语挤出几个字:“我姓梅,我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家人都死了。” 江斯南很心疼这个孩子:“原来你这么小就没了家人,连名字都不记得。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男孩望着江斯南默不作声。 江斯南想了想,“就叫梅屹寒,屹立于寒霜中的梅花。” 这个孩子在斗场上顽强勇敢的样子,就是一枝傲雪凌霜的寒梅! 男孩似乎很喜欢这个名字,连连点头。 门被推开,楚台矶走了进来,他打量着梅屹寒:“几日不见,这小子养得不错啊。” 崔一渡笑道:“是小江照顾得好,这孩子才能恢复这么快。” 楚台矶一双有力的大手在梅屹寒肩背捏了几把,“嗯,这孩子根骨不错,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江斯南说道:“你没看到他斗狼的样子,可厉害了,狼王都不是他的对手。” 梅屹寒低下了头,江斯南发觉自己失言,戳了孩子的痛处,连忙说道:“这娃我带回去养大,今后准是一个武林高手。” 梅屹寒抬头看着江斯南,眸子愈发明亮。 “小寒,你就把我当兄长,有我江斯南在的一天,你就不会再吃苦。”江斯南拍着梅屹寒的肩膀郑重地说道。 梅屹寒红着双眼,一个劲点头。 楚台矶从随身带来的大包袱里面掏出几件衣裳,“仇野这几日派人到处找你们,威来县城也去过,城里现在应该不会再找了。你们三人乔装一下,我安排人把你们分批送出鬼市。谁来穿女装?” 眼前三人登时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眼睛往其他地方瞄,似乎没有听到楚台矶的话。 “是他!他最合适,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江斯南指着崔一渡说道。 崔一渡:“……” 江斯南笑道:“你别用这个眼神看着我,我堂堂一个江大侠,怎么可能穿女装,崔大师,是不是啊?” 崔一渡很为难:“这个……” 又是一阵沉寂。 “我来……”梅屹寒羞涩地看着地板,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可以试试。” “好小子,有胆识!”楚台矶挑眉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梅屹寒脸颊微红,低头接过女装。江斯南也忍不住笑出声,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不得不说梅屹寒少年个头穿上女装正合适,长裙逶迤,细柳柔腰,犹如一个娇美的少女,崔一渡还给他编了小辫,在头顶盘上一个简易的辫花。 江斯南不禁啧啧称赞:“老崔啊老崔,你怎么什么都会呢?” 楚台矶笑道:“他除了肚子里生不出孩子,会的东西可多了。” 崔一渡白了楚台矶一眼:“贫嘴!” 第44章 大闹鬼市:大师的脑回路 随后崔一渡装扮成老者,江斯南扮成马队脚夫,梅屹寒则挽着楚台矶,装扮成他的女儿离开了鬼市。 梅屹寒年纪还小,需要一个安稳的生活环境,江斯南决定把他送到济州江家抚养。 崔一渡找来了一个可靠的马车夫,江斯南给梅屹寒准备了一封书信和足够的衣食盘缠,把他送上了马车。 江斯南看着泪眼汪汪的梅屹寒叮嘱着:“别哭,男儿流血不流泪。你到了济州江家,把这封信交给我母亲,她会收留你的。你在那里读点书,还有两个武艺高强的大师傅可以传授你武功,谭小河也可以教你,他很厉害的。” 梅屹寒抹着眼泪一声不吭,反倒让江斯南心潮激荡起来,声音都开始颤抖:“今后你长大了可以继续留在江家,也可以选择离开,你不再是奚奴,你是一个自由的人。” 江斯南给梅屹寒整理衣袍,他看上去像一个慈爱的长辈。崔一渡看着江斯南不禁嘴角上扬。 马车在官道上渐行渐远,梅屹寒探出头看着江斯南和崔一渡,迟迟不愿坐回到车篷里。江斯南的眼圈有些红了,鼻子呼哧呼哧的。 “小江,你现在是大侠了。”崔一渡由衷为江斯南感到高兴。 听了崔一渡的称赞,江斯南心情大好,他看着湛蓝的天空,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觉得神清气爽。 “远远不够!”江斯南拔出了他的宝剑,剑锋上闪着雪亮的光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一回事,我还要挑战凌云榜高手,两年里跻身前十名!” 还要去比武啊,真是没见过什么叫高手,两年就想位列前十,你让那些苦练二三十年的情何以堪。崔一渡看着这个小子,无奈地耸耸肩:“好吧。” 崔一渡清楚说教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江湖的艰难险阻远远超乎想象,这孩子得在实践中领悟,经历了江湖的毒打才能更快速地成长。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敷衍他的神情有点不满,他挑着眉说道:“你不要瞧不起人,当年玉面郎君十六岁出道,十八岁就位列第二,他可以做到,我为何做不到?就算退而求其次,跻身前二十总没问题吧。” “你真如此仰慕玉面郎君?”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奋斗目标。就是……就是昙花一现,现在也不知道他是隐居了还是怎么了。”江斯南说着眉头一皱,脸上的灿烂黯淡下来,倒是增添了不少惆怅。 崔一渡眼珠子一转:“你说,要是把那个玉面郎君的事迹编成一本人物传记,会不会卖出好价钱?” “肯定好卖!你不知道,像我这个年纪的大多都仰慕他,如果你把他的故事写得惊天地泣鬼神,必定能吸引很多读者。” 江斯南的情绪被崔一渡调动起来,脑子里开始想象传记的内容。 “只写给小朋友读怎么行,要老少皆宜,男女通杀。”崔一渡目光坚定,似乎在表决心,“我构思了好些天,我要写一本与众不同的人物传记,主角就是你们最仰慕的玉面郎君,萧……” “萧林风!” “对,萧林风,就写他的故事。” “你知道他有哪些事迹吗?”江斯南有些好奇。 “不知道,”崔一渡摇摇头,“但是我可以编排。我想好了,写他参加科考一举夺魁,青楼献艺羡煞花魁……” “打住!”江斯南着急了,“他一个笑傲武林的风云人物怎么可能入仕,在勾心斗角的朝堂上弯腰屈膝有意思吗!他还跑去青楼献艺呢,是唱曲还是跳舞啊,简直荒谬!” “百姓都喜欢这种金榜题名郎情妾意的题材,那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崔一渡解释着,“我笔下的玉面郎君跟其他的状元还有点不同,他虽然殿试得了第一,却拒绝了皇帝的册封。” “为何?” “他说,‘小爷我就是任性考着玩儿,天大地大任我逍遥,皇帝陛下告辞了,江湖再见’,玉面郎君说完就施展轻功飞走了,把皇帝和百官惊得像木头一样杵在金殿上。那风姿,那洒脱劲儿,皇帝都想退位跟他走呢。还有啊,后宫有妃子公主什么的听说了这么个人,都害了相思病……” “你……”江斯南对崔一渡的脑回路真是无语,看着他眉飞色舞介绍着极具浮夸的剧情,只觉得脑袋有点大。 这是个什么人啊! 崔一渡越说越得意:“你不要这样惊讶,名人之所以是名人,那是要靠编排才能被大家追捧的,不添油加醋怎么让人侧目?” 江斯南挥挥袖子:“随你便了,我不管了,但是你不许污蔑他!” 崔一渡举起一只手发誓:“我是一个有节操的笔者,不会乱来的。” “你就在这里好好写书吧,我要离开威来县了。”江斯南把他的计划告诉崔一渡,“我要一路东行找各大门派高手对决,顺便到小镜州海天镖局探查灭门的案子,嗯,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好,好,我等候你的佳音。”崔一渡对江斯南的豪情壮志称赞不已,毕竟哪一件做下来都能名扬天下。 只是官府查了三个多月都没查出来的大案,这个毛头小子能查出来? 但愿吧。 第二日清晨江斯南鲜衣怒马绝尘而去。崔一渡目送这个风风火火的少年离开之后,他返回客栈收拾起家当在当日也离开了威来县。 …… 初冬的威来县迎来了第一场雪,屋顶和路面铺了一层薄薄的白毯,街道在北风的肆虐中迟迟不肯苏醒。 牙行的周掌柜带着伙计打开门准备做生意,他看着天空叹叹气:“生意难做啊!” 一个戴着斗笠,身着粗布长袍的男子站在了门口,此人摘下斗笠拍着上面的雪沫。 周掌柜迎上去笑眯眯地打招呼:“先生,需要点什么,我们牙行介绍活计,出租宅子,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男子转身过来温和地说道:“周掌柜早啊!” “崔道长!”周掌柜惊喜不已,“好久不见,什么风把您这尊大神送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好冷。” 第45章 大闹鬼市:大师有点忙 一个多月前崔一渡破获了青龙门和陈家宅子凶杀案,他的事迹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加上他高深的道行,他在这里已经被百姓尊为笑傲三界的大神仙,什么妖魔鬼怪奸邪恶人都逃不过崔道长的法眼。 崔道长还是心系苍生、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活菩萨,大舜国的子孙绵延全靠他了。 只是当众人四处求助他解决苦难的时候,这个大神仙活菩萨却不见了。 今日崔道长重新出现在威来县,那是失而复得,老天垂怜。 周掌柜请崔一渡看座用茶,无不激动地说道:“崔道长,百姓们可想念您了,您是威来的镇县之宝,千万要留下来啊。” 镇县之宝?我是青龙白虎,还是钟馗户神,莫不成你们把我当成了这里的镇妖塔吉祥物? 崔一渡觉得有些脸烫,赶紧又喝了几口热茶。 当然,处变不惊是崔道长在百姓面前的一贯作风,他微笑道:“周掌柜,承蒙百姓厚爱我得了些薄名,前段日子有人邀请我去其他州郡传道,故而离开了一些时日。” “哦,那您岂不是很忙?” “还好,这里得空就回来了嘛。我打算租一间宅子,租两三个月的短期,要物美价廉的那种,最重要的是不和其他人住在一起。”崔一渡想起赵狗儿王木匠那种人就头痛。 “短期?”周掌柜挠挠头皮面露难色。 牙行出租的宅子最短租期都是一年,押二付一,租期不满的不退押金,这短期怎么租? “有问题吗?”崔一渡也担心老板不给他推荐短租的房子。 周掌柜看着眼前这个风姿卓绝的道长,一个大胆的念头冒了出来。“崔道长,我家正好有一间宅子出租,全县最低价,而且管一日三餐,还有人给您洗衣服打扫屋子,要不要考虑一下。” “哦,这么好,哪里好意思占你的便宜。”崔一渡想到包吃包住不免动心了。 周掌柜笑道:“哪里的话,您要是愿意入住,就是我全家的荣幸。只是那宅子是一个套间,里面两个房间是连在一起的内外间,还有一个人住在那里,但是此人绝不会是坏人。” “什么样的人?” “那人……是我女儿!” 崔一渡:“……” 崔一渡惊愕于周掌柜的大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 “小女芳儿年方二八,容貌如花,她正好伺候您。”周掌柜继续推荐。 崔一渡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他赶紧放下暖手的茶盏。 眼前这个年纪不大的中年人就这么急着想当我的老丈人?不行,处理这种事要干脆直接,不能让对方误会。 “这个……周掌柜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是找找其他的房子吧。”崔一渡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周掌柜死活拦住了崔一渡,最终给他推荐了城南一家旧宅子,崔一渡看过之后很满意。 那家的宅子里住进来这么一个活神仙,户主当然满意,户主还表示房租减半租期自由。 崔一渡的事业一路开挂,他索性暂停了算命生意,每日被百姓邀请着上山下乡走家串户,看风水驱邪祟,钱袋子里再也不空荡荡。 当然名人有名人的烦恼。 崔一渡忙完一日的活返回住处的时候,总会发现有人跟踪,巷子里暗藏着杀机,他只好走几步就回头看看,把胡椒粉紧紧握在手里。 原来是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悄悄跟着他,趁他转身之际,向他抛出一朵绢花然后就红着脸跑开了。 朝男子抛花是表达爱意,冬日里没有鲜花,姑娘们就自制绢花。 崔一渡看着地上散落的绢花,叹息道:“多好的料子,浪费!” 有好几个说媒的堵过他的门,崔一渡只好使出撒手锏:“在下已经定亲了,未婚妻在老家,等我攒够银子就回去成亲。” “这……哎,真是可惜,这么好的男人。” “崔道长,您要不要纳妾啊?” “崔道长……欸,别关门啊……” 说媒的黯然离开。不多时,崔一渡的门口又落了一地绢花,绢花上还绣着姑娘的名字。 在那些姑娘心里,崔道长定亲了算什么,就算给他做妾,就算他是和尚,那些姑娘都想嫁给他。 崔一渡联系到万源书店的吴老板,把自己写书的构思向老板说了一下,吴老板立即拍手称奇:“真是奇思妙想,崔道长必定会成为享誉大舜国的文豪,这些银子您先拿着花,用完了我再给您送去。” 吴老板还没收到书稿,就预先支付了一百两银子的稿费,他还表示:“崔道长您尽管写,等今后传记有销路了我们利润五五分成。” “好,我必定竭尽全力!” 这就是名人效应,崔一渡握着沉甸甸的银锭想明白了,名誉是可以卖钱的。 “吴老板,等书写完上市后,我会利用外出巡游做道场的机会联系当地的书商,让他们到你这里批发这本传记,这样可以扩大销路。”崔一渡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法子,忙不迭跟老板商量起来。 吴老板差点跳起来:“真没想到崔道长还是经商奇才,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路子,如果早些培养几个跑销路的,我的书店恐怕已经在全国都有分店了,哈哈哈……” 夜深人静,崔一渡拨亮油灯研好墨,他在纸上写着:玉面郎君传,老崔发糖著。 老崔发糖,这是他刚想出来的笔名,他觉得什么人都不会拒绝甜蜜吧。 他咬了咬笔杆开始奋笔疾书:第一回,赴京赶考救风尘…… 崔一度白天做道场,晚上写传记,忙得连轴转。他本是一个羸弱之人,晚上写书歇歇停停,不时停下来活动胳膊手腕。 而且他还是一个敬业的作家,无论故事设计、遣词用语都精益求精,颇有吟安一个字捻断数茎须的状态。 如此一来,一部传记足足写了两个月才完结。 两个月,青苔应该长茂盛了。 崔一渡望着窗外枝头上挂着的雪花,觉得自己憋在这里的时日太长,是时候出去走走了。 崔道长再次悄无声息离开了这里。 百姓想,神仙就是这般来去自如神秘莫测。 第46章 青峰寨从匪记:大师成土匪了 崔一渡牵着毛驴慢悠悠穿梭在林间的小路上,赶了半天路,这畜生开始尥蹶子,崔一渡被甩了下来,他无可奈何边走边说着话: “我跟你说啊,你能被我买下来是你走了运,要是一个大胖子买了你,你岂不更累,你要是把他甩下来,说不定就宰了你吃肉。” 毛驴呼哧呼哧喘着气,不时甩甩头,把崔一渡的话当成耳边风。 “你别这么不服气,不信你试试。走快点,这里有土匪不能停,知道什么叫土匪,就是杀你吃肉的人。” 毛驴索性停下来拉屎撒尿,一边排泄一边啊哦啊哦叫,神色得意至极。 “快点啊,这个地方不能久待,再磨蹭我真的要把你卖给屠夫了。”崔一渡看着这家伙不把他当主人,真有点想把它宰了。 不知毛驴是肚子舒服了还是听懂了人话,终于老实起来。崔一渡拉着它继续走:“这里是青峰岭的地界,你看看,到处都是山,说不定土匪就在这里等咱们。” 话音刚落,十来个大汉从两侧的土坡后面钻出来,把崔一渡围了起来。这些人手持刀棍,凶神恶煞的样子,让崔一渡吓了一跳。 今日出门忘记看黄历了。 还是一个乌鸦嘴! 崔一渡暗自叫苦,早知道就该买一匹马,真是人穷志短。 一个独眼龙跳到路中间冲崔一渡喝道:“站住!” 崔一渡连忙拱手行礼:“各位大爷,我是过路的阴阳先生,我有几个铜板,如果您不嫌弃就请笑纳。”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从袜底掏出十几个铜板,摊在手上等着土匪来取。 独眼龙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寒酸胆怯之人,嗤笑一声:“打发叫花子啊,老子不缺这点钱。” 崔一渡心头一紧:“啊,大爷如何才能放我过去?” 独眼龙问:“你可读过书?识多少字?” 崔一渡有些纳闷,这是打劫吗?怎么回复好呢,如果说不会识字,会不会被杀掉或者拉到山上做苦力,也罢,有点文化的在哪里都能派上用场。 “我是看阴阳风水的,当然能读书识字,不知大爷问这个是何意?” 独眼龙笑道:“今日拦了三次,终于找到一个读书人了,带走!” 两个大汉上前左右架着崔一渡就走,毛驴也被牵走了。 “各位大爷,你们抓我作甚,我一无所有,求你们放我走吧,我还有七十岁的老母亲在家等着伺候呢。”崔一渡着急起来。 “先生,我们当家的说了,山上缺一个教书先生,既然你读过书,就到我们寨子里住几日,教兄弟们读书识字,我们绝不会为难你的。”独眼龙语气客气些许。 啊?崔一渡蒙了,这个世道竞争这么激烈,土匪都开始奋发图强了! 青峰岭位于威来县、壕县和曲县交界处,是朝廷三不管、匪患最严重的地方。这里群山绵延地势复杂,山上的一窝悍匪让官府头痛不已。 朝廷屡屡昭告要清剿这里的匪患,三个州县总是互相推诿,或者走走过场,把清剿不力怪罪于其他州县配合不得力,要么就抱怨山区太大地形复杂,人手不够经费不足。 崔一渡被带到了青峰寨大堂上,四周乌泱泱围了一圈土匪,上方位坐着三个身着轻铠的人,看样子是土匪头子。 只是这装束倒像是戎装,莫非土匪参过军?崔一渡不禁叫起苦来,打过仗的将士当了土匪,这战斗力该有多强啊。 坐在中间的那个人站起来走到崔一渡面前,此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股威压逼近崔一渡,他不禁后退了几步。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鄙人姓刘名清扬,渠东人氏。”崔一渡随口就给自己造了一个假名字。 “嗯,好名字,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不知读了哪些书?” 崔一渡登时明白此人看重读书人,于是一顿排山倒海猛输出: “我自幼熟读诗书礼乐春秋,诸子百家智谋。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崔一渡眉飞色舞挥袖拂袍地吟诵着,抑扬顿挫,声情并茂,颇有气吞山河之势。那匪首看得一愣一愣差点流口水。 其实他读得最多的是易经八卦、奇门遁甲之类的专业书,有时也看杂书,当然,如果能把经典诗文里面的关键句子给记住,也可以冒充破万卷的那种人。 “刘先生好学问啊,我叫王贲,是这里的大当家,这个是二当家郭虎和三当家韦大海。” 这个叫王贲的向崔一渡介绍他的兄弟,那二人分别向崔一渡抱拳行礼。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看来参过军的人素质就是高得多,至少见面没给他来一顿拳脚棍棒。 “见过各位当家的,不知您让我到贵寨有何贵干?”崔一渡把弯累了的背挺了起来。 王贲说道:“现在我这个行当不好做,我想提高兄弟们的本事,提升青峰寨的战力,让大家朝着文武全才方面发展。刘先生饱读诗书,希望你留下来教我这些兄弟读书识字。” 崔一渡内心一震,如果土匪个个都文武全才,这大舜国岂不要改朝换代了。 “还要请刘先生教大家学习兵法。” 崔一渡:“……” 崔一渡开始冒冷汗,读过书的人不一定懂兵法啊,你是不是太抬举我了。如果不答应,我是不是活不过今日? 罢了,先保住小命再说吧。 “大当家真是人中龙凤,是大舜国奋发图强仁人志士的典范,您放心,我一定倾其所有,教大家读书识字。奈何我出门匆忙,没有带兵书,空口讲授怕有疏漏。” 王贲回到座位上拿起一本书翻了翻:“这是从中原国弄来的《孙子兵法》,我看了好些日子颇有心得。”说完又翻看了几页。 崔一渡有点想笑,因为王贲把兵书拿倒了。 “王大当家,这教学非一日两日之事,我看您礼贤下士,是一个有理想有教养的统帅,跟着您总比我一个人四处奔波讨要稀饭钱有前途。我想在这里谋个长久的差事,我看您这个寨子风水极好,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今后的发展不可限量。” “好啊!”王贲拊掌惊叹,“没想到今日遇到了知音,来来来,看座喝茶。” 第47章 青峰寨从匪记:大师教兵法 崔一渡连番胡诌把王贲哄得心花怒放,他想自己现在无法脱身,就必须先发制人在寨子里取得一个较高的身份地位,这样可以少受点罪,又方便今后逃跑。 旁边的韦大海不咸不淡说道:“先生加入我青峰寨,你家中老母亲怎么办?” “自然是接过来养老,”崔一渡不假思索地说道,他又转过脸问王贲,“大当家,可好?” 王贲笑道:“好好好,接过来,我养得起,多双筷子而已嘛。” 崔一渡拱拱手:“多谢大当家,明日我就修书找人带回渠州,把老母亲接过来养老。哈哈哈,终于有稳定的生活了!” 崔一渡估摸着,等信送到千里之外的渠州那个虚构的老母亲之处,他应该已经逃出生天了。 旁边的郭虎一直在留意崔一渡的言谈举止,尤其是看到他苍白瘦弱的脸和打着补丁的粗布袍子,相信他是一个落魄的文化人,能留在寨子里无异于找到了靠山和饭碗。 郭虎朝王贲点头示意,意思是大家各取所需,何况此人连老母亲都要接来,表明是真心归顺青峰寨。 崔一渡瞄了韦大海一眼,此人正板着脸瞪着他,眼里写满了警惕和阴鸷。 崔一渡朝韦大海微笑致意,心里却是忐忑,这个人绝不是善茬,今后要格外小心才是。 当天晚上青峰寨大摆筵席,王贲说是设宴欢迎崔先生加盟寨子,众人有好吃好喝的当然乐意。酒桌上推杯换盏大口吃肉,大堂里好不欢腾。 崔一渡不敢贪杯,一个劲儿给三个土匪头子斟酒夹菜,周到的礼数和不凡的言谈,让王贲很满意。 郭虎对这个文弱书生不反感,也回敬酒水。韦大海看在王贲的面子上,收起了之前冷峻的面目,也和崔一渡碰了一杯。 众人喝得晕乎乎的,崔一渡又举着酒杯到下面几桌和土匪碰杯。 “来来来,各位英雄今日辛苦了,能到这里真是我的荣幸,咱们不醉不归。”崔一渡先干为敬。 “刘先生是个文化人,你看他多会说话。” “刘先生今后教我们学兵法,咱们青峰寨就所向无敌了。” “好兄弟讲义气,刘先生,咱们干了!” 一个土匪喝高了,倒在崔一渡身上。崔一渡把他扶到房间的床上躺着,笑道:“青峰寨真是一团和气,看来我的选择没有错。” “屁!”土匪打着酒嗝,“不是你想的那样,要不是你来这里让大哥高兴了,咱们哪里有酒席吃。” “哦,这里到底是什么样子,好兄弟说来听听?” “就冲着你扶我回来……还叫我好兄弟……我告诉你,呃——” …… 一顿晚饭的功夫,崔一渡就把寨子里的情况摸清楚了。 原来青峰寨的土匪由三路人马凑成,三个土匪头子各有自己的人,王贲势力最大被推为大当家。下面的土匪不好管理,勾心斗角互相拆台之事时常发生。 这几个月下山打劫愈发艰难。据王贲诉苦是官府加大了封山巡路,严查可疑之人,有些地方的大盗飞贼躲进了山林里,还连累了山上的土匪。 王贲并不清楚朝廷这样严打是跟释迦牟尼舍利子有关。他得知官府已经清剿了两个土匪窝,很担心自己的青峰寨终有一日也会被端掉。 眼见寨子的弟兄们坐吃山空闲得无聊,索性抓一个教书先生来这里教大家读书识字,最重要的是学习兵法。 王贲希望把这帮草台班子打造成可以和官府抗衡的正规军。 他还从着装上高标准严要求,在城里定做了三套轻铠,让自己努力朝正规军方向靠近。 崔一渡很佩服王贲的眼界和魄力,如果此人不是土匪而是从军的将士,说不定边关有新的传奇。 第三天青峰寨开始了讲学。聚义堂成了学堂,里面坐满了前来读书的土匪。王贲下令必须认真听先生讲课,若有不好生学习者打板子关牢房。 课堂上异常安静,崔一渡无比专注地给众人讲授仁义礼智,引经据典口吐莲花。 “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当年孟子还未成为大儒,他出游遇到了一个老者……” 土匪们瞌睡打得昏天黑地。 “李三,你来说说自己的理解。”崔一渡开始检查学情。 众人把最后一排打呼噜的李三摇醒。李三嘴角还挂着口水,睡眼朦胧看着崔一渡,“啥,开饭了?” “哈哈哈,先生问你听懂了没有,你个蠢货就知道吃,哈哈哈!”四下众人笑得前翻后仰。 “懂了,绝对懂了,刘先生讲得真好。” 崔一渡笑道:“听懂了就好,还有谁听懂了?” 众人齐刷刷举手:“懂了,真的懂了。” “我保证听懂了,先生讲得好!” “孺子可教!今日的课到此结束,大家散了吧。”崔一渡收拾起手稿,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土匪在大堂外喊:“弟兄们,今日下山打草谷了。” “来了!” “老子要大开杀戒了,哈哈哈!” “莫不成又是空手而归吧。” “闭嘴,再抢不到东西大家就喝西北风了。” 土匪们信誓旦旦表态已经完全领悟了仁义礼智的思想内核,接着又意气风发挥刀下山打家劫舍杀人放火。 崔一渡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暗自骂道:“土匪!” 土匪们的小头目要进提升班——学习兵法。 为了讲好兵法内容,崔一渡生平第一次认真研读了兵书,还结合民间话本传奇故事,让兵法课程非常受欢迎,课上无一人打瞌睡,众人还积极参与讨论。 “这个‘声东击西’实在是好,下次你攻打衙门,老子带人去抢县令的家宅和老婆。” “你以为衙门好打啊?要不你去打衙门,我去县令家。” “这个‘破釜沉舟’够爷们,我们也可以试试,出去打草谷的时候把随身家当都扔了,看看兄弟们是不是更猛。” “我觉得应该不会,是死得更快。” “还是‘假途灭虢’绝,我计划下个月取道雷公坳,杀个回马枪把胡麻子的孜垭口给灭了,上次他带人抢了老子的生意,这口气我还没地方出。” “孜垭口这个堂口好,大当家早就想得心痒痒了。” “是想胡麻子那个娇滴滴的压寨夫人吧。” “哈哈哈!” …… 对于土匪的热情讨论,崔一渡皆报以微笑赞赏:“讲得很有道理,请坐!还有谁来发言?” 崔一渡发现王贲坐在侧门帘子后面偷听兵法课,那专注的情景完全可以和萤囊映雪凿壁借光并驾齐驱了。 崔一渡喊了一嗓子:“大当家您在外面巡堂吗,快请进,大家都想听您的高见。” 王贲嗯了一声掀开帘子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弟兄们学习很带劲儿啊,你们继续,我旁听。” 王贲知道端架子的重要性,如果没有什么高见就不要随便发言,这样才能在弟兄面前保持高冷又深不可测的统帅形象,况且他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众人又开始畅所欲言,什么空城计,连环计,美人计,走为上计…… 王贲看着手下们眉飞色舞的样子,心想,假途灭虢?胡麻子,哼,你给我等着! 第48章 青峰寨从匪记:堂会1 崔一渡在青峰寨充分展示了他卓越的阴阳之术,先开坛做法为寨子祈福,再给王贲的居室贴了趋吉避凶的符咒,这让王贲很高兴。 王贲带着崔一渡把前山后山巡查个遍,请他对山寨的兵防工事和兵力部署提出看法。 “刘先生,你看我这个寨墙还需要如何加固才能更好防御?” “寨墙笔直、坚挺,修建在狭窄的通道上,两边是山崖,还有足够的滚木和石头备用,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若是诸葛孔明来建这个寨墙也不过如此。”崔一渡环视四周,不住地赞赏,“这寨墙,这工事,不知出自哪位高人的手笔?” 崔一渡虽然不懂军事工程,但他知道圆形围墙能够分解风力,减少风压,比那笔直的围墙更耐用,但这些知识他绝不会告诉土匪,只想敷衍王贲一通。 “哈哈哈,我听说书的讲过,中原国曾有个神机妙算的诸葛孔明,这么说来我设计的寨墙果然好?” 崔一渡知道王贲是想听赞歌,索性随了他:“大当家果然是军事奇才,您的寨墙牢不可破,可抵朝廷重兵。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里阴气较重,弟兄们容易沾染邪祟,会生病。” 再好的东西都要挑点毛病出来,不然本山人如何混土匪窝?邪祟在哪里,自然在本山人的嘴里。 “哎呀,真是这样的!”王贲觉得崔一渡简直是神人,“不瞒刘先生,寨门口的兄弟时常头晕脑热,莫非这里风水不好?” 崔一渡笑道:“不是风水不好,是这个地方属于阴阳汇集之地,有邪祟看上了这里就常来捣乱。不妨,我有两张驱邪符咒,放进葫芦里,把葫芦挂在大门上,可保弟兄们身心安宁。” “那就多谢刘先生了!”王贲乐不可支。 山上潮气重,这寨门建造在两山风口之处,土匪自然容易染上风寒。崔一渡一番胡扯,显示了自己的能耐,还赢得了王贲的信任。 崔一渡觉得王贲虽然目不识丁,但在统军方面颇有才干,经他部署的兵力防御确实易守难攻。他暗自担忧官府来清剿青峰寨会死伤惨重。 他又查看了下山的道路,仅此一条且关隘重重,想逃出去难于登天,他只能等待。 王贲拉着崔一渡往院里走去,边走边说:“先生,现在我们的日子不好过,收入也越来越少,长此以往该当如何?” 崔一渡故作深沉想了一会儿,说道:“大当家的不用担心,朝廷严打只是暂时的,你看看那些县官老爷们,哪个不是尸位素餐,他们就是做做样子。” “尸位素餐?”王贲不解。 “哦,就是不做事白吃饭的意思。”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那些县太爷折腾不了几日?” “就是这个意思。你想,朝廷每年都说要消灭各个山头,到头来怎么样了,咱们青峰寨不是越来越壮大了吗?” “好,咱们就和官府慢慢熬,看看谁撑不住。”王贲目露精光,似乎看到了高远的未来。 崔一渡说道:“眼前的困难可以克服,咱们在寨子里多养些家禽和鱼,兄弟们就有肉吃,等开春后再种点蔬菜瓜果,这样咱们就不怕日子难熬了。” 崔一渡不奢望土匪从良,只希望他们能多解决些生计,少下山抢劫。 王贲看着崔一渡,愈发欣赏此人。“刘先生真是人才,什么都懂,有你加盟我的寨子真是太好了。我想让你坐第四把椅子,这样你有了身份,就可以更好地发挥专长,如何?” “这个……”崔一渡有些受宠若惊,“我只是一个风水先生……” “行还是不行,来个痛快!”王贲急躁起来。 “多谢大哥厚爱,小弟必定为寨子贡献力量。”崔一渡朝王贲行了一个大礼。 “哈哈哈!” 崔一渡来青峰寨仅五日就坐上了四当家的位置。二当家郭虎对他倒是很客气,三当家韦大海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崔一渡走路碰到他都不敢逗留,见礼后就疾步离开。 一日开堂会,四个当家的带着十来个小头目聚在一起,这次堂会的主题是探索青峰寨的发展前景。 崔一渡说道:“各位当家的和兄弟们聊着,我来担任笔帖式。” 郭虎问:“四当家的为何要做笔帖式?” 崔一渡一本正经说道:“我们的青峰寨已经是有规模有组织的队伍,威严堪比大舜皇属军,这正规的军营里重要会议都是有笔录的。” 郭虎颇为赞赏:“四当家的就是与众不同,以文治军,咱们的队伍越来越规整了,呵呵。” 王贲也颔首称赞:“好,今后的堂会都记下来。” 崔一渡想,他是不方便在这样的场合说话,毕竟自己的立场很艰难,稍有言语不协恐怕招来祸事,又不能出馊主意为虎作伥,故而专心做笔录也算得上是在为山寨出一份力。 王贲肚子里面的想法憋了很久,作为最高统帅又不愿意第一个表态,他问众人: “各位兄弟,现在官府管得紧,山下的大小道路加强了巡逻,我们下山打草谷愈发艰难。山上存的钱粮物资最多能维持两个月,为防止坐吃山空,尔等有何建议?” “把官府的那些废物宰了。” “对,胆敢阻拦我们生意的统统杀光!” “就算杀不光也要把他们杀得不敢出来招摇,没完没了地巡路,老子看到那些穿官服的就心烦。” 王贲皱着眉头不想说话,胸口烧得慌,他觉得猪都比这几个蠢货要聪明。 土匪的目标是有钱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和官府对着干,会经营的土匪甚至想尽办法和官府搞好关系。 地方官府和土匪之间的微妙关系,一言蔽之就是猫和老鼠玩游戏。 猫不会把老鼠全灭,否则猫就会断粮。平时抓几只老鼠在爪子间玩弄一番,证明此猫有抓老鼠的能力。 老鼠要在猫面前示弱,不然就会被猫一口吞下去。 不少贪官污吏正是靠着朝廷下拨的剿匪银子贪墨抽成,上头颁发剿匪令,下面出工不出力,甚至有跟土匪通风报信换取好处费的,而真正卖力剿匪的官员少之又少。 主人在场,猫抓老鼠;主人转身,猫和老鼠和谐相处。 这是大舜国的吏治败笔! 也有脑子转得快的:“我们不要得罪官府,否则必定招惹他们上山来清剿,你看河东和山南那两家堂口不就是被灭了,死伤两百多人呐。” 唇亡齿寒,众人开始沉默。 “要不我们到城里面蹲点,专门搞豪门贵户。” “那些富豪家里都养了护卫,我们人少了干不过,人去多了又会引起官府注意,一般百姓家没油水,不好弄。” “也是,半年前到城里忙活了七八日,抢了韩员外那个老杂毛几百两银子,就被官府追得跟丧家犬一般,我的三个兄弟就是这么没的。”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难不成要让山上一两百弟兄种地养活?” “实在没辙种地也可,俺在入行之前可是俺村的种地能手,地主还奖励俺一朵大红花。” “就算是种地也没这么快,现在冬天来了,什么都不好做。” 众人尿不到一壶就需要高层来表态。 第49章 青峰寨从匪记:堂会2 韦大海开始说话了:“我们青峰寨虽然有利于藏身,但是不利于开拓,以前靠着山下唯一的东西通道和方圆百里的村镇勉强能活。 “现在这通道被官府加强了管控,如果硬碰硬是得不到好处的。要刮油水为何不想其他路子,非得跟公家的人对着干?” 郭虎问:“三当家的有何计策?” 韦大海挑了挑眉:“夺地盘!” 这话说到王贲心坎上了,他连忙问:“夺何人地盘?” 韦大海说道:“孜垭口在陡门关附近,进出关口的商旅不计其数,那是舜西最肥的盘口。胡麻子这个草包不但没有把自己的地盘加固扩大,还为了一个小妾跟拜把子的兄弟闹翻了。 “现在孜垭口已经分成水火不容的两路人马,寨子里还隔了围墙,胡麻子和项一刀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王贲大喜:“果真如此?三弟是如何得知的?” 韦大海面露得意之色:“我手下前几日到宿河县找孟师爷喝酒探到的。那家伙拿了银子喝了酒什么都敢说,连县太爷的私房钱都想让我去给他偷。” 王贲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我早就想做掉胡麻子抢他的风水宝地,现在机会来了,哈哈哈,三弟,你是功臣啊!” 郭虎也附和:“三弟消息灵通,是我青峰寨的千里眼顺风耳呐。呵呵!” 王贲转了转眼珠子:“我打算修书一封给胡麻子,以两家寨子合作为由,把舜西几个州县挨个清洗一次,他若同意合作,我就带着人马上山和他组成联合队伍,到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郭虎补充着:“先把那个项一刀买通,联手做掉胡麻子。等项一刀乐昏头的时候把他也给除了。” 崔一渡暗自惊叹这几个土匪头子,虽然他们看不懂兵书,却把连横合纵里应外合玩得炉火纯青。 土匪之间互相残杀也是一件好事。 崔一渡不禁看了一眼韦大海,那幽深的眸子里露出微不可察的阴鸷与狡黠,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倘若韦大海的消息不准确,或者是假的呢?青峰寨将会迎来巨大的变故。 自己滞留在寨子里无一兵一卒,甚至没有下山的自由,只能静观其变。 王贲问:“我去攻打孜垭口,不知二位贤弟谁与我同往?” 青峰寨的三支队伍并非铁板一块,每逢重大的战事王贲都安排郭虎和韦大海带人去完成,以保存自己的势力。郭虎和韦大海对此早有不满,无奈二人实力加起来都不敌王贲,只好忍气吞声。 如今王贲主动提出要带人出去抢地盘,郭虎和韦大海暗自松了一口气。 郭虎抢先一步:“大当家的,我的兄弟上次跟胡麻子的人发生了冲突,两边都有受伤,这梁子是结下了,我的兄弟要是到那边去,必定会影响您的计划。” 王贲想了想:“你就留守寨子吧,我和三当家的一起去。” 郭虎笑道:“三当家的把孜垭口的事情都摸清楚了,他去自然更方便,是不是?三弟。” 韦大海皮笑肉不笑地挤出几个字:“没问题。” 接下来众人便七嘴八舌讨论起攻打孜垭口的细节来。 堂外坪坝上传来一阵喧哗声,循声望去,原来是郭虎的十来个手下从外面回来了。 今日他们打草谷收获颇丰,带回大小包袱箩筐十几个,还绑了一个年轻的男子。 一土匪说道:“各位当家的,这两日我带弟兄们走得更远,洗了两个比较富裕的村子,又从地主家拿了不少银钱肉干和布匹。” 王贲笑道:“各位弟兄辛苦了,二弟,你的部下愈发得力了,哈哈哈!” 郭虎赔笑着:“这是大当家的统领有方,今后弟兄们还会立更大的功。” 韦大海看了立在一旁的男子:“怎么,还抓了一个猎物回来?” “此人是个女子,我见模样不错就抓回来孝敬各位当家的。”土匪颇有邀功的姿势。 崔一渡仔细看了此人一眼,果然是女扮男装,眉目清秀五官娇美,如水的眸子中透露出一股英气。 他暗自为这个姑娘担心,广袖之下的拳头紧紧握了起来。 土匪奉上一把银亮的长剑:“当家的,这是她的剑,我看值不少银子。” 王贲看着这个女子很满意:“不错,不错,是一朵出水芙蓉,哈哈哈。” 那女子挣扎着被反捆的手腕大声骂起来:“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不得好死的土匪,我要杀了你们给师妹报仇!” 她红着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崔一渡看得揪心。 土匪说道:“这个女人武功很高,我等是趁着她有重伤在身,又撒了石灰粉才抓住的,要小心提防着她。” 郭虎上下打量着女子:“这美人还是个烈性子,我就喜欢这种类型,先给我关起来,等她没力气了我再来收拾她。” 四下是一阵淫邪笑声。 女子被推推搡搡带了下去,众人回到座位上继续谋事。 王贲发现崔一渡没有做笔录正坐在旁边发愣,笔尖的墨汁滴落在桌子上。 王贲问:“四当家的为何如此模样?” 崔一渡哦地回过神来,喃喃道:“真是水灵灵的美人,国色天香啊!”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郭虎笑得喘不过气来,“我当你在思索攻打胡麻子的计策,原来是在想女人。哈哈哈!此女模样还行,国色天香谈不上,脾气还不好,不及大嫂和三弟媳妇美貌柔顺。” 王贲和韦大海都露出得意的神色,他们三人的压寨夫人都是抢来的美貌女子,没有武艺无法逃走,只好在寨子里生了根。 王贲问:“莫不成你还没碰过女人吧,哈哈哈。” 崔一渡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一个穷光蛋哪里有女人喜欢,只好想想罢了。” 众人又是一阵嘲笑。 傍晚时分,郭虎的两个手下和王贲的手下喝酒后打了起来,崔一渡跑出来劝架,差点被误伤。 王贲醉醺醺如死猪般睡了过去,郭虎被惊醒后出来处理打架之人。 原来这次下山去抢劫的是郭虎的部下,按照寨子的规矩,抢来的食物全部充公库,其余的财物上交一半,留一半归出力的兄弟。 寨子的财物管家王复是王贲的人,他多收走了两成的财物,把那个女子的宝剑也拿走准备送给王贲的老婆把玩,这引起了郭虎部下的不满,两边争吵无果索性打了起来。 王贲的那五个部下酒后发疯,言语无状顶撞郭虎:“你算什么当家的,你只是我大哥的跟班,要以我大哥为尊,我们孝敬大哥的东西任何人都不得抢。” 郭虎本来对王贲就不满,被下面的小喽啰如此奚落一番顿时怒不可遏,他凭着高强的武艺把这几个醉鬼打趴并关了起来。 王贲被叫醒后出面调停,在这件事上他护了短:“二当家的你就是小题大做,不就是一点财物,放公库又如何,至于这么动怒吗?” 打王贲的手下,就是打他王贲的脸。 王贲眼中怒火四溅,他早有除掉这个老二的想法,他认为此人圆滑狡诈,经常是好处想多占,打仗躲得远。如果不是韦大海拦住他恐怕已经拔刀相向了。 崔一渡当和事佬两边劝慰着:“各位当家的不要动怒,大家都喝多了,睡一觉就过去了,今日之事不要放在心上,手心手背都是亲兄弟,和为贵,和为贵嘛。” 王贲立即释放了被关押的部下,郭虎则怒气冲冲回房砸烂了一张桌子。 第50章 青峰寨从匪记:临仙弟子 入夜,郭虎来找崔一渡,告诉他今日抓的那个女子伤势较重,现已昏迷不醒。山上没有大夫,希望崔一渡能救醒她。 崔一渡在山上找了一个洗衣服的老妈子,往关押那个女子的房间走去。在崔一渡的指导下,老妈子用盐水给女子清洗包扎伤口,更换了衣服。 崔一渡从书笈里取出固本丹给女子服下,又跑到后山那个冬暖夏凉的洞里,采摘了几把草药熬汤给她喝。 折腾到子时,崔一渡在女子床边趴着睡着了。 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忽然觉得脖子抽筋呼吸困难,他惊厥而醒,这个女子正用红绫从后面紧紧勒住他的脖子。 “救命啊——”崔一渡喊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 崔一渡紧紧拉着红绫,他没想到这个女子力道如此大,自己恐怕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是……好人。”崔一渡无比艰难地挤出声音。 “好人?”女子把红绫勒得更紧了。 崔一渡开始眩晕,眼前发黑,双臂胡乱挥着。 红绫忽地松了,崔一渡喘了一口气,怎么回事? 他扭过头,那女子已经晕倒在地上。 “一个姑娘家怎可如此残暴,真是的。”崔一渡把女子抱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 天亮后,崔一渡带着老妈子又过来看望这个女子。 门锁打开了,崔一渡推开了门。 砰—— 崔一渡挨了窝心脚,“哎哟”一声被踹倒在地上。 “姑娘息怒,我们是来给你送药的。”老妈子吓得连忙解释。 “哎哟,哎哟,你这个恩将仇报的,这么凶今后怎么嫁人啊。”崔一渡捂着胸口哼哼唧唧。 女子脸色惨白,正扶着门框虚弱地喘气:“你们这些土匪杀了我师妹,我要杀了你!” 崔一渡连忙翻身爬起来,“别别别,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杀人,我昨日还救了你,不然你哪里有力气踹我。” 老妈子说道:“姑娘,我们四当家的是个大善人,昨日是他救了你,这些药也是他安排给你熬的。” 女子看看自己的衣服,想起昨日夜里确实有两个人在房中给她疗伤。 “我的衣服是……” “是当家的让我给姑娘换的。” 女子看着眼前二人沉默着低下了头。 “我有话要问你,但你别再动手动脚了,我不会武功啊。”崔一渡揉着胸口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女子。 女子转身进屋,崔一渡支开了老妈子,他环目四顾没发现其他人,进屋后随即关上了门。 “姑娘别急,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的。” 女子诧异地打量着崔一渡:“你不是土匪头子吗?” “我是一个江湖术士,被这帮土匪抓上山的,为了自保我只能应了匪首。但是我发誓没有做任何坏事,我也在等机会逃离这里。” 这个女子终于相信崔一渡,并告诉了他自己的事情。 原来此女名叫乔若云,是临仙门的弟子。 一个月前临仙门发生了重大变故,曾经被驱逐出门派的败类长孙璃不知在哪里勾结了一帮高手攻进了临仙岛,门主长孙虔失踪,不知是否遇害。 门中弟子大多归顺了长孙璃,乔若云带着几个师弟师妹逃离临仙岛,其中三人被追杀致死。 乔若云打算从舜西出陡门关去投奔塞外的叔父,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土匪。 她本来有伤在身,师妹为了救她被土匪杀害,她寡不敌众被掳到了这里。 乔若云边说边哭,梨花带雨的柔弱状跟之前的狠劲形成了巨大反差,让崔一渡觉得女人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物种,比起男人这个物种来简直复杂至极。 他摇头叹息着:“没想到临仙门遭遇了这样的变故,可惜,可惜啊。”说着也擦了擦眼睛,不知是被踹得心窝痛流了泪,还是替临仙门伤感。 “希望乔姑娘暂时服软,不要和土匪们硬碰硬,你需要好生养伤,再耐心等待逃走的机会。” 乔若云点点头,之后开始认真喝药。 翌日,崔一渡的模样比较吸引眼球,脖子上的勒痕昭然可见,脸色憔悴苍白,他走路遇到人都赶紧用大袖子遮住脖子。 几个土匪头子开始调侃他: “四当家的莫非连一个重伤的女人都搞不定?” “不是搞不定,是太猛了,哈哈哈!” 崔一渡不好意思地一个劲拱手作揖,“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不是的。” 王贲说道:“那女子有武功,得把她捆起来好生看着,要是伤人或者逃跑出去报官岂不麻烦。” “不可!”崔一渡急了。 “为何不可?你就不怕她下次勒死你,哈哈哈!” 崔一渡一本正经说道:“我劝慰她多时,让她收敛性子,她说自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也是希望有地方能收留她。我问她愿不愿意留在寨子里,她说还在考虑。” 郭虎问:“这么说她愿意留在这里的可能性还是有的?” 崔一渡点点头:“我觉得十有七八,只是她对众人杀了她师妹有些耿耿于怀,这个坎不好过。” 王贲说道:“她如果能留在这里,对我们寨子来说也不是坏事,只是如何才能把她的心给收了?” 郭虎笑了笑:“这还不简单,收房做妾,霸王上弓,这女人有了男人自然就收心了。”他一脸得意,似乎在这方面经验丰富。 王贲笑道:“哈哈哈,有道理,你们看这里的三位压寨夫人,当初被抢来的时候要死要活,现在还不是规规矩矩伺候我们。” “这个美人给谁呢?”郭虎看着众人,眼里填满了狡诈。 “我要!”崔一渡举起手表态,他看着众人又怯生生地问,“可好?” 三个匪首不约而同看着他,六只眼睛里全是不屑:就你? “这个……这个……我是真的想娶她。”崔一渡先发制人,希望其他人别打这个主意。 众人想起崔一渡昨日想女人想得发呆的样子,又是一阵大笑,色令智昏就是这样的。 如果是酒肉财物分一点给崔一渡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名义上的四当家,只是这么一个大美人几个匪首都在打主意。 韦大海白了崔一渡一眼:“再议吧,今日还要练兵呢,不是计划着要去攻打胡麻子吗?” 王贲也想私下向郭虎讨要这个女人,毕竟这女人是郭虎的部下弄来的猎物,郭虎有处置权。 众人各自散去,崔一渡垂头丧气地走到空荡荡的学堂里,他坐在讲台边发呆,还在纸上画着。 郭虎发现崔一渡接连两日失魂落魄,他知道这个老光棍是想女人了,这是个收揽人心的机会。 “四当家在想什么,如此魂不守舍?”郭虎笑着问道。 崔一渡“哦”地回过神来,还赶紧把纸折了起来。 郭虎拉过纸看了看:“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把这个女人画得如此逼真。” 崔一渡低着头羞愧地说道:“让二当家见笑了。” “你喜欢她?” “千真万确,我对她是一见钟情。” “这女人是我的战利品,你凭什么一句话就想要去。再说了,这大当家也看上她了,你抢得过吗?” “我……”崔一渡嗫嚅着,他确实没有任何资格可以去争取。 没有兵卒,没有势力,没有武功。 所谓的让他当个四当家,并不是真的有家来当,无非是一个吉祥物,留在寨子里倒点墨水装扮点颜色而已。 “想要这个女人也并非不可。” 崔一渡讶异地看着郭虎,似乎看到了希望:“二当家的要我如何?” “当我的内应!” “好!” “帮我夺权!” 崔一渡思忖片刻:“一定以二当家的马首是瞻!”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装了两日丑态百出的花痴,现在终于能保下乔若云了。 第51章 青峰寨从匪记:大师有老婆了 崔一渡知道这三个土匪头子各怀鬼胎,尤其是王贲自私又护短,想必另外两个土匪早有取而代之的想法。尤其是昨日之事,他已经从郭虎的眼里看到了杀心。 韦大海告诉众人孜垭口的事情,崔一渡觉得十分可疑。 那边的胡麻子和项一刀如果真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以土匪杀人不眨眼的尿性,孜垭口早就流血成河了。一山难容二虎,那里又怎么会建围墙,让两拨人马虎视眈眈。 消息不灵通,全凭韦大海一张嘴,岂可全信? 倘若消息是假的,贸然进攻孜垭口不会有胜算,这很有可能是韦大海除掉王贲的阴谋。倘若韦大海和胡麻子勾结,王贲必死无疑。 但自己不能把这个推断告诉郭虎,这涉及到郭虎对自己的看法。 倘若自己推断孜垭口之事是一场阴谋,理所当然应该告诉王贲这个提拔他为四当家的大哥,否则崔一渡就是个忘恩负义之辈,这样的人郭虎不会留在身边,甚至还会除掉。 帮着郭虎夺权,却不能当着郭虎的面对王贲出阴招下死手,他不能给郭虎留下心狠手辣忘恩负义的印象,这是原则。 要想在郭虎面前证明自己对他有用,就必须进,但不能冒进。 崔一渡思忖着,许久不得动弹。 郭虎问:“你在想什么?” 崔一渡嗯的一声抬头,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我在想孜垭口的事。” “哦,说来听听。” 崔一渡往门外看了看,确保没有旁人在便压低嗓门说道:“那些官府的话不可全信。” 郭虎颔首:“确实如此。” 崔一渡说道:“倘若是官府故意散布假消息,让其他山头的人去攻打孜垭口,他们就好坐收渔翁之利。” 郭虎问:“你的意思是官府有可能散布假消息,引诱我们青峰寨去攻打孜垭口?” 崔一渡又想了一下:“我只是猜测,个中缘由也不清楚。但是我们可以事先探查一下。” 郭虎犯难了:“如何探查?莫不成让兄弟乔装到胡麻子那里打探?这一来一回费时间不说,兄弟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一定。” “我听说江湖上有一个东升局,获得各种情报极其迅速又准确,我们不妨找东升局买情报。” 郭虎一颤:“听说过东升局,但是从来没有来往过,如何找到这个组织?” “东升局在各个州县设了据点,离我们最近的孟河县就有,我记得是在好运来赌场里。派个弟兄跑一趟,两日之内就有结果。” “好,我即刻安排人去。此事重大万万不可走漏风声。” “二当家的放心,我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两天后,那个跑路的土匪从孟河县带回了消息,郭虎得知后毫无异常之举。 崔一渡私底下询问:“二当家的,孜垭口情况如何?” “我们是多虑了,东升局探到的消息跟韦大海所述的差不多。” 崔一渡哦了一声:“这真是天赐良机啊,咱们青峰寨就要发财了。” 郭虎板着脸,哼了一声走开了。 当天下午的堂会上郭虎便向众人宣布:“各位,四当家的来我们寨子已经好些日子,他的品性和能力我们有目共睹,目前他身边无人照顾起居,我决定把那个姓乔的女人送给他当压寨夫人。” “好啊,好啊,恭喜四当家的!” “四当家的搞得定吗?” “有好戏看了,我赌明日他的脖子上有三道勒痕。” “上次是窝心脚,这次踢到那里就不好搞了,哈哈哈!” “晚上闹洞房去,看看谁压谁?” “我猜四当家的肯定在下面,哈哈哈……” 听到这些虎狼之词崔一渡全身冒冷汗,还要装出乐不可支的样子千谢万谢:“多谢二当家的,多谢各位兄弟厚爱,晚上多喝几杯。” 你们都喝死吧,土匪! 崔一渡开始骂人了,竟一时词穷。 王贲虽然不高兴,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假惺惺地道个喜:“四弟,成了家才能安心打拼,今后要多为寨子里建功立业,不要辜负了兄弟们的期望。” “大当家的放一万个心,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我必定为青峰寨肝脑涂地。”崔一渡一边微笑着表决心,一边在脑子里翻滚着生平最恶毒的言辞:“不得好死,千刀万剐的土匪!” 王贲令厨房今晚加菜,当作给崔一渡办喜事。崔一渡抱着酒坛子腿脚跑得勤,遇到一个就满上一碗,终于把这帮土匪灌倒在地。 最后剩下两三个没有被醉倒的,东摇西晃拉着崔一渡要去闹洞房。 崔一渡挣脱这几个醉鬼快速跑向乔若云的房间。门口的看护把锁打开后便被崔一渡支走:“下去吧,这里今后不用把守,乔姑娘是你们四嫂了。” 崔一渡进门后立刻把门关好。乔若云从里面出来:“你怎么进来了?” “我……”崔一渡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 几个酒鬼晃到了门口砸门:“开门,开门,老子来闹洞房了!” 乔若云:“……” 崔一渡连忙说道:“事急从权,晚一点再向你解释。” 崔一渡用背顶着门,生怕这几个土匪破门而入:“各位兄弟请回吧,我累了想早点休息。” 门口的几人开始叽叽歪歪: “这么早就睡啊,老子还没闹洞房啊。” “门都关了闹你个头,四当家渴得很要开干了,哈哈哈!” “没劲儿,走吧,回去再喝一杯。” 门口终于安静了,崔一渡松了一口气转过身来。 乔若云怒目圆睁,一张脸通红,两手正紧紧拉着红绫! 崔一渡摸了摸脖子:“别别别,我没有恶意,都是这帮土匪胡来,你放心,我不会胡来的。” 崔一渡坐下来告诉乔若云事情的原委:“那几个土匪头子都想让你做妾,我假装投靠郭虎,目的是让他把你送给我,这样才能保住你。” “送给你……”乔若云又气又羞,拉着红绫逼近崔一渡,“你敢!” 崔一渡连连后退,被逼到了墙边。“唉哟我的姑奶奶,我哪里敢对你怎么样,这不演戏给他们看嘛。” 虽说乔若云伤势未好,若要收拾崔一渡却不在话下,崔一渡有点惧怕这朵带刺的玫瑰。 他双手举在头顶,郑重强调:“乔姑娘你千万要沉住气,暂时和我假扮夫妻,等逃离了这里,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乔若云思忖片刻,无奈地点了点头。她想起今后要孤男寡女共居一室,不禁面露难色:“今晚你在我房里……” “你睡床,我睡椅子上,保证不打扰你。” 崔一渡果然做到。奈何天气寒冷,他没有盖被子趴在桌子边睡了一夜,第二天便染了风寒,头晕脑热的免不了又被三个匪首嘲笑了一番。 郭虎派人给乔若云的房间增添了家具摆设和被褥衣物,崔一渡总算能披着被子睡觉了。 乔若云屡屡看着崔一渡趴着熟睡的样子有些不安,只好半夜里悄悄起床,把他滑落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给披上。 第52章 青峰寨从匪记:煞夏 乔若云的身体恢复得很慢,崔一渡跟王贲请示,在库房里找了一些当归山药,每天给乔若云炖一碗药膳鱼汤。 二人坐在桌边吃饭,崔一渡总是往乔若云碗里夹菜:“多吃点菜,来个鸡翅……留心汤里有鱼刺……” “好苦的汤,还这么腥。” “当归是有点苦,但是补气血很奏效,喝完,不许剩啊。” 乔若云把鱼汤喝完,怔怔地看着低头扒饭的崔一渡,他自己都是一个病秧子,还如此体贴,这让乔若云心生感激,碍于女子的矜持又说不出口。 崔一渡每晚都在乔若云换洗就寝之后才回房,坐在灯下看一会儿书才睡到地铺里。乔若云拨开床帐偷偷看一眼崔一渡的背影,然后心事重重地关上帐子。 七日后,王贲收到了胡麻子的回复,同意两个寨子组成联合部队,一起扫荡周边的郡县。项一刀给王贲的密信里则说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王贲过来里应外合做掉胡麻子。 当夜,管家王复把另一封密信送到了王贲手里。王贲不识字,王复给他念着信上的内容: 大哥,胡麻子和项一刀早已决裂,现在正是铲除他们的时机。这边已经和项一刀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带人过来,我们里应外合一举干掉他们。 “太好了,王三和项一刀口径一致,我们就要除掉胡麻子拿下孜垭口了。”王贲大喜。 “王三在胡麻子那边当卧底有几年了,他可比那个项一刀靠谱。”王复说道。 “到时候除掉胡麻子,立刻杀了项一刀。你安排下去,明日整编队伍,我们后日出发。” “是!” 另一个院子里,韦大海也收到了一封密信,白纸上面没有文字,仅画着一个老人在钓鱼。 意思很明确,坐等鱼儿上钩。 韦震说道:“哥,那边没有诈吧?” 韦大海轻蔑一笑:“王三的老母亲在我手里,他敢不听我的?再说,他收了我的金子,背叛了王贲,我是他唯一的依靠,他哪里还敢再反水!” 韦震亦笑道:“还是哥高瞻远瞩,两年前就收了王三,这次王贲难逃一劫。” “青峰寨很快就是我的了,哈哈哈!事成之后王三留不得。” “是!” 王贲和韦大海带着弟兄们浩浩荡荡出发。山路狭窄,密林之间隐约可见飘荡的旌旗,这是王贲特意命人制造的,他觉得青峰寨的队伍现在如同正规军,要有范,有气势。 郭虎和崔一渡站在山门口目送队伍离去。 郭虎一言不发,他目光如深潭死水,脸上一扫平日的随和,泛起阵阵阴寒之气。 崔一渡立在一旁没有说话。说什么,问王贲此去会不会成功,这会显得他太蠢;问那边会不会有圈套,这对郭虎要夺权而言岂不更好。 聪明人要学会缄口,伺机而动。 郭虎说道:“从即日起,我负责操练队伍,你整顿寨务,寨子上下保持备战状态。” “是!” 这几日寨子里开始操练布防,众人都以为是大队人马外出后,这里要预防官府或者其他敌对势力。 为了防止出问题,王贲和韦大海在寨子里都留有自己的手下,郭虎的手下也被抽走了一拨。 乔若云的伤势稍有好转,便告诉崔一渡想趁夜杀下山去。 崔一渡说道:“万万不可,你现在的伤势没办法应对寨门口防守的二十几个人,我们还要等机会。” 乔若云着急了:“还要等?现在山上的土匪已经走了六成,这不是最好的机会吗?倘若王贲他们回来,我们就真的走不了了。” 崔一渡目光坚定,掷地有声:“青峰寨很快就会完蛋,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出去。” 乔若云疑惑不解:“他们结盟出去做坏事,回来岂不更强大?” 崔一渡笑道:“不出几日王贲必死,他的手下也会没了。” 乔若云看着崔一渡,她不明白眼前这个羸弱的书呆子哪里来的自信,以为是哄她开心的,只好摇着头走开了。 乔若云暗中查探了一番,下山的路和寨门果然被严防起来,她估量了自己的身体状况,只好隐忍不动。 崔一渡从郭虎这几日平静的神色很确定,东升局给郭虎提供的情报不会有问题,孜垭口并没有什么内乱。 郭虎知道了这是韦大海的阴谋,设计联合胡麻子一起除掉王贲。他用波澜不惊掩饰自己的欣喜。 郭虎当日没有告诉崔一渡实情,是担心崔一渡会向王贲告密,他并不了解崔一渡,更无法完全信任他。 崔一渡从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这就是一个圈套。倘若胡麻子那边真的乱了,王贲灭了孜垭口势力会更大,这是郭虎不能容忍的,他哪里会如此淡定自若。 崔一渡认为郭虎把乔若云送给自己,是为了奖励自己给他提供了东升局这条讯息。或许郭虎认为自己有些本事,来寨子几日就被王贲提拔重用,这样的人是可以被他笼络利用的。 崔一渡索性揣着明白装糊涂,等韦大海回来之后,他就坐山观虎斗。 这几日不用授课,崔一渡忙完自己的事情便四处闲逛。 忽然,他看到不远处一个戴着斗笠的人被一个土匪领着,往郭虎住所匆匆而去。 那人的脸被遮挡着看不清楚,但是崔一渡认识此人,是郑弼! 他认得那人腰间挂着的佩刀——青龙门赤日弯刀。 不知是凑巧还是什么,郑弼朝崔一渡这边转过脸来看了一眼,崔一渡一个激灵赶紧躲到柱子后面。 郑弼愣了一下,之后跟着土匪离开。 郑弼当日被揭发杀害郑长风罪行后,便抢了赤日弯刀逃出青龙门,他为何出现在这里,他勾结土匪要做什么?刚才他有没有发现自己? 崔一渡有些局促不安,立在柱子边沉思着。 正在这时,王贲的一个手下秦勇路过,“四当家的还在忙啊?” “是啊,几个当家的外出征战,我们这里也不能松懈,可不,刚把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理顺。” “四当家的真是能人,两三日就把寨务弄得规规整整,大家私下都在称赞您,有才气,脾气还好。” 崔一渡笑了笑:“各位兄弟抬爱了!” 崔一渡把秦勇拉到屋子里,压低了嗓音:“大哥离开之前吩咐我,让我密切监视二当家的,防止他做出什么不利于大哥的事情。” 秦勇立马说道:“不瞒您说,大哥把我留下来也是这个目的。” 崔一渡又往外面瞄了一眼:“刚才看到一个戴斗笠的神秘人往二当家那边去了,你去探听一下什么情况。” “好。”秦勇转身就走。 “等等,”崔一渡叫住了他,“倘若你被发现该如何应对?” “这……” “就问二当家的,众人操练辛苦了,今晚宰几只鹅慰劳一下行不行。” “好!” 第53章 青峰寨从匪记:大师的泥浴 半个时辰后秦勇急匆匆地回来报告:“二当家的好像和那个神秘人是旧识,我隔得远,有些话听不清楚,他们好像说了什么‘杀虾’、‘主人’,还有‘伺机’什么的,我不小心弄出点声音,就学着猫叫速速离开了。” 崔一渡竖起大拇指:“秦兄弟真是机智过人!” 秦勇有些担忧:“难道他们是一伙的,还要起什么事,莫不成要灭了我们寨子?” 崔一渡摇摇头:“不知道,我们小心提防着,等大哥回来如实禀告。” 秦勇补充道:“那个神秘人还说一会儿要来拜访您,看看您是什么能人,来寨子几日就坐上了这个位置。我估摸着他们现在应该快过来了。” “啊——”崔一渡惊恐起来,“这么看得起我。” 崔一渡知道秦勇偷听到的“杀虾”就是“煞夏”,这是大舜国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组织里高手如林,领袖从未露过面。杀手们接到任务后从无败绩,多年来江湖上不少高手就是被这个组织灭掉的。 那个郑弼和郭虎勾结在一起做什么?侵吞土匪窝? “煞夏”看不起。 崔一渡来不及细想,当务之急是要躲开郑弼,他转身往后山跑去。 郑弼之前在路上看到一个人觉得面熟,他还没细看,此人就站到了柱子后面。他边走边纳闷,因为他觉得此人有点像崔一渡,那个害得他身败名裂的臭道士! 郑弼从郭虎嘴里听闻寨子里来了一个教书先生,还被郭虎收到麾下,他想去验证一下此人到底是不是崔一渡。 郭虎拉着郑弼转了一圈没找到崔一渡,询问了几个手下,有人说看到四当家的往后山去了。 郭虎领着郑弼在后山兜兜转转没找到人,他们路过山洞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哼曲儿的声音。 郭虎二人走进去一愣,只见崔一渡躺在泥塘里,脸上身上涂满了稀泥,正在悠哉游哉哼着市井小调。 郑弼打量着眼前的泥人傻了眼。 “四当家的,你在泥巴里面泡着作甚?”郭虎亦是惊愕。 “哎呀,”崔一渡扭着嗓子说道,“前几日吃多了鹅肉上火,这嗓子吞口水都痛,脸上还长了几个痘痘,我老婆嫌弃我,要我把痘痘给弄掉,否则晚上不准上床。” 郭虎笑道:“你还真是听话啊。” 崔一渡理直气壮:“老婆的话当然要听了,不然今后不给我生儿子,你知道她的脾气。” “你为何全身都裹着泥?” “我跟你说啊,我发现了宝贝,这洞里冬暖夏凉,有温泉流到这个池子里,里面的稀泥含有硫黄,是最好不过的美容药物,这个硫黄面膜敷上两个时辰,包管那些痘痘脓疮什么的都会好,你要不要一起来?”崔一渡说着移动了身子给郭虎腾地方。 “罢了,你自己躺着吧。”郭虎一脸的嫌弃。 郑弼问:“这就是四当家?” 崔一渡赶忙应着:“正是,正是,敢问先生如何称呼,来来来,我们都下来泡个泥浴,全身舒服。” “无聊,哼!”郑弼转身离开,郭虎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别走啊,泥浴真的很舒服,不骗你们。”崔一渡望着郑弼和郭虎消失在山洞门口,松了一口气。 …… 青峰寨出去剿灭孜垭口的人马在八日后回来,一个个如同丧家犬一般,伤痕累累惨不忍睹。 最要命的是王贲被胡麻子设埋伏杀了,带去的土匪死了一半,大多数还是王贲的部下。 韦大海受了点皮外伤,他见机不妙转身就跑,他的部下也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聚义堂变成了灵堂,摆放着五六十个灵牌,众人在地上或跪或坐着,哭天抢地哀嚎不绝。 崔一渡再次发挥了自己的特长,专心给亡灵超度。 郭虎负责维稳,带着部下连番巡逻,把那些起来闹事的土匪控制了起来。 韦大海气愤不已向众人讲述他们的遭遇:“都是那个狗师爷骗了我,给我们假消息,说胡麻子那里闹内讧,原来是骗我们去送死的,我要杀了这个杂碎!” 他双眼通红龇牙咧嘴的样子,让人觉得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韦大海的部下也纷纷怒骂着:“杀了狗师爷,灭了胡麻子!杀了狗师爷,灭了胡麻子!” 秦勇披麻戴孝跪在最前面,他转身对着座椅上的韦大海声色俱厉:“韦大海,你倒是说个明白,为何众人去孜垭口,大当家的死了你却活着?为何死的大多都是我们的兄弟?” 这句话惊醒了众人,有土匪跟着吼起来: “是啊,你为何相安无事,我们的人却伤亡惨重?” “大当家的,你死得好冤啊!” 秦勇和七八个土匪把韦大海围成了一圈,非要他说清楚不可。 “放肆!”韦大海怒道,“你们几个是反了不成,胆敢威逼当家的,来人,给我拉下去关起来!” “谁敢!”秦勇转身冲众人喝道。 两队人马在灵堂前扭打起来,秦勇和韦大海从灵堂打到了外面庭坝。 崔一渡见势不妙早就躲到了后堂,郭虎和他的部下则不动声色看起了热闹,不时装模作样喊几声: “别打了,都是自家兄弟,打什么打。” “你们在灵堂打架成何体统,大当家的能安息吗?” 秦勇敌不过韦大海,没几个回合便被擒拿住,其他部下也被韦大海的人控制住。 韦大海轻蔑地翻了一个白眼:“不自量力,以下犯上,看在大当家的份上我不杀你们,给我关起来。” 众人边走边骂着被带走,还有一部分闹事的在后面不敢再作声了。 韦大海对立在一旁看热闹的郭虎说道:“二当家的,大哥不幸遇难我很难过,我也有责任,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杀了那个孟师爷,灭了胡麻子的寨子给大哥报仇。” 郭虎敷衍了两句:“好,有仇一起报,今后青峰寨就靠我们两兄弟了。” 自此后这个土匪窝就由两人统管,面子上一团和气,凡事有商有量,背地里暗自较劲,都想把对方弄死好独揽大权。 第54章 青峰寨从匪记:开门红 郭虎提议把寨门和围墙加高,韦大海就反对,说现在缺少银钱,等今后多抢几个富商再说。 韦大海提议把王贲的手下遣散下山,郭虎又不同意,说是大哥的兄弟要善待他们。 郭虎还私自释放了秦勇等人,这让韦大海很生气又不好发作,否则就会落得一个刻薄寡恩的口实。 郭虎俘获了秦勇等人的忠心,韦大海恨得咬牙切齿。 至于他们信誓旦旦要为王贲报仇之事,却没见到任何行动。 两个土匪头子势均力敌又处处提防,下面的兄弟也开始互相警觉起来,连惯有的见面打招呼也越来越少,睡觉的时候把原本放在刀架上的家伙搁在了床边。 崔一渡真担心他们哪日动起手来会误伤了他,只要听到两个土匪头子言语中带着怒气,他便以“肚子不舒服”或者“我老婆让我早点回屋”等理由离开。 寨子里的紧张气氛持续了半个月,郭虎实在忍不住了。他问崔一渡:“韦大海这个人奸诈无比,他害死了大哥,我要替大哥报仇,如何才能除掉他?” 郭虎已经绞尽脑汁构思了各种方式来除掉韦大海。 毒杀?不行,韦大海以大哥和兄弟们死伤惨重心情郁闷为理由,每日躲在自己院子里吃饭,很少出来聚餐,吃饭的时候他手下会用银针检查一遍饭食,即使聚餐也会用上银杯筷子。 偷袭?不行,郭虎的武功不敌韦大海,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给折了。 煽动众人对付韦大海?不行,大家都有手下,真的打起来各有死伤,谁都占不到便宜。 崔一渡肃然道:“我也想除掉韦大海为大哥报仇!” 郭虎问:“我武功不敌韦大海,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弄死他?” 崔一渡说道:“秦勇和他仇深似海,秦勇会去动手的。” 郭虎不解:“秦勇?” 崔一渡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嗓门:“有一日我无意中听到秦勇要联合几个手下暗杀韦大海,布置周密,韦大海恐怕难逃一劫。” 郭虎有些狐疑:“如果杀不了他呢?” “那也是秦勇等人来承担后果,咱们置身事外就是了。您不用操心,只管事后出来安抚众人即可,到时候您就是这里的大哥了。” “但愿如此。” 后山悬崖绝壁边上有一块坪坝,环境清幽风光极好,韦大海每日清早都要到这里练功。 崔一渡告诉秦勇:“韦大海这两日脸色很差,有可能是练功不顺气息不调,是经脉逆转所致,这正是你取胜的好时机。” 秦勇听后无比激动:“以前我是怕打不过他,现在他筋脉逆转,武功必定不能完全施展,这真是天意,你放心,我必杀他给大哥报仇!” 韦大海在坪坝上耍了一套拳脚功夫,行云流水力道强劲,岂料秦勇从后面偷袭过来。 二人打得正激烈,一块大石头从远处以极快的速度飞过来。 “啊——” 二人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这块诡异的石头糊里糊涂撞飞坠崖。 三日后,当众人在山崖下面找到这俩人时,他们都已经气绝身亡了。 原来坪坝不远处有一片刚竹林,这竹子不仅耐寒,韧性还极佳。崔一渡在王贲和韦大海外出攻打孜垭口之际就测量过距离,还做了实验确保万无一失。昨日夜里把竹子拉弯装上大竹篮,做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弓。 崔一渡今日趁着韦大海和秦勇两人打斗之际,用他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一刀斩断绷紧的绳子,让巨石从竹篮里面弹出去把这两个土匪解决了。 郭虎看着两个人的尸骨很诧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秦勇前几日说要为大哥报仇,没想到他选择了玉石俱焚的方式,真是可惜,我们少了一个能干的兄弟。” 郭虎看着崔一渡惊叹道:“你真是料事如神,哈哈哈!” 寨子里又死了一个土匪头子,韦大海的部下开始骚乱起来。郭虎采纳了崔一渡的建议,把韦大海的私人财物拿出来分发给下面的兄弟,绝大多数土匪见好就收,表明要为郭虎效力。 至于那几个愤愤不平的土匪,郭虎全部斩杀。 郭虎对崔一渡说道:“四弟,现在这里就你我两个当家的,我们要齐心协力把寨子经营好。” 崔一渡挠挠头,面露难色:“这个……我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坐在当家的位置上,下面弟兄不服气,我还会拖您的后后腿,我更愿意当个军师给大家出点小主意,如果在这里和老婆过点安稳小富的日子,我这辈子就知足了。” “这可是你的肺腑之言?” “绝无虚言!”崔一渡再次表态。 知道进退和分寸,没什么野心,有谋略心肠还不狠,这是郭虎对崔一渡最新的评价,他喜欢这样的聪明人。 青峰寨经过大清洗,格局和氛围完全不一样了。郭虎心情大好,令几个得力手下下山打草谷,他想赢得当大哥后的开门红。 土匪们黎明时下山,到了傍晚就抬着几十筐物资上山,他们洗劫了一个镖队,抢了要运出关的南方海货。 郭虎望着这些海货很高兴,都是晒干的海参、大龙虾、海螺等,这样的东西在北方甚至关外都价格不菲,他觉得比抢了金银还高兴。 郭虎哈哈大笑:“我当家第二日就迎来了开门红,真是喜庆啊!” 崔一渡笑道:“跟着大哥,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红火。” 下面的土匪无不拍马溜须跟着起哄。 郭虎看着一麻袋类似于果肉的东西问:“这是何物?” 崔一渡看了一眼,高兴说道:“这是南方水果之王,叫做荔枝,新鲜的时候味道甚妙,中原国有一个皇帝为了让自己贵妃吃到新鲜的荔枝,还专门修了一条路用来运送,这一年到头不知跑死多少马匹。” 众人看着崔一渡很羡慕,一点水果都能搬出典故来。 崔一渡继续卖弄:“这晒干的荔枝能存放,味道更甜,用来煲汤那味道……啧啧啧,好喝得很!”说着抓了几颗干荔枝塞到嘴里嚼。 郭虎见状也嚼了几颗:“嗯,真的好甜,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干果。今晚炖汤喝。” 寨子里面一片喜庆,郭虎安排下去晚上吃席,让所有弟兄们尝尝这些珍贵的海货,崔一渡还安排宰鹅杀鱼,并亲自到厨房指挥厨娘们如何烹饪。 第55章 青峰寨从匪记:猛料 土匪们嚼着大龙虾肉,喝着香甜的荔枝汤,啃着大鹅腿,吐着鱼刺,一桌子的美食赢得了全寨子上下归心。 崔一渡还令厨房给寨门口的兄弟送去美食,大家都有份。 一个土匪喝得有点醉了,他搂着崔一渡的脖子:“军师,您看看,我是跟着大哥和您才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呃……以前也有……抢到海货的时候,都被那几个当家的独占……或者拿去卖钱了。” 崔一渡轻轻把他搭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取下来:“只要对大哥忠心,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土匪又打了一个酒嗝:“这次运气确实好,那个镖局……太差劲,都是一群乌合之众,没杀多久……一个个丢盔弃甲,就……跑光了,把这价值几万两……银子的东西……留给了咱们。” 崔一渡很耐心地听他念叨着酒话,心里厌烦,脸上却依旧挂着笑意,温和地说道:“兄弟们辛苦了,今日要多喝几杯。” 土匪笑了笑:“还是那个海天镖局厉害,以前让我们吃……吃了好多亏,兄弟们在他们面前一次……呃……都没得手过。” “海天镖局?”崔一渡一惊。 “就是那个……呃……被灭门的海天镖局,我还替他们感到遗憾呢。”土匪又打了一个嗝。 “哦,这样也好,我们总算少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崔一渡很讨厌和这样的酒鬼说话,喷他一脸酒气。 “我告诉你,海天镖局的呃……祸事……是自己人干的。” “啊——” 土匪的话让崔一渡惊愕不已:“此话怎讲?” 土匪有些站不稳,把头靠在崔一渡身上,崔一渡索性搂着他继续追问:“你知道海天镖局的事?” 土匪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几个月前……我和兄弟们出去……洗了一个富商的家,后来……后来被官府追得……四处逃命,跟他妈的狗一样。我和二郎躲在杏幽林的树上……一天一夜……不敢下来。后来,我看到……看到……” “看到什么?” “远处有两个人在厮杀,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杀死了,还把对方……尸首扔到了河里。” “可有看清楚这两个人?” “他们动来动去看不清脸,但是我认得……他们的衣裳,是海天镖局……镖师服,没错,就是。你想,他们连……自己人都敢杀,那镖局灭门怎么不是……自己人干的。好累啊,我要睡了……”土匪说着说着,趴在崔一渡肩膀上睡觉。 这个土匪透露的猛料让崔一渡惊了一跳。 海天镖局派出五个弟子运镖路经威来县,三人被毒杀埋尸往生林,剩下两人竟然在十里之外的杏幽林自相残杀起来。 崔一渡心中疑云重重,若海天镖局内乱属实,那江湖传言必有隐情。 崔一渡把身上的醉鬼扶到旁边的椅子上,不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土匪拉着他过去喝酒,无奈之下只好迎合。 这些土匪们跟过年似的欢腾到子时才各自散去。 崔一渡回到房中时乔若云还没有躺下休息,乔若云问:“明日我们真的可以离开这里吗?” 崔一渡点点头:“千真万确。你的伤势如何?” “养了一个月已无大碍,我现在一次可以解决七八个土匪。” “今晚交代你不能吃肉食,可有做到?”崔一渡很担心她。 乔若云点点头:“我只吃了两个馒头,其余的都没有吃。那些肉食有问题吗?” “有毒!”崔一渡说道,“那些肉食自身没问题,但是混在一起烹饪或者混吃,就会相生相克产生毒性。他们今日大吃大喝,不被毒死都要脱层皮。 “今晚的龙虾炖荔枝、龙虾烩鲫鱼都会产生毒性,再加上烧鹅这样的发物和大量的酒来助威,毒性必定会加深,土匪们估计天亮后就要毒发了。” 乔若云惊讶地看着崔一渡为她介绍这些知识,觉得眼前这人太不可思议,犹若一本看不明读不懂的天书,却不断给她带来神奇。 崔一渡让乔若云早些休息,明日还有一场硬仗。灯灭了,崔一渡躺在屋子角落的地铺上,很快就传出微弱匀称的呼吸声。 乔若云在被窝里翻来覆去没睡着。她悄悄掀开帐帘,隔着桌子痴痴地看着崔一渡的后脑勺。 怦怦怦,心跳加速。 乔若云摸摸脸,有点烫。 刘清扬,你到底是何许人…… 夜深了,为了明日的战斗必须养足体力。乔若云放下帐帘,深呼吸一口气,转身朝着墙壁闭上了眼睛。 天亮后寨子里一片沉静,连厨娘都卧床不起了,众人果然上吐下泻折腾起来。到了中午,这些平日里凶残无比的土匪全部被撂倒,到处都是痛苦的呻吟。 崔一渡从库房里把乔若云的宝剑偷出来交给她,“时间太紧了,你的衣物来不及收拾,我们下山再买,快点走吧,耽误时间怕有变。这里人多,万一有没中毒的,我们恐怕对付不过来。” 乔若云看着崔一渡的样子有些吃惊,明明是逃跑,眼前之人却收拾妥当,背上背着书笈,一手提着大包袱,腰间还绑着两个小包袱。这样子不像是要逃,更像是搬家。 “这些是我活命的家当,不能丢,哎,就是毛驴拉不动,那畜生懒得很。”崔一渡把包袱抱紧在胸前。 “走!”乔若云拉起崔一渡的袖子就往外跑。 那些躺在床上或者地上的土匪自然不能阻拦二人的离去,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寨子门口。乔若云遇到了杀害她师妹的两个土匪,这俩人果然中毒较轻,和乔若云打斗了十几个回合,终于被她杀死。 乔若云火气正旺,想要把其他萎靡不振的土匪一一杀掉。崔一渡拦住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下山报官,走吧。”说完拉起乔若云的手就往外面山路跑。 众目睽睽之下,乔若云和崔一渡傲然离去,土匪们无助又惊恐,不知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结局。 乔若云被崔一渡拉着手,她冰冷的手指不多时就变暖了。她一边跑,不时侧目看一眼崔一渡,只是那人逃跑太专注,丝毫没有觉察到乔若云的眼神。 崔一渡和乔若云离开青峰岭走到了官道上,他俩已经很疲惫,在路边稍作休息。两匹骏马疾驰而过,崔一渡定睛一看登时来了劲儿,扯着嗓子大声喊:“沈大人,沈大人!” 骏马停了下来,马上之人回过头来,正是沈沉雁。 沈沉雁走过来打量着崔一渡:“崔先生为何在此?” 崔一渡笑着说道:“说来话长!” 第56章 青峰寨从匪记:有缘自会相见 崔一渡把自己在青峰寨的遭遇挑重点告诉了沈沉雁,还不忘送给他一个大礼包:“现在山寨里的土匪全部中毒没有了战斗力,正是剿灭他们的良机,沈大人,机不可失。” “我正是为剿匪之事而奔走。” 原来,威来县胡县令为了提高政绩考核分数打算组团剿匪,沈沉雁这段时间正是为了此事而奔波。 他四处奔走,希望几个郡县联合起来剿灭青峰寨。无奈众县令以山区复杂人手不够推三阻四,沈沉雁仅凭威来县的兵力又不够,他只好无功而返回去复命。 崔一渡在青峰寨的所为,正好帮了他天大的忙。 由于缺少马匹,沈沉雁把崔一渡和乔若云安置在前面的村子里等候,“崔先生,乔姑娘,你们在这里住几日,等我带人收拾完青峰寨就来接你们。” 沈沉雁翻身上马,崔一渡说道:“沈大人,你在山上要留心……” 沈沉雁身子一震,勒住马定住了。他心跳加速,一股暖流从心田涌出来。 他十八岁开始在衙门做事,上司从不会关心他的安危,从不叮嘱他办事要注意安全,下属们把他当作庇护神,自然不需要牵挂这个有本事的头头。 没人问他抓贼有没有受伤,他只能悄悄给自己上药、包扎伤口。 他是人,也有累了怕了的时候,也需要人来关爱。 沈沉雁心潮澎湃,嘴角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回过头来:“先生,我……” “要留心我那头毛驴,收拾完土匪请记得帮我牵过来!”崔一渡鼓起勇气补充道,他知道请沈大人给他牵驴有点过分,但实在舍不得扔,这可是花钱买来的,他对那犟种还有了感情。 沈沉雁:“……” 鞭子猛地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很生气地跑远了。 沈沉雁带着兵卒不出两日便把青峰寨清扫干净,他果然把那头毛驴牵到了崔一渡手里。 三人在保长家吃了一顿饭,崔一渡说道:“沈大人,海天镖局的案子可有眉目?” 沈沉雁摇摇头。 崔一渡说道:“青峰寨的袁顺曾看到海天镖局两个镖师在杏幽林厮杀,其中一个被杀,尸体扔到了旁边的苍莱河。” “啊?”沈沉雁惊愕不已,“两个镖师自相残杀?此话当真?” “这是小土匪酒后告诉我的,但有的时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需要找到那两个镖师才能确认。”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六七个月,查起来确实棘手。凶手恐怕早就逃走了,我即刻回去查,沿着苍莱河看能不能找到线索。还要请示县令传书给小镜州府,请那边密切关注海天镖局的情况。” 这件案子如同石头压在威来县令和沈沉雁头上,胡县令担忧的是自己的前途,沈沉雁则是想缉捕真凶,还死者以公道。 “沈大人,海天镖局到底发生了何事?” “除了往生林的三具尸体,小镜州海天镖局总部的老镖头和他门人共十人被杀,这件案子惊动了朝堂和江湖,皇上命刑狱司严查,小镜州官府也在日夜缉凶。”沈沉雁说道。 作为一个办案人员,沈沉雁对外人不谈案件的关键信息,崔一渡暗自敬佩沈沉雁的专业素养。 “有什么深仇大恨,这么残忍。”崔一渡感叹不已,昔日他在鬼市和江斯南照顾梅屹寒的时候,听楚台矶说起过海天镖局之事,没想到几个月过去了朝廷仍然毫无头绪。 “还有,那个郑弼前些日子出现在青峰寨,跟郭虎勾结不知道要做什么。”崔一渡想起了郑弼不免紧张起来,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他?”沈沉雁蹙眉,“他正被通缉,过几日审问了郭虎便知他意欲何为。一会儿我要启程,先生你作何打算?” “我打算去壕县,那个地方有钱人多,我的阴阳生意可能会好些。”崔一渡生怕沈沉雁笑话他,故而不谈推销传记的事情。 “崔先生,你也要走了?”旁边的乔若云看着崔一渡,终于知道了崔一渡的真实姓名,惆怅之意覆满娇美的脸庞。 “是啊,乔姑娘你一个女子真的要去关外?”崔一渡问。 乔若云点点头:“我去投靠叔父。” 沈沉雁问道:“可有你叔父的地址,需要我派人送你去吗?” 乔若云摇摇头:“多谢沈大人好意,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叔父那边有地址的。” 三人在村口道别,沈沉雁让手下给乔若云留下一匹马,之后他便飞奔而去。 乔若云拉着缰绳一跃而上,英姿飒爽的气势让崔一渡看呆了。 乔若云回过头来看着崔一渡,她觉得有好多话想和崔一渡说,又不知如何开口。 临行了,她终于挤出一句:“崔先生,倘若我今后想要见你,在哪里可以寻到你?” 崔一渡想了片刻,俊雅的容颜浮出笑意:“有缘自会相见。” “好,有缘自会相见。”乔若云迅速转身,不让崔一渡看到她的惆怅和红眼圈。骏马疾驰,乔若云襟飘带舞消失在长长的泥路上。 崔一渡骑着毛驴往前走着,他对着毛驴说话:“你看你,在山上待了一个多月也不知道多吃点,还是这么瘦,笨驴!” 毛驴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 “下山前怎么没想到拿点库房的金子,笨死了,哎,老婆也跑了!” 毛驴又叫了两声表示赞同。 …… 崔一渡要招揽生意,就须把招幌撑起来。他用手拿着竹竿觉得累,索性把竹竿绑在毛驴的身上,毛驴很不舒服,边走边蹬腿,把他甩下来几次。 一路上崔一渡晃晃悠悠骂骂咧咧,终于来到了壕县。 壕县比威来县气派多了,城墙高大坚固,旌旗猎猎随风,行人穿梭如织,街头巷尾商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一辆辆豪华马车在城中穿梭着。 壕县富裕的原因在于有大舜国最大的古董交易市场——鎏金大街。 崔一渡站在鎏金大街的街口往里面看了看,自嘲道:“我要是识货,去淘点古董赚钱多好,哎,没这个富贵命。” 他牵着毛驴转身,正好撞在一个人身上。 “不好意思啊!”崔一渡连忙低头拱手致歉。 “老崔!” 崔一渡抬头:“小江?” 崔一渡揉了揉眼睛,确定是江斯南无疑,只是眼前的小江惊艳得让他瞠目结舌。 头发凌乱,面容憔悴,嘴皮干裂,粗布衣袍裹身,袖子上还破了一个洞,这副模样和他手上那把精美绝伦的佩剑显得很不协调,给人的感觉是一个叫花子撞了狗屎运,捡到了一把尚方宝剑! 第57章 生财有道:落魄少侠 “你……”眼前的江斯南让崔一渡不知所云。 问什么好呢,问你不是去比武探案怎么又回来了?你怎会如此模样,遭贼了还是逃难了?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低垂着头,不打算刨根问底,“小江,我肚子饿了,走,我们去吃正宗的阳春面。” 江斯南从衣襟里面掏出钱,就三个铜板。他想起在威来县吃过的那碗阳春面,叹了口气:“吃馒头吧。” 崔一渡微笑道:“壕县的阳春面自成一绝,我请客,你随便吃。” 二人在路边苍蝇馆子里面呼哧呼哧嗦着阳春面,崔一渡问:“味道如何?” “好吃,好吃!”江斯南嘴里含着面条频频点头。 江斯南接连吃了三碗阳春面,临走前又转回头把面汤给喝了个见底。 崔一渡带着江斯南住进了一家便宜的客栈,刚推开房门,一股发霉的气味扑鼻而来。 崔一渡有些愧疚:“不好意思啊小江,我就这个能力,住不起好的客栈。等我的传记有了销量和收入,我一定请你住好的房间。” “没关系,挺好的啊,这两张床都不窄。”江斯南环视了室内,拿起一块抹布把椅子上的灰尘擦了擦。 崔一渡递给江斯南一套换洗衣物,江斯南到后院公共澡堂洗刷了一番,返回房间后便躺在了床上。 崔一渡从书笈里取出针线,借着微弱的烛火把江斯南脱下的袍子补了起来。 室内灯光柔和,墙上人影绰绰。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弯着的后背,想起母亲给小时候的自己缝制肚兜的情景,不禁喊出声:“娘!” 崔一渡循声转过头来,江斯南登时脸红了,赶紧闭上眼睛假寐。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睡着的样子叹道:“出来许久,这孩子想家了,哎。” 他又转过去继续缝补。 江斯南身体虽然疲乏,脑子却很清醒。下午遇到崔一渡后,他并没有询问自己为何如此潦倒,但那些倒霉透顶的事情却如噩梦般在脑子里打转。 那日在威来县和崔一渡告别,江斯南满怀着对快意江湖的憧憬奔向小镜州,沿途拜访各大小门派。 战书下了一封又一封毫无回音,江斯南索性登门拜访。得到的回复是“掌门不在家”“掌门闭关了”“掌门受伤正在疗养”…… 好不容易在路边茶铺遇到了一个掌门,江斯南表明意图后,那人竟然拔剑往自己腿上割了一刀:“不好意思江少侠,我受伤了,今日不能和你一决高下,改日再会。”然后就瘸着腿急急忙忙跑了。 江斯南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何每个人都躲着自己,我特么是魔鬼吗?比个武怎么就这么困难,我也不是绝顶高手会要你的命啊。 几个月以来江斯南一次比武都没有实现,倒是做了不少见义勇为帮助孤寡的好事。 譬如扶老奶奶走过河上的浮桥,抱着走丢的小屁孩找妈妈,赠银给房子倒塌的老者,路过洪县花了一百两银子给一个将要被卖到妓院的小姑娘赎身,结果小姑娘追着他要以身相许,吓得他轻功加快马才把人甩掉。 石坊镇更是噩梦。 江斯南在那里被一个小叫花子偷了钱袋,追上去发现是个小姑娘。那小姑娘拼命逃跑,江斯南追到小姑娘的家里,发现她老爹死了,一脸乌黑躺在地面的木板上,脚下还摆放着灯火纸钱。 小姑娘伤心欲绝哭诉着本打算卖身葬父,但是老爷们出价太低就只好去行窃,江斯南实在是可怜这个小姑娘,并没有夺回钱袋就离开了。他希望这点金银可以安顿好这个小姑娘,葬了父亲再买一间宅子和几亩地过日子。 江斯南为自己的慷慨感到自豪,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一走,那个小姑娘的死鬼老爹就坐起来吃东西。 江斯南在镇子里走街串巷,遇到五个武功不凡的贼人,一对五打斗激烈。对方使诈洒石灰粉,江斯南左支右绌不慎被打晕。 当他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两万两银票已经被洗劫,幸好朔星剑还紧紧握在手上没被抢走,估计是那两万两银子足够多,宝剑不好销赃又或是他握得太紧,贼人没有把宝剑拿走。 江斯南身无分文寸步难行,他不甘心这个样子回老家,尤其是怕看到谭小河。 江斯南当了头上值钱的翠玉发扣,一路省吃俭用连病带累走回威来县找崔一渡。这是他认定的第一个江湖朋友,江斯南心想崔一渡应该会收留他。 岂料崔一渡早就不在那里,他很迷茫该何去何从。 典当发扣的银子撑不了几天,江斯南想到壕县有全国最大的古董玉器市场,凭借自己五代经商的家族背景,淘点古玩赚钱是没问题的。 谁知路上遇到暴雨耽误了好些天,江斯南穷困潦倒,终于在壕县的鎏金大街遇到了崔一渡。 憋屈、失落、穷困、孤独,几乎让他发疯,他见到老崔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只是胸口堵得慌,什么话都不想说,他甚至想在老崔怀里放声痛哭一场。 幸好老崔是一个体贴之人,没给他揭疮疤。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缝补衣裳的背影,把这些糗事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他深呼吸一口气:都过去了,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一夜无梦,一觉天亮。 江斯南起床的时候,崔一渡已经把稀饭馒头摆放在桌子上等他了。 “早啊,老崔。” “睡好了?” “还行,那个……”江斯南想问他的粗布外袍。 “在这里。”崔一渡把衣袍递给他。 江斯南接过衣袍一看,他很诧异,袖子上的破洞已经补上了两朵梅花,补丁的边缘还折进里面,针眼密集又匀称,梅花补丁就像锈上去的一样。 江斯南穿上这件衣袍摆了摆衣袖,“补得很好啊,手艺比我家的绣娘还好,你手怎么这么巧?” “喜欢就好。”崔一渡看着面露喜色的江斯南,对自己的手艺亦是满意。 “谢谢老崔。”江斯南心情大好,他终于有了和崔一渡同款补丁的粗布衣裳了。 崔一渡从包袱里取出一件白色长袍,“这是你上次脱下来的,我把血迹洗干净了,正好可以换着穿。” 江斯南一愣,才想起是赶走谭小河当日扔掉的那件外袍,“老崔你真会过日子!” 二人坐下来吃着早餐,江斯南掏出仅剩的三块铜板放在桌子上,“老崔,今日我带你去赚钱。” “啊?”崔一渡有些惊讶,我只知道你花钱大手大脚,要是能赚钱,怎么变成了叫花子? 第58章 生财有道:淘宝 吃完早餐后,江斯南把那件白色锦袍穿在最外面,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又回来了。 江斯南找到一家当铺,他拔出朔星剑,把精美的剑鞘往柜台一放:“老板,典当剑鞘!” 老板一见到这把嵌着金刚石的银白色剑鞘,两眼发光:“好说,好说。” 老板把剑鞘拿在手里摸来摸去不停称赞:“好剑鞘,这做工,这装饰……” “你说说能当多少钱?” 老板打量着这个衣品不凡的公子,盘算着此人必定是着急用钱,否则怎会典当如此贵重的剑鞘。若狠狠地宰一下这位公子,说不定他会因为爱面子而耻于讲价。 老板眼珠子转了一下,伸出一个巴掌:“五百两银子。” “什么?我的剑鞘价值在万两以上,你给我五百?”江斯南有些生气。 崔一渡在一旁也跟着急了,你说的赚钱就是卖家当啊,真是个败家子! 江斯南说道:“两千两银子,一文不少。”说完拉着崔一渡就要走。 江斯南家在全国开了二十多家当铺,他知道行规,一般短期典当的东西价格为物品原价的一成,他要两成已经是多了。 老板跑出来拦着江斯南:“公子你要得太多了,我哪里出得起。” “另一条街的当铺出了两千两我没答应,现在看来是应该回去跟那个老板详谈了。”江斯南走到了街道中央。 崔一渡知道这是江斯南的小伎俩,但他希望这桩生意黄掉,不想让江斯南当败家子。 老板着急道:“你回来,两千就两千!” 典当价格定高点,赎回去的手续费自然也高些,老板觉得还是有利可图。倘若这个公子不来赎回这把剑鞘他就赚发了。 崔一渡拉着江斯南:“小江,我有钱够咱俩花的,走吧。” 江斯南笑道:“放心,本公子自有能力赚钱。”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 老板问:“公子的这把剑鞘是死当还是活当?” “活当,三日内必定赎回。” 老板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撇了撇嘴:“死要面子活受罪,来当宝贝的有几个赎回去了,还三日呢,吹牛!三日后你不来赎可别怨我。” 江斯南收好银票和当票,掏出三个铜板在路边买了一个麻布袋把宝剑包裹起来。 崔一渡说道:“小江,买一把普通的剑鞘吧。” 江斯南目光坚定,“不必,咱们走,去鎏金大街买古董!” 江斯南边走边脱下身上那件值钱的白色锦服,请崔一渡帮他拿着,崔一渡看着江斯南的粗布外袍,不禁纳闷,就这身装扮还去买古董?莫不成去抢劫?那不成,我得把这小子看紧了。 两三里长的古董玉器一条街让崔一渡目不暇接,从上古石器到当代名家珍品应有尽有。崔一渡不识货,全靠着江斯南介绍,他只负责点头:“好,很好。” 铺子里面摆放的东西价格昂贵,动辄成千上万两银子,在崔一渡眼中很普通的陶器有卖到几千两银子的。崔一渡暗自盘算,让我花几千两买个泡菜坛子,我傻啊! 鎏金大街是一条步行街,车马不得通行,铺子外面的街道上还有长长的地摊,摊主摆上了各种古董小物件。 崔一渡问:“地摊上的东西是不是便宜些?” 江斯南低声道:“铺子里的大多是真货,也混了一些假货,地摊上的绝大多数是假货,要仔细挑选才是。” “啊?”崔一渡很吃惊,店铺里的和地摊上的物件,他根本无法辨别真假,看来真是隔行如隔山。 江斯南在一个摊位前停了下来,他把一尊白瓷观音拿起来仔细看了看,又把一柄一尺来长浑身铁锈的剑拿起来在手中掂了掂,之后放下了铁剑,又选了一块脏兮兮的玉牌闻了闻。 崔一渡想,莫非玉有味道,是香的还是臭的? 他从江斯南手里拿过这块有红色纹路的玉牌也闻了闻,是汗臭味! 摊主见这两个衣着寒酸的人在面前挑来挑去有点不耐烦:“走走走别摸了,我这些宝贝都是很贵的,摸坏了你们赔不起。” 崔一渡拉着江斯南正要离开。江斯南说道:“老板,我卖了老家的宅子和地,凑了点钱打算淘几件宝贝拿到南方赚个差价,你这个白瓷观音和铁剑卖多少银子?” 带钱了啊不早说!古董买卖要说行话,直接问卖多少钱的那种人就是外行,可以把这两个乡巴佬往死里坑。摊主打量着江斯南动起了歪脑筋:“观音八百两银子,铁剑一千二百两。” 崔一渡吓了一跳,这么贵? 江斯南面露难色:“这么贵啊,能否便宜点?” 摊主说道:“这白瓷观音是中原国第一批白瓷,在此之前各国是没有白瓷的。你看,底座上还有鹄窑的烙印。当年这批白瓷数量不多,我这里的白瓷观音已经是极品了。” 江斯南再次拿起白瓷观音看了看:“果然有鹄窑的烙印,应该是真的。” “什么应该是真的,这本来就是真品。”摊主有些生气。 江斯南拿起铁剑:“这铁剑也好贵,哪个朝代的?” 摊主白了江斯南一眼,啥都不懂还要淘宝贝赚钱,这种人活该被人宰。“这是一千年前礼国岱王的防身武器,我前几日高价收过来的。” 江斯南说道:“都锈成这个样子了,应该就是一千年前的宝贝,好!” 崔一渡在一旁急得跺脚,什么叫应该是宝贝,你不会花钱买这些破铜烂铁吧? 江斯南说道:“老板,把这个观音和铁剑卖给我,一千两银子如何?” “一千两,你让我赔本吗?” “一千一百两,可好?” “你以为是买猪肉一点一点砍?一口价,一千八百两,不买走人。”摊主很不耐烦了。 “这……”江斯南很为难,“一千八百两就买两样东西不划算,要不你再给个赠品。” “赠品?我的古董哪有赠送的道理。”摊主不同意。 江斯南拿起那块玉牌:“这个玉牌个头小,值不了几个钱,买二赠一如何?” 摊主看着眼前的蠢货有点想笑:“这位小哥,你当买古董是买牛,比个头大?” 江斯南看摊主不表态,对崔一渡说道:“走吧,太贵了不划算。” “好!”崔一渡巴不得,掉头正要离开摊子。 摊主叹了一口气:“好吧,今日开个张,这块玉牌当赠品给你了。” 崔一渡看着玉牌说道:“好歹是块玉,到当铺里能换几两银子,就是有花纹脏兮兮的,我更喜欢纯色的那种。” 摊主不高兴了:“你懂不懂啊,这是古血玉值钱得很,你看清楚了,上面是血纹!” 江斯南掏出银票递给摊主:“这是一千八的银票,劳驾把观音和铁剑包起来。”他把那块玉牌挂在腰间,“这个当饰品吧。” 崔一渡摇摇头:“不好看。” 江斯南和崔一渡一人拿着一件古董走开了,崔一渡想起江少爷还真是潇洒,大手一挥就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他真担心这小子把钱花光后要去当卖宝剑了。 “你说是来赚钱的,是不是现在要去卖古董了?”崔一渡问。 “嗯。” 街边巷口有一个垃圾堆,江斯南把装观音的木盒子往那里一扔。 砰—— “小江……”崔一渡看着摔破的木盒和露出的白瓷碎片傻眼了。 第59章 生财有道:牛刀初试 江斯南从崔一渡手里拿过装铁剑的盒子,取出铁剑,两手一使劲,就把这剑折成两段,然后又扔到了垃圾堆。 “你疯了!”崔一渡看着正在拍手上铁锈的江斯南,他真想掐死这个败家子。 江斯南挑着眉:“都是假货,看把你急得。” 崔一渡:“……” 江斯南摸摸腰间的挂件:“这摊贩的东西就这块玉牌是真的。” 崔一渡:“……” 花了一千八百两银子买两个假货来砸,你可真会玩,有钱人都是这么玩的吗? 崔一渡还没回过神来,江斯南摘下那块玉牌说道:“这是三千年前古敖国的血玉,是罕见的宝贝。倘若我单独买,那个摊贩必定坐地起价。” 崔一渡恍然大悟:“所以你买了两个假的来讨要真的?” “假货便宜啊,不然一千八的银子哪里能买到像样的古董。”江斯南不紧不慢说来,“天然血玉可谓世间少有,市场上出现的血玉大多是人造的假货,就是把普通玉石埋在活牲口的大腿肉里面,两三年后牲口的血就浸染在这玉石上,这样的人造血玉外观和天然血玉差不多,却有一股淡淡的腥味。” “我刚才没闻到什么腥味,汗味倒是有一点。”崔一渡对自己的五识很有自信。 “你的鼻子很灵嘛,”江斯南说道,“人造血玉经水清洗过,一般人很难闻出那腥味,但我能辨别出来。这块玉牌确实只有人的手掌留下的汗味没有腥味。” “所以你判定这是天然的血玉?”崔一渡来了劲。 “千真万确。人造血玉的颜色看起来不正,带着些许邪气,硬度和韧性不如天然血玉,容易发生断裂。这块玉敲起来声音清脆悦耳,颜色也很正,把上面的污渍洗刷干净就更好看。 “大多数人买玉只看成色,其实玉最值钱的是年代,上了两千年的东西就是极品了,何况是三千年前神秘古国的血玉。” 江斯南给崔一渡普及鉴宝知识,把他听得崇拜之心油然而生。 “这块玉牌值多少银子?”崔一渡最关心这个。 “至少两万两!”江斯南胸有成竹,“那个摊主也不识得此物所以才会白送。” 崔一渡心惊肉跳:“两万?” “走,卖玉套现去。” 江斯南从崔一渡那里把锦袍拿回去穿上,崔一渡明白他今日把锦袍换来换去的意图,“看不出来啊,你小子鬼主意真多!” 江斯南把崔一渡带到这条街最大的那家古董店里。 大堂中央坐着一个衣衫不凡之人,见到江斯南立刻迎了上来:“我是这里的大朝奉,敢问公子您是请货还是割爱?” 江斯南把玉牌拿在手上:“先生,我有一件俏货请你掌眼,如果称心了给我点水喝。” 这些行话崔一渡听不懂但能猜个大概,他想这情形跟他到榷场买白菜一样,问价格,选菜,满意了就付钱拿走,江斯南就是反过来卖白菜的。 那个朝奉接过玉牌看了又看,用湿抹布擦洗干净还闻了几遍,对江斯南说道:“这是三千年前的鬼货,有一眼。”他把手伸进江斯南袖子里拉手比价。 鬼货,就是墓葬品;有一眼,就是这东西不错。 崔一渡想,既然比价了就说明朝奉看上了这宝贝。自己买毛驴也是这样被人摸到袖子里面比价的,当时担心比不清楚零头吃哑巴亏,最终还是嘴巴喊出了价,结果被驴贩子数落了一番。 “这样?那我岂不是走宝了。”两千年以上的古玉一万两银子起步,江斯南皱着眉头不满意。 崔一渡看江斯南的表情,确定这个“走宝”是亏本的意思。 “这是虫儿!”江斯南在袖子里也比画起来。 崔一渡在一旁不方便问,一股脑猜“虫儿”是什么意思,莫非跟冬虫夏草那种虫子一样很珍贵。 猜对了,虫儿就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朝奉有些犹豫不决。 这时候一个老者从帘子后面走出来,朝奉向他行了一个礼,然后耳语一番。老者拿起玉牌看了看,点头同意了。 江斯南收起厚厚一沓银票走出这家铺子时崔一渡还有点傻愣。 这样就结束了?一千八的本赚了一万八千二,有钱人就是这么赚钱的?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呆头呆脑的样子有些好笑:“出来的那个人是掌柜,两万两银子对他来说是吃仙丹。” “吃仙丹?” “‘吃仙丹’就是用便宜的价格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江斯南继续给他普及,“那家店如果把这块玉牌卖出去,可以卖到四万两。” 崔一渡赶紧跟上江斯南的步子:“小江,那个……你教我做古董生意如何?” …… 江斯南支付了两千二百两银子,从垮着脸的掌柜那里赎回了自己的剑鞘。他带崔一渡到馆子里山吃海喝起来。 崔一渡一边喝酒一边问:“小江,你做古董生意多久了,看不出你这么老道。” “我是第一次,以前都是看别人在做。”江斯南说道。 “不会吧,第一次就玩得这么猛?” 江斯南笑道:“我跟着师傅们学习鉴宝,见多了就会做生意了。” 崔一渡知道做古董生意除了眼光要毒,生意经还要念得好,动起脑子来不亚于使用孙子兵法。 “你年纪轻轻如此会做生意,假以时日岂不成大舜国首富?” 江斯南苦笑了一下:“钱够花就行了,我的志向你是知道的。” 崔一渡却在想,到底多少钱才够这个公子花呢? “小江志存高远,哪像我总被这些俗物羁绊着,咱们啊真不是一条道上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斯南身子一震,酒水在杯中晃荡。他心情登时失落起来,眸光黯淡下来。 他本来想提出和崔一渡结伴闯江湖,听对方这么一说,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打消了这个念想。人家都说不是一条道了,我岂能当跟屁虫,今后还是各走各的吧。 崔一渡埋头吃菜,似乎没有看到江斯南的沮丧。 空气有些凝滞,最后还是江斯南打破了沉静:“老崔,你不是在威来县好好的,怎么跑到这边来了?” “我是来跑销路的,”崔一渡神色得意,“我刚写完了那本玉面郎君的传记,打算在国内把各个书店跑一圈,让他们都订购我的著作。” 江斯南觉得眼前之人有意思,“你还真写了?” “那是自然,我写得还很精彩,反复推敲打磨必须是精品。你要不要看,我送你一本。” “打住!那些考状元赛花魁的我实在没兴趣看,我怕看了你的书会忍不住揍你。”玉面郎君是江斯南打小敬仰的偶像,他绝不想看崔一渡编排的那些倒胃口的玩意儿。 崔一渡耸耸肩:“那还是不要看了。” 江斯南问:“你改行写书卖书,你的风水生意不做了?” “我赶场子卖书,碰到找我看风水做道场的就去做,两不误嘛。只要我的书上了销量,收入会很可观的。” “老崔,你才是大舜国未来的首富!” 江斯南晚上继续在那间发霉的客房里睡觉,这让崔一渡很诧异。 江斯南喝酒后睡得很沉,到第二天早上崔一渡拿着传记出去找书店搞推销的时候都没有起床。 午时一刻崔一渡回到这里,江斯南已经带着那件打补丁的粗布袍子离开了。 桌子上留着一张字条:江湖路远,老崔保重。 崔一渡收起江斯南放在桌子上的几张银票,念叨着:“这孩子……” 第60章 镜月八珍宴:请帖 灵州,禹府。 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古色古香的案几,崔一渡在灯下看书。他不时停下来,喃喃念着:“小江……” 崔一渡在赌王争霸赛上给禹胜铭赢回了彩宣坊,得到禹家上下的厚待。他在禹府养身体,心中却难以平复对那少年的牵挂。 这孩子易冲动,性情纯良,哪里是那些江湖险恶之人的对手?他担心江斯南哪天又被人骗了,丢了钱财倒是小事,万一…… 他心神不宁,手中书页轻轻滑落。 …… 禹胜铭拿着一份请帖,急急忙忙跑来找崔一渡。 “水镜邀明月,待雪开八珍,盼君如约至,蓬荜生光辉……”崔一渡摸着请帖上的烫金字体,“禹老板,为何我会收到这帖子?” “这是融镜山庄庄主戚凡光发出的邀请帖,这人大方是大方,就是有一股酸腐气,一个帖子都弄得花里胡哨。他每年元宵节邀请江湖豪杰和奇人异士参加镜月八珍宴,这是一个结识天下英豪的机会,很多人挤破头都想去参加。” “天下英豪?戚凡光?”崔一渡若有所思,沉吟道。 “崔道长认识此人?” “不认识,我怎会认识这样的大人物。”崔一渡问,“为何戚庄主会邀请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穷道士赴宴?” “戚凡光是我的同乡,现在我们有生意往来,年前戚凡光给我修书,谈到元宵节邀请我去赴宴。您是知道的,我那时候狼狈不堪,现在又忙着改善彩宣坊的经营,实在没心思出这趟门。 “而且我一个生意人跟那些武林人士不在同一个道上,所以我向戚凡光推荐了您,他非常乐意,这不,这请帖就是专门给您的。” 崔一渡知道,作为生意人,能结识更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很重要。禹胜铭是刻意把这个机会让给他。 崔一渡心头一暖,摸着“恭候崔一渡道长大驾光临”字样,说道:“也好,我正想出去走走,在你府上叨扰这么久真过意不去。” “崔道长何出此言,咱们也算是深交了,虽然我没福气当您的兄长,但我早在心里把您当舍弟了。” 崔一渡沉默了。 禹胜铭看着崔一渡清瘦的脸,面露担忧之色:“李郎中说,您经脉不畅,体内有一股紊乱的气息影响了脏腑器官气血通行,导致体弱多病。您早年可是受过内伤?” 崔一渡笑道:“这是我先天不足所致,从三岁起就愈发明显,能活到今日,是阎王爷嫌弃我,呵呵呵。” 崔一渡笑声中带着几分自嘲,让禹胜铭心中一紧,“崔道长,切莫妄自菲薄,您吉人自有天相。戚凡光有一个宝物名叫蛟螭泪,据说来自深海,有疗伤解毒的奇效,练武之人用了还会增加功力。” “蛟螭泪,增加功力?禹老板如何得知?” “我早些年认识戚凡光的时候,他本是一个穷秀才,最喜欢舞文弄墨,会点粗浅功夫,也就是强身健体吧。后来大家各自为生活奔波,二十年后见到他竟然出息了,自创了什么刀法,还荣登武林豪杰凌云榜成了高手。” 崔一渡颔首说道:“勤学苦练二十年,确实可以练成武林高手。” “戚凡光醉酒后曾私下向我透露,是蛟螭泪帮助他打通任督二脉,才会有后来的武功修为。倘若他能把这宝贝借给道长调养身体,或许您的病根就好了。” “蛟螭泪如此神奇,不知戚庄主是否会借给我这样的俗人一用?”崔一渡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道长不必多虑,我前几日已经修书给他,请他把此物借给你调养。他现在是沄州首富,要钱有钱,要地位要武功都有,为人也仗义,我想他应该不会吝啬的。”禹胜铭眼含期待,语气诚恳。 崔一渡微微点头,他望着园中老树虬枝上积雪未融,寒风中透着春意,眸光却深邃如古井般沉静,缓缓说道:“若真如此,倒也不负此行,多谢禹老板。” “您看看,又来了。” 崔一渡谢绝了禹胜铭给他安排的马车,坚持骑毛驴独自前往融镜山庄。禹胜铭知道崔一渡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他是得道高人,有自己的修行之路,留不住的。 毛驴踏着薄雪,蹄声清脆。禹胜铭目送崔一渡瘦削的身影渐行渐远,心中五味杂陈,手指开始抹泪。崔一渡在远处回过头来,挥手道别。 禹胜铭泪眼朦胧中,崔一渡的身影已化作一抹淡影,消失在苍茫雪景中。 ...... 一匹骏马擦着崔一渡的小毛驴飞驰而过,惊得毛驴四蹄不安,差点把他摔下来。崔一渡稳住身形,轻抚驴颈安抚,目光随马蹄而去,只见雪泥溅起,紫衣骑士早已远去。 不多时,那紫衣骑士折返,勒马停在崔一渡面前抱拳道:“敢问先生,融镜山庄的路怎么走?” 眼前之人是一个十六七岁清秀俊美的少年公子,声音清脆如玉磬,举止间却不失沉稳。 崔一渡指了指前方:“沿此路直行,岔口左转再直行五里路便是。” “多谢!”少年正要调转马头,不禁看了崔一渡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好奇,“先生可是去融镜山庄?” “正是。” “想必先生也是来赴镜月八珍宴的?”。 “正是。” 少年说道:“那咱们同行吧,我叫侯珮,也是前往融镜山庄赴宴的。” 崔一渡微笑着点头,心想,这少年被邀请,必定有不凡背景或过人之处。 两人并排而行,侯珮的速度放慢,与崔一渡的毛驴保持一致。 侯珮侧过脸,见崔一渡衣着朴素,问道:“先生是何方高人,能得融镜山庄如此礼遇?” “在下崔一渡,是一个江湖术士,不足挂齿,这是代友人赴宴。倒是侯公子英姿不凡,令人钦佩。” 侯珮被人夸赞仍旧神色稳重,“我是岐黄妙手何佑清何神医的弟子,家师最近有点事要忙,他也是让我代为赴宴,顺便来长长见识。” 崔一渡心中暗忖:何神医的弟子?有事要忙? 一路上二人话不多,宁静的路上马和驴的蹄子声交错着。崔一渡觉得这个少年有着超出年龄的老沉和干练,秀气的脸上却透露出一丝忧虑。 走了半个时辰,前面隐约能看到融镜山庄的轮廓,山门巍峨,庄严肃穆。 远处传来刀剑相搏的声音。崔一渡眉头微皱,侯珮也警觉地勒住马缰。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加快步伐。 第61章 镜月八珍宴:群英荟萃 刀剑声越来越近,只见山庄门前两个侠士正在激烈交手,尘雪飞扬。侯珮握紧剑柄,崔一渡则把毛驴赶到远处,他可不想被误伤,这宴会还没赴呢。 那着装一黑一白的两人,招式凌厉,直取性命,他们在这里打斗显然不是比武,而是杀宿敌。 “霍双阳,你个狗贼,还我兄长命来!”白衣人怒道。 黑衣人冷笑回应:“韩延,你怎么还不明白,你兄长是给官府处决的,你找官府去啊。” 黑衣人忽使一记狠招,白衣人险险躲过,反手一枪刺向黑衣人胸口。黑衣人侧身避让,回击迅猛,两人你来我往,刀枪如织,杀气腾腾。 这时候,一道闪亮的寒光划破长空,在那两人的兵器中间穿梭而过,瞬间将两人的招式阻断。 寒光落地,竟是一柄闪烁着冷冽光芒的细长横刀,一袭深蓝长袍中年男子握刀矗立在二人之间,面容冷峻,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好快的刀法!”侯珮不禁赞叹起来。 崔一渡也微微点头。 蓝袍男子冷声道:“今日是我融镜山庄的盛会,两位客人怎么动起手来了,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 黑衣人收起刀,“戚庄主,我正打算到外面走走,在门口就遇到这个不懂礼数的,这也怪不得我。” 白衣人收起剑,冷哼道:“戚庄主,这贼人害我兄长,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戚凡光眉头微皱,沉声道:“今日山庄贵客云集,不宜见血,你们的旧怨择日再解决吧。”他扫视二人,语气不容置疑,却又做出邀请的手势,“请!” 白衣人把长枪一弹,骤然缩短,变成了一支两寸长的铁笔插入腰间,冷冷地说道:“戚庄主的面子我给了,但此事不会就此罢休。” “走着瞧!”黑衣人也冷哼一声,转身走进山庄。 崔一渡轻拍驴背,走向山庄,门楣上“融镜山庄”四字铁钩银画,气势磅礴。 侯珮说道:“原来此人就是融镜山庄的戚凡光庄主,果然气度非凡。” 崔一渡却在想,好字,好字,秀才改了行就是不一样。 “戚庄主当然威风,能荣列凌云榜第十八,他的墨刀刀法可不是浪得虚名。”声音温润如玉,却隐含一丝不容忽视的锋芒。 崔一渡和侯珮转身,一个书生装扮却又容貌艳冶的年轻人正迎面走来,手中折扇大开,扇面“晓”字如画,正映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 此人扇面轻摇,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崔一渡和侯珮,“两位兄台面生得很,莫非也是来赴宴的?” 侯珮点头:“正是,在下侯珮,这位是崔一渡先生。” 书生轻笑一声,扇面合拢,“原来是侯公子和崔先生,陌晓生卢通在此有礼了。” “你就是天下之事无所不知的陌晓生?”侯珮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如假包换。”陌晓生“啪”的一声又打开了扇面。 戚凡光见三人走近大门,抱拳行礼:“原来是卢公子大驾光临,失敬失敬。”他看了看旁边的崔一渡和侯珮,“这两位公子是?” “在下崔一渡。”崔一渡身着常装,不打算以术士自称,今日是群英会,他担心武林中人反感这种人。 “我是神医何佑清弟子侯珮。” 戚凡光两眼泛光,“原来是何神医的高徒,久仰久仰。” 侯珮则谦逊地说道:“不敢当,晚辈还需多加学习。” “还有这位崔先生,我那同乡对你可是赞不绝口啊。” 崔一渡拱手回礼:“戚庄主过誉了。” 陌晓生轻摇折扇,目光在三人间游移,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戚庄主,我们在这里多时,这大冷天的……” “卢公子,在下失礼了,快请进!”戚凡光带着三人步入山庄。 融镜山庄里面屋舍错落有致,雕梁画栋,奇石点缀,流水潺潺,与远处覆盖白雪的山峦相映成趣。一列仆从捧着果品茶点在长廊上疾步,忙而不乱。 “待雪阁,”崔一渡念着眼前华丽无比的楼阁门上的匾额名,“好名字。” 戚凡光笑道:“此乃山庄待客之处,今日特意为诸位贵宾准备。” 待雪阁内,炭火正旺,暖意融融。众人目光所及,陈设典雅,字画悬壁,香气袅袅。 大殿设了一张主座,主座上端坐着一个威风凛凛的中年男子。两侧各摆放一列案几,之前在庄门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已经分开,正面对面席地而坐。 陌晓生对崔一渡和侯珮说道:“堂上那位就是四海盟盟主褚秦褚大侠。” 四海盟是江湖八个实力最强的门派组成的联盟,褚秦武功高强人品厚重,被推选为盟主,号令群雄,声名远播。 戚凡光把崔一渡等人引荐给褚秦,各自客套一番便落了座。那一黑一白两人怒目凶光对视,恨不得把对方生吞了,却在褚盟主面前不得不收起动作。 侯珮低声问坐在他和崔一渡中间的陌晓生:“那两个在门口打架的是谁,今日来赴宴就这副模样?” 陌晓生低声说道:“穿黑衣的是沙河大牧场的老板霍双阳,一个放羊的,一身骚味。穿白衣的是妙笔书生韩延,最喜欢装,明明是舞刀弄枪的粗人,偏要拿着一支破笔装斯文。哪像我这么纯粹,文化人。”说着把扇子一开,显得风流倜傥。 侯珮看着陌晓生,差点把茶水吐了出来,被呛得咳嗽起来。 陌晓生丝毫不在乎侯珮的反应,继续说道:“两个都不是东西。韩延有一个表哥叫苏盛,为非作歹杀了人,被官府通缉。 “当时霍双阳和那个苏盛交情不浅,还拜过把子,霍双阳却把这个兄弟出卖给了官府,苏盛被砍头那日都不知道是自己义兄下的烂药。呵呵呵,你说可笑不可笑?” 侯珮敷衍着点点头。 陌晓生掏出锦帕擦拭嘴角的茶渍,眼底闪过讥讽,“韩延知道内情后就对霍双阳恨之入骨,今日是冤家路窄。 “若非戚庄主请我们来待雪阁吃席,在门口震住了他俩,我们早就在外面吃他俩的席了。你们说,这么多席哪里吃得完?”陌晓生说着,左手兰花指戳了出去。 崔一渡没忍住把茶水喷了出来,他一脸歉然地用袖子擦着嘴角,“不好意思,喝太急了。” 第62章 镜月八珍宴:八珍宴 众人热聊之际,一位端庄秀丽的夫人推着坐轮椅的少年走了进来。戚凡光见状立马迎上去,接过轮椅扶手往前推,然后把少年扶到案几后落座。 陌晓生对崔一渡轻语:“可惜了。” “嗯?”崔一渡疑惑地看向陌晓生。 “可惜了戚庄主的墨刀刀法。”陌晓生无不惋惜,“虽然戚飞鸿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但总比没儿子好。” 陌晓生凑近崔一渡,又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你知道吗,戚凡光没得生,全国最好的郎中都治不好。” 崔一渡眉头微皱,心想,好个知晓天下事的陌晓生,知晓的就是这些闲事?你就叫长舌卢通算了。 陌晓生以为崔一渡在同情戚凡光,“奈何戚飞鸿腿残了,这墨刀刀法要么失传,要么就传外人,你说可惜不可惜?”说完还看了看崔一渡。 崔一渡望向戚飞鸿,那少年眉目清秀,却难掩眸中坚毅。他心中暗想,确实可惜。 “你知道吗,这个戚夫人的先夫康承志和戚凡光也是拜把子的兄弟,都说兄弟妻不可欺,他却是兄弟妻不客气。”陌晓生越说越来劲。 身旁坐着这么一个人,崔一渡浑身不自在,出于礼貌又不好丢脸色。他不时看一下前面的主人,真担心戚凡光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闲话,会把他们三个一刀砍出去。 侯珮在另一旁坐着,索性撑起脸,饶有兴趣地听着陌晓生扯八卦,他不时点头微笑,小孩子心性暴露无遗。 时辰不早了,戚凡光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各位友人,今日我携拙荆和犬子诚邀大家共聚一堂,实为难得,这是家宴,各位不必拘束,戚某为大家准备了精彩的节目。” 戚凡光话音刚落,从楼阁外面传来琵琶声,悠扬婉转,似流水潺潺,瞬间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仆从把一排落地门窗尽数打开,众人走到窗边向外探头。 银白的湖面平静如镜,天上圆月、如笋如柱的山峦和彩色画舫在素颜里点缀,宛如一幅清新淡雅的写意画卷。 一位盛装打扮的女子在画舫窗边端坐,轻拨琵琶,弦音如泉,曲声悠扬,唱和着月色,似乎在诉说古老的故事: “东风不解西窗雨,轻拂烟云尘梦里。送君何时再见君,琵琶不言伤别离。 江河路远三千外,锦书难罄雁不来。望月独怜花落去,欢声犹存朱颜改。 伤别离,眼波不移,门庭尽开,唤青鸟传思绪。 朱颜改,此心仍在,山河无恙,君平安亦舒怀……” 侯珮轻声吟哦,目光迷离,仿佛被歌声带入另一个世界。 崔一渡见侯珮神情,心中暗叹,少年人总是容易被美好事物所打动。 “水镜揽明月,疏离一孤舟。谁解此中意,唯有问东风。”戚凡光秀才出身,开口赞人都是诗情画意。用自己的诗句赞美此情此景,大文豪风范显露无疑。 韩延赞叹着:“景美,曲美,歌美,佳人更美。” 崔一渡也点头表示赞同:“确实很美。” 霍双阳却撇撇嘴,低声嘀咕:“再美也不过是消遣,真本事还得看刀剑。” “下里巴人哪里见过阳春白雪。”陌晓生在一旁讥笑,“还是学学戚庄主这个文化人吧。” “回头我让你阳春溅血!”霍双阳冷哼一声瞪着陌晓生,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活到立春。”韩延在旁边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 霍双阳脸色一变,握紧拳头,正欲发作,却被褚秦威严的眼神制止。 曲终,众人回到席位上。不多时那个盛装女子款步走进厅内,抱着琵琶微笑行礼。女子轻声道:“承蒙戚庄主厚爱,元蝶献丑了。” 元蝶嫣然一笑,眼波流转间,仿佛将满室春光都凝聚在她一人身上。 端的是惊鸿一瞥倾城颜,秀婉天成不自知。 在场之人无不被其风采所摄。 “元蝶?”陌晓生惊叹,“莫非就是名震京城的千丝琵琶元蝶姑娘?” 元蝶屈身行了一礼,“正是小女子。” “传闻中元蝶姑娘玉指一拨,能引百鸟朝凤,令菩萨落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哎呀呀,没想到姑娘唱曲也唱得那么动人。”陌晓生一双桃花眼在元蝶身上扫来扫去。 元蝶婉言道:“卢公子过誉了。” 侯珮撇撇嘴,轻声骂道:“色胚!” “元蝶姑娘不是在京城吗,怎会大老远到沄州来,要知道,元蝶姑娘可不是一般人能请得动的……”韩延看向戚凡光。 褚秦一脸诧异看了看戚凡光,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哼,你是她肚子里的虫,什么都知道。”霍双阳冷笑道。 元蝶轻笑不语,眉目之间尽显风情。 戚夫人朝戚凡光点头,“夫君,时辰不早了。” “我邀请过元蝶姑娘多次,这叫心诚则灵,她终于答应来赴宴,还为我们献上曲艺,元蝶姑娘,褚盟主,请——” 众人落座,元蝶坐在崔一渡对面,她礼貌性地朝崔一渡点点头,崔一渡也点头致意。 一队伶人鱼贯而入,丝竹声起,醇酒挂杯,筵开八珍。 盛上珍馐的八个小碟子依次摆放在崔一渡的案几上。崔一渡目光扫过盘中佳肴,烤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这是山八珍,”陌晓生说道,“选择上好的驼峰、猩唇、象鼻、豹胎、鹿尾、狮乳、熊掌和猕猴脑,先腌制去腥,然后蒸烤,外焦里嫩,保持了食材原本的野味,口齿留香。” “真是人间罕有的食材。”崔一渡想起那些珍馐背后的生灵,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悲悯,只夹了块配菜生洋葱吃起来。 “崔先生吃熊掌啊,古人说,居则狐裘,坐则熊席。这样的山珍可不要辜负,在外面出再多的银子,也凑不齐这山八珍。”陌晓生一边说一边往嘴里送熊掌,眼神中是满足。 “在吃,在吃。”崔一渡敷衍着,筷子却是放了下来,自顾斟起酒来。 那边的侯珮也是一脸不屑,轻嗤道:“什么山珍,血腥得很!” 侯珮啃起酥饼来,他看见元蝶正和对面的崔一渡对饮,元蝶似乎很高兴,崔一渡也乐意承她的好意,回以微笑。 侯珮想,这个漂亮姐姐似乎对崔先生有好感,也对,崔先生一表人材,他俩挺般配。 山八珍撤下,陈上水八珍,依次是海参、鱼翅、鲍鱼、鱼肚、干贝、鱼唇、水鱼和鱼脆骨,皆是水中珍品,色香味俱佳。崔一渡、侯珮和元蝶这才动筷子吃起来。 元蝶轻抿一口鱼翅羹,眼神却时不时瞥向崔一渡。陌晓生则是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留意着元蝶与崔一渡的互动,他微红的眼睛叫人看不出是醉意还是醋意。 第三组佳肴是素八珍,用来解腻正好。猴头菇、竹荪、银耳、松露、竹笋、香菇、莲子、菱角,清淡却不失鲜美。崔一渡胃口大好,吃菜喝汤,赞不绝口。 待雪阁里炭火熊熊,暖意融融,众人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戚飞鸿不宜久坐,阮蓉起身向众宾客告辞,推着儿子缓缓离去。 第63章 镜月八珍宴:天籁之音 阮蓉在房中斟了一杯热茶,轻吹茶面浮沫,不时望向窗外,夜色渐浓,脸上泛起一丝忧虑。 门开了,一个仆人走了进来。 “植叔,鸿儿睡下了吗?”阮蓉用嘴语和手语同他说着话。 阮植点头,回以手语:“鸿少爷已安寝。” 阮蓉微微松了口气,“庄主和客人们还在饮酒?” 阮植轻轻点头,继续用手语回应:“他们还未散去,大小姐早些歇息吧。” 阮蓉继续打手语:“那边筵席散了后,你把那个陌晓生带到叠翠亭。” 阮植领命,默默退下。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从床下掏出一个木匣,里面是银针。他用银针在自己耳门穴、太溪穴、照海穴轻轻刺入,手法熟练,气息逐渐平稳。 施完针,阮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朝待雪阁走去。 …… 众人吃饱喝足后,戚凡光让乐伶退下,“元蝶姑娘,你的琵琶曲如同天籁之音,之前一曲尚未尽兴,倘若我等能再听到你的曲子,那真是此生无憾。” “是啊,元蝶姑娘,再来一曲吧,我也等不及了。”陌晓生说道。 元蝶抱起琵琶微笑:“良辰美景不可辜负,我为各位大侠奉上一曲《喜乐调》助兴。” 弦音轻拨,曲调明快,时而如瀑布倾泻,气势磅礴,时而如泉水叮咚,清脆悦耳。欢快的旋律在殿内盘旋,曲子如同魔指,勾得众人如痴如醉,如疯如狂。 有笑得歇斯底里的,有摇头晃脑甩头发的,有拍案而起蹦蹦跳跳的…… 侯珮看谁都是多重影子,仿佛置身梦境。只见元蝶的幻影终于重叠在一起,她露出的笑容却是那样深不可测,随后又幻化成多个绝美的身影,交织成一幅迷离的画卷。 崔一渡错过了这样的精彩,直接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 崔一渡回到客房才刚过亥时,他想起今夜的盛宴与众人的异样,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对劲。 这时候,一阵悠扬的曲子传来,曲声仿佛自天际飘来,崔一渡喃喃自语:“元蝶又弹曲了?” 没错,这样的曲子只有元蝶才能弹出来。 崔一渡坐在床上闭眼倾听,不禁赞叹起来:“静谧温婉,沁人心脾,如梦似幻,好曲,好曲!” …… 一夜好梦,众人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大家走向膳堂,边走边谈论昨夜的八珍宴和元蝶的技艺。 这时候一个仆人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禀报:“庄主,霍爷他……死了。” 众人倏然一惊,脸色各异,跟着戚凡光一路奔向霍双阳的居所。 霍双阳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毯。褚秦检查霍双阳的尸首,发现胸口有一个圆形的窟窿,伤口边缘整齐,鲜血就是从这里淌出来的。 再看看室内,摆设整齐,地面干净,丝毫没见到打斗的迹象。 侯珮用银针刺探,“针上没异状,霍大侠死前没有中毒迹象。” 褚秦说道:“霍双阳是习武之人,武功不弱,倘若有人来袭,他定能格挡一阵。他是被人点了穴,然后才是被刺,到底是什么样的高手能如此轻松地取他性命?”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或许,此人是熟悉内功心法的高手。”戚凡光沉声道,“唯有如此,方能无声无息制敌。” 众人听到这样的分析,表情愈发严肃起来。 褚秦说道:“这伤口是被利器瞬间穿透所致,应该是镖或者枪造成的。” 陌晓生仔细观察了伤口,“是枪刺中的。” “枪?”戚凡光沉吟着,他想起了韩延的武器就是长枪,说道,“你说是韩延所为?” 陌晓生淡淡说道:“我只说是枪,没说是谁杀的。不过韩延那长枪缩短了就是‘穿心笔’,携带方便,笔尖锋利照样可以杀人。” “韩延人呢?”褚秦问道。 众人四下环顾,却不见韩延踪影,元蝶也没有在这里。 戚凡光面色凝重,对下人低声吩咐:“即刻封锁山庄,速去找韩延的下落,把元蝶姑娘也一并找来。” 这时候元蝶过来了,她神色平静,步履从容,目光扫过众人,轻声问道:“我今日晚起,到膳堂后发现你们都不在,问仆从才知道你们在这里,发生了何事?” 众人沉默片刻,褚秦沉声道:“霍大侠遇害,韩延失踪。” 元蝶探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霍双阳,眉头微蹙,“莫非凶手是韩延,他为何要这么做?” “韩延和霍双阳有仇,昨日傍晚他们在山庄外就开始杀了起来,若非戚庄主制止,恐怕早就死一个了。哎,终归是要死人的,吃了一顿八珍宴,当饱死鬼也没这么亏了,呵呵。”陌晓生颇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侯珮白了陌晓生一眼,冷声道:“别信口开河,这不是小事。” 崔一渡见元蝶脸色差,轻声安慰道:“元蝶姑娘莫怕,我们先去用膳吧。” 元蝶点点头,和崔一渡往膳堂方向而去,众人在身后疑云重重。 陌晓生板着脸,“此人真是心宽,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能首先想到吃饭,莫非追求女人就是这样操作的?”他说完就掏出小铜镜照了照,“我也长得好看啊!” 再说先吃饭有什么不好? 当众人饥肠辘辘在山庄搜索无果的时候,崔一渡和元蝶已经在膳堂享用完毕,神情自若地喝着茶。 陌晓生见状,拉着元蝶的衣袖,把人带到远处。众人见陌晓生阴沉着脸,似有满腔怒火在质问元蝶,元蝶一脸委屈,几乎快要哭了。 侯珮上前把元蝶拉到身后,冷声问道:“陌晓生,你在做什么,为何要如此粗鲁对待元蝶姑娘?” 陌晓生淡漠地看了侯珮一眼,“与你无关,你这小娃娃还是别多管闲事。” “你敢!”侯珮把剑柄朝陌晓生胸口伸了出去。 陌晓生冷笑一声,用扇子拨开剑柄,“我在江湖上也是个名人,懒得和一个毛头小子动手,别以为我打不过你啊。” “你试试看!”侯珮不服气地说道。 第64章 镜月八珍宴:黑鸳鸯 “住手,休得胡来!”褚秦喝住陌晓生和侯珮。他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问道:“元蝶姑娘,你昨晚弹奏《喜乐调》,为何众人会如此痴狂?” “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杀了人吧,我不过是按谱子弹奏,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异状。”元蝶的声音里带着委屈。 “那琴谱从何而来?”褚秦问道。 “这是我自创的曲谱,在京城已经流行了一阵,有三家乐坊都会演奏。我这次来,正准备把这首曲子当作礼物,交给融镜山庄的乐师,让他们今后可以在这里为庄主一家演奏。”元蝶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曲谱,递给褚秦。 褚秦接过琴谱,仔细端详,眉头紧锁。上面那些宫商角徵羽他确实看不懂。 原来是个不懂艺术的粗人。陌晓生轻蔑一笑,“琴谱能杀人?褚盟主未免太会想象了。除非元蝶姑娘是邪教中人,会点什么魔音。你们看,上面的音符普普通通,根本不可能引发异状。你们再看看她的纤纤玉手,像是点穴拿凶器的吗?幸好本公子无所不知,否则元蝶姑娘就被冤死了。” 众人沉默,气氛愈发紧张。 元蝶眼眶微红,声音颤抖:“我确实不知情,若你们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戚凡光说道:“褚盟主,元蝶姑娘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杀人?我说过了,她的技艺超凡不同,不然同行怎么尊称她为‘千丝琵琶’。你们啊,是想多了。” “我觉得戚庄主言之有理,元蝶姑娘绝不是凶手,大家千万不要错怪了她。”崔一渡也在一旁附和。 褚秦想起陌晓生刚才拉着元蝶在外面说私密话,此人处处维护元蝶十分可疑,“陌晓生,刚才你鬼鬼祟祟地在外面和元蝶说了什么,莫非你知道什么内情?” 陌晓生脸色沉下来,冷哼一声:“不过是些私事,与你何干?倒是盟主你,疑神疑鬼,把那个消失的韩延和凶器找出来才是有本事。” 褚秦脸色沉了下来,没想到陌晓生就像吃了火药一样,竟然敢对自己发脾气。 气氛凝重起来。 褚秦深呼吸一口把怒火压了下去,他沉吟片刻,说道:“既然如此,我们还需继续调查。韩延的下落仍是关键,务必尽快找到他。” 众人点头,用膳后各自散去。崔一渡则带着元蝶在山庄里散步,二人在镜月湖边聊天赏景,看样子是崔一渡在安抚元蝶。 侯珮见状,心想,崔先生真是一个好温暖的男人。 褚秦见状,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看风景? 戚凡光心想,英雄难过美人关。 陌晓生撇撇嘴,低声骂道:“勾勾搭搭,不知羞耻!” 众人在山庄里掀起了地毯式搜索,始终没有找到韩延的踪迹。 又过了一日,搜寻依旧无果。 褚秦说道:“我们找不到韩延和凶器,也许是韩延杀人后逃走了,戚庄主,让官府来查吧。” 戚凡光点头,“也好,官府介入兴许能更快找到韩延查明真相。” 这时候,阮植来到戚凡光面前,手语比画着:“夫人今日昏睡不醒,恐怕是病了,请庄主速请郎中前来诊治。” 戚凡光点头示意,挥手让阮植退下。 褚秦问:“戚庄主,发生何事?” 戚凡光蹙眉,面露忧色,“拙荆身体抱恙,需要速请郎中,只是这里离沄州城来回半日路程,郎中会来得很晚。” 陌晓生拍着扇子,“戚庄主,咱们这里不是有一个神医弟子,何必舍近求远呢?” 戚凡光眼睛一闪:“对啊,我差点忘了,何神医的弟子也必定医术高超,侯神医,有劳了。”说完行了一礼。 “好说,好说,”侯珮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我哪里敢当神医啊,自然会竭尽全力给尊夫人诊治。” 侯珮回房背起药箱,由阮植带着去了阮蓉的院子。他把戚凡光和阮植关在院子外面,理由是:我这个人看病有一个习惯,不喜欢他人在一旁,这样会影响我诊治,更重要的是我的医术奇特,要防止被别有用心之人盗学。 戚凡光带着仆从在院子外面等一炷香时间,见侯珮迟迟不出来,索性又回到客厅和众人讨论这个案子。 又是一炷香过去了,侯珮终于回来。戚凡光迎来上去,“侯公子,拙荆病情如何?” “夫人的病……”侯珮面露难色,“是怪病。” “啊,什么怪病,可医治得好?”戚凡光眉头紧锁。 “她被人下了蛊。” “下蛊?”戚凡光不解,“她很少外出,何时被人下了蛊?” 众人听得下蛊,也惊得抬起头看着侯珮。 “蛊虫潜伏在身体的时间会很长,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不过幸好遇到本公子,把蛊虫拔了出来。”侯珮颇有得意的神色。 “是什么蛊?” “取一盆清水来,我让你们看看。” 清水放在桌子上,侯珮说道:“你们后退几步,别被蛊虫沾染。” 众人立马后退到墙边。侯珮手掌在水里面拨来拨去,众人皆好奇,伸长脖子往侯珮这里看过来。 “好了,蛊虫下来了,你们可以来看看。”侯珮用干布巾擦着手。 众人围成一圈,瞪大眼睛瞧着盆里。只见水面平静下来,有两个芝麻大小的黑点在水里游来游去。侯珮用银针刺探黑点,那黑点还叽叽作响。 “吓死了,吓死了!这是什么玩意,看得我直起鸡皮疙瘩。”陌晓生往后退了两步,还拉着崔一渡和元蝶往后退。 “确实可怕。”崔一渡说道。 侯珮说道:“这蛊虫叫黑鸳鸯,一雌一雄,在人体内可以潜伏几十年,应该是戚夫人这些时日身体抵抗能力下降了,正好遇到黑鸳鸯苏醒,就活跃起来折腾人了。不过它们落到我手上就完了。” 褚秦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算是开眼界了,不愧是何神医的弟子,医术了得。” 戚凡光暗自思忖,阮蓉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蛊?问道:“蛊虫大多有毒,拔出蛊虫后,拙荆的身体里会不会有残毒?” “这个问题问得好,戚庄主果然见识不凡。蛊虫虽然被拔除,戚夫人体内还是有残毒的,我要每日给夫人施针,十日后就可以把残毒彻底清除。”侯珮说道。 “这样我就放心了,有劳侯公子。”戚凡光行了一个大礼。 “这黑鸳鸯如何处置?”褚秦问道。 “好说!”侯珮看了看外面,说道,“把盆端到室外,等水结成了冰,黑鸳鸯就冻死了,再把冰埋到土里,撒上石灰,我保证它们永远不会活过来。” 第65章 镜月八珍宴:盗贼标配 子夜,融镜山庄寂静得只剩下呼呼的北风。 一个蒙面黑衣人的影子在庭院里闪现。这人脚步轻盈,身姿如燕,让值夜的仆人误以为是野猫在前方闪过。 蒙面人来到戚凡光的书房,用一根铁丝轻而易举撬开了门锁。那人走进房中,借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游目四顾,眼睛盯住了墙上一幅裴大师的秀源山水图。他走近这幅名家字画,把卷轴撩了起来,墙上是一个圆形的铁盘。 蒙面人旋转铁盘,这面墙就打开了一个门洞。他钻了进去来到了一间密室。 密室很黑,蒙面人点起烛火在琳琅满目的珍藏品里寻找着。 一颗银红色鸽子蛋大小的珍珠在灯火里闪耀,他不禁喊了出来:“蛟螭泪!” 他赶紧把珍珠藏在胸口里正要往外走,一阵急促而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传来。他来不及跑出去,只好躲在一个书架后面蹲在了地上。 脚步声渐近,那人手持火折子出现在密室门口,扫视四周,最终定格在书架上。 蒙面人屏住呼吸,心跳如鼓,心想,此人轻功了得,动起手来自己未必能打得过。 那人缓缓走近,似乎察觉到异样,突然转身朝书架方向走来。那人停在书架前,两手迅速翻着书册。 蒙面人想,此人半夜三更来密室,莫非跟我一样也是为蛟螭泪而来?他心念电转,手握匕首,准备拼死一搏。 那人翻书的手突然停住,打开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一本书。那人翻看了几页,然后把书放到衣襟里转身就走。 蒙面人往门口望去,只见那人身影消失在门洞外,跟自己一样装扮,也是蒙面的黑衣人! 都是贼啊,装扮标配,幸好是各取所需。蒙面人暗自松了口气,待脚步声远去,才小心翼翼地挪出,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接到报案,沄州府衙派出了捕头孙勤芳和捕快到融镜山庄查案,众人皆以为韩延不见了踪影,府衙就会大肆追捕,其他人则可以自行离开这里。谁知孙勤芳下令封锁山庄,把所有人当嫌犯一一审查,同时发出海捕文书在外面抓捕韩延。 孙勤芳不苟言笑,板着脸问这问那,让手下做详细笔录,还把融镜山庄翻了个底朝天,甚至连女眷的衣柜都强行打开检查。杀人凶手和凶器没找到,倒是让戚凡光一家很难堪。 一天下来,山庄里到处都是咒骂孙勤芳的声音,崔一渡则认为这个捕头做事严谨,刚正不阿,暗自佩服。 侯珮下午去给阮蓉施针,崔一渡则受戚飞鸿的邀请,陪着他喝茶下象棋。元蝶索性把自己关在房中,练习自己创作的新曲子。 走也走不了,查案无头绪,连褚秦和戚凡光也开始烦躁起来,却不得不陪着孙勤芳如同闷葫芦一样在殿中干瞪眼。 这时陌晓生走了进来,“哟,在喝茶啊,怎么就你们三人,其他人呢?” 没人理他。 陌晓生冷嘲热讽起来:“依我看,查不出案子更好,这是官府要成全我,让我和美人在一个屋檐下多待一阵。” 褚秦问道:“孙大人向众人问完话以后,一下午你到哪里去了?” 陌晓生说道:“当然是在房里看书睡觉,你看看,这外面的氛围适合聚会吗?” 戚凡光站起来走向陌晓生,“看书睡觉,你何时如此文静,这两日你不是围着元蝶转吗?” “本公子以文出道,自然要多看书。” “看书?恐怕你把自己关在房中是在偷看我的墨刀刀谱吧?”戚凡光逼近陌晓生。 “戚庄主真会说笑话,你的绝学怎会轻易到他人手中?”陌晓生冷笑一声。 “既如此我就不客气了,把你这个杀人窃书的恶贼抓起来交给孙大人。”戚凡光说着就拿刀动起手来。 陌晓生身形灵活,从腰间拔出软剑,轻松避开戚凡光的攻势,“戚庄主,你这可是急不可待了?我还没来得及申冤,你就急着动手,这可不是武林高手的风度啊。” 戚凡光怒喝:“少啰唆,受降吧!” 两人瞬间交手,招招狠辣,屋内顿时一片狼藉。褚秦和孙勤芳冷眼旁观,并未插手。 陌晓生边战边调侃:“戚庄主,你这墨刀确实厉害,可惜性子太急,容易伤及无辜啊。” 戚凡光怒火中烧,刀法愈发凌厉,誓要让陌晓生拜于刀下。两人身影交错,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 陌晓生忽使一记虚招,身形一晃,巧妙避开戚凡光的致命一刀,趁机跳出了大堂。 戚凡光怒目圆睁,紧追不舍,一个腾空,借着脚力三百六十度旋转着躯体,刀光如匹练般直追陌晓生。电光石火间,横刀飞旋,银光耀眼,刀锋几乎贴近陌晓生后背把他的软剑给劈落到地上,戚凡光却飞跃到了陌晓生的前面。 “好快的刀法!”孙勤芳不禁喊道。 褚秦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戚凡光的横刀。 陌晓生被震得虎口发麻,脖子被横刀紧抵,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冷笑,眼神中透出挑衅:“戚庄主,你就这样对待客人?” “被抓了还这么从容,不佩服都不行了。”戚凡光紧握刀柄,沉声说道:“把刀谱还给我吧。” 陌晓生轻蔑一笑,从怀里摸出一本册子扔给他,“你可真是小气,我一个练剑的,怎会偷你刀谱,无非是好奇借来看看。顺便问一下,你怎么知道是我借了你的刀谱?” “真是无耻之徒。”戚凡光说道,“告诉你也无妨,你这个人败就败在好色,见到元蝶便纠缠不休。你今日倒是斯文有理不纠缠了,不是藏在房中偷看我的刀谱是做什么?” 陌晓生叹了口气,“戚庄主误会了,我不过是想借机与你切磋武艺,先研究一下你的刀谱,看看能不能找到缺口好打败你,看来性急吃不了热豆腐,哪有半日就研究出来的。” 褚秦问道:“陌晓生,霍双阳是不是你杀的?” “可笑,哪有这样问话的?谁看到我杀人了,人证,物证呢?”陌晓生嗤笑一声,“若你们有真凭实据,我无话可说,若是栽赃陷害,就算到了皇帝那里我都要把公道讨回来。” 戚凡光问:“前日散席后,你去了哪里?” “自然是去拜师学艺,若你们不信,可以去问元蝶姑娘。”陌晓生眉眼含笑,神情愈发妖冶。 第66章 镜月八珍宴:物尽其用 “卢公子所言非虚。”不知什么时候,元蝶已经站在门口了。崔一渡和侯珮也正从外面走过来。 元蝶轻启朱唇,语气平缓:“那晚,卢公子来找我学曲,我便教了他一个新调子,之后他便离开了。” “到睡觉的时辰却跑去学曲子,孤男寡女的,你就不避嫌。”孙勤芳狐疑地看着陌晓生。 “本公子快意江湖,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在乎你们那套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喜欢曲子有罪吗?” 侯珮听到后,立刻想起那晚从远处飘来的悠扬琵琶曲,“那晚我也听到了一阵好听的曲子,原来是元蝶姑娘在教陌晓生啊。陌晓生,你学琵琶做什么?” “你管我学来做什么,反正不是弹给你听。” 孙勤芳眉头紧锁,审视着陌晓生,沉默良久后缓缓说道:“今日先把你关押起来,明日送沄州府审问,倘若你有冤屈,自然会还你清白。” “你敢!”陌晓生怒道。 褚秦趁陌晓生不备,迅速出手,点中陌晓生的穴道。陌晓生上身动弹不得,只得任由捕快押走。 崔一渡走过来,问道:“这里真热闹啊,请问晚膳时辰到了,可以过去用膳了吗?” 褚秦:“……” 孙勤芳:“……” 戚凡光笑道:“可以,可以,崔先生请——” 崔一渡说道:“给卢公子也送点饭菜吧,别饿着人家,天怪冷的。” 陌晓生没走多远,听到崔一渡这么说,扭过头大骂:“崔一渡,你活腻了?少管闲事!” 众人吃完晚餐,戚凡光已经把刚才的事情给崔一渡等人解释了一遍。崔一渡和元蝶没说什么,倒是侯珮忍不住开口:“这陌晓生虽然看上去不大靠谱,但如果仅凭着一本刀谱和晚上的去向就定他杀人罪,未免也太草率了。” 侯珮的言辞引来了孙勤芳的侧目,“侯公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见识,后生可畏啊。但陌晓生确实有许多可疑之处,我们还要梳理他这两天的动向,不要漏掉蛛丝马迹。” “事实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欲速则不达。”崔一渡说道。 “崔先生言之有理。”褚秦说道,“我们都需要冷静,不冤枉无辜之人。” “嗯。”孙勤芳点点头。 晚上,孙勤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一直在想那日晚上陌晓生究竟为何要学习弹琵琶,以及他是否真的与那本刀谱有关。今日在融镜山庄查了一天,他身体确实很疲乏,他决定明日再次审问陌晓生,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开口说实话。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响起脚步声,孙勤芳警觉地竖起耳朵,仔细聆听。 嗖的一声,一支镖飞到了孙勤芳的窗户上,镖尾系着一张小纸条。孙勤芳急忙起身,打开纸条一看后全身冒冷汗。他跑到外面查看,传纸条的人早就无影无踪。 翌日上午,众人齐聚一堂,孙勤芳令捕快将陌晓生带进殿内。陌晓生双臂被绑,面色憔悴,眼神仍然是傲慢的。 孙勤芳说道:“这里经过仔细搜查,除了陌晓生,暂时没发现什么线索,官府也正在通缉韩延,希望早日有结果。我现在就把这个嫌犯带回沄州继续审问。” “别别别,要是带我去州府大牢,你们屈打成招怎么成?”陌晓生扭了扭身子,试图让绳子松一点。 “混帐,本人从不做那样卑鄙之事,休要胡说八道。”孙勤芳怒道。 崔一渡上前一步,平静地看着孙勤芳:“孙大人,我知道韩延在哪里了。” 众人都惊讶地望向崔一渡。崔一渡的神情淡然,“他现在镜月湖底,他死了。” 陌晓生说道:“听听,这个只知道风花雪月和吃饭的人,现在竟然说谜底了,你们信吗?崔一渡,走远点,别在我们这些做正事的人面前出现!” 崔一渡竟然不生气,“我不是开玩笑。” 崔一渡的话语让孙勤芳心头一震,他想起昨晚的纸条,迅速看向崔一渡,“我带人在湖边巡了两圈都没找到尸身,你是如何知道的?” 其他人也是一头雾水,事发第二日大家确实也查过镜月湖,没发现韩延的尸体。 “湖边没有,那尸身自然在湖中央。有人杀了韩延,然后把他搬运到湖中央扔了进去。”崔一渡语气坚定。 “如何搬运尸身?镜月湖是私家湖泊,外人不能靠近,湖边没有船只,那座画舫是打桩子固定好的,其实就是一座船形的凉亭,动不了的。”戚凡光不解,“尸身扔湖边倒是可行,扔到湖中央就说不过去了,我们在座的几个,谁有能力扛着尸身在水上飞这么远的距离?” “确实不可能。”褚秦点点头说道。 崔一渡说道:“大家随我到湖边一趟,我自然告诉你们真相。” 陌晓生被推搡着和众人一起来到了镜月湖边,正如戚凡光所言,画舫确实只是一座亭台,不能移动。 崔一渡指着身后待雪阁,“待雪阁矗立在这座山坡上,阁楼旁边靠近斜坡的地方有一块巨石,本来是天然而成,经过修饰,就成了上好的景观石。这石头上却无缘无故多了一条崭新的勒痕。” 孙勤芳问道:“崭新的勒痕?” 两个捕快迅速跑到坡上,在一块高约七八尺的景观石边仔细检查一番,“大人,石头上果然有崭新的勒痕。” 崔一渡说道:“你们再看湖对面,有大大小小的石笋,这个湖不大,也就百来丈,用一根坚韧的铁丝绑在景观石和对面的石笋上,再把韩延装上滑轮套在铁丝上,就可以轻而易举把他送到湖中央。 “湖水含有石灰,这里的水没有结冰,湖底凝结了一层白色的石灰质,我们能看到近处的湖底,所以这边是不能抛尸的。而湖中央离得远,水够深,肉眼看不到湖底,那里就成了最好的藏尸之处。” 褚秦说道:“即便如你所说的一样,凶手把尸身运到湖中央以后,也需要到湖中沉尸和清理被剪断的铁丝,我查过山庄,并无竹筏或其他船只。” “这个人是用木盆把自己送到湖中央的。”崔一渡带着大家登上画舫,画舫另一端漂浮着一只三尺宽的大圆木盆。 “这个木盆原本放在这里太久,恐怕早就被人遗忘了,木盆接触水面以下部分凝固了一圈坚硬的石灰质,我发现掉了一截,应该是那个人坐木盆回来的时候用力过猛,把木盆推到画舫边磕掉了上面的石灰质,而画舫这个地方凝结的石灰质也同样被磕掉了一些。” 戚凡光令门人把木盆打捞起来,果然如崔一渡说的一样,上面已经磕掉了部分凝结物。 崔一渡走到画舫一个角落,把一块地板抠了起来,“这块地板上面的钉子被取掉了,这就是划木盆的桨,上面有已经干了的水渍痕迹。” 孙勤芳看着木盆和木板,吩咐随从:“下湖,捞尸!” 两个捕快迅速跳入冰冷湖水中,奋力划向湖中央。湖面平静,水下暗流涌动,捕快们小心翼翼地探查,终于在湖底发现了韩延的尸体。他们取下绑在尸体上的石条,缓缓将尸体拖出水面。 尸体被抬上岸,韩延的铁笔和那根长铁丝也一并被捞了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随后就是沉默。 孙勤芳问:“崔先生,韩延身上没有伤口,他是怎么死的?” “阿嚏——”崔一渡打起喷嚏来。 两个捕快也冻得瑟瑟发抖,戚凡光更是咳嗽厉害。 戚凡光一边咳嗽一边说道:“各位,这里风大,太冷了,我们进屋再议。” “好好好,到待雪阁里面去,请戚庄主多准备两个火盆。”崔一渡又打了个寒战,紧了紧衣领,转身就向待雪阁走去。 陌晓生看着崔一渡的背影,眼里冒光,“崔先生,你这么聪明,我也如此有见识,要不咱们搭伙吧,神算加陌晓,闯遍天下无敌手。” “有病!”侯珮在身后轻声骂道,“你知晓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阿嚏——”崔一渡再次打起了喷嚏,闷着头走得更快。陌晓生就像跟屁虫一样追了上去。 第67章 镜月八珍宴:利用1 屋内暖意如春,火盆哔哔作响,众人围坐,目光交汇,心中各有思量,却无人出声,气氛凝重。 孙勤芳打破沉默:“今日找到韩延的尸身,说明是有人先杀了霍双阳,根据霍双阳的伤口断定是韩延的铁笔所为,韩延不知所终,大家就怀疑到韩延身上。现在事实摆明,这个人之后又杀了韩延,让他失踪,以完成栽赃。 “此人心思缜密,手段毒辣,环环相扣,就是为了混淆视听。凶手必在山庄之内,我们还要细细排查。” 众人四下打量着其他人,眼里充满警戒,心中暗自揣摩。 这时候,阮蓉和阮植走进屋内,阮蓉神色凝重,阮植端着一盅炖品立在阮蓉身后。 戚凡光面露惊讶之色,“夫人,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吗?怎么不在房中多休息?” “我好多了,丫鬟说你这几日夜咳,想必是天冷干燥造成的不适。我给你炖了川贝姜糖水,驱寒止咳效果好。” 陌晓生笑道:“瞧瞧这对夫妻,我可羡慕不已,哎,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么一回伉俪情深啊。” 侯珮说道:“确实令人羡慕,戚庄主好有福气啊。” 阮蓉倒了一碗糖水递到戚凡光面前,“夫君趁热喝了吧。” 戚凡光把碗推开,“我们在说正事,众目睽睽之下喝汤不妥,待会儿再喝。” 阮蓉微微一愣,把汤碗缩了回来。 “欸,戚庄主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戚夫人身体抱怨都给你炖了好东西送过来,你不喝就是不领她的情,赶紧喝吧,喝了我们谈正事。”褚秦说道。 戚凡光无奈一笑,伸手来接碗。 “我先尝尝烫不烫。”阮蓉端着碗喝了一口,“不冷不热,正好。”然后把碗再次递到戚凡光面前。 戚凡光接过碗,轻抿一口,“确实好喝,谢谢夫人!”之后把整碗糖水喝了下去。 阮蓉脸上露出笑容,转身坐了下来,“我也一直在留意这案子,想听听大家的看法。” 孙勤芳说道:“这个案子疑点太多,霍双阳和韩延都是武功高强之人,他们是如何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被杀的?” 戚凡光若有所思,“凶手必定熟悉山庄布局,而且武功不凡,能无声无息下手。” 侯珮说道:“或许凶手利用了某种迷药,先将其迷倒再行凶。” 陌晓生点点头,“此言有理,迷药能解释为何他们毫无反抗,那晚的八珍宴可是有趣得很。戚庄主,你认为呢?” 众人一惊,分别看向陌晓生和戚凡光。 戚凡光登时愣住了,“八珍宴?有何问题,厨师不可能下毒的。” 崔一渡沉思片刻,说道:“我来告诉你们八珍宴怎么有趣。” “崔一渡,你还是到旁边打喷嚏去吧,看到你就烦,你不说话的样子才好看。”陌晓生的语气中带着怒气。 “陌晓生你住嘴,让崔先生说完。”孙勤芳瞪着陌晓生。 崔一渡不理睬陌晓生,继续说道:“大家还记得最后一道素八珍吗,杂菌里面添加了一种特殊的食材——曼陀罗。” “曼陀罗?”众人面面相觑。 “曼陀罗有迷幻之效,能控制人的情绪,若混入菜肴,便使人失去防备。后来元蝶姑娘给大家弹奏了一首欢快的曲子,在曼陀罗的作用下,大家的情绪被点燃放大,导致疯狂失态。” 褚秦眉头紧锁,回想那日宴席细节,“确实如此,事后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还误认为元蝶姑娘会邪教的魔音。” 侯珮说道:“大家兴奋了一个时辰后就恢复了正常,霍双阳和韩延也是自己走回客房的,当时他们没有什么异状。我除了玩得疲乏了点,脑子也很清醒。” “曼陀罗有让人兴奋的作用,还能让人镇静,就看外在的诱因是什么了。你们还记得筵席散了之后听到的那支曲子吗?”崔一渡看了元蝶一眼,说道,“那曲子悠扬舒缓,用来催眠正合适,配合着大家体内的曼陀罗,使人陷入深度镇静,这一夜大家睡得可好?” 众人闻言,脸色骤变。 “如此看来,凶手不仅精通药理,还善于操控人心,利用音乐与药物的双重效果让人昏睡,悄无声息地完成了这场谋杀,然后抛尸、栽赃陷害。心思缜密,手法残忍,实在可恨!”孙勤芳沉声道。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元蝶,元蝶脸色苍白,“你们又怀疑我了?” 崔一渡说道:“元蝶姑娘的琴音只是巧合,她并不知情。” 戚凡光想起了什么,问道:“陌晓生,你那日晚上心血来潮跑去找元蝶姑娘学的就是这曲子?我差点忘了,陌晓生知识渊博,怎么会不认识曼陀罗,你可真有心啊。” “那日晚上玩得最疯的就是你,还跑过来拉崔先生跳舞,你可真会装。”褚秦对陌晓生说道。 孙勤芳怒道:“陌晓生,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你若再狡辩,休怪我不客气!” 陌晓生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缓缓说道:“我不过是好奇,配合着玩玩而已,生活太累,适当地放松也是必要的。” “放松?你放松的方式是杀人?”褚秦怒道。 陌晓生很惋惜地看着这几人,“一群蠢货,懒得跟你们费唇舌。崔一渡,他们要是杀了我,你可要记得我的好,你那晚喝醉了,还是我把你扶回客房的。” 崔一渡说道:“多谢卢公子。” 陌晓生得意地笑了起来,俊美的脸上泛起红光,狐狸眼愈发妖冶,连崔一渡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孙勤芳见陌晓生不肯说实话,正打算上前逼问,阮蓉站了起来,说道:“曼陀罗是我放进去的,与卢公子和元蝶姑娘无关。” 阮蓉走到陌晓生面前,掏出匕首割掉他身上的绳子,“卢公子,元蝶姑娘,我利用了你们,让你们无端遭人怀疑,对不起。”说着向陌晓生和元蝶行了一个礼。 众人惊愕不已。 戚凡光说道:“夫人,你胡说什么,病糊涂了,还不退下!” 阮蓉淡然一笑,“我清醒得很,有些话不说出来才会生病。你们姑且听我说完再做定夺。” 戚凡光站起来,却被旁边的褚秦拦住:“让她说!” 阮蓉眼中似有无限的怨恨,掷地有声:“我要杀两个人,第一个是霍双阳!他原名霍昌,十八年前是一个响马贼头目,是他,杀了我夫君康承志,让我的孩儿一生下来就没了父亲。此仇不共戴天!” 戚凡光闭上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第68章 镜月八珍宴:利用2 阮蓉说道:“十八年前,我和夫君康承志带着两个随从回老家,中途遭到响马贼偷袭,霍昌带着二三十个贼人追杀我一家。敌众我寡,我们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当时我已经身怀有孕,植叔把我藏了起来然后去救人,最后背回来的却是我夫君冷冰冰的躯体。 “那时我动了胎气,怀胎才七个月就生下了鸿儿,为了这个孩子,我和植叔只好就近安顿下来,等孩子长好了才能回去。 “没多久,我夫君的结拜兄弟戚凡光找到了我,他对我和孩子关怀备至,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不忍心孩子从小就没有父亲,三年后便嫁给了他。 “我从未忘记血海深仇,一直打听霍昌的下落,谁知他隐姓埋名成了霍双阳,在漠北之地当了牧场主。 “皇天有眼,霍昌竟然敢到我家赴宴。他虽然刮掉了大胡子,人也老了不少,但是植叔却一眼认出了他。那日我在菜品里放了曼陀罗,再唆使卢公子找元蝶姑娘弹曲子,就是要让他陷入昏睡,然后潜到他房里杀了他。” 阮蓉看了戚凡光一眼,“戚庄主识得曼陀罗,他并没有食用。晚上戚庄主来问我话,我如实告之。他制止了我,说是让我在房中等待,他去替我杀霍昌。第二日你们就发现霍昌死了。” 戚凡光神色严峻,目光古怪地看着阮蓉。 陌晓生笑道:“有意思,又是夫君又是戚庄主的,怎么听起来这么生分。” 褚秦叹了一口气,“戚庄主真是义薄云天,为了帮妻子报仇,自己背负了人命,但国有国法,这私下杀人难逃刑狱之灾啊。” 孙勤芳心念一转,“你唆使卢通去找元蝶弹催眠曲,他就这么听话?” 阮蓉冷笑一声,“卢公子仰慕元蝶姑娘,学什么不重要,能和元蝶姑娘多待些时辰才重要。我告诉卢公子,元蝶姑娘有一首《思归》,曲子长,学这首他们可以多些时间独处。” 陌晓生听闻,摇摇头笑道:“环环相扣,心思缜密,佩服戚夫人,真是女诸葛。” “你的意思是说,戚凡光趁霍双阳昏睡之际杀了他。”孙勤芳问道。 “是!” 戚凡光脸色暗了起来。 “那么韩延也是你想要杀的人,他和你又有什么仇?”孙勤芳问阮蓉。 “无冤无仇。”阮蓉淡淡地说道。 “既如此,他为什么被杀,是你杀的,还是戚凡光杀的?” “我没有理由杀韩延,也没有让戚凡光杀他,因为我要杀的第二个人是……” 众人随着阮蓉的目光转向这个人。 “戚凡光!”阮蓉声音冷冽。 戚凡光脸色苍白,众人震惊。 “夫人,你休要胡言乱语!来人,把夫人送回去养病,把崔一渡抓起来!”戚凡光怒喝,八个门人闯了进来。 孙勤芳趁戚凡光不备,点了他的穴,把他按在了椅子上。褚秦、陌晓生和侯珮、阮植迅速出手,场面一片混乱。 侯珮护着元蝶,陌晓生挡在崔一渡身前,他边打边骂:“叫你多管闲事,麻烦精!” 几个门人武功不弱,经过激烈打斗最终被制住。 褚秦冷声道:“你们都给我安静!今日这案子没解决,谁也别想离开!戚夫人,你把话说清楚。” 阮蓉怒目直视戚凡光,字字如刀:“你勾结霍昌杀害我夫君,抢夺他的冰雳刀谱,还欺瞒天下人,说自创了墨刀刀法。你以为杀霍昌就能赎罪?” 戚凡光颤声说道:“你怎么能说我勾结霍昌杀了大哥,我和大哥情谊深厚,他经常教我刀法,我的墨刀刀法里面确实有他的刀法痕迹。” 阮蓉哑笑,眼中却满是悲愤:“情谊深厚?你所谓的情谊,不过是掩盖罪行的幌子,你杀霍昌,无非是灭口。 “当初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我的丫鬟都打不过,何谈自创刀法?我夫君教给你的只是基本刀法,以你的底子遇到山贼自保都难。那招‘蛟龙破冰’是冰雳刀的精髓,连武功出神入化的卢公子都轻易被拿下,你怎么可能自创? “戚凡光,这些年你隐藏得好深啊,若非和卢公子打斗,连我都相信你整日勤学苦练,琢磨出了自己的刀法。冰雳刀谱在你手中,还说什么自创墨刀,这只不过是偷来的绝学,用你结拜大哥的命换来的荣耀!” 褚秦当年见过康承志在武林大会上使用过绝招,想起戚凡光打败陌晓生时的招式,确实与冰雳刀法如出一辙,心中暗自点头。 戚凡光说道:“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要这样污蔑我?” 阮蓉冷笑一声:“你若无辜,怎会如此心虚?”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害过康大哥,我已经杀了霍昌给大哥报仇了,你相信我!” 阮蓉目光冰冷:“霍昌在元宵节前三日就来庄里,他拿当年的事情要挟你,这些年你给了不少封口费吧,他这次开口就是十万银,你说怎么办?” 戚凡光语塞,面如死灰。 “我来说吧。”一个声音传过来。 “阮植?你……”戚凡光惊愕地看着这个老家仆。 其他人也觉得很奇怪,这个聋哑人竟然会说话。 阮植朝孙勤芳行了一个礼:“大人,是我。” “你就是昨夜给我纸条的那个人?”孙勤芳问。 “正是。我在纸上写着,戚凡光是杀人凶手。” 阮植缓步走向戚凡光:“我以前确实是一个聋哑人,但是我不瞎。当年我能感觉到你贪图姑爷的财富和刀谱,贪图大小姐的美貌,你的眼神瞒不了我。姑爷要回老家的事情和路线你是知道的,也只有你才会出卖我们。 “出事以后我一直怀疑是你把消息泄露给霍昌,但苦无证据,只能暗中观察。再加上当年大小姐和鸿少爷无依无靠,你又殷勤备至,最终娶了大小姐。我也只能默默守护,期望你真的不是恶人。 “我十几年日日坚持针灸,终于在去年逐渐恢复了听说能力。你和霍昌在书房里说的那些话我全听到了。 戚凡光嘴唇颤抖,却无言以对。 “你勾结霍昌杀了我家姑爷,抢了他的刀谱。不仅如此,鸿少爷自出生后体弱多病,你便收买黑心郎中多次加害于他,伤害了他的腰腿经脉,让鸿少爷……”阮植已是泣不成声,“终身残疾……” 众人听闻,无不震惊,愤怒与悲痛交织。 “小少爷不能习武,你就少了一个对头。你又让霍昌杀郎中灭口,那日他要挟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又要灭口了。 “你知道韩延和霍昌有仇,于是分别邀请他们来赴宴,正好把杀霍昌的嫌疑转嫁给韩延。你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我已经恢复了听力。” 阮蓉已经哭成了泪人,“你如此狠毒,对着我们虚情假意,想想被你害的人,你每个晚上能安稳入睡吗?” 戚凡光身体颤抖着,“你们胡说八道些什么,为什么要无中生有?我这些年是怎么对你和孩子的,你都忘了吗?再说霍昌已死,死无对证,你们主仆怎么可以这样陷害我!” 阮蓉悲愤交加,惨笑起来:“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无耻之人,我既然当着众人的面揭穿你的真面目,就没打算活着。” 一股鲜血从阮蓉嘴角流出来,她瘫倒在地。 “夫人!”侯珮上前扶起阮蓉,迅速点了她的穴道。 阮蓉被扶到椅子上,气息微弱地看着戚凡光,眼里全是冷漠,“还记得刚才那碗姜糖水吗,你怀疑我,不肯喝,我喝了一口你才喝。你知道吗,我在水里放了剧毒,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第69章 镜月八珍宴:医者仁心 戚凡光惊恐万分,他肚子开始剧痛起来,头冒冷汗,眼神中露出绝望,“你……好狠!” “侯公子,快救人!”褚秦大喊。 侯珮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植叔,接着说下去。”阮蓉眼神依旧坚定。 阮植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那日宴会上戚凡光发现菌汤里面有曼陀罗,他没有吃。他虽然代替大小姐去杀了霍光,实则是为了灭口。戚凡光开始怀疑大小姐,以鸿少爷的性命来要挟,把大小姐软禁在院子里。 “岂料他杀了霍昌,把韩延也杀了,栽赃给这个被扔到湖里的替死鬼,若非崔先生发现了线索,让我们找到韩延的尸体,恐怕这个韩延永远就替霍昌顶罪了。 “第二日大小姐装病,就是为了向外面求救。她想到了崔先生和侯公子,请侯公子前去诊治,向他求取了毒药。” “混账!医者父母心,侯珮,你还真的给她毒药了?”孙勤芳怒道。 侯珮吓得连连退后躲到阮植身后,支支吾吾:“我……” 阮蓉气息微弱却坚定:“孙大人,不要怪他,是我逼他的。” “岂有此理!”孙勤芳怒不可遏,“今日查完案子,我就把你抓回去,治一个投毒行凶之罪!” “啊?”侯珮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阮蓉说道:“大人,一切后果我自负,请宽恕他。植叔,你继续说。” “今日大小姐拿到毒药后,便在姜糖水中下了毒,只待戚凡光饮下。她早已抱定必死之心,只为揭露这个狗贼的罪行,和他同归于尽。 “鸿少爷这两日觉察到异样,被拦在梨芳苑外面见不到母亲,他让我去邀请崔先生陪他下棋,就是希望崔先生能助大小姐一臂之力。 “幸得崔先生和侯公子机智,在门口和几个看守周旋,我们才有机会出手拿下这些走狗。我们把鸿少爷送到安全的地方藏了起来,就过来找戚凡光算账。” “阮蓉,你什么时候认识崔一渡和侯珮,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会帮你?”戚凡光不解,这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融镜山庄,怎么会和足不出户的阮蓉有交情? 阮蓉冷笑一声,“你脑子里只有财富和权势,哪里识得一介布衣的崔先生,他可是在威来县连续破了两桩奇案的神探,老百姓传颂的得道高人。我那个当捕头的侄儿沈沉雁和他是朋友,他曾在信中提到过,崔先生云游四海,倘若哪日到了融镜山庄,让我好生接待。” 崔一渡听闻,心里一阵暖流,微微点头。 众人齐刷刷看向崔一渡,孙勤芳听闻过此人,暗自叹服。 “侯公子一开始怎么都不愿意给我毒药,我便以死相逼,反正都是死,何不赌一赌?”阮蓉说道。 大殿上一片死寂。 戚凡光痛苦地扭曲着脸,腹部明显地起伏着,他被点了穴,不能运功逼毒,只好无助地看着众人。 阮蓉嘴角泛起一丝微笑,目光空洞地望向窗外,仿佛一切尘埃落定。 “哈哈哈,”戚凡光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狰狞,眼中闪着绝望,“阮蓉,你赢了,我是罪大恶极,我该死。康承志、霍昌和韩延都是我杀的,你儿子的腿也是我让郎中弄残的,那又怎样,我想做什么就能做到,我是不是很了得? “我曾经也很努力读书、练武,可我得到什么?一无所有的人,走到哪里都被人瞧不起。是你和康承志改了我的命,我得谢谢你们。 “你看我这些年多风光,家里金山银山,武功如日中天,每年请那些英雄来吃皇帝都难得享受的八珍宴,江湖上谁人不奉承我,谁人敢提我就是当年快饿死的穷秀才? “今日难逃一劫我认了,享受了半辈子荣华富贵,黄泉路上还有你陪着我,不寂寞,只是可怜了你那个一辈子坐轮椅的儿子,很快就是孤儿了,痛快,哈哈哈……” 戚凡光笑得愈发狂妄,崔一渡只觉得刺耳,心里发毛,侯珮则是紧紧咬着唇齿,眼中怒火中烧。 “闭嘴!” “贱人!” 秦褚和陌晓生同时骂道,一人出掌,一人出腿,把戚凡光掀翻到大殿角落。戚凡光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裤子下面流出了一摊浑浊物。 “什么味道,好臭。”孙勤芳捂着鼻子问道。 侯珮从椅子后面走出来,看了看地上的戚凡光,又胆怯地望向孙勤芳,“孙大人,其实我想跟你说,我给夫人的不是剧毒,是……” “是什么?” “是巴豆和过期红花熬制的浓汁。”侯珮正身说道,“喝下去肚子会很痛,让戚凡光以为中了毒,这人之将亡,说不定就说实话了,不是吗?” 阮蓉闻言,吃惊地摸着自己肚子。 “夫人,你刚才是气急攻心,要多加休息,你喝的糖水少,问题不大。那人喝了一大碗比较惨,今日必定拉肚子拉到认不清爹娘。要不,你赶紧回房准备准备。”侯珮说道。 听候珮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亏你想得出这个馊主意。” “这小子邪乎得很,哈哈哈!” 侯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崔先生的主意,好让戚凡光招供,是不是啊,崔先生?” “我让你用红花,你竟然还加了巴豆,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坏!”崔一渡无奈摇头,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巴豆加红花,通便又通经,如何不好了?” “哈哈哈!” “哈哈哈!” “崔一渡,你也好坏哦!”陌晓生拍着崔一渡肩膀,“跟我这个正人君子一个样。” 阮蓉苦笑,心中却松了口气,感激之情溢于脸上。 众人嬉笑怒骂间,阮植朝戚凡光缓缓走去,他把这个污秽之人拉了起来。众人以为阮植要给他清理身体,岂料一把匕首深深地插进了猝不及防的戚凡光的胸口。 “你……”戚凡光瞪大双眼,再次倒地。 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阮植说道:“虽然此人移交刑部也是死罪,但这是几个月后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中间不出差池。戚凡光有不少爪牙,我绝不容忍他今后被人劫狱救走,为了大小姐和鸿少爷,我宁愿以身试法,孙大人,是杀是剐,我绝不眨眼。” 阮植跪下,等待被拿。 阮蓉眼中泪光闪烁,走上前扶起阮植,哽咽道:“植叔……” 孙勤芳叹了一口气,“你所杀之人罪大恶极,我会向刑部大人求情,如果你没有前科,关两年应该就可以出来。” “多谢大人!”阮植眼含感激,深深一拜。 第70章 镜月八珍宴:大师的恐惧 元蝶邀请崔一渡同乘马车,崔一渡欣然答应。马车缓缓启动,两人相对而坐,小毛驴拴在车尾跟着前进。 崔一渡看着手中玄铁令牌上面的蝉纹深思着。 “兄长,这是何物?” “阮蓉夫人交给我的,她说这是戚凡光的东西,让我有机会查一下来历。” “会有危险吗?” “无碍,应该是生意场上所用之物。” “那就好。” “元蝶,你不是一直在京城,怎么会来到沄州?” “上个月我在沄州新开了一家‘云昭坊’,这段时日正在打理,理顺了就回京城。我在全国开了八家这样的‘云昭坊’,兄长游历若遇到,就住上几日稍作歇息,我安排了下去,那里的主事会接待兄长。” “你一个女子何必如此辛苦?” 元蝶笑道:“女子也想多挣钱啊。” “你呀,就是闲不住,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你应该找个好人家嫁了,免得我总操心。” 元蝶眼里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洒脱一笑:“兄长,我自有打算,攒够了钱就嫁人。” “有意中人了记得写信告诉我,我好替你把把关。” “好。” 马车停了下来,元蝶问坐在前面的车夫:“何事停下?” “前面有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崔一渡撩起帘子,原来是陌晓生和侯珮。 “你们二位这是?”崔一渡看着马背上抱臂而立的两个人问道。 “美人不会武功,遇到贼人怎么办?我自然是来护航的,把你们送到沄州城再说。”陌晓生说道。 “我也是这个意思。”侯珮点头。 崔一渡想起戚凡光势力大,他和元蝶若遭其爪牙追击,确实很难脱险。“那就有劳二位了。” 陌晓生和侯珮骑马并行于马车的两侧缓缓前行。崔一渡打开车篷两边的帘子,阳光洒进来,照在他柔和的脸上。 陌晓生说道:“侯珮,你难道就不想跟崔先生说点什么吗?” “我……”侯珮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 “侯姑娘,有话请讲。”崔一渡声音温和,“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啊?”侯珮诧异地看着崔一渡,“先生何以认出我是女子?” “我还知道你不是何神医的徒弟。” “啊?” 崔一渡微笑道:“今后女扮男装记得用头发遮盖耳垂上的耳洞,呵呵。” 侯珮说道:“就算我是女子,我也是何神医的女弟子。” 崔一渡见侯珮面露窘态,温和地说道:“那黑鸳鸯无非是清水浸泡后去掉黑衣的韭菜子,这东西放到水中就胀,入水就动,按住它会发出声音,看起来就跟虫子一样。何神医的弟子医术高超,哪里需要变戏法?” 侯珮彻底哑口无言。 “那虫子我也觉得离谱,还是崔先生厉害,知道是什么鬼把戏。不过我也不凡,知道你偷的蛟螭泪是假神药,白辛苦一场吧,哈哈哈!”陌晓生放声大笑,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却让侯珮心情沉了下来。 蛟螭泪?崔一渡想起禹胜铭向他提过,但是当他看到戚飞鸿坐在轮椅上的时候,就不相信这蛟螭泪解毒疗伤和提升功力的神效,索性未提此事。 如今看来,这无非是戚凡光为了掩盖偷学康承志武功的障眼法,以堵天下悠悠之口。 侯珮眼睛里淌着眼泪,低声道:“我本以为蛟螭泪能救我师兄,没想到竟是一场空。” 崔一渡问:“你师兄?” 侯珮涩声道:“我叔父是珑门的掌门侯建,我师兄叫魏启,一个月前他被一个神秘人砍伤,经脉尽毁,失血严重,郎中们束手无策,说熬不过这个月,家里也开始预备后事。我不许师兄死,所以出来找何神医救他。 “我找到何神医的医馆时,那里的掌柜却说这个医馆两年前就卖出去了。我几经打听,终于在乡下找到了何神医的住处,可是始终不见人,那小茅屋里面很久没有住人,到处都是灰尘,我不知道何神医去哪里了。” 崔一渡听闻,闭上了眼睛。元蝶凝视着崔一渡,蹙眉不语。 侯珮继续说道:“那日正好有一个信使来送信,我站在茅屋前说自己是何神医的弟子,替他签收了这封信,拆开看了后才知道是融镜山庄邀请何神医赴宴的请帖。 “我听说融镜山庄有一颗蛟螭泪,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于是我便冒充何神医的弟子过来盗取。阮蓉夫人告诉我蛟螭泪的藏身之地,来和我换毒药,现在想来,她也不知道戚凡光的这个宝贝是假的神药。” 陌晓生说道:“那颗银红珍珠用来美颜下火倒是不错,你若不喜欢就送给我吧,我的皮肤有点干燥,需要敷个面膜。” “你想得美!” 崔一渡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侯珮:“我这里有一粒‘固本丹’,能助你师兄稳定伤势,你再到天师岭山脚下找一位名叫尘无垢的后生,他是何神医嫡传弟子,你拿着这个‘固本丹’的空瓶子给他看,他就会随你去救你师兄。尘无垢虽年轻,但医术精湛,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侯珮眼中闪过一丝希望,接过药瓶,深深一揖:“多谢崔先生。” “你再转告尘无垢,得空到融镜山庄看看戚飞鸿公子的腿,我觉得无垢可以让这孩子站起来。” “那太好了!” “那个打伤你大师兄的是什么人?” 侯珮摇摇头,“不清楚,师兄昏迷之中只说了弯刀好霸道,我想那个恶人应该是使用弯刀的。” 崔一渡点点头,“快去吧。” 侯珮人轻马快消失在官道上。崔一渡不再说话,元蝶索性闭目养神,陌晓生也安静下来。官道上只有风声呼啸,车轮碾过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元蝶一觉睡醒,马车就到了沄州城。崔一渡正看着远处的城墙出神。 陌晓生说道:“崔先生,到了,我要走了。” 崔一渡从马车里走出来,朝陌晓生行礼,“今日多谢卢公子护送。” 陌晓生把崔一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实适合练刀。” “练刀?”崔一渡不明白这个人的怪异言行。 陌晓生说道:“你体虚乏力,如果使用剑,轻飘飘的必定没有杀伤力,倘若使用刚劲有力的刀,又怕没力气砍,所以,你需要一把轻巧的横刀,就像戚凡光的那把刀一样,既轻巧又有杀伤力。” 崔一渡越听越摸不着头脑,“这是何意?” 陌晓生笑道:“别急,我去给你找一把趁手的横刀和刀谱。” “给我找来做什么?” “当然是练习刀法啊!” “我练刀法做什么?”崔一渡给绕晕了。 陌晓生弯下腰朝车篷里的元蝶看了一眼,元蝶立刻把脸转了过去。 陌晓生从腰间抽出软剑,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把剑收了起来。他冲着崔一渡狡黠一笑:“练刀法做什么,你说呢?哈哈哈!” 陌晓生转身挥鞭,“我是正人君子,君子有君子的方式。美人等着我。” 骏马扬起尘土越跑越远,剩下崔一渡一脸惊恐杵在地上。他转过身问元蝶:“这个卢通难道要找我决斗?” 元蝶赶紧捂着脸不说话。 “荒唐!” 第71章 骗亦有方:兄妹 元蝶邀请崔一渡在云昭坊暂住下来。她给崔一渡做了一桌子好菜,崔一渡吃得津津有味,赞叹元蝶厨艺好。酒足饭饱后,两人品茗闲聊,不禁谈起当年相识的时光。 元蝶本是京城二品官员元铸诚的女儿,在她两岁那年,元铸诚因为得罪了权贵,被贬官外放。为了掣肘元铸诚,他们将元蝶的母亲方卿留在京城作为人质。一年后方卿提出与元铸诚和离,才得获自由。 元蝶从小与母亲分离,和父亲相依为命。后来元铸诚辞官做起了生意,积攒了不少财富。在元蝶十七岁那年,元铸诚病逝,元蝶带着父亲遗留的信物和仆从绿蘅、王妈、阿桂,千里迢迢上京寻母。 元蝶住在一家客栈里,崔一渡正好在客栈下面的街道边摆摊算命。元蝶寻母艰难,多次到崔一渡的摊位上算命,以求指引。 时间长了,元蝶逐渐把崔一渡当成了倾诉对象。崔一渡也以他独到的见解和温文尔雅的态度,给予了元蝶许多安慰和帮助。 两个月后,元蝶的母亲拿着玉簪找上门。元铸诚当年给元蝶和其母打造了一对一模一样的玉簪,这玉簪就是相认的信物。元蝶自两岁离开母亲,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模样,只能凭借玉簪确定母女关系。 这妇人对当年和离之事、以及未尽到母亲责任表现出极大的愧疚,谈话间,她对元蝶和其父的事情也是了如指掌,让元蝶对这个妇人是生母确信无疑。 元蝶渴望和亲人团聚,便和妇人相认,把她锦衣玉食供养起来。 元蝶自小受到良好的教育,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尤其擅长弹琵琶,她开了一家乐坊,让母亲帮着打理生意。 元蝶的乐坊很快在京城声名鹊起,她被文人雅士赋予“千丝琵琶”的美誉,仰慕者络绎不绝。 元蝶逐渐发现这个母亲有问题,言谈举止与元铸诚记忆中的书香门第闺秀大相径庭。元蝶心中疑惑重重,也只能想到母亲一个人留在京城,生活贫困,多年的底层生活,也许改变了母亲的生活习惯和气质。 元蝶的随身丫鬟绿蘅比她大五岁,被元蝶当姐姐对待。绿蘅和阿桂成了亲,孕期身体状况不大好,元蝶委托母亲和王妈多加照料。 中秋节至,元蝶让三个追随多年的仆人和她母女一起过节,团圆宴结束后第三天,绿蘅就流产了,身体极度虚弱,生命垂危。 元蝶无比难过地找崔一渡算命,实际上是想和他说话,这几个月的相处,元蝶已经把向崔一渡当成了知己。 崔一渡得知方氏安排的中秋宴食材里有螃蟹、甲鱼、薏米、黑木耳等寒凉物,不禁忧心忡忡地看向元蝶。 孕妇吃了这些食物容易滑胎,王妈没有嫁人生子尚可原谅,方氏是过来人怎会不知?或者说,方氏的所为另有所谋? 元蝶惊讶崔一渡一个大男人竟然懂妇科保健知识。 她回忆母亲的种种言行,告诉崔一渡自己的猜疑。崔一渡给元蝶献上一计,探出了方氏的真假。 元蝶带方氏到当地著名的观音庙祈福,然后和她谈起自己一岁生日时,方氏带她来这里敬香还愿,元蝶不慎失足落水,幸得僧人相救,方氏感念恩情,向寺庙赠银一千两的事情。 元蝶盛赞母亲的慷慨大方,所以观音保佑,让她们母女多年后能重逢。 方氏听闻,说自己慈悲待人,捐赠银钱报答僧人是天经地义之事,但对元蝶提及的赠银细节,说得并不清楚。 元蝶明白了,这个母亲是假的,因为她当年根本没有在观音庙落水,更没有母亲赠银之事。 元蝶身边的三个仆人是后来才到元家谋事的,他们对十六年前的事情一无所知,更不用说这个假冒之人。 一纸诉状告到了京兆府,名震京师的千丝琵琶告母案沸沸扬扬。京兆府尹华孝扬秉公处理,但取证困难,案子难断。 当年元铸诚被提拔上京,只待了一年就被贬官流放外地,府上之人早已散去。方卿深居简出,认识她的人寥寥无几,现在无人能佐证,她远在外省的娘家人更难查找。 公堂上这个妇人怒斥元蝶大逆不孝,元蝶并无确凿的证据指证这个假母亲,顿时陷入舆论的困境,甚至有妇女婆子围在乐坊门口朝她扔垃圾菜叶,骂得元蝶多日不敢开张做生意。 崔一渡从元蝶对假母亲言行的描述中,分析此人应该是风尘女人的做派。于是他动用了自己的人脉,找了几个经常来光顾他算命生意的妓女,多方面打听这个假方氏。 果然,此人就是几年前因年老色衰被赶出香岚院的妓女红莲。公堂上妓女们纷纷指认红莲,她不得已认罪,坦白了和王妈一起行骗的过程。 原来,元蝶身边的王妈是红莲在香岚院时的洗衣工,和红莲关系较好。王妈后来流落外地,被元铸诚收留,在府上当了佣人,照顾年幼的的元蝶。 元铸诚死后,王妈觊觎元蝶的万贯家财,利用元蝶进京寻母的机会,勾结红莲策划了这出荒谬的骗局。 王妈把元蝶珍藏的玉簪偷出去,找手艺好的工匠打造了一只一模一样的玉簪,又把元蝶的家事、甚至元蝶背上的梅花痣等隐私,一五一十告诉了红莲,共同谋划了一场母亲认女的骗局。 红莲一生没有生过孩子,自然不知如何管理孕妇饮食,最终在这个细节上暴露了自己。 那些仰慕元蝶的贵族公子们还给华孝扬施加压力,让他找出元蝶的亲生母亲。没多久,捕快就打听到方卿的下落。她在十四年前离开了京城,在邻县的一处尼姑庵落发出家。 元蝶在崔一渡的陪伴下,找到了那座尼姑庵,岂料方卿早已去世多年。 静空师太告诉元蝶,她母亲当年是为了夫君不被权贵威逼,就以独善其身为借口,提出了和离。她无不挂念夫君和女儿,又没有立场前去寻人,便在尼姑庵里面哀伤度日,第二年就撒手人寰。 元蝶跪在母亲的墓前,明白了母亲的苦衷与无奈,还有对父亲深深的爱。她心中满是悔恨与悲痛,多年的误会和埋怨,在这一刻化为无尽的泪水。 崔一渡默默地站在一旁守护着,之后耐心开导,让元蝶终于释怀。 后来,元蝶把崔一渡当作了生命里的支柱。崔一渡欣赏这个独立自强的女子,他以元蝶的兄长自称,但元蝶这时候已经想要更多了。 心思细腻的元蝶发现,崔一渡只把自己当妹子,她不愿意给崔一渡施加压力,便偷偷藏起这份心意,小心翼翼呵护来之不易的兄妹情。 夜色已深,崔一渡和元蝶云淡风轻地谈及过往,有沉重,有快乐,有希冀,有彷徨,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随风而去,只剩下窗外的覆雪虬枝在轻摇。 第72章 骗亦有方:丢了家人 崔一渡在云昭坊待了三天,顺便给这里的装修陈设提出整改意见。 他细致地改善每一处细节。屏风竹影婆娑,添了几分雅致;窗棂雕花细腻,透出古韵悠长。最重要的是站在阴阳风水的角度,调整了家具摆件的位置,使得整个空间愈发和谐。 元蝶称赞崔一渡匠心独运,每一处改动都恰到好处,崔一渡乐在其中,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宁静。 最后,元蝶还是在城门口为崔一渡送行。 元蝶递给崔一渡一个包袱,“兄长,这是我给你买的衣物,你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崔一渡接过包袱,打看一看,“这狐皮大氅好看,穿上去一定很暖和。还有这鹿皮靴……”崔一渡对着脚比了比长度,“尺码正好。” 元蝶让崔一渡穿上大氅,说道:“过几日我就回去,倘若兄长哪日到了京城,不要忘了到云昭坊来,那里也有不少地方需要兄长来整改。” “好,这个我最拿手,呵呵。” 崔一渡骑着毛驴渐行渐远,元蝶目送崔一渡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 崔一渡一边走一边回望挥手:“回去吧,别冻坏了。” 旁边的绿蘅轻声道:“小姐,你为何不告诉崔先生,这些衣物都是你亲手缝制的,你看,手指上都扎了好多针孔。” 元蝶没有说话,目光始终追随着崔一渡离去的方向,直到那一抹身影消失在远方。 “我看着都着急,你为何不告诉先生你的心意?你开这么多间乐坊,就是希望他有一个落脚的地方,这次为了寻他,从京城千里迢迢跑到舜西,又从那里找到沄州,不就是为了见他一面……”绿蘅开始眼圈红了,声音颤抖着。 “你不懂。”元蝶低声道,“他是云,属于广阔的天空,若能为我停留片刻,此生便足矣。” “小姐!” …… 毛驴不紧不慢地踏着小碎步前行。崔一渡说道:“你这懒鬼,长肥就走不快了,是不是?” 毛驴不服气,“嘶”的一声叫唤,似乎在抗议崔一渡的责备。 崔一渡摸摸毛驴的头,“好啦,好啦,你是最棒的坐骑,如果你走快点,晚上给你好吃的。” 毛驴似乎不买账,依旧慢慢悠悠。夕阳西下,一人一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嗖——”崔一渡身后的书笈被什么东西射中。他回头,只见一支三寸长的飞箭插在上面。 崔一渡拔下飞箭四下张望,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从远处的树后闪出,他的眼神冷冽如寒冰,杀气腾腾。 “崔道长,好久不见,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男子冷笑着缓缓而行。 崔一渡眉头微皱,打量着这个不速之客。 “你能得到千丝琵琶的青睐,连陌晓生都给你护航,哪里来的福气啊?今日遇到我,看谁来护你。” 郑弼! 崔一渡暗自叫苦,手心开始冒汗,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环顾四周。 “莫非又是你的阴阳之术,召唤了哪路的神仙鬼怪来迷惑这些人?嗯——”郑弼朝摩拳擦掌,朝崔一渡走近。 崔一渡迅速爬上毛驴,猛拍毛驴屁股,“快跑,那人要吃你的肉!” 毛驴似乎听懂了,撒开蹄子蹦跶蹦跶地加速了步伐,身后尘土飞扬。 郑弼疾驰而去,轻功如风,很快追上了崔一渡。他腾空一脚,把崔一渡从驴背上踢落,然后抱臂而立,傲慢地看着崔一渡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崔一渡摇晃地站起,又爬上驴背,“快跑!” 郑弼轻蔑一笑:“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哼!” 崔一渡趴在驴背上没跑多远,郑弼如影随形,腾空一脚又把他踹到地上。 崔一渡口吐鲜血,咬紧牙关强撑起来。在郑弼面前,他如同一只被戏弄的猎物,无论怎样挣扎,都逃不出猎人的牢笼。 郑弼步步逼近,拔出弯刀指向地上的崔一渡,“崔道长,用你的行话来说,我们是命中犯克。你走到哪里都让我不痛快。上次我就怀疑山上那个土匪是你。郭虎蹲在大牢里说他的军师是个术士,这个祸起萧墙的人必定就是你了,我杀了那个蠢货,没想到你又祸害到了沄州。” 郑弼冷哼一声,刀尖逼近崔一渡咽喉,“今日,我便了结你这个祸害。” 就在刀锋即将触及崔一渡之际,一道青光闪过,郑弼闷哼一声,手中弯刀险些脱手飞出。 青光化为长剑,白色身影挡在崔一渡前面。陌晓生现身,冷声道:“赤日弯刀?姓郑的,崔一渡岂是你能杀的?” 郑弼捂住肩头,怒视陌晓生,“陌晓生,他是你什么人,要如此护着?” 陌晓生看了崔一渡一眼,冷笑道:“我和他的事还没完,谁都不可以动他!听说你的赤日弯刀是极品,今日我便来领教领教。” 陌晓生剑尖一挑,寒光四射,郑弼怒目迎战,两人瞬间交织在一起,刀光剑影,杀气冲天。 崔一渡趁机爬起,退到一旁,心中暗自着急,卢公子小心啊,那可是赤日弯刀。 陌晓生剑法凌厉,招招直逼郑弼要害。郑弼毫不示弱,赤日弯刀舞得虎虎生风。两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 陌晓生边打边喊:“麻烦精,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崔一渡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声“多谢,保重”,转身去牵毛驴。 这时候,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尘土飞扬中,崔一渡被拎走,泥路上只剩下一黑一白的身影和刀剑相击的余音。 崔一渡在马车的颠簸中稳住身形,他朝着身后大喊:“我的毛驴……” “我的崔大师,你看看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还顾得上那头驴?” 车内传来一声轻笑,崔一渡无奈叹着气,转头看着面前的人,“你懂什么,它是我的家人。” “好好好,你的家人。”这个人轻拍崔一渡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戏谑,“你什么都好,就是矫情,这下遗弃了家人,是不是又要伤感一阵子?” “黄大霞,你少说风凉话成不?”崔一渡瞪了一眼这个胖得成圆球状的人。 黄大霞拍着圆肚子说道:“你以为那个耍剑的打得过耍刀的?那刀可霸道了,那个耍剑的撑不了多久,你走远了,他才能尽快脱身。” 崔一渡心中一凛,“确实如此,我在那里反而是累赘。”他看了看黄大霞,“你为何突然出现?” 黄大霞神情立即严肃起来,“我要到温泉县,正巧路过这里,看到你被那个拿刀的欺负,我打不过那人不敢走近。我正在想办法的时候,拿剑的那个人就出来救你了,我便趁火打劫。对了,他们是谁啊?” 崔一渡苦笑一声,“不提了。你一直在湘陵,跑去温泉县做什么,泡温泉吗?” “泡什么温泉,我去那里报仇!” “什么?” 第73章 骗亦有方:巡抚驾到 黄大霞皱着眉头,一副气不打一处来的样子:“你知道吗,当今皇帝看上了温泉县那几口温泉,要在那里盖行宫。这皇帝也算是个东西,拿自己的私库买了温泉所在的地皮,这里百姓每家给三百两银子拆迁费。” “算下来这笔钱是可以妥善安置百姓的。”崔一渡点点头,“当今皇帝虽然不怎么理朝政,但也不是昏君。” “坏就坏在下面的官员!”黄大霞愤然说道,“你猜县令发给百姓多少?” “嗯?” “每家只给八十两,剩下的全进了他的腰包!”黄大霞越说越气愤,“百姓的土地被收了,房子也已被强行拆除,他们拿这点钱到其他地方哪里够买土地和房子。立春过后要开始准备农事,倘若到时候没有土地耕种,他们如何维持今后的生活? “我舅父气不过,带着村民找上县衙理论,结果被县令关了起来。后来舅母凑了二百两银子才把他赎出来。舅父回家后卧床不起,舅母托人带信给我,我就马不停蹄往那边赶。你说,这个仇我该怎么报?” “那贪官如此嚣张,就不怕激起民变?”崔一渡听闻,心里也不是滋味。 “要拆迁的有一百来户,贪官不怕这点人闹事,他背后说不定还有府尹撑腰,官官相护,受害的永远是百姓。”黄大霞恨得咬牙切齿。 “我陪你去温泉镇走一趟。”崔一渡说道。 黄大霞眼中闪过一丝感激,“有你崔大师在,我心里踏实多了。” 二人奔波两日,终于在夜幕降临之际抵达温泉镇。黄大霞把崔一渡安置在客栈里,便外出找舅父的住所。 夜色朦胧,镇上灯火稀疏。崔一渡独自坐在窗边,望着外面昏暗的街道出神。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远处传来喊叫声,然后就是刀剑相撞的铿锵声。 崔一渡警觉起身,透过窗户往楼下的街道望去。只见十几个身着制服的人和一个蒙面黑衣人打斗成一团,那些人看上去是官府中人。 崔一渡觉得这个蒙面人的武功招式很熟悉。 没错,是他! 蒙面人并没有痛下杀手,只把一干人踢翻在地后迅速离去。他抬头,和客栈楼上窗边的崔一渡对上了眼。蒙面人微微一愣,然后继续往前跑,消失在崔一渡的视线里。 这个觉是没法睡了,崔一渡在屋里坐着喝茶。 突然,门外传来轻轻的敲击声,“开门,是我!” 崔一渡闻声,警觉地起身开门,把黑衣人拉进来,迅速关上门。 黑衣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张无比熟悉的面孔,“老崔,又见面了,嘿嘿嘿。” “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出息了,赤手空拳打翻十几个。”崔一渡看着满头大汗的江斯南,大致猜出了他今晚的意图。 江斯南把佩剑放在桌子上,抹了把汗,倒杯茶水一饮而尽,“痛快!真想宰了那帮狗腿,朔星剑若出鞘,他们就不是被打翻的样子了。” 崔一渡打量着江斯南,这小子仍旧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倨傲的光芒,又不失其坚毅。 “小江,你为何与这些官差打起来?” “那个狗县官贪污了百姓的拆迁款,把他们的房子强行拆除,天寒地冻的上百家人无处可去,我要为他们讨回公道。”江斯南愤愤地说道,“我到县令家让那狗官把私吞的银子拿出来,那狗官竟然跑掉了,之后我就和他的走狗打了起来。” 崔一渡点头,心中暗赞其勇气,“今夜太晚了,我看你也很疲倦,先在这里休息,明日我们再做打算。” 江斯南点点头,“我就知道找你没错,有你出马事半功倍。” 第二天清晨,二人用过早餐,江斯南便拉着崔一渡到温泉村而去。 曾经宁静如画的温泉村如今一片狼藉,断壁残垣间,几缕炊烟在寒风中摇曳。 流离失所的百姓们在自家废墟旁搭起简陋的棚屋,男人把屋顶的木料劈成柴,女子蹲在地上生火熬粥。衣衫单薄的老人和孩子蜷缩在棚子里,眼神无助而绝望。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废墟前驻足,望着满目疮痍,心中涌起一股悲愤。 江斯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怒火中烧,“你看,这就是父母官的作为!” 崔一渡沉默不语,大氅广袖下的拳头握住了。 一位老者看到眼前的两个人衣着不俗,气质不凡,他颤巍巍地走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两位贵人,求求你们帮帮我们吧,那县官害得我们无家可归,实在没法活了。”老者声音哽咽,泪水在布满皱纹的脸上流淌。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眼神坚定,“老人家放心,我们既然来了,就不会坐视不管。” 老人眼中一闪,“您是巡抚大人吧?” 崔一渡一愣,这误会有点大了吧,“我……” 江斯南反应快,连忙说道:“对对对,这是从京城来的巡抚崔大人,你们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崔大人自会禀报皇上为你们做主。”说完捅了一下崔一渡。 崔一渡面上却不动声色,心里却暗骂江斯南,臭小子,什么阴招,你害死我了! 老人闻言,顿时跪下,泪眼婆娑:“大人啊,求您为我们做主!” 老人这一喊,把其他人惊动了,全部围上来磕头作揖,喊冤声连绵不绝。 崔一渡面对这阵仗有些措手不及,他看着江斯南:“小江,这个……” 江斯南凑到崔一渡耳边,低声说道:“权宜之计,将就一下吧。” 崔一渡无可奈何,等众人哭泣声渐渐平息,他才开口:“大家先起来,有什么委屈一个个说来,本大人自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崔一渡手心冒汗,毕竟冒充巡抚是重罪,真是骑虎难下。 老人颤巍巍地站起,抹去泪水,哽咽道:“大人,那县令许松槐不仅强拆我们的房屋,还克扣补偿款,害得我们生计无着,你看看,再这样下去,我们怎么活啊。” “是啊,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啊!”周围百姓纷纷点头,跟着抹眼泪。 崔一渡问:“你们可有到州府上诉?” 老人说道:“我们有联名上诉,但是州府官员与许松槐勾结,状告无门。十日前我们又一起到衙门讨公道,那许松槐抓了人,要二百两现银去赎才放人,现在还有几个被关在牢里。” 众人悲愤交加,声泪俱下,现场哀嚎不绝。 崔一渡让江斯南把他们刚才的话记录下来,每个村民按手印确认。 崔一渡拿着这张状纸说道:“各位老乡,你们在这里多等些时日,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待朝廷的旨意。” “多谢青天大老爷,这下咱们有救了!”村民们知道巡抚的官阶大过县官和府尹,心里重燃希望,纷纷磕头致谢。 第74章 骗亦有方:传诰 崔一渡和江斯南回到客栈。江斯南看着桌子上沉甸甸的状纸,说道:“老崔,明日我买两匹脚力好的马,我们快马加鞭,中途再换两次马,这样日夜不息,四日就可以到京城,我们到皇城门口告御状去!” “告御状?茶楼的说书听多了吧,还告御状,你当皇帝是你什么人?”崔一渡的话如同冰水,泼得江斯南一阵心颤。 “你什么意思?”江斯南开始着急了:“老崔,不告御状,你让我写状纸做什么?” “自然是用来宽慰那些百姓,让他们有点盼头,这状纸解决不了他们的问题。” “什么?” 江斯南瞪大眼睛,真是难以置信,忙活了一天就得到这个结果。他感到一阵失望,却又无处发泄。 “老崔,即便希望渺茫,我也不能坐视不管。你不愿意进京,我去!我明早就走。”江斯南赌气地躺在床上,把被子蒙住头。 崔一渡叹了口气,坐在床边,“小江,我不是不愿进京,而是告状根本没用。” “那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江斯南倏地坐了起来,他的声音带着不甘,“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崔一渡温和地说道:“民告官自古就难。官府不会越级接诉状,下层官员贪墨案往上送,大概率会被各层的官员按下来。在京城告御状更不现实。 “皇帝有多少事要去面对,除了惊天动地的人命案或许能引起朝野注意,寻常百姓的冤屈是达不到天听的。你到宫门口还没掏出状纸,恐怕就被御林军以图谋不轨拿下了,你如何能见到皇帝?” “这……”江斯南语塞,心中虽有不甘,却也知道崔一渡所言非虚。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好,等子夜以后,我再探县令府,把那个狗官抓出来,让他把私吞的钱还给百姓!他要是不答应,我就一点点割他的肉,让他答应为止。” “小江,你别冲动啊,蛮力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招来更大的麻烦。你想想,你这样做,等我们走了以后县令会如何对待那些百姓?” 江斯南脸色苍白,“这……” “他们会更惨!” “那你说怎么办?”江斯南心情愈发焦躁,一拳狠狠砸在床上。 “等一个人来了,我们就有办法。”崔一渡缓缓说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很快就会来找我。”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真正的大官,还是武林高手?” “你先睡吧,明日有的忙。” 江斯南心中疑惑,却也不再追问,躺下辗转反侧。 夜深人静,屋外风声渐起,吹动窗棂微响。江斯南思绪万千,崔一渡的话让他隐约感到一丝希望,那即将到来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砰砰砰,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江斯南猛然坐起。崔一渡神色如常,轻声道:“来了。” 崔一渡缓缓起身,走向门口,江斯南紧随其后,心中忐忑不安。门开处,一道宽大的身影立于夜色中,风尘仆仆,火急火燎。 “你总算来了。”崔一渡微微一笑,侧身让那人进门。 江斯南打量着那人,身形矮胖如球,面容却透着一股精明。心想,此人莫非就是老崔所说的有办法之人? 崔一渡向江斯南介绍:“这位是宇赫县大黄庄的金佛手黄大霞。” 江斯南立刻抱拳行礼:“晚辈江斯南见过黄大侠。” 他没听说江湖上有这么个大侠,也许是自己见识浅陋,没遇到过什么高人。江斯南好奇地盯着黄大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练武之人整日在高强度运动,浑身应该是腱子肉,身形自然魁梧结实,而这个黄大侠全身肥膘一圈叠一圈,看样子走路都费劲,莫非他练的是某种独特的武功? 水上漂,弹力跳,地滚雷…… 江斯南开始想入非非。 黄大霞打量着江斯南,嘴角微扬:“小子,听说有人把县太爷的家给砸了,莫非就是你干的?” 江斯南回过神来,“哦,正是。不过是无功而返,这次还需大侠您助我们一臂之力。” 黄大霞一愣,接着笑了起来:“大侠,大侠……我喜欢,哈哈哈!” 江斯南见状,心中更添疑惑,但黄大霞的笑声却让他稍感安心。 崔一渡望着得意忘形的黄大霞,戏谑道:“大侠,这一日你跑哪里去了?” 黄大霞说道:“我在舅父那里照顾他,我舅妈也跟着病了,你看我忙得都掉了几斤肉,整日围着炉子熬药做饭,我还得抽空给你做事。” 崔一渡问:“你还报仇吗?” 黄大霞神色一正:“报仇?当然要,不过这个仇你和小江帮我报,我不合适,我还要回去洗衣服。” 江斯南听闻,有点诧异,什么帮忙报仇,还要回去洗衣服? 黄大霞从怀里取出一个布包扔给崔一渡,“狗县官的事情拜托你们了,我走了,一个人伺候两个病号,我容易吗?” 不等二人回应,黄大霞转身急匆匆地离开,让江斯南看着房门口一个劲发愣。 火急火燎等高人出现,结果这人让我帮他报仇,这还是大侠吗?岂有此理! 江斯南正要发作,崔一渡轻拍江斯南的肩膀,“这个问题也只有我们来解决,你先休息吧。” 江斯南气得一脸铁青,他对这个大侠之前有多期待,现在就有多失望。他猛地跳到床上捂起了被子,琢磨着今夜过去了不少时辰,自己只能明天晚上再去找县令算账。 崔一渡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绿绸封面的册子,他取出笔墨思索片刻,在上面写起字来。 江斯南迷迷糊糊睡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起床的时候,崔一渡已经摆好早餐等他。 崔一渡递过一碗精致的肉粥给江斯南,“吃吧,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办事。”江斯南接过粥,心情复杂地喝了起来。 吃完后,崔一渡将册子递给江斯南,“这是黄大霞留下的传诰,待会儿我们去找县令。” “传诰?”江斯南一脸迷惑地接过册子,封面上果然印着“传诰”二字。 册子上写着:温泉县县令许松槐,任职期间,利用温泉村征地拆迁之事,行贪墨逼民之举,强拆民房上百间,致百姓流离失所,哀怨横生。经查证据确凿,本部特令巡抚崔寰颁传诰,令汝在半个月内到吏部述职,接受审查。若逾期未至,按律严惩。 江斯南读完文书,看到上面还盖着鲜红的吏部印章,无比惊讶地问,“这位黄大侠到底什么来头?传诰是怎么回事?” 第75章 骗亦有方:破财免灾 崔一渡告诉江斯南:“这‘传诰’是朝廷对官员下达的自首通知,巡抚在民间明察暗访,发现地方官员有不法行为,严重的就颁发‘传诰’,通知官员到吏部交代罪行,这是朝廷给官员最后的体面。” “最后的体面?”江斯南不解。 “是的,朝廷仍给予他们机会自首,以减少民众的怨愤,防止事态恶化。若不从,便是自绝于朝廷和百姓。你想,倘若吏部来人,众目睽睽之下用链子把这些官员锁了,有不少还是寒窗十载的读书人,天子的门生,这不仅让百姓看笑话,也打了朝廷和皇帝的脸。” 江斯南点了点头,他想黄大霞应该是朝廷放在民间的暗探,心中不禁对此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江斯南心情大好,“这么说,今日我们就去给那个县官递‘传诰’?” 崔一渡点了点头,“我们要这样做……” 江斯南听了崔一渡的安排,一脸疑惑:“就这样?” “就这样!” …… 许松槐前日晚上被江斯南打了个措手不及,直到今晨才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他待在家中休养,赵师爷正在给他擦跌打药酒。 “那个毛贼抓到没有?”许松槐问着,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安。 赵师爷摇了摇头,“大人,那人武功高强,现在凭空消失,我们四处寻找也没找到。” “继续找!” “是!” “温泉村那帮刁民现在怎样,还有闹事的吗?” “他们这两日倒是规矩了,不过昨日有两个可疑之人去了温泉村,不知是做什么的。” 许松一屁股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可疑之人?快说,怎么回事?” 赵师爷回忆道:“看样子像是两个有身份的人,一个主人,一个随从。我们的人躲在远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那些刁民向他下跪,哭哭啼啼的必定是告状。” “告状?”许松槐神情立刻紧张起来。 “后来那个随从还记录了什么内容,让他们按了手印。” “不好!这必定是那些刁民的诉状,这是证据。倘若那人是上面派来暗探民情的官员,我们就麻烦了。”许松槐脸色一沉,“快!去找来县里所有能调动的人手,即刻前去温泉村,把那里围起来,不许放走一个人。还有,把这两人找出来,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 赵师爷正要外走,一个仆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急报:“大人,有个官差在门口传话,让我把这个册子送进来。” 许松槐接过册子一看,脸色骤变:“传诰?”他声音颤抖,额上冷汗直冒。 许松槐的手开始颤抖,他哆哆嗦嗦读完里面的内容,摸着鲜红的吏部大印,全身瑟瑟发抖,瘫坐在椅子上。 赵师爷拿过传诰一看,脸色也变得苍白如纸。“大人,这是吏部刚发的,温泉村的事被人盯上了。” 他们都知道“传诰”意味着什么。 许松槐问仆人:“送册子的是什么人?” “回老爷,是一个拿着佩剑的小伙子,一表人才,衣冠楚楚,看样子武功不凡。” 许松槐问:“那人说了什么?” “他说,他是奉巡抚大人的命令来给老爷送册子,还说,希望老爷……”仆人支支吾吾不敢继续说下去。 “希望我什么,说!”许松槐喝道。 “希望老爷……好自为之。”仆人的声音越来越小。 许松槐的脑袋轰然作响。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崔巡抚传的话虽然简单,却字字千钧。他握紧传诰,心中波涛汹涌。“巡抚大人在外面吗?” “回老爷,就那个小伙子在外面,他说巡抚大人昨日就启程回京,他在外面等老爷的答复。” 许松槐摸着传诰思量着,他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本绿色的册子,和这本传诰拼在一起仔细核对。 “老爷莫急,以前的传诰是从吏部到州府逐级发下来的,这次是一个陌生人送来,会不会有诈?” 许松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两份传诰一模一样,你看,这封面,这纸张,还有吏部大印,连上面防伪的小缺口都没有变。温泉村那个人就是吏部派来盯我们的巡抚,他收集了证据,有百姓画押按印,我这次恐怕难逃一劫。” 赵师爷说道:“要不,我们请府尹大人周旋一下,现在巡抚还没回到京城,事情或许有转机。” 许松槐苦笑一声,“前年收到传诰,府尹收了我八万两银子才保住这顶乌纱,倘若再找他帮忙,不知道还要收多少?” 赵师爷也觉得事情难办,“那次就是吃了点河道维修款,那个周府尹也得了两成,东窗事发后他竟然好意思收老爷八万两来平息事端,他必定吃了大头。” 许松槐沉默半晌,他突然想起大门外的官差还在等待回话,着急说道:“快,给我准备四万两银票,这次不用找周府尹,我们直接找崔巡抚。” “可是这传诰是崔巡抚亲自下发的,他会替我们按下去吗?”赵师爷不解。 许松槐摸着胡子,眼珠子转了转,“既然巡抚大人让侍从在门口等我回话,就说明他愿意给我这个机会,你说呢?” 赵师爷想了想,“我是糊涂了,天下之人谁不喜欢银子呢?我这就去准备。” “等等,传令下去,把牢里几个闹事的刁民放了,之前收的赎金一并退还,温泉村也不要封锁,只要崔大人收了我的银子,这件事情就过去了,要是闹出人命就不是四万两的问题了。” “是。” 赵师爷领命而去,在大门口把一个食盒交给江斯南,说这是许县令的心意,请官差快马追上巡抚大人,回京路上风餐露宿,这点肉干作为补给。 江斯南接过食盒,心头一紧,他不明白其中玄机,只好遵从崔一渡的交代,拿着盒子离开了这里。 许松槐得知崔巡抚的侍从拿了东西走人,一身轻松,哼起了小曲,之后又痛呼这次才得三万两,没捂热就送出去了,还倒贴一万,自己为何如此倒霉。 第76章 骗亦有方:非常之道 江斯南来到远郊密林,崔一渡和黄大霞已经在那里等他。当他打开食盒,在底格发现厚厚的银票时,立马傻了眼。 “老崔,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县令给的东西要拿回来,原来你都知道?” “这是那个县令在破财免灾,他用几万两银子救他的乌纱帽。”崔一渡语气平和,对这样的手段早已司空见惯。 “你打算怎么办?”江斯南审视着崔一渡。 “你这个孩子真是傻,有钱不要啊?”黄大霞笑道。 江斯南明白过来,气愤不已:“原来你们是用朝廷的文书去敲诈那个县官!传诰上不是要让他进京自首吗,如果我们拿了这笔钱,那个县官会怎么说,那些百姓怎么办?”江斯南越说越激动,眼睛都红了。 崔一渡明白过来,这孩子误会大了。 “小江,那传诰是假的,朝廷根本没有通知许县令去吏部自首。”崔一渡立刻解释。 “假的?这位黄大侠不是朝廷的暗探吗?”江斯南诧异得不知所措。 黄大霞哈哈大笑起来,“此大霞非彼大侠,大黄庄听说过吗,最好的手艺人就是我金佛手黄大霞。要说造假货,大舜国里我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江斯南愣住,心中五味杂陈,“造假高手?” 崔一渡凛了凛神色,“我们造了一份假的传诰,就是要许县令把百姓的银子吐出来,现在有了银子,就可以解救他们。” 江斯南不依不饶:“那贪官应该被治罪,光拿出银子怎么行?” 黄大霞说道:“你这娃不懂,倘若真的把那个贪官告上去,官官相护谈何容易,就算真的有青天大老爷出来为民申冤,那贪官必定想尽办法阻碍。这场官司没个一年半载打不完,到时候那些百姓早就饿死了,他们尽快拿到银子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道,要学会变通,才能把损失降到最小,不是吗?”崔一渡发觉自己又忍不住教育小朋友了。 江斯南沉默许久,终于笑了,“我终究不是你们这两个骗子的对手,把我玩得团团转。”说着还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崔一渡。 “哈哈哈!” “哈哈哈!” 夜深人静,温泉村废墟前的每家百姓收到一个蒙面飞侠扔来的布袋,里面有三百两银票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巡抚赠银,不可外传,如有违者,如数取回。 百姓纷纷感激涕零,之后举家迁往外地。那个许县令在提心吊胆几个月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暗自庆幸四万银子花得值,这个崔巡抚比周府尹要好应付,至少没这么贪。当然这是崔一渡等人离开温泉县之后的事情了。 三人骑马在平坦的官道上缓缓前行,江斯南心中感慨万千。离家出来闯荡江湖大半年,他没有混出什么名堂,目标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他曾经很迷茫,但是经历了温泉村这一幕,他觉得这些目标也并非那么重要了。他看着崔一渡和黄大霞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敬意。 或许,真正的侠义不在于名头,而在于能为百姓做些什么。他暗自发誓,今后要走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随遇而安不强求,问心无愧守初心。 崔一渡告诉江斯南和黄大霞,金葵州将要举行二月二商博会,全国的富商云集此地,他觉得这是个发财的机会。 崔一渡现在的目标是进军豪门贵户,遇到几个需要看风水做法事的大客户,就能豪赚一笔,倘若这些人里面有喜欢读传记的,他顺便再推销自己的著作。 黄大侠也说要去金葵州,他在那里开了一间手工艺坊,专门为有钱人定做贵重物品。 他们都有自己的目标,我呢?比武没人理,查案无头绪,我该去哪里?江斯南心情沉重,一路上默默无言,唯有马蹄声敲击心弦。 车到山前必有路,自己也到金葵州看看吧。江斯南想,能和老崔同行,何尝不是一件快事。 三人赶了半天路已是饥肠辘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们只好下马在路边休息。崔一渡从包袱里取出烧饼和肉干,分给江斯南和黄大霞,三人边吃边聊。 一路马队疾驰而过,尘土飞扬,把他们手中的烧饼都染成了黄色。江斯南看着远去的马队,抱怨道:“嚣张!” 马队跑出百来丈竟折返回来,八九个骑士勒马停在他们面前,领头者打量着三人,阴阳怪气地说道:“臭小子,臭道士,冤家路窄啊。” 江斯南抬头一看,认出领头者是威来县鬼市的那个兽斗场老板,“仇野?” “嘿嘿,正是你老爷!” 江斯南立马扔掉干粮,拔出朔星宝剑准备开打。崔一渡和黄大霞也迅速起身。 仇野和他的手下纷纷跳下马,成半包围状向着崔一渡等人逼近。 黄大霞说道:“这位大爷,我和他们不熟,你们慢慢聊,我家里人等我回去洗衣做饭,告辞。”说着转身就跑。 黄大霞虽然胖如球,但球的特点就是滚得快。只见他两条短腿如同风火轮高速旋转,尘土飞扬中,圆滚滚的肉球竟瞬间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外。 “这胖子是谁?比我的轻功还快?”仇野愣了一下,随即冷笑道,“瞧瞧你们的朋友,真够仗义的,哈哈哈!” 江斯南看着黄大霞消失的方向,气得脸都黑了。 仇野眼神阴鸷,步步紧逼,“那日你们砸了我的生意,抢走我的摇钱树,这笔账怎么算?” “少废话。”江斯南把崔一渡护在身后,和这帮打手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剑光闪烁,拳脚相加,仇野的手下虽多,却难以近身。江斯南身手敏捷,剑法凌厉,逐渐得势,仇野等人步步后退。 “小江注意左边。”崔一渡着急地喊道。 江斯南眼疾手快,一剑横扫,左边的打手应声倒地。 仇野见状,怒吼一声,挥刀直取江斯南。江斯南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向仇野肋下。仇野急忙后退,刀剑相碰,火花四溅。 江斯南趁机欺身而上,剑尖直指仇野咽喉。仇野狼狈躲闪,刀法渐乱。他看到崔一渡在一旁,迅速避开江斯南的剑招,猛地扑向了崔一渡。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他。”仇野的刀架在崔一渡脖子上。 第77章 骗亦有方:有话好好说 江斯南立刻停了下来,剑尖微颤。 崔一渡举起双手:“仇老板,有话好好说,小江你们别打了,和为贵,和为贵。” 仇野一脸得意,刀刃紧贴崔一渡的皮肤,气氛骤然紧张。“小子,把剑放下,咱们好好谈谈。” 江斯南看着前面还立着五个打手,心中权衡再三,缓缓放下宝剑,冷声道:“你想怎样?” 仇野狞笑,“简单,赔我损失,十万银!” “你当我是行走的钱柜,我哪有这么多钱?”江斯南气不打一处来。 仇野冷哼一声,“没有钱就回家拿,凑够了来换人。” 江斯南咬紧牙关,“我回家一来二去费时间,我把宝剑给你做抵押,这剑足够十万银。” 仇野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上下打量着宝剑,嘴角勾起,“剑是好剑,不过我更喜欢银子。” 崔一渡急道:“仇老板,你看这个孩子,他敢回家拿钱吗?他是偷跑出来玩的,要是回家拿钱,他爹娘不打断他的腿才怪,再说他家里也未必有这么多银子。别为难他了,我有宝贝抵给你如何?” 仇野眉头一挑,“哦?什么宝贝?” “是一幅神秘地图,我觉得可能是藏宝图。” “藏宝图?”仇野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露出怀疑,“什么藏宝图,你一个穷道士能有藏宝图,别蒙我。” “几个月前我因为牢狱之灾,在衙门的班房里遇到了一个绿眼睛的怪人,是他给我的。” “绿眼睛的怪人……”仇野眉头紧锁,他忽地想起,“莫非是妖猫谷枫?” “什么猫我不知道,那个怪人说这张地图是他的催命符,他因此被官府天南地北追捕,他在牢里吃不饱,就用这地图和我交换了点吃的。”崔一渡不紧不慢地说道。 仇野笑道:“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没人能抓住谷枫,他怎么会在大牢里,还把地图给了你,谁不想要宝藏啊。” 崔一渡继续胡诌:“那个人说他躲累了,就花了点银子到衙门班房里面住几日,刑狱司的人找不到他,这叫‘灯下黑’。他说自己有的是钱,一辈子花不完,现在却因为一张看不懂的地图,在外面被官府追得像丧家犬,不能过正常的日子,不划算。 “仇老板,你不信可以,但他确实把地图和我换了吃的。我也看不懂,更不敢去寻宝藏,那些说书的不是常讲,宝藏里面都会有机关,我手无缚鸡之力,哪里敢去啊。我这就取出来给你看看,你喜欢就拿去。”崔一渡觉得自己的话越来越有说服力,仇野的眼神开始动摇。 “你别跟我耍花样。”仇野放下架在崔一渡脖子上的刀。他也听闻官府正在通缉谷枫,那人神出鬼没,行事风格怪异,手中珍宝无数,也许真如崔一渡说的那样,谷枫更在意自由。 “不敢不敢。”崔一渡缓步朝马匹走去,仇野紧跟着上前。 崔一渡从马身上挂着的书笈里面摸了几下,掏出那把匕首。 “你要干什么?”仇野把刀举起,眼神警惕。 崔一渡苦笑,“别误会,我只是用它给你取地图。” 崔一渡慢慢悠悠解下自己的布腰带,用刀尖挑开上面的线,一刀一刀,小心翼翼,无比专注。 仇野紧盯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又是烦躁又是期待。江斯南见状,也朝崔一渡靠近。 崔一渡把匕首收起来,轻轻撕开腰带,里面露出一张卷起来的泛黄的羊皮。他把羊皮抽出来,捏成一团迅速朝空中抛了出去:“小江,接着!” 江斯南腾空起跳,把羊皮稳稳接住,仇野大骂一声,冲上去和江斯南又打了起来。崔一渡趁机爬到马背上,巴掌猛拍马臀,马儿嘶鸣,一溜烟跑到了二十丈开外。 崔一渡回首,见仇野与江斯南打得难解难分,他大喊:“小江,地图换人命,值得,别打了。” 江斯南把地图扔给仇野,说道:“你我之间的账清了,若今后再纠缠,我就杀了你。”说着几步跨到马上,策马向崔一渡追去。 仇野拿着地图看了又看,激动不已:“就是这个,没错,哈哈哈!” …… 江斯南追上崔一渡,二人快马加鞭赶路。天色黑了下来,他俩找到一间废旧寺庙过夜。 这寺庙不大,七八间屋子,到处布满蜘蛛网,寒风从屋顶的漏洞里呼呼往下钻。 崔一渡安顿好马匹就往大殿过来,江斯南已经升起一堆火。崔一渡从包袱里面取出半只烧鸡和一张毯子,转身就往外走。 “老崔,你去干吗?” “刚才进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边的屋子里有一只野猫,又瘦又冻,怪可怜的,我给它拿点吃的。” 江斯南笑道:“你可真是好心,送烧鸡还送毯子,我都没有这个待遇。” “那是只母猫,它可能还有一窝小崽子,这毯子让它叼回洞里搭窝也好。” “去吧。” 不多时崔一渡便回来,坐在篝火边烤火。江斯南啃着干粮,想起下午遇到仇野之事,好奇地问道:“老崔,你那个藏宝图是怎么回事?” 崔一渡把手中的柴火轻轻放到火堆上,“我也不知这地图是什么图,那个仇野是贪财之人,就骗他说是藏宝图,反正不是我的东西,用来换一线生机未尝不可。再说那地图若真是藏宝图,必定会惹来祸端,幸好我及时甩给了仇野,今后贼人自然找他去。” 崔一渡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记挂着谷枫的安危,不知此人现在何处。对谷枫而言,贡品事小,地图才是致命的,崔一渡希望那些人能转移目标,放过谷枫。 江斯南点头,“仇野说什么猫妖,是什么东西?” “是妖猫,真名叫谷枫,大舜国首屈一指的神偷。” “这么了得,要做就做行业第一,哪怕是做贼也一样,带劲!”江斯南看着崔一渡若有所思,他凑过身来,“老崔,你真不简单,认识的人不是贼祖宗就是造假高手,物以类聚,当然少不了你这个大骗子,哈哈哈。” 崔一渡正色道:“我可是得道的术士,正人君子一个,盗亦有道,骗亦有方。我对付坏人不是骗,是谋略,有区别的。” 江斯南撇撇嘴,“什么骗术谋略,我看都一样,用满肚子坏水把人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那个谷枫必定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不然怎么会把地图给你,给我说说他的事迹呗。” “你听着就行,可别跟着学坏了。”崔一渡知道江斯南不好糊弄。 “本少侠走的是正道,怎么会学坏?快讲吧。” 火堆旁,崔一渡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侃侃讲起谷枫的往事:“谷枫是我的旧友,他长我两三岁,我认识他那年,他还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毛贼,差点被人打死……” 江斯南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插问几句,火光映照下,两人相谈甚欢,仿佛在这荒凉古寺中,找到了久违的温暖与默契。 第78章 骗亦有方:女镖师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崔一渡警觉地竖起耳朵,江斯南也停止了说话,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起身走向门口。 江斯南打开门,只见一个女子和几个男子站在门外,女子抱拳行礼,“这位公子,我等是海天镖局的镖师,路过这里,请借宿一宿。” 海天镖局?江斯南心头一紧,把他们打量一番,“这里是荒废的寺庙,我也是借宿的,你们进来吧。” 女子道谢后带着其他人和马车缓缓驶入寺庙,卸下行李,开始忙碌起来。 几人在偏殿升起了篝火,江斯南听到众人称呼这女子是掌门。江斯南一直想探查海天镖局凶杀案,他前段时间跑到小镜州,海天镖局里面除了几个下人,掌门和其他镖师都外出运镖了。他没问出什么名堂,只好在江湖上到处游走。 现在苦主在眼前,江斯南岂能不激动。 江斯南抱着一捆木柴走出去,他朝崔一顿使了个眼色,崔一渡犹豫着。江斯南急切地挥着手示意,崔一渡经不住江斯南的催促,终于跟了过去。 女子见门口站着两个人,问道:“请问两位有何事?” 江斯南把木柴放到女子面前,“我给你们送些柴火,你那些不够。” 女子目光扫过两人,起身说道:“多谢公子,这荒野之地,难得遇见热心人。” 江斯南趁机搭话:“我叫江斯南,这位是崔一渡先生,姑娘是海天镖局的掌门?” 女子神色微变,却仍从容回应:“正是。我叫柳轻絮,这些是我的师弟。” “柳如海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父亲,不过……”柳轻絮声音开始颤抖,眼中尽是悲伤。 江斯南心情跟着沉了下来,“我听闻了你们的事,这几个月我一直在留心,希望能帮你们找到线索。” 柳轻絮诧异地望着江斯南,“公子何以要帮我们找线索?” “海天镖局是江湖最有名头的镖局,有能耐,有原则,从不帮坏人运镖,我很佩服。我也希望官府尽快抓到杀人凶手,还逝者公道。” 这个镖局和江家有多年生意往来,如今镖局一家十来人被害,江斯南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柳轻絮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低声道:“多谢江公子,只是官府追查了这么久,毫无进展。镖局现在只剩下我和这四个师弟,一家人要生活,我们也只能继续走镖,顺便查找线索。” 崔一渡看着这个女子,不禁心生敬意。她在家门遇难后勇挑重担,那种坚毅和冷静,是很多男子都无法比拟的。 江斯南觉得胸口沉痛,“柳姑娘可愿意告诉我,你家到底遇到何事要受到如此迫害?” 柳轻絮沉思片刻,缓缓说道:“九个多月前,一个书生模样的人来访,声称有一个重要的东西需要紧急押送到筝城金石堡孙琅处。他带来的是一个彩色玉雕盒子,叫作彩玲珑。那盒子制作精巧,盒内似乎藏有玄机。 “父亲说需要检验盒子里面的东西才能押运。那人用钥匙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张羊皮在父亲面前晃了一眼,父亲和我都没看清楚羊皮上画的是什么,他就装进盒子锁了起来。 “他说这羊皮很珍贵,彩玲珑盒子的钥匙只能使用一次,之后只有接货人孙琅使用密码才能打开盒子,倘若用工具开锁,彩玲珑就会引发自毁装置。那人给出的酬金很高,让我们务必小心押送。 “父亲派出了镖局里武功最好、最有押镖经验的五个弟子一起护送彩玲珑,谁知他们出发半个月后就没了音讯。 “那个来托镖的人半夜找上门来,说对方没有收到彩玲珑,他冤枉我们镖局的弟子携彩玲珑私逃,不容分说,带着一帮高手把父亲和其他门人杀害了。之后他们销声匿迹,没人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柳轻絮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哽咽:“当时我和这四个师弟外出运其他的镖,幸免于难,回来时已是一片惨状。我们多方打听,都不知道那个托镖的书生是什么来路,也许他是易了容的。 “事发后,我去筝城金石堡找孙琅,可那人在三年前就举家搬离了,那里只有一座空荡荡的旧宅子。 “三个月后,官府在威来县密林发现运送彩玲珑的三个弟子被害,我师哥吴冬和师弟明岳失踪至今,生死未卜,官府追查数月没有线索。” 江斯南问:“可有再仔细追查那个所谓的接镖人?” “后来刑狱司查到孙琅搬到了临襄,他对托镖和接镖之事一无所知。我们追查到临襄孙琅的府宅,孙琅也说对此事不知情,而那个托镖的书生似乎人间蒸发了。” 崔一渡沉思片刻,“孙琅可能只是个幌子,那书生似乎预料到一切,包括你们的追查和官府的介入。” 柳轻絮点头赞同:“是的,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张羊皮上的内容,但那仅仅是一晃而过的模糊记忆。若能找回羊皮,查案就容易了。” “此事看来颇为蹊跷,那书生的目的或许并不单纯。”江斯南眉头紧锁,思索片刻后说道:“得查清那羊皮上究竟画了些什么,还要找到失踪的那两个镖师,才能把谜团解开。” “我担心吴师哥和明师弟也遇害了,他们甚至被埋在哪里都不知道。”柳轻絮和其他师弟皆抹着眼泪。 气氛凝重而悲愤。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他发现这小子稳重了很多,分析起问题来头头是道。他想起在青峰寨听到的那个惊骇的传闻,这两个师兄弟里面必有一人是凶手。只是这听来的传闻未经证实,他只告诉了沈沉雁。崔一渡外出多时,消息不通,他不知道沈沉雁追查到了什么地步。 崔一渡想到这只是道听途说,没有头绪和证据,所以不能告诉柳轻絮,以免引起他们更大的伤痛。 一切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江斯南和崔一渡只能静静聆听,黯然神伤。 柳轻絮拭去泪水,说道:“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到真相,为父亲和师兄弟们报仇。” 江斯南点头,语气沉重:“我会留意江湖上的动静,如果有什么线索,就立刻通知你。” 第二日刚天亮,柳轻絮便带着她的镖队出发了。 离金葵州还有一日路程,江斯南骑着马却飞奔不起来,崔一渡知道他的心事,也放缓了速度,二人慢步前行。 江斯南低声叹道:“老崔,你说江湖这么大,我们总能遇到不想遇到的人。要说江湖小,又偏偏找不到想找的人。” 崔一渡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该来的,跑不掉;该走的,留不住。” 第79章 骗亦有方:克星1 还有几日才是二月二龙抬头,金葵州已经热闹非凡。大街上车马如梭,街头巷尾张灯结彩,百姓们忙碌筹备,期盼龙神赐福。 商博会临近,各家客栈早已客满,江斯南和崔一渡找到第五家客栈时,终于有空房。二人入住后便打算到外面逛逛。 江斯南刚走出二楼房门,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脸色大变,对着崔一渡低声说道:“老崔,我有点事情要处理,你先去街上看看,我随后就来。” 还没等崔一渡反应过来,江斯南已经从过道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崔一渡无奈摇头,心想,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和阎王爷都敢斗一斗,今日估计是遇到克星了。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两个随从缓缓上楼,那妇人眉宇间透着一股威严,目光扫过崔一渡时,微微一顿,然后继续上楼。 崔一渡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妇人面熟。对,她是江斯南的母亲奚白羽,奚家曾在江湖上颇有名望。 崔一渡忙低头避过目光,心中暗自思忖,江家是大舜国首富,奚白羽作为江家主母,必定是来参加商博会的。江斯南要是被母亲撞见,少不了又挨一番教训。 崔一渡一整天没遇到江斯南,到了晚上也不见那小子回来,估计是躲在哪个角落避奚白羽了。他倒不担心江斯南的安危,决定第二天就离开这家客栈。 这家福祥客栈是不能住了,江斯南见到母亲就胆怯。他知道自己私自离家让家人担忧,又憋着一肚子窝囊气不愿意草草回去。时间拖久了,索性把对家人的愧疚深藏起来,化作对江湖的执着。 江斯南出来匆匆,没来得及想好要躲到哪里,崔一渡自然很难找到他。他另外找了一家客栈待了一天,盘算着等母亲离开了那家客栈就回去找崔一渡。 第二天下午,江斯南实在无聊,忍不住往大街上溜达。他徘徊在繁华的市集,耳边是喧嚣的人声,心中矛盾重重。 江斯南无意间目睹了一个令人心痛的场景:一位身着孝服的年轻姑娘孤零零地跪在人潮涌动的街边,手中高高举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哀求,仿佛在无声地向过往的行人诉说着她的悲惨遭遇。 几个行人围着小姑娘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江斯南的眼睛被这一幕深深吸引,他定睛细看,突然间,他认出了这个女子——她不就是之前在石坊镇偷走了他钱袋子的那个小姑娘吗? 一瞬间,江斯南的怒火被点燃,他意识到这个姑娘其实是一个骗子,今天不过是再次施展骗人的伎俩。 江斯南走到小姑娘面前,厉声说道:“还骗人,几百两银子还不够安葬吗?” 小姑娘抬起头,她认得眼前这个公子,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公子,我并非有意欺骗,确实因为家贫如洗,我只想多挣钱养父亲。” “你父亲?原来你父亲也是骗子!”江斯南明白过来更加愤怒,自己当初那么热心助人,竟然被当傻子一样骗。 那日追这个小姑娘钻进了乱七八糟的胡同,后来在那里又遇到一帮贼人,险些丢了性命,还遭了不少罪。 江斯南越想越气恼,横眉冷眼,牙齿咬得格格响。 小姑娘吓得不轻,边说边跑,试图甩开江斯南。 江斯南紧追不舍:“既然如此,跟我去见官。”说着拉着小姑娘的袖子。 小姑娘挣扎着哭喊:“我错了,公子放了我吧。”江斯南心中一软,却仍坚持要将她送去官府。 小姑娘的袖子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她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大喊:“非礼啊,非礼啊。这小子光天化日之下非礼良家女子啦,大家快来救人啊!” 周围人群闻声纷纷围拢过来,神情各异,议论纷纷。 “这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真的把小姑娘的袖子撕了。” “把这个小子抓起来送官府。” 江斯南愣住,他顿时陷入尴尬,“别听她胡说,她是骗人!” “谁是骗子,你才是,还是臭流氓!”小姑娘哭得泪眼婆娑,楚楚可怜,让众人更加相信她的说辞。 “我……”江斯南急得面红耳赤,百口莫辩。他觉得真是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何况这个女子还是骗子和小偷,再加上泼妇骂街的架势,简直让他头昏脑涨却又无可奈何。 “放手吧!”一个威严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江斯南转身望去,只见奚白羽神情严肃地盯着他。 “娘……”江斯南顿时语塞,心中却有一丝委屈,这才想起松开拉扯小姑娘袖子的手。 “你还是我的儿子吗,丢人,连一个小姑娘都搞不定。”奚白羽走上前白了江斯南一眼,然后打量着小姑娘,“我儿子打小就是个魔王,谁都拿他没办法,你可真厉害,叫什么名字,走,我请你吃饭!” “啊?” “啊?” 江斯南和小姑娘皆是愣住了。 奚白羽拉起小姑娘朝街心走去,江斯南杵在原地目瞪口呆。 “愣着干什么,还想跑?再跑我就不认你这个儿子了。” 江斯南无奈跟上,心中五味杂陈。奚白羽边走边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小姑娘偷瞄江斯南,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奚白羽带着小姑娘走进了一家成衣店,她给小丫头选了一身新衣,边挑边说:“这身怎么样,衬得你更水灵。” 小姑娘擦干净脸上的灰土,穿上新衣后真是脱胎换骨,连眼神都清澈了几分。 “还是个美人坯子,怎么就流落街头呢?”奚白羽叹了口气。 小姑娘低声说道:“我叫柏灵,谢谢夫人。” 奚白羽带着江斯南、柏灵和随从江允安来到一家酒楼,点了满桌佳肴。奚白羽发现柏灵礼数周到,举止得体,跟之前耍泼的样子判若两人。江斯南则是皱眉警惕,觉得柏灵分明是装的,担心母亲被她骗了。 柏灵轻声细语道:“夫人,您真是菩萨心肠。” “娘,其实她……”江斯南忍不住插嘴。 奚白羽瞪了他一眼:“闭嘴,我自有分寸。” 江斯南无奈低头,心中却愈发不安。 第80章 骗亦有方:克星2 柏灵趁机向奚白羽讲述自己的遭遇,她今年十四岁,老家在晒凤县,三岁丧母,跟着教书的父亲过日子。三年前父亲病亡,之后被大伯领养。大伯好赌,欠了不少银子,他们生活艰难,就出来带着柏灵行骗求生。 上次江斯南给了柏灵不少银子,她和大伯回到老家,打算用这些银子做点小生意。谁知大伯喝醉酒后失手将银子打翻,被债主发现,抢了个精光。大伯因此重病一场,最终撒手人寰。她无奈再次行骗,却遇上了江斯南。 柏灵泪光闪烁,声音哽咽:“如今我孤身一人,实在走投无路,请公子宽限我几年,我去做工挣钱赔你。” 柏灵说得声泪俱下,奚白羽听得动容,眼中流露出同情与怜爱。江斯南却仍心存疑虑,暗自观察她的神色。江允安在一旁默默观察,神情复杂。 奚白羽拍了拍柏灵的肩膀,“孩子,别哭了,你要是愿意,从今往后就跟着我,保你衣食无忧,还可以读书识字,学武功也成,如何?” 柏灵闻言,泪眼婆娑,跪地叩谢:“夫人再造之恩,柏灵没齿难忘!” 奚白羽扶起她,温柔笑道:“快起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江斯南见状,虽心有不甘,但也知母亲决定难违,只得默默接受,心想,这个女娃劣迹斑斑,今后得看紧了,免得她再骗人。 奚白羽说道:“丫头,我这个儿子就交给你了,今后你负责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是!”柏灵应声,偷偷瞄了江斯南一眼。 江斯南立刻愣住,心中暗自叫苦,赶跑一个麻烦,又来一个累赘。他瞥了柏灵一眼,心中盘算如何逃跑。 奚白羽凑过身子低声道:“又想跑了,是不是?” 江斯南尴尬一笑,“我不习惯姑娘伺候,从小到大都是一帮爷们在照顾我。” “所以就把你照顾成了小混球,胆子越来越大,一声不吭跑出去大半年,就来过一封信,你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娘?” 江斯南低头认错:“娘,孩儿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奚白羽冷哼一声,转向柏灵:“你可得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再胡来。” 柏灵点头应允,眼神坚定。 江斯南无奈叹气,心想这个柏灵比谭小河难对付多了,这回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江斯南想起谭小河和梅屹寒,问道:“娘,我给您送来的那个梅屹寒,他现在怎么样了,谭小河有教他武功吗?” “谭小河?”奚白羽踌躇着,“他啊,我让他忙其他的事了,没有工夫教那孩子。你别说,那个梅屹寒真是个狼崽子,天生的练武材料,悟性极高,什么武功一学就会,几日就融会贯通。江家的几个高手都教不动他了,我把他送到了寰宇门,请你大师伯教他功夫。” “太好了,以他的天赋,不出两三年就能成为高手。娘,您说我是不是慧眼识珠?” “是,儿子有怜悯之心,这是上天赐来的福。”奚白羽自豪地看着江斯南,眼中满是慈爱。 江斯南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心中对梅屹寒的未来充满期待。 吃完饭,江斯南独自走在街道前面,柏灵紧随其后,生怕把这个祖宗弄丢了。江斯南加快步子,柏灵也紧追不舍。 江斯南突然停下,转身无奈叹了口气,“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跑的。” 柏灵喘着气:“夫人吩咐,我不能有丝毫懈怠。” 江斯南苦笑,心想,好男不与女斗,我不能像欺负谭小河那样欺负一个小姑娘,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身影渐行渐远,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江允安在后面笑道:“夫人,少爷有克星了。” “哼,他以为赶跑了谭小河,我就拿他没办法,瞧着吧,这个丫头会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江允安点头,“姑娘照顾人自然会细致些,就希望少爷能收收性子,不要总想着比武扬名。” “他没什么机会。我的手书不是没有用,哪个门派敢和他比武,我就免除江家对他们的资助,还要把他们山门四周的土地全买下来盖坟场,让道士天天在那里做丧事,看他们还敢不敢对我儿子动手动脚。” 江允安忍笑,“希望少爷今后知道了不要心生抱怨。” “随便他怎么想,我就是不许他跟人比武……”奚白羽声音哽咽起来。 江允安轻声安慰:“夫人别难过。少爷长大了会理解的。” 奚白羽拭去眼角的泪水,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南儿就算怨恨我,我也要这么做。” 江允安默默点头,心中暗自佩服夫人的决断与坚韧。 江斯南与柏灵的身影已消失在转角,奚白羽的目光却依旧追随着,仿佛那转角后藏着无尽的希望与担忧。 江斯南众人回到福祥客栈,崔一渡留下一张字条已经离开了。江斯南展开字条,上面写着:慕澜赏莲,卧云听钟。 江斯南想,这个老崔太不够意思了,一个人跑到慕澜山上享受清静,也不等等我。他一个道士跑去和尚庙烧香拜佛,也不怕得罪道家祖师爷。 江斯南被母亲和柏灵盯得死死的,又出于对母亲的愧疚,他决定暂时安分下来陪陪母亲。 奚白羽带着江斯南参加了二月二的商博会,把江家最新研发的极品红茶“火云舞”推销了出去,反响热烈。各大茶商争相订购几个月后的春茶,江家声望再攀高峰。 江斯南看着这个能干的母亲,眼中闪过一丝敬佩。只是他对经商实在没兴趣,在商博会上无聊地晃荡了三日,整日没精打采。 江斯南本以为能在这里碰到崔一渡,岂料三日都没看到人影。他想,这个老崔不是想找有钱人算命看风水吗,为何不来商博会? 莫非他被老和尚缠住了,否则以他的性子,早该四处游荡了。哎呀,老和尚会不会怂恿老崔当和尚? 当道士的能改行当和尚吗?江斯南摇摇头,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他暗自盘算,等商博会结束就找机会溜出去,到卧云寺找老崔。 柏灵尽心照顾着江斯南,江斯南对她始终爱理不理。柏灵却毫不在意,依旧细心照料,仿佛早已习惯他的冷漠。 柏灵问奚白羽,少爷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奚白羽说不要理他,不就是手痒了,一副欠揍的样子。 柏灵轻笑,心中却泛起一丝担忧。江斯南眉头紧锁,眼睛不时望向远方的山峦。奚白羽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气,儿子大了不由娘。 奚白羽这两天得到一个消息,二月十五日是涅槃节,纪念释迦牟尼的日子,凡是给卧云寺庙捐赠香火达到一千两银子的,可以到舍利楼近距离参拜舍利子,然后听慧远方丈讲经。 江家慈善事业做得极好,奚白羽决定借此机会为江家积德,顺便让江斯南散散心。 江斯南听到母亲要带自己去卧云寺参拜舍利子,摆出一副委曲求全的样子:既然母亲想烧香拜佛,当儿子的自当陪伴就是了。 实则心中窃喜。 老崔,我来了,有趣的事情给我留一点,哈哈! 第81章 卧云寺的钟声:观棋听禅 慕澜山是大舜国最大的山脉,东西横亘二百里,南北跨越五十里,北方的风雪严寒与南方的温暖湿润被山脉隔绝开来。山顶积雪披峰,云雾缭绕。 最高峰呈现倒立的牛心状,九条瀑布冲破积雪,把山峰分割得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此峰因此得名“莲花峰”。卧云寺坐落于莲花峰下。 江斯南随着母亲等人拾级而上,边走边欣赏沿途的风景。钟声悠扬,穿云跨雾,溪水奔腾,涤荡心情。江斯南想,难怪老崔愿意赖在山上吃素。 到地方了,山上的绝美风景被破旧的寺庙拉垮。奚白羽说这寺庙打扫得很干净,有古朴之美。江斯南撇撇嘴,说和尚太懒,漫山遍野的大树都不好生利用,至少把快朽掉的庙门修葺一番,免得让香客们望而却步。 寺庙果然香火不旺,殿堂内只有零星几人跪拜。老僧们低头诵经,声音低沉而虔诚。江斯南注意到,尽管庙宇陈旧简陋,但每一尊佛像都被擦拭得熠熠生辉,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敬畏,也随着母亲一起合掌跪拜,心中默念祈福。 奚白羽找到住持慧觉大师,为寺庙捐香火五千两银子,向大师请教禅机。慧觉引着奚白羽和江斯南到禅房见方丈慧远大师。 慧远正和崔一渡下棋,棋盘上黑白分明,崔一渡落子如飞,抢占先机,慧远略显被动,却神情淡然。 慧觉烹茶招待奚白羽母子,众人坐下安静地观看二人下棋。茶香四溢,禅房内气氛宁静,棋子落盘声清晰可闻。 江斯南本是一个坐不住的人,无奈这种场合只好耐着性子。他目光停留在崔一渡身上,忽然发现此人如棋局,叫人捉摸不透,又似山间的清泉,让身处喧嚣中的自己能保持一分平静。 不知不觉,江斯南内心的烦躁消减了不少,他心中暗叹,或许这便是禅意。 崔一渡抬头,目光与江斯南相遇,微微一笑,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江斯南不禁粲然一笑,心中豁然开朗。 崔一渡赢了这局。慧远大师满意地收起棋子,“崔施主以三三、星、天元开局,布防精妙绝伦,老衲从未遇到这样的棋局,攻守无奈,输得心服口服。” “方丈昨日的九龙共舞之局,不也是让我猝不及防。所以,我便换了思路,尝试这样的开局。 “崔施主在困境中找机会,在挫折中找希望,虽险象环生,却也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其乐无穷,呵呵。” 江斯南倾听着崔一渡和慧远的交谈,望着棋盘,在脑中想象他俩对弈最精彩的时刻。 三三、星、天元、九龙共舞?倘若把棋局和剑招融入在一起,是不是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剑法,将攻守之道融会贯通。哈,我真是个天才! 他心中涌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冲动,仿佛已看到自己手持长剑,在山巅舞出一场风云变幻的剑术,把四面强敌魑魅魍魉杀得哭爹叫娘…… 哎,新招式好难,舞不下去了,剑招在脑中变得模糊,江斯南无奈地放下想象。 慧远看了看奚白羽和出神的江斯南,说道:“这两位施主可是来听禅的?” 奚白羽拉着江斯南站起来,躬身行礼,“慧远大师,观棋如听禅,我和犬子江斯南受教了。” 江斯南看着母亲,有些诧异。没想到母亲如此了解自己,自己确实受教,只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 奚白羽看了江斯南一眼,心想,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当然最懂,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说不定心性都会改,别整日惦记着打打杀杀。 慧远大师点头,目光深邃,“棋局如禅,心静佛现。江施主若能领会,定能勘破烦恼,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原来方丈也知道自己的心思,真是高僧。江斯南若有所思,茶香与禅意交织,心中少了烦躁,却多了痒痒。 …… 奚白羽打发江允安和柏灵回金葵州,她打算带着江斯南在寺庙多住几日,等到涅槃节参拜了舍利子再离开。 江斯南心情大好,向母亲引荐了崔一渡:“娘,这是我朋友崔一渡,他是一个修道之人,是正统的道长。” 崔一渡很高兴,江斯南终于认可崔一渡的职业,不再把他当假道士真骗子。 “哦?修道之人,难得。”奚白羽打量着温文尔雅的崔一渡,“崔道长,我们以前可曾见过?” “江夫人应该没有见过我,但是我在南莞的募捐大会上见过夫人,夫人为遭灾百姓慷慨解囊的豪迈之举仍历历在目。”崔一渡行了一礼,温和地说道。 江夫人微笑点头,“原来如此,崔道长的善举也令人钦佩。” 崔一渡有点尴尬,因为那时候他不是去捐款,而是去排队领救济钱粮。“我只是做了几场法事超度亡魂,略尽绵薄之力,岂敢与夫人相提并论。” 奚白羽却认真说道:“无论何事,心诚则灵。崔道长的心意,佛祖定会感知。” 江斯南心中暗笑,这两个人客套起来还真有点肉麻,母亲可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客气过。他实在不想再待在屋里,说道:“娘,我和崔道长有点事,我们先出去了。”说完拉着崔一渡就走。 “去吧,别跑远了。”奚白羽微微颔首,目送两人离去,心想,儿子就应该跟读书人交往,收收野马性子。这个崔一渡有教养,言谈间透着智慧,可以当南儿的良师益友。 …… 夕阳照在莲花峰顶的积雪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山脚的一块碧蓝潭水映着远处金色的莲花飞瀑,加上二人绰绰身影,如梦如幻。 “老崔,我说你怎么不下山找我,原来是被方丈留着下棋,你可知这几日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你过得不好吗?我看你红光满面,养得不错。” “我在坐牢,被两个女人当囚犯一样看着,你说难受不难受?”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才不是呢。我娘收留了一个小丫头,那丫头可精了,每日防我比防贼还紧,要不是怕我娘伤心,我早打晕她跑了。” “呵呵呵,嘴硬的家伙。” “你在这里除了日日下棋,还干什么,这么舍不得走?” “我喜欢吃这里的豆腐呀。” “啊?” “豆子是方丈亲自种的,用甘甜的山泉水磨制,做出的豆腐细腻爽滑,入口即化,回味无穷。每日一盘,胜过山珍海味。” “这么好,那我也要吃豆腐。”江斯南吞了吞口水,朝着眼前的深潭大声喊:“我——要——吃——豆——腐!” 喊声回荡在山谷间,惊起一群飞鸟。只见平静的潭面泛起涟漪,哗哗哗,波澜越来越大的,不断朝岸边涌过来。 “什么情况,水里有妖怪?”江斯南瞪大眼睛,紧张地握住腰间长剑。 第82章 卧云寺的钟声:极品风水 “这是一潭鸣泉,此潭名叫蟠龙吟。”一个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江斯南和崔一渡转身,一个青年款步而来。 “周公子。”崔一渡微微一笑打招呼。 “崔先生。”青年抱拳还礼。 江斯南抱拳道:“我叫江斯南,是刚来的香客。” “在下周倜之,跟你们一样也是香客,这里风景不错,我也很喜欢。” 江斯南打量着周倜之,此人身材魁梧,气息沉稳,眼神有力,显然是个习武之人。他衣衫朴素,头上却插着一根精致的小金簪。 江斯南定睛一看,金簪是围成一圈的九连环造型。这九连环簪子倒是罕见,江斯南暗自赞叹工匠的手艺。 周倜之看了江斯南一眼,轻声道:“此泉灵性十足,遇到外界较大的声响,泉水就会沸腾。倘若卧云寺钟声敲响,那一潭水就会涌出堤岸,沿着溪流奔腾而下,场面颇为壮观。”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景象,沸腾的泉水,跟烧开的水一样,真是神奇!”江斯南憧憬着,“卧云寺何时敲钟?” “药石会敲钟。” “药石?” “‘药石’就是僧人晚膳的称呼。”周倜之说道,“寺庙其他两餐叫‘早斋’和‘过堂’,每次用餐会鸣斋钟,遇到要紧的事情会鸣梵钟,每逢法会或者通告佛事会鸣唤钟。钟声就是寺庙通报信息的重要手段。每当钟声起,这鸣泉就起反应。” “没想到周公子对佛家之事如此了解。”崔一渡点头称赞。 “那这鸣泉一日之中岂不翻腾多次?有趣,真有趣!”江斯南两眼冒光。 周倜之不语,望着远处莲花峰负手而立。 江斯南望着鸣泉远处,想象着鸣钟时的景象。“真想看看那泉水奔腾而出的模样。” “快了,还有半个时辰就是药石时间。”崔一渡说道,“今晚有豆腐哦,呵呵。” 江斯南一怔,反应过来后继续大喊:“我——要——吃——豆——腐!” 潭水再度泛起波浪,回应着江斯南的呼唤和三人的笑容。 此时,潭边不远处的草丛里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是一阵咳嗽声。一把铁锹“咣当”从茂密的草丛里被抛了出来。 周倜之警觉喊道:“什么人,出来!” 三人迅速上前,只见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的中年男人坐在草丛中的长方形坑里,那坑显然是他挖的,犹如墓穴一般。 男人一边拍身上的泥土,一边喘着气,“娘啊,太闷了,差点起不来了。” 周倜之用剑鞘指着,“你什么人,坐在这里干什么?” 男人吓了一跳,赶紧把头抱住,“别动手,我是在埋自己,找找感觉?” “什么意思?”三个人都觉得奇怪。 男人从坑里爬出来,说道:“我告诉你,这片山脉风水特别好。你们看远处那山峰,那瀑布,这叫‘九龙罩玉莲’,山脚是全天下最好的墓地,适合葬女人。 “与莲花峰遥遥相对的这边,就是我们脚下,也是龙脉所在。这里山脉走势如真龙盘旋,前有流水,后有屏障,形成‘前朱雀后玄武’的格局,最适合葬男人。这是秘密,不要告诉他人哦。”这个男人一边说一边神秘兮兮地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见。 江斯南心想,不要告诉他人的意思就是更多的人会知道,蠢货。他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说法倒新鲜,难不成你是风水先生?” 男人得意地点头:“非也,非也,只是我喜欢研究风水,研究了半辈子,这可是我的独门见解。倘若我死后埋在这附近,下辈子投胎说不定投到帝王家,我的后代也会福泽不断。” 男人眼中闪烁着狂热,继续说道:“你们若不信,可以去问问金葵州的张天师。” 崔一渡是吃这行饭的,他自然知道这里的风水格局。只是眼前之人实在滑稽,竟然活埋自己,莫非死了葬在这里要比好好活着强? 江斯南也是乐了,“你这个人这么想死,要不要我送你一程,好让你早点投胎当皇帝。哈哈哈!”说着拔出剑吓唬这个人。 “少侠饶命,有话好好说。我不是真的想死,我是在体验墓穴,等过几十年真的死了就来这里埋。” “你叫什么,干什么的,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说!”周倜之喝道。 “我叫陈聪明,是芦海的商人,我捐了一千两银子来卧云寺参加涅槃节,拜舍利子。张天师告诉我这个地方风水是极品,神龙所在,让我来买一块墓地,今后我死了好在这里落葬。 “谁知无论我出多少银子,住持都不同意,我只好偷偷挖坑过过瘾,享受一下龙穴的待遇。拜托各位大侠不要告诉住持,否则他会赶我下山。”陈聪明边说边作揖,然后擦着身上的泥土,腰间挂着的紫玉佩通透发光。 好一个钱多人傻的蠢货,江斯南觉得此人有意思,打趣道:“不愧是陈聪明,真聪明啊,提前享受了龙穴,这可是皇帝的待遇,你猜猜倘若皇帝知道了,他会赐你全尸还是凌迟?” “啊?”陈聪明脸色煞白,结结巴巴说道:“少侠莫开玩笑,我这小命可经不起折腾。” 周倜之冷笑一声,“你这般迷信风水,倒不如多行善事,积德造福。” 崔一渡点头:“风水虽好,命里没有也是枉然。” 陈聪明愣了愣,苦笑道:“几位大侠教训的是,我不敢了。” 江斯南收剑入鞘,“罢了,今日放你一马,但若再胡闹,就抓你见住持,让他送你去吃免费皇粮。” 陈聪明连声应是,忙不迭地逃离现场,他跑出去几丈折返回来拿铁锹,“这东西得还回去。” 江斯南看着他的背影,摇头笑道:“鬼迷心窍。” 洪亮的钟声穿过茂林传到了鸣泉这边,这钟声没了往日的宁静,取而代之的是急促,让人心生不安。 “卧云寺晚斋的钟声是这样的?”江斯南问。 “大雄宝殿出事了,走!”崔一渡神色一凛,迈开大步朝钟声传来的方向疾走。江斯南和周倜之紧随其后,三人如同离弦之箭般穿越林间小径。 身后的鸣泉沸腾起来,大量的潭水冲出堤岸,哗哗啦啦奔腾泻往山下。江斯南回头望了一眼,已无心流连赏景,便加快步伐跟着崔一渡。 他们三人疾行来到大雄宝殿前,只见僧众紧握长棍列阵,慧觉住持手提禅杖,怒目而视。一旁,七个身着奇装异服的人正与僧侣对峙,手中兵器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第83章 卧云寺的钟声:大师赠秘籍 佛像的庄严与来人的嚣张俨然对比鲜明,大殿门口气氛剑拔弩张。 慧觉厉声道:“我佛慈悲,不跟小鬼一般见识,但尔等擅闯佛门,扰我清修,打伤弟子,你可知罪?” 一红胡子男人说道:“弘忍和尚打伤了人,我们的,他要付出很重……代价,你们把人交出来,我治罪……抓回游敕国,你们拿庙里最好的武功来赔,这是我们王子殿下哈耶涂,他的……是大仁大义,可以饶了和尚命。” 这是外族人,一口蹩脚的大舜话说得,让众人听着很难受,江斯南甚至很想给他嘴上来一拳,好把结巴打顺溜。 慧觉说道:“弘忍不在寺中,仅凭你们一面之词,如何能定他罪责?尔等若再无理取闹,休怪我佛门弟子不客气。你们的人若有伤,我寺愿以医药相待,但绝不容尔等玷污圣地。” 红胡子冷哼一声,眼神阴鸷,“这样,我们就给你……颜色瞧!” 这群游敕国人挥舞长刀,直冲僧阵,刀光如雪,气势汹汹。 僧众齐声念佛,罗汉阵起,长棍舞动,严密防守。 双方瞬间交织在一起,兵器碰撞声、呼喝声此起彼伏,大殿前香灰飞扬,战况激烈。 红胡子男人挥刀直取慧觉,刀锋凌厉,慧觉禅杖横扫,金铁交鸣,火花四溅。那红胡子武功高强,招招狠辣,慧觉虽以禅杖相抗,却渐显吃力。 这群不速之客皆是绝顶高手,不多时,罗汉阵破绽频现,僧众接连受伤。 周倜之和江斯南对视一眼,有默契地跳入战团,周倜之剑出如风,截住一旁敌手,江斯南银剑翻飞,护住僧众。 “给我狠狠教训这帮和尚,打死了本王子有赏。”哈耶涂狂妄大笑,说着只有他们自己才听得懂的游敕语言,“你们这些吃素的哪里有力气打得过我们吃肉的,快打,又有和尚倒下了,哈哈哈!” 崔一渡退到几丈开外的石狮后面,凝神观察战局。游敕国王子为何跑到大舜来挑衅,这群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有备而来绝非偶然。 慧觉禅杖被红胡子的大刀震倒在地上,慧觉勉强稳住身形,猝不及防之时,刀锋已至咽喉,慧觉侧身躲过,胸口却被狠狠击了一掌。 慧觉口吐鲜血,身体被抛出数丈远,重重摔落,慧远方丈飞身而来接住慧觉,把他轻放到地面。 慧远说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咄咄逼人,佛门虽慈悲,亦不容欺凌。今日若不收敛,速速离去,必将自食其果。” 红胡子用游敕语言说道:“王子殿下,此人就是方丈,抓住他,让他交出易筋经。” 哈耶涂说道:“听说大舜国每家寺庙的方丈都很厉害,这个老和尚气度非凡,一看就是内力高强的那种,想必是练了易筋经,你们给我把经书抢过来,不给就杀了他们。” 慧远从对方嘴里听出了“易筋经”的语音,冷声道:“易筋经乃佛门至宝,岂能落入尔等手中!” 崔一渡一惊,易筋经是佛门武学秘籍,外界并不知道收藏在哪座寺庙。楚台矶曾告诉他易筋经在伏龙寺,这些人怎么得知易筋经在卧云寺?听方丈的口气,易筋经似乎真的在这里。 慧远解开袈裟朝空中抛去,袈裟内含高深佛法,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飞快地旋转,红影翻腾间,将红胡子男人的刀锋震偏。 红胡子面色一变,退后数步,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哈耶涂见状,怒吼道:“你是游敕勇士,一块破袈裟而已,怕什么!”他抽出腰间长剑,直扑慧远。 慧远身形不动,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袈裟化作红光,环绕周身,对方剑尖触及金光,竟无法寸进。 “好强的内力,果然练过易筋经!”哈耶涂不禁惊叹,心中暗自忌惮。 慧远从容应对,手中袈裟挥舞如风,每一击都蕴含深厚内力,空气中隐隐有梵音回荡。僧众见方丈出手,士气大振,重新结阵和游敕人奋力拼搏,誓要守护佛门尊严。 哈耶涂剑法虽猛,却难破慧远防御,几十个回合过后,已显疲态。 红胡子趁机袭击受伤的慧觉,几个回合下来把慧觉挟持住。“不动,动了我就杀和尚!” 慧远神色凝重,缓缓放下袈裟,沉声道:“放开他。”其他僧人也放下长棍,停止打斗。 两帮人迅速回到自己的阵营,各自戒备。 一个中年僧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认出了这帮异族,“是你们!” “和尚,你来正好,你打伤了我们的人,要赔?”红胡子说道。 “弘忍,你回来了,为何招来这群人?”慧远问。 弘忍行了一个僧礼,“方丈,他们在清檀帮抢夺武功秘籍,打伤门人,我收拾他们,是佛祖的旨意。” 慧远轻叹:“佛法慈悲,但亦需护法。弘忍,你做得好。” 红胡子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他有慧觉在手,心中忌惮未减。“弘忍和尚,你是个矮和尚,武功却是好的。” 江斯南想,弘忍明明个子高,怎么说成矮,哦,他是说弘忍的品级不高吧。 红胡子继续说着蹩脚的大舜话:“方丈和尚这个我也……佩服,能拿一块……” 说外语好难,又卡壳了,这“袈裟”怎么说呢,对!“拿一块红布和王子殿下打,你们大舜国的……武学,确实很好。我家王子只要易筋经,不给杀了他。” 弘忍挥着长棍上前逼近红胡子,面冷如霜:“佛家绝学岂可流传给你们这样无耻的异族,我就算豁出性命,也要把你们拿下。” 弘忍步步紧逼,红胡子脸色阴沉,刀锋在慧觉脖子上割开了一道小口子。鲜血渗出,慧觉紧咬嘴唇,忍痛不语,弘忍不得不停下脚步。 双方僵持着,空气都紧张了起来。 “住手!”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崔一渡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本册子,“方丈,前日你借给我的易筋经已经治好了我的内伤,现在物归原主,接着。”说完把册子往空中高高地抛起。 哈耶涂眼疾手快,腾空跃起,把册子抢在手中,他翻看着里面的人物动作图,哈哈大笑:“易筋经!” “乌苏那,这个字是什么?”封面上印着“壹筋经”,哈耶涂明显不认识“壹”字。 红胡子看了看,说道:“是‘易’的古体字,就是易筋经。” 这两个外国人叽里咕噜的,不懂大舜文字的奥秘,发音也不准,阴平阳平不分,上声去声不懂,连最常见的“壹”都没搞明白。 哈耶涂却误以为“壹”字更高级,狂喜不已。“我终于拿到大舜国最好的秘籍了,哈哈哈!” 第84章 卧云寺的钟声:大师的焦虑1 江斯南突然想起了崔一渡的这本“壹筋经”,在一旁忍笑忍得肠子痛。 “放人!”慧远沉声道。 红胡子犹豫片刻,终将慧觉推向前方。 “回去!老和尚,再见了。”哈耶涂挥舞着长剑,带着众人迅速撤离,留下众人莫名其妙对视着。 江斯南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老崔,真有你的,这么快就回房掏出了你的武功秘籍。你还可以给他们来点降龙十巴掌或者狮子号,妇科千金生儿子秘方也成,哈哈哈……” 江斯南笑得歇斯底里,慧远轻叹,目光复杂地望向崔一渡。 崔一渡说道:“其实,那是民间胡编乱造的东西,外面书店多的是这些所谓的武功秘籍,作为购书赠品,方丈不必介怀。” 慧远说道:“善哉,善哉,易筋经虽然收藏于其他寺庙,但崔施主机智过人,免除了一场无谓的流血,也保全了易筋经和那座寺庙的安宁。老衲佩服。” 慧觉低声道:“多谢崔施主出手相救,也多谢江施主、周施主鼎力相助。”慧觉向这几人行礼致谢,其他僧人也纷纷行礼。 周倜之哼了一声,“武功秘籍竟然被民间用成了笑料,可见大舜武学之衰败,实在可悲。” 崔一渡说道:“非也,非也。这不正说明了百姓向往武学,他们得不到真秘籍,就自己创造。生活不容易,有点开心果也是好的,何必较真?” 周倜之不屑一顾,目光远望。 这时崔一渡觉察到身后有人,他转过身来,三丈开外处果然站着一个人,那人约莫四五十岁,一袭青衫,气宇不凡,雍容华贵中透着一丝威严,正手持一卷古籍,目光深邃地望向崔一渡。 崔一渡向那人礼貌性地微笑点头,那人一颤,随之也冲着崔一渡微微一笑,又朝慧远点了点头,慧远亦行礼回敬,之后他款款离开,方丈等人也陆续散去。 崔一渡想,这个中年人应该是方丈的客人,自己五识敏锐,他竟能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脚步轻息如风,显然内功深厚,此人绝非寻常之辈。 奚白羽来到这里,她上前摸着江斯南的手臂,“儿子,你没受伤吧?” “娘,你怎么才来,刚才我们收拾了游敕国的贼人,你要是在场,保准笑死,哈哈哈……” “方才有小师傅告诉我外面出了状况,有不速之客闯入,他让我不要出院子。我想这寺里有高僧,你也能自保,还轮不到我这个妇道人家来做什么。我担心你,在那里待不住,就过来看看,还好没什么事。” 江斯南把刚才之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奚白羽,奚白羽环视了众人,她发现弘忍在盯着她和江斯南,四目相对,弘忍的神情透露出难以名状的复杂,很快又移开了目光。 江斯南也觉察到弘忍的目光,他疑惑地朝弘忍笑了笑,却见弘忍只是微微点头,然后行礼离开。 江斯南轻声问道:“娘,你认识那位僧人吗,他是弘忍大师。” 奚白羽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周倜之走过来说道:“卧云寺辈分最高的是‘慧’字辈,之后是‘弘’,弘忍是寺里武功修为仅次于方丈的大师,众弟子的武学师傅。他性情刚烈,不像四大皆空的出家人,倒像是一个伸张正义的江湖侠士。” “难怪他在外面要收拾那帮游敕人,这叫佛经穿肠过,侠义心中留。”江斯南点头赞赏。 随着涅槃节的临近,卧云寺内香火稍微旺盛起来,又有两个香客捐了一千两银子,在西禅院厢房住了下来。 这两人为表兄弟,自称是来自芽湖的茶商,名叫涂海、李瀚。二人眼神锐利,身姿灵活。他俩整日在山上转悠,时而窃窃私语,时而驻足观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江斯南告诉崔一渡:“这两个人形迹可疑,绝非普通茶商。” 崔一渡说道:“他们是盗墓贼,一身的土丘味。” “老崔你鼻子真灵,和这两兄弟偶尔碰过头,就能闻出身份?”江斯南很惊讶。 “他们身上有洗不掉的泥土气息,腐败的那种味道,显然是长期在地下活动沾上的痕迹。” “盗墓?卧云寺里有什么宝贝值得冒险,这里僧人武功高强,他们居然敢来偷东西。对,这里有舍利子,那是佛门至宝,我要盯紧一点。” 江斯南决定暗中监视这两人的动向,倘若能抓住他们作案的把柄,不仅能守护寺院的安宁,还能过过大侠瘾。 奚白羽不方便在寺庙活动,索性把自己关在禅院抄佛经。她看出崔一渡是个稳重之人,放心把儿子交给他,任由他们在山上到处跑。 那个陈聪明依然死性不改,整日拿着一把铁锹漫山遍野跑,他对僧人说想给树木松松土,为这里积点功德。 江斯南觉得此人好玩,也懒得拆穿他,任由他自娱自乐,不时还捉弄打趣一番。 江斯南很羡慕周倜之,刚被慧远方丈收为俗家弟子,方丈还会抽时间陪他练功。周倜之作为方丈的亲传弟子,这待遇,让多少僧人眼红,连江斯南也有点眼红。 江斯南私下问周倜之要不要比武,周倜之袖子一挥:“一边玩去!” 他甚至还想找弘忍比武,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倒不是他怕高手,而是怕老娘知道了会打断他的腿。 这三日慧远没有找崔一渡下棋,江斯南便围在崔一渡身边转,还把抓贼方案和崔一渡协商。 “老崔,我这几晚一直在西禅院外面监视他俩,到了寅时才离开,只要他们动手偷东西,我就直接拿人。”江斯南边说边打哈欠。 “你的出发点很好,也有恒心。倘若他们真是来烧香拜佛的,就不要伤及无辜。还有,别再熬夜了,你看你一副黑眼圈。”崔一渡不想这小子多管闲事,不禁担忧起来。 江斯南信心十足,“我的直觉没错,他俩必定是冲着舍利子来的,这样的宝贝贼人怎不觊觎?” “舍利楼日夜由高僧守护,我觉得他们成不了。” “他们会挖洞进去。你不是说他们是盗墓贼,看家的本领就是挖洞,我要跟紧一点。” “这倒是有可能。” 第85章 卧云寺的钟声:大师的焦虑2 这时,那天遇到的中年男人又出现在崔一渡面前,依旧是一袭青衫,神情淡然。他轻声问道:“两位小友,近日寺中有何异动?” 崔一渡知道了这位长者名叫魏宁,是卧云寺的主要资助人,每年资助寺庙一万银,否则仅靠百姓捐的那点香火钱,几十个僧人早就饿死了。 崔一渡觉得此人神出鬼没,犹如幽灵窥伺着自己的举动,每次见到他都心头一紧。但此人待崔一渡颇为客气,似乎并无恶意。 “魏先生,并无异常,只是多了些香客。”崔一渡说道。 “魏先生放心,我会协助僧人加强寺庙的护卫,确保涅槃节顺利举行。”江斯南信誓旦旦,目光炯炯。 “江少侠年少有为,老夫佩服。”魏宁微笑道。 魏宁的随从耳语一番后,他们便匆匆离开这里。 寺里钟声敲响,僧人们井然有序走往斋堂。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摆着一副苦瓜相:“‘过堂’了,又吃白菜和豆腐,哎——” “豆腐好吃,别的地方没这个味。” “我想吃肉!” “没门儿。” “我——想——吃——肉!!” “那就想吧。” 住在这里的香客各自在房中用膳,江斯南提出到大斋堂和僧人们一起吃。他到了那里发现,座位拥挤,白菜蔫巴,馒头干瘪,最好的东西仍旧是油炸豆腐烩油炸豆腐,连棵葱都没有。他一连吃了十来顿,现在看到油炸豆腐就反胃。 鸡丝豆腐,鲫鱼豆腐,蟹黄豆腐,肥牛豆腐……你们在哪里? 江斯南无精打采转头,“还是回去吃吧,好歹咸菜管够。我发誓,不管今后遇到多沮丧的事情,我绝不会出家当和尚!” 崔一渡摇摇头,孩子就是孩子,饿两日什么都好吃了。 崔一渡发现长老席上坐着弘忍和慧觉,以及其他几个弘字辈的僧人,原来方丈不在这里用膳。 弘忍目光投过来,在江斯南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后继续埋头吃饭。 崔一渡那天第一次见到弘忍,就觉得此人眼神古怪,不禁对他多了几分警惕。再加上那个神秘的魏宁,着实让崔一渡心里不轻松。 而且,这两人都是武学高手。 崔一渡能确定自己跟这两人并无交集,更谈不上过节,却总感觉被无形压力笼罩。弘忍对江斯南的关注显然非同寻常,每次碰面,那怪异的眼神总让崔一渡不安,他不想这孩子卷进江湖水深火热中。 让人焦虑的不是眼前正在进行的事,而是等待将要发生的吉凶难测的事。 崔一渡和江斯南同住一间厢房,这几天睡眠特别不踏实,江斯南一个翻身或者一句梦呓,崔一渡都会被惊醒。 现在,崔一渡又被翻身踢床的江斯南给惊醒了。他坐起来看着对面床铺上熟睡的江斯南,喃喃道:“我是不是多虑了?” 外面寂静如常,唯有风吹树动叩窗棂的声音。 江斯南忽然醒了,他爬起来摸到耳室撒了一泡尿,回来问:“老崔,你还没睡吗?现在什么时辰了?” “子时三刻。” “完了完了,我睡过头了,我这就出去盯着那两个人。”不等崔一渡阻止,江斯南拿起剑就冲出了房门。 “这孩子没完没了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崔一渡无奈,只好继续躺下。他知道那两个贼不是江斯南的对手,只能由着他。 …… 深夜,后山禁地,塔影交错,寒风凛冽。 涂海和李瀚在塔林潜行,小心翼翼避开巡逻僧人,用眼珠子和手势交流,悄无声息接近最中间的高塔。 他们掏出细长匕首,轻手轻脚撬开塔边的石板,把四块石板依次移开,掏出铲子开始挖起来。 不愧是盗墓高手,动作娴熟,泥土飞溅却声音极小,被风声压着几乎听不出来。 两人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涂海低声说道:“那个臭小子不会找过来吧?” 李瀚哼了一声,“他守了我们三日,就算是铁人也有熬不住的时候,放心,这个时候他恐怕睡得跟死猪一样。” “还是你沉得住气,要是我,前两日就跑出来干活,定会被那小子逮住。你看,这里有二十一座塔,那东西真的在这座塔下面?我们已经挖了五尺,怎么还没看到?” “老板说供在舍利楼的是假的,真的东西就在塔林。我们再深挖几尺,若仍无踪迹,就换其他的塔试试。舍利子价值三万金,我们一定要找到。别忘了,为了留在山上,我们还多花了一千两。” “这次要连本带利拿回来,找到舍利子十辈子都够花了。” 他们在塔的正前方没挖到什么,却发现侧面第四块石板有些凹陷。二人仔细勘察,涂海突然停下,掰开石板,抓起泥土捏了捏,说道“你看,这土质松软,像是新挖过的。” 李瀚点头,两人迅速动手,不多时,地下果然露出一个隐秘的洞口。 涂海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真的在这里,发财了!” 两人屏息静气,缓缓钻下洞,洞内空气潮湿,霉味扑鼻。洞壁上长满青苔,脚下泥泞不堪,每一步都需小心翼翼。 他们在狭小的通道里走了五六丈,来到一个宽敞的洞里,借着微弱的火折子光芒,看见石台中央放着一个古朴的陶盒。 “释迦牟尼舍利子!”涂海和李瀚对视一眼,心中狂喜。 李瀚轻手轻脚走上前,双手颤抖着捧起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 盒子是空的! “王八蛋!”涂海脸色骤变,李瀚亦惊愕失声。难道有人捷足先登? 涂海环顾四周,发现洞壁上有新刮痕,显然有人不久前经过。 李瀚急切道:“走!” 两人迅速沿痕迹迅速钻出洞外,夜色中只见一道黑影闪入林中。 “那里有人,追!”当他们追到林中时,黑影已消失无踪。 “什么人,出来!否则休怪本僧无礼!” 远处传来巡逻僧人的喝斥声,两人心有不甘,却不敢久留,迅速撤离。 涂海和李瀚往禅院折返的路上,看见陈聪明扛着铁锹朝膳堂斜对面的林子走去,那人不时东张西望,生怕被人看到。 “这家伙整日鬼鬼祟祟的,莫非他也在打舍利子的主意?” “跟着他,说不定刚才的那个人就是他。” 涂海和李瀚远远地跟着陈聪明,只见他穿过树林,在一块开阔的草地上挖起坑来。两人藏身树后,屏息观察。 陈聪明挖了一阵,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小心埋入坑中,填平后还踩了几脚。涂海和李瀚对视一眼,心中明了:这小子果然有鬼。 待陈聪明离开后,他们迅速上前,挖出包裹,打开一看,登时傻了眼。 他竟然埋这个? 天快亮了,涂海和李瀚回禅院,他们远远看到江斯南正手持长剑靠在门口附近的松树边,外面冷,江斯南打着哈欠不住搓手掌。 涂海低声骂道:“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几日了怎么还没冻生病?” “要不要宰了他?” “不要打草惊蛇。我们到其他地方暂避,晚一点再回来。” 第86章 卧云寺的钟声:鹿王本生 涅槃节当天,卧云寺空前热闹,前来参加法会的百姓接近两百人。连刑狱司也派出了人手在现场维持秩序。 吴越泽和他的手下身着制服,腰间挂着明晃晃的令牌和佩刀,他们极其专注,不时与彼此交换手势,警惕地巡视着人群。 崔一渡知道,这是朝廷为了保护释迦牟尼舍利子的动作,其他传闻有舍利子的寺庙必定也派了人手。他感叹朝廷的手腕,迷雾弹撒播得如此高明。 真真假假谁知道,信徒们看到哪里有朝廷护卫,就坚信哪里有释迦牟尼舍利子,最头痛的就是那些觊觎舍利子的人。 法事一场接一场进行,诵经声此起彼伏,信徒无比虔诚参拜佛像。 吉时到,舍利楼大门打开,信徒们在楼外参拜,那些特邀的香客则在楼中近距离参拜舍利子。 阳光从琉璃瓦透过,投射在莲花座晶莹剔透的舍利子上,绽放出神奇的光芒。光芒中,仿佛有佛陀的微笑,令人心生敬畏。 “啊!”众人不约而同惊叹着,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香烟缭绕,钟声敲响,梵音回荡,一片祥和。 崔一渡发现这十几个特邀香客神情各异。奚白羽和几个香客在闭目祈祷;陈聪明激动得全身颤抖;周倜之如往常严肃板正,波澜不惊;涂海和李瀚脸色铁青,看舍利子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魏宁,人呢? 崔一渡没有发现这个人在现场,如此重要的场合,他怎会缺席?崔一渡心中疑惑,目光四处搜寻。突然,眼睛在远处定格,他发现了魏宁。 魏宁站在殿外一棵老松树下,平静淡然的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仿佛在欣赏着这一切的喧嚣。 在崔一渡注视下,魏宁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目光与崔一渡相遇。两人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周围的喧闹似乎都消失了。 魏宁微微颔首,算是对崔一渡无声地回应,然后他转身带着随从悄然离去,身影很快被人群和古老的庙宇吞没。 他走了? 崔一渡正打算起身跟过去,突然被江斯南拉住了。 “老崔,你看到涂海和李瀚的样子没,我打包票今日他们要动手了。”江斯南低声说道。 崔一渡还在想魏宁的离开,敷衍着:“放心,这里看守得紧,他们做不了。” “我今晚熬通宵,干到底!” “不要吧。” 崔一渡心不在焉地回应,他一转头,发现弘忍正注视着闭目念经的奚白羽。 又是那种怪异的眼神! 崔一渡想到江家是全国首富,是盐、茶、钱庄、对外商贸的大商,掌握着大舜国的经济命脉,倘若这对母子遇到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把对魏宁的思绪暂且搁置,“你要多留点心,保护好江夫人,不要把心思用在那些有的没的上面。” “你察觉到什么了?为何突然提到我母亲?”江斯南一惊,他知道崔一渡不是那种无端妄言之人。 “今日人多杂乱,警惕些总是好的。” “好。” 法会结束,香客们在庙里用完斋饭后陆续散去。接下来那些特邀香客将在讲经堂聆听方丈讲经说法。 众人端坐在蒲团上,慧远缓缓步上讲台,手捻佛珠,目光慈祥地扫过众人。两名僧人抬出一幅卷轴,长卷缓缓展开,上面绘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和鹿。 慧远的声音低沉而悠远:“此乃《鹿王本生图》,今日我给大家讲述佛祖释迦牟尼前世为鹿王时的一段故事。 “一人失足落水,被鹿王奋不顾身救起,那人在感激之余,却因贪图鹿王的皮毛而背叛了恩情,把鹿王出卖给国王。 “鹿王得知真相后,非但没有怨恨,反而以德报怨,最终感动了国王。国王下令释放鹿王,并颁布法令保护所有生灵。那个忘恩负义之人最终全身长疮遭到了报应。” 众人听后,纷纷低头沉思。 慧远继续说道:“贪为恶之本,贪念不除,终成祸害。以慈悲心对待世间万物,感恩图报,方能得到真正的解脱与安宁。” 讲经堂内,一片肃静,方丈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听众眼观鼻,鼻观心,各自思量。 江斯南以为讲经就是空洞的说教,却渐渐被慧远生动的讲述吸引,眼中闪过一丝深思,暗自惊叹佛法的玄妙。 江斯南看了涂海和李瀚一眼,李瀚正好也望向他,目光交汇间,彼此心照不宣。 崔一渡知道,慧远以鹿王本生的故事来警告那些心怀叵测之人,用意显而易见,但慧远所指到底是何人? 坐在旁边的陈聪明轻声对崔一渡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方丈是在点化众人,警告那些贪心之人,今日参拜的舍利子谁都别想打主意。” 崔一渡微微点头:“你果然聪明。” …… 第二天,日上三竿,江斯南睡得正酣,崔一渡对这个通宵潜伏的小子颇为无奈。刚才听到一阵轰响,崔一渡隐约产生不祥之感,他给江斯南把踢落的被子盖上,就朝外面疾步而去。 只见几十个僧人脚步匆匆,拿着铁锹铲子往北禅院跑去。崔一渡拉着一个僧人问道:“小师傅,发生何事了?” “北禅院厢房塌陷,里面还有几个香客。” 崔一渡心中一紧,立即跟随僧人赶去北禅院。那里早已尘土飞扬,厢房成了废墟。僧人们奋力挖掘,围观的香客哭喊声此起彼伏。 这个院子住着六个香客,其中四人已被救出,崔一渡冲入废墟,不顾尘土扑面,与僧人们合力搬开断木瓦砾。 突然,他摸到一只冰冷的手,心中一震,奋力扒开周围的杂物,下面露出一张布满尘土的脸。 陈聪明! 陈聪明被抬了出来躺在地上,脖子上的脉搏已经停止跳动,身体僵硬,脸上竟然还带着一丝微笑。 崔一渡心中五味杂陈,继续搜救剩下的人。另外一个人被抬出来的时候,也没了生命迹象。 吴越泽和雷斌也在现场,脸色凝重。吴越泽沉声说道:“检查现场,必须查明塌陷原因,还有,加派人手盯紧舍利楼。” 雷斌点点头,指挥随从把围观的香客驱散,安排僧人清理现场,自己则认真检查厢房的残垣断壁。 慧远和慧觉闻讯赶来,他们看着废墟,神情凝重。慧远双手合十,低声念诵经文,为逝者超度,其他僧人也随着方丈诵经。随后,慧远对慧觉说道:“医治好伤者,通知死者家属,全寺戒严。” “是!” 慧觉领命而去,慧远望着废墟,深深叹了一口气。 第87章 卧云寺的钟声:听墙角 雷斌告诉众人,这几间厢房背靠山体,常年受雨水侵蚀,有滑坡迹象,此次塌陷是地基出了问题。众人听后,心中虽感悲痛,却也无奈。慧远吩咐尽快修缮加固其他禅院,避免类似悲剧重演。 江斯南被惊醒,匆匆赶了过来,他目睹惨状,脸色苍白。涂海、李瀚和周倜之闻讯也赶来了现场,他们站在废墟旁沉默不语。 江斯南得知缘由后,拉着崔一渡低声抱怨:“我就说这里的和尚懒,你们还不承认,现在砸死人了才想起修房子,早干嘛去了!” “不知全貌,莫下断言。我们帮着照顾伤者吧。”崔一渡沉声回应。 榫卯?为何是榫卯? 崔一渡看着废墟上折断的横梁和椽子,脸色愈发沉郁。 他不想把自己的疑惑告诉江斯南,那天一句“他俩是盗墓贼”,就让江斯南抓狂不已,夜夜折腾。就目前情况看,那两兄弟还没有被江斯南抓住什么尾巴。现在出了两条人命,看似意外,实则人祸,更要慎言慎行。 江斯南不再言语,默默加入救援行列。慧觉指挥僧人搭建临时住所,安置幸存香客。第二天,慧远召集僧众,举行法会超度逝者。殿内灯火通明,诵经声声入耳,却难掩悲凉氛围。众人心中沉重,默默祈祷。 法会结束后,慧远把自己关在了戒律院自罚,反思寺院管理疏漏,造成祸事。慧觉大事小事揽在身上,忙得团团转。 山上疗养条件有限,再加上是意外事故,慧觉提出把伤者送到城里医馆医治。吴越泽却制止了。 “吴大人,你不是说这是意外,排除了故意杀人吗?为何不让我们把这几个伤者送出去医治?”管事的和尚灵虚疑惑地问道。 灵光和尚也在一旁诉苦:“这里的药材匮乏,有不少药已经发霉不能用,而且膳食清淡,不利于伤者恢复……” 吴越泽制止了灵光:“后来我再次勘察了现场,那地基虽然有滑坡迹象,却有明显被人挖过的痕迹,用外力改变了地基本来就脆弱的状态,导致了屋子的垮塌,你们说,这还算意外吗?” “这?” 众人面面相觑,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吴越泽一脸冷峻,继续说道:“还有,陈聪明身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翡翠不翼而飞,现场搜了三遍也没找到,这是疑点。这件事关系到两条人命,此事必须彻查。伤者不宜移动,可以把城里郎中请上山医治。” 慧觉点头,吩咐僧人下山请郎中,加强戒备,封锁山门。奚白羽心善,拿出银子资助药材和膳食,把伤者安置妥当。 …… 江斯南和崔一渡在林中缓步而行,崔一渡问:“你调查涂海、李瀚多日,有什么可疑的发现?” 江斯南摇摇头:“我几乎白天夜晚都在跟踪那俩人,他们白天自然不敢胡来,晚上我守在禅院外面,也没发现他们外出。那日参拜舍利子的时候,那眼神,我能感觉他们是冲着舍利子来的,只是舍利楼戒备森严,他们下不了手,恐怕要无功而返了。 “老崔,你说那北禅院是不是他们挖的,挖洞不是盗墓贼的绝活吗,他们会不会挖洞进入陈聪明的房间,偷了他的翡翠,然后把房子弄垮塌压死了陈聪明。既然舍利子没办法偷,拿走那块值钱的翡翠也够他们过上富裕的日子。” “你的分析有道理,这也不是不可能,但需要证据。找不到翡翠就无法确定他们的动机和手法。” 江斯南咬牙切齿:“今晚我夜探他们的房间,找出翡翠,给我等着!” 崔一渡摇摇头:“倘若真是他们偷的,人命关天,他们还会把翡翠藏在房中或者身上,让你这个神探去搜?” 江斯南听闻,无奈地挠挠头发:“说得也是。”他噘着嘴巴,心里盘算着怎么找到证据。 这时候,从假山后面传来一阵说话声,江斯南和崔一渡屏息凝听。 “你说你昨日看到方丈和周倜之发生了争执,怎么可能,那可是方丈啊,他怎么会和弟子争执?” “千真万确,周倜之还动手了,不过几招过后就被方丈制服。” “冒犯方丈可是大不敬,你知道他们为何争吵?” “不知道,我只听到周倜之说谢罪、自尽什么的,也没听完整。” “要谁谢罪,谁自尽?莫非是方丈杀了那两个香客?” “怎么可能?方丈是得道高僧,他怎么可能杀害生灵?” “真是怪异得紧。” “走吧,那边的活还没干完,去晚了可要挨罚。今日我们说的千万不要告诉他人。” “不会的。” 两个和尚离开后,江斯南和崔一渡诧异地对视着,江斯南低声说道:“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的复杂,现在怎么连方丈和周倜之也掺和进来了。” 崔一渡点头:“慧远大师与周倜之的争执,或许正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今晚我先探查周倜之的房间。” “不必,以周倜之的性格,你很难查出什么来,倒是可以继续盯着涂海和李瀚。” “还要盯啊?晚上真的好冷。” “呵呵呵。” …… 江斯南病了,到了晚上头昏脑胀浑身酸痛,这是染了风寒的症状。崔一渡没有告诉奚白羽,独自为他煎了药。江斯南怕苦,喝了药之后想吃点甜食,崔一渡听僧人说厨房有蜂蜜,便打着灯笼往厨房走去。 崔一渡轻手轻脚来到厨房,灯火昏暗,蜂蜜罐放在角落架子上。他小心翼翼取下蜂蜜罐,刚转身,就看到另一边撒了一地的油豆腐。 “不爱惜食物,不尊重劳动,可耻!”崔一渡眉头微皱,俯身将油豆腐一一捡起,放回竹匾。 这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厨房门口,崔一渡抬头一看,竟是弘忍。“弘忍大师,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我路过这里,看到里面有灯火在亮,就进来看看。崔施主怎么在这里?” 崔一渡语气平静,“江少侠病了,我给他煎药,来取点蜂蜜。不知谁把豆腐弄倒了,就在这里捡豆腐。” 弘忍看了看地上的油豆腐,微微点头:“原来如此,辛苦你了。”说罢,转身离去。 第88章 卧云寺的钟声:死磕 江斯南喝了一碗蜂蜜水,又换了一件厚衣裳,提起剑正要往外走。 “做什么,你还在生病,不要命了?”崔一渡拦住他。 “老崔,那两个人看到你给我抓药,必定以为我今晚会睡大觉,我偏要给他们一个惊喜,你等着,今晚我一定能探出个子丑寅卯来。” 不等崔一渡说话,江斯南已闪身出门。崔一渡无奈叹气,目送江斯南消失在夜色中。 夜风凛冽,江斯南身影如魅,悄无声息地接近西禅院。涂海和李瀚果然出门往林子里走去。江斯南在暗处紧随其后,终于把在草地上挖坑的两兄弟逮了个正着,陈聪明丢失的翡翠也在现场被找到。 这两人虽说会武功,在江斯南面前却是以卵击石,没多久二人被拿下,江斯南用二人的腰带把他们捆了个结实。人赃并获,江斯南无比得意地把这两个贼人送到慧觉和吴越泽面前,详细禀报了今晚的经过。 慧远方丈仍旧在戒律院自罚未出来。周倜之闻讯来到大殿,立在一旁严肃地审视着每一个人。寺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正一起商议如何处置这两名贼人。 江斯南让人去请崔一渡。崔一渡匆匆赶来,见状松了口气,低声说道:“你真是不要命了,头还痛不痛?” 江斯南笑得狡黠:“本少侠的风格就是死磕,忙活这些天,不得到个结果怎么对得起自己。哎哟——”他捂着头,龇牙咧嘴道,“不过话说回来,这风寒真不是闹着玩的,得赶紧好起来。” 崔一渡轻叹,递过一杯热茶:“先暖暖身子吧。” “我的事不要告诉我娘。” “知道。” 吴越泽问:“涂海,李瀚,这块翡翠在你们身上被搜出来,怎么解释?深更半夜出去挖坑,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杀陈聪明,说!” 涂海脸色苍白,支吾道:“大人,这翡翠……这是意外捡到的,我们怕被连累,只是想埋藏起来,等这阵风声过去了就回来取,好换些银两。我们没有杀人,陈聪明的死跟我们无关!” 吴越泽冷笑一声:“意外捡到的,我怎么没这个运气,随随便便就捡了一块价值几万两银子的玉佩。你们当我是三岁孩子,以为我不懂‘见财起意’是什么意思吗?” 涂海和李瀚瑟瑟发抖,冷汗直流。 李瀚结结巴巴说道:“大人明察,我们真的没有杀人。那块翡翠……是陈聪明三日前自己埋进去的,我们是恰好碰到,就偷偷把翡翠取了出来占为己有。谁知道他突然被房子砸死了,我们怕被误会成杀人凶手,就把翡翠埋回去。我们正在挖坑埋翡翠的时候,江少侠就出来把我们抓了,我们真的没有杀人啊!” 吴越泽目光如炬,审视二人:“陈聪明为何埋翡翠?你们又如何恰好碰到?” 涂海突然想起什么,说道:“证据在那个坑里面,就是陈聪明自己挖的那个坑,他当时还埋了一个盒子,里面有他的生辰八字,还有一份祭文,是他写给自己的祭文。” “祭文?”吴越泽若有所思,“胡说八道,哪有给自己写祭文的道理?陈聪明就这么想着去死?” 李瀚插言道:“或许陈聪明预感到自己要死了,才写下祭文,还把这些东西都埋了。” “预感自己要死?你可真会臆想。还有,你们所说的东西在哪里?” “还在那个墓坑里面,当时我们还没完全挖开,就被江少侠抓住了。” 吴越泽沉吟片刻,挥手道:“雷斌,带人去挖,把那个坑彻底挖开,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是。” 雷斌领命,迅速召集手下赶往草地挖墓,不多时,他带回一个木盒,盒内果然有陈聪明的生辰八字和祭文。 吴越泽仔细审视着锦帛上面的内容,眉头紧锁,他想,这祭文确实是以陈聪明的口吻自述,但他为何如此,他的死莫非是自杀?他先埋了随身物品和八字祭文,有安葬自己的意图,然后把屋子的地基破坏,最终导致房屋倒塌,借此结束生命。他为何想自杀,还是另有蹊跷? 吴越泽沉思片刻,转向涂海和李瀚:“你们的话疑点重重,无论如何都洗脱不了嫌疑,暂时关押起来,待进一步查证。” 侍卫把喊冤叫屈的涂海和李瀚拖走,吴越泽问:“陈聪明的尸体检查情况如何?” “回大人,陈聪明确实是被房梁砸死的,但他的嘴里和食管有泥土,不像是房屋倒塌灌进去的,更像是他自己吃进去的。” “吃泥土,他有病吧?”吴越泽很惊讶。 其他人也觉得奇怪,崔一渡凝神思考,吃泥土?有病? 众人散去后,崔一渡让江斯南和吴越泽留下,他走到吴越泽面前说道:“大人,我想请你查一下慧远方丈的生平,他是什么时候出家的,他身上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 “你怀疑方丈?” 崔一渡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牛皮袋,从里面取出一个卷轴递给吴越泽,“这个案子可能跟这东西有关。” 吴越泽接过卷轴,缓缓打开,“《齐工开物》?这本宝典已经失传几十年,你为何有这个东西?”吴越泽惊愕地望着崔一渡。 《齐工开物》是前朝营造大师齐方隆自创的器械制造宝典,在建筑、器械方面有独到研究,若用于军械,能改进军备,提升战斗力,这是大舜的宝贵财富。昔有敌国派出间谍在大舜暗查几十年都没有找到,如今却被这个文弱的崔一渡拿了出来,吴越泽不禁诧异又警惕。 “请大人不要怀疑我,这是我昨晚在厨房拿蜂蜜的时候无意看到的。有人把《齐工开物》藏在了厨房,我在捡豆腐的时候碰到了机关,在暗格里发现了此物,我想它应该很重要,怕贼人抢夺,只好交给你。” 崔一渡的解释让吴越泽心中疑惑稍解,他点头示意表示理解。随后,他凝重地望向卷轴,沉声说道:“你做得好,这确实是个重要的发现。现在,必须查明这卷轴的来历,以及慧远方丈的生平。这东西我暂时收下,你们不可对外声张。” “那是自然的。” 之后雷斌接到指示立刻下山了。崔一渡暗自佩服这些刑狱司精英的执行力和不知疲惫的旺盛精力,他知道大舜所有寺庙的方丈和住持都由朝廷任命,有完整的人事档案,相信很快就能查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第89章 卧云寺的钟声:不可说 崔一渡和江斯南回到房中,江斯南疑惑地问:“你真的相信慧远方丈和此事有关?” 崔一渡沉吟片刻,答道:“目前尚无确凿证据,但案件发生以后,方丈的行踪和态度都显得异常。还有,那日我们听到的小师傅们的谈话,你能想到什么?” 江斯南思忖着,“方丈确实可疑,他把自己关起来,难道只是惩戒自己寺庙管理不严,出了安全事故,或者说,他是真的杀了人,周倜之发现了,就找他问罪,看在师徒情分上没有直接报官,方丈为了避开周倜之故意把自己关起来。” “你的分析有道理,我们耐心等待吧。”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老崔,你最喜欢的事情是赚钱,为何对这里的案子这么感兴趣,这可不是你的风格,是不是……” 江斯南一步步逼近崔一渡,一脸的戏谑之意。崔一渡后退几步,回应道:“苍生平等,我是为那两个无辜的性命出头,这也是为自己积功德。” “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 江斯南知道崔一渡从不轻易表露心迹,但一旦下了决定,必会全力以赴。他想起刚才的卷轴,说道:“那个《齐工开物》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为何吴越泽这么紧张?” “那是前朝营造大师齐方隆的传家宝,据说,里面藏有齐方隆毕生的智慧结晶,包括失传已久的攻城器械设计图与制造秘法。各个国家都想抢夺这个宝典,得此宝典,胜过十万雄师。” “这么厉害!为何这宝典失传几十年,那齐家的后人在哪里?” “你这孩子,哪来这么多话,快天亮了,赶紧睡吧,你看,额头还烫着呢。” “老崔,我怎么没有你的运气,捡到这样的宝典。” “睡觉,不然我告诉江夫人。” “哎哟,头疼!” …… 第二天众人醒来的时候,寺里传来两个消息让正在用早斋的吴越泽大动肝火,他气得把白粥喷了一嘴,之后“王八混账”怒骂着把桌子腿拍碎。 一是涂海和李瀚挖地道跑了。吴越泽不明白,那两个人被捕的时候,手上的工具不是都被没收了,五花大绑的人怎么挖洞逃走的? 这就是隔行如隔山了。既然盗墓出身,还吃了豹子胆前来偷盗国宝的人,必定是做足了功课。只是众人都不知道,那两兄弟大腿上还绑着一尺长的小铲子,只要地板不是铁板,他们就挖得动。 所以,搜身的时候,应该把裤子脱下来检查一番才妥。 吴越泽一边骂着‘废物’,一边让手下画图缉拿,从他入行起,这是第一次让关押起来的犯人逃脱,他警告手下不许说出去,否则永不重用。 另一方面,慧远方丈闭关自罚的戒律院多了一具尸体,主管寺庙膳食的灵光和尚躺在了戒律院的地面上。当送早斋的两个僧人推开院门时,发现了灵光和尚的尸体,喉管上插着刀片。在场的还有弘忍和慧远。据僧人描述,当时弘忍和慧远正在给灵光念经超度。 灵光?他不是管伙食的,怎会牵扯到命案还把自己赔了进去?还有,弘忍为什么跑到了慧远方丈禁闭的戒律院?他是来杀人的,还是来探访那个绝食自虐的方丈? 吴越泽实在想不通,众人也想不通,连崔一渡也摇头。 吴越泽把慧远锁了起来。当然,这个方丈是绝顶高手,毋庸置疑吴越泽和手下打不过,是方丈主动要求加锁链,表现对朝廷律法的尊重。吴越泽飞鸽传书到城里招来人手,把卧云寺严密包围起来。 吴越泽耐着性子让慧远交代案发情况,慧远平静地说道:“阿弥陀佛,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1 “方丈什么意思?”吴越泽最讨厌这种故作深奥的腔调,习惯动武的人真不愿意跟嫌犯猜谜语。他瞪了慧远一眼,“你能不能说得简单明了一点,是不是你杀了灵光?” 慧远行了一个僧礼,继续说道:“佛曰,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因果报应,如影随形,不可逃避,不可抗拒。” “什么因,什么果,请方丈直言?”吴越泽脸色越来越难看。 慧远闭目沉思。 氛围有点凝重。崔一渡很担心这个暴脾气的副少司会气得大声咆哮和动粗。但吴越泽却出奇地保持了冷静,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黑着脸耐心等待,只是胸口起伏剧烈。 “方丈早该自尽,向你伤害过的人谢罪。”一个声音传来。 吴越泽转身一看,诧异说道:“周倜之,你说什么?方丈杀了谁?” 周倜之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盯着慧远,冷冷说道:“方丈,你自己交代吧。” 众人望着慧远,慧远睁开眼睛,缓缓说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你……”吴越泽把茶盏往地上狠狠一砸,负手在殿内走了几个来回,“你不说,就是默认了杀人,好,我明日一早就把你送到刑狱司,那里有的是手段让你说。哼!” 慧远说道:“吴大人,请通禀朝廷,我愿辞掉方丈一职,等新方丈前来办好交接之事,我便自焚以偿罪孽,净化此身。” “啊?” “方丈,不可!”慧觉和弘忍在一旁异口同声急切喊道。 众人大吃一惊,连周倜之也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嘴唇不住颤抖。 “想死没这么容易,死之前得把话说清楚。”吴越泽眉头紧蹙,心中怒火中烧。 “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你——” 慧远没有再回应,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时候雷斌赶回来了,吴越泽令人严加看管慧远和弘忍,带着雷斌回房商议。 崔一渡和江斯南被邀请了过来,雷斌把厚厚一叠文献让崔一渡翻看。许久过后,崔一渡缓缓说道:“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 吴越泽起身向崔一渡行了一个大礼:“还请崔先生指点迷津。” “吴大人为何这样说?” “先生找到《齐工开物》没有占为己有,是品性出众,你把它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识人无数,先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卧云寺事关重要,牵涉甚广,请崔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吴越泽再次行礼。 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性情耿直的武官,心生敬畏,能混到刑狱司副少司这个位置的年轻人,都有不可估量的能耐。 江斯南看在眼里,心想,吴越泽雷厉风行,不怕劳苦,眼光独到,不耻下问,确实值得我学习。 不过,老崔才是最厉害的那一个! 第90章 卧云寺的钟声:方丈的家事 翌日,吴越泽召集众人在戒律院开审,事关卧云寺的清誉与多条人命,现场除了嫌疑人慧远,只有吴越泽、雷斌、戒律院四大护法长老和慧觉、弘忍、崔一渡、江斯南以及周倜之。 吴越泽冷着脸扫视全场,然后看向慧远,沉声说道:“方丈,卧云寺先有陈聪明、王善两名香客被砸死,后有灵光被害,你难辞其咎,更难脱嫌疑,还有什么要解释的? 慧远睁开眼,语气平静:“生死轮回,皆有定数。待新方丈到来后,我愿以命化解这场冤孽。” “什么冤孽,莫非你有难处?说出来,倘若你是无辜的,朝廷自然还你公道。”吴越泽蹲在慧远面前,态度诚恳。 慧远轻叹一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吴越泽眉头紧锁看着慧远,沉默片刻,说道:“你一说话我就来气,算了,还是我帮你说吧。”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聚焦于吴越泽。 吴越泽说道:“陈聪明得了重病,他腹部很硬,是里面长了肉瘤,只有不到半年的阳寿。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在这里买一块墓地安葬自己,好让后代福泽绵长。但他未能如愿,只好整日偷偷摸摸挖墓穴躺尸,满足那点可怜的愿望。 “他死的那日,面带微笑,很明显是得到了满足,因为有高僧承诺给他一块隐蔽的墓地,就是那日埋翡翠的地方。他把随身信物和生辰八字、祭文一起埋,等同于立碑为证,魂有所归。” 众人想起陈聪明多日来神经兮兮的举止,皆点头认可。 吴越泽拿起那份祭文,说道:“这祭文的落款时间是乙未年,也就是五十年后,陈聪明知道自己很快就要死了,为何祭文却写未来几十年以后的时间?” 众人不语,心中疑惑更甚。 “那是他根本不想死,因为他找到了治病的神药,就是我们发现他吞进嘴里的观音土。有人告诉他,在他房中的地底下有沾染了佛法的观音土,吃了能治病活命。于是,他先把祭文等物品埋了,然后挖掘地下的观音土。他想两全其美,不仅要活命,还要保证五十年后自己死了,无论葬身何处,魂魄都会回到那块墓地里。所以,他把房中地基挖开找观音土,最终导致房子垮塌,把自己砸死。” 大护法慧岸长老说道:“吴大人的意思是,陈聪明是自取灭亡?” 吴越泽摇头:“陈聪明的执念害了他,但是真正导致他死亡的,是榫卯。” “榫卯?”慧岸不解。 吴越泽说道:“陈聪明所住厢房屋顶的榫卯被人动了手脚,导致结构松动。所以当地基松动,墙体开始倾斜的时候,一排屋顶的横梁瞬间崩塌,砸向陈聪明,也把住在隔壁的王善砸死了。” 众人听闻,讶异不已。 “卧云寺虽然外观陈旧,大门等重要地方连油漆都不刷,但是每一处殿堂禅房的设计却极其牢固,榫卯结构更是巧妙,即使遇到地震,木质墙体整体倾斜,也足以支撑房子不垮。由此可见,榫卯被损坏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慧岸长老沉吟片刻,缓缓说道:“如此说来,是有人要杀陈聪明。大人可知幕后黑手是谁?” “二十年前,卧云寺进行了翻修是吧?”吴越泽问。 “正是。”慧岸说道。 “翻修期间,谁负责榫卯结构的设计与施工?”吴越泽一语中的,直指关键。 慧岸望着低头不语的慧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慧岸说道:“慧远,你可有话要说?” 慧远抬起头,眼眸如深潭,他缓缓开口:“阿弥陀佛,种如是因,收如是果,老衲当年的所为,未曾料想此举竟成杀机。” 慧远站了起来,用力一挣,身上的铁链瞬间崩断。众人一惊,不约而同后退几步。慧远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众人莫惊,我佛慈悲,我不会伤及无辜。” 一群侍卫冲了进来围着慧远,吴越泽脸色难看,挥挥手:“都出去吧,方丈是得道高僧,他宁可自焚,又怎会逃呢?” 再说,他就算真的要逃,你们打得过吗? 侍卫们谨慎退到殿外。 慧远又朝周倜之望去,温和地说道:“倜之,我从来没有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我还害死了你母亲,对不起。” 慧远的话,如同深水里扔进了火雷,瞬间激起千层浪,把在场的人震得瞠目结舌。 周倜之双眼通红,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殿上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齐聚慧远与周倜之。 慧远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的俗名不是何萧,而是齐肃,是营造大师齐方隆的曾孙,齐家世代研习铸造工艺,家传有《齐工开物》。” 慧远顿了顿,语气愈发沉重:“二十五年前,我遇到了一生中最爱的人,我的妻子周小璇。但她却是一个神秘组织的谍者,家父不允许这样来路不明的女子进门,我悖逆了父亲,和她离家结为夫妻。几个月后,周小璇不见踪影,《齐工开物》不翼而飞。父亲知道后气急攻心,撒手人寰。 “之后五年里,我四处寻找周小璇,后来我在一处偏僻的山村找到了她,是她偷了《齐工开物》,我知道她骗了我,一怒之下打伤了她,拿回《齐工开物》离开了那个村子。 “我漫无目的四处游走,心若死灰,后来遇见卧云寺招募工匠,我便来到了这里参与改建庙宇,辛慈方丈对我关怀有加,在他的开导下,我剃度出了家。 “二十年后,当周倜之到这里拜佛,我从他头上的九连环钗子知道了他是我和周小璇的孩子,那金钗,还是我亲手给她打造的。后来,周倜之告诉我他和他母亲的事,我才知道当年误会了周小璇。 “她其实从嫁我以后就脱离了那个神秘组织,那些人不仅要《齐工开物》,还要杀我一家。周小璇为了救我,故意偷走宝典,迷惑敌人,让我离家寻人避祸。当时情况紧急,我们始终没有联系到对方。几年后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知道我不肯原谅她,没有再做解释,甚至没来得及告诉我,我们的儿子已经五岁了,我就转身而去。 “周小璇被我打伤后,又遇到组织追杀,她带着孩子艰难逃亡,最终因伤势过重离世。孩子被周小璇的胞弟收养长大,我佛慈悲,我和倜之终于重逢。我自知没有颜面让倜之承认我这个父亲,我愧对妻儿,我愿以命赎罪。” 慧远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耗尽在这段忏悔之中,他双手合十,深深地向周倜之鞠了一躬。周倜之紧握双拳,泪水夺眶而出。 殿内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在场的人皆摇头叹息。 江斯南按捺不住情绪:“方丈,这件事情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那个什么组织,你们一家人只是误会,这话说清楚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施主,误会虽解,但罪孽已深。这段往事成了又一个祸端,牵连无辜,我必须承担后果。” “什么祸端,这里的命案跟你们父子有什么关系,莫非你真的杀人了?”江斯南急切问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吴越泽说道:“方丈,如果我猜得不错,陈聪明知道了你和周倜之的关系,他向你勒索,你就把那块墓地给了他。” 慧远不语。 慧岸问:“吴大人,那房梁的榫卯是何人所为?” 吴越泽嘴角勾了起来:“是智光和尚干的。” “啊?”众人又是一惊。 第91章 卧云寺的钟声:方丈的心态 慧远开始闭目默默念经。 吴越泽继续说道:“陈聪明威胁勒索方丈的事情被智光知道了,他就给陈聪明出馊主意,顺便破坏了屋顶的榫卯,让陈聪明提前见了如来佛祖。” “你可有证据?”慧岸问。 吴越泽拿出一块一指长的布条,看了一眼崔一渡,说道:“这是在陈聪明居所废墟里的房梁上找到的,跟智光僧袍的破洞正好吻合,正是他在屋顶作案时不慎刮破的。智光的僧袍虽然补上了,就是手艺不大好,没有把原来的洞给换个造型,补丁还补在了里面。倘若在外面补上一些花花草草什么的,就没人发现他的作案痕迹了。” 崔一渡抬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梅花补丁,微微点头,眼神中透出一丝赞许。 江斯南瞄了一眼崔一渡,心想,这个老崔,眼睛这么贼,废墟中如此细微的线索都能发现。 “这么说来,智光是为了维护方丈才杀人的,善哉善哉。” “一点都不善!”吴越泽拉长了语调,“智光杀陈聪明,是为了消除方丈的后顾之忧,因为他也知道了方丈和周倜之的秘密,应该是在陈聪明那里听来的,或者说,他有可能听到了陈聪明要挟方丈的话。智光利用这一点,想进一步控制方丈,太多人知道这秘密,甜头就不好分了。” “啊?”众人又是一次震惊。 吴越泽取出《齐工开物》,说道:“智光要挟方丈,索要齐家的传家宝《齐工开物》,方丈不得已把这本珍藏多年的宝贝给了智光。众人应该还记得,方丈给我们讲述的鹿王的故事,想必是在告诫智光。当然,说教对起了歹心的和尚没什么鸟用。” “吴大人,注意言辞!”慧岸咳嗽了一声。 吴越泽只当耳边风,没搭理慧岸,继续说道:“智光把卷轴藏在厨房的暗格,岂料崔先生晚上去找蜂蜜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智光知道自己勒索而来的宝贝落到了我这里,无可奈何,就去找方丈再次讨要筹码。这次,恐怕索要的是舍利子吧。方丈,我说得对吗?” “阿弥陀佛!”慧远叹了口气,继续闭目。 “你看你,我讲得口水都快干了,你就不能和我互动一番,修为越高的和尚越是无趣,张口就是禅语,闭口就是佛经。”吴越泽对方丈很无语,语气中带着嘲讽和怒气。 江斯南看着在人群中叱咤风云的吴越泽,心想,这个家伙哪里像个朝廷命官,简直比我还嚣张,不就是老崔给你的底气吗? “吴越泽,不得无礼!”弘忍怒喝道,“这是佛法圣地,你再口无遮拦,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好好,我有点礼。”吴越泽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智光和尚的野心和贪婪,早已超出了佛门弟子应有的本分,这种人活该被送去西天。不过,国有国法,方丈私自处决智光,是触犯了大舜律法,我得把他带回刑狱司定罪。” “不行!” “不行!” 弘忍和慧觉同时大喝,然后二人对视了一眼。中气十足的一嗓子把众人惊了一跳。崔一渡不禁多看了他俩一眼。 突然,目光落在了僧袍下面,崔一渡看得清清楚楚,脑子登时变成了浆糊。 为何是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我弄错了? 崔一渡转头看着慧远方丈,努力让自己静下来,重新思考。 这是一群人搅乱的一团浑水。 两个盗墓贼挖出了陈聪明的秘密,陈聪明的死牵出了慧远方丈的秘密,倘若陈聪明和智光是因为贪婪而死,这两个人是死有余辜,慧远方丈也能因为捍卫寺庙清誉和保护舍利子而被律法从宽处理,或许不用怎么处理。 但是慧远始终不表态,甚至竭力把所有的罪责揽下来。儿子都找上门来了,这个世界难道还舍得离开吗?这不符合常理。 除非? 除非有人在背后操纵,那人不许慧远发声自辩。慧远武功高强,却甘愿被控制,他…… 有人在威胁他! 崔一渡看了看慧远,此刻慧远正在注视周倜之,目光是那样慈爱,神情是那般留恋。 有人以周倜之的安危为筹码,逼迫慧远沉默! 那人能逼迫慧远得到什么? 《齐工开物》已经在吴越泽那里,慧远方丈还能给的,恐怕就是释迦牟尼舍利子了。 但是,舍利子供在舍利楼,终日由四个高僧看守,进出都需要登记,高僧还得跟随进入楼里,视线不离舍利子,即使作为方丈,也是极难拿走舍利子的。那人怎么不知道此举难如登天。 除非—— 放在舍利楼的不是释迦牟尼舍利子,只是普通高僧的舍利子,那人的目的,是方丈独自守护的释迦牟尼舍利子!慧远嘴里的“不可说,不可说”,事关国宝机密和国运,那是真的不可说。 卧云寺历代对外宣传,寺庙确实有舍利子,但是却没有声明这是什么舍利子,外面的人添加了自己的理解,认为舍利楼供奉的就是释迦牟尼舍利子。 卧云寺确实没有说谎,也不做解释,加上官府的护卫,众人便有了自己的臆想。 崔一渡心中豁然开朗,难怪慧远要等新一任方丈上任后才自焚,他要把舍利子交给下一任,然后牺牲自己守住舍利子的秘密。毕竟人死了,那人就没有必要再对周倜之有动作。那人不让慧远自焚,他若真死了,找谁索要舍利子。 崔一渡终于想通了这些线索。只是现在没办法验证这一猜测。他必须谨慎行事,甚至不能告诉吴越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和牵扯更多的人命。 这时候,吴越泽当众宣布,掷地有声:“案件已经查明,慧远私自杀了智光,触犯了律法,传令下去,明早启程,押送慧远入京。” “遵命!”三十个侍卫齐声领命。 众人不敢再说什么,慧远行了一个僧礼:“阿弥陀佛!” 崔一渡想,如果不能让幕后之人露出马脚,慧远进京也不是一件坏事,他被官府看管,相当于有了一层保护壳,既可以避免被那人进一步逼迫,还能让舍利子继续留在那个安全的地方。 侍卫把戒律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连送斋饭都是刑狱司的人来做。吴越泽询问慧远在牢里面状况,手下回答是:情绪平稳,吃了三碗白米饭,三盘油豆腐炖白菜,喝了一壶茶,早早躺下,一夜安睡。 吴越泽诧异:一会儿要绝食,一会儿想撑死,要入京关大狱了,心态居然这么好。搞不懂,真是搞不懂这个老和尚。 第92章 卧云寺的钟声:深谋远虑 第二天一早,慧远按律被套上了枷锁,众人在大雄宝殿外面给他送行,僧人们脸上皆带着难以言说的哀伤。 慧远温和地叮嘱周倜之要照顾好自己,周倜之神情复杂,说不出一句话。 慧远平静说道:“吴大人,容我在临别前最后诵一遍经文,以祈求卧云寺平安。” 吴越泽默许了慧远的请求,只见慧远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双眼,口中喃喃念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他的声音如梵音般悠远,传遍了寺院。僧众们纷纷合掌,心随慧远的诵经声起伏。 这时候,一队身着制服,腰佩利刀的官兵飞奔而来,队伍分开成两翼,居中之人脸色沉郁,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此人正是刑狱司司长陈煜西。 吴越泽上前行礼:“属下参见陈大人。”其他侍卫亦向上司恭敬行礼。 陈煜西点头示意,目光却紧紧锁定慧远。慧远一声“阿弥陀佛”,挣开了枷锁。 “拿下!”陈煜西一声令下,侍卫们拔出利刀。 几个身影悄悄往人群外溜走,崔一渡大喊:“慧觉是凶手,抓住他!” 弘忍瞬间腾空追了出去。江斯南先是一愣,随即身形矫健地一跃而起,加入战团。他相信老崔,老崔说慧觉是凶手,就是凶手。 吴越泽也是蒙了,他见弘忍和江斯南追出去,才反应过来,带着侍卫追慧觉和党羽。 当四大护法长老回过神来,弘忍和江斯南已经把慧觉制服在地,吴越泽和部下拿住了两个小沙弥。 陈煜西缓缓走上前,厉声道:“慧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胁迫勒索方丈,释迦牟尼舍利子是国宝,供奉在舍利楼里面护佑我大舜国运,岂是你这个秃驴……不,狗贼能得逞的!老子要是晚点来,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方丈的儿子泄愤?” 慧岸和其他三个护法长老听闻,无不蹙眉摇头,脸色难看。慧远则是咳嗽起来,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珠。 刑狱司出来的,难道都这么粗鲁?可能是压力太大了,总要发泄一下吧。只是这大嗓门,生怕众人不知道方丈有儿子似的,倘若让后面的香客听到了,不知说书的会说出多少个版本。 江斯南想着想着,扑哧一声没忍住,崔一渡用胳膊撞了他一下,江斯南立刻捂住了嘴巴。 慧觉见大势已去,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绝望,嘴角抽动了几下,终究没说出半个字。 吴越泽问道:“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方才崔一渡一句“慧觉是凶手”,石破天惊,而这个顶头上司却似早已知情,关键时刻从天而降,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慧远上前行了一礼:“阿弥陀佛,此乃佛门不幸,让我告诉众人真相吧。” 老和尚终于开口了! 吴越泽有些激动。众人翘首以盼。 慧远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缓缓道来:“这块令牌,是周小璇的身份信物,她是江湖上神秘杀手组织‘煞夏’的一员,终被自己人残害。 “数月前,我无意发现了慧觉有这个令牌,他竟然也是‘煞夏’之人。当周倜之和我相遇后,慧觉发现他是我和周小璇的儿子,以此为要挟,索要了《齐工开物》。我知道‘煞夏’势力复杂,为保倜之安全,无奈让慧觉把埋葬在塔林的卷册取走。陈聪明偷听到我们的谈话,向我索要了一块墓地,我答应了他。 “人心不足蛇吞象。慧觉不满足《齐工开物》,还以倜之的性命为要挟,索要舍利子。扬言在外面布下陷阱,如果不答应,便会加害倜之。我可以在山上护住倜之,到了外面就鞭长莫及。无奈之下,我只得假意应允,拖延时日,暗中通知陈大人解围。” 周倜之听到慧远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低声自语:“竟然是为了护着我。” 慧远继续说道:“智光从陈聪明嘴里得知,慧觉从我这里索得《齐工开物》,他便偷出来藏在了厨房,却被崔施主发现,交给了吴大人。正如吴大人所判,智光破坏榫卯杀了陈聪明。 “智光丢了《齐工开物》,到戒律院借探访之名,向我行勒索之实,让我和他联手除掉慧觉,扶持他顺利当上住持。岂料慧觉早先到一步,逼迫我把舍利子给他。他躲在房中,听闻智光所言,怒由心生,就杀了智光。” 众人点头,原来如此。 “这几个月我让弘忍暗中留意慧觉的举动,探得他在金葵州天原医馆有爪牙,那里就是“煞夏”的一个秘密联络点。我把自己禁闭起来,是为了赢得时间,让陈大人铲除那个窝点。” 慧远深吸一口气:“卧云寺之事,终得真相大白,也是佛门不幸。我作为方丈,作为人父,深感愧疚,我愿承担一切罪责,自焚以赎其罪。阿弥陀佛。” “不要!”“不可!”众人急切阻拦。 陈煜西语重心长说道:“方丈,这一摊子的破事,错不在你,你已经尽力了,舍利子仍在。你的家事,也是你出家以前的事,不会影响佛门清誉。我会禀明朝廷,给你一个公正的说法。你肩上承担着守护舍利子的重任,不要动不动就自焚。皇上没让你死,你就不许死。” 慧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其他僧人亦是感慨万分,纷纷合十念佛。 崔一渡心中震撼,他看向慧远,心中充满敬意。慧远深谋远虑,保全了舍利子和周倜之,也铲除了恶人。作为方丈,勇于担当,作为父亲,忍辱负重。 正当众人如释重负之际,慧觉突然冲破束缚,像着了魔一般冲向周倜之。几个回合之后,他掏出火雷,火花闪烁,火雷伴着慧觉扭曲的笑容被投向了周倜之。 伴着一声炸耳的轰响,慧远挡在了周倜之身前,用内力化作护盾,将周倜之护在身后,同时把火雷的威力震回到慧觉身上。 慧觉被自己的火雷炸得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胸口血肉模糊,鲜血从嘴角喷出。他挣扎着抬起头,嘴里念着“慧远,慧远”,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怨毒,不多时便气绝身亡。 周倜之抱着鲜血淋漓的慧远,泪流满面,一句话说不出来。 第93章 卧云寺的钟声:孩子学坏了 卧云寺恢复了昔日的宁静,佛光普照,钟声悠扬,溪涧潺潺。 周倜之留在山上照顾慧远,慧远教他研习《齐工开物》,周倜之称慧远为师父。慧远很满足,毕竟这个称谓里有个“父”。 陈煜西消除了卧云寺的大隐患,带着吴越泽进京述职。皇帝对陈煜西的功绩表示赞赏,功过相抵,免除了对他丢失贡品的责罚。吴越泽升迁当上了刑狱司少司,可谓风光无限,牛气冲天。 奚白羽在金葵州继续开拓江家的业务,江斯南甩掉柏灵,溜出来找到搬离了那家客栈的崔一渡。 在黄大霞开张不久的黄记匠铺后院,江斯南认识了一个面容俊美却又言行不羁的人——谷枫。前有崔一渡对此人传奇事迹的渲染,现在又见本人尊容,再加上身边有老崔和黄大霞这样本事卓绝之人,江斯南觉得江湖行痛快无比。 花生配着江斯南带来的“火云舞”,茶香四溢,笑声朗朗。 江斯南剥着花生壳,嚼着花生说道:“幸好老崔从慧觉那双僧鞋上发现了油渍,得知他才是幕后黑手。否则,那个恶人恐怕就溜走了。” 谷枫戏谑道:“崔道长,你怎么这么会算,从鞋子就算出了贼人,教教我算命,如何?” 崔一渡说道:“要不是慧觉到厨房找他丢失的《齐工开物》,把油豆腐碰撒,还踩了一脚,我怎能猜到是他?” 江斯南笑道:“我就说吃多了豆腐不好,那些和尚天天吃,真是要命,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吃豆腐了。” “你小子懂个屁!” “哈哈哈!” “老崔,舍利子被保护得如此严密,那些人真不要命,想着法子打主意,这个慧远防了外贼还要防家贼,可怜啊。” “方丈确实不容易,守着假的,还得护着真的。”崔一渡说道。 “什么?什么真的假的?”江斯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崔道长神通广大,又有新发现了,说来听听。”谷枫也来了兴致。 崔一渡说道:“供奉在舍利楼的是普通高僧的舍利子,真正的释迦牟尼舍利子,只有方丈一个人知道。” 江斯南摸着下巴思索着,豁然顿悟:“我就纳闷,方丈竟然能驱使刑狱司司长,果然不简单。用假舍利子掩人耳目,还如此防备,挺会演戏啊。” “卧云寺的其他僧人并不知情,他们相信舍利楼供奉的就是独一无二的释迦牟尼舍利子,陈煜西的到来,更能增加可信度。这假舍利子的事,恐怕连陈煜西也不知道。” 崔一渡想起楚台矶在鬼市里告诉过他关于这个舍利子的各种传闻,心中暗自感叹。 江斯南把身子往桌子中间趴上去,“据说过去一年里,卧云寺被一波又一波的贼人光顾,僧人的日子不好过。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各位,要不咱们联手,把真舍利子偷出来,一了百了。” 噗—— 三人同时把茶水喷出,溅了江斯南一身。 这孩子什么时候学坏的? …… 慧远的伤势渐好,周倜之收好《齐工开物》告别师父下山,嘴里说是远游,暗自决定找“煞夏”报仇。慧远送到山门口,望着周倜之的背影,久久不愿离开。 入夜,巡逻僧人前来汇报寺中情况,慧远吩咐不得掉以轻心,务必守好舍利楼。 子夜,一个轻功了得的白衣蒙面人在功德殿附近的屋顶出现,巡逻僧立刻开展追捕。一番打斗下来,白衣人逃走了。 慧远睡得迷迷糊糊间被外面动静吵醒,他急匆匆赶到现场,贼人已经不见踪影。据了解,那个蒙面人武功了得,以一敌八竟然能全身而退。 慧远手心冒着汗,这个贼人怎么不在舍利楼附近,反而出现在远处的功德殿,他身手不凡,会不会…… 慧远交代了一番,回到自己的禅房。之后,他悄悄打开后墙的窗户,径直跳出,朝着后山方向疾步而去。 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悄跟了上去。他看清了,原来在这里! “谁?出来!”慧远武功高强,听力灵敏,黑衣人即使动作再轻,也被他听到了一丝动静。 黑衣人从怀里掏出准备好的猫扔了出去。那家伙喵喵叫着,受惊似的狂奔,哧溜钻进了草丛。 慧远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只野猫,善哉,善哉!” 那两个蒙面人正是江斯南和谷枫。二人回到黄记匠铺,和崔一渡、黄大霞商量对策。 谷枫说道:“我跟着方丈到后山,看到他在一处坪坝停了下来,审视着周围的动静,坪坝一面是石壁,以我老到的经验看,石壁里面很可能是藏宝洞。” 崔一渡问:“以‘妖猫’的经验,藏宝洞怎么打开?” “切,那就是你的事了。”谷枫斜着头回忆着所见,“方丈没有任何动作,也许他觉得贼人没有发现这里,故而他检查完就离开了。” 江斯南笑道:“他怎么知道你作案还揣着猫?” “坪坝地面铺着大大小小的石板,最中央石板最大,上面刻着一朵莲花。” “方丈走后,你检查过这块石板了?” “我还把石板翻开,下面都是土,没有机关,挖了一尺也无任何发现。后来,我到石壁边检查,仍然找不到什么机关。” “石板,莲花?”崔一渡思忖着,“佛陀诞生,七步生莲。你下次站在莲花石上,朝着石壁走七步,看看第七块石板有何异状,如果没有,各个方向第七步的石板都检查一下。” “好!” 第二天夜晚,谷枫神不知鬼不觉来到了莲花坪,他遵照崔一渡的意见,果然在莲花石正前方第七块石板下发现了石头按钮。 石头被轻轻按下去,前方石壁有野草遮挡的角落里,打开了一个小洞。谷枫小心翼翼钻了进去,转身按下门锁,小洞关闭。 内有乾坤! 谷枫点燃墙上的火把,按捺不住惊喜,三幅栩栩如生的壁画映入眼帘。谷枫对佛学不甚了解,这些图能记在脑中,但不明白含义。他把洞里任何角落都检查了一番,连壁画也摸了,找不到任何机关,更不用说舍利子了。 谷枫有些郁闷,心想,莫非这个洞就是用来藏画的,不可能吧,若是收藏壁画,也不至于藏得如此隐蔽,佛堂也可以有壁画啊。 谷枫在这里有了挫败感,他寻思着,倘若自己多读点书,说不定就能参透壁画的奥秘,找到舍利子。哎,辛辛苦苦跑了两趟,一无所获,我还是那个贼子贼孙都敬仰的“妖猫”吗? 时候不早了,还是出去问崔大师吧。 第94章 卧云寺的钟声:佛国盛景 谷枫把洞里的情况和壁画的内容向崔一渡描述了一番,崔一渡说道:“这是著名的本生经变、降魔变和涅槃经变。在这三幅壁画中,涅槃经变最可疑。佛陀以三昧真火自焚涅槃,遂有了舍利子。我想,密藏起来的舍利子一定跟涅槃经变有关。你找不到任何机关……” 崔一渡闭上眼睛,把这些日子在卧云寺所见所闻细细梳理。其他三人屏息凝气,不敢有丝毫打扰。 热茶变凉了,崔一渡睁开眼,缓缓道:“那个机关,也许不是寻常思路的那种,涅槃经变所在的石壁,可能就是机关。” “我碰过那壁画,纹丝不动。” “山顶的蟠龙泉,每逢巨大声响就会翻腾,我刚到卧云寺的时候,每日都在那鸣泉边赏景。钟声敲响时,泉水喷涌而出,一股涌向前山的山涧,一股涌到后山,石洞就在后山。我听到那泉涌的声音有些怪异,山涧有一种不易觉察的轰鸣声,仿佛在共鸣。只是那轰鸣声不时被钟声掩盖,我也没作他想。现在看来,那鸣泉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鸣泉与壁画机关相连?”谷枫开始激动起来。 “只是猜测,还要去验证。” “啊?”谷枫摸摸头皮。 “你们不要忘了,慧远方丈是齐家后人,当年改建卧云寺的时候,他是设计者。我想,他有可能根据老方丈的旨意,修建了绝妙的机关。我的猜想是,鸣泉如同一把钥匙,当寺庙钟响,激起鸣泉喷涌,巨大的水流产生冲击力量,带动山涧地下的机关运作,原本被锁死的机关就能解锁,这个时候,壁画洞里的机关才能启动。山涧传来的轰鸣声,可能就是地下机关运作产生的。” 崔一渡的想法让众人惊愕,江斯南觉得眼前这个老崔简直就不是人,这样的推测也只有他能想出来。若真是如此,那机关的精妙程度远超想象。 “对对对!每逢敲钟的时候,僧人们不是用斋就是在参加法会,藏宝的山洞被发现的几率大大减少,慧远方丈真是用心良苦。”江斯南想起这样的细节,不禁感叹。 崔一渡对谷枫说道:“你下次要在敲钟的时候试试涅槃经变图,其他两幅画不要碰,谨防暗器。” 江斯南问:“深夜寺庙不敲钟,谷枫怎么弄?” 谷枫说道:“我就在傍晚等和尚吃饭的时候进去,反正那个时候外面没什么人,寺庙正好要敲斋钟。” “这……”崔一渡踌躇着。 黄大霞摆摆手:“不成。那个时候还没天黑,谷枫这么闯进去,万一遇到慧远老和尚怎么办?” 众人开始沉默。 黄大霞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说道:“七日后,韦知府要在金葵河举行修桥奠基大典,据说邀请慧远和几个高僧前往河边诵经祈福。” 谷枫和崔一渡相视一笑:“就那日!” 崔一渡的猜测,经过这个身手不凡的“妖猫”的实践,得到了验证。正如他所料,钟声响起时,涅槃经变图能被推动。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条通道,谷枫找到了一个让他终生难忘的佛堂。 汉白玉地板被数不清的长明灯照得熠熠生辉。八百罗汉姿态各异排列两侧,观音、弥勒、文殊、普贤等,法相庄严,栩栩如生。正中央,一尊金身释迦牟尼像端坐莲台,法眼微阖,似含笑俯瞰众生。掌中白玉莲花里,一颗玲珑剔透的舍利子灿烂又温和,仿佛蕴含无尽智慧,让谷枫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贼心生敬畏,趴在地上三叩九拜。 佛堂里整整齐齐摆放着金、银、琉璃、珊瑚、砗磲、赤柱和玛瑙,佛教七宝连同舍利子和各种佛像,构成了一幅瑰丽的佛国盛景。 谷枫缓缓站起,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 天香楼包厢门口,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可疑之人,便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闪身进入。 一个头发凌乱的大胡子男人坐在椅子上,跷起二郎腿,一副倨傲的神情,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娄老板,你再不来,老子可就要走了。” 这个大胡子就是谷枫易容扮成的。 娄老板低声说道:“你确定手上的是真释迦牟尼舍利子?” “废话!”谷枫端坐了起来,“我是谁?我是‘妖猫’,这天下,也只有我才能从慧觉老和尚那里拿到舍利子。你去打听打听,他丢了舍利子都变成什么样了。” “容我一观。” 谷枫拿出一个精致的锦盒,缓缓打开,盒内舍利子光芒四射。娄老板从怀里取出一张图纸,把眼前的舍利子和图上的进行对比。 谷枫冷笑一声:“你还不相信这是真品,算了,老子不卖了。”说着收起舍利子,起身就要走。 娄老板拦住谷枫:“谷大侠别走,我是真的想买,只是市面上假货太多,我得谨慎才行。” 谷枫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你找人在朝中打听打听,看看皇帝是什么态度,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手上这颗是真是假,探明白了再来找我。” 娄老板眉头微皱,沉吟片刻,终是点头应允:“好。三日之后我们再谈。” 朝堂上这几日天雷滚滚,成德帝火气特别大,就着一点小事罢免了三名官员,陈煜西无端被打了板子。大臣们不知发生了何事,终日如履薄冰。 金葵州入住了更多的官兵,通往各地的路关卡重重,民间亦是风声鹤唳。 那个娄老板果然上面有人,经过调查研究,他确信真的释迦牟尼舍利子被谷枫偷了,导致天子发怒,祸及无辜。于是他豪掷三万两黄金,买了天下第一神偷的这颗舍利子,费尽心思送出关外。 这就是名人效应,换作其他人很难卖出去,毕竟是三万金子的交易。 江斯南偷偷利用江家的人脉,悄悄找了另外两个买家,谷枫以同样的方式,又卖出去两颗舍利子。那两个买家欢天喜地,皆说要把释迦牟尼舍利子当传家宝,秘密传承下去。 第95章 卧云寺的钟声:分道扬镳 “一了百了”骗子团在一处隐蔽之地望着闪闪发亮的九万两黄金,笑得前合后仰。 崔一渡把舍利子举过头顶看了看:“多好的宝贝啊,是时候还回去了。” 江斯南问:“那三颗假的会不会过段时间就露馅?” “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黄大霞不满,“告诉你,那些舍利子都是得道高僧的舍利子,不是陶土丸子,我花了一千两银子托关系买的。我的雕刻技术无人能及,还在上面添加了流光,采用最新研制的工艺,确保这些舍利子能在黑暗中发亮,永不败色。我敢拿脑袋担保,蓝毗国的老和尚都分辨不出来。” “我相信大霞,呵呵。” “还是崔大师够意思。” 黄大霞确实是天才,仿制的释迦牟尼舍利子难辨真假。假舍利子被偷偷运回蓝毗国,国师从佛塔里取出另一颗同体舍利子对比质感,又对照图册检查外观,激动得热泪盈眶:“佛祖保佑,我们的国宝终于回来了!” 从此,大舜国内再没有人出钱买释迦牟尼舍利子。 盗贼们表示很失望。算了,还是去问候富豪家吧。 …… 慧远方丈瘦了很多,今日又发高烧,嘴里不住念着:“舍利子,舍利子……” 众僧以为方丈是压力太大,再加上伤势没有痊愈,思念周倜之所致。慧岸每日来给慧远诊治,不住安慰:“放心,舍利子还在楼里,安然无恙。” 慧远密奏皇上,国宝被盗,他心如死灰,等待赐罪。他等了二十日没见动静,大概皇帝也接受了这个损失,这种关乎国运的大事,哪里能公之于众,处死和尚? 慧远心里苦得无处诉说,整日发呆叨念舍利子。僧人们私下议论方丈得了病,要疯了,寺院从上到下担心至极。 寅夜,一个包袱从半掩的窗户外被扔到了慧远身边。慧远打开一看,里面有三颗舍利子,其中一颗包裹在黄色锦帕里,另外两颗用麻布包裹。 包袱里面还有一封信,信上写着: 你也贪,他也贪,佛法难渡苦无边; 真亦假,假亦真,唯有信念是永恒。 翌日清早,僧人们无比诧异地看着慧远跑去撞钟。 一声一声,气势如虹,穿云跨雾,传向远方。 众僧聚集在大钟前,默默望着骨瘦如柴、举止怪异的慧远。 慧远无比严肃地宣布:“从今日起,舍利楼不再设看护,逢遇重大节日,香客们可以自由进出参拜舍利子。” 慧岸反对:“这如何使得,万一贼人来偷,丢了舍利子,我们怎么跟朝廷、跟百姓交代?” 慧远手一挥,掌心露出两颗一模一样闪闪发光的舍利子:“任他们偷,我多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僧人们从来没有见过方丈笑,现在震撼了,是狂笑。 戒贪,戒嗔,戒痴,戒慢,戒疑。 方丈戒完没有,他必定疯了。 僧人们想。 …… 奚白羽在金葵州买了一处别院,供临时落脚之用。江斯南一觉醒来,柏灵已经在房中轻手轻脚地给他整理衣物。昨晚和崔一渡几人喝醉了酒,自己怎么回来的都不记得。他觉得头晕,柏灵把早已准备好的醒酒汤递了过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缓解了不适。 柏灵轻声叮嘱:“你以后少喝点,身体要紧,夫人昨晚担心你,一直没怎么睡。” 江斯南本来想说柏灵管得太多,但觉得人家也是好意,自己理亏,就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问:“昨晚是谁送我回来的?” “是崔先生,他还让我转告你,今早他就离开金葵州。这是他留给你的信。”柏灵把信递给江斯南。 “什么?”江斯南慌乱地披上外套,一把抓过信,匆匆朝门外走去。 黄记匠铺大门紧锁,门上挂着“旺铺转让”的牌子。江斯南从后院翻进去,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混蛋,竟不辞而别,你们当我是什么人?”江斯南一屁股坐在地上,愤怒地撕扯着手中的信。 崔一渡没有告诉江斯南他的去向,只在信中言辞恳切地劝他多和家人在一起,珍惜关心他的人。 信纸微微颤抖,江斯南觉得崔一渡对自己的态度,远远不如对谷枫和黄大霞来得亲切自然,他只是把自己当作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而非真正的朋友,现在把小孩交给家人,他就不管不顾了。 江斯南心中被忽视的酸楚愈发浓烈,他望着昨日四人一起喝酒的桌子,那些欢声笑语犹在耳畔,脸上却是难以言喻的落寞。 有些人,有些事,终究是留不住的。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将信纸叠好放入怀中,转身离开匠铺。 …… 一抹红日穿过云层跳了出来,崔一渡和谷枫、黄大霞在官道岔路口分道扬镳。 谷枫觉得自己这个神偷已经做到了尽头,偷了舍利子后,对天下的珍宝再提不起兴趣。人站在最高峰,往哪里走都是下坡,他决定金盆洗手。 谷枫要回沛州帽子胡同照顾他的那些孩子,当称职的谷爹爹。他说最大的那个到了该定亲的年纪了,他要回去操操心,给娃儿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黄大霞不能继续留在金葵州,他跟着谷枫一起走,因为谷枫酒后说了,要把为孩子们煮饭的阿娟姑姑介绍给黄大霞做老婆。 黄大霞很在意自己的体型,问阿娟会不会嫌弃他太胖。谷枫说阿娟也不瘦,这下黄大霞心里踏实了。谷枫还给他描述了阿娟的相貌和品性,黄大霞听后说快点赶路吧。 崔一渡关切地问谷枫可有意中人。谷枫说自己以前偷财宝,今后就想偷一个女人当这些娃儿的娘。崔一渡表示在精神上大力支持。 谷枫问崔一渡今后的打算。崔一渡告诉他,自己写了一本传记,要一边干老本行,一边推销,希望能在文坛走红,实现年收入过万银,跻身于文人富豪榜。 谷枫哈哈大笑,说写书的有几个能养活自己,你们这些文人都把未来寄托在渺茫的希望里,相信一朝封神,到头来却是累死累活,写的东西世人瞧都不瞧一眼。还不如跟他一起走,哪怕办一所学堂当教书先生也好,收入虽不高,毕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 崔一渡强调,当一个有钱的文人比扮术士招摇撞骗体面,身份比金钱更重要。他有自己的追求,不愿半途而废,既然辛辛苦苦写完了著作,就要努力推广,让更多人看到自己的心血结晶。 不搏一搏,怎知结果? …… 马蹄声声渐远,垂柳轻轻飞扬, 卧云沉沉钟声响,回看似梦一场。 莫问是非曲直,无关儿女情长, 慕澜换装映朝阳,人间正道沧桑。 第96章 代价:红花女侠 江斯南闷闷不乐回到别院,关上房门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 奚白羽推门而入,见到儿子的模样便知他的心思。奚白羽哄他出去逛街看杂耍,或者去酒楼吃点特色菜,江斯南无动于衷。奚白羽又让江允安过来找他练剑,江斯南仍然不搭理,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江斯南这一躺就到了日薄西山。他一日不进食终是熬不住,于是翻身坐起。柏灵已经把几碟可口的小菜端了进来。柏灵知道他心情不好,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出去。 奚白羽收留柏灵,并没有把她当作下人,倘若她要离开江家,会赠送银钱安顿生活,如果柏灵在江家待到出嫁的年龄,奚白羽还会给她找婆家,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奚白羽不让柏灵干粗重活,只希望这个机灵细心的小姑娘能给江斯南做个伴,让他收收心。柏灵知恩图报,对江斯南尽心尽力照顾。江斯南对柏灵心有芥蒂,碍于母亲的面子,又不好冷言冷语。 江斯南吃着饭菜,觉得味道不错,风卷残云般把碟中菜肴一扫而空,之后告诉母亲新招的厨娘手艺好,可以加工钱。 江斯南知道了饭菜是柏灵做的后,先是一愣,然后喃喃自语,没想到柏灵不仅会骗人,做菜还有一手。 柏灵在门外听到这种不知是骂人还是夸人的话,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里倒是泛起一丝暖意。 江斯南的父亲江千鹤来信,信中表达对妻儿的深切牵挂,正好金葵州的生意洽谈告一段落,奚白羽让江允安留下来收尾,便带着江斯南和柏灵,以及护卫岑勇、文志兵启程回济州。 山川脉脉,马车轮转,江斯南骑着马,回望慕澜山,心中泛起层层思绪,脑海中浮现出和崔一渡等人在一起的欢声笑语,不禁暗自叹息。 他知道这段日子无论多么美好,终究已成过眼云烟。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回忆珍藏在心底,继续前行。 马车在林子中间的小路上停了下来。江斯南问:“岑勇,为何停下,你发现什么异状?” 岑勇心细善察,能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他人不易觉察的端倪,是江家的得力护卫。 “少爷,前方有埋伏,大家小心。”岑勇勒紧缰绳,警惕地注视着前方密林,“林子里浮着尘土,气息隐秘,应该有不少人。” 江斯南和文志兵纷纷拔出剑,警觉地观察四周。 树影婆娑,林间草木似在窃窃私语,一个个黑影在暗处若隐若现,悄然移动。 忽然,一声尖锐的箭鸣划破寂静,一支利箭钉在了马车的侧板上。紧接着,更多的箭矢如雨点般袭来,马车被射得嗒嗒作响。 江斯南和文志兵用剑挡开飞箭,护着车内的奚白羽和柏灵。 几支利箭插在车内的木板上,柏灵吓得心惊肉跳,抱头战栗。奚白羽把柏灵搂在怀里,淡淡地说道:“孩子别怕,这船翻不了。” 这不是大话。 江家历代从商,祖上因资助大舜开国皇帝建国,功勋卓越,赐予免死金牌。江家担任皇商,生意网遍布全国,支撑起大舜的经济命脉,朝中官员不敢得罪,和高官亦有不少交情。 江千鹤深谙商场与官场之道,在两者间游刃有余,既得朝廷庇护,又获商界敬仰。 奚白羽虽为女流,却不遑多让。她出自江湖名门,为人侠义,协助江千鹤开拓生意,结交广泛,每年资助武林中的贫困门派和落魄侠士,威望极高,江湖中无人不敬三分。 只要江家一声号令,江湖上驰援如云。得罪江家,无异于自掘坟墓。 但今日,竟有人胆敢袭击江夫人和江家独子,不是脑子进水,就是蓄谋已久。 箭雨稍息,林中冲出一群蒙面人。江斯南心头一紧,大喊:“保护夫人和柏灵!” 二十来个蒙面人把马车团团围住,江斯南厉声喝道:“大胆贼人,你可知道侵犯我江家是什么下场?” 一个人冷笑道:“江家又如何?今日把夫人和公子擒住,江家势力再大,不也得老老实实听我们的?” 另一人接口道:“别废话,速战速决,抓活的交给主上!” 话音刚落,刀剑相撞,火花四溅,双方激战成一团。 江斯南和文志兵分两翼护着马车,默契配合,把贼人一次又一次进攻击退。刀光剑影中,几名贼人已倒地不起。 贼人汹汹再攻,江斯南眼中寒光闪烁,宝剑锋利,所向披靡。岑勇挥刀迅猛,斩断一个贼人的臂膀。文志兵身形灵动,长剑穿喉,贼人瞬间倒下。 奚白羽的安全,便是他们的底线,任何威胁都将被彻底粉碎。 蒙面人见状,士气大减,但仍不死心,于是变换阵型,试图突破防线。 江斯南冷哼一声,剑势更猛,几个剑招下来逼退数人。文志兵和岑勇紧随左右,刀剑所指,精准无误。 贼人再倒下六个,血染草地。 嗖嗖嗖,林子里飞出一支镖,朝江斯南胸膛而来。 江斯南侧身躲过,反手挥剑一掷,镖飞回去击中发镖之人。但另外一支镖却在江斯南抵挡前镖时悄然射过来,直取咽喉。 “当——”电光石火间,那镖被一道寒光挡下。 一个身影闪电般出现,挡在了江斯南前面。来者是一个身着红色披风、头戴红花的蒙面人。 “多谢女侠!”江斯南道谢一声,继续和其他贼人激战。 那红花女侠身手敏捷,上下翻飞间,剑法快如闪电,瞬间击退数名贼人,把马车护得更紧。 文志兵和岑勇经不住飞镖暗算,纷纷受伤,但依旧咬牙坚持,剑锋不减。 这时候,奚白羽掀开帘子大喊:“儿子,此地不能久战,快走!” 江斯南边打边喊:“母亲先走,我断后。岑勇、志兵,上马!” 岑勇和文志兵心领神会,飞身上马,护着马车挥鞭疾驰而出,女侠和江斯南断后,二人很有默契,剑光如织,封住了追兵。 其余贼人见大势已去,纷纷撤退,却被江斯南和女侠联手斩杀。 江斯南抓到一个活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袭击我?” 这个贼人不说话,牙齿一咬,毒液流出,倒在地上很快就气绝身亡。 江斯南看着这些躺在地上的贼人,眉头紧锁,心中疑云重重。 这不是普通的山贼,这些人武功高强,进退有法,失败了就自绝生路,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死士。江家从不树敌,到底是谁策划这场袭击,目的何在? 正当江斯南沉思之际,红花女侠朝他行了一个礼告辞,然后迅速消失在密林深处。 江斯南这才想起什么,朝着空荡荡的林子大喊:“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他日定当回报!后会有期。” 第97章 代价:三尸怪1 夜幕降临,江斯南生起篝火,四人围坐一起。这里仍是荒山野岭,离最近的城镇还有数十里,大家已是疲惫不堪,心中忧虑未减。 奚白羽和柏灵给文志兵、岑勇清洗包扎伤口,江斯南警惕地巡视了四周,以防再有伏击。 “娘,我们江家可曾有仇人?” 奚白羽沉思片刻,缓缓道:“江家素来谦逊,不曾与人结怨,倒是处处施恩,我也不明白这些杀手从何而来。” 柏灵想起民间多有绑架勒索的强盗,不禁多嘴:“我觉得他们可能是来绑架的,把人抓走,然后勒索巨额的赎金。” 江斯南摇头:“不对,若是为了钱财,何必事情失败了就自杀,这不是一般强盗的行事作风,倒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奚白羽说道:“兴许是我们家业太大,引来了某些势力的觊觎。这些死士显然是有备而来,目的绝不简单。” 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江家是全国首富,垄断了不少产业,难免招人眼红。倘若挟持了我们母子,确实能让父亲妥协。这帮人能顶着朝廷和江湖的压力,汹汹而来,背后的势力绝非寻常。 江斯南想到这里,心中愈发沉重:“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家,你们的伤势也需要好好治疗。我值夜,你们快睡吧。” 柏灵急切地说道:“公子保护大家辛苦了一日,晚上我来看守吧。” 江斯南笑了:“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让你一个柔弱的小姑娘来看护,不用说这么多,赶紧休息,明日早点赶路。” 柏灵无奈点头,眼眶微红,心中却对江斯南的担当充满敬意。 奚白羽看着江斯南,眼中满是欣慰与骄傲,“儿子,你长大了。” 众人依言躺下,篝火噼啪作响。夜色中,江斯南保持着警觉,守护着这片暂时的安宁。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轰响声,声音由远及近,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迅速逼来。 江斯南猛然起身,握紧手中长剑,目光如炬扫视四周。轰响声愈发清晰,如同某种机械物体在逼近。 只见前方的地面拱起一个土堆,仿佛一只怪兽藏在泥土里,土堆迅速向篝火边缘推进,那声音就是从土堆下面传来的。 江斯南大喊:“母亲!大家快躲开,地下有情况!” 众人惊醒,迅速向四周散开,文志兵和岑勇拿起武器,严阵以待。 土堆轰然崩裂,泥土飞溅,一个黑影破土而出,手持一把铁铲直扑江斯南。 江斯南迅速迎上,与黑影激烈交手。黑影身手敏捷,江斯南沉着应对,黑夜里兵器相撞火花四溅。 柏灵紧张地看着,不禁喊道:“公子小心!” 奚白羽紧握双拳,心悬一线,目光紧随儿子身影。 文志兵与岑勇也加入战局,刀剑齐鸣,火花在夜空中迸射。 三对一,黑影渐显疲态,江斯南抓住破绽,一剑刺过去。黑影反应极快,侧身躲过,一头扎进土里瞬间消失无踪。 江斯南用剑刺探泥土,那人似乎已钻入地底深处逃走了。 江斯南问:“母亲,这是什么人,竟然有遁地的本领。” 奚白羽神色严峻:“这是传说中的地行术,江湖上极少数高手才会。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三尸怪里面的土尸,彭乔。” “三尸怪?” 奚白羽点点头,向江斯南等人谈及江湖中臭名昭著的三尸怪: “三尸怪是三个亲兄弟,真名叫彭居、彭质和彭乔,分别擅长火遁、水遁和土遁,又被称为火尸、水尸和土尸。这三人武功高强,行踪诡秘,手段残忍,恶贯满盈,他们常常联手出击,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 “三尸怪曾经想在武林登顶,当年他们联合一体,打败了位于凌云榜前列的众多高手,险些颠覆整个江湖秩序。后来,十八岁的玉面郎君萧林风横空出世,以一敌三,凭借绝世武功将其击败重伤,才保住了江湖安宁。三尸怪从此销声匿迹,没想到八年过去了,他们竟然再次出现。” “萧林风!”江斯南听闻不禁激动起来,眼里是一片向往。那个大英雄的身影在他脑海里跳动,容颜如玉,身姿如松,剑法如神,气势如虹! “儿子,在想什么?”奚白玉看着出神的江斯南。 江斯南回过神来:“母亲,一个土尸就如此凶狠,他是冲我们而来的,我担心……” 江斯南担心汹涌而来的不仅是土尸,还有火尸和水尸。倘若三尸齐聚,他和母亲以及两个受伤的侍卫,根本无力抵挡。 奚白羽眼眸微眯,语气坚定:“就算豁出命来,我也不许他们伤害我的家人。” 这时候,一阵怪异笑声从远处传来,咯咯桀桀,如鬼怪般瘆人。 奚白羽面色一变,沉声道:“小心,他们来了!” 一阵腥风扑面而来,远处的树梢上隐约现出一点红光。红光迅速逼近,骤然炸裂,一道红影如鬼魅般现身,手中火焰吞吐,身上烈焰熊熊,瞬间点燃了周围的草木。 “火尸彭居!” 眼前这个简直就是地狱来的厉鬼!江斯南众人从没见过这样的人,心中惊恐不已,纷纷后退。 数丈之后是山崖,退无可退。 岑勇和文志兵顾不得伤痛,挥剑迎上,试图阻挡火尸的进攻。 这火尸离远了伤不到,离近了烈焰灼身,二人剑气虽凌厉,却难伤火尸分毫。 江斯南咬紧牙关,握紧剑柄,心中默念萧林风的名字,纵身跃到火尸的后面,和岑勇、文志兵形成三角夹击,剑气纵横,火花四溅。 火尸怒吼连连,火焰更盛,烈焰如龙卷风般席卷而来,把三人的衣衫烧了起来。三人一边挣扎扑打火焰,一边咬牙坚持用兵器抵挡火尸的进攻。 防线岌岌可危,生死悬于一线。 最终岑勇和文志兵被火尸的强大的内力震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柏灵和奚白羽趁着火尸和江斯南打斗之际,迅速冲向晕厥的岑勇和文志兵,把他们身上的火焰扑灭,把人拖到安全处。 江斯南步步后退,剑尖颤抖,形势危急。奚白羽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闪烁,直取火尸要害。 火尸侧身一闪,烈焰化作火墙挡住剑锋。江斯南趁机挥剑斩向火尸后颈,剑光如练,却只削落几点火星。 火尸怒吼着,火焰骤然爆发,内力加持热浪,把江斯南和奚白羽也震飞出去,二人口吐鲜血,在地上艰难地挣扎。 第98章 代价:三尸怪2 火尸熄灭了周身火焰,露出一双赤红眼珠,缓缓逼近江斯南和奚白羽。 柏灵心急如焚,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几步冲上前,伸开双臂,试图挡住江斯南和奚白羽,她声音颤抖:“你……别过来!” 岂料火尸真的停了下来,打量着这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他扯开低沉沙哑的嗓子:“你想死?” “柏灵,你不会武功,杵在这里干什么,快跑啊!”江斯南嘶吼着,挣扎起身,但无力站起来。 柏灵紧咬嘴唇,眼中闪过决绝:“我不能丢下你们!” “傻丫头,快跑啊,不要白白送了命!”奚白羽也挣扎着喊道,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火尸冷笑一声,“好啊,要当英雄,我这辈子最讨厌英雄。让我把你烤熟,看你还说不说这样的话。”他缓缓抬起手掌,掌中烈焰再次凝聚。 “不要!”江斯南和奚白羽同时吼道,眼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清冷声音响起:“住手!”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僧人手持长棍立在火尸身后两丈远的地方。 “弘忍大师!”江斯南和奚白羽见到此人,眼中闪着希望的火光。 弘忍面色沉静,缓缓步前,棍尖指向火尸:“孽障,休得伤人。” 火尸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和尚,你也敢来送死?” “佛法无边,今日我便收了你这妖邪!” 弘忍棍尖轻点地面,尘土飞扬,瞬间破空而出,棍势如龙,直击火尸胸口。 火尸措手不及,被震退数步,火焰微弱。“好强的内力,有趣,好久没遇到这样的对手了,今日就送你这个多管闲事的和尚上西天。” 弘忍和火尸激战起来,棍影翻飞,烈焰缭绕,空气中弥漫着焦灼气息。弘忍每出一棍,皆带风雷之声。火尸则凭火焰反击,热浪逼人。 双方你来我往,招招致命,周围草木皆被余波震得粉碎,哔哔剥剥燃烧起来。 柏灵趁机摸出疗伤药物给奚白羽和江斯南服下,药效迅速扩散,二人调整气息,终于能站起来。 奚白羽掏出信号弹射向天空。伴随一声长鸣,夜幕被烟花撕开了几道口子,但此刻已没有人在意烟花的绚丽。 弘忍和火尸正在激战,一个形如无常的鬼魅身影突然出现。 江斯南借着火光看清楚,此人脸色苍白得如同敷了面粉,嘴唇倒是红得如吸血鬼一般。“水尸?” “哼哼,猜对了,正是本尊。”水尸冷笑着,身影如烟般飘忽不定,瞬间闪到了江斯南面前,手中银钩寒气逼人。 江斯南咬紧牙关,挥剑把奚白羽和柏灵挡在后面。 水尸出招极快,银钩划破空气,江斯南勉强躲过,衣襟却被划开一道口子。 水尸冷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再次逼近,银钩直取江斯南咽喉。 一道寒光闪过,把银钩架开,红色身影挡在了江斯南面前。 “女侠!”江斯南惊呼,又是这个红花女侠在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那边弘忍与火尸战得难解难分,棍影烈焰交织不绝;这边红花女侠和水尸斗得激烈,红衣翻飞,银钩闪烁。 江斯南和奚白羽持剑而立,观察着地面的动静,他们知道还有一个善于暗算的土尸。 果不其然,土尸从地下破土而出,尘土飞扬,手中铁铲直刺奚白羽。 奚白羽侧身躲过,和江斯南合力反击,三人战成了一团。 土尸在地面的功力不如火尸,江斯南和奚白羽联手,与土尸斗得旗鼓相当,铁铲与剑影交错,尘土四溅。 柏灵在一旁着急念着:“夫人公子小心啊!” 不知过了多少回合,江斯南和奚白羽终于找到土尸破绽,双剑合璧,直刺胸口。 土尸惨叫一声,钻到土里消失。而江斯南和奚白羽也拼尽力气,瘫倒在地,气喘吁吁。 那边的火尸和水尸在红花女侠和弘忍的出击下,渐渐显露出疲态。火尸的烈焰不再凶猛,水尸的银钩也变得迟缓。 “抓人!”火尸一声令下,水尸虚晃一招,转身扑向奚白羽。 红花女侠见状,飞跃过来袭击水尸。岂料水尸身影一晃,绕到红花女侠身后,用银钩在她后背狠狠拉开了一道长口子。 血流如涌。红花女侠闷哼一声,反手一剑刺向水尸腹部。 水尸腾空而起,在女侠身上连踢数脚,最后一脚把女侠掀翻到十丈开外,“轰”地撞在石壁上,然后坠落地面,动弹不得。 “女侠——”江斯南怒吼,用剑撑起身子,步子蹒跚朝水尸而去,“我和你拼了!” 这一战水尸也伤得不轻,他捂着血淋淋的伤口,几个腾空,消失在江斯南面前。 江斯南步伐沉重地走到女侠身边,蹲下来把她轻轻扶起,揭下了遮脸的面纱。 他惊愕不已,面纱下竟是一张鲜血淋漓却又无比熟悉的面孔。 谭小河! 原来谭小河自威来县被江斯南赶走后,他并没有真正离开,而是远远地跟在江斯南后面,悄悄地保护着。他暗下决心,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暴露自己。 万幸的是,江斯南自此没有找到比武的机会,竟是奚白羽给各门派打了招呼。谭小河看着少爷一次次失落地离开,心里也跟着难过。 在石坊镇,江斯南因为追拿偷钱包的柏灵,让谭小河跟丢了。当谭小河心急如焚找到江斯南的时候,江斯南已经被几个劫匪暗算打晕。 谭小河打跑劫匪,把朔星剑抢了回来,放到了江斯南手里。 江斯南醒来后,发现身上的银票被抢光,只好四处流浪。谭小河看着江斯南落魄的样子,于心不忍,但他又不敢现身,就盼着江斯南经不住穷困,尽早回家。 岂料江斯南将翠玉发扣典当出去,继续上路,他无奈只好暗中跟随。 后来江斯南生病晕倒在路边,是谭小河把他背到一个农户家里,支了银子,让这家人好生照顾,还请郎中前来医治。 江斯南发高烧的时候嘴里喊着谭小河的名字,谭小河心里五味杂陈,哭得眼睛都红了。江斯南在恢复期间,他从不现身,只是默默在暗处守护,并吩咐农户不要把自己透露出去。 江斯南总是让他出乎意料,病好了继续赶路。这个少爷明明厌恶做生意,却在壕县买卖古董,轻而易举赚了一大笔银子。 谭小河很激动,江家的基业总算可以放心交给少爷了。但他想到江斯南因此更不愿意回家,不禁又担心起来。 后来谭小河看到江斯南跟崔一渡同行,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为了避免被发现,他伪装成女人偷偷地跟随。无奈自己不会梳妆打扮,就在高大的马尾头发插一朵违和的大红花,成了“红花女侠”。 那日江斯南和崔一渡在破庙里面过夜,崔一渡喂马时发现了尾随而来的谭小河。当时他瘦骨嶙峋,又冷又饿,崔一渡给他送去了烧鸡和毯子。 崔一渡没有告诉江斯南实情,这种事,哪里是旁人能够插手的。 “小河!小河——”江斯南抱着昏迷不醒的谭小河,百感交集,愧疚难当,心疼不已,哭成了泪人。 谭小河听到江斯南的呐喊,眼皮微微颤动,嘴角挤出一丝无力的笑容,“公子,对不起,我没有听你的话……”他眼睛又闭上了,任凭江斯南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 江斯南慌了,紧握谭小河的手,声音发颤:“你会没事的,我带你回家,你不会有事的……” 谭小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江斯南心如刀绞,颤抖着紧紧抱住谭小河,把自己所剩不多的真气输送出去,仿佛要把所有的生命力都传递给这个人。 远处,柏灵扶着奚白羽艰难地站起,踉跄走过来,柏灵赶紧给谭小河喂下一颗丹药。 “小河不会有事的,他们很快就会来救人。” 奚白羽嘴里的“他们”,是指距离此地最近的武林门派,凡若江家遇险求救,这些门派必会倾力相助。 江斯南顾不得这些,真气的传输一刻没有停下来。 夜幕在篝火和火尸的焰火里蔓延开去,旁边两个人激烈的打斗声似乎消失,江斯南的眼里、脑子里只有谭小河。 那个给他遮风挡雨、对他无微不至的人,那个被他捉弄欺负却只会傻笑的人,那个呆头呆脑一心护主的人,那个被他多次赶跑却扮成女人偷偷尾随的人…… “小河,小河……挺住……”江斯南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回他,哪怕耗尽自己的命。 第99章 代价:赎罪 弘忍赤手空拳迎上火尸的魔掌,每一招都带着决绝之意,同时忍受皮肤灼烧的痛苦。 不知大战了多少回合。弘忍的长棍被焰火灼烧后断成两截,僧袍被烈焰舔成焦黑,多处开裂,碎片随着每一次挥击飘散在空中。 江家众人皆受伤,不能再战,火尸如果击溃弘忍,便无人能挡,这些人的安危悬于一线。 火尸想早点结束这一切,运起更大的焰力,身上的熊熊火焰往弘忍胸口窜。 弘忍躲避火焰,节节败退。 柏灵在一旁看着,心急如焚,只能暗自祈祷弘忍大师能撑到援军到来。 这时候起风了,地上的枯叶被卷起,飞在空中哗哗作响,篝火随风狂舞。 “风!”柏灵看了看篝火,又盯着火尸,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大喊:“大师,风把妖怪身上的火焰刮偏了……他背后火苗小!” 火借风势! 弘忍迅速反应过来,闪到火尸身后出击,这是顺风的方向,火势在火尸身前旺,在身后弱。 火尸转动身体,弘忍紧随其后,专门攻击火尸的弱点。 火尸连续受击,身形不稳,最终被弘忍一拳击中要害,火焰瞬间熄灭,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火尸不甘心,发出凄厉的嘶吼,朝着江斯南的方向扑来。江斯南心神一凛,抱紧谭小河闪身躲避。 弘忍飞身追来,一掌击中火尸后背,将他重重摔在地上,自己也坠落,口吐鲜血。 这时,地下一阵轻微震动,一把尖利的铲子破土而出,插进了弘忍的胸口。 “啊!” “大师!” 柏灵和奚白羽惊呼着,江斯南目眦欲裂,却无力分身。 土尸从地下伸出手,一把拉着昏迷不醒的火尸,消失在泥土中。 “大师……”奚白羽走到弘忍身边,眼中泪光闪烁,满是无力与哀恸。 弘忍看着奚白羽,艰难地说道:“慧觉死后,他的党羽有漏网之鱼,没想到……竟然和三尸勾结。我查到……他们要对你母子动手,就一路追过来……” “大师……”奚白羽紧握拳头,身体颤抖着,竟不知道说什么。 感激的话实在苍白,奚白羽只有无尽的担忧与期盼,祈祷弘忍能挺过这一劫。但他的胸口有一个恐怖的洞,鲜血汩汩流出…… 弘忍的气息愈发微弱,嘴角微扬:“奚施主,对不起,当年那个杀了令弟的凶手,就是我。如今我拿命来……偿还,我……我不能再保护你们了……” 奚白羽:“……” 她惊愕得连颤抖都停住了。 这个让她恨之入骨,二十几年来不断诅咒的人,竟是此刻拼死保护她的恩人。 弘忍缓缓闭上了眼睛,脸上的笑容定格在夜色中,仿佛洗净了尘世罪孽。他的僧袍随风轻扬,空气中弥漫着悲壮与释然。 奚白羽看着眼前以命相赎的弘忍,心中复杂难言,泪水夺眶而出。 二十五年前,奚家年仅十六岁的奚秀山留下家书闯荡江湖。他在一次次的武林对决逐渐崭露头角,却在和陈嵩的比剑中被割了脖子。 当时奚秀山和陈嵩立了生死状,按照江湖规矩,生死有命,奚家只能默默承受这份悲痛,这也是奚白羽不允许江斯南找人比武的原因。 虽然奚秀山的死是意外,陈嵩却感到无比愧疚,又不敢上门请罪,只能偷偷隐藏起来,终日良心难安,便在卧云寺剃度为僧,法号弘忍。 弘忍的忏悔如晨钟,敲击着奚白羽的心,掀起了被尘封多年的痛。 奚白羽望着那随风轻扬的僧袍,眼中闪过一丝释然,深吸一口气,对着弘忍的遗体深深一拜:“大师,愿您往生极乐。” 江斯南扶起奚白羽,目光坚定:“娘,您放心,我今后不会再胡闹了。” 奚白羽眼中泪光未干,却透出一抹坚毅:“儿子,记住,不能让仇恨夺走理智,折了自己的性命,让家人悲痛。你要心怀正义和智慧,才能走得更远。” 江斯南点点头,然后望向地上人事不省的谭小河。 一路人马举着火把朝松柏坡疾驰而来,为首的是清檀帮的帮主龚天行。 他神色凝重地跳下马,和奚白羽见礼,低声交谈几句后,便指挥手下将谭小河、岑勇和文志斌抬上担架,带回帮中救治。 龚天行又令人把弘忍大师的遗体收好,连夜送回卧云寺。 弘忍曾经帮助龚天行把游敕国的不速之客打跑,化解了清檀帮的危机,龚天行感念他的恩情,吩咐众人寻找三尸,为大师报仇雪恨,替武林除害。 七日后,岑勇和文志斌伤势恢复,谭小河却因伤势过重,依旧昏迷不醒。奚白羽用马车把谭小河送回济州江家,遍请名医联合诊治。 名医们皆说谭小河伤了头,腰部也受到重创,他可能再难醒来,即使醒过来,这辈子也很难再坐起来。 …… 江斯南守在床前,用热毛巾给谭小河擦拭身体,然后笨手笨脚地为他换了一件干净内衣。柏灵端起水盆,拎着换下来的衣服,红着眼圈走了出去。 江斯南柔声说道:“小河,桃花快开了,你该醒醒了。” 谭小河没有任何动静。 江斯南坐了下来,用拳头撑起自己的脑袋,看着眼前之人,“你说过要收集桃花瓣给我做桃花酥,不许食言啊。你上次做的桃花酥真好吃,就是糖少了,你知道的,我最喜欢吃糖。” 上次是什么时候?应该是一年前吧,江斯南在心中默算。 那日江斯南很烦躁,父亲让他把四本账本清理出来,他只想着自创的剑招不流畅,攻击时总出差错。于是,他拿着笔在空中挥来挥去试招,墨汁滴落在账本上,形成一团团黑渍。 父亲后来看到这个账本,脸色铁青,罚他抄写江家祖训一百遍。 当然,罚抄写的事情,从来都是谭小河替他完成,所以谭小河的字写得很漂亮。那日谭小河的脸上沾了不少墨汁,变成了花猫,被他嘲笑,谭小河也跟着傻笑。 谭小河抄完祖训,就拿出自己做的桃花酥,把这个少爷哄开心了。 江斯南喃喃道:“你做的饭菜也好吃,还会缝被子,你怎么如此能干?” 他偷跑离家这些日子,谭小河跟在身边无微不至地照顾。他吃不惯借宿人家的饭菜,谭小河便亲自下厨,变着花样做他喜欢的口味。 那家人不富裕,没有多余的厚被子,谭小河就把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上,然后蜷缩在薄毯里,手脚冰凉。 江斯南眼眶通红,声音沙哑:“你总是这样,把什么都让给我。你的武功比我好,过招的时候也故意输给我,你知道吗,我其实很生气。你是个笨蛋!” 谭小河确实笨,自七岁那年被父亲接进江家,就陪在他身边,常常被他欺负。 有一次,他说想吃新鲜的蜂蜜,让谭小河去摘蜂窝,结果被蜜蜂蜇得满头包。其实他是在捉弄这个跟屁虫,因为谭小河提醒他该练习打算盘了。 这件事情让奚白羽知道,江斯南被母亲揍了一顿。第二日谭小河顶着红肿的脸蛋,依旧笑眯眯地给被罚跪的江斯南熬了一碗蜂蜜水。 八九岁的孩子,哪里懂得那么多委屈,只知道傻傻地对他好。 江斯南涩声说道:“小河,你是个大笨蛋,怎么赶都赶不走,要是走了……” 他从柜子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提着朔星剑,关上门轻轻地走出房间。 夜色渐深,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谭小河的床帐,映出一片宁静。江斯南的脚步声渐远,院外的桃枝冒出几个花骨朵,裹着夜晚的寒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第100章 金石堡有宝:大师讲经 临襄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风姿绰约的道长,他身披质地如云的青色道袍,手持一把崭新拂尘,眉宇间透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 道长每日在城中广场讲道,言辞精妙,引得众多百姓围观聆听。 道长说:“昨日我讲了道家思想的精髓——自由论,今日我给大家说的是——自然之法。” “好——”百姓齐声鼓掌。 道长用手势提示众人安静下来,不紧不慢说道:“天地之间有大美而不言1。正如这自然,它无需言语,却以风雨雷电、花开花落诉说着生生不息的道理。” 百姓若有所悟,不论理解与否,都点头赞许。他们觉得道长讲的这些话越是听不懂,就越含有深刻的智慧。 一男子实在忍不住:“道长,这风雨雷电和花草说话,我也听不懂啊,有什么法术能让我和这些事物沟通?” 道长微微一笑,“心静则万物生。只需静心凝神,聆听自然之声,观其变化之理,便能感悟其间的奥秘。修行如种田,需日复一日,细心照料。终有一日,你会发现,风雨雷电不再是无形之声,而是你内心世界最真实的回响。” 道长的声音如潺潺流水,沁人心脾,他的话关乎天地哲理,只是,对于没文化的百姓而言,简直就是听天书。 男子愣住了,低着头思索道长的话是什么意思。 男子沉默一阵,终于鼓起勇气辩论:“风雨雷电怎会是无形的,大风呼呼喇喇,刮跑我娘子刚洗好的被单;暴雨如同撒豆子,冲垮我家的鱼塘;电闪雷鸣更可怕,除非是瞎子,谁看见那状况不躲避?” 旁边的老者接话:“道长您说修行、种田什么的,可我种了一辈子田,也没有修成道长这副神仙模样,要不我拜您为师,学会了道法去挣钱,买一件像样的衣裳,就要您身上那种布料,穿起来体面。” 道长皱了皱眉,继续保持微笑:“我是把修行做比喻。这么说吧,修行如同农夫耕作一样,不要急功近利,而是顺应时令,耐心等待收获,懂了吗?” 老者摇摇头:“种田也不能靠等,要行动起来,挖土,施肥,捉虫,忙不停的。” 鸡同鸭讲确实费劲。 但这个道长就是有修养,语言温和,极有耐心,而且模样也让人心生敬意。就算不是来听讲经,单单看人也是一种享受。 有几个中年妇女放下了手中的活,也挤到人群里,痴痴地望着道长。 旁边的一个壮年听懂了:“王老汉,道长的意思是让你老老实实回去种田,明白没?还想拜师学艺,你是修道的料吗?” 老者抠抠头,脸上的皱纹挤在一起:“的确不是这块料,俺不识字。”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青年小伙走近道长,带着几分诚恳,“道长,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把您赠我的符纸贴在床头,这几日我睡得安稳,再也没看到那个恐怖的影子,我的心疾也好了,那厉鬼必定是被您的法术收了。” 众人开始议论纷纷。 小伙子掏出二两银子:“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道长务必收下。” 道长却婉言谢绝:“修行之路非金钱所能买得,施主若真想感激,不如以善心对待他人,自会种下善因,收获善果。” 小伙子听后若有所思,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离开。 众人见状,赞不绝口,道长确实是得道高人,学识渊博,人品贵重,乐善好施,法术高强。 乐善好施最关键! 一个百姓问:“道长,时辰不早了,您看那五铢钱……” 道长明白过来,“好,大家排好队,现在派送驱邪保命的五铢钱。” 二三十个百姓立马排成一队,恭恭敬敬接过道长派送的五铢钱,然后行个礼,开心地离去。 “你一共得了多少?” “我来了四日,得了二十文,正好买条鱼炖汤喝。” “我才来两日,明日把老婆孩子和丈母娘一起叫过来。” “好主意,我也把爹娘叫来领钱,他们好久没吃肉了。” “辟邪的钱币都拿来花,真是穷鬼。” “你管得着吗?” …… 夕阳西下,把道长的影子拉长。他缓缓收起拂尘,微笑着目送众人散去的背影,留下满地余晖与无尽思索。 道长信步来到一个茶摊,坐下来要了一碗热茶,他一边喝,一边留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一个衣衫华贵的男子走了过来,彬彬有礼地向道长躬身:“道长,我是金石堡的管家端木鑫,我家老爷请您到府上一聚,有要事相商。” “金石堡?”道长略一沉吟,“好,我这就随施主前往。” 道长走在管家后面,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狡黠之色。 大鱼终于上钩了! 没错,这位神仙般的道长就是崔一渡。 崔一渡在临襄滞留数日,竟没找到一家书店,他的传记推销无望,心中不免有些失望。 他不能坐吃山空,阴阳生意还得开张,于是决定下血本,钓几条大鱼。 首先是置办了一身布料上乘的道袍,换了拂尘,再配上一串檀香木念珠,形象顿时庄重起来。 他知道,和穷人做生意,就须穿得亲民点。否则打扮成一副请不起的模样,穷人望而却步。穿得朴素,还容易引起共情,能让穷人产生这个道长不是骗人钱财那种人的错觉,增加了信任度。 倘若和富人打交道,就要穿得华贵些,显得有身份,让对方觉得这道长确实靠本事挣了钱,这样才能让富人心甘情愿掏腰包。 崔一渡包装完形象,第二步就是造势。 他在茶楼打听到,金石堡堡主孙琅是家里有矿的那种大富豪,掌握着大舜国四成的铁矿开采业务。 三年前孙琅从外地举家搬到临襄,拿出大量钱财投资当地产业,盘活了临襄的经济,带动了很多人的生计,声名显赫。 而这半年,孙家似乎有人患了重病,所谓的名医去了一批又一批,最后皆无功而返。 崔一渡分析,孙家的人应该是得了慢性病,是慢性就好,他的机会来了。因为慢性病暂时不会因为他的装神弄鬼而恶化,反而能拖延时间,让孙家对他产生依赖。 银子不就来了? 于是,他精心策划了这场“讲经送钱”的戏码,制造声势,树立完美人设,借百姓之口宣传自己。当然,那个拿银子前来感谢他的青年,是他花了二两银子安排的托儿。 欲将取之,必先予之。 果然,孙家的管家主动找上门来了。 第101章 金石堡有宝:手眼通天 金石堡位于临襄城北十里的山林处,庄园依山傍水,气派非凡。碧瓦飞甍,朱门高耸,玉阶生辉,雕梁画栋,尽显奢华。 崔一渡暗自叹服,果然是家里有矿。 管家端木鑫引路穿过庭院,把崔一渡领到了一个偏厅坐下。主位上端坐着一个人,神情严肃。崔一渡猜想此人应该就是堡主孙琅。 偏座上还有个老者,正在整理药箱。“孙堡主,我医术浅薄,实在无能为力。诊金如数退还,我这就告辞。” 孙堡主面露忧虑,“章神医也已尽力,在下感激不尽。诊金还请收下,否则孙琅心有不安。” 郎中无奈摇头,接过诊金,行了一个礼,步履沉重地离去。 崔一渡静静地看着孙琅,等待他的招呼。孙琅目送这位郎中远去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崔一渡身上,“敢问道长尊姓大名,师承何处?” “山人崔一渡,师承清风洞紫阳真人。游历人间何以存,不辞常做蓬莱人。浮生只为阴阳渡,寻得灵根济红尘。”崔一渡站起来,身长玉立,气定神闲,嘴巴一开就是仙人风采。 自上次在灵州禹府与两个道士斗法竞选后,崔一渡现学现用,也编造了几句华丽的自荐辞,一瞬间把自己抬高了几个段位,再加上仙风道骨的外形,彻底把孙琅给震住了。 过了一会儿,孙琅才回过神来,走到崔一渡面前行了一礼,“崔道长,您的名气在临襄城中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今日有幸得见,实乃三生有幸。听说您道法高深,手眼通天,不知道是否能为我孙家解除大难?” 手眼通天? 这人传人,害死人。崔一渡感觉到舆论的强大可怕,他想,假若自己再多讲几天的经,恐怕就会被百姓传为玉皇大帝下凡了。 崔一渡心中暗瘆,但面上却保持着庄严,“孙堡主,尊夫人的病确实非同小可,得进一步探明。不过,本山人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崔道长为何说是我夫人病了,或许是其他人也未尝不可。”孙琅眼神微变,表情严肃起来。 又来这一套! 崔一渡暗自叨咕。 有钱人大都是聪明绝顶之人,这一点崔一渡最清楚。像青龙门郑家、禹胜铭这些大户,不会被几句花哨的空话所迷惑,请道长要先考察一番有没有真才实学,确认无误后才会掏出真金白银。 因为他们不愿意浪费时间和金钱在没有本事的人身上,这些人行事严谨又耐得住性子,活该他们有钱! 崔一渡微微一笑,从袖子里取出五张叠好的白纸,从容说道:“孙堡主,请任意选择一张纸,在上面用手指写下尊夫人的闺名,我带你窥探天机。” 孙琅觉得好奇,左挑右挑,抽出一张,在上面工工整整画了几笔,然后交给崔一渡。 只见崔一渡接过纸,轻轻展开,口中念念有词,手掌往上面一抹,纸面瞬间泛起微光,映出模糊影像,隐约可见一女子卧床不起。 “这是……果然是得道真人!”孙琅双手一拍,激动不已,眸光闪烁,似乎看到了希望。 崔一渡看着孙琅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觉得很有成就感,这无非是药水画在纸上,碰到他手上的药粉,发生了颜色变化,行内精英都懂的。 崔大师还加了功力。 这五张白纸全部都是一样的图画,任凭孙琅怎么选,都会选出他夫人的图像。 不仅如此,崔一渡还准备了另外三份,分别画的是老妇人、少年公子和中年男人,代表孙家其他三人,每份同样五张。 这二十张纸分开放进袖子里缝好的四个口袋中,只要崔一渡知道了病人的身份,就摸出相对应的白纸,把病人影像显现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手眼通天”。 崔一渡常用的伎俩,经过仙风道骨的形象掩护,以及戏法中和雇主的互动来催化,让孙琅当时沉浸其中,少了理性思考,倘若事后他想明白了,崔一渡就会再用其他办法继续糊弄。 把戏要顺利开展,关键在于得知病人的身份,这是在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对高级段位水平的考验。 孙夫人生病的事情是孙家的重大隐私,孙琅下令门人和郎中不得外传。外面百姓只知道孙家有人生病,却不知病人是谁,崔一渡暗中打听了几日也没问出结果。 他只探得孙家目前有孙琅和他的儿子、夫人和老母亲,病人必定是其中的某一位,这不容置疑,否则孙府也不会如此慎重。 刚才崔一渡离郎中近,看见他整理药箱里面的药瓶,还用布巾擦拭瓶身残留的粉末,就知晓病人的身份。 那些药瓶上面的标签上贴着红花、阿胶和玉经丸,崔一渡知道玉经丸的配方包括生地黄、当归、桃仁、何首乌等,这些都是女子内调补血、美容养颜的药物,孙府是有女人在生病。 阿胶和红花对他七十岁的老母亲不适合,唯一的可能就是孙夫人病了。郎中来了这么多批,然后无功而退,说明孙夫人的病很严重,一般的药物难以治愈。 崔一渡庆幸自己熟读妇科医典,要不是当骗子挣得更多,他也许就改行当妇科郎中了,毕竟他走到哪里,都是妥妥的妇女之友。 他又烦这些心眼多的雇主,还得费尽心思编造把戏。 这下孙琅深信不疑,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请崔道长务必施援手救我夫人,孙琅定当重谢。” 崔一渡微笑点头,心中暗喜,表面却装作淡然,缓缓说道:“此山庄有一股阴邪之气,乃是妖孽所留,我需要细细查看。还有,我要见孙夫人一面。” “这……”孙琅面露难色,“我担心夫人不肯见外人。” “我在远处看一眼即可。” 孙琅沉吟片刻,说道:“好,崔道长请随我来。一会儿见到什么,请不要惊恐。” “不会的。”崔一渡在孙琅的带领下,朝着山庄深处走去。 他们来到一处名叫漱玉轩的幽静庭院,建筑典雅,花草奇异,却透着一股冷清。崔一渡看着这处远离主建筑的院落,心想,孙夫人难道是得了传染病被隔离,我得当心了。 他趁孙琅不注意,悄悄服用了一颗固本丹。 第102章 金石堡有宝:玉株镇邪 崔一渡穿过大堂,所见摆设无不彰显奢华,紫檀博古架正中一盆玉石盆景格外吸引眼球。 盆中植株由黄金和碧绿翡翠雕刻而成,黄金枝干苍劲有力,翡翠叶片薄如蝉翼,阳光下闪烁着幽幽绿光,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动。 枝头挂着红、黄、蓝三色宝石雕成的桃子,晶莹剔透,色泽鲜艳。微风拂过,宝石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盆上金箔片刻着“寿比南山”字样,这盆玉株珍贵无比,用来作寿辰贺礼,可见送礼人的诚意。 药香飘进崔一渡鼻中,他能断定,这是上等药材的香气,显然孙府不惜重金为夫人调理。若非病入膏肓,怎会如此用药? 内堂的锦帘被掀开,崔一渡在孙琅陪伴下,在门口驻足。只见孙夫人无力地躺在床上睡觉,她瘦得脱骨,眼窝深陷,脸色苍白,跟死人一般。 更让崔一渡心中一震的是,孙夫人头发掉了,光秃秃的脑袋上残留着几根白发,似乎在和头皮做最后的挣扎。眉毛也成了白色,稀稀疏疏挂在眼眶上方。 一个女人病成这个模样,崔一渡实在不忍心直视,心中涌起莫名的难过。他迅速调整情绪,维持着道长的神秘与严肃,对孙夫人微微点头打招呼,孙夫人显然无法回应。 孙琅请崔一渡在大堂用茶,讲述孙夫人病情的来龙去脉。 孙夫人身体向来健康,半年前突然开始脱发,食宿难安,胸闷气喘,日渐消瘦,药石不灵,病情愈发严重,估计熬不了多久。 孙琅想到既然郎中无法医治,夫人或许是沾了妖邪之气。听门人说临襄来了一位得道高人,就让管家把崔一渡给请来驱邪救命。 孙琅愁眉不展,声音沉郁:“崔道长,您若能救我夫人,孙家愿赠银一万两。” 一万两? 我的天!这确实太诱人,只是这个病……这是什么病呢,我也不会医治将死之人啊。 崔一渡坐不住了,本以为孙夫人得的是慢性病,拖上一段时间也无妨,谁知这么严重,对于小毛病他可以糊弄好,只是这样的重症…… 骑虎难下。 崔一渡索性站在博古架边,望着那盆玉石盆景出神,心里盘算良久。 “崔道长?”孙琅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沉思。 崔一渡回过神来,想到了什么,重新坐了回来。“夫人是妖邪附体,我要开坛做法。孙堡主要撤去这院子里所有金银玉器摆设,里里外外贴上符纸。把那盆玉石盆景移至湖边景观石下方,以镇妖邪。还要劳烦孙堡主准备三牲祭品,七七四十九根清香,待我在湖边布下法阵,驱除病魔。开坛期间,除了我,其他人皆不可靠近法阵。” 崔一渡交代完,从袖子里取出厚厚一叠符纸递给孙琅。 “好,我这就安排人手去办。” “这颗丹药是我清风洞至宝,给夫人服下。”崔一渡取出一颗固本丹交给孙琅。孙琅连连致谢。 孙府上下忙碌不已,撤摆设、移盆景、贴符纸、备祭品,一切按崔一渡吩咐进行。 之后的日子里,崔道长成了孙府的座上宾,他每日在湖边用不到半刻的时辰做法,众人远远观望,窃窃私语。 还有人质疑,道长做法时间如此短暂,妖邪能被驱走吗? 一个身着轻铠的女子站在远处,她手上提着一个木箱子,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崔一渡的一举一动。 只见崔一渡神情专注,口中念念有词,手中拂尘轻挥,符纸燃烧,青烟缭绕,湖面波光粼粼,法阵似有光芒。 “装神弄鬼!嫂嫂的病哪里是这种人能治好的,你们都是傻子吗?”女子斥责身边的仆人。 “二小姐,堡主请了好多名医都治不好夫人,这也没办法了,试试看吧。”丫鬟声音颤抖着。 “这个臭道士要是耽误了嫂嫂的治疗,我送他去见阎王!”女子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这名女子叫孙瑾,孙琅的亲妹子,从小习武,剑术高强,性情刚烈,对江湖骗子深恶痛绝。 她和孙琅的夫人李茹雪感情很好,刚刚学武出师回家,就遇到嫂嫂病重,于是四处寻找奇药,这次到千里迢迢的滁海买了不少名贵药材,风尘仆仆赶回来。 当孙瑾看到家里没有郎中伺候,却来了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顿时来了火气。她知道哥哥对嫂子的病忧心如焚,碍于哥哥的面子才没有当面发作。 正气凛然的女侠自然打算揭穿骗子,于是她每日偷偷观察崔一渡。她发现这个道士除了开坛做法,余下的时间就是到处闲逛,和下人攀谈,家长里短的,一副自来熟的样子,真是叫人讨厌。 晚上孙瑾在树上偷窥,也只能看到崔一渡在读书,然后早早睡下,并没有可疑之举。 崔一渡也发现了孙瑾在跟踪监视他,有时候还会碰面。他对这个来者不善的二小姐保持着温和有礼的态度,心中则是暗自叫苦,碰到了见个礼之后赶紧离开。 孙瑾坚持给嫂嫂用药,孙琅询问崔一渡是否可行,会不会冲撞鬼神,毕竟用了这么多名贵药材都没有好转。崔一渡表示赞成,因为那些药物都是温补之品,与法阵的效果相得益彰。 孙瑾听到崔一渡的话,稍微放心了些,但仍旧保持着对崔一渡的怀疑和敌视。 到第七日中午,孙夫人醒过来,人虽然虚弱,但气色有好转,眼中有了点光,还能坐起来喝粥。孙府上下欢腾不已,孙琅兄妹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孙琅设家宴款待崔一渡,连老夫人和小少爷都给他敬酒,崔一渡能感受到孙夫人在这个家庭中的重要地位。 席间,孙琅问崔一渡:“道长,这玉石盆景里不是观音佛像,为何能镇妖邪?” 崔一渡微笑道:“三色宝石蕴含天地灵气,能驱散邪祟,放在湖边,还能借水神之力,增加威力。” 孙琅听后,连连点头,心中对崔一渡的敬佩更加深了几分。 “我今后定要好好供奉这盆玉石,以保家宅安宁。道长,我夫人的病何时能康复?” 崔一渡掐指一算:“我还需要再做法七七四十九日,方能彻底消灭这些顽固的妖邪。” 孙琅听崔一渡说要用这么长的时间,虽然心急如焚,但也深知急不得,便恳切道:“一切拜托道长,孙府上下定当竭尽全力配合。只要夫人能康复,孙琅定当终生铭记和报答道长恩情。” “孙堡主真是重情重义之人,您放心,假以时日孙夫人必定康复。”崔一渡点点头,他相信这番辛苦是值得的。 他摸了摸袖子里面的丹药瓶,心想,固本丹真好,不愧是何神医的杰作。至于孙夫人能不能康复,就看老天爷了。 几十日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干不好我就跑呗。 第103章 金石堡有宝:避尘珠 正当众人饮酒畅谈之际,孙瑾走进宴厅,面若桃花轻带微笑,脱去轻铠换上裙装,多了几分女子的娇美。嫂嫂病情有好转,她是真的高兴,几个月的愁云终于散去。 孙瑾扫了一眼崔一渡,拿起酒杯说道:“母亲,兄长,今天是个好日子,我敬您二位一杯。”说完一饮而尽,豪气不弱男子。 孙琅见妹妹情绪转变,笑道:“你要敬崔道长一杯,他辛苦数日,终于把你嫂嫂唤醒了,看样子,她很快就能下地活动了,呵呵呵。” 孙瑾举杯向崔一渡示意,却不说一句话,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不屑,也有警告。 崔一渡微微一笑,心想,好男不跟女斗,生活不易,不要树敌,把功劳让一点,换个双赢。于是他点头回应,二人喝了一杯。 崔一渡放下酒杯,微笑看着孙瑾,眼里有欣赏,“孙夫人能醒过来,二小姐功不可没,那些药材可是罕见之物,也只有二小姐这样的女英雄才能寻得到。” 孙瑾微微一怔,随即莞尔一笑:“算你有眼光,不过还得谢谢崔道长的神力相助。” 巴掌不打笑脸人。 孙瑾觉得这样语带双关,既给了崔一渡面子,不失女侠的气概,又不忘强调自己的贡献。 众人见状,发出爽朗的笑声,宴席气氛变得轻松愉快。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这个武力值不低的孙家二小姐,应该不会再敌视自己了。 宴席许久才散去,客厅里只剩下崔一渡和孙琅。孙琅喝得醉醺醺的,和崔一渡讲述这段日子的担忧与不易。 “道长,夫人要康复了……我好高兴,千言万语说不完……谢意。” “孙堡主客气了,救灾济困是我修道之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我算是看出来了,道长……你其实不是……” “看出什么了?”崔一渡有点紧张,莫非被他拆穿了? “不是凡人。”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我是有一点道法,但现在还没有位列仙班,相信再修炼几十年,就可以飞升了。” “你知道吗,我夫人对这个家很重要。” 崔一渡点点头,从众人对孙夫人的态度,他能确信。 孙琅说着说着就流泪,还掏出锦帕擦眼泪。 “好精美的锦帕!”崔一渡瞧见这锦帕上面的绣的花鸟栩栩如生,还是镂空的绣法,不禁称赞。 “是我夫人绣的,如何?” “巧夺天工,人间罕有。” “道长有眼光,有道法,有……”孙琅打着酒嗝趴在桌子上喘着气,对崔一渡的夸赞很受用。 崔一渡喝酒有节制,并未喝醉,他耐心倾听孙琅的酒话,不时“嗯”“啊”“正是”“言之有理”敷衍着。 孙琅从怀里摸出一个玩意儿在崔一渡眼前晃了晃,然后握在手里摩挲。 崔一渡知道这是他的随身之物,特别珍爱,前些天也见过他取出来把玩,只是没怎么留意到底是什么宝贝。 “孙堡主,这是何物,竟如此精美。可否借我一观?” “看吧。”孙琅递给他。 崔一渡接过来仔细一看,黄金丝线编制的小球状笼子里,竟然是天下奇宝——避尘珠。 他曾在《金石箓》里面见过这颗赭红色的珠子,行走江湖亦有所耳闻,是各路飞天大盗、珍宝藏家垂涎三尺的奇异之物。 “这是什么宝贝?古朴之中透着神秘感。”崔一渡赞不绝口,将避尘珠小心翼翼地放回孙琅手中。 孙琅继续把玩着珠子,“道长,这是避尘珠,见过没?” “第一次见到,真是大开眼界。” “避尘珠就是……能避开尘土沾染的神奇珠子,配上它……可体面了,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买到?”孙琅的醉意更浓,趴在桌子上。 “孙堡主,既然此物如此珍贵,就要妥善保管,天底下觊觎宝贝的贼人可多了。” 孙琅点点头,“那当然,二十年前,因为这个珠子,官府砍了……八个人的脑袋,大家都说此物不……吉祥……” 崔一渡也听说过关于避尘珠的传说,但凡稀世珍宝,往往都蕴含着掠夺的血腥味。 当年三个盗墓贼连挖了五座王侯的墓,终于在前红理国国王的墓里找到了避尘珠,这几个盗墓贼在大舜国一时成为传奇人物,避尘珠成了豪门贵族垂涎争夺之物。 避尘珠被炒成了天价,导致假货频出,不少富商被骗走巨额财富,连国舅都被骗走十万两银子。 朝廷震怒,刑狱司倾巢而出,把这三个盗墓贼连同贩卖假货之人一网打尽,菜市口八颗人头落地,终于平息了这场盗墓行骗的风波。 之后,避尘珠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没想到竟然落在了孙琅的手里,也是啊,家里有矿的人,买得起。 崔一渡正在思索,又听到孙琅嘀嘀咕咕:“道长,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那些镖师死了,干我何事……没完没了啊……当我是凶手,啊——你们知道我上面是什么人吗……” 在孙琅絮絮叨叨的酒话里,以及这几天和孙府下人的闲聊里,崔一渡听出了孙家面临的危机。 震惊朝野的海天镖局凶案与孙家有联系,虽然查到的情况是孙家无辜受牵连,但孙家却成了朝廷密切监视的对象。孙琅花了不少工夫到上面通融,他才没有被刑狱司当嫌犯抓走。 每个月,刑狱司会派人下来调查询问孙家的情况,这无异于监外候审。这件大案没有水落石出前,孙琅仍旧脱不了干系,家族也永无宁日。 至于孙琅嘴里说的“很重要的东西”,崔一渡没听到说下半句。他联想到避尘珠,孙琅把避尘珠这件天下奇宝当作把玩之物,或许那失去的“重要的东西”才是真正要命的宝贝。 豪门的世界,岂是这个江湖草根能想象出来的? 最后,崔一渡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孙琅,无奈叫人把他送了回去。 第104章 金石堡有宝:品画赏宝 孙夫人的病情在固本丹的作用下有了明显好转,能下地走动,饮食也渐渐恢复正常。全府上下一片欢声笑语。 崔一渡知道分寸,每天按时做法,还抽空探望孙夫人,除此之外,不卖关子,不贪便宜,温文尔雅,谦虚谨慎。孙瑾对待他的态度有了很大改善,抽空带着他四处参观。 他们走进孙家的藏书阁,琳琅满目的古籍让崔一渡眼界大开。 孙瑾惋惜地说道:“可惜了这么多医书,竟然没有一本记录嫂嫂这种病例。” 崔一渡点头表示理解,安慰道:“人类绵延发展,各种疾病也会层出不穷,孙夫人的病,说不定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疑难杂症,需要我们不断探索和研究。” 孙瑾对这个“我们”表示赞许:“嫂嫂能好起来,多亏了崔道长。” 崔一渡有些高兴,这个厌恶术士的傲骄小姐,终于承认了他的阴阳之术和身份地位。他清了清嗓子,趁热打铁:“孙姑娘应该有所了解,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 “多谢崔道长赠送的救命丹药,比我找的那些补药管用。” 崔一渡:“……” 他正打算多卖弄些玄学理论,展示专业素养,以提升自己的道长形象,却被眼前这位姑娘打断了话题:“生病就得吃药,治不好,说明没吃对药,不是吗?” 至理名言。 崔一渡一时语塞,他的确无法反驳。 孙瑾一语中的,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他担心这个聪明的女子恐怕就要拆穿他用良药救人、用鬼神糊弄人了。 “孙姑娘言之有理。”崔一渡赶紧转身,朝挂满字画的墙边走去。 崔一渡看见有不少宣纸上画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是那盆摆在湖边法阵里的玉石盆景,说道:“临摹逼真,笔锋细腻,墨色浓淡有序,恰如女子柔婉的心思,不知是何人的手笔?” 崔一渡本人也喜欢绘画,碰到好的作品自然心生钦佩。 孙瑾微微一笑,自豪地说道:“那是我嫂嫂的杰作,她自幼对绘画情有独钟,尤其擅长临摹。去年兄长送了她玉石盆景后,就反复描绘那盆景的千姿百态,终于画出了精髓。” “崔道长看这边,这是嫂嫂最得意的《千里江山一片红》。”孙瑾把三尺长的卷轴缓缓打开,火红枫叶装扮下的山河风景图跃然而出。 崇山峻岭纵横绵延,气势磅礴;湖泊河流清冽如镜,灵动闪耀;枫叶似火繁茂相簇,宛若天成;零星人物点缀其中,仿佛生动地讲述着古老的传说。 “大气磅礴,浑然天成,真是难得一见的好画!”崔一渡赞叹不已,目光久久无法移开。 画上有跋诗,崔一渡大声吟诵起来:“七万银钩绕不周,彩装重裹晒金秋。岭上红雨轻飘落,笼向水神泯恩仇。” 孙瑾自豪地介绍:“此画以神话故事里的不周山为背景获得灵感而作,身处这样的世界里,连好战的水神共工都收敛起性子,你说,我嫂嫂是不是一位才女?” 崔一渡喜欢读传记神话之类的闲书,当然知道画里的故事。他点头赞许:“孙夫人才华横溢,令人佩服。” “我嫂嫂的刺绣手艺也是极好的,你看我的手帕?”孙瑾展开一方绣帕,细腻针脚勾勒出花鸟,配色雅致,栩栩如生,也是镂空的绣法。 “果然精妙绝伦,巧夺天工。”昨晚崔一渡见过孙琅的手帕,他确实佩服孙夫人的才气。 “孙夫人有如此雅号,倘若再收集些奇异花草,或者造型独特的珠宝玉器,把它们画下来,或者绣出来,恐怕也是栩栩如生。” 孙瑾点头:“嫂嫂确有此好,家中收藏了不少玉器,要不我带你去参观,要是有看上眼的,我让她送你一件。” 崔一渡摆摆手:“索要宝贝万万不行,能让我这个穷道士开开眼界就心满意足了。” “崔道长……很好!” “孙姑娘过奖了,呵呵。” 孙瑾打开藏书阁二楼的门,里面果然陈设着琳琅满目的古玩玉器,玉瓶、玉佩、玉簪,熠熠生辉,每一件都雕琢精细,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孙瑾逐一介绍这些玉器的来历,如数家珍,连以前不小心打破的玉器都告诉了崔一渡。 崔一渡和孙瑾观赏古玩玉器,相谈甚欢,阳光投射进来,洒在二人头上,时间似乎停滞了。 …… 一日,崔一渡做完了法事往西苑而去,管家端木鑫带着仆人抱着更换下来的祭品跟在后面,崔一渡要亲自教这些人制作一些纸制的祭品。 众人在一条长廊边停住了脚步,因为孙瑾和孙琅两兄妹打了起来。 几个回合后,孙琅不愿和妹子继续动武,停止了招式,反而被孙瑾用擒拿手制住,动弹不得。 “以前你出去找那个女人就算了,现在嫂嫂都病成这个样子,你还出去鬼混,你对得起她吗?” “小妹,声音小一点,疼,松手!” “怕下人听到是吧,你干这些龌龊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廉耻?”孙瑾提高了嗓音,把孙琅勒得更紧。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你嫂嫂其实……” “其实什么?你忘了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一个破产的小矿主,被人追债到处躲,让母亲住破窑洞啃窝窝头。现在日子好了就乱来,没有嫂嫂,哪有你今日的富贵!” “我知道,所以我也很在乎她的安危。” “在乎安危?你是在乎荣华富贵吧。” “我在乎的不只是荣华富贵,还有你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这个家。”孙琅的脸上掠过一抹痛苦和自责。 “包养歌妓也是为了这个家?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否则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长。看什么看,滚!”孙瑾转过头朝不远处看热闹的人吼道。 崔一渡等人立马低头疾步走开。 “崔道长,我不是说你……”孙瑾看清楚人群中有崔一渡,连忙解释。 崔一渡摆手示意无须多言,加快了步子。 端木鑫对众人厉声说道:“你们听着,刚才的事情就当没看见,嘴巴给我关紧了,说出去统统打板子!” “是!” “是!”崔一渡也回应一声,然后跑了起来。 “崔道长,我不是说你……”端木鑫立在原地,看着崔一渡跑远的背影,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其实孙琅在外面偷欢的事情,崔一渡早发现了。 孙琅连续三日在傍晚出门,第二日早晨才回金石堡。看他的模样,脸上憔悴,双脚无力,走路虚浮,却又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神情。 崔一渡以前经常在勾栏瓦舍摆摊算命,这种事情怎会不明白。只是他觉得孙琅在家对发妻一往情深,妻子重病还没康复,竟在外面寻欢作乐。 家花野花一起养,这样的人不知是让人羡慕,还是鄙夷。 第105章 金石堡有宝:良师益友 每月底,是孙家最郁闷的日子,因为刑狱司例行检查,家中几日又不得安宁。 今日来的是刑狱司的副司长关谡,他一脸严肃地走进大厅,身后跟着几名随从,目光犀利地扫视四周,孙琅则陪在一旁。 府上除了老夫人和孙夫人,其余人都要接受审问。审问内容无非是这一个月你去了哪里,和什么人接触过,什么人可以作证,有没有做出格的事,有没有发现可疑的人或者事情,诸如此类,倘若语焉不详,闪烁其词,就会被单独审查甚至用链条绑走。 为了让今日顺利通过审问,不少人还做了行事记录,不会写字的就画图,在前两天还试讲了几遍。 连崔一渡也摇头叹息,何必呢,去抓真正的贼人啊,来折腾这些无辜之人作甚。 四个公差一天能审问二三十个人,然后就好酒好饭款待着,生怕他们不满意,在意见簿里面填写“可疑”字样,那就麻烦了。 崔一渡听仆人说这些公差里有一个人最变态,其他三人询问一个月的事情,那人却问一年的情况,把每个人的陈述记录了厚厚一本,让人苦不堪言。 他们还说那公差一屁股坐下来连续问话,几个时辰不动一下,不喝水不上茅房,简直不是人。 当崔一渡远远观望过去后,不禁笑出了声:“沈沉雁!” 你这般拼命,难道是想年底评个先锋楷模不成? 沈沉雁或许是坐累了,抬头往远处眺望,正好和崔一渡对上了眼,他嘴角微微上扬,“崔先生!” 沈沉雁让后面排队的人站到其他捕快那里接受审问,那些人如蒙大赦般匆匆移动位置。 室外不宜长谈,沈沉雁把崔一渡带到一间僻静的厢房内,对外声称要单独审问这个道长。 沈沉雁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崔一渡,想起他当初穷困的模样,不禁好奇:“崔先生为何在临襄孙家,你不是在壕县做生意吗?” 崔一渡笑道:“说来话长。” “莫非这里有妖魔鬼怪需要你来收拾?” “知我者,沈大人也,哈哈哈!” “哈哈哈!” 沈沉雁告诉崔一渡,他因为带着一个县的兵力清剿了青峰寨多年的匪患,受到朝廷嘉奖,再加上在威来县一个月内连续查清青龙门和陈家大院两起命案,被刑狱司破格提拔进京,担任副少司一职。现在上司委派他跟进海天镖局凶案。 对于崔一渡,沈沉雁是充满感激的,若非他指点迷津,自己哪里能立下这样的功劳。崔一渡就是他的福星,良师益友。 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略显疲惫却眼神坚定的沈沉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敬佩。“沈大人能力出众,功劳卓著,今后必能前途无量。” 沈沉雁却苦笑:“先生说笑了,我不过是在刀尖上跳舞罢了。” 沈沉雁清楚,自己作为一个进京的新人,没有任何靠山,光靠满腔热血很难在官场上站稳脚跟。这些日子,上面委派给他的都是最苦最累的差事,而且时常要面对同僚的猜忌和下属的不信任。 刑狱司现在把一年来查不清的案子交给他,说好听了,是锻炼,给立大功的机会,说难听了,便是让他陷入泥潭中。 这些话他不能跟任何人讲,哪怕是视为挚友的崔先生。前路漫漫,他只能默默忍受。对于没有背景的人,资历就要这样一点点苦熬。 崔一渡把自己近来的经历娓娓道来,沈沉雁听得津津有味,之后感叹:“崔先生宅心仁厚,救了孙夫人,沉雁敬佩不已。” “只盼着你不要拆穿我装神弄鬼,我还等着领酬劳银子呢。” “放心,不会的。” 沈沉雁突然想起当初二人在青峰寨分别时的情景,说道:“那日回威来县以后,我把郭虎关在大牢里,几日后他就被人杀了。” “是郑弼所为,他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在路上遇到他,差点被他所害。” “啊,还有这样的事!先生可有受伤?”沈沉雁关切地看着崔一渡。 崔一渡心头涌起温暖,“还好,紧要关头被人救了,那个郑弼和土匪勾结,沈大人要多留意。” “多谢先生提点。我会将此事报告给刑狱司,加强对郑弼的抓捕。还有一件事,那日你提供了两个镖师在杏幽林相残的线索,我沿着苍莱河沿岸查寻上百里,问遍了附近的村落,始终没有找到任何关于镖师尸体的消息,活着的那个镖师也没有回镖局,尚不能确定到底是谁行凶。” 崔一渡安慰沈沉雁:“没想到沈大人探案如此辛劳。时间隔得太久,线索渺茫,确实很难找到失踪的那两个镖师。不过……你还可以从彩玲珑入手。” “彩玲珑?”沈沉雁不禁一震,他知道,只要崔一渡开口,必定一言千金,“先生对彩玲珑知道多少?” “我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一些零散信息,碰到沈大人正好传达给你。” 崔一渡把路上遇到海天镖局柳轻絮的经过详细述说了一遍。 沈沉雁听完后眉头紧锁,沉思良久,说道:“密宗里面也有记录,彩玲珑是镖局发生变故的导火索,托镖之人以镖局丢失了彩玲珑为由进行杀戮,而孙琅却声称没有接收到什么彩玲珑,对此事毫不知情,是无辜受牵连。那个托镖的人已经隐匿起来,如果当时是易了容的,线索就更渺茫。若能找到彩玲珑,很多谜团兴许就能解开。” 崔一渡眸光闪亮:“我知道彩玲珑在哪里。” “啊?在哪里?” “在孙夫人的画里面。” “先生是何意?” 崔一渡望着远方,脑海里努力回忆着,缓缓说道:“七万银钩绕不周,彩装重裹晒金秋。岭上红雨轻飘落,笼向水神泯恩仇。” 沈沉雁认真聆听崔一渡的话,思索着。忽然他激动不已:“我知道了,是藏头诗!” “呵呵,沈大人果然聪明睿智!” 原来孙夫人所画的《千里江山一片红》,上面的跋诗暗藏玄机,每句开头的字分别是“七、彩、岭、笼”,合在一起不是“彩玲珑”是什么? 第106章 金石堡有宝:彩玲珑 崔一渡告诉沈沉雁,他随孙瑾参观藏书阁发现了这幅画的秘密。后来参观藏宝室,孙瑾在介绍兄嫂的藏品时,并没有提起彩玲珑。崔一渡断定,要么她不知道此物,要么就是故意隐瞒,彩玲珑或许是孙家的秘密。 现在朝廷公差来了,就可以直接向孙琅审问彩玲珑之事。 沈沉雁向关谡请示,要对金石堡进行彻底搜查,查一查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关谡虽然觉得沈沉雁有点谨慎过了头,但毕竟案情重大,这个新来的下属要主动卖命,他也不好反对。倘若真的找出有价值的线索,也是一件好事。 于是关谡让沈沉雁放手去做,自己则是在金石堡豪华的别院里饮酒读书,好不悠闲。 沈沉雁领命后,立即召集人手,把金石堡翻了个底朝天,孙家上下哀怨连连,却不敢阻拦。 崔一渡知道沈沉雁这么做,是声东击西,意在彩玲珑,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让他人联想到是这个参观过藏书阁的道长透露的消息。 崔一渡很感激沈沉雁的周全考虑,心中暗自佩服其智谋。他悄然退至一旁,仍旧雷打不动地坚持在湖边做法,表明自己驱邪除祟的责任担当。 一干捕快在金石堡内忙碌搜寻了一天,到了傍晚,终于查到了藏书阁。沈沉雁让孙琅打开《千里江山一片红》,细细端详,站在一旁的孙琅表情难看。 沈沉雁觉得这场戏演得差不多了,就直奔主题:“孙堡主,你府上有彩玲珑,拿出来吧。” 孙琅一脸惊恐,立马申辩:“大人,那个彩玲珑是凶手抛出来的烟雾弹,是用来陷害我的,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彩玲珑!”孙琅额头上渗出细汗,眼神闪烁不定。 沈沉雁冷笑一声,指了指画:“这画中的藏头诗可是铁证如山,七、彩、岭、笼,你还想狡辩?” 孙琅脸色煞白,嘴唇颤抖,却无言以对。他沉默一阵,望着这个有金睛火眼、板正严厉得令人发指的沈大人,终于说出了实情。 孙琅家里的铁矿开采多年,快要枯竭了,为维持家业,他重金聘请了四位精通地质的矿工,跑遍大舜国万里山川寻找新的矿脉。 孙琅开矿权限由朝廷批准,只要在开采期限内有新的矿源,交给当地官府足够的税银,即可继续在当地开采。 这四位矿工经过五年艰难探寻,终于发现了可够开采五十年的富矿。这些矿源分散在不同地方,地形复杂,孙琅便将矿工提供的零散信息收集起来,让夫人制成一幅矿脉地图,藏于彩玲珑盒子里。 夫人感叹寻找矿脉的艰辛以及这些矿脉的珍贵,便在《千里江山一片红》上面赋诗以作纪念。 孙琅夫妇对此事守口如瓶,他们打算等现有的矿藏开采结束,再启动彩玲珑地图里的新矿,便可确保家业长久。 孙府前任管家叫毕庆年,三年前偷走了彩玲珑,至今下落不明。孙琅丢了矿脉图不敢报官,怕朝廷追责,影响开采权,只好暗中寻找毕庆年,这件事成了心结。 谁知去年彩玲珑重现,海天镖局因为托镖彩玲珑,引起凶杀案,案情曝光后,牵连了孙琅,朝廷因此暂停了孙琅的开采权。 沈沉雁听后,心中明了,这彩玲珑不仅是孙家的命脉,更牵动朝廷的利益。找到毕庆年和彩玲珑,不仅可以解除孙家之困,还能平息海天镖局的血案风波,更能稳定朝廷矿业。 只是,毕庆年和彩玲珑如石沉大海,到哪里寻找。 到了晚上,沈沉雁偷偷越墙来到崔一渡住的小院,和他烛下细谈案情。 崔一渡得知彩玲珑的来龙去脉,沉思片刻,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既然毕庆年把彩玲珑偷了出去,为何三年后彩玲珑又重新出现,还被人托镖送回给孙琅?这些人有何目的?” 沈沉雁细想孙琅的话,说道:“孙琅因为海天镖局的案子,成为朝廷监管对象,他因此失去了开采权,或许那些人是想借凶案连累孙琅,就是想让他彻底失去开采资格,从而控制矿脉。” 崔一渡问:“孙琅掌握大舜四成的矿脉,倘若失去开采资格,这些资源就会被重新分配,剩下六成是哪些人掌握?” “我看过资料,剩下六成由十个矿主分配,但不均衡。我刚接手这个案子,很多东西没来得及细查,那十个矿主近几年的行迹,不是短时间能查清楚的。” 崔一渡点点头:“追查十个人多年的举动确实太难。” 崔一渡端起茶盏,一边拨弄茶盖,一边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茶盏,说道:“我觉得这一点说不通。如果那些人的目的是夺走孙琅的开采权,让毕庆年偷走彩玲珑就足够了。孙琅现在的存矿已快枯竭,他丢了矿脉图,没了新矿源,就不能如数为朝廷上交税银,朝廷自然就会停止他的权限。这些人又何必大开杀戒,用十几条人命来下一场必赢的赌注,把自己也陷进去,成为朝廷追拿对象。” 沈沉雁说道:“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 崔一渡问:“地图是孙琅夫妇制成的,他们能根据记忆,重新制作矿脉图吗?” 沈沉雁摇摇头:“我也问过孙琅,他说那图是根据四个矿工分别提供的内容统合而成的,很复杂。他不擅长绘图,完全是由孙夫人完成的。所有的矿脉绘在一张图上后,他就把其他零散的图烧掉了。现在孙夫人重病,视线模糊,不能作画。” “那四个矿工能找到吗?” “孙琅说一个去了关外,没了音讯。有两个后来跟随其他矿主进山找矿源,遇到山洪,都死了。我问过韩捕快,他说确有其事,他还协助矿主家属善后。还有一个矿工两年前生了病,眼睛瞎了。” “也就是说,丢失的矿脉图无可替代。”崔一渡沉吟道。 “孙琅或许是遭人眼红才被设计陷害,失去开矿权。我去查一下他的竞争对手有哪些,这些人有何异常举动。” “这也是一个方向。不过,铁矿是大舜国的经济命脉,涉及多方利益。但凡能拿下采矿权的人,背后都有不可低估的势力,你只可暗查,谨防祸端。” “多谢先生提点。” “还有,觊觎孙琅矿脉的人,除了他的竞争对手,不排除还有其他人,这么大的财富,谁不想进来分一杯羹。” “其他人?” “既然开采权由朝廷决定,你可以从朝廷内部打听,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动静。” “先生果然好主意,沉雁佩服!” 第107章 金石堡有宝:逐客令 沈沉雁等人离开金石堡后,孙府上下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当天晚上还吃席庆祝一番。 但是众人却发现,孙琅连续多日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时常独自饮酒至深夜,眼神迷离。大家窃窃私语,说老爷像是中邪了,夜里常听到他低声自语,也有人说他跟夫人吵了架,夫人不许他进房探望。 不妙的事情终于发生。 一日早上,孙琅迟迟不起床开门,伺候孙琅起居的仆人童沭发现异状,撞开门和几个人一起冲了进去。 只见孙琅躺在床上,地上有一摊血,手腕的血已凝固成暗红,床单被褥浸染血渍。他的佩刀上挂着血迹倒在床边。 割腕自杀! 童沭惊呼一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孙琅包扎伤口,又是按摩又是灌药,忙成一团,孙琅就是毫无反应。 孙家老小闻讯赶来,悲痛欲绝,家中的仆人们也纷纷跪地,哀声一片。孙瑾强忍悲痛,一边安抚家人,一边指挥众人处理后事。 崔一渡得知消息,暗自叹息。这下他又多了一项任务,做道场超度亡灵。众人在灵堂见到他,皆是忙碌又虔诚的模样。 直到晚上,孙夫人才出来。她戴着纱笠,在孙瑾的搀扶下走到灵堂给孙琅上了一炷香,然后又默默退回漱玉轩。 接到孙家报案的关谡黑沉着脸,带着刑狱司众人又踏进了金石堡。经过勘查现场后,他把调查案情的任务丢给沈沉雁,以要处理其他紧急公务为理由,离开了这里。 在马车上,关谡的随身侍从问道:“大人,朝廷一直在关注孙家,我们为何不留下来结案再走。” 关谡目光深邃,不咸不淡说道:“孙家的水深得很,我不想趟进来。这案子背后牵扯甚广,沈沉雁一个愣头青,急着在刑狱司立功,就成全他吧,我乐得自在。” 侍从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种官场老油条最懂明哲保身,沈沉雁要是能破案,他这个上司自然受嘉奖;若破不了,责任就由沈沉雁来担。 沈沉雁封锁了金石堡,带着手下仔细勘查每一个角落,询问相关人员,逐一排查线索,孙府上下人心惶惶。 夜深了,沈沉雁独自一人坐在灯前复盘案情,试图还原案发经过,孙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每一个仆人的证词都被他反复推敲。 他眉头紧锁,仔细审视着每一个细节,回忆验尸的结果,心中暗自揣摩孙琅自杀背后的隐情。 他有一些地方想不通,但崔一渡劳累了一天,他不忍心去打扰,只好等次日再找机会请教。 翌日,崔一渡忙完法事,就被孙夫人请到漱玉轩。 孙夫人坐在椅子上,身后站着端木鑫,一旁坐着的孙瑾板着脸,低头不语。 气氛凝重如冰。 孙夫人的身体状况已经恢复了不少,能够起身走动,但气虚乏力,要完全恢复还需要时日。她的容颜不能示人,只能以纱笠遮面。 孙夫人轻声对崔一渡说道:“崔道长,今日请你过来一叙,是感谢你救了我,你想要什么报酬,只要我做得到,都可以满足你。” 崔一渡淡然说道:“夫人言重了,贫道只是恪守修道之人的本分,不敢奢求回报。只是孙堡主的遗愿还是应当实现,他说倘若能救夫人,就……” 崔一渡耳朵有点发烫,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么大张旗鼓跟一个刚刚死了夫君的寡妇讨要银子,实在是有点不要脸。 “堡主对我说过,承诺给道长支付三万两银子作为报酬,没问题,我一定会给的。”孙夫人知道崔一渡要说什么,立即表态,语气诚恳。 三万两银子?我没听错吧,那日孙琅不是说一万吗?怎么变成了三万? 崔一渡心中纳闷,面上却不动声色,暗自思忖其中缘由。 好你个孙琅,原来包养歌妓的私房钱是这么来的! 崔一渡想到这里,暗笑孙琅的算计,却也感叹孙夫人的慷慨。他想起前阵子和仆人们聊天所得到的信息,结合孙家老小对待孙夫人的态度来考量,明白了孙夫人才是金石堡的真正掌权者。 崔一渡行了一个道士礼,“既然夫人如此诚意,贫道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孙夫人说道:“家门不幸,堡主舍弃我和亲人,选择了这样的结局,实在令人痛心。但逝者已矣,劳烦崔道长超度好我夫君亡灵,让他早登极乐。” “请夫人放心,贫道自当倾尽全力。”在温和又有威严的孙夫人面前,崔一渡完全撑不起得道高人的架子,不敢再自称“本山人”,毕竟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金主。 “等堡主头七结束,入土为安,道长就可以离去,不用再劳烦了。”孙夫人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是下逐客令,看来她识穿了自己的伎俩,也罢,看破不说破,大家面子上都好过。崔一渡神色淡定,心里却在盘算着,嘴上说:“全凭夫人吩咐。” 听到孙夫人的话,孙瑾突然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崔一渡一眼,欲言又止。 这时,仆人童沭端着个盘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盘中摆放着孙琅的那颗避尘珠。童沭轻声禀报:“夫人,这是老爷生前珍爱的宝珠,如何处理请夫人示下。” 孙夫人拿起避尘珠,深思片刻,说道:“我替他保管,这珠子……你去干活吧。” “是。” 崔一渡走出漱玉轩不久,孙瑾跟了上来。 “崔道长,我……”孙瑾欲言又止,眼神中闪烁着挣扎。 “孙姑娘有何事?” “我觉得兄长死得蹊跷。” “孙姑娘何出此言?” “兄长这个人惜命得紧,听说避尘珠可以延年益寿,就不惜重金求得,他还在外面养……歌妓,这样的人怎会轻易自杀?崔道长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请你帮忙查查真相。”孙瑾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眼中透出一丝恳求。 “我只是个术士,哪里会查案?” “我表哥刚从舜西回来,他说威来县有个姓崔的道长,一个月内连续破了两桩命案,那道长不是你还是谁?” “这个……”人怕出名猪怕壮,崔一渡有些为难,“夫人都下逐客令了,我还能在这里待几日?这样吧,我回去卜一卜,看看能卜出什么来。” “不想帮忙就算了,本姑娘自己查!”孙瑾怒气冲冲,转身就走。 崔一渡无奈,往居所走去,他远远望到童沭在一处假山下,神情沮丧,似乎在哭泣。 崔一渡心生疑窦,缓步走近,看见童沭果然在啜泣,轻声问道:“童沭,你怎么不去灵堂忙,躲在这里做什么?” 童沭抬头,泪眼蒙眬:“崔道长,堡主生前待我不薄,可如今……我总觉得他的死有隐情。” 崔一渡说道:“你是特意在这里等我?” 童沭点点头。 “你知道些什么,有没有告诉沈大人?” 童沭低着头,胆怯地说道:“我信不过那些当官的。”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沈大人不同,他是伸张正义刚正不阿的好官,走吧,我们去找沈大人,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童沭犹豫片刻,终于咬了咬牙,点头应允。 两人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沈沉雁的屋里。 第108章 金石堡有宝:告密 沈沉雁正伏案阅读众人的口录,见二人进来,立刻邀请坐下。 崔一渡说道:“童沭,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沈大人,倘若你家堡主真的有委屈,沈大人会给堡主一个公道。” 童沭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堡主原本每日都要去漱玉轩探望夫人,五日前,也就是他最后一次去探望夫人的那日,回来以后就心神不宁,连续多日郁郁寡欢,喝酒到深夜,之后就死在了房中。大家都说他是自杀,我觉得不是。” “为何你认为不是?”沈沉雁对这个仆人警觉起来。 “回大人,堡主告诉我,那个菀娘怀了他的孩子,堡主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杀?” “菀娘是谁?” “是堡主在外面养的歌伶,她这两年没有抛头露面,住在城东流星大街的澜桂小院里,专门伺候堡主,堡主每个月会以谈生意为由出门,就是去见她。” 沈沉雁思索片刻,问道:“孙夫人可知道此事?” 童沭点点头,“夫人知道,她还同意堡主把菀娘接进府里,好生照顾。” 崔一渡说道:“这么说来,夫人宽宏大量,孙堡主更没有理由自杀了。” “所以请大人做主,查明堡主死亡真相!”童沭的请求声带着哭腔,泪水又流了出来。 沈沉雁见这个仆人如此忠诚,不禁动容,“事发当日,是你发现孙堡主迟迟不开门,就带着其他人破门而入的?” “是。以前堡主再怎么喝酒,第二日最迟不过辰时就一定会起床。那日我在巳时去敲门,始终没听到动静,我想到堡主这阵子不对劲,就带人撞开门,谁知堡主……”童沭已泣不成声。 “童沭,你别哭,我问你,你们发现孙堡主死后,身边这些人是什么状况?”崔一渡问。 童沭止住了哭泣,用袖子擦干眼泪,回忆着,说道:“当时我和小李子、阿军一起进屋,发现老爷躺在床上没动静,就叫小李子出去通知夫人,让阿军去找郎中,我就给老爷掐人中,想把他唤醒。” “还有其他人在场吗?” “没有,只有我们三人。后来端木管家来了,帮着我一起抢救老爷。没多久,二小姐带着人也来了。” 崔一渡点点头,继续问:“孙堡主和夫人关系如何?” 童沭说道:“回大人,堡主与夫人相敬如宾,虽然有时候会因为生意起争执,但从未见有大矛盾。” “孙夫人才是金石堡的真正掌权者,对吗?” “啊?”童沭愣了一下,“崔道长怎么知道的?” 崔一渡微微一笑,“别忘了,我可是会卜卦的,有些事情自然瞒不过我。” “哦,道长的确是会法术。”童沭若有所思,突然,他跪在地上,朝崔一渡磕头:“请道长卜一卜,算算是谁杀了我家堡主,我跟您磕头了。” 几声闷响让崔一渡哭笑不得,连忙扶起童沭,轻声说道:“你先别急,沈大人会尽力查明真相。不过,卜卦并非万能,还需结合实际线索。” 沈沉雁问:“童沭,你仔细回想,事发前后是否有陌生人进出堡内?” 童沭思索片刻,摇头说道:“未曾见到陌生人。” “这些日子,堡内之人有没有特别奇怪的言行?” 童沭皱眉思索,缓缓道:“倒是有一事颇为蹊跷,那两日二小姐常独自在后院徘徊,神情恍惚,问她也不肯说。” 沈沉雁眼神一凝,追问:“二小姐平日里可有过类似行为?” 童沭摇头道:“从未有过,二小姐一向开朗,那几日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沈沉雁与崔一渡对视一眼,心中疑云更甚。 崔一渡问:“童沭,孙堡主赠送给孙夫人的那盆玉石盆景,你可清楚?” “那是堡主亲自到卞城挑选的,赶在夫人寿辰前一日才运回来。夫人爱不释手,日夜观赏,之后还把盆景画了下来。” 沈沉雁也注意到这贵重的玉石盆景,竟然被崔一渡当作法器摆放在湖边。他知道其中有深意,随后打发走童沭,打算和崔一渡继续探讨。 这时,孙瑾敲门走了进来,神色凝重:“沈大人,有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她狠狠看了旁边的崔一渡一眼,似乎还有怨气。 崔一渡赶紧低头避开孙瑾的目光,心中暗想,完了,得罪女侠了。 沈沉雁想,我正要找你,你就来了,带来的消息必定不一般。 孙瑾低声说道:“端木鑫和我嫂嫂有……” 她脸色苍白,神色痛苦又纠结:“有染!” 崔一渡一惊,这对夫妻是众人眼中的恩爱佳偶,夫人还宽宏大量要帮着养野花,结果二人却是各自精彩,果真很精彩啊。 沈沉雁先是一惊,然后故作镇定,问道:“你来告诉我这个,是何意?” 孙瑾咬咬嘴唇:“我怀疑他们害死了我兄长!” 这个“他们”,自然指端木鑫和孙夫人,崔一渡看着愤怒又伤心的孙瑾,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姑嫂之间的信任与美好瞬间崩塌,最后只剩下猜疑与仇恨。 沈沉雁眉头紧锁,沉声道:“你有何证据?” 孙瑾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三日前,我抓了只兔子给嫂嫂送去,想给她惊喜,却亲眼见到端木鑫和她私下密会,举止亲密,言语暧昧,从他们的话语中,能听出这种关系持续了几年。” “孙堡主知道这件事吗?” “我不清楚。” “孙府的下人有几个都说孙堡主这几日神情异样,是怎么回事?” 孙瑾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低声道:“兄长近日心事重重,时常独自发呆,我怀疑他已有所察觉,却不愿面对。” “你可曾听到他们密谋加害孙堡主?” 孙瑾摇摇头,“未曾听到。但是我兄长如此惜命,绝不可能自杀。请大人明察,找出凶手,为我兄长报仇。” 沈沉雁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此事不宜声张,你暗中留意孙夫人和端木鑫,有什么异常举动,及时告诉我。” 孙瑾点头,黯然离去,走到门口转过身来瞪了崔一渡一眼。崔一渡心中一紧,赶紧端起茶盏喝茶。 第109章 金石堡有宝:红焰石 沈沉雁目送孙瑾离去,回头对崔一渡微微一笑:“先生,孙姑娘似乎对你有意。” 崔一渡把茶水呛了出来,咳嗽几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不是。这种女侠我哪里敢招惹,还是说案子吧。” 沈沉雁笑着轻咳了一声:“先生请讲。” 崔一渡整理思绪,缓缓说道:“孙府下人在给孙琅清洁身体更换寿衣的时候,我在一旁指导,我发现他项后枕骨的风府穴有针孔,他是被人扎针致晕厥的,那人等他昏迷后再行凶。” 沈沉雁闻言,眉头紧锁:“我也检查过尸体,除了手腕,其他地方没有伤,孙琅最有可能是窒息而死。他有武艺傍身,寻常手段难以致命,现场也没有打斗痕迹。凶手利用针孔致晕,以软物捂口鼻,等他死了以后,再割腕,造成自杀假象。所以,我看到地上的血迹并不连贯,血量也不多。” 崔一渡点点头:“倘若孙琅这几日的失魂落魄,是跟他知道了夫人和端木鑫的私情有关,那他或许是被灭口,孙夫人和端木鑫嫌疑最大。但是,假若孙琅真的知道他们的私情,必定对端木鑫有所防范,端木鑫就很难下手。” 沈沉雁沉思片刻,说道:“或许还有第三人参与,既能接近孙琅,又能避开他的防备。” 崔一渡说道:“孙琅死的时候,门窗紧闭反锁,如果有第三人参与,那个人应该就会躲在室内,等第二日众人把门撞开后,趁着一片混乱悄然出现,或者离去。” 沈沉雁探案经验丰富,自然明悟,“这是典型的密室杀人案,前年我破获了一起类似的案子,凶手在屋子里藏了五日,之后浑水摸鱼溜走。那日早上在场出现的人,包括端木鑫,都有嫌疑。” 崔一渡点头,继续说道:“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线索,就是那盆放在湖边镇邪的玉石盆景。” 沈沉雁说道:“我一来孙府就觉得这东西奇怪,精美珍贵的摆设怎么会放到室外镇邪,我知道一定是先生发现了什么。” “那东西有毒。”崔一渡语气坚定。 “玉石有毒?” “那盆玉株,翡翠叶子没问题,上面有红、黄、蓝三颗宝石雕刻的寿桃,红寿桃却不是红宝石做的,而是红焰石。” “红焰石?” “我在《金石箓》里面得知,这种红焰石外观很像红宝石,但是色泽和种水不如红宝石,它蕴含剧毒,这种毒无色无味,银针也检测不出来,人一旦长时间接触这种石头,就会沾染毒气,身体日渐虚弱,严重掉头发,最后油尽灯枯而亡。 “孙夫人对这盆玉株格外喜爱,日夜把玩,然后又放在藏书阁临摹,她长时间接触红焰石,自然就重病了。 “我刚来金石堡就发现了这害人的石头,以开坛做法为由,将它挪到远离人群的湖边,减少其对人体的伤害,然后用丹药救了孙夫人,她的身体才稍微有好转。” 听到崔一渡的分析,沈沉雁又是震惊又是佩服:“先生真是洞察秋毫,这玉石盆景竟成了关键线索。不过,盆景放在卧室,那时候孙夫人还没有生病,孙琅是和她住一起的,他就不怕中毒?” “因为孙琅有避尘珠!”崔一渡说道,“避尘珠能隔绝毒气,而且他接触的时间短,所以安然无恙。孙夫人没有此物护身,又长时间观赏临摹,自然中毒。” 听崔一渡这么说来,沈沉雁心中豁然开朗,暗自佩服崔一渡见识广博。“这么一来,孙琅就有了毒害孙夫人的嫌疑,动机呢?莫非是为了除掉发妻,把外面的女人娶进门?” 崔一渡说道:“从现在的线索猜测,孙琅用毒石头谋害发妻,孙夫人和端木鑫因为奸情被孙琅得知,就把孙琅杀害。孙夫人身体虚弱,不会是动手的那个人,端木鑫的嫌疑最大。” 沈沉雁沉思片刻,“就算是这样,但是我们没有直接的证据,孙琅死无对证,光靠推测无法让嫌疑人认罪。” “正是如此。还有,前几日,我跟你提到铁矿开采权的事情,不知沈大人到外面打探到什么?” “我修书一封,让一个可信的部下快马加鞭送到无庸州,胡府尹正在帮我打听,这两日应该有消息。” 胡府尹就是原威来县的县令胡源,因为沈沉雁请愿,发兵清剿了青峰寨土匪窝立了大功,朝廷嘉奖下来,被擢升为无庸州府尹,他这个人虽然昏庸无能,但感念沈沉雁的功劳,愿意帮这个忙。 “这就好。我们不能漏掉任何一种可能。”崔一渡说着,负手而立,望向窗外的树枝。 子夜,沈沉雁躺在床上仍没有睡意,他还在琢磨众人的话。 丢失的彩玲珑、红焰石、避尘珠、密室杀人、孙琅死前几日的异状,孙氏夫妇、端木鑫之间的纠葛,盗画的毕庆年,种种线索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似清晰,又模糊。 缺乏有力证据,所有的推断都难以立足。 烛火摇曳,窗外的风刮进来,把桌上的册子吹得翻飞。 沈沉雁看着厚厚的几沓记录孙府众人言行的册子,索性起身,逐一翻阅。 …… 孙夫人还没有康复,孙骏才十四岁,孙家的大小事务就落在了孙瑾身上。孙瑾虽年轻,处事却井井有条,雷厉风行。她既要办理孙琅的丧事,又要安抚家族内外,还要应对生意上的诸多挑战。 孙瑾表面冷静,暗自留心孙夫人和端木鑫的举动,试图找到杀人证据。但是她没有捉奸在床的证据,仅仅凭着偷听到的几句暧昧的言谈,无法拆穿这两人的私情。 孙瑾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频频进出孙夫人的漱玉轩,但是这些天却没有发现端木鑫在这里。反而作为管家,端木鑫频繁出现在孙瑾面前,请示各项事务。 有时候崔一渡碰到孙瑾,见她面容憔悴,心情沉郁,不禁心生怜悯。孙瑾碰到崔一渡,虽然心有怨气,但想到也不能强人所难,只好客套两句,各自忙碌而去。 孙琅的房间成了凶宅,众人避之不及,只有童沭仍然坚持每天进去打扫卫生,整理屋子,还用工具把事发当日撞坏的门闩修好。 童沭的忠心让老夫人知道后,颇为感动,还赏赐给他五十两银子,童沭却说这是自己该干的,不能要赏赐。 沈沉雁找菀娘问话,知道了孙琅确实有要把她接进孙家的打算,无奈孙夫人重病,计划只好暂时搁浅。 第110章 金石堡有宝:蛛丝马迹1 下人们听说孙夫人在房中作画,认为孙夫人快康复了,孙府的阴霾消散了不少。绘画结束后,孙夫人召集门人交代事务。 她告诉众人,等孙琅下葬后,自己就搬出金石堡,到云桂山隐居,调养身体。家族事务由孙瑾暂代,等孙骏成年后再接手。 她拿着一幅画,说三年前画过这幅《奇峪山水图》,孙琅生前特别喜欢,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幅图不见了。现在她的视力恢复,根据记忆重新绘制了一幅,要把此图放进棺椁给孙琅陪葬。 孙夫人展开图卷,让众人看了一眼那幅山水图,上面峰峦叠翠,溪流潺潺,亭台若现,曲径通幽。孙夫人介绍,此图虽不及原图有神韵,但各种景象丝毫不减,基本还原了原图的风貌。 众人目光所及,无不感叹孙夫人精湛的画艺和对夫君的情谊。 夤夜,灵堂里只剩下两个守灵的仆人。一阵香风透过窗户纸洞,吹进了灵堂,两个仆人纷纷倒地,昏沉睡去。 一个黑影悄然潜入,轻手轻脚地走到孙琅的棺椁前,揭开棺盖,将画卷小心翼翼地取出,放进身后的竹筒里,转身离去。 当他开门走到院中的时候,沈沉雁带着捕快和孙瑾冲了过来,把他团团围住。沈沉雁冷声喝道:“拿下!” 蒙面人见状,身形一闪,试图突围。捕快们迅速围捕,五个身影在黑夜中翻滚交织,刀光剑影闪烁。 蒙面人武功高强,四个捕快难以抵挡。孙瑾和沈沉雁见状,拔剑相助,与捕快们形成合围。 蒙面人左突右冲,终显疲态,一个疏忽,被孙瑾一剑刺中臂膀,他痛呼一声,被沈沉雁砍掉手中兵器,束手就擒。 沈沉雁上前揭开面巾,竟是一脸惊愕的童沭! “为何是童沭?”孙瑾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沉雁。 沈沉雁严肃地说道:“不然,孙姑娘以为是谁?带走!” 童沭面无表情,任由捕快押解到大堂。这时候,孙夫人在丫鬟搀扶下缓缓而来,崔一渡、端木鑫也随后赶到。 沈沉雁目光冷峻,扫过童沭,沉声道:“童沭,你为何盗取画卷,从实招来!” 童沭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那画卷很好看,又是夫人画的,倘若拿到外面去卖,定能卖个好价钱。我想,与其把画放到墓里面烂掉,不如换成银子实在,所以……才出此下策。请沈大人饶我一命,我愿将画卷归还。” 沈沉雁冷笑一声:“据我所知,夫人作画只为自赏,从来就没有在外面卖过字画,试问一个没有任何名气的画家,怎能把画卖出好价钱?” 童沭沉默着,眼神透出焦急:“沈大人,我不过一时贪念,偷了一幅画而已,请从轻发落。” “要说贪念,一幅画怎么比得上避尘珠值钱,你替孙堡主整理遗体,老老实实地把避尘珠交给了孙夫人,倘若你携珠逃走,不是更划算?” 童沭脸色一变,支吾道:“避尘珠乃孙家至宝,我岂敢染指。只是那画卷……确实是见财起意。” “你说不敢染指避尘珠,因为你想要的,不是普通的山水画,而是比避尘珠更值钱的铁矿脉图!” 童沭身子微微一震,却强作镇定:“沈大人,孙家的基业就是铁矿,铁矿脉图一直由堡主和夫人妥善保管,我这样的下人怎会知道他们把铁矿脉图放哪里?” 沈沉雁打开卷轴,冷声道:“普通的山水图怎会有如此多的石径?你是聪明人,一看就懂。你得知孙夫人循着记忆,把三年前丢失的图画了出来,就知道这幅是重新绘制的矿脉图。这幅矿脉图是孙氏夫妇的秘密,毕庆年偷走了原图,他人从此失踪,你又来偷新图。以前毕庆年在孙府的时候,你们关系就不错,你到底是什么人,说!” 沈沉雁神情严峻,紧盯着童沭,语气愈发凌厉。现场鸦雀无声,众人屏息凝神,气氛紧张。 童沭眼中一片慌乱:“我……我不知道毕管家为何离开金石堡,原来是偷了矿脉图,我真的只想偷这幅画拿去卖,不知道它是什么矿脉图,请大人明鉴!再说了,我和毕管家也只是普通的交往,大家都是下人,他是他,我是我,他偷走了矿脉图,干我何事?” 沈沉雁冷冷地看着这个能说会道的童沭,从他的说词里,隐隐觉得有问题。 以自己多年探案的经验看,人在情急之下说的话往往真实度比较高,当然,心智更高的人,会编造更完美的谎言。童沭的慌乱不似伪装,但他的言辞间却透露出对矿脉图和毕庆年的了解,显然在隐藏什么重要信息。 直觉告诉他,童沭和失踪的毕庆年之间,可能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当自己理性判断无法达成,就启用直觉,大多时候都能一针见血。 沈沉雁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电,直逼童沭:“你若真不知情,为何在提及毕庆年时,眼神闪烁?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 童沭朝孙夫人跪下,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哀求道:“夫人,毕管家当年偷走脉矿图的事,我是刚刚才听沈大人说的,他现在何处我是真不知道!我更不知道这画是脉矿图,就是觉得能够作为老爷陪葬的东西,必定很珍贵。我有贪念,但绝无恶意,这些年我在孙府是什么人,您也知道啊,请宽恕我吧。” 孙夫人深思片刻,望着沈沉雁:“沈大人,童沭在孙府这些年,确实忠心侍主,安守本分……” 在众人眼里,童沭是一个老实的下人,认真做事,聪明能干,尤其对孙堡主忠心无二,作为主人身边的红人,他对其他下人也很客气,简直是下人们的榜样。 “忠心侍主,安守本分?”沈沉雁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孙夫人,你的病就是童沭害的,自己看!” 孙夫人接过册子,翻阅查看,上面是沈沉雁记录孙府之人一年的主要事迹和可疑的人事,有一条用红笔勾勒出来。 沈沉雁说道:“前阵子我刚到金石堡,让每个人交代这一年的行踪以及可疑的人和事,有个叫刘颂的仆人汇报了童沭的怪异之举,劳烦把此人叫来。” 第111章 金石堡有宝:蛛丝马迹2 孙瑾走到门口,叫仆人传话,召来刘颂。不多时,刘颂进来,在众人面前小心翼翼地站着。 沈沉雁说道:“刘颂,把你十个月前看到的关于童沭的举动再说一遍。” 刘颂点头说道:“那个时候,夫人刚过了生辰不久,对堡主送给她的玉石盆景格外喜欢,经常观赏把玩。有一日,堡主外出了,夫人正在午睡,我正要进夫人的外屋收拾她午睡前打碎的茶盏。 “我刚走到外面走廊,看见童沭鬼鬼祟祟潜入夫人屋子。我从窗户缝隙往里窥视,发现他把盆景里的红宝石寿桃摘了下来,藏入怀中,然后又掏出一个银盒子,从盒子里面取出一个红桃子挂在了盆景上。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但想到童沭是堡主信任的人,以为是堡主让他来更换宝石,便未声张。事后,夫人对盆景也没有察觉异常,仍然喜爱如初。 “我觉得那个时候是自己想多了,毕竟盆景没有被盗窃或是损坏,只是童沭当时的神情很紧张,跟做贼一样,一边挂桃子,一边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发现。这件事我印象很深,所以当沈大人让我们每个人交代一年内的可疑人事时,我便如实汇报了。” 孙瑾忍不住了:“童沭,你鬼鬼祟祟做什么,为什么要更换寿桃?” 童沭脸色苍白,支吾道:“那红宝石寿桃……其实是……孙堡主交给我,让我换的,他说之前的桃子没有这个好看。” “好你个童沭,你竟然嫁祸到死者头上。”沈沉雁厉声说道,“孙夫人收到这玉石盆景后,你把红寿桃画了下来,然后拿着图,找到临水县张记玉器铺,让手艺最好的师傅张守春打造了一模一样的寿桃,所用的原材料是你提供的红焰石! “红焰石色泽和红宝石差不多,但是材质跟宝石有所不同,雕刻难度很大,张守春前后损坏两颗红焰石才雕刻好寿桃,耗费了二十多日。 “那红焰石含有人察觉不到的剧毒,长时间接触后,就会侵害人的身体,造成脱发、视线模糊,最后失明,虚弱而死。孙夫人每日临摹盆景,接触时间长,自然就被毒害,而孙堡主有避尘珠防护,挡住了毒气侵害,而且接触盆景时间不多,故而无恙。” 孙夫人闻言,双手颤抖,手中册子滑落。 沈沉雁继续说道:“童沭,你用有毒的寿桃替换了真正的宝石寿桃,导致孙夫人中毒,险些丧命。幸好崔道长来府上做法事,把盆景移到了远处的湖边镇邪,停止了毒气对孙夫人的侵害。” 众人皆望向崔一渡。 “多谢崔道长。”孙夫人朝崔一渡说道。 崔一渡微微点头:“贫道是歪打正着,就是觉得翡翠宝石有灵气,可以吸收天地精华,没想到还做了一件好事。” 听了沈沉雁的话,童沭面如死灰,低声道:“大人,我是冤枉的,我哪里有这奇怪的毒石,我发誓这是堡主给我的寿桃,让我把原来的换掉!” “死无对证你就狡辩!童沭,你可知道,你把红焰石给张守春雕刻,他触摸这毒石二十多日,后来就中了毒,症状跟孙夫人一样。不幸的是,他没有得到及时医治,几个月后就死了。张守春的儿子张率可以作证。张率,你出来!” 一个青年恭恭敬敬进了大堂,朝沈沉雁行了一个礼,他看了看童沭,说道:“回大人,就是这个人拿着红色的石头来找我父亲雕刻寿桃,因为父亲把石头刻破了两次,他就上门补新的。我在旁边亲眼所见,记得这个人。 “父亲每次雕刻后手都会发红发痒,后来寿桃做好了,没多久父亲就开始脱发,视线模糊,最终病倒。现在我才知道,这石头有毒。童沭,我们张家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父亲!”青年说到此,已是泣不成声。 人证物证俱全,童沭无从抵赖,低头不语。 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无比辛苦憔悴的沈沉雁,暗自佩服他不仅智谋过人,更有一股锲而不舍的韧劲,能从繁杂的记录册里找到蛛丝马迹,在短短六日里跑遍本州郡,打探多家玉器匠铺,不辞辛劳,细心查访,终将下毒之人的罪证查获。 他还把自己保护起来,不让自己卷入凶杀案里,成为恶人记恨的目标。 这份智谋与担当,实属难得。 孙瑾问:“童沭,我嫂嫂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下毒?” 童沭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沈沉雁说道:“他不仅害你嫂嫂,连孙堡主都是他杀的。” “什么?”孙瑾吃惊地看着沈沉雁,又转向端木鑫和孙夫人,“不是他们……” 孙夫人轻声说道:“阿瑾,我知道你对堡主的死耿耿于怀,你怀疑是我和端木管家所为。今日我就告诉你实情,我和端木鑫的确是你怀疑的那样,我们有私情,但我们没有害过人。” 一语出,满堂皆惊。 孙夫人继续说道:“我和表弟端木鑫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早在我嫁入孙家之前,便已情投意合。那一年,我的亲生父亲和我母女相认后,就把我许配给孙堡主。碍于父亲的权势,我只好割舍了与端木鑫的感情,嫁给了孙堡主。 “但是,我和堡主根本就是不同道路的人,没有共同语言,婚后生活如同嚼蜡,内心苦闷难以言表。近十年,他在外面养了好几个女人,我知晓此事,表面上维持着夫妻和睦的假象,其实早已心如死灰。 “两年前,端木鑫到孙家来谋事,他为了我,人到中年居然一直没有成家。我们暗中相会,互诉衷肠,彼此慰藉,我生病变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都没有嫌弃,只希望带我走,让我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就在你和堡主因为那个歌妓争吵的那晚,我向堡主提出了和离。但他坚决不同意,因为他不想失去我父亲的支持。我坚持自己的决定,让他把外面那个怀孕的歌妓接回来,好好过日子。谁知他夜夜醉酒,最后不幸被害,而你却误以为是端木鑫所为,心生怨恨。” 孙夫人话说到此,声音哽咽,在场之人,无不动容。孙瑾脸色苍白,嘴唇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112章 金石堡有宝:神探的烦恼 端木鑫上前看着孙夫人,深情地望着她,脸上全是坚定与愧疚,“茹雪,都怪我当年太软弱,早知道你在这里受苦,就该早点来带你远走高飞,对不起。” 孙夫人泪眼蒙眬,轻摇头:“不,端木,这不是你的错,命运弄人,我们都无力抗争。” 沈沉雁说道:“那晚孙堡主喝醉了酒,趴在桌子上,童沭用针把孙堡主扎昏迷,无力抵抗,他后颈的风府穴还残留着细小的针孔。童沭把孙堡主放到床上,然后用被褥捂住其口鼻,使其窒息而亡。 “为了掩盖死因,他割破孙堡主的手腕,让人误以为近来神情异常的孙堡主是自杀。童沭为了转移我的视线,告诉我孙堡主是他杀,然后把嫌疑引到端木鑫身上。 “那日最早在案发现场的有三人,除了童沭,还有李允和刘军两人,起初我以为是他们三人一起破门而入,后来经调查,是童沭先喊叫着撞门,其余两人在后面紧跟而来。童沭撞门的假动作,造成了密室杀人的假象。 “童沭说让李允和刘军去禀告孙夫人、找郎中,自己在屋里抢救,这时候端木鑫就来了,他这个说法容易让人联想到凶手藏身密室杀人,趁着混乱现身。当时,我确实怀疑端木鑫。” 沈沉雁看向端木鑫,问道:“端木鑫,那日你过孙堡主居室做什么?” 端木鑫说道:“我是奉了夫人吩咐,请堡主过漱玉轩签署和离书,谁知堡主竟然死了。” “沈大人,确实如此。”孙夫人说道。 沈沉雁点点头,看向童沭:“童沭,你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但是聪明反被聪明误。撞门是假的,门闩自然就没有被撞坏。你意识到这点,之后带着工具去修门,其实是去破坏门闩。 “你先把门闩撬开,弄破,然后再用钉子钉回去。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是,门闩紧贴门板的地方,却留下了被工具撬动的痕迹。那撬痕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众人目光投向沈沉雁,皆露出惊叹与佩服之色。崔一渡点头称赞:“沈大人果然明察秋毫,童沭的诡计在你面前无所遁形。” 童沭脸色惨白,额角渗出冷汗,嘴唇翕动却无言以对。 沈沉雁继续说道:“童沭,你自以为手段高明,却忽略了细节,把自己给卖了。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盗夫人的脉矿图,你和毕庆年是什么来头,说!” 童沭眼神闪烁,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沈大人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能耐,实在佩服。不错,孙琅是我杀的,孙夫人是我毒害的,那又如何,就算你是神探,也有断不了的案!” 童沭嘴巴一咬,吐出藏在牙齿里面的毒药,瞬间面露痛苦之色,倒地不起,与此同时,一把飞刀从他的袖子飞出,插在了孙夫人的喉管上。 “茹雪!” “嫂嫂!” “孙夫人!” 大堂里乱成了一片。 孙瑾望着孙夫人和抱着她伤心欲绝的端木鑫,眼神空洞,误解已消散,随之而来的却是锥心的痛楚。 天亮后,关谡赶到了金石堡,沈沉雁把孙琅夫妻被害的经过向他详细说了一遍。 关谡听后,冷冷一笑,说道:“明日程府尹过来,你就打算这么跟他汇报?” “大人,要如何汇报?”沈沉雁觉得自己把杀人案子查清了,凶手当众人面也承认了罪行,断案过程没有不妥,但关谡的语气让他心生疑虑。 “自个儿好生想想,看有什么疏漏。”关谡说完,拂袖离去。 沈沉雁独自沉思,除了童沭的身份以及和毕庆年的关系没有弄清楚,但孙琅死亡的案子确实是水落石出,他不明白关谡为何质疑。 他把关谡的话告诉了崔一渡,希望崔一渡能提供些见解。 崔一渡思忖一阵,缓缓说道:“你委托胡大人探听朝廷动向,他怎么说?” 沈沉雁说道:“胡大人告诉我,孙夫人是户部尚书李维新的私生女,多年来为孙琅夫妇争取了不少利益。海天镖局凶杀案连累了孙琅,朝廷暂停了他的铁矿开采权。几个月后,朝廷又恢复了孙家的开矿权,而且期限延长到二十年,由此可见,李尚书为自己女儿女婿争取了更大的利益。” 沈沉雁说到此,心中一震:“我明白了,孙琅夫妻被害案,背后是复杂的官场博弈。他们夫妻被杀,李尚书争取的开矿权就没办法实施。海天镖局的案子,说不定就是为了孙家的开矿权而来。” 崔一渡点头赞许:“接着说。” 沈沉雁想了想,说道:“童沭杀人手法确实高明,孙夫人病死,孙琅因为夫妻失和而自杀,就算李尚书严查,也难觅破绽,幕后之人就不会暴露。 “孙夫人视线模糊不能再作画,要不是先生你画了这幅画,联合孙夫人用计引出童沭盗画,我就不能得知他杀人的意图。 “我想知道毕庆年与童沭是不是一路人,倘若不是,就说明他们为各自的主人偷矿脉图。倘若他们是一伙的,为何毕庆年偷了矿脉图,童沭又要偷?” 崔一渡说道:“你的分析很有道理。童沭死前说,神探也有断不了的案,确实如此。” “只要我坚持下去,一定可以查出幕后之人。” 崔一渡摇摇头:“查不出案子,要么是证据不足,线索不明,要么是方向错误,思路混乱,更重要的是,查案人的权力不够。” 沈沉雁沉默片刻,眸光黯淡下来:“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在朝廷高层那些人眼里,我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我确实没有权力把他们揪出来。但是,我可以……” “不可以!”崔一渡打断沈沉雁的话,“做自己能力外的事是很危险的,结果就是白白牺牲。记住,伸张正义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就留给有能力的人去解决。” “我懂了。”沈沉雁深吸一口气,按压着胸口的沉闷,“关大人的话又是何意,难道他想让我彻查下去?” 崔一渡笑道:“你想想,胡大人这样的一个人,他为何能从一个县衙主簿做到府尹?” 沈沉雁一愣,这个问题他从未深思过。 胡源确实昏庸无能,在威来县做县令的时候,什么大事难事都让自己去做,绝大多数的功劳却归他所有。他无心也没有能耐治理县里的事务,却在官场中如鱼得水,节节高升,难道这也是能力? 关谡到底想要什么结论?是金石堡里面还有其他未曾揭露的隐情,是海天镖局的案子没有彻底查清? 崔一渡没有告诉他,沈沉雁一夜无眠。 第113章 金石堡有宝:开窍 沈沉雁独坐到深夜,实在困乏就躺床上冥思苦想,把所有的人,从金石堡内联想到朝廷,直到脑子乱成一团浆糊。 翌日,临襄府尹程儒海带着一干官员来到金石堡视察案情,沈沉雁站在众官员面前详细汇报了案情,在结尾处强调:“这起金石堡孙琅夫妻被杀案能顺利破案,得力于关谡大人的精心布局和英明指挥,以及临襄府尹程儒海大人的关怀和鼎力支持,还有众多捕快兄弟的辛劳付出。天网恢恢,众志成城,终于让恶人伏法。” 关谡听闻,微微点头,问:“程大人,还有其他问题吗?” 程儒海说道:“关大人,沈大人,你们辛苦了。此案已结,我会上报朝廷,给予两位大人应有的奖赏。” “多谢大人。”沈沉雁朝程儒海行了一个礼,他眼圈微红,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沈沉雁明白,这表面的赞誉背后,是权力的博弈与无奈的妥协。关谡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功劳。 这就是官场,复杂程度堪比任何一次凶案,而自己还需在这漩涡中挣扎前行。 …… 崔一渡留在金石堡为死者做法事。他交代孙府的人,把红焰石寿桃装进密封的银盒子里,盒盖上刻着“内有剧毒不得开启”字样,然后把银盒沉到大湖底,确保万无一失。 沈沉雁也留了下来,探查童沭有没有同伙。当一切善后工作结束,崔一渡在沈沉雁陪伴下离开金石堡。 “崔道长!”孙瑾追到大门口喊道。 崔一渡走上前,温和地说道:“孙姑娘还有何事?” “我还没有对你说声谢谢,谢谢你协助沈大人查出了我兄嫂被害的真相。”孙瑾抿了抿嘴,眼神中流露出不舍。 “孙姑娘不用客气,驱除妖邪,匡扶天道,这是我的职责。”崔一渡惦记着酬劳,但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把“职责”一词用重音强调。 孙瑾取出厚厚一沓银票,递到崔一渡的面前:“这是兄嫂承诺给你的酬劳,请收下。” “这……我哪里好意思要,我是来给孙夫人驱灾治病的,结果……”崔一渡一边说,一边自觉地把银票接过来,迅速放进口袋,还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 孙瑾呆呆地看着崔一渡,竟然不知说什么好。 崔一渡有点脸红,为了缓解尴尬,他说:“孙姑娘,你对我这么客气,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孙夫人的那幅《千里江山一片红》可要好好保管,这是你兄嫂和四个矿工多年的心血,无比珍贵。” “道长何故这么说?你发现什么了?”孙瑾眼神里流露出一丝异样的神采,“莫非那画就是矿脉图?” 崔一渡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孙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那幅画我看过无数遍,根本找不到任何矿藏的痕迹,嫂嫂又突然离去,她以前从未提起此画的秘密。”孙瑾声音渐弱,心情低沉。 “孙夫人是有大智慧的人,她一定用了特殊的方法隐藏,你慢慢琢磨,但是万不可透露出去,否则会让孙府引来灭顶之灾。” 崔一渡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孙姑娘,这是我写的传记,我看你心情沉重,你读读这传记,里面故事生动,文风幽默,说不定读了心情就好了。” “你……这么关心我?”孙瑾接过册子,看着崔一渡,眼波流转。 “我是想……”崔一渡打量着孙瑾,若有所思。 “道长在想什么?”孙瑾激动起来,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心如擂鼓,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是想,你兄嫂都没了,孙家今后的矿产基业也就完了,孙姑娘要给家族另谋出路,你可以利用孙家的人脉,和我一起卖传记,利润方面,五五分成,如何?” 孙瑾无比失落地看着眼前这个神采奕奕又夸夸其谈的崔一渡,轻启的朱唇慢慢紧闭,脸颊的红晕消散变白,温柔的眸光跌进黑暗的深渊,然后从黑暗里窜出一团火光,伴随歇斯底里一声“滚”,喷涌而出。 崔一渡听闻,转身就跑。 他跑出七八丈远,听到孙瑾在身后大声喊:“崔道长,我们今后还会再见面吗?” 崔一渡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微笑着:“有缘自会相见。” …… 沈沉雁和崔一渡离开金石堡返回临襄城。一路上沈沉雁心情沉郁,海天镖局的案子如同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他觉得在金石堡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和方向,但这些线索和方向极其混乱,很多东西都不是他能够触碰的。往前走,每一步都显得沉重,仿佛踏在荆棘之上。 崔一渡的奉劝醍醐灌顶,让沈沉雁明白自己需要更加谨慎行事。作为三代名捕之后,他不会轻言放弃。沈沉雁深吸一口气,望向远方。 报效朝廷,匡扶正义,是他坚定不移的信念。 沈沉雁决定先从外围入手,逐步深入,暗中查找线索和证据,等待那个有能力去解决的机会。 沈沉雁把崔一渡护送回临襄城之后,收到紧急公务,无奈只得和崔一渡暂别。 崔一渡打算去往全国最富庶的舜东三省,他经过一日奔波,终于来到了舜中五州的交通枢纽旗陵县。 这里是商贾云集之地,市井繁华,车马络绎,人潮涌动。崔一渡穿过热闹的街道,望着琳琅满目的商铺,一个熟悉的背影急匆匆地在前方掠过。 江斯南! 这孩子不是回济州了吗,怎么又跑出来了? 崔一渡心中一动,快步追上去,江斯南却在转角处失去了踪迹。崔一渡停下来四处张望,心中疑云骤起。 小江最喜欢看热闹,所到繁华州郡,必定闲逛一番,而今日的情形,他却显得神色匆忙,莫非遇到什么事了? 崔一渡正在沉思之际,突然察觉到身后有人,他猛地转过身,“小江?” 江斯南望着崔一渡,一句话也没有说,但眼睛能说话,崔一渡看出来,江斯南的眼里尽是忧伤和焦急。 崔一渡一把抓住江斯南的手臂,紧张地问:“告诉我,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江斯南终于开口,声音颤抖:“小河……出事了……” 第114章 考题:高端生意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路边饭馆坐下,江斯南把在松柏坡遇到杀手和三尸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崔一渡。 崔一渡听完,眉头紧蹙:“你打算去哪里?找人报仇?” 江斯南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小河重伤,郎中们都说他很难醒过来,就算醒了,都……一辈子只能躺在床上……” 江斯南哽咽着,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我在找能救醒他的药。” 江斯南确实计划找三尸怪报仇,崔一渡太了解他,只是当务之急要救醒谭小河。 “你知道什么药能救醒他?” “不知道。”江斯南眼神透露出一丝迷茫,“我打听到知讯山庄收藏着天下珍宝和神奇药物的档案信息,我到那里去查。” “我陪你去!”崔一渡掷地有声。 崔一渡根据江斯南的描述,觉得谭小河性命堪忧,目前能救治他的恐怕只有何神医了。但是何佑清远在舜西,他要照顾父亲,无暇分身。再说,从舜西到济州千里之遥,何佑清得到消息赶过去,恐怕在路上都要耽误一个月。 远水难救近火。 这里离知讯山庄不远,不如先去一趟,或许能探到良药。 知讯山庄和东升局一样,是大舜的情报机构,东升局掌握着各种人、事机密,而知讯山庄则以收集奇珍异宝和稀世药物的信息闻名。 崔一渡两年前来过知讯山庄,查找能救治父亲的良药信息,他对知讯山庄的运作方式和布局记忆犹新。 崔一渡告诉江斯南:“知讯山庄对外贩卖信息,除了收费昂贵,还要对买主进行能力考核,对达不到要求的,任凭出多少价钱,都不和此人做生意。” “为何如此?生意不是钱货两讫吗?” “因为知讯山庄记录在册的天材地宝,皆藏于险要之地,索要之人如果没有相应的实力和准备,贸然前往无异于犯险,结果就是无功而返或者葬送性命。倘若这样的事情多了,江湖上就会质疑知讯山庄的信誉,因此他们对买家的选择十分严格。” “我明白,我们得先证明自己。”江斯南紧握着拳头,“你是不是以前去过那里,他们要如何考核买家?”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回忆起两年前的挑战。 那时候崔一渡拿着刚刚从一个人贩子手里骗来的一千两银子,装扮成一个老者,谎称自己是一名寻求仙丹的术士,到知讯山庄查找延年益寿的药材消息。 他交了一千两银子的入场费,抽到的考题是:逃出生天。 规则是,在桌子上立起两根木棍,一根牛皮绳环套在两棍之间,由木棍在两头拉紧。皮环中间套着一个木质圆环。要求被考核者在不使皮绳脱离两端木棍情况下,取出上面的圆环。 崔一渡观察着皮绳和圆环,一边动手,一边琢磨,终于找到了窍门。 他左手捏住后面的皮绳,拉到前面来,再用右手勾住前面的皮绳,挂在左边木棍上,接着右手再捏住后面的皮绳,套在左边的木棍上,然后松开左手的皮绳,圆环就自动脱落了下来。 这样的考题,考验的是观察能力和动手能力。 当时来知讯山庄的有八人,不乏武功高强的侠士和学富五车的文人,但最后通过考验的,就只有崔一渡和一个走江湖卖艺的幻术师。 那个幻术师用娴熟的手法瞒天过海,通过作弊解下了圆环,崔一渡则是凭借着敏锐的洞察力和高超的实践能力成功闯关。 江斯南听崔一渡所言,心生佩服。 崔一渡说道:“能通过考核进入藏书洞查找典籍的时间很短,只有半个时辰,倘若时间到了又寻找无果,必须退出来,否则里面的暗器机关就会启动,有性命之危。这也算得上是知讯山庄给来者的另一种考验。” 江斯南点点头:“不管什么考核,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豁出去。” “小江,知讯山庄的考题不同于学堂和官府,要顺利闯关,须走不寻常的路子,还有,紧要关头保护好自己,小命没了怎么救他人。”崔一渡看着江斯南,担心他遇到危险时不管不顾,横冲直撞。 “知道了。”江斯南深吸一口气,他暗下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救小河,哪怕豁出自己的命! 崔一渡和江斯南沿着野萍大道马不停蹄赶了一天路,终于来到了知讯山庄。 大门口站着七个前来购买消息的人,从衣着装扮看,有侠士、书生、医者、商人,总之都是有钱人,因为今年的入场费用涨价了,每人两千两银子。 管事告诉众人,通过考核者进洞找典籍,考核没过的,退一半银子,走人。 听到管事的通告,一个胖男人说道:“你们看看人家知讯山庄,生意要做,就做高端的。这个世上,只有看不起,没有买不起。回头我的生意也要升级,专卖稀有高档货。” 江斯南打量着面前几人,暗戳戳地想,什么高端不高端,知讯山庄若要诓我,耽误了救人时机,我就给他一锅端! 旁边一个紫衣侠士不屑一顾,朝胖男人冷笑一声,轻蔑地说道:“你跟这个山庄无异,一股子铜臭气!要不是遇到难事,谁会花这么多银子来买消息?” 另外几人也抱怨知讯山庄收费过高,实属不公,简直就是抢劫。 崔一渡想,知讯山庄的信息可以用来救命,若能换得一线生机,再多的银两亦是值得。这些人眼里心里只有钱,哪里懂得信息也是商品,也可以待价而沽。 崔一渡被安排在候客厅等待,他再次强调:“小江,切记,考核的时候,倘若此路不通,就要打破常规思路。凡事谨慎,不可冒险,你父母和谭小河还等着你安然无恙地回去。” 崔一渡知道自己碎碎念的毛病又犯了,没办法,谁叫这个小子让他放心不下呢。 “知道了,你等我的好消息。”江斯南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毅然离去。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远去的背影,暗自担忧,但他知道,这是江斯南必须经历的东西。 孩子只有在一桩桩事件里才能更快成熟起来,尤其是艰难痛苦之事。这比对着孩子讲什么大道理更有用。 第115章 考题:商高定理 江斯南和另外七人进入了后殿。这八人被分成两个组,江斯南这一组的人分别是刚才那个胖男人、一个郎中和书生。 管事对江斯南四人宣布:“考题在桌子上,你们在一刻钟之内写出答案,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作弊,若有违者,逐出山庄,资费不退。本轮测试,只有作答正确且速度最快者胜出。” 胖男人大呼:“有没有搞错!时间这么短,你们知讯山庄一直以刁难买家出名,我们若答不出来,你们就好吞掉我的入场费不成?” “左边小门是出口,不愿参加考核的,资费全退,慢走不送!”管事冷漠地说道。 “我只是随便说说,又不是真的要走,好了,开始吧。”胖男人撇撇嘴,又小声嘀咕,“店大欺主!” “开始计时。”管事拉开了水滴漏的阀门。 江斯南坐在桌边,从锦囊里面取出考卷,上面写着:后山有一矩形水池,长四十丈,宽三十丈,水池四角分别种一棵柳树,在不移动柳树的情况下,如何把水池面积扩大一倍。 江斯南松了一口气,这是算术的考题,不是他最惧怕的吟诗作对。凭着自小受到的算术技能训练,他觉得没问题。他拿起笔,在纸上迅速地画起图来。 胖男人看了考题,喊道:“劳驾,给我一把算盘。” “没有!”管事的语言就是这么言简意赅,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给。 “什么态度!真是的。”胖男子无奈,只好在纸上画图,嘴巴里嘟念着:“股四十丈,勾三十丈,弦是多少呢?” 坐在对面的书生和郎中则是愁眉苦脸,迟迟不得要领。 在当时,大部分有条件的家庭培养孩子,主要学习诗书礼仪春秋,为的是考功名入仕途,武林子弟以习武为主,文化课为辅,只有皇家或者少数的士族大家培养孩子,才让其学习“六艺”,即礼、乐、射、御、书、数。 江斯南就是按照“六艺”这个全面发展的目标来培养的,作为商贾之家,尤其重视算术。他看了一眼自己画的矩形图,几乎没怎么想,就用“商高定理”算出了弦为五十丈。 这个水池的面积是一千二百平方丈,但是,如何不移动四角的柳树,才能让水池变成二千四百平方丈呢? 他把笔横握,在图纸上比画着。 有了! 他把矩形图画了一根对角线,把矩形分成两个三角形,这根对角线就是弦。他把弦向右上方平行移动,移到一个顶点,也就是柳树所在的位置,然后再画了一根线,标注着长度为五十丈。 他又在矩形图左下方靠顶点位置,平移且画了同样长度的线,然后把两条平移线的两端各自连接起来,变成了一个更大的矩形。 经过简单计算,他算出这个大矩形的高是两个三角形高之和,即四十八丈,那么大矩形的面积正好就是二千四百平方丈。 江斯南把答案和解题思路写好,第一个交给管事,管事看了直点头。 过了一会儿,那个胖男子也递交了同样的答案,只不过水滴漏早就停止滴水,他超时了。 郎中和书生的答案让管事冷漠的脸变得轻松许多。 郎中写道:四棵柳树不动,在柳树周围挖泥坑,形成面积比之前大一倍的水池。 管事问:“请问,挖成以后的水池是圆还是方?若是圆的,圆径多长?若是方的,长宽各为多少?你把柳树留在水池中间,就不怕时日久了泥土被泡软,柳树栽倒在池子里?” “柳树在水里养得活。”至于新挖的水池形状和尺寸,郎中避而不谈。 管事摇摇头:“好吧,你回去试着这么养柳树吧。” 书生的答卷更富有个性,管事连问都懒得问,因为上面写着:此题实在无聊,跟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毫无关系,鄙人饱读诗书,怎可在此耗费笔墨?挖土造田之事,还是交由农人去完成。 管事说道:“江公子,你是最早完成考题的,请把你的想法告诉众人吧。” 于是江斯南把自己的思路结合着图讲述了一遍。 胖男子惋惜道:“不就是速度快一点,有何了不起?” 郎中捋着胡须:“这个方法确实好,柳树不会被泡了。” 书生撇撇嘴:“你就这伎俩,当账房先生的命,等我高中状元,倒是可以把你聘用。” 管事宣布江斯南晋级,和另一组胜出者角逐。 江斯南松了一口气,很快内心又绷紧了弦。他知道自己在这种孩童级别的考核里暂时胜出,接下来的才是真正的博弈。 江斯南随管事走到一个小屋子里,那个紫衣侠士也被领了进来。二人目光相对,各自友好地抱拳示意,随后神情开始严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他们自心知肚明,这场较量就是你死我活,只有一个人能得到那个机会。 能进入决赛的都有两把刷子,而且还会武功。江斯南想,文斗武斗,自己都得全力以赴。紫衣侠士眼中闪过一丝锐光,显然也做好了准备。 管事轻咳一声,向二人宣布:“恭喜二位进入决赛。我知讯山庄今年对规矩进行了调整,给予胜出者多一倍的机会,以往通过角逐,可以到藏书洞翻阅典籍的时间为半个时辰,现在最高可以翻阅一个时辰。” 江斯南心中一动,这无疑是个难得的机会,半个时辰太紧张,一个时辰确实可以找到想要的东西。紫衣侠士眉头微挑,显然也对这结果颇为心动。 管事继续说道:“考核最终的结果分为三种,第一,一人胜出,独享一个时辰;第二,二人均胜出,共享翻阅时间,每人半个时辰;第三,二人皆败,无缘藏书洞。” 江斯南暗自思忖,要努力争取一个时辰的机会,倘若对方也志在必得,退而求其次,大家都能翻阅半个时辰也不错。紫衣侠士一脸严肃,显然也在权衡利弊。 二人心中各有盘算,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第116章 考题:狠绝之人 管事见状,微微一笑,把一黑一白两个铁球放到桌子上,宣布考题:“这里有两个球,等角逐开始后,选择自己想要的铁球。倘若两人都选择白球,均可获得半个时辰的翻阅典籍时间;倘若一人选择白球,一人选择黑球,则选择白球的出局,选择黑球的获得一个时辰翻阅典籍时间;还有,倘若两人都选择黑球,两人都出局。 “在开始前你们可以先商量,但是最后做选择的时候,每人要单独在另一个屋子里完成。你们先商量吧,半盏茶后我再过来。” 管事走后,江斯南与紫衣侠士对视着,他俩都蒙了。 这是什么考题! 空气凝固了,二人都在深思。 江斯南脑子急速旋转,额头开始冒汗:小河性命垂危,对方之前似乎很在意昂贵的入场费,这场博弈谁都志在必得,怎么可能轻易妥协?半个时辰的翻阅时间有可能查不到想要的信息,而一个时辰却有可能改变命运。 如何让对方主动放弃机会,成为自己胜出的关键? 倘若紫衣侠士选择白球,那自己该怎么选?是跟着选白球平分时间,还是…… 紫衣侠士也在擦额头上的汗珠。最终,他一声咳嗽打破了室内的沉闷:“这位公子,你我皆非愚人,虽说半个时辰不够充足,但聊胜于无。你我若能共享半个时辰,或许也能有所收获。所以你我合作是最优之解,不如我们都选择白球,如何?” 江斯南语气决绝:“不,我不合作,我选择黑球,我要独享所有时间!” “什么?”紫衣侠士震惊,嘴角勾起冷笑:“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简直不可理喻!” 江斯南说道:“我志在必得,宁可选择冒险。你若选白球,我便有了一个时辰;你若选黑球,我们都出局,谁都看不到典籍。这是我的决心,你权衡吧。” 江斯南知道,与其向对方表明自己救人的急切,不如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决绝。 暴露软肋,只会让对方有机可乘。 摇尾乞怜,最终会被人肆意践踏。 紫衣侠士脸色铁青,心中暗自盘算,他手开始颤抖,不知如何抉择。 江斯南心跳如鼓,表面却波澜不惊:“如果你成全我,让我选择黑球,你选择白球出局,我会补偿你一半的参赛费,你再拿到知讯山庄退还的另一半,没有损失。而且,我在洞里查找典籍的时候,顺便帮你看看你要找的东西。这对你来说,有赚不亏。” “我凭什么相信你?”侠士语气中带着怒气。 “信不信由你,我一定会选择黑球!”江斯南气场全开,坚定如铁。 “我选择黑球,你选白球,我同样可以补偿你一半的参赛费,帮你进洞查典籍,如何?”紫衣侠不打算妥协,态度强硬。 “既然如此……”江斯南掏出一把匕首,往自己大腿上扎了一刀,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浸染衣袍。 江斯南眼神狠厉,沉声说道:“我说过,我志在必得,绝不食言。这血誓证明我的决心,你若信我,便选白球,否则玉石俱焚!时间紧迫,抉择在你!” 江斯南拔出匕首,鲜血喷溅出来,却一脸淡然,毫无惧色。 此情此景,让紫衣侠士完全怔住了。他瞳孔微缩,心中剧震,手掌颤抖,汗珠滑落。 没想到世上还有如此狠绝之人! 一阵沉默过后,紫衣侠士最终深吸一口气:“好,我信你一次,我选白球。劳烦你到藏书洞顺便帮我查看一下,看看有哪些解毒神药的相关记载,我要寻药救人。但是你如果不能实现承诺,我会杀了你。” 江斯南点头,心中暗松一口气,表面却依旧冷静:“放心,我要找的也是药物,说不定我们要的信息是放在一起的。” 紫衣侠士转身离去,背影略显落寞。 江斯南趁机收起伸缩匕首和血包,这是崔一渡给他准备的道具,以备不时之需。鲜血则是崔一渡做法术用的调色粉末兑了水制成的。 侠士进入管事所在的房间选铁球,不多时就出来了。 轮到江斯南走进房间的时候,管事目光深邃,神情严肃:“江公子,前面的刘大侠已经做了选择,你想好了吗,选择哪个?” 江斯南望着面前一黑一白的铁球,迟疑不决。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我选白球!” 管事身子一震,无比惊讶:“你确定?” 江斯南语气不容置疑:“确定!” “哈哈哈!”管事大笑起来,“这个考题设置接近两年,终于出现了完美的结局,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管事把紫衣侠士和江斯南叫到面前,微笑道:“两位侠士,你们都选择了白球,获得共享查阅的时间,恭喜你们!” 紫衣侠士愣住,随后如释重负喘了口气,他望着江斯南,露出感激的笑容。 江斯南微微一笑,心中亦是坦然。 管事说道:“自从庄主设立这个考题后,两年来无人可解。这些角逐者在商量的时候,都信誓旦旦表明合作平分,但是到了关键时刻无一例外选择背叛,双赢变成双输。今日,你们二位让我开眼了,后生可畏啊!” 江斯南知道,这是一场考验人性的博弈,每个人都会朝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选择,然后背叛,最终却导致了双输。 他漂泊江湖一年,尤其是在落难的时候,体验到了人性之恶。那些对他施行偷袭抢劫的匪徒,那些趁人之危用极低价格收购他玉饰的当铺老板,还有他见到的因为贪念杀人越货之辈…… 如果和侠士协商好都选择白球以实现共赢,万一对方在关键时刻背叛,选了黑球,他该怎么办? 他不得不防范,这关乎能不能找到救谭小河的珍贵药物。他必须先下手为强,让对方无从选择,连背叛他的机会都不给,只能选白球! 一开始,江斯南是铁了心要选择黑球的,以独享更多的时间。可是当他得知对方也需要寻找救命药物的时候,他心软了,最终也选了白球,让两人都有机会,即便自己查阅典籍的时间少了一半,何况,他没有把握能帮对方找到资料。 逆转思维,能化腐朽为神奇。 人性复杂,求的是无愧于心。 江斯南和紫衣侠士互通了姓名,原来紫衣侠士名叫刘云飞,是清渠帮的少主,清渠帮是从事河道运输的大帮派,与江家也常有生意往来。刘云飞此次前来,是为寻找救治中毒长老的灵药。 管事把江斯南和刘云飞带到藏书洞门口,说道:“你们每人只有半个时辰时间,切记,时辰到必须出来,否则会有生命危险。里面有计时滴漏,底部的铜盆水满了,就表示时间结束。你们在查找资料的时候,翻看过的东西要完好无损放回原位,不得乱扔。去吧,祝你们好运。” 随后,管事让二人签署了契约,意思是如果不按照规则操作,送了命就自己负责。 大门打开,江斯南和刘云飞并肩踏入藏书洞,突然,大门“轰”的一声自动关上。火把自动点燃,把藏书洞照得明亮如昼。洞内宽敞幽静,墙壁上还有十个紧闭的小门洞。 让他们觉得奇怪的是,这里面没有书架和卷册,只有一排排一人多高的枯树,树枝上挂着一个个布袋。 第117章 考题:神药档案 江斯南取下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块形状像钥匙一样的铜牌,上面写着:求名人字画,三号洞穴。 刘云飞也取下一袋,铜牌上写着:寻上古美玉,五号洞穴。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明了。各自的任务不同,但目标一致。 江斯南说道:“刘少主,这里的布袋成千上万,倘若我们逐个翻看,时间断然不够,不如我们合作,我若翻看到解毒药物,或者你看到治疗重伤药物,我们互相通知,如何?” “甚好!只是我们不知哪些树上是挂着关于药物信息的布袋。” “知讯山庄收集天下信息,一定是分类保存的,我们从一棵树上取下两三块铜牌看看,如果上面记录的是同类信息,则说明这棵树上收藏的都是这一类。” 江斯南家里有类似的档案阁,记录着各种商贾往来的信息,他从小就熟悉分类检索的方法。 “好主意!” 二人分站藏室两侧,卷起袖子,以最快的动作从枯树上取布袋,查看铜牌,然后把无关的铜牌和布袋迅速归位,再查看其他的布袋。 时间流逝,滴漏声清晰可闻。两人心无旁骛,动作迅速而有序,双眼和两手配合默契,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时速般的接力赛。 但是,他们翻看了数百个布袋,却仍未找到所需要的铜牌。 时间过去一大半,滴漏声如催命符。 江斯南额头微汗,心中却愈发冷静,他发现好多树上挂的布袋并没有归类,而是随意混挂,这无疑增加了查找难度。 他迅速调整策略,集中精力在那些看似杂乱的树上寻找。刘云飞也察觉到这一规律,两人默契配合,动作更快。 刘云飞一边翻看,一边说道:“我们检查了很多灰色布袋,都不是记录药物的,彩色布袋数量最少,莫非东西藏在彩色布袋里?” 江斯南手上也不停,“你说得对,这世上最珍贵的是人命,药物信息可能就藏在数量较少的彩色袋子里,彩袋旁边的袋子,也要多加注意。” 刘云飞挑了一个绿色布袋,里面铜牌写着:解草本奇毒,九号洞穴。 “果然如此!”刘云飞大喜,动作更为迅速,心中燃起希望。 江斯南在另外一棵树上随意取下黄色布袋和旁边的黑色布袋,铜牌分别记着:解土石奇毒,六号洞穴;解动物奇毒,四号洞穴。 江斯南心中一动,大声告知:“刘少主,我发现了两种解毒的铜牌,你过来。” 刘云飞迅速赶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多谢江少侠!我要找的,正是解土石奇毒的药。” “时间不多了,快去吧。”江斯南说道。 “你呢?”刘云飞关切地问道。 “去吧,我很快就能找到。”江斯南安慰刘云飞,也在安慰自己。 刘云飞抱拳行礼:“我先进去了,你要注意,倘若时间到了还没找到,赶紧出去。” “嗯。”江斯南继续在杂乱的布袋中搜寻。 刘云飞拿起黄色布袋中的铜牌,朝六号洞穴走去。 铜盆水位渐满,江斯南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他四下张望,嘴里念着:“重伤,吐血,红色的血……” 他动作极其迅速,连续翻看了十个红色布袋,终于找到了想要的铜牌:治外力重伤,八号洞穴。 江斯南来到八号洞穴门口,把铜牌插入钥匙孔,石门缓缓开启。 时间到! 头顶传来轰轰的声响,紧接着,无数利箭从洞顶嗖嗖射下来。 江斯南挥剑抵挡,利箭擦肩而过,石洞完全打开了,他迅速闪入洞穴内通道。 江斯南沿着通道来到一个两丈见方的密室,里面空荡荡的,什么卷册都没有发现。 江斯南环顾四周,发现密室墙壁上有细微裂缝,他用力一推,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小型暗格,里面弹出来一本泛黄的卷册。 江斯南小心翼翼地取出卷册,封面上写着:重伤疗法神药。 他激动不已,双手颤抖着翻开卷册,上面记载着:涅槃崖彤云宫,凤凰泪。凤凰泪乃稀世珍药,一滴令人苏醒,两滴重塑筋骨,三滴得以康复。凤凰泪生于悬崖峭壁,需月圆之夜用凤凰蓝玉盏采集酿造而成。本山庄提供的讯息,仅供索求者知晓,不得外泄,切记,切记。看完卷册速速归位。 江斯南心中大喜,迅速记下里面的内容。他合上卷册,放回暗格,暗格自动关闭,墙壁恢复原状。 这时,墙面突然传来低沉的机关声,江斯南警觉地后退一步。只见墙上缓缓开启一扇小门,他深吸一口气,钻了进去。 江斯南沿着隧道走了十来丈,隧道尽头透出一丝微光,他加快步伐,终于见到出口。 出口外面是一片茂密的竹林,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光影。江斯南轻手轻脚地走出隧道,环顾四周,确认无危险后,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刘云飞和崔一渡已经在远处等他了。 崔一渡目不转睛盯着远处的出口,当他看到江斯南安然无恙走出时,心里绷紧的弦才松了下来。他正要开口喊,却听到刘云飞在一旁大声喊了起来:“江少侠!” 刘云飞快步上前,拍拍江斯南肩膀:“你可算出来了!找到药方了吗?” 江斯南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找到了,你呢?” 刘云飞语气中带着忧虑:“我找到了,也算……没找到……” 江斯南见刘云飞神情复杂,心中一紧,追问:“此话怎讲?难道药方有缺?” 刘云飞叹气,低声说道:“也不是这样的,就是……” 江斯南知道他们都不能透露卷册上的信息,便不再追问。“倘若你需要我帮忙,尽快开口,只要我江斯南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刘云飞无比感激:“多谢!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气魄和智慧,在下佩服。你今后有什么需要,我清渠帮必定会鼎力相助。”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无碍,呵呵。” 两个年轻人聊得正欢,崔一渡在一旁默默点头,他之前在刘云飞口中,得知了江斯南的举动,暗自赞叹,这种感觉,犹如老父亲看到儿子中了状元一般欣慰。 江斯南这才想起崔一渡还在旁边,“老崔,我……” “没受伤吧?”崔一渡打断他,眼中满是关切。 “我怎么可能受伤,我可是江大侠。” “是是是,我的江大侠!呵呵!” …… 三人在知讯山庄分道扬镳。崔一渡带着江斯南,在旗陵县东升局的分舵探听到关于涅槃崖彤云宫以及宫主上官恒的信息。 二人策马疾驰前往涅槃崖。崔一渡神情严肃,心中明了,此行凶险,却没有一丝退意。江斯南望向远方群山,眼眸中映着崖顶的光芒,仿佛已预见凤凰蓝玉盏的璀璨,闻到凤凰泪的幽香。 两人默契无言,只剩下马蹄音回荡于山路间,步步逼近那凶险未知的地方。 第118章 凤凰泪:幻境 涅槃崖彤云宫位于彩凤山的深处,仿佛隔绝尘世。崖壁陡峭,奇石嶙峋,山林茂密,隐约可见彤云宫的飞檐翘角,透出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异香,令人心旷神怡。 “老崔,这里空气的味道好独特,真是天然的药材宝库。” “是啊,你看路边有些草药,叶片翠绿,花瓣鲜艳,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治疗疫症之药。彩凤山以其独特的位置,成了珍稀药材的天然温床。”崔一渡顺手摘了一片叶子,闻了闻。 “你说,彤云宫会把凤凰泪给我们吗?” “这得看我们的诚意和实力了。凤凰泪是稀世之宝,非寻常之物能交换,上官恒定不会轻易割舍。不过,既然来了,我们总得尽力一试。”崔一渡望着崖顶说道。 两人沿着崎岖山路继续前行,心中既有期待也有忐忑,各自盘算着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挑战。 眼前是一片宽广的凤凰花林,凤凰树枝繁叶茂,火红的花朵如云霞般绚烂,微风拂过,落英缤纷,香气袭人。 “凤凰花一般在五月才开,为何现在就如此盛放?”江斯南捡起一朵凤凰花打量着。 “或许是彩凤山独特的气候所致,这里比外面暖和,你看,这些花朵比寻常花更为鲜艳。” 二人惦记着正事,此刻却无暇顾及美景,径直走进凤凰花林深处。他们站在一块空地上,被一圈圈火红裹在了中央。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沉沉的轰鸣声,震得地面微微颤动,凤凰树开始摇晃起来,无数凤凰花从树上落下来。 轰鸣声愈发强烈,地面颤动加剧,仿佛有巨兽苏醒。凤凰花如雨般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二人心中警觉,迅速环顾四周,试图找出声源。 八棵凤凰树开始移动,形成一个环状,把崔一渡和江斯南紧紧围住。凤凰树急速旋转,地面剧烈颤动,地面的花瓣如潮水般被卷在空中翻转。 “怎么回事?”江斯南拔出朔星剑,指向旋转的凤凰树,全身警惕起来。 崔一渡沉声道:“这是彤云宫的幻阵,别慌!” 话音未落,只见花林深处,一道金光闪现,逐渐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翱翔于空中,双眸闪烁着蓝玉般的光芒,冷冷俯视着他们。 凤凰虚影发出一声长鸣,震耳欲聋,花林中的香气愈发浓烈,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崔一渡与江斯南屏息凝神,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江斯南紧握剑柄,准备应对这突如其来的考验,心中默念:“冷静,冷静。” 凤凰虚影缓缓开口,声音如天籁般悠扬:“凡入我彤云宫者,须心怀诚意,破了凤凰幻境,方能得见真容。”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恭敬地说道:“我等专为凤凰泪而来,愿以毕生所学,助宫主一臂之力。” 虚影眼中光芒微闪,缓缓点头,凤凰树幻阵渐渐减速,然后静止。花瓣缓缓飘落,地面恢复平静。远处彤云宫的朱瓦飞甍在阳光下依旧熠熠生辉。 “这凤凰幻影是如何形成的,好神奇?”江斯南低声问道,目光仍停留在凤凰虚影消失的地方。 “应该是山林里的草药气息加上凤凰花的香气让人产生的幻觉,配合阵法巧妙布局,虚实相生,方能如此逼真。我们要多加小心,往那边走。”崔一渡说道。 凤凰林很大,他们眼睛望着彤云宫所在的方向,心中仍旧保持警惕。二人脚步不停歇,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又来到一块空地上。 江斯南突然停下脚步,“老崔,这块三角形石头是我之前踩过的,上面还有我的脚印。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 崔一渡神色一凛,环顾四周,果然发现景色似曾相识。“看来幻阵尚未完全解除。你到高处去,看看这凤凰林是什么布局?” 江斯南迅速跳上一棵高大的凤凰树,然后向上纵身一跃,整个身子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弧度,稳稳落在另一棵树的枝头。 “凤凰林好大,我说不准尺寸,但能看出呈九宫格分布,我们所在的空地在正中间。” 崔一渡点头,心中已有计较:“这是按奇门遁甲的布局设下的迷阵,九宫格中暗藏生门与死门。我们必须找到生门,方能破阵而出。” 崔一渡伸出左手,在五根手指节上依次点过,逐一推算。 凤凰花林的布局遵循八门排布规律,值使随时宫,值符飞星定方位。 今日正好是惊蛰,应是阳遁一局,阳遁顺行,申时值使伤门在震三宫,生门就在伤门下方,艮八宫,而相对应的死门就排在坤二宫。 崔一渡指向西南方向:“生门就在那里,你往西南方向的凤凰林去看看!” 江斯南听闻,在凤凰树顶轻盈跃动,迅速向西南方向移动,脚尖所踩之处,凤凰花纷纷洒落,掀起一阵花雨。 江斯南站在一棵凤凰树顶部,仔细观察着脚下火红的花海。 “老崔,这边果然有异样,凤凰花色泽更鲜,气息也更为温和!” 崔一渡闻言,面露喜色,“色泽鲜、气息温,正是生门之兆。你检查那些长势好的凤凰树,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 江斯南听闻,跳到地面,仔细查看凤凰树,果然发现在最高的凤凰树上隐约有细小缝隙。他用剑插入缝隙里,从上往下划动。 突然,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出,江斯南迅速闪避,拔剑格挡。 林中箭雨如织,花瓣纷飞如絮,江斯南身形灵动,剑光闪烁,将箭矢一一击落,叮叮当当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小心啊!”崔一渡在远处焦急不安。 箭越来越多,金属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江斯南一人之力抵抗着如潮水般的攻击,汗水浸透衣衫,左支右绌略显吃力。 “生门藏杀机?”崔一渡纳闷。 生门既是死门,这布局果然高明! 崔一渡心中豁然开朗,大声喊道:“小江,我们必须反其道而行之,死亦生,东北方向才是真正的生门!” 江斯南闻言,立即调转方向,身形如电,向东北疾驰而去。 第119章 凤凰泪:彤云宫 后面箭雨渐稀,江斯南站在东北方向的凤凰林里,发现一棵高大的凤凰树形状独特,伸出的树枝犹如一人张开的双臂。 他大声喊:“老崔,这棵树的枝干像人的两只胳膊,怎么解释?” 崔一渡思索片刻,说道:“此乃‘护心树’,双臂象征守护之意,真正的生门应在其怀抱之中。仔细寻找,必有机关暗藏。” 江斯南依言探查,果然在树干底部发现一个阴阳八卦状的结疤,他轻轻按下,只听见“轰轰”的声音,无数凤凰树开始移动,最终露出一条笔直的石径通往远方。 “我找到出路了,快过来!” 崔一渡迅速赶来,见状大喜:“果然是生门!” 两人相视一笑,终于破阵而出。凤凰花瓣依旧洋洋洒洒地飘落,林间静谧如初,一青一白背影消失在火红之中。 崔一渡和江斯南沿着石径稳步前行,身后凤凰花林渐行渐远,前方豁然开朗,一片翠绿的草地映入眼帘。 草地尽头,彤云宫的大门缓缓开启,一个四十来岁的老者领着七八个年轻弟子迎了出来。弟子们分列两侧,神情恭敬。 老者面带微笑,打量着两人,缓缓开口:“两位大侠,能破我彤云宫凤凰幻境的,实乃江湖罕见,二位必定是不凡之人。在下苏明善,是彤云宫的长老,请随我入宫,宫主有请。” 崔一渡和江斯南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脸上却仍保持着淡然。 他们跟随苏明善步入彤云宫,行至十来丈后,江斯南转身一看,大门已经不见踪影,身后是一片红茫茫的凤凰花林。 江斯南心中一惊,好厉害的幻术,竟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景象。 彤云宫坐落在涅槃崖最高处,石头砌成的宫墙古朴厚重。苏明善引路,崔一渡和江斯南沿着蜿蜒石阶而上,每一步都仿佛穿越千年,神秘感扑面而来。 他们穿过一座座精致的庭院,最终来到一座巍峨的大殿前,殿门上镶嵌着“涅槃殿”三字。 苏明善微微躬身,示意二人入内,殿内香烟袅袅,一位气宇不凡、三十出头岁的男人端坐于高位,正是彤云宫主上官恒,侧座上坐着两位中年男子,眼神皆深邃如海。 崔一渡和江斯南上前行礼。 “贫道崔一渡拜见上官宫主。” “晚辈江斯南拜见上官宫主。” 上官恒微笑着:“凤凰幻境乃我宫试炼之地,能破阵者,必有过人之处。欢迎两位大侠,彤云宫有幸迎来贵客。这是左掌使向擎苍,这是右掌使司玄。” 崔一渡和江斯南分别同两位掌使见了礼,上官恒示意二人落座,继续说道:“今日得见两位江湖俊彦,实乃幸事。不知二位此行有何目的?” 江斯南抱着拳,恭敬有礼:“晚辈此行,是为了索求三滴‘凤凰泪’,倘若宫主能赐予,晚辈必将竭力报答。此物对晚辈至关重要,望宫主成全。” “凤凰泪?”上官恒眉头微皱,沉吟片刻,说道:“凤凰泪乃我宫至宝,非同小可,不知索求有何用途?” 江斯南说道:“晚辈需用此神药救治一位重伤挚友,关乎生死,恳请宫主慈悲为怀。” 上官恒目光深邃:“既然是救人,我彤云宫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不过,凤凰泪乃天地灵物,取之不易,数量极少,倘若二位能到‘幽兰谷’为我寻得一株千年幽兰作为交换,凤凰泪便赠予二位。” “请问宫主,是什么样的幽兰?” “此花外形如同君子兰,叶和花都是蓝色,此兰在月光之下会闪耀光芒,此花因此叫作‘梦回’。” “梦回?好幽雅的名字。”江斯南心中一动,暗自记下,“幽兰谷在什么地方?” 上官恒指向窗外:“幽兰谷位于彩凤山东南方向的云雾岭腹地,云雾岭的外围离这里有三十里路程,需穿过迷雾林方能到达。此谷凶险异常,二位务必谨慎行事。” “多谢宫主指点,晚辈定不负所托。” 崔一渡拱拱手:“愿竭尽全力,以证诚意。” 上官恒微微颔首:“今日天色已晚,二位在客房住下,明日再出发吧。” “多谢宫主!” “多谢宫主!” 殿内香烟依旧袅袅,上官恒目送二人离去,眼神中多了几分期待与凝重。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客房住下来,夜深人静,二人盘膝而坐,商议明日行程。 崔一渡说道:“小江,你有没有发现,这个上官恒有些奇怪?” 江斯南点点头:“是有一点出乎意料,但是只有把‘梦回’找回来给他,我们才有索要凤凰泪的资格。” “嗯,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尽力一试。”崔一渡看了看随身携带的包袱,“幽兰谷凶险异常,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放心吧,都收拾好了。”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发现这个大大咧咧的少爷,突然变得沉稳坚毅,这个时常需要被照顾的孩子,已悄然成长为可以照顾他人的伙伴。 崔一渡赶了一天路,疲惫不堪,又有江斯南陪伴,心里踏实许多,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江斯南却辗转反侧,心中部署明日的行动。 嗖—— 一支梭镖从窗外飞来,破窗而入,朝江斯南飞去,江斯南猛然挥手,接住了梭镖,镖杆上面绑着一张纸条。 江斯南打开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幽兰谷为绝杀之地,入者九死一生。 纸条背面绘有简易地图,标注一条隐秘的小径,上面写着:开炉熔魂。 江斯南眉头紧锁,心想,是谁在暗中传信,地图是何意,是帮助还是陷阱? 他轻手轻脚地背上行囊,走到门口,转身看着熟睡的崔一渡,默默说道:“老崔,对不起,我要把你扔下了。等我好消息。” 夜色如墨,唯有一盏皓月悬于天际,为江斯南照亮前路。 苏明善在送他俩回房的路上,介绍了幽兰谷的具体位置,江斯南根据苏明善指的方向,沿着崎岖山路朝东南行进。 江斯南步履坚定,三个时辰行走不停,他来到一个三岔路口。 到底哪条路通往迷雾林? 第120章 凤凰泪:迷雾林 江斯南摸出纸条,仔细对照地图,发现其中一条小径与图上标注吻合。他深吸一口气,选择那条隐秘小径,心中默念:“开炉熔魂,但愿前面不是地狱业火。” 江斯南前行半个时辰,终于抵达迷雾林边缘。林中雾气弥漫,能见度极低,四周静谧得可怕。 他看看天快亮了,现在雾气正浓,不是进入林子的时候,江斯南决定在林外稍作休整,待天明雾散再行动。他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充分利用这短暂的休息时间恢复精力。 不知不觉,绿色的雾气渐渐袭来,把江斯南包围其中。 一阵淡淡的草药香气突然飘进鼻子里,江斯南猛然睁开眼,发现雾气中隐约有人影晃动。 “谁?”江斯南迅速起身,追随着人影走进了迷雾林。 那影子越跑越快,江斯南索性使用轻功腾空追了起来。当他追到林子深处的时候,前面的影子突然消失,绿色雾气越来越浓,香味熏得人头晕目眩。 “不好,有毒!”江斯南大喊不妙,立刻原地打坐,封住几处穴位,运功调整气息,试图驱散体内的毒素。 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传来:“毒气已入体,运功调息无济于事,只会加快毒气在体内的渗透,若想活命,须得破解迷雾林的阵法,前往幽兰谷找到银光‘梦回’,才能解身上之毒。” 江斯南向四周张望,并没有看到说话之人,他想此人应该是使用了传音功,这样的人必定是武林高手。 他冷静下来思索着,方才自己在迷雾林外面相安无事,踏入林中才中毒,引自己入林之人必是布局者。此人先让自己中毒,然后提供解药线索,意在操控自己,目的却是“梦回”,莫非此人也是在找“梦回”? 江斯南心中一震,若真是如此,自己岂不是成了他人棋子?就是找到“梦回”,能守得住吗? 但他没有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江斯南用剑撑住地面,艰难地起身:“请问我如何才能破解迷雾林的阵法?” 男子声音低沉:“阵法以五行相生相克为基,需找到金、木、水、火、土五处阵眼,依次破解。记住,心无旁骛,就能破阵。” 江斯南环顾四周,发现迷雾林像个天造地设的炉子,自己似乎成了炉中炼化的精魂。 他深吸一口气,按照指引,开始在迷雾林中寻找阵眼,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触发更多机关。 林子里没有溪流,全是针叶松,江斯南寻了不少长势好的松树,却发现树干上并无异常,又转向地面,细心观察泥土色泽与质地,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林子里不是树就是土,如何能在数不清的树木泥土中找到阵眼? 江斯南取下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一个半尺大小的磁石环,用一根长绳绑在磁石环上,将磁石拖地而行。 江斯南自从在知讯山庄查到凤凰泪的消息后,便在崔一渡建议下,到东升局进一步了解涅槃崖彤云宫的情况,为了此行,他们准备了不少装备。 在路上,崔一渡还给他普及了五行知识。只是时间太紧,奇门遁甲和易经八卦这样复杂的知识来不及研习。 江斯南继续前行,检查眼前的树木和泥土、石头。磁石环突然发出微弱的吸力声,他心中一动,顺着吸力方向走去。 磁石环缓缓移动,吸力逐渐增强,最终在一块不起眼的青石前停下。 江斯南蹲下身,把青石移开,磁石突然吸附在青石的位置上。 江斯南用剑鞘刨开地面,发现泥土之下隐藏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矩形铁牌,上面刻着一只凤凰图纹。 “金”找到了,金克木。 江斯南收起铁牌,以“金”为轴心,向四周查看松树。他发现不远处有一棵枯树,立刻走了过去。 江斯南打量着这棵枯树,他使出全身力气推动枯树,树干竟缓缓转动,露出一个黑洞。他伸手探向黑洞深处,触及一物,抽出一看,竟是一块和铁牌同样大小和花纹的木牌。 找到“木”,接下来该找被“木”所克的“土”。 他在枯树附近走动,用脚步感受地面情况。他发现一块泥土异常松软,用力一挖,挖出一块土黄色的陶板,江斯南仔细比对,确认陶板上的图案与铁牌、木牌的图案一致。 他将陶板收入怀中,“土”已得手。接下来是“水”和“火”。 但是林中没有溪流,江斯南搜寻多时,仍然不得要领,更不用说“火”的痕迹。 他累得精疲力竭,躺在地上休息。过了一会儿,他想起男子所言“心无旁骛”,遂静心凝神,感受四周气息。 一只老鼠从杂草里窜了出来,从江斯南旁边爬过去,然后迅速钻到前面的草丛中。 “啊——” 江斯南一声尖叫,他最怕老鼠,惊得心跳加速。他深呼吸着,迅速让自己平静下来。 有了! 江斯南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馒头干,掰成几块放在草丛边,自己则躲远,静静地等候。不多时,老鼠果然被吸引过来,迅速咬住馒头干,惬意地享受美味。 四只老鼠纷纷而至,围绕馒头干争食,连渣滓都不放过。 老鼠们吃饱后,纷纷钻入草丛深处。江斯南悄悄跟随,行至十几丈远,发现草丛中有一条细小的水流,那几只老鼠正趴在地上喝水。 江斯南顺着水流方向前行,发现水源来自十丈外一处隐蔽的山泉。 水波微漾,泉池底部躺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牌,牌上的图案与之前所得牌子的图案一样。 已经收集到四块牌子,“火”牌在哪里,林子里没有火源。 一声鸟鸣划破寂静,江斯南抬头,见一只火红色鸟飞过,原来是火鸦。 “火!”江斯南紧随火鸦,见它落在一块赭红的岩石上。 江斯南小心接近岩石,火鸦被惊得飞走了。他仔细观察岩石表面,用剑敲打岩石,并没有发现异常。 他使出全身力气,把岩石推开,在岩石下的泥土中刨了个坑,却没有找到期待的“火”牌。 于是,他以这个坑为圆心,向周围继续刨土,刨了几尺的半径,仍然一无所获。 为何找不到“火”牌?火鸦不是“火”吗? 第121章 凤凰泪:熔魂之境 江斯南心中疑惑,他蹲下来,拿起一块石头在地上画出一个五行图,念叨着:“水克火,火克金,木生火,火生土……” 他目光定格在圆形的五行图的“火”位,回忆之前四块木牌所在的位置。 那四个地方并没有在一个圆环上,而是呈“八”字分布,“水”“木”在左,“金”“土”在右,按照水生木、木生火的顺序,“火”牌应在“木”牌附近。继续往下,是火生土,土生金,那么“火”就应该位于“八”字两笔的中间,一撇一捺交汇之处! 江斯南站起身,迅速返回之前找到“木”牌的位置,然后往“土”牌方向走,走了一半路程,转弯朝着八字撇捺交汇处而去。 他来到一块草丛茂密的低洼地,拨开杂草,露出一个圆形的洞,洞的外围有四个凹槽。 果然在此! 江斯南有些激动,将收集到的牌子插入凹槽,只听咔嚓一声,洞口缓缓开启,一股热浪从洞中涌出,熏得他微微眯眼。 接着,一股烈焰从洞中喷涌而出,瞬间点燃四周杂草。江斯南退后几步,只见火焰迅速朝两路蔓延,把其他四行所在的地方连了起来,形成一堵折尺状的火墙。 火墙熊熊燃烧,照亮了昏暗的林间,火光映照出江斯南坚定的面庞。 江斯南静观其变,心中豁然开朗,原来“火”牌并非实体,而是这股烈焰本身。 这火墙似乎有某种神秘力量,只沿着五行轨迹燃烧,并没有扩散开去形成森林火灾。大约半个时辰后,火墙逐渐熄灭,林中绿色有毒雾气开始消散,视野变得清晰,一条小路通向远方。 江斯南沿着小路前行,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出了迷雾林。 前方豁然开朗,阳光洒落,江斯南来了精神,加快步伐,走到一片开阔的谷地,中央矗立着一座古朴的石碑,碑上刻着“熔魂之境”。 江斯南走近石碑,手抚碑文,感受到一股温热,脚底也能感到地面的微热。碑后隐约传来低沉的轰鸣声,仿佛大地深处有熔岩涌动。 火山?熔魂!江斯南觉得不妙,迅速转身返回,只见地面微微颤动,撕开一道道裂缝,从地缝里冒出缕缕青烟。 砰——砰——砰—— 地面剧烈震动,然后以自己为圆心,四周的地面分成几个圆环状,顺时、逆时方向旋转。裂缝迅速扩大,无数青烟从裂缝里喷射而出,升到两丈高。青烟迅速扩散,如同天罗地网把江斯南困在中央,瞬间形成一道道浓密的火墙。 江斯南心跳加速,焦急地查看火势。这时的火焰没有完全封锁退路,他有机会逃离,但他竟朝前方安全的地面迅速跳去,很快就被突袭而来的火墙围在了里面。 火墙如巨兽般咆哮,热浪逼人,迅速蔓延成火海。江斯南被火海包围,脚下只留下三丈见方的空地没有火焰。 火海气势汹汹,纵横几十丈,仿佛要将一切吞噬。他跑不出去,即使恢复体力也难以突破这火海的重围。 火海如同进攻的千军万马,朝中间挤压,势必要把江斯南脚下仅剩的空地吞没,避火的地方越来越小。 江斯南满头大汗,嘴里念着:“冷静,冷静……小河……” 他闭上眼思索,难道自己今日就葬送在这里?生门,生门在哪里,老崔…… 江斯南猛然睁开眼,沿着脚下的四方地面边缘走了一圈,熊熊火焰炙烤他的脸,火辣辣地痛。 “火中取栗?”江斯南站在方地的一个边沿,凝视火海,沉重地说道:“老崔,小河,爹,娘,保重。” 他身子一探,钻进了肆虐的火魔之中。火焰瞬间吞噬了他的身影,热浪翻滚,空气中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 崔一渡醒来时,发现江斯南和包袱不见了,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只好暗自祈祷江斯南能平安归来。 崔一渡在房中用完膳食后,打算再见见上官恒,岂料门人回话:宫主今日闭关修炼,不见外客。门人还透露,宫主特别交代,要好生待客,请崔先生不要拘束。 崔一渡连连表示感谢,心想,既然要好生待客,那本山人就不客气了。 于是崔一渡在彤云宫又展开了逛吃模式,享受珍馐美味,游览宫中奇景,与人亲切交谈。一天下来,彤云宫无人不知这个谈吐不凡、算命奇准的崔先生。 崔一渡表面悠然自得,心中却牵挂江斯南。夜深人静,他独自站在屋外,仰望星空,心中默默祈祷:“小江,你在哪里……” 翌日,右掌使司玄拿着一个棋盘,来找崔一渡下棋。司玄微笑道:“听闻崔先生修为了得,棋艺不凡,今日特来讨教,呵呵。” “司掌使见笑了,那都是江湖术士的鬼把戏,上不得台面。”崔一渡连忙解释,他怕这个掌使找他算命,毕竟这样的人比那些下人难应付,搞不好就露馅,不等江斯南回来,自己就被逐出彤云宫了。 司玄摆好棋盘:“无妨,今日我们只是切磋棋艺,宫主闭关了,我是难得悠闲一回,呵呵。崔先生请。” “司掌使请。” 二人坐了下来,开始对弈。 司玄落子如飞,崔一渡心思却飘向江斯南,棋局渐显劣势。 司玄笑道:“崔先生心不在焉,莫非有心事?” 崔一渡强笑回应:“不瞒掌使,我是有些担心小江,他出门已两日,不知在云雾岭深处是否安好。” 司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轻声道:“云雾岭险峻,但江少侠武艺高强,定能化险为夷。” 崔一渡捕捉到司玄眼中的异色,问:“不知宫主要他找寻的‘梦回’有何用处?” “据说这草色泽如梦似幻,能解百毒,更能助人突破武学瓶颈,宫主志在必得。” “哦,既然有如此神奇的效用,为何宫主以前没有寻到?” “‘梦回’长在悬崖峭壁上,宫主两年前才发现有此物,便把花带回来,不过他没让我们亲眼见到,放到密室里练功用掉了。” “这么说来,宫主的武功必定精进了不少?” “那是自然,不仅如此,‘梦回’还有颐养性情的作用,宫主使用‘梦回’后,对我们的脾气都好了很多,大家都说这是彤云宫的福气。” “既然‘梦回’如此神奇,为何不多采摘几朵?” “听宫主说,那花仅此一朵,摘了花朵后就没了,不知道今年开花了没有,所以要派人去查探一番。而且那边多有阵法机关,实属危险,我等都不敢轻易前往。” “哦,那可真是不容易。”崔一渡应付着,心里暗自骂道,这宫主也真够狠,为了自己的修炼,竟让小江去冒这等风险,倘若小江找不到这花,是不是就不给凤凰泪了?好,你不给,我们就偷,就骗,就抢! 司玄似乎看穿崔一渡心思,轻叹道:“宫主用心良苦,或许另有深意。先生不必过于担忧,江少侠武功高强,机智过人,他能闯过凤凰大阵,就一定能平安归来。” 二人继续对弈,崔一渡心中却如悬石,难以平静。 第122章 凤凰泪:天机牌1 这时候,一个门人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说道:“司掌使,不好了,那边又闹起来了!” 司玄眉头微皱,放下棋子:“得寸进尺,真是愈发不像话了。陆永,你去通禀向掌使,我即刻前去处理。” “向掌使不在宫中。” “你先给那边送点好酒过去,我随后就来。” “是!”陆永领命而去。 司玄站起身,对崔一渡拱手道:“先生稍候,我去去便回。” 崔一渡点头,目送司玄离去,心中更加忐忑。他望向棋盘,黑白棋子交错,脑海中不断浮现江斯南的身影,担忧之情如潮水般涌动。窗外风声骤起,仿佛预示着不祥之兆。 崔一渡坐不住,到外面踱步长廊,遇到两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哭啼不已的门人,忙问:“两位小哥发生了何事?” 一个小哥说道:“被西边那几个客人打的。” 崔一渡不解:“既然是客人,自当遵守为客之道,为何对主人家的动粗?” 另一个小哥涩声说道:“那几个人是怪人,我们伺候了好些日子,他们稍有不满意就打人,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这……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他们是宫主的故交。” “快走吧,咱们多嘴了……”小哥示意同伴不要再多言,二人匆匆离去。 崔一渡心头的疑云愈发浓重,宫主的故交为何如此嚣张?他决定亲自探查,转身走向西院。 西院深处,传来阵阵喧哗。崔一渡循声而去,远远望见司玄陪着几名男子正说着话,酒杯碰撞声此起彼伏。 一人哈哈大笑,指着跪地的仆人怒骂:“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真是废物!” 另一人猛地踢翻椅子,把仆人盘子里的酒菜打落一地,那个仆人战栗着不敢言语。 该死! 崔一渡心里骂道,他不敢久留,迅速离开。 崔一渡回到长廊,心中烦躁不已,他决定去往云雾岭找江斯南。他一转身,不远处有一个白衣男子正缓步朝他走来。 “小江!”崔一渡大喜,迅速朝白衣人跑去。 他走近之后才看清楚,这个俊美的少年个头比江斯南稍矮,年纪应该小一两岁。 那少年偏着头,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嘴角挂着轻笑:“你就是那个会算命的崔先生?” 崔一渡心中失望,却不失礼貌,拱手说道:“贫道崔一渡,敢问少侠尊姓大名?” 少年双手抱臂,下巴高昂:“本公子是彤云宫的少主,上官锦隆,我住在那边的云鼎阁。” “原来是上官公子,失敬失敬。” 崔一渡不卑不亢礼貌谦逊的样子,让上官锦隆微微点头,眼里是赞赏:“嗯,算是有礼数的人。本公子这几日实在无聊,听说父亲闭关了,我正好可以偷懒,你不是很会算命吗,给我算算呗,看我何时能登顶武林。” 就你这个德性,懒样,还想登顶武林? 崔一渡心里暗自嘲讽,嘴上却说道:“这个算命啊,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就算我给你算出是九五之尊的命格,也有很大的变数,不好玩,一点没意思。其实我还有更好玩的东西?” 崔一渡知道,这个少年哪里相信算命,不过是想找点乐子。他灵机一动,从袖中掏出一副精致的木质卦牌:“这叫‘天机牌’,能测吉凶,还能玩些小游戏。” 上官锦隆不禁好奇,接过卦牌,随手翻开一张,上面画着一只展翅的鹰,问:“这是何意?” 崔一渡微笑道:“鹰击长空,寓意前程似锦,若志存高远,就能翱翔天际。” 上官锦隆听后,若有所思,嘴角轻扬:“有点意思,继续吧。” 崔一渡又翻开一张牌,绘有盘龙,说道:“潜龙腾渊,公子潜力无限,但需顽强磨砺,等待一飞冲天。” 上官锦隆眼中光芒更盛,兴趣盎然:“再测一卦。” 崔一渡再展开一掌牌,却是山水相映,缓缓解释:“山水相依,和谐共生,告诫公子需内外兼修,如此就可成就大业。” 上官锦隆大笑,拍手称赞:“有意思!不过你这样的玩法比较单一,要不我们对赌?” “啊?”崔一渡一愣,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开口就赌,真是教育的悲哀! 崔一渡心中无奈,却仍微笑回应:“好啊,那就以这三卦为赌注,若我赢了,公子需答应我一件事。” 上官锦隆兴奋起来:“成交!若我赢了,你得陪我三日。” 带小孩,谁不会,老崔我最会带孩子了。一个也是带,两个还有伴。 “一言为定,击掌!”两人掌心相击,清脆有声。 上官锦隆把崔一渡带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吩咐下人送来茶水果品,二人相对而坐,茶香袅袅。 上官锦隆说道:“我不喜欢山水牌,换一张。” 崔一渡摸出厚厚一沓卦牌:“公子随意挑,每张牌都有其深意,定不负公子所望。” 上官锦隆随手抽出一张,上面绘有一只老鼠。崔一渡眸光微闪:“鼠列生肖之首,象征智慧与机敏,但要谨慎行事,方能避祸趋福。公子此卦,意在提醒你在追求大业时,不可忽视细节,低调稳健,才能取得成功。” “先生想多了,我的意思是,你我各出三张卦牌,每局出一张比大小,相同的牌各自回收,最后谁的牌被吃完了就算输。”上官锦隆一边说,一边在挂牌中挑选。 “就这三种,龙、鹰、鼠?”上官锦隆把选好的挂牌交给崔一渡。 “如何比?”崔一渡接过牌,在手中搓洗了几圈。 “简单,鼠怕鹰,鹰怕龙,龙怕鼠?” “为何龙会怕鼠?”崔一渡不解,孩子的脑回路就是特别。 “你想,老鼠多脏啊,龙如此圣洁,遇到那脏水沟里面钻出来的东西,湿淋淋,臭烘烘,不怕才怪。” 崔一渡哑然失笑,点头应允:“公子所言极是,换过来也就是龙吃鹰,鹰吃鼠,鼠吃龙?” “差不多。” “那就依此规则,开始吧。” 崔一渡把三张卦牌递给上官锦隆。二人把卦牌铺开,并排倒扣在桌子上。 第123章 凤凰泪:天机牌2 上官锦隆神情专注,仔细审视,似乎要做极其艰难的决定。 崔一渡则是很放松,端起茶盏轻啜,目光平和地看着上官锦隆。 上官锦隆盯着崔一渡,问:“先生,你若赢了,想要什么?” 崔一渡脸色严肃起来,四下张望一番,然后低声说道:“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上官宫主的秘史,我这人好奇,总喜欢打听他人的隐私。” 上官锦隆脸上挂着狡黠,嘴角微扬:“没想到你还好这一口。没问题,我必定知无不言。你想好了,若是你输了,就要陪我三日。” “好,绝不食言。” “陪我玩。” “好。” “陪我同吃同寝。” “好。” “当我的面首!” 崔一渡:“……” 咳,咳,咳—— 崔一渡把茶水呛到喉管里,止不住咳嗽,差点喘不过气。 上官锦隆,你这是胡闹!熊孩子! 你父母是怎么教你的! 你授业先生是怎么教你的! 你到底看了些什么书! 崔一渡胸口气闷,耳根发烫,一脸尴尬地瞪着上官锦隆倨傲得意的脸。 “你刚才说绝不食言的,出牌吧。”上官锦隆朝前推出一张卦牌,似乎没看到崔一渡惊愕愤怒的表情。 崔一渡强压怒火,尽量平复心情,他知道,今日不好好收拾这个长歪了的孩子,恐怕他真会得寸进尺。 崔一渡思忖着,他第一张牌是什么?第一局肯定不会把龙牌轻易亮出,也不会把鼠牌率先打出,必定是鹰牌。 崔一渡推出一张鹰牌,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 “没想到崔先生如此谨慎,正好我也是鹰牌,咱们平局。”上官锦隆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把牌翻了起来。 两人目光交汇,空气中弥漫着较量与试探的紧张气息。 二人洗牌,然后再次把三张牌铺开。 上官锦隆眼光犀利,手指轻触牌面,似在揣摩对手心思。崔一渡则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盘算。 第二局,上官锦隆先出牌,二人依旧是两张鹰牌。 “看来先生很谨慎,这样也好,我们在一起独处的时间会更长一些,你为何不早点来彤云宫,我和先生真是相见恨晚。”上官锦隆嘴角微扬,眼睛直勾勾看着崔一渡,显得贪婪又陶醉。 小色胚! 崔一渡暗自骂道,早点来不就早被你欺负,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不知道我崔大师的厉害! 啪—— 崔一渡重重地把鹰牌拍在桌上,眼露冷光:“再来!” 上官锦隆却笑得愈发灿烂,推出一张牌,手指轻轻翻开,“开吧,我的是龙。” 崔一渡瞳孔微缩,心中暗叫不妙,却见上官锦隆一脸的得意。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缓缓翻开自己的牌,“你赢了。” 上官锦隆哈哈大笑,俯身凑近崔一渡:“知道我为什么出龙吗?” 崔一渡冷冷地说道:“碰运气呗。” “不是运气,是实力!先生,刚才你呛喷了茶水,鹰牌上面有一滴淡淡的水渍,你每次都出这张牌,我怎会不记得?” 崔一渡:“……” 崔一渡拿起鹰牌看,边缘果然有一滴绿豆大小的淡淡水渍。 没想到这孩子心细如发,简直是魔鬼!崔一渡暗自叫苦,看来是自己轻敌了,这局输得心服口服。 上官锦隆看着崔一渡,得意地说道:“你现在只有龙,鼠,如何能赢我?哎,你要多撑几局,我才刚刚有兴致。先生真是一表人才,好看,真好看!” “该你出牌了,话多。”崔一渡被他盯得发毛,他觉得自己就像大姑娘遇到了登徒浪子,浑身不自在。 上官锦隆推出一张牌,然后手掌撑着脸,贪婪地看着崔一渡,又开始调侃:“先生,你这表情真是精彩。” 崔一渡咬紧牙关,心中暗自盘算,倘若对方出鼠牌,必定不会输。但他比自己的牌多,看那得意的样子,一定会玩弄自己一番,让自己留下鼠牌多赌几局,他不会出鹰牌。 崔一渡推出鼠牌:“开牌吧。” 正如崔一渡所料,上官锦隆笑意更浓,翻开鼠牌:“先生果然聪明,能猜到我所想,没错,我不想这么快结束,我想玩久一点。这彤云宫有趣的人和事情实在太少了。” 崔一渡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孩子如此心机深沉,竟能洞察自己心思。他暗喊不妙,盯着桌面发怔。 上官锦隆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轻松:“先生,别灰心,游戏才刚刚开始,继续,该你先出牌了。”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推出龙牌,动作干脆:“那就陪你玩到底。” 上官锦隆故作撒娇状:“好难选择哦,假若先生出龙牌,我该出什么呢?” 崔一渡觉得脊背发凉,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牌? 上官锦隆眼角一挑,轻笑道:“自然是出鼠牌了。”他说着,把推出去的牌翻了起来。 是龙! “哈哈哈,先生吓坏了吧,不怕不怕,你是龙,我自然也出龙,这样才般配。”上官锦隆拍着手,乐不可支,眼睛盯着崔一渡发光。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同时又对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混球感到一丝无奈与忌惮。心想,臭小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接下来连续四局,上官锦隆和崔一渡出的牌也都一样,要么全是鼠,要么全是龙。 崔一渡心中愈发忐忑,这孩子难道有读心术,为何我出什么牌他都知道,真是可怕。 上官锦隆玩得没劲了,打了个哈欠,说道:“我玩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咱们玩最后一局。我出牌的时候不看自己的牌,全由老天决定。你看好自己的牌再出,若两张牌相同算你输,因为我的牌比你多一张,火拼下去你必输。你只有赢了这一局才算赢,否则,就到床榻边给本公子捶背,如何?” 霸道条款! 捶背,还有呢?想得美!崔一渡真想拧他的耳朵,却只能强压怒火,点头答应。 崔一渡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对方的牌若是鼠,自己就彻底输了,倘若是龙和鹰,就有一线生机。自己是成年大男人,怎么会在一个孩子面前服软。 “成交!”崔一渡紧握天机牌,另一只手摸了摸袖袋里的胡椒粉,万一被这小子欺负了,就马上反击。 第124章 凤凰泪:天机牌3 上官锦隆果然没有看牌,随意推出一张推到桌子中间,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崔一渡:“该你了,崔先生,想想输了的话怎么陪我?” “啊——”崔一渡听到上官锦隆这么说,顿时急火攻心,他脸色苍白,趴在桌边,捂着胸口艰难地喘着气。 “你怎么了?”上官锦隆脸色骤变,一副关切的样子,赶紧把茶水递给崔一渡。“喝点水吧。” 崔一渡强忍疼痛,摆了摆手:“无妨,只是旧疾复发,可能太紧张了。没事,我们继续。” 上官锦隆眼神焦急,缓缓点头:“你小心点,实在难受,我带你看郎中。”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子,缓缓推出牌,视线紧锁上官锦隆的反应。“我出鼠,你开牌吧。” 上官锦隆担忧地看着崔一渡,过了一会儿才把注意力集中到桌子上,“先生,你能猜出我的牌是什么吗?万一是鼠或者鹰,你可就输了。” “谁知道呢,听天由命吧。”崔一渡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啪—— 上官锦隆猛地翻开牌。 龙! 他登时愣住了,随后无比失落地说道:“看来老天确实愿意帮你。” 崔一渡赶紧喝茶压压惊,心中却暗自庆幸,还好,关键时刻终于看清楚了对方龙牌上的记号。 原来在他们开始分牌的时候,崔一渡就在上官锦隆的龙牌侧面抹了一点极细的姜黄,颜色跟木质的牌色接近,光线暗时几乎难以察觉。上官锦隆坐的位置背光,他自然看不到。 而前几局上官锦隆的牌一直离他远,他看不清楚痕迹。 刚才崔一渡故意装胸口痛,就是为了趴过去看那抹姜黄。最后上官锦隆把牌推到了桌子中间,让他能彻底看清龙牌侧边一丝隐约闪现的黄色印迹。 或许是眼前这个臭小子太得意,一双眼睛都盯着自己的脸来看了,否则这招险棋恐怕早就露馅了。 上官锦隆无比失望地说道:“我输了。” 崔一渡心中暗喜,却故作平静:“赌场无父子,公子不用介怀。” “什么赌场无父子,这是哪里跟哪里的事?”上官锦隆噘嘴不满。 “我儿子都有你这么大了,不是赌场无父子是什么?”崔一渡随口就是一句。 “你有儿子了?”上官锦隆眼眸黯淡下来,还有些惆怅,随即苦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对你可是真诚得很,虽然我当不了你爹,但是当你老大哥还是可以的,是不是?”崔一渡想,这个孩子还不算坏,有得救,多关心关心,兴许能让他走上正途。 “真的?”上官锦隆又兴奋起来,两眼冒光。 “贫道从不骗人,呵呵呵。” “走,陪我玩去!”上官锦隆起身,伸手就过来拉崔一渡的袖子。 “等等,你的赌注还没给我。”崔一渡记得之前的约定,趁热要打铁,赶紧从上官锦隆嘴里套点消息。 上官锦隆一拍脑门,笑道:“差点忘了。我们一边玩,一边说话。” 崔一渡无奈,只好跟着这个孩子走。上官锦隆拉着崔一渡的袖子,雀跃着,一路给崔一渡介绍彤云宫的布局与奇珍异宝,这里就是他的王国。 崔一渡眼波随其流转,心中却如明镜,暗自盘算如何利用这次机会,了解更多宫中秘事。 “上官公子,你母亲呢,为何我没看到她,还寻思着去拜见一下,以全礼数。”崔一渡想,用这样的话题开场,会显得自己有修养,其他隐私的打听要循序渐进,自然而然。 “生我的时候没了。” “哦,对不起,是我唐突了。做女人真不容易啊。” “哈,你是第一个替女人发声的,真是想不到,莫非你娘子也难产死了?” “这……还健在,健在。”崔一渡尴尬一笑。 这有钱人家的孩子说话怎么都这样直白,完全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崔一渡打了个冷战,赶紧转移话题:“上官公子,你父亲为何闭关?” “练武之人闭关很正常,你看那白玉屏风,好看吧?” “好看。你平时练的什么武功?” “本门功夫,剑法、内功。不过我经常偷懒,反正父亲不管我。” “小孩子要刻苦练习,才能有所成就,你父亲就这么纵容你?” “他这样多好,任我逍遥。你看那罗汉竹,我栽的,就是长歪了一点。” “长歪了也可以扶正的,不难。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会如此?” “我饿了,陪我用膳去。”上官锦隆拉起崔一渡的袖子就往他的云鼎阁跑去。 一群下人排在长廊两侧,垂首而立。 “你们给我听好了,本公子今日有了新欢,要宴请崔先生,把最好的酒菜拿过来。要是伺候不好,统统打断腿。还有,不许打扰我的好事!” “是!” 崔一渡额头冒冷汗,什么新欢,谁是新欢?什么好事? 岂有此理! 他敢! 人家没有指名道姓,又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不便管教,崔一渡无可奈何,只能在语气中带点怒火:“小孩子不能喝酒!” “听你的,全给你喝。”上官锦隆顽皮一笑,脸上透着真诚,还有一丝复杂。 他们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这些下人见到这个二世祖行个礼就匆匆离开。崔一渡明白,这个孩子是抓到玩具不放手了。 崔一渡很清楚,上官锦隆太精明,每次要向他询问上官恒的事,都被他巧妙岔开话题,谈笑间将焦点转移,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他心中暗叹,只得暂时安下心思,寻找合适的时机再探究竟,先用膳吧,正好自己也饿了。 一桌珍馐佳肴摆满桌面,香气扑鼻,崔一渡把烦恼暂且抛诸脑后,专注地盯着自己喜欢的菜,暗自咽口水。 “来人,锁门!”上官锦隆大喊一声。 “是!” “全部给我滚,没我的命令,里面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准进来。” “是!” 顷刻间,外面大门传来沉闷的锁扣声,崔一渡身子一颤,抬头望去,只见上官锦隆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 鸿门宴? 崔一渡倏地站了起来,双腿发抖,剧烈的心跳提到了嗓子眼。 熊孩子要来真的了! 第125章 凤凰泪:鸿门宴 “先生不必拘礼,请坐。”上官锦隆温和地说道。 崔一渡一脸警觉地坐了下来,眼睛却不敢离开上官锦隆半分,左手伸到右边袖子里掏胡椒粉。 上官锦隆坐在了对面,收起了之前的顽皮,神情变得严肃。 崔一渡脸上装作镇静,心中却波涛汹涌。 用膳还锁门,这孩子要干嘛?他为何如此安静?凶兽捕猎的时候都是这个样,先潜伏不动,然后一扑而来。他简直比虎豹豺狼还要可怕! 色狼! 经常不练功的懒人,别以为我打不过,他想都不要想,我宁死不从! 上官锦隆嘴角微扬:“先生饿了,赶紧吃点吧。”说着,拿起筷子给崔一渡夹了一个狮子头。 崔一渡手心冒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多谢上官公子。” 他没有拿筷子,而是紧盯着上官锦隆,暗自盘算。 菜里面会不会有蒙汗药?万一我打不过他怎么办?好,不动声色,趁他走过来,把胡椒粉撒眼睛上,然后爬墙逃走去找小江! 上官锦隆见崔一渡不动筷子,也夹了一个狮子头,咬了一口,“味道不错,先生吃啊。” 崔一渡见上官锦隆动嘴了,心中稍安,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夹起狮子头,轻轻咬了一口。 这时,上官锦隆站起来,朝崔一渡伸出手臂。 “你要干嘛?”崔一渡惊恐地站起来,忙不迭后退一步,广袖之下的左手紧握胡椒粉瓶发抖,随时准备出手。 “先生,这衣袖上的污渍不雅,让我帮你整理一下。” 崔一渡看了看袖子,果然沾了点菜汤里的油渍,心中一凛,皮笑肉不笑:“多谢,不用了,回头我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他边说边悄悄将胡椒粉瓶藏得更深,紧盯着上官锦隆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任何蛛丝马迹。 “先生坐啊,赶紧趁热吃。” “好。” 崔一渡觉得自己坐在了针毡上,对面还有一匹随时准备进攻的狼。其他的菜不敢吃,只好把狮子头吃完,然后放下筷子,手心湿漉漉的。 上官锦隆给崔一渡斟酒:“先生喝一杯我彤云宫的特酿,长老们都说好喝。” “我今日有些不舒服,酒就不喝了。”崔一渡怕酒里面有问题,对方不喝,他绝不动口。 上官锦隆有些失望,“那便以茶代酒,祝先生身体健康。”说罢,亲自为崔一渡斟了一杯热茶。 崔一渡接过茶杯,心中暗自警惕。上官锦隆喝了一口茶,崔一渡浅尝辄止,目光始终不离对方。 气氛愈发紧张,仿佛一根弦随时会断。 上官锦隆放下茶杯,轻叹一声:“先生必定是嫌弃这里的菜肴不合胃口,才会如此拘谨。” “没有嫌弃,很好,真的很好,只是我不怎么饿,刚才也吃饱了。”崔一渡强作镇定,生怕惹怒了这个危险人物。 上官锦隆起身,朝崔一渡走过来。 崔一渡再次紧张地站起,悄悄把胡椒粉瓶的盖子掀开,心跳如鼓,随时准备战斗。 岂料上官锦隆站在崔一渡旁边,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崔先生,请救救我,救救彤云宫!” 崔一渡愣了。 什么意思?救谁?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上官公子,此话怎讲?你怎么了?” 上官锦隆眼眶泛红,泪水滴落,低声说道:“那个上官恒是假的,我父亲恐怕……被他们所害。” 崔一渡心头一震,脑子还没切换过来。“你父亲……假的?你如何确定?” 此时,他真想打自己一个耳光,刚才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丢不丢人! 上官锦隆声音哽咽:“我父亲是不会把凤凰泪给任何人的,只要有人向他讨要,他就会大发脾气,不管对方什么来头,都要将人轰出去。” 崔一渡点点头,这一点他确信无疑,东升局提供的信息也是如此。但这次,上官恒不仅没发火,还亲自接待了自己和江斯南,这让他们也觉得诧异。但是想到上官恒可能识破了江斯南这个江家公子的身份,特意留了些面子。 “他对我很严格,一直让我勤学苦练本门功夫,可是这个假上官恒,两年里从不管我,经常把自己关在练功房,露面的时间很少。我想,他是怕我识破他的真面目才故意躲避。” 崔一渡眉头紧锁,沉思片刻,缓缓道:“或许他只是性情大变,并非有意疏远。你们不都说那个什么‘梦回’有修身养性的作用。” “‘梦回’只是他一面之词,我和门人没有一人见过那东西。” “两年前发生了何事?” 上官锦隆咬咬唇,继续说道:“两年前,父亲说要去云雾岭采药,便只身前往,一去就是一个月,他回来的时候说找到了古籍上记录的‘梦回’,也没给我们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花草,就一头钻进练功房,半个月后才出来。 “他出来以后就说这‘梦回’如何如何有神效,让他武功提升,洞明世事,平心静气,至于武功到了何种境界,他从来不展示。可我觉得他越来越陌生。在我母亲祭日那天,他居然不喝酒,以前这个日子都会喝得酩酊大醉,伤心不已。 “以前我只是觉得他变了个人,从没有往冒充方面想,两年里我们见面的时间很少,他不是出远门,就是闭关练功,我很难有机会接近他。 “他把彤云宫大小事务都交给向擎苍去处理,向擎苍的权力日渐膨胀,现在大部分人都听命于向擎苍。司玄伯伯的权力却被剥夺,他现在只负责招待前来彤云宫的客人,安排他们的食宿。 “司伯渐渐发现了异样,三个月前他找到一个机会,偷偷潜入那人练功房后面的密室,发现了一张换下来的人皮面具,那是……”上官锦隆已是泣不成声,“那是我父亲的面皮……” 崔一渡听得全身毛发悚立,不寒而栗:“人皮面具现在何处?” “司伯怕他生疑,把面皮撕下一点给我带来,留作证据,其余的还留在练功房的密室里。”上官锦隆说着,走到书案前,小心翼翼地取出毛笔,把笔毛摘下,从笔筒里掏出一小块手指大小的人皮,递给崔一渡。 第126章 凤凰泪:求助 崔一渡拿起早已干枯的人皮,仔细端详,那纹理和色泽确实与常人一样,他闻了闻,蹙眉说道:“这气味有些古怪,是修罗草!” “修罗草?” “修罗草是用来保存肉身不腐的植物,但是只可保存一个月,一个月后就失效,皮肤就会坏掉。如果那个人来这里两年了,就说明这块不是你父亲的面皮。” 上官锦隆眼里闪过希望,专注地看着崔一渡,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你的意思是,我父亲可能没有死?” “我不能确定!我只能告诉你,经过修罗草泡制的皮肤,一个月后就会坏掉,那个人必须重新制作新的面皮。” 上官锦隆愤愤地说道:“难怪那人每个月要闭关几日,原来是躲起来制作面皮。” “但是,材料确实是真的人皮,看来他杀了不少人。”崔一渡语气凝重。 上官锦隆点点头:“我明白了,那个向擎苍每个月也下山外出,多半就是给他杀人找人皮。” “司玄知道后怎么计划的?” “他让我暂时忍耐,装作不知情,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为的是让他们放松警惕。其实我每日在半夜偷偷练功,就是希望自己能强大些,好惩治恶人。” 崔一渡颔首称赞:“你真是个好孩子。” 上官锦隆继续说道:“我们现在没有实力和向擎苍以及假宫主对抗,他们人多势众,万一反咬一口,给司伯定一个背叛宫主的罪名就麻烦了,说不定连我都会被杀。现在司伯正在秘密联络宫中旧部,筹备反击。” 崔一渡点点头:“除了司玄,还有哪些人会拥护你?” 上官锦隆沮丧地垂下头:“就只有一个人,是宫中的老管家张宁周,他最疼我了。小时候父亲责骂我功夫练得不好,他就偷偷给我塞糖果,哄我开心。但他年事已高,行动不便,现在静宜居颐养天年。司伯担心他难以承受压力,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大长老苏明善不清楚立场,司伯曾经暗示过,他对假宫主的事不上心,还说司伯疑神疑鬼。他整日研究阵法,什么事都不管,就是个痴人,你们进山遇到的阵法和幻境就是他设置的。” 崔一渡点点头:“苏明善确实是阵法高人,但是不清楚他的立场,就不要轻举妄动。你要掩护好自己,让司玄联络其余忠心的部下,暗中策划。向擎苍的部下或许还不知道假宫主之事,一旦他们得知实情,说不定有人会反戈一击。” “崔先生所言甚是。司伯知道你和江公子安然无恙通过了凤凰幻阵来到彤云宫,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有大本事的人物。今日他到你房中来下棋,就是为了告诉实情,向你求助。先生精通阵法,必定能破解云雾岭的阵法,我想到那里去寻找父亲。” “你确定上官宫主在云雾岭?他是一个人外出的,说不定当年去了其他地方也未尝不可。” “我不知道,但我就是想去看看,毕竟他说过去云雾岭。上个月我和司伯去了那里,被迷雾林的毒气围攻,费了不少劲才退出来。”上官锦隆谈起迷雾林,不禁黯然失色。 “毒气?小江!”崔一渡想起江斯南,内心一阵恐慌。 该死!这个假宫主让小江去找“梦回”,是真的有“梦回”,还是有其他的阴谋? 小江身份特殊,假宫主或许早已察觉,如果“梦回”只是个幌子,把人骗到云蒙山深处,再伺机加害,后果不堪设想。 小江对“梦回”志在必得,以他的性子,就算是阎罗殿都会去闯,他没学过阵法,那些高深的机关陷阱如何应对? 最难防范的,就是人心! 崔一渡额头冒汗,他很后悔明明觉察到上官恒有异样,却早早睡去,没有和江斯南商讨对策。 上官锦隆看懂了崔一渡的心思,安慰道:“先生莫慌,江公子武艺超群,又机智勇敢,我都能全身而退,他必定无恙。” 崔一渡听闻,稍微平缓了呼吸:“说得也是,那小子越来越出息了,但愿如此。苏明善是阵法高手,你们有过让他去云雾岭驱毒破阵吗?” “那里的阵法是百年前武林高手留下的,苏大长老为了研习阵法,一年要去几次云雾岭,他曾冲破迷雾林的毒气,最终止步于‘熔魂之境’的火海。 “他说那些阵法无比奇妙,他根本破解不了,这就是他越发痴迷研究阵法的原因。前段时日他告诉我又有了心得,希望尽快突破,如果能破除云雾岭的‘开炉熔魂’阵,就可以让自己扬名立万。 “今日司伯来找你,还没来得及和你好好说话,无奈西院那边闹起来,他只好过去处理。传话的那个小厮其实是个细作,专门监视司伯,所以他当时没办法告诉你实情。整个彤云宫里,像这样的细作应该有不少。 “所以我只好故意接近你,和你赌牌,出言无状,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和先生有个单独说话的机会,我多次言语冒犯先生,请你见谅。” 上官锦隆说完,朝崔一渡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上官锦隆道出真相,字字如锤,敲在崔一渡心上隐隐作痛。他扶起上官锦隆,心里五味杂陈。这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孩子,却如履薄冰,步步为营,背负如此沉重的负担,在仇恨和险境中挣扎求生。 崔一渡说道:“你放心,我会尽力助你一臂之力。我们还需确认你父亲是否尚在人间。你千万要沉住气,等西院那几个人走了以后再行动。” “为何?先生认得他们?” “那几个好吃好喝供养着,还对下人拳打脚踢,必定是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嗯。” “老管家跟随你父亲多年,我找机会见见他。你院里有可信之人吗?” “小六是我的心腹,先生需要他做什么?” “让他来找我,我有安排。” “好!” “还有,你要到假宫主的练功房密室探查一下,把看到的所有东西,包括墙壁屋顶和地板,都要一丝不漏记下来,然后及时告诉我。” “密室?”上官锦隆若有所思,“我得想个办法。” 上官锦隆眼珠子转了转,脑袋凑到崔一渡耳边,低声说道:“先生,你看我这样如何……” 第127章 凤凰泪:忍辱负重 自从崔一渡走出云鼎阁以后,他发现那些门人看他的眼神特别怪异,不时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崔一渡忽然转身,那些人立马散开,恭恭敬敬地行礼:“崔先生好,崔先生已经是公子的人了,有何需求尽管吩咐,小的一定做到!” 崔一渡明白过来哭笑不得,只好暗自认栽,掩面离开。 淮阴侯胯下之辱都能忍,我这点误会算什么! 成大事不拘小节,哼! 上官锦隆,你个臭小子,什么阴招不好使,玩这个,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个门人走过来,行了一个礼:“崔先生,宫主请您前往议事厅。” “知道了。” 崔一渡步履从容走向议事厅,心中暗自思忖:宫主召见,定与上官锦隆有关。这孩子动作快,不知司玄那边安排得怎样了,得找个机会好好商量一下,耳目众多,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崔一渡刚到涅槃殿,上官恒已端坐主位,旁边坐着上官锦隆、司玄、向擎苍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不用猜这个人就是老管家张宁周。 向擎苍说道:“老管家,您为彤云宫操劳一生,服侍了三代主子,劳苦功高,您的八十大寿定要好好庆贺一番。三日后就是吉日,宫主已安排妥当,定会风风光光。宫主,您看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上官恒微微点头:“老管家辛苦了,寿宴就办在祥翎楼,所有门人都来赴宴,司掌使,还要麻烦你张罗好酒宴。” 司玄站起来躬身说道:“是!我必定办得热热闹闹,彰显我宫主礼贤的风范。” “好,好,礼贤风范,哈哈哈。”上官恒点头赞许。 崔一渡心领神会,微微一笑,他想,这个假上官恒哪里知道真正的上官恒承诺过要给张宁周办寿宴的事,这自然是司玄的手笔。老管家德高望重,假上官恒和向擎苍也不能拒绝。 张宁周脸上泛起欣慰的笑容,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缓缓起身,拱手道:“多谢宫主厚爱,老奴愧不敢当。老奴已是风烛残年,无儿无女,唯一心愿便是彤云宫安宁强大,福泽绵延,同时也奢望宫主赐给我一块风水好的墓地,如此,老奴百年之后便乐笑九泉。” 上官恒温言道:“老管家放心,墓地之事本是小事,正好我宫中来了一位风水大师,定能为您寻得一块宝地。崔先生,你意下如何?” 崔一渡立身说道:“能为宫主和老管家效力,是贫道的荣幸,我自会在附近的山林寻得一块上佳墓地,以慰老管家一生辛劳。只是选好了还需要老管家亲自过目,毕竟这是关乎百年之后的安息之地,倘若不满意,我就再选。” “好,好,有劳崔先生,老奴就跟你多走走。”张宁周连忙点头致谢。 “老管家年事已高,怎可跟着崔先生跋山涉水,累坏了身子该当如何?”向擎苍反对,眼睛里透出冷光。 “无妨,老奴身子骨尚硬朗,些许劳累不算什么。再者,选墓地乃人生大事,亲自看过才安心。宫主放心,我会量力而行,不会辜负大家的关怀。” “老管家,让我陪您一起去如何?您走不动了我就背您,反正我整日无事可做,权当锻炼身体,开阔眼界。”上官锦隆笑着插话,随后又转向上官恒,“父亲您放心,没事的,我就想陪一下老管家,小时候他对我可没少操心。” “宫主,少宫主一片仁心,是我彤云宫之福气啊。”司玄趁热打铁。 “这……”上官恒沉吟片刻,终是点头:“既如此,便由隆儿陪你去吧,务必小心照顾好老管家。” “多谢父亲!” “多谢宫主!” …… 云雾岭。 江斯南步履蹒跚,用剑撑着地面,艰难地前行,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他的雪白衣袍已经被大火烧成焦黑,碎片随风飘落,脸上布满烟尘,眼睛仍然亮如辰星。 江斯南看到路边有一条小溪,立刻上前,趴在溪边贪婪地喝起水来。他掬起一捧清泉,轻轻拍在脸上,试图洗去疲惫与尘埃。溪水清凉,他感觉些许清醒。 他躺在溪边,有气无力地望着碧蓝的天空和高耸的山峰,喃喃念着:“小河,你要挺住,我一定会找到‘梦回’,拿到凤凰泪救你。” 他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干馒头啃了几口,又喝了几口溪水,体力稍有恢复。他挣扎着站起身,脱下被烧坏的衣袍,又取出一件干净的白衫换上,继续前行。 他不知走了多远的路,进入了云雾岭腹地,万幸的是,他没有再遇到机关阵法。 这里天气变化无常,时而云雾缭绕,时而阳光穿透,山径崎岖难行。江斯南汗水与雾气交织,视线模糊,每一步都需小心试探,生怕一不留神跌入深渊。 他行走了半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幽静的山谷映入眼帘。 谷中奇花异草遍布,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江斯南深吸一口气,精神为之一振。他知道,这就是幽兰谷。 江斯南一步步踏入谷中,脚下柔软的草地仿佛小心翼翼托举他疲惫的身体。他一寸一寸搜寻着那株闪耀光芒的蓝色的花,“梦回,梦回……” 但凡能见之处,他都仔细察看,不放过任何细节。 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光影,花香沁人心脾,但他心中只有“梦回”。每一步都充满希望与绝望,仿佛命运在考验他的决心。 直到日落,他不得不暂停动作,拖着虚弱无力的身躯钻进了一个山洞。 江斯南环顾四周,找了处干爽的地方坐下,他点燃火堆,倚靠在洞壁上,火光映照出他苍白的脸庞。四周静谧无声,他闭上双眼,只有心跳声在耳边回荡:“小河……” 火光摇曳,江斯南的思绪飘回到小时候,那个傻乎乎的谭小河总是跟在他身后,笑着喊:“公子饿了没有,公子好威武,公子我帮你抄书,公子快跑……” “小河,等我!”江斯南眼泪夺眶而出,滴落在火堆旁。 不知过了多久,江斯南迷迷糊糊之中猛然惊醒,火光已微弱。他起身在洞里走了一圈,发现洞壁上刻着一行小字:“瑶台遗恨,凤凰落泪。” 江斯南心中一动,凤凰泪! 第128章 凤凰泪:何必梦回1 江斯南仔细琢磨着这句话,或许凤凰泪在这里也能被找到,有了凤凰泪,就不需要“梦回”了。 江斯南心中燃起一丝希望,他顺着洞壁仔细寻找,发现了一处隐蔽的裂缝,他钻进去,裂缝远处隐约透出微光。他朝着微光方向艰难前行,裂缝渐宽,终于,一个如梦似幻的洞穴呈现在他眼前。 在这个十丈见方的石洞里,皎皎月光从上方空隙射入,照亮了地面,洞内墙壁洁白光滑,幽光闪烁,仿佛星辰坠落,又似雨打珠帘。 洞中央有一个五彩的石台,台上空荡荡的,江斯南觉得这上面应该摆放过什么珍贵之物,或者就是凤凰泪。 他轻手轻脚地走上石台边,手指轻触台面,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 “凤凰泪!”江斯南心跳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手指轻轻触摸每一寸墙壁,感受着石壁的分寸变化。 他突然发现,在背光的黑暗角落里,躺着一具尸体,腐烂的衣物下面裹着森森白骨。 江斯南倒吸一口凉气,蹲下来查看,尸体胸口上赫然插着一支断箭,箭杆早已腐朽。尸体腰间挂着一块破碎的玉佩,上面刻着的字只剩下草字头。 他用火把照亮上方的洞壁,发现一行模糊的刀刻字迹:“彤云宫主,背信弃义,杀兄夺泪,人神共愤。己亥四月初八。” 江斯南心中一震,己亥是三十年前,这人是被彤云宫主所害,抢夺凤凰泪,真是骇人听闻。以时间推算,那个凶手应该是上官恒的父辈。 他心里一阵失望,这里没有凤凰泪,凤凰泪必定在彤云宫,自己还得找到“梦回”才能向上官恒索取凤凰泪。 天亮了,江斯南继续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山谷里寻找“梦回”,他咬紧牙关,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行,每一步都沉重如铅,始终找不到那一株泛着蓝色银光的幽兰。 江斯南走到悬崖边,俯瞰深不见底的谷底,心中涌起一股决绝。他决定到悬崖深处去找那株“梦回”。 他从包袱里取出长绳,绳子一端绑着钩子,牢牢钩住两丈外的一块巨石,又在石头上缠绕一圈,确保安全无误后,他把自己绑在绳子另一端,深吸一口气,纵然跃下悬崖。 悬崖边阴风呼啸,一个戴着鬼面具的黑衣人走了过来,他举起刀,朝绳索狠狠砍去,绳子迅速下落,悬崖下面传来一声惨叫。 鬼面人望着深不见底的谷底,说道:“三十年来,你是第二个能破‘熔魂’阵的人,倘若你能活着出去,必定名扬天下。江少侠,对不起了,我会给你多烧点纸钱,别怨我,这是你的命!” 鬼面人后退几步,转身离开。 在山道拐弯处,一个白色影子出现在鬼面人面前,以极快的速度把他的穴道封住。 “江……”鬼面人身子不能动弹,声音颤抖,跟见了鬼一样,“你不是……” 江斯南冷笑一声:“你以为这样就能杀我,你也太小看我了。” 鬼面人顿时没了之前的气势,眼神中透出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会出现?你不是中毒了吗?” 江斯南从怀里取出一块冒着寒气、银光闪闪的玉牌:“这块‘寒冰玉’是我的护身符,能解百毒,本大侠从小就贴身戴着。迷雾林那些草本之毒怎么能入得了我的身体?我是演戏给你看的,这样你就会放松警惕。你看我,走路的姿势是不是很像中了毒?” 江斯南说完,拖着假装委顿的身体,走了一圈要死不活的步子给他看,噘着嘴,皱着眉,对着眼珠,表情及其夸张:“哦,哦,我中毒了,好难受,救命……救命……” 鬼面人:“……” 江斯南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停了下来,心想,我是不是跟着老崔跑偏了?这还有个大侠的样子吗? 想到此,江斯南收敛起来,正色说道:“你就是那个给我传纸条的人,你怕我迷路到不了迷雾林,还画了地图指路,真是用心良苦。然后你把我引入到迷雾林的中间,我猜,你是让我给你破阵闯关的。” 鬼面人的胸口在快速起落,江斯南能想象面具之下这个人的表情是多么精彩。 江斯南故作探寻的样子,把脑袋凑到鬼面人眼前,瞄了瞄对方红通通的眼睛,然后正身说道:“你在迷雾林行动自如,可见你对那个五行阵了如指掌,你希望我破最危险的‘熔魂’之阵,打开通往幽兰谷的通道,莫非你也是来找‘梦回’的?” 鬼面人眼神闪烁,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熔魂’是天下第一凶险的阵法,三十年来多少阵法高手无功而退,又或葬身火海,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能突破此阵,真是后生可畏。” “你知道我为何能破阵吗?” 鬼面人默默看着江斯南,藏在面具下的眼睛里,迸出痴狂的眸光。 江斯南微微一笑:“因为我不懂什么高深的阵法,来这里就学了点皮毛,人人都懂的五行相生相克之法。所谓的那些高人破不了‘熔魂’,是因为太执着于阵法的复杂,反而忽略了最本质的规律。你们怕死,遇到大火赶紧退出,而我却在赴死前进。 “四方火海把我困在里面的时候,我以为自己要被烧死,害怕极了,后悔得跺脚。我绝望地沿着地面四方边缘走了一圈,感受被大火炙烤的痛苦,但我发现了北面的火墙有半丈宽的火焰温度不高,我立刻想到这是幻觉,不是真的火焰。 “武林前辈布下这个阵法的时候,不可能全部是死门,这不符合布阵规则,里面一定有生门。凤凰涅槃,向死而生,只有不怕死的人,才敢往火海里面冲。我冲出来了,衣物虽然被两侧袭来的真火烧坏,本人却安然无恙。” 鬼面人眼中露出敬佩之色:“凤凰涅槃?原来如此。江少侠以无畏之心破阵,确是高人一等。” 江斯南微微一笑,说道:“苏明善,你我无冤无仇,为何杀我?” 第129章 凤凰泪:何必梦回2 鬼面人一愣,然后缓缓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窘迫的脸,他觉得在这个年轻人面前,就跟被扒光衣服一样,无处隐遁,全是羞耻。“江少侠,你怎么知道是我?” 江斯南笑道:“你应该好好练习官话,发音‘凰’‘房’不分,虽然那日你在凤凰幻境里用了传音功,别扭的口音还是很容易听出来的。” 苏明善苦笑:“怎么会呢,我练习了很久,很标准的官话啊,凤房,凤房……粉逢墙上凤房飞,凤房哄房灰。” 江斯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是粉红墙上凤凰飞,凤凰讽皇妃!” 苏明善:“……” 江斯南见他毫无反应,索性负手走来走去,摇头晃脑当起了教书先生:“跟我好好学习官话,红凤凰,粉凤凰,红粉凤凰花凤凰。红凤凰,黄凤凰,红粉凤凰,粉红凤凰,花粉花凤凰!” 苏明善咽了咽口水,脸色惨白:“……” “哈哈哈!”江斯南笑得前仰后合。 他笑够了,收起笑容,“嗯”了一声,语气严肃:“好了,说吧,为何把我引到这里来,为何杀我?” 苏明善深吸一口气,神情复杂:“江少侠,实不相瞒,我确实是需要你帮我打开‘熔魂’阵。那日你能安然无恙通过我的凤凰幻境,我便知你是极有希望破阵之人。我穷其半生研究这个阵法,始终不能破阵进入幽兰谷。” “你进来干什么?也是来找‘梦回’?” “我来找我的父亲,苏栋。” “莫非就是死在山洞里那个人?”江斯南想起那具尸体上的破碎玉佩有草字头的字迹。 苏明善无不悲伤地说道:“正是!我一直跟着你,你今日离开那个山洞后,我便走进去,终于找到失踪三十年的父亲,原来,他果真被上官瀛杀害了。” 苏明善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碎片,“这是我父亲的玉佩,刚才我已经把他安葬了。” 苏明善告诉江斯南,他的父亲苏栋和彤云宫前任宫主上官瀛是结拜兄弟,苏栋擅长阵法机关,是武林中少有的奇才。上官瀛在这方面资质不如苏栋,苏栋经常教授上官瀛一些阵法之道。 云雾岭的“开炉熔魂”阵,历来是阵法高手想要突破的巅峰,但自从创立者高不显去世后,几十年来无人能破“熔魂”阵。倘若能破其奥秘,必定在武林中树立不朽的威名。 苏栋曾与上官瀛共同研究此阵,他们意见一致:闯过“熔魂”阵进入云雾岭腹地,一定能找到宝贝,否则前人也不会设置天下第一难关来阻挡。 于是他与上官瀛一同前往探索,谁知活着出云雾岭的就只有上官瀛一人。 上官瀛口口声声向他人表示,二人无意闯进了凶险的阵法里,苏栋在紧要关头把上官瀛推了出来,他自己却困在了里头。上官瀛竭力营救,无奈被熊熊大火逼退。 上官瀛在云雾岭外围等了七天,都没有等到苏栋出来,他觉得苏栋已遭不幸,便独自离去。 苏栋的遗孀赵氏悲恸欲绝,坚信丈夫未死,终日以泪洗面。十岁的苏明善从那时候起,便立誓要打破“熔魂”的封锁,找到父亲,揭开真相。 苏明善母子孤苦无依,上官瀛把他们接到彤云宫生活,以全兄弟之义。他还给苏明善安排了最好的师傅教授武功,但苏明善母子心中始终存疑。 第二年,上官瀛说自己在南湾的海岛寻到了一种疗伤圣药,名叫凤凰泪,于是把此宝物当作彤云宫的镇宫之宝。 赵氏出自名医世家,她知道南湾不可能有这样的神奇药物,便怀疑上官瀛隐瞒了真相。她暗中调查,在祖上留下来的残破古籍当中发现凤凰泪与“开炉熔魂”有关。 显然是上官瀛在云雾岭得到了凤凰泪,而能打开“熔魂”阵的只有苏栋,上官瀛为独占宝物,不惜杀害兄弟。 赵氏在后山质问上官瀛,二人发生了争吵,上官瀛矢口否认,坚持之前的说辞。赵氏悲愤交加,嘶喊着扑向上官瀛,上官瀛一躲闪,赵氏便坠落到山崖下面,当场气绝身亡。 苏明善在远处目睹一切,心如刀绞,暗誓必报此仇。他隐忍多年,苦练武艺,研究阵法,终于在十年后找到机会,偷偷杀了上官瀛,为父母报了仇。 上官瀛之子上官恒成了新的彤云宫主,他和苏明善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苏明善手刃仇人后,并不想加害对自己关怀有加的上官恒,索性在彤云宫生根,当起了大长老。 之后二十年里,他研习不断,就是为了突破“熔魂”阵找到父亲。无奈阵法玄妙,始终未能如愿。每当夜深人静,苏明善望着远处云雾岭的外廓,心中满是遗憾与不甘。 那日崔一渡和江斯南进入凤凰林,毫发无伤突破了凤凰幻境,进入到彤云宫,可见其修为与智谋非同小可。苏明善决定让他们二人前往云雾岭闯阵。 苏明善便暗中传纸条给江斯南,把他引入迷雾林破除“开炉”阵。江斯南凭借过人智慧,迅速领悟了阵法的秘密,之后又破了“熔魂”阵,进入了幽兰谷。苏明善暗自尾随,终于找到了他父亲的骸骨。 苏明善说到此处,无不哀伤,毕生心愿终于实现。 江斯南听后沉默片刻,缓缓开口:“苏长老,冤有头债有主,你杀上官瀛我无话可说。但你我无冤无仇,为何要杀我?还有,‘梦回’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寻遍了整个山谷,根本没有那种花,莫非这是你诓我来闯阵的诱饵?” 苏明善长叹一声:“江少侠,哪个痴迷于“熔魂”的人不想让自己成为江湖唯一的传奇?我用‘梦回’引你破阵,却未曾料到你会如此出色,只有你彻底消失了,我才是唯一发现秘密的破阵者。今日被你识破,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完闭上眼睛,等待对方动手。 “你说,‘梦回’是真是假?”江斯南眼睛通红,他有些慌了。 “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梦回’,都是上官恒胡编乱造的,我只不过是借他之口,顺水推舟。” 第130章 凤凰泪:寿宴 江斯南猛然一震,绝望涌上心头,把刚填满希望的心撕成了碎块。他手中长剑颤抖:“原来上官恒骗我,他根本不想把凤凰泪给我,还说什么用‘梦回’来换,他跟你一样,都希望我死在这里,是不是?” 江斯南满腔怒火,剑尖直指苏明善:“你们都当我是什么?棋子吗?好,既然他不给,我就抢!凤凰泪我志在必得,即便让彤云宫血流成河,我也在所不惜!” 江斯南如同一只狂怒的猛兽,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他收起利剑,绕着苏明善疾步旋转,每一步都带着雷霆之怒,同时在他身上重要穴位狠狠点下去,苏明善瞬间倒在地上。 江斯南用绳子把苏明善绑了起来,“你的气门已经被我封住,要是敢运气动武,就会逆转经脉,走火入魔。你最好老实点,我会把你交送官府,你做了这样的事情,就要付出代价。本公子从不害人,但是谁要想害我,就是自掘坟墓!” 江斯南拉着苏明善,在谷底找到一条河流,河边石头上刻着:“顺流而下,即可出谷。” 河边的小船早已腐朽,江斯南只好砍几棵大树,用藤条绑好,造了一只简易竹筏。二人踏上竹筏,顺着湍急的河水飞速离去。 河水咆哮,竹筏在波涛中起伏,江斯南平息心头的怒火,努力回想从踏入彤云宫那刻起的所有细节。 江斯南能确定,上官恒也要杀他! 他清楚记得东升局提供的消息,上官恒脾气虽然暴躁,但从未听说此人有杀人的事情。这些年但凡到彤云宫求取凤凰泪之人,皆被上官恒暴怒赶走,并没有受到伤害。 但这次,上官恒却让自己去云雾岭找“梦回”换取凤凰泪,显然是借凶险的阵法困住自己,来一个借刀杀人。 我和上官恒同样无冤无仇,他为何如此下死手? 老崔……他会不会对老崔下毒手? 江斯南恐慌起来,立即撑起竹竿,竹筏如箭般穿行在激流中。此时此刻,就算彤云宫是阿鼻地狱,他也要去闯。 …… 祥翎楼宴会大厅里人声鼎沸,一百多个门人齐聚一堂,寿星张宁周和上官恒端坐主位,笑容满面。 下面之人按照尊卑辈分依次上前拜寿,献礼声此起彼伏,场面热闹非凡。张宁周接过一份份厚礼,笑得合不拢嘴:“好,好,老夫一辈子了,从来没有今日这么风光。” 上官锦隆说道:“老管家,今后您老人家一百岁了,彤云宫还要为您举办更盛大的寿宴!” 张宁周捋着银须:“就怕等不到那天了,呵呵。” “一定能,您老人家的福气还在后面。”司玄在一旁补充道。 张宁周点点头:“若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等到那一天,少主就要带着少主夫人和小公子一起来给我敬茶,如何?” “一言为定!嘿嘿。”上官锦隆笑得爽朗,目光却有意无意扫过上官恒。 上官恒微笑着不语,低头用茶盖拨开茶叶喝茶。 下面不少门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崔一渡发现好些人用怪异的神情盯着他,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耳语一番,然后捂嘴偷笑。 崔一渡不禁脸色微变,皱着眉头,心中打鼓:你们看我干吗,干我何事!上官锦隆,都是你这熊孩子搞出来的! 开席了,众人纷纷入座,菜肴如流水般端上桌,香气四溢。大厅里的欢声笑语与杯盘交错声交织,好不热闹。 向擎苍捧起酒壶给主桌各位倒酒,眼睛却瞥向上官锦隆,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宫主,老管家,这是我重金求来的百年佳酿,请各位品鉴。” 上官恒举起盛满美酒的酒杯,“来,大家举杯,祝老管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众人齐声附和,高举酒杯,气氛热烈。 上官锦隆问:“父亲,我也想喝一杯。” 上官恒神色一凛,淡淡地说道:“你还未成年,不宜饮酒。” 上官锦隆噘起嘴巴,撒娇说道:“人家明年就十六岁了,今日机会难得,就破例吧。” “好吧,仅此一杯。”上官恒无奈点头,接着望着众人,“来,我们一饮而尽,祝福老管家。” 众人齐声欢笑,举杯共饮,酒香四溢。上官锦隆一饮而尽,然后又被酒呛得咳嗽起来,脸颊泛红。 “我就说你一个小孩子不能饮酒吧。”上官恒面露不悦。 “宫主,无妨,是男儿就该豪饮,咱们少宫主不过是初尝酒味,稍加锻炼便好了。想当年,您十四岁就偷偷喝酒,醉了一天一夜,把夫人急得直掉眼泪。”张宁周哈哈大笑,拍了拍上官锦隆的肩膀,“少宫主跟当年的您一样有气魄,将来必定能担当大任!”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赞,气氛愈发融洽。上官锦隆得意地挺直腰板,目光灼灼,英气逼人。 上官恒微微一笑,端着酒杯,激动说道:“今日盛会,不仅是为老管家祝寿,更是我们彤云宫团结一心、共谋未来的契机。” 向擎苍点头附和:“正是,愿我彤云宫在宫主带领下,蒸蒸日上!”众人齐声应和,碰杯更加热烈。 上官恒大声说道:“未来之路,需靠各位门人众志成城,披荆斩棘,共创辉煌。” 众人闻言,心中振奋,纷纷举杯再敬:“誓愿齐心协力,共筑彤云宫不朽功业。” 在众人的誓言声中,大厅内气氛异常热烈,杯盏相碰,声震屋瓦。老管家笑得合不拢嘴,双眼含着热泪,感慨万千。 崔一渡发现大圆桌缺了一个人,“少宫主人呢?” 众人转眼一看,只见上官锦隆躺在地上,满脸通红,鼾声微起,显然已醉得不省人事。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善意的笑声。上官恒无奈摇头,命陆永将他扶回房休息。老管家轻叹一声,爬满皱纹的脸上却满是慈爱与宽容。 小六和陆永把上官锦隆扶回房,轻轻放在床上,细心盖好被子。小六说道:“少宫主今日真是开心过头了,我留下来照顾他,你去吃席吧。” 陆永看了看上官锦隆通红的脸,似乎有些犹豫。但他经不住美味佳肴的诱惑,最终答应了:“也好,你多费心了,我去去就来。” 小六点了点头,细心地为上官锦隆掖好被角,坐在床边,守护着他。 第131章 凤凰泪:密室里的密室 陆永走后,上官锦隆掀开被子,翻身立地,说道:“小六,你在这里等着,我出去了,把门看好。” “少主放心。我会守好门的。”上官锦隆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从院子后侧围墙一跃而出。 上官锦隆身影如魅,穿过竹林小径,轻车熟路来到位于彤云宫东侧的练功房。这里远离主要建筑群,是彤云宫的禁区,平日里少有人至。 练功房的大门开凿在山腰石壁上,大门是唯一出入的通道。大门口站着两个看守,皆是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 “你说,凭什么他们都去吃席,我们却在这里守门?那两个到现在都不过来交接,再晚点,恐怕连剩汤都没了。” “不就是练功的地方吗,有什么值得守的?” “莫非宫主在里面藏了什么绝顶的武功秘籍?” “我看不像,这一两年你什么时候见过宫主露出绝招了?” “也是。可能宫主没遇到真正的高手,懒得动手吧。” “鬼知道呢。” 一块小石头砸中了一个看守。 “谁?”看守喝了一声,“你在这里看着,我过去看看。” 这个看守往石子投来的方向走去,只见上官锦隆笑嘻嘻地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把玩着几颗石子。 “原来是少主!”看守松了一口气,他向上官锦隆靠近:“少主怎么来了?这地方可不是随便进的……” 话没说完,看守就被上官锦隆点穴定住了。 另一个看守见同伴迟迟不回,便顺着刚才的方向查看。他没走多远,也被从石壁高处的树上跳下来的上官锦隆迅速点穴,动弹不得。 上官锦隆进入练功房内,昏暗的灯光下,各种兵器整齐排列,上面布满了灰尘。角落里还有一张床,上面铺着齐全的床上用品,显然这个假上官恒经常在里面睡觉。 上官锦隆来到墙边,摸着墙上的凤凰图案圆石,先顺时针旋转五圈,再逆时针旋转三圈,然后把圆石往下一按。 “轰——”石壁缓缓移开,露出一个门洞。 这是练功房的密室,上官锦隆小时候随父亲进去过两次,他清晰地记得开锁方式。此时,上官锦隆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嘴里小声念着“父亲,父亲”,脚步沉重地踏进了门洞里面。 火把被点燃,彤云宫历代宫主收藏的奇珍异宝和古籍陈列在博古架上。那些珍宝和古籍表面干净光洁,看来假上官恒很喜欢这些东西,经常擦拭观赏。 上官锦隆清楚,这些宝物背后,藏着多少秘辛与家族荣耀。他手指轻触那些泛黄的纸页,仿佛触摸到父亲的温度,心中却泛着苦涩。 密室中央有一张大桌子,现在空荡荡,没有发现人皮面具或是相关的制作工具。上官锦隆焦躁痛苦起来,他记得崔一渡的交代,不放过任何一个漏洞,不丢掉任何一个盲点。 他伸出手在墙壁上一寸寸触摸,轻轻敲击。检查完所有的石壁,他又用脚步试探地板,一块一块踩上前,轻踏几下。 突然,角落的一块地板微微下沉,发出轻微的“咔嗒”声。上官锦隆心中一动,用力一踩,地板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暗格。他弯腰探视,暗格中赫然放着一个精美的紫檀木盒。 他打开盒子,一个拳头大小,展翅欲飞的凤凰玉雕杯静静躺在盒底,散发着蓝幽幽的光芒,把整个空间瞬间映照得如同梦幻。 “凤凰蓝玉盏!”上官锦隆心跳如雷,这是滋生凤凰泪的容器,父亲的至宝,彤云宫的镇宫之宝! 上官锦隆小心翼翼捧起,玉杯温润如水,仿佛承载着父亲的眼神与期望。他眼眶微湿,轻抚玉杯,心中涌起无尽的思念与决心。 上官锦隆深吸一口气,将玉杯放回盒子里,重新放到地洞中。 他发现地洞侧面有一个小巧的机关按钮,轻轻按下,侧面的厚墙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狭长的通道。 密室中还有密室?上官锦隆纳闷,为何父亲以前没有告诉我?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通道尽头果然是一间更为隐秘的小石室。 上官锦隆点燃墙上的油灯,环顾四周,里面矗立着一个大柜子。他心跳愈发剧烈,全身颤抖着,艰难地挪动脚步走上前,用剑砍掉柜锁。 他觉得胸口堵得慌,进来的时候满怀期待,现在却产生想逃离这里的想法。 他开始怕了! 多么希望要找的人,却又希望他不在这里。 柜门缓缓打开,尘封的气息扑面而来。上官锦隆眼睛瞪得通红,连呼吸也停住了。 一具不着衣物、没有面皮的干尸,赫然立在柜子里!一颗金牙在口中闪烁,凹凸不平的脸上,双目空洞,似乎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怨。 父亲! 上官锦隆眼前泛黑,双腿一软,晕倒在地。 …… 祥翎楼的寿宴从午时一刻进行到未时两刻,众人吃喝满足,醉意微露。一部分门人正陆续离席,回到自己的岗位。主桌上几位仍谈笑风生,意犹未尽。 突然,一个身影匆匆闯入,提着长剑,边走边砍飞碍事的椅子,这架势瞬间打破了宴会的喧嚣,把众人惊得站了起来。 “隆儿,你做什么,放肆!”上官恒怒喝道。 上官锦隆面色惨白,眼睛红肿,眸光中带着狠戾的杀气,他剑指上官恒:“你是哪里来的恶人,为何要假扮我父亲,为何要杀了他!你说!” 那歇斯底里的怒吼,仿佛把千百年的愤怒都凝聚在这一刻,震得整个祥翎楼鸦雀无声。 众人面面相觑,惊愕不已。 上官恒脸色骤变,却强作镇定:“隆儿,你发什么疯,我是你父亲,彤云宫的宫主,你喝酒喝醉了还没醒吗?来人,少主回去休息!” 几个门人迅速上前,试图制服上官锦隆。 上官锦隆挥剑乱砍,气势凌厉,把人逼得连连后退,“你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假宫主,我父亲被你害死了,他的尸身现在就躺在密室的柜子里!他的脸皮,被你割下来做了人皮面具!” “啊——”上官锦隆的话如晴天霹雳,众人震惊之余,惊恐万状,纷纷后退,看向上官恒。 第132章 凤凰泪:修罗场1 上官锦隆哭泣着,泪水与怒气交织,全身战栗,那哭声如利刃割心,让崔一渡心疼不已。 上官恒面色铁青,嘴角抽搐,眼角也在抽动:“你信口雌黄,忤逆父亲,向掌使,给我拿下!” 向擎苍一挥手,七八个门人冲上前,把上官锦隆团团围住。上官锦隆怒吼着,剑光如闪电,瞬间击退数人。他的泪水未干,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揭穿真相,为父报仇。 剑锋所指,无人敢近,宴厅内气氛紧张至极,众人屏息以待。之前离席的门人纷纷折返,手持兵刃,神色戒备,局势一触即发。 这时候,司玄猛地站了起来,怒目圆睁,喝道:“各位听着,向擎苍和这个假上官恒勾结已久,他们早在两年前就杀了真宫主,篡夺了彤云宫大权!今日少主找到了宫主的遗体,我们要为宫主报仇,把他们两个给我拿下!” 一些门人闻言,纷纷动摇,脸上露出疑惑或愤怒,手中的兵刃微微颤抖。 向擎苍冷笑道:“司玄,你是在记恨宫主把彤云宫诸多职务给了我,对吧?你看看这个上官锦隆,哪里像一个好孩子,整日吊儿郎当,不学无术。莫非你唆使他造反,要杀死亲生父亲,你好当太上皇不成?” “闭嘴!少主为了自保,为了寻找宫主,那是在你们面前演戏。你敢跟着他一起到密室里面去看看吗?”司玄怒斥着。 “少主口口声声说宫主两年前被害,现在恐怕只有白骨了,如何能辨认什么尸身,莫不成是你们找了一具他人的尸身放在密室里,然后诬陷我和上官宫主,你们好大的胆子!”向擎苍狡黠一笑,说得司玄一时不知怎么应对。 上官锦隆哭泣道:“父亲已经被你们制成干尸,他的金牙还在,不是他是谁?” “哈哈哈,一颗金牙就能成为证据吗?如果要造假,谁人不知道宫主有一颗金牙呢?”向擎苍愈发得意起来。 双方各执一词,众多门人不明真相,举棋不定。 “大家不要慌,听我说!”一个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 张宁周淡然而起,走到众人中间,慈祥的面容里透出不可侵犯的威严。“我在彤云宫服侍了三代主人,两代宫主待我如亲人,我在你们当中说话还是有分量的吧。” 众人点点头,确实如此,下面好多小辈都称张宁周为爷爷,从小在这人膝下滚爬玩耍,自然对他格外尊重。 张宁周看着向擎苍,语气淡然:“至于这个宫主是真是假,我比你们更清楚。” 他望向上官恒:“敢问宫主,你曾经承诺过我,要给我庆贺八十寿辰,是三年前说的,还是五年前说的?” 上官恒咳嗽一声,说道:“本宫主事务缠身,时间过去许久,我怎会记得是什么时候的事,反正都实现了我的承诺,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张宁周脸上挂着微笑:“你确实给我办了寿辰,我很满意,死而无憾。只不过,就算今日阳寿用完,我也要告诉众人,真正的上官宫主从来没有承诺过要给我办寿辰,这一切,都是司掌使的主意,就是为了在今日给彤云宫众门人一个真相。” “啊——”众人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向擎苍把桌子一掀,碗碟碎了一地。“张宁周,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你一个下人能享受主人的尊荣,居然不懂得知恩图报,还妖言惑众,你居心何在?” 张宁周没有理睬向擎苍,对着假上官恒冷冷地说道:“宫主,你的人皮面具做得极好,撕下来吧,你的庐山真面目也该给大家瞧瞧了。” “胡说!什么人皮面具?”这个假上官恒话音没了之前的气势,眼里冒出胆怯,不自觉地走到了向擎苍的身后。 张宁周笑道:“这可不是我们彤云宫主的风范,遇到事情躲到他人身后。各位,现在你们看明白了吗,你们是相信我和少主,还是相信假宫主和向擎苍?” 众人见状,若有所思,很快就做出了选择。一半的门人迅速站在了上官锦隆的身后,刀剑指着向擎苍和假宫主。 其余的人站在向擎苍这边,吴始彦说道:“宫主是真是假不重要,他和向掌使厚待我等,这两年分给我们多少钱财,这哪里是以前那个宫主能做到的?那人暴躁刻薄,我们都在小心翼翼过日子,这样的宫主死了更好,我们就跟着向掌使,翻了天又如何?” 身边的门人皆点头附和:“吴领队言之有理,我们跟着向掌使,日子过得舒坦,何必拘泥于过去?” 上官锦隆怒骂:“吴始彦,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你忘了吗,你还是一个小乞丐的时候,是谁收留了你?我父亲虽然待人严厉,但赏罚分明,公平对待每一个门人。你就为了一点钱财,转而投靠这个不忠不义的向擎苍,今日不把你大卸八块,我难消心头之恨!” 上官锦隆几个箭步冲上去,和吴始彦激烈交手。司玄则是和向擎苍刀剑相搏。两队人马混战成一团,刀光剑影中,鲜血四溅。 原本喜庆祥和的祥翎楼瞬间变成了修罗场,惨叫声此起彼伏,从厅内绵延到室外广场。桌椅餐具被砍坏,碎瓷片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这场声势浩大的背叛与复仇。 在混乱中,崔一渡拉着张宁周迅速退到安全角落,还拉过来一张桌子做抵挡,让老管家跟他一样蹲在桌子后面。 张宁周说道:“不用,那些兔崽子还不敢杀我,再说,老夫的功夫可不是吃素的!” 崔一渡低声说道:“老管家,小心为上,局势未明,切莫轻举妄动,我们没必要出面,先静观其变吧。”说着把桌布往二人头上拉了拉。 一个门人被踢翻,身子猛地撞到桌子,桌布瞬间滑落,露出张宁周冷峻的面容。 张宁周看了这个门人,一掌打了出去:“混账东西,背信弃义,看我不打死你们!”他把那门人打得口吐鲜血,滚落在地哀嚎不绝。 第133章 凤凰泪:修罗场2 张宁周忍不住,起身冲了出去,他看到不少自己带大的孩子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无比心痛。他怒火中烧,吹着胡子,扫视四周,见到一个叛徒就狠狠劈掌,毫不留情。 叛徒们见状,心生畏惧,纷纷退避。张宁周气势正旺,所到之处,无人敢挡。 崔一渡拉桌子和桌布掩盖好自己。突然,一个人钻了进来,崔一渡看清脸,吓得胆战心惊,赶紧掏出装胡椒粉的小瓶子。 是假上官恒! 假上官恒讨好地笑了笑:“原来这里有人啊,崔先生,有点挤啊。” 崔一渡心里慌成一片,脸上却挂着友好的笑容:“上官宫主,幸会!刚才吃好喝好了吗?” “崔先生,幸会,幸会!你也吃好喝好了?饭菜还合胃口吧。” “水煮鱼不够辣,花椒也放少了。” “哦,下次我让厨子多放点麻辣,再熬点凉茶去去火。” “有劳上官宫主。” 假上官恒觉得崔一渡没有恶意,便擦擦额头的汗,“吓死我了,他们差点误伤我,早知道这里如此危险,上个月我就该溜。” 原来这个冒牌货不懂武功啊!崔一渡松了一口气,然后趁人不备,使出了独门绝技。 “啊——我的眼睛!”假上官恒捂眼惨叫,还不住打喷嚏。 崔一渡趁机将他按在地上,双腿分开骑在后背,拧着他的胳膊,低声喝道:“别动,否则让你生不如死!” “崔先生饶命,我不动,别杀我!” “你到底是谁?为何冒充上官恒?” 假上官恒颤抖着回答:“我……我只是个江湖艺人,擅长口技,是向擎苍让我假扮上官恒,我也是没有办法,不干的话,他就要杀我。” 崔一渡在他脸上摸了摸,撕下人皮面具,面具下露出一张惊慌无措的陌生脸庞。 “你让江斯南去找‘梦回’,到底有何阴谋?说!”崔一渡气场全开,威严逼人。 当然,欺负人要趁他弱,也就在自己打得过的情况下,才敢如此强硬。 假上官恒哆嗦着:“向擎苍利用‘梦回’引诱江少侠前往云雾岭,他想让江少侠困在里面,死在里面。” 崔一渡听到这个消息,心中一沉,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江少侠和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他?” “是向擎苍让我这么做的。他说江少侠一家伤害了他的朋友,那几个人要他杀了江家独苗报仇。无奈江家和母族奚家在江湖上极有威望,他不敢明目张胆杀人,就编了一个寻找‘梦回’的由头,把人骗到云雾岭,利用险恶的阵法杀人。这样,他就可以置身事外,就算江家找上门来,也只能怪江少侠学艺不精,自寻死路。” 好一招阴险毒计!崔一渡气得全身发颤,冷着脸,杀气腾腾,朝着眼前之人又撒了一次胡椒粉。 “啊,眼睛好疼,饶命啊,咳咳咳!你干脆用毒药毒死我算了,胡椒粉好难受啊,咳咳咳!” “闭嘴!毒药很贵的!”崔一渡把小瓶子盖好,收进袖袋里。 祥翎楼外面的广场上横七竖八躺着不少尸体,血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残阳如血,映照着满地狼藉,断肢残骸随处可见。 刀剑拼搏声、吼叫声、呻吟声此起彼伏,俨然人间炼狱。 张宁周心痛不已,不住大喊:“别打了,停下来,别打了!” 杀疯了的人,没有一个停得住。 张宁舟的呐喊被淹没,他绝望地望着惨烈的战场,无情的屠杀,泪水模糊了视线,心中悲愤交加,他跪下来大喊:“老宫主啊,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彤云宫,我无能啊!” 一个叛徒趁其不备,一刀刺向张宁周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衫。张宁周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老管家!”“老管家!”“张爷爷!” 上官锦隆怒吼一声,挥剑冲向那叛徒,瞬间将其斩于剑下。 上官锦隆和几名弟子飞奔而来,扶起倒地的张宁周,无不悲哀哭泣。 “少主,孩子……”张宁周艰难地睁开眼,气息微弱:“不要难过,我今日其实很开心,因为你们给我拜寿,我能活这么久,足够了。” “张爷爷……”上官锦隆泪如雨下,紧握张宁周的手:“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张宁周微笑着摇头,瞳孔逐渐散开:“保护好彤云宫,别让好孩子的血白流……”话未毕,气息已绝。 众人悲痛不已,跪地哭泣。上官锦隆紧握双拳,誓言如铁:“张爷爷,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守护好彤云宫,让他们血债血还!” 上官锦隆抬头望向残阳,哀伤与愤怒触碰着每一根神经,剧痛无比,他提剑向叛徒众多的地方走去,其余几个弟子站起来,脚步坚定,紧随其后。 夕阳余晖映照在他们无畏的面庞上,每一步都踏出复仇的决心。刀剑在手,热血沸腾,誓要将叛徒斩尽杀绝。 张宁周的死彻底激起了众人的斗志,悲愤化作力量,把向擎苍和他的党羽逼得节节败退。 崔一渡在桌子底下把腿都蹲麻了,他见战况逆转,悄悄爬出藏身之处,跟在了众人后面,心中盘算着如何抓住罪魁祸首。 向擎苍眼见形势不妙,心生退意,却已被重重包围。他问旁边的吴始彦:“他们怎么还不来,都死了吗?” “我也不知发生了何事,这里动静这么大,莫非他们望风逃走了?” “一群蹭吃蹭喝的废物!”向擎苍骂道。 吴始彦面露惊恐,颤声道:“向老大,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突围!” 向擎苍咬牙切齿,挥刀猛砍,试图杀出一条血路。然而,司玄、上官锦隆率领的弟子们如狼似虎,步步紧逼,刀剑无眼,寒光闪烁。 向擎苍艰难抵抗,身上多处负伤,鲜血淋漓。他深知今日难逃一劫,眼里心中全是不甘。 向擎苍眼见大势已去,绝望中瞥见人群之后的崔一渡,眼珠一转,使出浑身力量,飞踏众人肩膀,急速扑向崔一渡。崔一渡转身欲逃,却被向擎苍死死抓住。 “别动!再动我就杀了这个人!”向擎苍手持利刃抵住崔一渡脖颈,冷汗直流。 第134章 凤凰泪:修罗场3 上官锦隆等人骤然停步,面面相觑,不敢轻举妄动。 “向擎苍,放了崔先生,你我的恩怨跟他人无关。”上官锦隆冷静说道。 “笑话,倘若我放人,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向擎苍冷笑道:“除非你们把兵器扔远一点,让我们安全离开,否则你的相好必死无疑!” 听到这话,崔一渡赶紧用袖子把脸遮住。 “你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什么相好,那是我和崔先生演的一场戏,如此一来,你更会认为我是一个玩物丧志之人,从而放松对我的警惕,不然,我哪里有机会潜入到练功房的密室!” 说到这里,上官锦隆想起惨死的父亲,心中难过,又开始哽咽。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不住称赞:“少主聪慧过人,年少有为!”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放下袖子,恻恻地高声疾呼:“大家都听明白了吗,我和少主在演戏,演戏!这是他的谋略!” 人言可畏,贞洁更重要!这个场合不说明白,我老崔今后怎么混江湖? “闭嘴!你以为这样就能活命?”向擎苍一脸狰狞,转向上官锦隆嘶吼道:“上官锦隆,带着你的人赶紧退后三十步,否则我不保证他的命!” 向擎苍的刀逼得太紧,把崔一渡的脖子划了一道浅口,一股鲜血渗出,染红了衣领。 上官锦隆眼神一凛,示意众人把兵器放到地上,缓缓后退。向擎苍见状,挟持崔一渡步步后退,心中盘算逃脱之计。众人屏息凝视,气氛紧张至极。 对方服软,向擎苍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利刃,得意地说道:“没想到你们如此重视崔先生,这个护身符果然有效。”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不知谁掷出一把刀鞘,正中向擎苍手腕。向擎苍吃痛,刀刃脱手,崔一渡趁机挣脱向前跑了几步。 一道白色身影翻飞而来,踏过树枝和广场栏杆,扑向崔一渡,把他紧紧搂住,跃到了三丈开外。 二人堪堪落地。崔一渡惊呼起来:“小江!” “老崔。” 崔一渡心中激动,上下打量着江斯南,生怕这个孩子缺了胳膊少了腿,“你没事吧?” “这天下就没有能困得住我的阵法!”江斯南扫视擎苍等人,手中朔星剑闪烁寒光。 江斯南轻蔑一笑,朗声说道:“原来彤云宫的幕后老大竟然是向掌使,真是意想不到。向擎苍,你的野心昭然若揭,终究难逃天网恢恢,放下屠刀,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上官锦隆趁热打铁:“各位,我彤云宫向来以善为本,倘若你们放下刀剑,回头是岸,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这些叛徒面露犹豫,互相观望,心中权衡利弊。一人率先扔下兵器,跪在地上,其余的人纷纷效仿。局面扭转,紧张的气氛缓和起来。 吴始彦见状,一边骂一边后退:“你们这帮见利忘义的杂碎,当初给你们甜头的时候,是怎么信誓旦旦要效忠向掌使的?现在临阵变节,你觉得上官锦隆会饶过你们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惊恐,低头不敢作声。他们很快就被涌上来的门人制服,纷纷被缚。 向擎苍、吴始彦还有几个叛徒被众人逼到广场角落,身后抵着栏杆,孤立无援,四下张望,企图找到逃跑机会。 向擎苍大声喊:“三尸怪,三尸怪,你们死到哪里去了,还不快来救我!再不来,你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江斯南心头一紧,三尸怪在彤云宫?来得正好!我今日要杀了你们这些妖怪,给小河和弘忍大师报仇! “三尸怪,给我滚出来受死!”江斯南扯开嗓子大喊,似乎在宣泄无限的愤怒,“你们若敢现身,我江斯南定让你们死无全尸!” 话音刚落,地面震动,一道地缝从远处往广场蔓延而来,地缝裂到广场中间,瞬间炸开一个洞,一道黑影从洞中窜出,形态狰狞,目露凶光。 与此同时,一阵腥风扑面而来,四周凤凰树剧烈摇曳,凤凰花如雨般飘落。一红一蓝两道身影踏着一棵棵凤凰树顶,从远处飞跑而来,咆哮着扑向江斯南。 江斯南长剑飞旋,把身影挡开,飞身跳到三丈外。 “江少侠,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你武功精进不少,真是年少有为啊。”火尸冷笑着,左右两侧水尸和土尸抱臂而立。 三尸怪出场的阵仗惊住了彤云宫众人,只有绝顶高手才有如此的功力!空气中弥漫着肃杀之气,众人屏息凝神,紧握兵器,准备迎接一场前所未有的激战。 向擎苍见到了救星,急忙奔过去,说道:“你们为何现在才到,你看看,死了多少属下?” 水尸“哼”了一声,冷冷道:“向擎苍,你自诩掌控了整个彤云宫,怎么没管住在我兄弟酒水里下毒的人?” 向擎苍面露惊讶:“怎么可能?那酒是今日从我院中取出的,上面都有密封,我等在这里也喝了同样的酒,怎么没中毒?” “那就是送酒之人做的。” 向擎苍想了想,“断然不会!向敏是我侄子,他不会这么做。向敏呢?”向擎苍问身边的人。 “向掌使,向敏在混战中已经身亡。”一个下属低声报告,一脸沮丧。 “啊?”向擎苍心中一沉,悲痛与愤怒交加,“水尸,他人已经被杀死了,这还不能证明他的清白吗?” 水尸一挥手:“罢了,你们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我们正在运功逼毒,故而这个时候才来。不过,还算来得及救你一命。” 土尸也不解:“酒坛的酒倒入银壶,酒和银壶没有出现异状,奇怪了,我们怎会中毒呢?莫非那毒药用银具探不出来?” 火尸嘴巴喷出一团火,愤愤地说道:“有些奇毒确实用银具检查不出来,还好有我在,这些东西困不住我!没想到堂堂彤云宫,居然给我们暗中用毒,真是卑鄙,今日我不把你们彤云宫灭了,怎能咽下这口气!” 第135章 凤凰泪:无可救药 在场之人莫名其妙互相对视,只有策划这场下毒阴谋的人心中明了,却不动声色。 这自然是崔大师的杰作。 那日,崔一渡让小六偷偷去静宜居找到张宁周,通知他前往彤云宫和司玄、上官锦隆商量要事。 崔一渡让司玄在假上官恒面前提议,要为张宁周庆贺八十寿辰,假上官恒怕自己露底,只能答应。 张宁周根据崔一渡的计划,提出向上官恒索要墓地,就是为了进一步和崔一渡接触。 原来,张宁周也发现了这个假上官恒的问题。张宁周在静宜居的这几年,每逢重阳节,上官恒都会去探望他,唯独这两年没有去。 他派随从去打听,传回来的信息是这个宫主很少露面,行踪不定,性子也转了,彤云宫的大权旁落到向擎苍手中。张宁周心生疑窦,几次前往彤云宫拜见宫主,都被拒之门外。 张宁周深知其中变故,所幸的是,假宫主并没有加害上官锦隆和其他门人。于是他一边留意彤云宫的动向,一边研制奇药,等待时机。 苏明善的母亲赵氏当年坠崖身亡后,张宁周为她整理遗物,发现了一些罕见的医书卷册,从中吸取精髓,研制出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能让人暂时失去武功,还能避开银针检测。 张宁周随着崔一渡挑选墓地时,崔一渡主动说明了自己的来历,和张宁周不谋而合,在众门人齐聚一堂的寿宴上,揭穿假宫主和向擎苍的阴谋。 由于三尸怪没有近期要离开彤云宫的打算,面对这样凶悍的武林高手,崔一渡提议用迷药制敌。张宁周研制的特殊迷药正好可以派上用场。但迷药数量有限,也只能用在三尸怪身上。 之后,崔一渡把迷药交给司玄这个负责食宿的掌使,让他在三尸怪的酒菜里面下药,无奈司玄实在愚钝,还说什么武林人士应该光明正大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较量,怎可偷偷下药。 崔一渡问司玄打不打得过三尸怪,司玄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那是凌云榜第三名的绝顶高手,要是三尸合一,他自问十个自己加起来都不是对手。 崔一渡很想撒司玄一脸胡椒粉,最终还是耐心开导:你是要命还是要脸? 司玄权衡再三,终于点头,很快又开始纠结起来。 厨房里的厨子、端菜的下人都是向擎苍的人,饭菜里面动不了手脚。酒是从向擎苍那里送来的,还要当着三尸怪的面启封,仍然没机会下药。 崔一渡对这个一板三眼的司玄彻底无语,他想,司玄若有上官锦隆一成的聪明,或者有自己半成的什么,对,就那个,也不至于如此束手无策,说不定早在三个月前发现假宫主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这帮坏人,这个人笨得简直无可救药。 只是可怜了上官锦隆,数月沉浸在悲伤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还要装作莫不知情,整日表现出混账的模样,以此来自保。 崔一渡问洗碗的杂役是否可靠,司玄说那杂役是老门人,忠诚可靠,但地位低微,不得进入厨房,难以接近食材。 崔一渡遗憾地看着司玄,给他支了一招,把迷药放进三尸怪的银酒壶里。 司玄听后眼前一亮,对啊,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 向擎苍送来的都是大酒坛,酒壶却是厨房送碗筷汤菜的时候一并送去的。每次饮酒,要把大酒坛的酒倒入银壶中。三尸怪把焦点集中在酒坛上,不会留意银壶。他们哪里知道,这迷药经得起银物的检测,遇到银壶中的酒液会迅速溶解,毫无异味,不会发生任何反应,银壶也不会变色。 司玄于是马上建议让那个忠实的杂役投迷药,崔一渡听后无奈地摇头。 司玄啊司玄,不要一提到旁人,你就联想到让旁人去行动。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还是要你亲自出马,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最终,在崔一渡的细节指挥下,司玄以检查厨房为由,打开橱柜,将迷药悄悄涂抹在三尸怪专用的银壶内壁,把三尸怪迷倒了。 岂料火尸的特质身体对迷药有天然的免疫,他发现两个弟弟倒下,立刻警觉,为他们运功逼出迷药。 也正是如此,三尸怪才姗姗来迟,彤云宫的大屠杀近在眼前。 向擎苍得意地看着司玄等人,冷笑道:“你们的死期到了。三尸怪,把他们全部杀了,我要让彤云宫改天换地,哈哈哈!” 江斯南看着司玄等人,经历了一场大战,全都有伤,疲惫不堪,他们哪里是三尸怪的对手?必须把这三个怪物引开,他们才能有逃脱的机会。 江斯南厉声说道:“三尸怪,你看看你们的样子,钟馗都会嫌你们长得丑,你们要是被我送到了地狱,恐怕不用审讯,直接送到第十八层去接受剥皮,把你们的丑陋面孔撕下来扔了。” 士可杀不可辱。三尸怪已经气得炸毛,牙齿咬得咯咯响:“臭小子,我要拔了你的舌头!” 三尸怪怒吼着扑向江斯南,江斯南看了崔一渡一眼,转身朝着凤凰幻境林飞跑而去。 江斯南这是要拼命的样子,崔一渡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顾不得这么多,跟在几人后面,朝凤凰幻境密林疾驰而去。 江斯南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穿梭在密林间,三尸怪紧追不舍,怒吼声此起彼伏。崔一渡心急如焚,拼尽全力追赶,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能借助凤凰幻境的神奇力量,为他们争取一线生机。 江斯南立在一棵凤凰树上,三尸怪朝他轰出一掌,树干瞬间断裂,江斯南借力飞起,跳到远处。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气喘吁吁跑进了凤凰林,几步跳到他面前,苦笑道:“老崔,你这是何苦?跟我一起送死吗?快走,离开彤云宫,继续当你的阴阳先生,去卖你的传记,走啊!” 崔一渡喘息道:“傻小子,老催我还等着带你一起闯江湖呢!” 江斯南心中波涛汹涌,眼眶微红,嘴角抽了抽,和崔一渡相视一笑,心中默契更深。 火尸笑道:“好个兄弟义气,我都快感动哭了,今日你们就到黄泉结伴吧。” 第136章 凤凰泪:绝境逆袭1 江斯南扶住崔一渡,轻轻一跃,把崔一渡放到了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上,“老崔,土尸善于地下偷袭,你抓住了,不要下来。” 崔一渡点点头,紧紧抱住树干。 “大哥,我们怎么说也是凌云榜第三的高人,就这么欺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土尸把铲子立在地上,轻蔑一笑。 “你去解决他,杀了埋树下当花肥。” “正有此意。”土尸扛着铲子,腆着肥滚滚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晃晃悠悠地走向江斯南,杀意毕露。 江斯南冷哼一声,握紧手中长剑,立定如松,准备迎接这场生死对决。 他待土尸走近,朔星剑一挑,一块一尺大小的石头飞起,直冲土尸面门。土尸侧身躲过,怒吼一声,铲子猛然挥下,石头爆裂成齑粉,尘土随着凤凰花一同飞扬。 江斯南趁机飞跃上前,身形灵活,剑尖轻点,化作一道银光,直刺土尸咽喉。 土尸大惊,急忙后退,却见江斯南剑势如虹,剑尖已触及咽喉,土尸慌乱中举铲格挡,剑铲相撞,火花四溅。 江斯南借力后跃,迅速调整姿态,再次挥剑直取土尸胸口。土尸怒吼连连,挥铲反击,两人瞬间陷入激烈搏斗,招招致命。 土尸力大无穷,铲影如风,江斯南剑法灵动,巧妙避开。两人身影交错,尘土飞扬,凤凰树摇曳,花朵飘落,战局愈发紧张。 江斯南知道土尸并不擅长地上战斗,便趁机躲过土尸的铲子,跃到树梢,大声喊:“肥猪,上树来打!” “啊呀呀……”土尸气得哇哇大叫,几步纵跃,窜到树梢和江斯南激战。 江斯南身形如燕,下盘稳健,在树梢间游走自如,剑锋所指,风声鹤唳。土尸虽力大,肥胖的身体踏着晃荡的树枝显笨拙,屡屡受制。 江斯南激战几个回合,飞蹿到另一棵凤凰树上,“肥猪,来追我啊!” “啊呀呀……”土尸气急败坏,笨拙地跃向江斯南所在的这一棵树,刚刚落稳脚步,江斯南又窜到另一棵树上,土尸只好继续踏枝追人。 岂料树枝不堪重负,咔嚓一声断裂,土尸身子下坠,赶紧用胳膊抓住树干。 江斯南趁机俯冲而下,剑光如电,土尸左腹部被刺了一剑,惨叫一声,跌落树下,尘土飞扬。江斯南立于树梢,冷眼俯视,胜负已分。 “还凌云榜第三呢,连我这个排名第九十六的都不如,真是笑话!”江斯南撇撇嘴,“还不滚回去换人来!” “我是拿弱项跟你比,不算输!你给我等着!”土尸艰难地爬起来,咬牙切齿地瞪着江斯南,恨恨地转身离去,找了一棵凤凰树,坐在下面运功疗伤。 “呸,臭不要脸!”江斯南朝土尸远远唾了一口。 崔一渡在远处看着江斯南,额头冒出豆大汗珠,不时用袖子擦汗,然后继续焦急地张望。 正当江斯南回头望向崔一渡时,崔一渡急切挥手,示意他小心。江斯南心领神会,迅速转身。 只见一道蓝影如鬼魅般在树梢间穿梭闪现,寒光烁烁,直逼江斯南后心。 江斯南猛然侧身,剑锋横扫,蓝影灵活避开,反手一掌击向江斯南面门。江斯南低身躲过,剑尖斜挑,直刺蓝影腰间。 蓝影轻跃,身形如烟,瞬间绕至江斯南身后,银钩横扫,逼得江斯南连连后退,树梢摇曳,花瓣纷飞。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剑势突变,疾如闪电,直取蓝影咽喉。 蓝影冷笑,身形一晃,避开剑锋,银钩连环,攻势如潮。 江斯南眼光锐利,剑招愈发凌厉,每一剑都带着破空之声。水尸身法诡异,银钩如灵蛇出洞,招招致命。 两人你来我往,身影交织,剑钩纵横,树梢间光影闪烁,风声呼啸,战局愈发胶着。 其实自上次在松柏坡和三尸怪大战之后,江斯南每天都在研究这三人的武功招式,力求找到破绽。 土尸善于土遁,引到地面就能制其笨重。水尸灵动如水,自己需以快制快,但是毕竟武功修为摆在那里,自己速度不及水尸,更难以持久。 怎么才能提速? 江斯南看着远处的空旷之地,灵光一闪。 启动阵法,借力打力! 那是他和崔一渡第一次踏进这片密林时待过的地方,四周是奇妙的凤凰林阵法,那空地,就是启动阵法的按钮。 江斯南猛然跳下树梢,直奔那块空地,水尸紧追不舍,银钩破空,划出一道长长的弧线。 江斯南腾空一跃,身子来了一个大回旋,躲过了水尸的袭击。他顺势翻滚,借助速度和力量,重重地踩到空地的最中央。 轰—— 地面骤然震动,四处的凤凰花落了一地,花瓣如雨般飘落,阵法启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红光。 “怎么回事?”火尸在远处惊呼,土尸则是专注地给自己运功疗伤。 崔一渡把树干抱得更紧了,他心跳如鼓,紧张地注视着江斯南,同时对这个举动大为赞赏,这孩子就是会动脑子! 地面开始移动,外围的凤凰树一棵棵缓缓倾斜,树根交织成网,红光闪烁,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水尸一脸惊愕,身形微滞,他觉得这里到处是机关暗器,需要格外小心,便把注意力分散到诡异的环境里,竟然忘记了江斯南的存在。 江斯南很清楚,这只是幻觉!只要保持身形,以不变应万变,就能适应这里。 水尸哪里知道这些,三尸怪当初进山的时候,是假上官恒令苏明善解除了凤凰幻境,带人前来迎接而入彤云宫的。 红色树根旋涡一圈圈涌进空地,侵占了所有空间,水尸被困其中,挣扎间银钩乱舞,却难触实质。 江斯南趁机凝聚内力,剑尖直指水尸心脉,气劲猛烈,瞬间穿透幻影,刺向水尸。 水尸惊觉,侧身躲开剑尖。他看到树根旋涡袭来,便伸手去抵挡,一不留神,后肩膀被江斯南刺中。 但水尸反应迅速,钩子猛然回旋,把江斯南的左臂拉出一道口子。 第137章 凤凰泪:绝境逆袭2 江斯南和水尸激战的时候,崔一渡早已爬到凤凰树最高处,目睹一切,心急如焚。 “小江!”他顾不得这么多,直接跳下树梢,朝着江斯南这边跑过来。 两人皆受伤,江斯南跳到一边,迅速运转内力封住伤口。他知道,阵法虽能制造幻象,但真正的胜负还在自身的实力。水尸的攻势虽猛,却因分心而露破绽。 水尸看着眼前的红色旋涡,似乎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眼神变得更为凌厉,集中精神应对江斯南的攻击。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咬牙忍痛,右掌凝聚内力,猛然拍向地面,引发更强的阵法波动。 轰鸣更响,红光骤盛,四周的地面开始旋转起来。树根旋涡骤然消失,一棵棵凤凰树随着地面急速转动,如同一圈圈风火轮。 江斯南知道,这次的景象不是幻境,是实质。 江斯南跳到一个树圈里面,稳住身形一动不动,在水尸看来,江斯南的身影如鬼魅般迅速移动,难以捉摸。 水尸纵身往江斯南扑去,却只见树影重重,江斯南早已消失无踪。当他重新看到一袭白色身影时,自己已经站在另一个更大的树圈上旋转。 江斯南开始跑动,步伐轻盈如风,每一步都精准踏在树圈的节点上,借助旋转之力,身形愈发飘忽。 水尸在外围逆向旋转的一圈里,加快步子急追,却始终难以触及。树圈转速加快,离心力骤增,水尸渐感力不从心,步伐踉跄。 地面似乎有磁性,二人站在各自高速旋转的圈道上,便难以脱离。水尸有几次快要接近迎面来的江斯南,他立即起跳过去,却又莫名其妙被阵法吸回到原来的圈道里。水尸不甘心,运起全身的真气,加快步子,企图冲破阵法的锁定。 江斯南见状,庆幸水尸是个有武功没脑子的蠢货,两人各自围着大小不等的同心圆跑圈圈,怎么可能在一个圈道上有交集。他松了一口气,索性停下脚步,趁机调整呼吸,内力流转更为顺畅。 水尸每一次快要靠近江斯南的时候,便怒吼着挥钩乱舞,试图打破僵局,随着钩子一次次落空,气力渐衰,他愈发迷失在旋转的树圈里。 江斯南细致地观察四周的环境,大声喊:“水尸,你前方有一块大石头,要小心啊!” “呸,那是幻觉,你以为我不知道……”水尸已经气喘吁吁。 砰—— 水尸话未说完,便撞上迎面而来的巨石,整个人被撞飞到空中,抛出旋转的圈道外。 江斯南松了一口气:“我好意提醒你,前面有大石头,你还不信,这可由不得我。” 火尸趁机飞身而起,接住头破血流昏迷不醒的水尸。他把水尸轻轻放在土尸的旁边,就朝江斯南飞奔过去。土尸一边给自己疗伤,一边给水尸输送真气抢救。 火尸似乎看懂了阵法的玄机,运起内力,双拳重重出击,强大的内力震得地面颤抖,树圈停了下来,四周恢复如初。 两尸皆受伤,火尸不得不对江斯南另眼相看:“小子,一个多月不见,没想到你的功夫竟然提高不少,还如此阴险狡猾,今日我便留不得你了。” 江斯南冷笑回应:“多说无益,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火尸双拳紧握,内力涌动,杀意尽显。火焰从他的手心冒了出来,两团火在空中晃来晃去,越变越大。 “停下来!”江斯南大喊。 火尸轻蔑一笑:“怎么,怕了,如果你跪地求饶,我会赐你一个全尸,而不是焦尸。” 江斯南冷哼一声,不为所动:“火尸,你要用火,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引起森林大火,那是多大的罪孽!这些凤凰树长成这样,它们容易吗?” “哈哈哈!”火尸仰天大笑,“好一个森林的守护者!我是火尸,不用火难道用泥巴吗?”火尸掌中火势更猛,四周空气瞬间变得炽热。 “你虽然不怕火,那也只是不怕短时间的小火,倘若你深陷火海里,猜猜看,你身上涂抹的那些防火明矾能经得起多长时间的烈焰灼烧?” 火尸闻言,眉头微皱,没想到自己的绝学被这个毛头小子看穿,真是奇耻大辱。 崔一渡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心中暗自赞叹江斯南的机智。 火尸看看四周茂密的树林,通红的眼睛里全是杀意:“即便如此,我也不会让你活着离开!”他掌上火焰骤然收敛,腾空而起,双拳出击,重重砸向江斯南。 江斯南知道,火尸也怕变焦尸,至少现在不敢使用大火来攻击他。没有了火攻,火尸的战斗力至少减半。 火尸挥掌向江斯南猛攻,掌风如龙卷风般,席卷起地上的残花落叶汹涌而来。 没想到火尸的内力如此强悍! 江斯南不禁心头一震,他深吸一口气,凝聚全身内力,长剑翻飞,迎击而上。 空气中顿时爆发出激烈的气浪,把凤凰花震落如雨,花瓣纷飞中,两人身影交错,剑光掌影交织成一幅惊心动魄的画面。 江斯南本就负伤,经历了两场恶战,已是疲惫不堪。他只能借助一棵棵凤凰树做屏障,迅速闪身躲避。 火尸掌风炽热,却难以近身。每一次出掌都打空,引发空气和树林的震荡,声势浩大。他始终无法突破江斯南的防线,心中焦躁不已,怒吼连连。 江斯南眼见火尸攻势渐弱,心中暗喜。他钻到一根树丫边,探过头大喊:“蠢货,来打我啊!” 火尸怒不可遏,猛扑过去,却没有用掌风袭击。江斯南知道,火尸是打算走近了再发动攻击,以实现精准打击。 就在火尸逼近的瞬间,江斯南使出浑身力气,拉起一根粗大的树枝,紧绷到极致,然后猛然放手,树枝如巨蟒般扫向火尸,把火尸弹到三丈之外。 火尸重重摔落,尘土飞扬。江斯南趁机跃起,从空中划出一道凌厉剑气,把火尸后背拉出一道长长血痕。 火尸痛吼,同时挥出一道烈焰掌风,把江斯南震落到中央空地上。江斯南口吐鲜血,在地上挣扎着爬起,倔强又顽强。 “小江!”崔一渡心痛不已,疾步冲上前,扶着江斯南打坐调息。 第138章 凤凰泪:绝境逆袭3 那边的土尸和水尸疗伤完毕,见火尸重伤,迅速上前,合力为火尸疗伤。三人围成一圈,掌心相对,真气流转,一圈圈白烟从他们头顶冒出。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担忧之中露出无比的坚定:“小江,听我的,按照我的指令去做!” 江斯南虚弱地睁开眼睛,轻轻地点了点头。 崔一渡绕着江斯南快速走了几圈,在他全身重要穴位点击,手法精准而迅速。地面尘土随着崔一渡变换的脚步和衣袍飞扬,如同被风卷起的旋涡。 江斯南只觉一股暖流迅速流遍全身,疏通了奇经八脉,虚弱之感顿时消失。他诧异地睁开眼睛,看着帮自己恢复元气的崔一渡,一脸的不可思议。 “冥心凝神,气息下沉,意守丹田。”崔一渡严肃地说道。 江斯南依崔一渡所言,闭目凝神,开始运气。他感受体内真气如潮水般涌动,汇聚于丹田,形成前所未有的力量。 一团金色的雾气从他头顶的百会穴缓缓升腾,环绕周身,犹如一道坚不可摧的护盾。金色雾气愈发浓烈,江斯南只觉力量倍增,伤势迅速愈合。 远处三尸怪疗伤完毕,猛然起身,目露凶光,齐刷刷朝江斯南走来。 三尸并肩而立,拉开阵势。火尸已经燃起全身火焰,势必要在凤凰林正中的空地上把江斯南烧成灰烬。 江斯南缓缓站起,见崔一渡脸色苍白,心里一阵发紧。“老崔,我把你放到树上。” 崔一渡摇摇头:“你专心迎战,我无恙,我有自保的法子。”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掏出寒冰玉佩戴在胸前。寒冰玉瞬间散发出刺骨寒气,江斯南周身形成一层冰霜护罩。他握紧手中长剑,剑尖指向三尸,气势如虹。 三尸怪感受到寒意,微微一愣。 “大哥,这小子诡计多端,我们三人一起上吧!”水尸把银钩子狠狠地划了几下,甩出呼呼的风声。 “对!杀了他才能出这口恶气。”土尸亦是迸射凶光。 火尸看了看自己的烈焰手掌,冷笑一声:“别以为有寒冰玉就能防火。我们三尸合体,才是绝杀。想当年我们挑战武林凌云榜,那是何等肆意痛快!” “呸,臭不要脸。三个打一个算什么?最后还不是被玉面郎君一人打败,这么多年你们躲到哪里了不敢出来见人?”江斯南不屑地嘲讽,脸上却无半分惧色。 “小子猖狂!” “我们受伤未痊愈,今日又耗费元气逼毒,现在只剩下六成的功力,这还不公平吗?” “受死吧!啊呀呀呀呀……” 三尸怪齐声怒吼,朝江斯南扑来。江斯南猛冲上前,杀作一团。方正的地面被剑气切割成无数碎片,尘土飞扬,剑光如织,兵器撞击声尖锐刺耳。 火尸、水尸攻击上身,土尸趁机偷袭下盘,江斯南招架不住,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崔一渡早已退到了角落里。他朝江斯南大喊:“小江,剑影晨光,孤根捉地,碧海潮生扫千军!” 江斯南闻言,心领神会。他虚晃一招,避开火尸的烈焰,剑势陡转,佯攻水尸,实则剑尖直指下方土尸。 土尸挥铲格挡,江斯南剑尖点地,来了一招神龙摆尾,借力飞速旋转,脚尖踢在火尸和水尸身上。二尸被踢翻,在空中翻滚数圈,重重落地,踉跄后退。 江斯南趁机拔剑,剑光如闪电般直刺土尸咽喉,土尸惊惶失措,勉强侧身躲过,剑锋却划破其肩头,鲜血飞溅,伺机钻到土里隐藏起来。 “好小子,有一手,我倒是小看你了。”水尸冷笑一声,把手伸进胸口摸了摸,摸出了一把汗珠。水尸一脸得意,用体内真气把汗珠凝成冰锥,猛然射向江斯南。 江斯南侧身一闪,冰锥擦肩而过,遇到他身上的寒冰玉散发的寒气,更加坚硬无比。冰锥扑了个空,被水尸用内力吸收回去,在掌上盘旋一圈,再次射出,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 与此同时火尸双掌喷出炽热火焰,土尸从地底突袭,江斯南立刻躲闪冰与火。 “小江莫慌,万潮回涛,飓风破浪,开合纵横震四方!”崔一渡镇定自若,气势激荡,魑魅魍魉全不惧。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如潮水般涌动,他向前助跑三丈迅速反扑。寒冰玉光芒大盛,长剑挥洒如螺旋桨般卷起狂风,把寒气卷成一条冰龙,直扑三尸。 火尸烈焰被寒气逼退,水尸冰锥瞬间破碎,土尸被冰龙从地里卷起,重重摔出。 “啊——” “好厉害的万潮回涛!” “这招怎么这么熟?” 三尸面露惊恐,江斯南乘胜追击,出剑越来越快,剑光如暴雨般倾泻,三尸乱了招数,节节败退,身上伤痕累累。 “快,散开,围攻他!”土尸大喊。火尸、水尸迅速分散,试图三面夹击江斯南。 “松寂欲阑,古甲拆裂,剑势如龙腾九天!”崔一渡再次高喊,声震四野,各路神仙皆讶然。 江斯南眼中寒光一闪,脚下步伐灵动,身形如游鱼般穿梭其间,剑锋所指,无不披靡。 崔一渡望见一道白色身影在三尸间穿梭,剑气纵横,寒光闪烁,不住点头:“小江领悟了剑意的精髓。” 土尸正要偷袭,却被江斯南一剑刺中腿部,然后一脚踢飞到十丈开外的林子里,大喊一声倒在地上。 江斯南乘势腾空,挥剑一斩,剑气融入寒冰水汽,化作两道白光,分别射向火尸、水尸,二尸齐声惨叫,被白光击中,腹部血流如注。 二尸纷纷点穴止住了流血,面带凶光,誓要报仇。 “杀了那个人!”火尸怒视崔一渡,水尸一个飞身朝着崔一渡扑去。 “拨云见日,倚空无尘,寒光凛冽碎幽冥!”崔一渡面不改色,立定如松,山崩地裂撼不动,唯有眼里剑如虹。 江斯南心神一震,运起真气腾到空中,身体急速旋转,寒冰玉助力下的剑气如银河倾泻,形成一道巨大冰旋风,带着破空之声,把水尸卷入其中,抛到了土尸旁边。水尸重重摔落,口吐鲜血,趴在地上挣扎着起不来。 “啊?披云剑法!”火尸惊呼,诧异地看着崔一渡,脸上露出深深的忌惮。 “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玉面郎君的披云剑招?”火尸咬牙切齿,眼珠子烧得更红了。 江斯南一怔,玉面郎君披云剑?老崔怎么知道这些,他不是不会武功吗? 第139章 凤凰泪:绝境逆袭4 火尸迅速飞跃到二尸身边,把他们扶起来,三尸目眦欲裂,眼中满是怨毒。 江斯南见他们所在的地方,正是那日和崔一渡误入的死门,索性追了过去。 “臭小子,我跟你拼了!” 土尸水尸并肩而立,火尸踩在二人肩上,三尸合力,凝聚出一道黑芒,犹如一条被囚困千年的恶龙,一朝冲破牢笼,咆哮着强势而出,直扑江斯南。 江斯南用剑格挡,岂料黑芒竟如实体般沉重,震得他虎口开裂,剑身颤鸣。他不得不利用凤凰树作掩护,一次次闪避,凤凰林里不断传出轰轰的爆炸声,无数树木被震成碎片。 “小江凝神,鎏光披霞,苍龙抱云,剑气如虹破长空!”崔一渡是一座大山,傲然挺立,声音如洪钟,穿过凤凰林,直冲云霄! 江斯南心领神会,甩出朔星剑,长剑在空中旋转,汲取无穷力量,重新回到手掌,鎏金光芒环绕剑身,犹如金龙盘旋。 他倾其所有力气,跃到半空中,五彩云霞犹似披在他头顶绽放。鎏金剑气化作一道彩虹,横贯天际,直劈而下。 轰—— 地动山摇,泥墙溅起两丈高,一圈圈凤凰树被震倒,花如雨般坠落。剑气所到之处,任何魑魅魍魉在劫难逃。 黑芒瞬间被击溃,三尸避无可避,被剑气震飞出去,肚子上拉出一道更深的伤口,鲜血染红了地面。 “我杀了你!”火尸艰难地爬起来,咆哮着,朝江斯南冲去,一簇簇火焰自他周身喷涌而出,瞬间点燃了周围的凤凰树,火光冲天。 江斯南一边躲避,一边向着暗藏机关的那棵最高的凤凰树靠近。他把剑插入树缝,死门机关开启,无数利箭从四面八方射过来。 三尸拖着重伤的身子,企图突破利箭重围。很快,他们腿上都中了数箭,行动变得迟缓,不得不往外艰难移动。 江斯南趁机跃上树梢,俯瞰下方的三尸,冷声道:“三尸怪,今日便是你们的末日!你们作恶多端,终究是要拿命来偿!” 他手中剑气再起,化作无数金色光芒,如流星雨般洒落,将三尸笼罩其中。利箭与剑气交织,三尸终于力竭,皆被利箭射成了刺猬,倒地不起,哀嚎声在火光与烟尘中渐渐弱去。 江斯南收起朔星剑,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却无半分喜悦。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打败了凌云榜前二十名的高手,这是多么豪气冲天。 而今,他灭了凌云榜排名第三的穷凶恶极组合,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望着满目疮痍的凤凰林,想起生命垂危的谭小河,心中无限悲凉。 江斯南来到崔一渡身边,发现崔一渡正斜靠着凤凰树,脸上煞白,一个鼻孔冒出鼻血。 “老崔你怎么了?”江斯南担心不已,他知道,刚才崔一渡用了很大的力气助他打通全身经脉,提升了内力,对这个体弱多病的人来说,确实不容易。 崔一渡虚弱地笑了笑,抹去鼻血:“无妨,只是没休息好,有点疲惫,我们走吧。” 江斯南扶着崔一渡从凤凰林生门通道走出,身后的火海蔓延开来,把整个凤凰林焚毁殆尽。 彤云宫叛党被上官锦隆和司玄带人清剿干净,向擎苍和吴始彦不愿束手就擒,服毒自尽,其余党羽纷纷投降。 彤云宫经过大清洗,元气大损,宫中弟子伤亡惨重,重建之路漫长。 江斯南与崔一渡并肩站在宫门外,凝视着满目疮痍的宫殿,心中百感交集。 上官锦隆见到虚弱的崔一渡和一身鲜血的江斯南,极为关切,安排弟子为他们准备热水和伤药,细心照料。江斯南与崔一渡对视一眼,心中感慨万千,深知这份情谊难能可贵。 这些叛徒被废去武功,赶出了彤云宫。上官锦隆给他们赠送了盘缠,让他们自谋生路。叛徒们跪拜离别,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上官锦隆的善良让崔一渡和江斯南深感敬佩。崔一渡轻叹:“彤云宫虽遭此劫,但凝聚了人心,相信在锦隆公子带领下必定会重新崛起。” 江斯南把之前关押起来的苏明善交给上官锦隆和司玄,苏明善交代了自己就是杀死老宫主上官瀛的凶手。 上官锦隆听后,面色凝重,他思索良久,对司玄说道:“司伯,苏长老的事情,可否由我来决断?” 司玄点头:“现在你是新的宫主,自然由你来做主。” 上官锦隆走到苏明善身边,亲自给他解开束缚,“苏长老,你虽然犯下大错,杀害了我祖父,但也是事出有因。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从未加害过父亲和我,对我也是关爱有加,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而且你多年来对彤云宫做了很多贡献,你杀害祖父之事,就此翻篇吧。只是,你在云雾岭对江公子下毒手,实属不该。如何处置,还要看他的意见。” 上官锦隆看向江斯南:“江公子,你意下如何?” 江斯南看着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上官锦隆,心中涌起敬意:“苏长老既然已经认罪,且对彤云宫有功,我愿放下前嫌,不跟他计较,只希望他今后不要有贪功害人的念头。” 苏明善泪眼蒙眬,深深一拜:“多谢江公子宽恕,我定当悔过自新。多谢宫主不杀之恩,今后必以余生回报彤云宫,绝不食言。” 上官锦隆点头,扶起苏明善。宫中弟子见此情景,心中感慨,纷纷誓言效忠新宫主。彤云宫虽历经劫难,但在上官锦隆的带领下,必能重拾信心,迈向新生。 江斯南上前抱拳:“上官公子,我来彤云宫是为了求取三滴凤凰泪救人,事情紧急,请宫主成全。” 上官锦隆说道:“江公子是我彤云宫的恩人,我必定竭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来人,把凤凰蓝玉盏取来。” 宫中弟子迅速取来凤凰蓝玉盏,上官锦隆说道:“今晚是月圆之夜,只要把凤凰蓝玉盏放到涅槃崖顶采集露水,经过此盏一夜的酿造,露水就能变成凤凰泪,江公子等我的好消息。” 江斯南感激不尽:“多谢上官宫主大义相助,此恩铭记于心。” 上官锦隆微笑回应:“江公子不必客气,救人要紧。我即刻亲自前往涅槃崖。” 第140章 凤凰泪:凤凰泣血 夜色渐深,上官锦隆带着凤凰蓝玉盏踏上前往涅槃顶的路途,江斯南、崔一渡、司玄等人紧跟其后,一行人穿过密林,皎洁月光洒在蜿蜒的山径上,映照出他们的身影。 涅槃崖顶月光如水,蓝玉盏放在聚露塔顶,一缕缕清辉洒落,玉盏中露珠闪烁,宛如星辰。 夜风轻拂,树影婆娑,崖顶一片宁静,众人屏息以待,静候奇迹降临,唯有心跳声与自然共鸣。 露珠在月光下逐渐凝聚,玉盏中泛起淡淡蓝光,仿佛凤凰之泪即将诞生。众人目光灼灼,期待中带着一丝紧张。 时间缓缓流逝,终于在晨曦初现时,玉盏中三滴蓝色晶莹泪珠缓缓浮现,闪烁着生命的光辉。 司玄上前查看,点头赞叹:“好一盏凤凰泪,此乃天地精华,定能救人性命。” 上官锦隆轻取玉盏,递给江斯南,江斯南双手颤巍巍地接过玉盏,泪光闪烁:“凤凰泪!小河有救了!” 江斯南把冰凉的玉盏小心翼翼地捧着,让崔一渡看,崔一渡仔细端详,神色复杂:“这泪珠果然不凡,只不过……” 江斯南见崔一渡神色微变,急切问道:“只不过什么?” 江斯南知道崔一渡见多识广,这个时候的犹豫必定有因,也断然不会无中生有。他担心崔一渡的话会让他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心中忐忑不安,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崔一渡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其实自从那日上官锦隆告诉崔一渡,他母亲是因为难产而逝,崔一渡便心生疑虑。既然凤凰泪能救人性命,上官恒为何不救自己的夫人,难道这凤凰泪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崔一渡对此只是暗自揣测,没有任何证据,所以不能轻言。 这时候,江斯南手心捧着的凤凰蓝玉盏突然变热,里面的蓝色水珠渐渐变成了红色。 “大家看,凤凰泪变色了,这是怎么回事?玉盏好烫!”江斯南惊疑不定,赶紧用衣袍裹住玉盏,以防烫伤。 众人围过来,见到蓝玉盏变成了灰色,里面躺着如同鲜血一般的凤凰泪,皆诧异不已。 上官锦隆问司玄:“司伯,您以前见过的凤凰泪是这样的吗?” 司玄摇摇头:“凤凰泪是彤云宫至宝,宫主以前没有让我们见过它的真容。或许这凤凰泪会变色吧。” 江斯南心中忐忑,却仍坚持:“无论如何,先拿回去救小河。” 崔一渡思忖着,神情严肃:“小江,或许这凤凰泪不能救人。” “啊?”众人皆惊愕。 江斯南脸色苍白,急问:“为何这么说?” 崔一渡沉声道:“传说中凤凰落的泪,如同之前的泪珠一样,是泛着晶莹蓝光的纯澈之物,现在这个,却变得血红,是凤凰泣血!” “凤凰泣血!”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涌起不安。 崔一渡点点头,神情愈发凝重:“若凤凰有神力,虽死却可以涅槃重生。但凤凰泣血,表示凤凰失去神力,无法重生。凤凰泣血预示着大难临头,这凤凰泪,恐怕不仅无法救人,反而可能带来灾祸。” 众人惊恐地看着玉盏,江斯南的手微微颤抖,但仍紧握不放。 上官锦隆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为何当年父亲不能救活母亲,原来是凤凰泣血。” 司玄觉得难以置疑:“不对,老宫主在的时候,就用过两次,天瑾宫和逍遥阁的掌门都受益了,怎么能说这个凤凰泪不能救人?” 崔一渡取出银针探进玉盏,银针瞬间变黑。他沉声说道:“这凤凰泪已被邪气侵蚀,非但不能救人,还会伤及人命。你们想,当年上官宫主没有救活性命垂危的夫人,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彤云宫的至宝变成了毒物,众人脸色骤变,气氛变得异常沉重。 江斯南双手颤抖着,心中一沉,却仍不死心:“难道就没有办法净化它吗?” 崔一渡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苏明善悄然出现在众人身后,轻声说道:“彤云宫早在十六年前就没了凤凰泪!” 苏明善的话如晴天霹雳,众人震惊无言。 苏明善说道:“十六年前,一个蒙面人闯进了宫主的密室,把凤凰蓝玉盏里面的凤凰泪偷走了,一滴不剩。从此以后,蓝玉盏再也不能滋生真正的凤凰泪。现在想来,那个盗贼如此熟悉宫主的密室,此人恐怕就是向擎苍。” 司玄点点头:“向擎苍资质一般,但那段时间武功修为却提升很快,我也觉得诧异,原来是凤凰泪的作用。” 上官锦隆不解:“苏长老,这一晚上不是真的有凤凰泪从蓝玉盏里面长出来吗?” “那不是治病救人的凤凰泪,而是索命的毒药。”苏明善叹息道,“凤凰蓝玉盏里面要留存一滴母液,才能在下一次滋生新的凤凰泪。那个贼人或许不懂其中奥秘,把所有汁液都偷走了,导致蓝玉盏失去了滋生凤凰泪的能力。” 上官锦隆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确实如此,我在密室发现这个凤凰蓝玉盏的时候,里面是干的,连一丝蓝光都不见。看来,那贼人不仅偷走了凤凰泪,还彻底破坏了蓝玉盏的灵性。我们一直以为蓝玉盏能再次滋生凤凰泪,却不知早已成了空壳。如今这血红之物,不过是邪气凝聚的毒物。” 苏明善点点头:“当年夫人难产,生下你之后开始血崩,宫主取用凤凰泪救治,却加速了她的离世。当时的凤凰泪只是有一点淡红,宫主救人心切,并没有多想。后来宫主发现蓝玉盏的异变,才明白一切为时已晚。从此以后,凤凰泪成了宫主的逆鳞,但凡有人在宫主面前提起凤凰泪,宫主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与悲痛之中,脾气也愈发暴躁难安。” 苏明善一言,让众人心头的希望彻底破灭,纷纷低头,沉默不语。 江斯南眼眶泛红,低声道:“没想到我一直以来的坚持,竟是一场空。” 崔一渡叹了口气:“或许,这是天意。凤凰泪的传说,终究成了过去。” “老崔,我不能放弃,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灵药救小河!” 崔一渡拍了拍江斯南的肩膀:“我陪你!” …… 崔一渡告诉江斯南,滁海有一个药王谷,那里盛产奇药,说不定能找到救治谭小河的灵药。江斯南听闻,当日就收拾行囊,告别众人,决定前往滁海,崔一渡亦一同前往。 上官锦隆依依不舍把崔一渡和江斯南送到山门外,他朝二人行了一礼:“崔先生,江公子,你们是我彤云宫的恩人,倘若今后需要我效力的,我定当竭尽全力,无论生死,绝不辜负。” 崔一渡无比怜惜地看着这个失去父母又肩负重担的孩子,轻声安慰道:“锦隆,保重自身,彤云宫的未来还需你来守护。不用担心我,如果今后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 “先生,此话当真?”上官锦隆眼含热泪,激动不已。 “当真!我怎会骗你这个小娃娃呢,呵呵。” “好,我从今日起就好好练功,让彤云宫重振辉煌,不负先生厚望。” “你一定能做到!” 第141章 故人来:玉面郎君1 江斯南和崔一渡快马加鞭往旗陵县赶去,他们要从那里取道前往滁海。崔一渡身体虚弱,一路颠簸劳顿,却强忍着不适,连续赶路两个时辰后,他们才在路边停下来稍作休憩。 江斯南关切地看着崔一渡,递上一壶水。崔一渡接过,轻抿了一口,苍白的脸色稍缓过来。 江斯南心里很不安,又无比感激崔一渡的陪伴和坚持。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让他心绪难平,思绪如潮水般涌动。 他多次想开口询问崔一渡,无端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一次次偷偷瞥向崔一渡,眼中闪过复杂的情愫,心中千言万语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 崔一渡似乎察觉到他的犹豫,轻声问:“小江,有什么事,直说无妨。”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老崔,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崔一渡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波动,却很快恢复了平静,“什么事,我哪里有什么事瞒着你?” 江斯南紧盯着他的眼睛,最终还是忍不住了:“你指导我打败三尸怪的剑法,是玉面郎君萧林风的成名绝技,披云剑法,你怎么知道的?” 崔一渡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眼神变得深邃:“你知道的,我有很多武功秘籍……” “不要拿你的那些假秘籍来糊弄我,我不是小孩子!”江斯南对崔一渡的说辞显然不满,语气里带着急切,“那剑法精妙无比,别说你的购书赠品,就算是正宗的武林秘籍也难觅其踪。你与萧林风有何渊源,为何能知道他的剑法?这件事情对我非常重要,老崔,请你如实告诉我。” 崔一渡为难地看着江斯南:“这个……你的问题有些复杂……” “你到底是什么人?” 崔一渡沉默片刻,缓缓说道:“玉面郎君,萧林风,是……我的故人。” “啊?你和他是故人?”江斯南震惊不已,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崔一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多年前,我们一见如故,后来有过几次交往,他待我如友人。” “那一定是关系很好的那种,不然他怎么会告诉你自己的成名绝技!”江斯南眼中闪过一丝恍然,语气却更加急切,“老崔,他在哪里?” 崔一渡叹了口气:“他已隐退江湖多年,行踪成谜。” “退隐多年,行踪成谜。”江斯南顿时无比失落,但心中那股执念却愈发强烈,仿佛一团火在胸中燃烧。“老崔,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何事,请你告诉我!” “我也不清楚。九年前我和他最后一次相见,他只说厌倦了江湖纷争,决心隐姓埋名,退出武林,此后便再无音讯。我也多方打探,始终无果。” “你不懂武功,他为何要把剑法秘诀传给你?” 崔一渡淡然一笑:“或许他觉得我虽不懂武功,但能理解他的心境。他曾说,剑法不仅是技艺,更是心法,唯有心灵相通,方能领悟其精髓。”崔一渡眼神迷离,仿佛陷入回忆,“他希望我能记住这剑法,在适当的时机,传授给适当的人。你的出现,就是天意。” 江斯南沉默片刻,情绪极其低落:“就算他要收我为徒,也应该亲自来见我一面,看看我这个徒弟合不合格,而不是通过你转授。” 崔一渡轻轻拍了拍江斯南的肩膀,语气柔和:“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你能学会这剑法,便是与他有缘。江湖路远,缘分可贵,要珍惜当前。” 江斯南抬头:“我会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找到他,亲口问个明白,然后正式拜师。” 崔一渡点了点头,一脸欣慰:“你和他,相信总有一日会相见。” “真的?” “我觉得应该是这样。” 江斯南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心中那份期待愈发强烈。他明白,追寻之路虽漫长,但心之所向,必能如愿。 崔一渡看着江斯南,心中暗自祈祷,愿这孩子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答案。 江湖路漫漫,唯有信念不灭,才能抵达彼岸。 …… 二人经过一日奔波,终于在傍晚到达旗陵县。 崔一渡和江斯南正在客栈楼下用饭,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 “允安?”江斯南抬头,只见江允安满头大汗,站在桌前。 江允安喘着粗气:“公子,终于找到你了!” 江斯南脸色大变,立刻坐不住了:“你为何在这里,是不是小河……”他全身紧绷,筷子猛地掉落,声音在安静的客栈里显得格外刺耳。 江允安立刻端起茶壶往自己嘴里猛灌几口,喘息稍定:“公子莫急,是好事!小河有救了!” 江斯南紧握桌沿,心跳如鼓:“快说,到底怎么回事,他是不是醒过来了?能下床了吗?” 江允安抹去嘴角茶水,坐了下来,眼里闪耀着激动:“那位名满天下的何神医,他的弟子尘无垢到济州给小河治伤了!” “尘无垢?”江斯南并不熟悉此人,但听允安语气坚定,心中稍安:“他真能救小河?你确定消息无误?” 江允安点点头:“千真万确。你离家出门后,夫人向江湖各派发出了求救帖,希望各门派帮助寻找何神医。但是始终找不到何神医的踪迹,却找到了他的弟子尘无垢。 “尘无垢那时候正在沄州镜月山庄给阮夫人的公子医治腿疾,据说那个小公子现在可以拄拐杖走路了,坚持用药就能彻底康复。阮夫人收到夫人的求救帖,把此事告诉了尘无垢。尘无垢闻讯后,立即动身前往济州,以时间推算,他应该到济州两三日了。” 崔一渡松了一口气,“小江,尘无垢是何神医亲传弟子,医术高明,这天下的名医,除了何神医,也只有尘无垢能救小河了。” 江斯南眼睛湿润了,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太好了,这样的话,我就不用去滁海,那里路途太远,一来一回又要折腾二三十日。” 崔一渡说道:“所以说天无绝人之路,小河一定能好起来。” 第142章 故人来:玉面郎君2 江斯南深深换了一口气,似乎吐出了囤积已久的晦气,心中豁然开朗,“允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江允安一笑:“夫人料定你会去知讯山庄,去那里必定经过旗陵县,我便一路追踪至此。我在知讯山庄没找到你,就返回旗陵县等。我等了三日,终于看到店小二在外面整理你的马,我便知道公子在这家客栈,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公子,我们明日赶紧回去,大家还在等我们呢。” 江斯南很感动,起身拍拍允安的肩膀:“辛苦你了。”他转身看了看崔一渡,有些犹豫不决。 他不想和老崔分开。 相处这么久,老崔是他闯江湖唯一的朋友,他已经习惯了陪伴在老崔身边,听老崔说话,和老崔一起做事。 都是轰轰烈烈的大事,痛快无比! 老崔身体很差,这次恐怕是为了他受了内伤,脸色一直很不好看。他怎么忍心抛弃老崔回家,让他孤零零地在外面居无定所,独自承受病痛? 崔一渡看出他的犹豫,微笑道:“放心,我陪你一起去济州。” “真的?”江斯南激动不已,“我以为你又要扔下我独自离开!” “我何时骗过你,呵呵!” 江斯南心情大好,三人相视一笑,心中重担骤减,连吃饭都觉得香。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苍白的脸,思索片刻,说道:“老崔,这里离济州有十日路程,你不能这样奔波,我们慢慢走,不急于一时。” 他转向江允安:“允安,明早你先回去,告诉我母亲,我和崔先生晚些时日到家。” “是!” 崔一渡点头,面容温和:“这样也好。” 他从袖子里取出药瓶,交给江允安:“这是何神医亲自配制的固本丹,对小河的伤势有极大助益,你带回去,小河伤势严重,每十日服用一粒。” 江允安接过药瓶,深知此药珍贵,心中一暖,“多谢崔先生!” “何神医的药你都给了小河,自己呢?”江斯南关切地看着崔一渡,眼中满是担忧。 “我这里还有不少,足够了。”崔一渡掏出一个小瓶子给江斯南看了一眼。 江斯南终于放心了。 翌日,江允安快马加鞭,踏着晨曦疾驰而去。江斯南与崔一渡则缓步启程,边走边谈,聊解心中烦忧。沿途山川秀丽,鸟语花香,江斯南心情大好,崔一渡虽然体力不支,却也谈笑风生。 两日后,他们来到了曲雅州。 曲雅风景如画,古桥流水,民居错落。江斯南与崔一渡漫步街头,品尝当地美食,感受淳朴民风。崔一渡经历长途跋涉,虽然身体疲惫,但神情愉悦,江斯南则是心旷神怡,仿佛一切烦恼皆抛脑后。 午后,他们用过膳食,在街道上慢悠悠地闲逛。 一声清脆的叫声传过来,把江斯南怔住了:“玉面郎君,站住!” 玉面郎君,萧林风! 崔一渡也惊了一跳,和江斯南不约而同朝声音传来处望去。 只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娃手上握着一把木剑,正气势汹汹朝崔一渡和江斯南冲过来。 什么情况? 崔一渡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这个男娃已经冲到他身后,和后面一个孩子打了起来。那个孩子脸上戴着一块西瓜皮,留下两个眼洞,模样滑稽。 江斯南乐得哈哈大笑。崔一渡忍俊不禁,问这两个孩子:“两位大侠,你们为何打架?” 男娃一边打一边解释:“这不是打架,是武林决斗!我要打败这个玉面郎君萧林风!” “休得猖狂!小爷我不把你打趴,就不是玉面郎君!”西瓜皮男孩气势不凡,手上的竹竿挥舞得更流畅。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虽然稚嫩却无比认真。围观百姓笑声连连,江斯南与崔一渡看得入神,拍手叫好,童心未泯。 “住手——”一声杀猪般的嚎叫从远处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中年妇女举着长笤帚追了过来,冲着两个孩子大喊:“你们两个小兔崽子,又在这儿胡闹!还不回去背文章,看夫子怎么罚你们!” 两个孩子见势不妙,立刻停手,拔腿就跑。 “今日有魔教妖妇挡道,你我改日再战!” “明日鼓楼不见不散!” “一言为定!” 孩子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妇女无奈摇头,骂骂咧咧转身离去。 崔一渡与江斯南哈哈大笑,感慨道:“童真可爱,真是难得的乐趣。” “奇怪了,这些孩子怎么会知道玉面郎君呢?”江斯南若有所思。 两人继续漫步,忽然看见前方人群聚集,传来喧闹声。江斯南好奇,挤进了人群。 只见一老者正绘声绘色说书,神色激昂,口水飞溅:“东煞西煞哪里是玉面郎君的对手!玉面郎君折影宝剑尚未出鞘,就聚起了月光的力量,他的长剑闪出耀眼的银光,把整个夜空照得如同白昼。剑光虚晃之间,这作恶天下的东煞西煞已身首异处!” “好!”“精彩!”“再来一段!” 围观群众纷纷拍手叫好,兴奋不已。 崔一渡吃惊地问:“小江,玉面郎君这么厉害吗?” 江斯南皱着眉头:“确实很夸张,这天下哪里有这样的神功,不过,这故事倒也引人入胜,玉面郎君被大家追捧了,真好,我喜欢。” “吹嘘得简直是神不是人,比我传记里写得还离谱!”崔一渡感叹道,“我要不要回客栈修改几个章节呢?” 江斯南点头笑道:“民间传说总是添油加醋,却也生动有趣。你在里面不也添加了什么考状元、赛花魁之类的,虽然有些离谱,但总有人喜欢这样的故事。” 两人立在人群中,继续聆听说书人绘声绘色的表演,心中对玉面郎君的传说更加好奇。 崔一渡河江斯南在这里连续听了三场,老者的声音愈发激昂,讲述玉面郎君如何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无辜百姓,剑尖所指之处,恶徒纷纷倒地,百姓欢呼雀跃,感激涕零。老者眉飞色舞,仿佛亲历其境,听众无不为之动容,纷纷议论起这位传说中的大英雄。 崔一渡低声对江斯南道:“这几个故事是我传记里面的内容!” 江斯南诧异地看着崔一渡:“你的意思是说,这些传说源自你的传记?看来玉面郎君的威名不仅限于江湖,连民间也传开了。” 崔一渡觉得江斯南跟自己不在一条思路上,索性挑明:“我觉得我的传记卖开了,他们读了我的书,才会对这些故事如数家珍。” 江斯南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老崔,恭喜你!” 崔一渡有些激动,拉着江斯南的手臂,两眼冒光:“走,咱们去找书店!” 第143章 故人来:大师成文豪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热闹的街市中穿梭,打听到一家生意火爆的书店——南麓书斋。二人还没走近书斋,就发现门口排起了长龙。 崔一渡问一个年轻人:“请问这位小哥,你们排队做什么?” 小哥回头看了看崔一渡:“买书。” “什么书这么畅销,众人要排长队购买?”崔一渡有点激动,期盼着这个惊喜是属于自己的。 小哥指了指书斋门口的招牌:“《玉面郎君传》,听说写得极好,大家都抢着买呢!” 崔一渡走上前一看,果然是自己所著的《玉面郎君传》,心中狂喜,转头对江斯南说道:“看来我的书真火了!” 江斯南笑着点头:“你这下成名人了!恭喜恭喜,请客啊!” 二人挤进队伍,心情激动地等待着购书的那一刻。书店内人头攒动,书架上《玉面郎君传》几乎被抢购一空。 崔一渡心中自豪,脸上的苍白渐渐泛起淡淡红晕,仿佛书中的英雄光环也映照在他身上。 江斯南则四处张望,发现不少读者边翻阅边热议,甚至有人当场模仿书中招式。 排队时,崔一渡听到身后有人议论:“这书里的故事比说书人讲的还精彩!” 终于轮到他们,崔一渡捧着新书,双手发颤。 我成功了! 笔墨不负韶华,文字铸造英雄! 崔一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感慨万千,又喜又悲。喜的是自己的心血之作终于得到认可,悲的是数月的艰苦创作和推销的辛酸。 他更感谢禹胜铭帮他打开了销售渠道,否则,靠着自己一张嘴,是断然不会出现今日的售书火爆场景。 书店老板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癯的人,问道:“先生,你运气真好,这是最后一本《玉面郎君传》,我给你打八折。” 崔一渡很高兴,问:“你的书店卖了多少《玉面郎君传》?” “这十日差不多五百册。” “五百?”崔一渡激动地嘀咕着,“十日五百,一个月就是一千五,半年就是一万多,全国有这么多书店,天哪……” 老板似乎听到了崔一渡在嘴里打算盘,摇摇头:“没这么多,现在是缺货,全国的书店都卖空了。曲雅的批发商卡着数量,囤积居奇,附近几个州郡的书商一样缺货,这么畅销的书没有供应上,价格翻倍了还拿不到,最终还是读者吃亏。哎,真是头痛。” 崔一渡一愣,没想到自己的传记已然风靡全国,更没想到卖书的市场竟如此复杂,只要有利可图,书籍就跟其他商品一样,被奸商任意操纵。 心血之作沦为商贾逐利的工具,崔一渡有些气闷:“那你就派人到舜西威来县万源书店去拿,那里是总批发商,绝对顾客至上。” 老板上下打量着崔一渡:“你怎么知道?” 崔一渡挺直身板,潇洒地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嘴角微扬:“实不相瞒,那书店的老板是我的合伙人,鄙人正是《玉面郎君传》的作者,老崔发糖!” “啊!”老板惊得蹦了起来,“您是作者?” “如假包换!” “天哪,真是撞了哪门子狗屎运,文坛大神居然来到了我的书店!”老板激动得满脸通红,连忙鞠躬:“失敬失敬!” 崔一渡微微蹙眉,书店老板好歹也是个文化人,什么狗屎运,文雅吗? 老板见状,忙改口:“崔先生,您真是文曲星下凡!今后若有新书,务必优先考虑小店。” 崔一渡微笑点头,“好说,好说。” 老板转身对外面高喊:“各位书友,《玉面郎君传》的作者,老崔发糖,崔先生亲临本店,快来一睹风采!” 一言出,激起千层浪。人群瞬间沸腾,纷纷涌向柜台,书店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 “老崔发糖!” “谁是老崔发糖?” “我是您的忠实读者,签个名好吗?” “救命啊,好俊的文豪!啊——” “老崔发糖,我思慕你!” “老崔发糖——” 老板把崔一渡拉在身旁,让人争相目睹这位传说中的大文豪。崔一渡被一声声惊呼包围,心中既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江斯南被人挤到了墙边,他索性抱臂而立,乐呵呵看着崔一渡受宠若惊的样子,心想,老崔终于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了! 老板高呼:“各位书友,崔先生莅临本店,为新书发售签名,签名售书仅限今日,机会难得,错过等三年!大家排好队,不要拥挤!” 人群立刻有序排成长龙,个个脸上洋溢着期待。崔一渡拿起笔,微笑着为每位读者签名,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书店内书香四溢,欢声笑语不断,仿佛这一刻,文字的力量穿越了时空,连接了每一个心灵。 崔一渡签名间隙,望向人群,心中感慨万千,差点流出激动的眼泪。 崔一渡出名了,走在路上都有人尾随求签名。他不得不准备一支炭笔以备不时之需。每当笔尖触及纸面,他都能感受到读者们的热情与期待,仿佛那些字句不仅仅是墨迹,而是心灵的共鸣。 江斯南则是很负责地组织众人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大街上时常见到玉面郎君装扮的人走过,只不过这些人脸上戴的面具却是五花八门,果皮、蔬菜、纸片、布条皆可见,有钱人还真的打造玉石面具戴,甚至有商家趁机推出各式面具,供人选购。 读《玉面郎君传》,戴遮眼面具,已成为一种潮流,街头巷尾皆是“玉面郎君”的身影,仿佛传记世界与现实交汇,武林风云、传奇故事弥漫了整个曲雅州。 看着这些人,崔一渡不禁哑然失笑,心中却涌起一股暖意,这些奇特的“玉面郎君”们,正是对他作品的最好致敬。 崔一渡在曲雅住了四天,每天都被热情的读者追随,他一开始很享受这份被认可的喜悦,后来渐渐感到疲惫,甚至迫不及待地想逃。 成名后的光环很耀眼,个人的空间却越来越狭小,连独自散步都成了奢望。 客栈房门从早到晚堵满了人,有催着他写续集的,有向他请教写作技巧的,还有和他洽谈出版业务、请他开讲座、出席饭店开张仪式的,诸如此类,应接不暇。 当然,更多的是来求亲、送花、围观和惊呼的仰慕者,还有前来挑衅骂架的别有用心之人。 崔一渡和他的传记被这类人骂得一无是处,被扣上“误人子弟”“矫情恶心”“文坛毒瘤”“诡计婊”的帽子,差一点被人挖出祖坟,咒骂三代。 饶是崔一渡平日里足智多谋,面对恶人恶语却不会吵架,实在忍不住了,就冒出“不可理喻”“无聊至极”“休得胡言”“你你你……”,最后只能捂着耳朵冒冷汗。 崔一渡被骂得有多狼狈,这类人就有多风光,很快就组团形成“反崔联盟”,骂完崔一渡就骂他的仰慕者,还在楼下打起了群架,直到捕快挥刀霍霍而来,才悻悻散开。 第144章 故人来:密林截杀 江斯南要疯了!他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因为他根本应付不了这纷繁复杂的局面。 有一次他在走廊维持秩序时,被几个发疯喊叫着“老崔发糖”的大婶扯掉了一把头发,他的袖子则是被一个老爷爷撕破,谁叫他碍事了! 江斯南狼狈不堪,心中暗自叫苦,这些人比三尸怪还难对付!他多次被逼得差点拔剑砍人,可面对这样的狂热分子,最终只能苦笑作罢。 崔一渡和江斯南整日被一群人围堵、尾随,忍受嘈杂尖叫和指指点点。没办法,人不出名很痛苦,出名了更痛苦! 这些人不能得罪,还得好好呵护着,都是祖宗! 崔一渡把桌子推到门边,把房门紧紧顶住。他留下足够的房钱,和江斯南跳窗而逃,他们悄悄溜出客栈后门,牵着马,头也不回跑远了。 啊,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这个世界,清静了! 两人策马扬鞭,逃离喧嚣,奔向远方。山川田野间,风声呼啸,两人心情无比舒畅。 崔一渡回首望去,曲雅州隐没在尘烟中,他心中感慨:名利如浮云,自由才是真,还是老老实实干老本行吧。 江斯南紧随其后,粲然一笑:“老崔,到了下一个州郡,你若再称自己是老崔发糖,我就不管了!” “不会,不会,我也不敢再招摇,要命得很!” “哈哈哈!” “哈哈哈!” …… 远郊,密林深处,江斯南和崔一渡放缓了马蹄,步入一片幽静之地。 林子里雾气缭绕,四处静得只听到乌鸦的啼叫,空气中弥漫着杀气。 “老崔,有埋伏。”江斯南低声提醒,拔出朔星剑,扫视四周。 崔一渡心领神会,开始摸他的匕首和胡椒粉。 一个个黑影从树上落下,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围成圈,把二人困在中央,铁钩闪烁寒光。 崔一渡强作镇定,轻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我们是过路的书生,我这里有几两私房钱,如果不嫌弃,就请各位收下。”说着就往衣服里摸银子。 黑衣人冷笑,为首者厉声道:“全部给我拿下,留活口!” 铁链从四周猛然飞来,上面的铁钩如同鹰爪般锐利,直扑二人。 江斯南绕着崔一渡疾速旋转,把铁钩逐一击退。咣咣当当,铁链被缠绕成团。 江斯南和众杀手展开激烈搏斗,剑影寒光闪烁,兵器碰撞声不绝于耳,黑衣人步步紧逼,瞬间成了生死对决。 江斯南要护着崔一渡,还要应对多个杀手的围攻,敌众我寡,形势愈发危急。 崔一渡明白自己现在就是个拖油瓶,他留在这里,小江根本施展不开手脚。他找了个空隙,拔腿就跑。江斯南趁机把杀手挡在身前,展开激烈搏杀。 三个杀手如猛虎般扑向崔一渡,江斯南一个飞跃,跳到了三人之间,剑招凌厉,瞬间将三人逼退。崔一渡趁机滚入树丛,然后爬起来继续跑。 旁边五个杀手迅速追向崔一渡,铁链如灵蛇般往前扑。崔一渡左闪右避,险象环生。江斯南怒吼一声,披云剑法使出,硬生生截住五人的攻势。 铁链被朔星剑挑起来,长剑如游龙般在空中翻飞。江斯南下盘稳健,手腕翻转,剑尖精准点在铁链关节处,只听咔嚓一声,铁链应声而断。 黑衣人攻势受阻,江斯南趁机反攻,剑光如匹练般划破阴暗的空间,逼得杀手节节败退。 崔一渡跑到远处,回头已经看不到杀手的影子。不多时,他听到后面传出一阵阵哀嚎,知道江斯南已经扭转局势,把杀手逼得不敢前进。 崔一渡气喘吁吁,两腿发软,在一棵大树下停了下来。他焦急地回头望去,只见江斯南正朝着他走过来,那姿态显然是受了伤。 “小江!”崔一渡心头一紧,快步朝江斯南迎过去。 这时,一个身影从树后突然闪出,一掌重重打在崔一渡后背。崔一渡嘴角流血,全身无力,倒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对方把自己拎着,像拎小鸡一样拖向密林深处。 江斯南察觉异样,飞跑追赶上来,剑尖指向黑影,怒喝道:“放开他!” 黑影冷哼一声,身形迅速消失在林中。 崔一渡被黑影拉着后背腰带,脸朝下在地上拖行,泥土粘在身上,他看不到黑影的样貌,只觉呼吸困难,数不清的树影从眼前掠过,枝叶划过身体,火辣辣地疼。 江斯南紧追不舍,剑光闪烁,怒意更盛。黑影速度极快,崔一渡被拖得几乎失去意识。 在一块开阔的地方,黑影停了下来,他把崔一渡扔到地上,崔一渡抬头看到黑影的面罩下露出一双冷冽的眼睛,黑影冷笑一声,拔出手中弯刀。 “山水有相逢,崔道长,咱们又见面了。”黑衣人褪下蒙面,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郑弼!”崔一渡认出对方,心中一惊,喉咙发紧,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我说过要杀你的,你想想是剥皮痛快,还是大卸八块来得更爽?”郑弼眼神阴鸷,弯刀逼近,崔一渡喉头滚动,冷汗直流。 不知什么时候,另一个身影悄然出现在郑弼身后,崔一渡定睛一看,是仇野! 崔一渡赶紧闭上眼睛,今日出门真没看黄历,遇到的不是恶魔就是阎王! “郑弼,老板说了留活口,你可不许报私仇。”仇野语气生硬,甩郑弼一副冷脸。 郑弼眉头一皱,弯刀微顿,眼神在崔一渡和仇野间游移,最终来了一声“哼”,收起弯刀,“你先带走吧,我来对付后面那个小的。” 崔一渡趁机重重喘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留活口就好,你可别后悔! 仇野上前一把拽起崔一渡,冷冷地扫了郑弼一眼,转身向远处走去。崔一渡被仇野拖拽着,步履踉跄,心中忐忑不安。 身后,江斯南和郑弼杀得难解难分,刀剑铿锵,火花四溅,地上落叶纷飞,尘土飞扬。 崔一渡边走边回头,心急如焚,仇野步伐沉稳,丝毫不理会他的挣扎。他暗暗祈祷,小江,你一定能打败赤日弯刀! 第145章 故人来:天降救星 仇野把崔一渡扔到马车上,一个杀手坐在车前,背影冷峻,手中拉着缰绳。 崔一渡蜷缩在车厢角落,颠簸中勉强稳住身形。马车疾驰向前,路上尘土飞扬,他透过缝隙望向远方,心中盘算着怎么逃出去。 “想逃?没门!你觉得那个臭小子是赤日弯刀的对手?哈哈哈!”仇野挑着眉,看着脸色惨白的崔一渡,笑声在车厢内回荡。 崔一渡咬紧牙关,不说一句话,心中默念:小江,你打败过三尸怪,一定可以打败赤日弯刀! 仇野见崔一渡沉默不语,愈发得意起来:“道长,你可真是活宝贝,全大舜到处跑,让我家老大一阵好找?” “你家老大?”崔一渡强忍着伤痛,小心翼翼试探。 仇野冷笑一声,眼中迸射出恶狼般的阴狠:“等你见了面,自然就知道了。” 马车颠簸前行,崔一渡心中愈发沉重,等待着他的命运如同这马车般摇摆不定,生死未卜。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之后伴随马匹长嘶,马车突然一顿,仇野和崔一渡同时向前倾倒。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放人!” 仇野提着长刀跳下了马车,他冷冷地盯着来人:“你是谁,活腻了,敢管我的事!” 崔一渡偷偷挑起车帘往外看。 只见来人一身白衣,脸上戴着遮眼白玉面具,半张脸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玉面郎君,萧林风!” 仇野诧异地打量着这个自称萧林风的人,然后笑得前仰后合:“玉面郎君萧林风?哈哈哈,你这种书迷我这几日见多了,怎么,吃了老崔发的糖,抽风了吧,哈哈哈……” 嗖—— 不等仇野笑完,一道寒光闪过,萧林风胳膊一挥,手中长剑还没有出鞘,凛冽的剑气已将仇野手中的长刀震飞数丈远。 仇野面色骤变,捂住剧痛的手腕,布满横肉的脸上全是惊恐。“你……到底是谁?” “滚!”萧林风冷喝一声,仇野踉跄后退,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轻举妄动。 萧林风朝着仇野缓缓逼近,伸出手准备拔剑。 “快跑!”仇野朝杀手低喝,二人迅速离开马车,钻进路边的林子,很快就不见人影。 萧林风转过身来,目光柔和地望向崔一渡:“先生别怕,我带你离开。” 崔一渡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险中,心跳尚未平复,他胆怯地问道:“你我素不相识,阁下为何相救?” 虽然崔一渡和自己传记里的萧林风早已心灵相通,可面对现实中这个自称萧林风的救命恩人,他还是感到陌生和不安。 萧林风微微一笑,却不再说话,驱赶马车向前方疾驰而去。 沿途风景如画,崔一渡心中却波澜起伏。萧林风的神情从容,专心驾车,仿佛一切尽在掌控。坑坑洼洼的泥路上,唯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回响。 崔一渡知道这个人应该不是敌人,绷紧的神经暂时松了下来,又开始暗自祈祷江斯南能平安无事。 崔一渡实在虚弱不堪,不多时就昏睡过去。 马车来到一处安静的小院子,萧林风把崔一渡轻轻唤醒,扶下马车,柔声说道:“先生,这里暂时会比较安全,先在此休息,我会保护你的。” “有劳萧大侠了。”崔一渡感激地点头,他心中虽然有疑虑,但此刻只能选择信任。 崔一渡走进小木屋,环顾四周,这里简朴却整洁,窗外的鸟鸣声让他稍感安心。 崔一渡正要对着萧林风说什么,萧林风却说道:“先生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做饭。”他一头钻进厨房,卷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不一会儿,厨房里飘出了饭菜的香气。 崔一渡在远处探头观望,看着萧林风有条不紊地忙碌,心中那份不安渐渐被暖意取代。此刻他没了睡意,便拿起一本书,坐在躺椅上静静地翻阅。 过了半个时辰,萧林风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到桌前,微笑道:“先生,先用膳吧。我只会做这些,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桌子上摆着青椒炒土豆,凉拌茄子,番茄炒鸡蛋,还有一碗清炖鸡汤,香气扑鼻。 崔一渡接过碗筷,心中感慨万千,他打量着萧林风,忽然觉得眼前的萧林风与书中形象重叠,却又多了几分真实与亲切。 萧林风反而觉得不自在,连忙低头盛饭,不再说话。 崔一渡尝了一口饭菜,这些饭菜虽然简单,却透着家的味道,让他一股暖意从舌尖蔓延至心间。 萧林风见崔一渡露出欣慰之色,很专心地吃饭,自然也很高兴,他端起碗也开始吃起来。两人相对无言,却在这静谧中感受到一种难得的默契。 饭后,崔一渡轻声问道:“萧大侠,不知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萧林风沉思片刻,缓缓开口:“先生要去哪里,我送你。” 崔一渡正要说江斯南的事情,却听到院外栅栏被推开的声音。萧林风警觉地起身,提起长剑走向门口。 萧林风迅速打开门,用剑鞘挡住来人。当他看清楚是江斯南时,剑鞘缓缓放下,眉头舒展,却没有说话。 江斯南一手握朔星剑,一手拎着赤日弯刀,无比诧异地看着眼前开门的萧林风:“玉面郎君,萧林风?” 萧林风不说话,只是静静站在那里,打量着这个全身是血迹的年轻人。 朔星剑和赤日弯刀掉落在地上,江斯南握着萧林风的手,无比激动,声音颤抖:“萧哥哥,萧哥哥……” “你?”萧林风眼中闪过复杂的情绪,缓缓甩开江斯南的手。 “萧哥哥,你不记得我了,我是阿南!”江斯南声音愈发急切。 “阿南?”萧林风眉头微皱,面对江斯南的激动,一时手足无措。 “我就是九年前被你从劫匪手中救起,护送到寰宇门的那个江斯南,萧哥哥,你看看我,我的模样是不是变了很多?”江斯南再次拉起萧林风的手,眼眶湿润。 “原来是你……几年不见,孩子果然长大了。”萧林风语气柔和了些许,上下打量着江斯南。 江斯南激动不已,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涩声说道:“你说过的,等我满了十六岁,就带我闯荡江湖,可是这些年我一直在盼你,找你,你到哪里去了?我还以为……” 江斯南恨不得把所有的思念都吐出来,此时在萧林风面前,却哽咽难言。 萧林风轻拍江斯南的肩膀,叹了一口气:“世事难料,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如今你已经长大,应该走自己的路。”他目光深邃,似有千言万语,却难再说出口。 江斯南紧握萧林风的胳膊,泪眼蒙眬中,感受到那份久违的温暖。 崔一渡在屋里默默观察外面二人,不时点头微笑。 第146章 故人来:粉堕香残 萧林风把江斯南领进屋,崔一渡赶忙迎上去,把江斯南前胸后背摸了一遍:“小江,可有受伤?” 江斯南摇头,泪光刚消,嘴角露出微笑:“我是什么人,我可是江大侠,区区赤日弯刀哪里是我的对手,哎哟——” 江斯南捂住腹部,皱着眉头吃痛:“肚皮被割了一道口子,还好,肠子没有出来,擦点药就好了。” 萧林风取来药箱,崔一渡细心地为江斯南处理伤口,药粉撒在伤口上,江斯南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萧林风站在一旁,洁白的面具下,一双眼睛愈发深沉。 江斯南忍痛笑道:“老崔,我终于找到萧哥哥了,他可是我心中永远的大英雄!” “恭喜你呀,我的小少爷,多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要说满大街的玉面郎君,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萧哥哥的风采,你看他的折影长剑,哪里是那些冒牌货能比的?” 崔一渡看了一眼萧林风放在桌子上的玄色长剑,剑鞘上雕刻着一枝傲然绽放的梅花,剑身隐透寒光,仿佛诉说着主人不凡的过往。 崔一渡轻抚剑鞘,闭上眼睛感受着剑身精湛的雕工,然后睁眼赞叹:“梅花雕琢得栩栩如生,此剑果然精美,难怪江湖传言,玉面郎君的剑法独步天下。” “老崔,剑法好不好,跟宝剑好不好看没有关系的。”江斯南给崔一渡普及剑道常识,他可不想自己的偶像被误认为花孔雀。 “哦,受教了,但这宝剑真的好看!”崔一渡连连点头,发自内心地认为此物就是漂亮。 “我觉得萧哥哥的剑法比你传记里写的更出神入化,是不是,萧哥哥?”江斯南一脸崇拜地看着萧林风。 萧林风轻抚剑身,淡然的声音里透露出伤感:“折影不出鞘,只等故人来。” 江斯南突然想起崔一渡传给他披云剑诀,激动地站起来:“萧哥哥,老崔已经把你的披云剑诀传给我了,我还打败了三尸怪,等我肚子上的伤好了,我就舞剑给你看,好不好?我还要正式拜你为师呢。” 萧林风拿起江斯南的手,给他把脉。 过了片刻,萧林风眉头微皱:“你强行提升了内力,导致体内真气驳杂,气血不足,需要静心调养,心脉才能恢复正常。披云剑法要靠深厚的内功修为来支撑,否则剑招再精妙也难以发挥威力,还容易被反噬。” 崔一渡赞许地点点头。那日大战三尸怪,迫于形势危急,他不得不强行打通江斯南的气门血海,虽暂时提升了内力,却也埋下了隐患。后来又和郑弼等人一番恶斗,江斯南体内真气更加紊乱。现在二人躲避到萧林风的隐蔽居所,正是调理身心的绝佳时机。 萧林风取出一瓶丹药,递给江斯南:“每日一粒,配合内功心法,半月后当能痊愈。” 江斯南接过丹药,激动不已:“萧哥哥,我一定听你的教诲,好好调养。等我养好了,就加强练功,我要练得跟你一样厉害!萧哥哥,我想追随你左右,我们行侠仗义,共闯江湖好不好?” 萧林风不说话,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崔一渡。 崔一渡点头赞许:“小江有志气,萧大侠有你相伴,定能再创辉煌,说不定过段时日,我的传记就有续集可写了,呵呵呵。” “那你岂不更发达了?” “那是最好不过了。欸,对了,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把那些杀手还有郑弼杀光以后,就骑马一路追过来,在三岔路口差点迷路,幸好看到你丢下的胡椒粉瓶子,才找到这里来。”江斯南把小瓶子高高举起,“这小玩意儿关键时刻可帮了大忙!” 崔一渡接过瓶子,脸上挂着微笑:“其实我挺担心你看不到这个记号,毕竟这荒郊野外,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但小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呵呵。” 江斯南挠头笑道:“真有你的,一瓶胡椒粉,可以防身,可以做路标,也只有你老崔才能做到。” “还可以炒菜用,是不是,萧大侠?”崔一渡轻笑一声看向萧林风。 萧林风没有说话,他见崔一渡和江斯南谈得欢,淡漠的眼眸开始露出柔和的光芒。 崔一渡让江斯南坐下来,给他盛了一碗米饭,“吃吧,一定饿坏了,这是萧大侠给你做的饭菜,好好吃。” 江斯南夹了一块炒鸡蛋送到嘴里,不禁皱眉,这鸡蛋怎么这么咸?他没有说出口,干脆大口送着米饭,一口吞了下去。毕竟这是萧哥哥的心意,再咸也要吃。想到这里,他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容。 …… 半夜里,崔一渡开始发热,全身滚烫如火球,整个人昏迷不醒。 江斯南知道,自从在彤云宫那场恶战后,崔一渡因为劳损过度,再加上长途奔波,身体一直未恢复。他在密林被杀手追捕,必定是受了内伤。 江斯南急得团团转,连忙翻看崔一渡的包袱,希望找到何神医留下的药丸。 可是,瓶子里空空如也,崔一渡把救命的固本丹全部给了谭小河! 江斯南胸口隐隐作痛,只好用冷水浸湿布巾敷在崔一渡额头上。萧林风在隔壁屋子闻声过来,给崔一渡喂了一颗药丸,然后和江斯南一起坐在床边守护着崔一渡,始终不肯离去。 半个时辰后,崔一渡开始冒汗,头发和衣衫尽湿,脸色却更加苍白。 萧林风轻叹一声,低语道:“阿南,你给先生换衣服吧。”他把一套干净的衣物递给江斯南,自己转身走出房门。 江斯南小心翼翼地为崔一渡解开中衣,突然,他的手颤抖不已,眼珠瞪得通红,就差没有滚出来。 “老崔……”江斯南声音嘶哑而颤抖。 在崔一渡中衣掩盖下的肚子上,一圈又一圈的黑色痕迹如毒蛇般蜿蜒,从肚脐朝四周蔓延,直奔胸膛,触目惊心。 江斯南心如刀绞,这分明是剧毒所致,远比内伤更致命。 “老崔你醒醒,你怎么啦……”江斯南哽咽着,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萧林风在门口听到江斯南的异样,推门进来。他走到床边,看到崔一渡身上的毒痕,面具下的脸庞瞬间变得惨白:“粉堕香残!” 江斯南转向萧林风:“粉堕香残?这是什么毒,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萧林风黯然垂下头:“这是天下奇毒,无药可解。先生中毒已久,恐怕……” “中毒已久?”江斯南猛然抬头,他想起崔一渡一直就是病恹恹的模样,原来是中了奇毒,还没有解药。 他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眼中泪光闪烁,心中怒火燃烧:“是谁下的毒?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萧林风闭上眼睛,呼吸声急促,低声说道:“此时追究无益,当务之急是设法延缓毒性。” 江斯南听萧林风所言,立刻想起自己的寒冰玉。他迅速把崔一渡的湿衣服更换,从怀中取出寒冰玉,轻轻放在崔一渡腹部。 寒冰玉散发出灼灼白光,寒气渐渐向皮肤上蔓延。江斯南无比焦急,给崔一渡盖好被子,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期盼奇迹出现。 第147章 故人来:童养媳 一个时辰后,寒冰玉的光芒渐渐暗淡,崔一渡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些。 江斯南紧盯着这张毫无血色的脸,心中默默祈祷:老崔,你一定要撑住! 萧林风给崔一渡把了脉,声音沉郁:“先生体内有一股逆行的真气,加速了毒性的扩散。寒冰玉只能暂缓毒性,不能解他的毒。阿南,你好生照顾先生,我回山一趟,问问我师父有没有其他法子救先生。厨房有足够的食物,你千万不要出门,保护好他,我两日内必定赶回来。” “萧哥哥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老崔。” 萧林风转身离去,步履匆匆,雪白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江斯南守在床边,一刻不敢合眼。夜深人静,只有崔一渡微弱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江斯南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崔一渡身上,这个谜一样的老崔,到底是什么人,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夜色浓重,窗外风声呜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凉。 江斯南心中泛起苦涩,思绪万千,回忆起与崔一渡相识的点点滴滴,种种谜团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握紧自己的拳头,暗自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找出解毒之法,救活崔一渡。 崔一渡这一昏睡,竟然睡到第三日中午。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屋内,江斯南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见崔一渡眼皮微动,激动不已,他的声音在颤抖:“老崔,你醒了?感觉如何?” 天知道江斯南这两日是怎么熬过来的,他每一刻都在受煎熬。 崔一渡缓缓睁开双眼,眼神略显迷茫,“小江,我睡了多久了?” 江斯南眼眶微湿,黑眼圈格外突出,“你睡了两日,我还以为……”他鼻子酸涩,不禁深吸起来。 崔一渡浑身无力,艰难地起身。江斯南赶紧把他扶起来坐着,用枕头垫在背后。 崔一渡从衣服里摸出寒冰玉,轻轻摩挲,低声感慨:“这宝贝果然神奇,给你。”他把寒冰玉递给江斯南。 江斯南接过寒冰玉,迅速地挂在崔一渡脖子上:“你身上的毒还没有解,戴着它,至少可以暂缓毒性蔓延。” 崔一渡微微点头,眼中透出复杂的神色。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很多话想跟江斯南讲,最终还是咽了回去,只轻声说了一句:“不用担心,我休息几日就没事了。” 江斯南眼眶湿润,他很想问崔一渡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陷入如此境地。但他又忍住了,生怕触碰到崔一渡的痛处。 他知道,能中天下奇毒“粉堕香残”的人,必定有不一般的过往。 一阵沉默过后,崔一渡突然开口:“小江,我饿了。” 江斯南回过神来,一下来了精神:“好,我这就去给你弄吃的,我这两日学会了煮面!” 厨房里,萧林风留下的食材充足,这个从未做过家务的阔少爷当起了小媳妇。 江斯南手忙脚乱地添柴生火,烧水煮面,水花四溅,锅盖乒乓作响。面条出锅,他小心翼翼地把碗端到崔一渡面前。 崔一渡发现江斯南已然成了大花脸,忍俊不禁,轻声笑道:“小江,你这模样倒像个童养媳。” “嘿嘿嘿。”江斯南用手抹脸,结果越擦越黑。 崔一渡掏出手帕给江斯南轻轻擦拭,动作温柔。擦着擦着,崔一渡忽然觉得自己和江斯南的角色发生了逆转,这个被自己照顾的孩子,如今却成了自己的依靠。 崔一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热,感慨万千,手不禁僵住了。 江斯南见状,忙转移话题:“快吃吧,面要凉了。” 崔一渡接过碗,轻吹热气,尝了一口汤,面汤虽然咸得发苦,却透着温情。 “如何?”江斯南紧张地看着崔一渡。 “味道正好!”崔一渡用筷子夹面条,面条全部粘在一起,然后从中间直接断掉。 面条煮过头了! 江斯南尴尬地挠头:“昨日我没煮熟,今日好像煮久了。” “没关系,煮烂了利于消食,正适合我这个病人。”崔一渡索性用筷子刨着面条往嘴里送,“嗯,入口即化,快吃吧。” 江斯南见崔一渡点头称赞,才松了口气。他刚把面条嗦了一口,连忙吐出:“这面怎么这么咸?” “有吗?我觉得正好。” 江斯南实在吃不下去,放下了筷子,“你多吃点,我不饿。” 崔一渡却大口吃着,眼中满是宠溺:“江少爷的厨艺跟萧林风有得比,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江斯南被逗得哭笑不得,心中却暖意融融,“晚上我煮米饭,炒几个小菜,不吃面了,如何?” “还是我来吧!”崔一渡不想吃夹生饭焦煳菜,更在乎江斯南的伤,“你这个样子一看就是没睡觉,伤口还要好生养着,去躺一躺,剩下的我来。”说着端起碗筷走向厨房。 江斯南还想争辩,却被崔一渡的眼神制止。他无奈笑了笑,转身走向卧室。 崔一渡洗碗回来,江斯南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呼吸均匀,脸上还带着疲惫的笑意。 崔一渡轻轻给江斯南盖上被子,心说:小江,谢谢你! …… 院子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崔一渡喃喃自语:“该来的,终究来了。”他关好房间门,缓缓向屋外走去。 崔一渡站在院子里,目光凝重地望向栅栏外围成一圈的杀手,个个蒙面,铠甲鲜明,手持兵器,眼神如狼似虎,杀气腾腾。 “崔道长,你让我好找?”黑衣人一脚踢开栅栏门,走到崔一渡面前,摘下面巾。 又是仇野! 仇野冷笑:“你以为躲在这里就能安然无恙?”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仇老板,我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吧,你为何一直苦苦紧逼?我是一个穷道士,唯一值钱的藏宝图都给你了,你还要怎样?” “住嘴!藏宝图?”仇野突然暴怒,一脸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传国宝藏、摩诃神剑、耀魂神殿、灭绝顶,天下哪有这样的地方!还他妈的用波斯文翻译得人模狗样,害得我和老大在深山老林找了一个月!好不容易找到几个山洞,里面不是蹲着熊,就是窝着蛇……” 仇野胸口急剧起伏,张开大嘴喘气,眼中怒得通红,脑子里回忆着他和自己上司在深山老林中受尽折磨的情景。他们找不到任何藏宝洞,迷路粮尽,只能摘野果填肚子,差点被巨蟒生吞。要不是遇到一个采药老人,他们恐怕就留在三国交界的千里群山中当野人了。 他的上司为此事大动肝火,几乎三天两头就给他一顿臭骂,有时候还动手,仇野只能忍受着一肚子委屈,发誓要找崔一渡报仇雪恨。 “臭道士,你用一张假地图把我骗得好惨,我老大今早又因此打我。今日不把你的皮剥下来,我就不姓仇!”仇野气得龇牙咧嘴,一张脸显得格外狰狞。 第148章 故人来:萧林风,受死吧 崔一渡想起仇野变成野人在山里摘果子的模样,捂着嘴偷笑。他咳嗽了一声,把笑意藏了起来,镇定自若,一脸无辜的样子:“仇老板,我真不知道那地图是真是假,就是监狱里那个怪人给我的,要问罪,你去找他,说不定他还在威来县的班房里躺着。” “闭嘴!”仇野怒不可遏,手握刀柄逼近崔一渡,“今日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要么你交出真正的藏宝图,要么就血溅当场!别不知好歹,惹你爷爷动粗!” “仇野!”一个声音低沉而冷冽,穿透了午后微热的空气。众杀手迅速后退,一个身着黑色披风,头戴斗笠的高大身影缓缓走来,气场强大,令人不寒而栗。 那身影冷哼一声,斗笠下鹰隼般的眼睛扫过众人:“仇野,退下。此人的身份哪里是你能触碰的!” “是!老大!”仇野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退到一旁,不甘心地瞪着崔一渡。 身影转向崔一渡,语气冰冷:“没想到把仇野玩得团团转的高人,竟然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真是让人意外。” 他缓缓摘下斗笠,露出一副冷峻又高傲的面容。 “薛从寒!”崔一渡波澜不惊,语气平缓,深邃的眸光似穿过千年的尘封,淡淡地看了过去。 薛从寒手捋胡须,咧开嘴轻轻一笑:“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了,没想到时隔这些年,你还记得老夫!” 这时候,江斯南已经悄悄走到崔一渡身旁,拔出宝剑,做好了防备。 崔一渡发现江斯南在一旁,脸色立刻暗沉下来,低声说道:“小江快走,你内伤外伤都没好,这些人我们打不过。” 江斯南摇摇头,丝毫不动摇,眼神凛冽无比。 “听话,快走!我有办法脱身,你在槐峪等我。” 江斯南把崔一渡的话当耳边风,剑尖闪耀银光,专注又严肃地盯着薛从寒等人。 “真拿你没办法!”崔一渡无奈叹了一口气。 薛从寒上前走了两步,把崔一渡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这些年,你隐藏得好深啊,我差点以为你死了。你总是让我刮目相看,从不赌博的你,竟然在赌王大赛上把三个高手玩弄于股掌之间,奈何我的手下实在太蠢,跟踪你却跟丢了,还得老夫亲自出马。你知道我是怎么找你的?” 崔一渡没有说话,淡淡地看着薛从寒。 薛从寒丝毫不在乎崔一渡的反应,继续说道:“碧宵宫被灭了之后,我开始做生意,我的赌庄遍布大舜国,日进斗金,我发现挣钱比当什么门派护法长老更有意思。我手上的房契、地契数不清。直到有一日,我发现了何佑清抵押的房契和地契。他一个名满天下的神医,不会缺银子,为何要抵押自己的资产,我实在想不明白。 “但我知道,何佑清是你父亲的至交,于是找人调查他。原来他的钱全部用来购买昂贵的解毒续命药材,他在救治你父亲!我想,应该是你父亲把你身上的‘粉堕香残’渡到了自己身上,让你活了下来。” 崔一渡把拳头捏得紧紧的,脸上全是愤怒与哀伤。 “你也不用这么看着我,我会怕的。”薛从寒轻蔑一笑,“何佑清恐怕是随着你父亲隐居了,我的人最后一次发现他的踪迹,是在舜西。为了把你们父子引出来,我让海天镖局的明岳在押镖经过舜西之地时,向他几个师弟投了‘粉堕香残’,那个胆小鬼,居然不敢抛尸,而是把死人埋了起来,白白耽误我三个月的时间,我把明岳这个废物杀了,也算是还了海天镖局的人情。 “后来,我让郑弼向他兄长投了‘粉堕香残’,清渠帮不听我的话,也同样享受这样的待遇。我的人四处投毒,你得知‘粉堕香残’的消息,必定会来找我。你东奔西走,无非就是寻找‘粉堕香残’的解药,所到之处真是好戏连连。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把你等到了。” 江斯南听明白了,这一系列的投毒杀人,竟然是为了引崔一渡现身。他紧握剑柄,胳膊发颤,知道对这样的恶人说什么都是徒劳,便暗自运气,准备时刻出击。 崔一渡嘴唇颤抖,眼眶泛红,声音低沉:“你如此丧心病狂,就不怕报应吗?” 薛从寒哈哈大笑:“报应?我薛从寒从不信这些,你自己都在写传记,还不明白里面的套路,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哈哈哈!” 薛从寒笑得抹眼泪,他把鼻子抽了抽,继续说道:“你中的毒无药可救,要感谢老天爷让你多活了九年。你像以前那样,老老实实当个江湖术士,骗点钱财苟活下去不好吗,偏要写什么传记。” 薛从寒又是一阵狂笑,眼中闪过狡黠:“传记源于生活,还要高于生活才行,你瞎编乱造不会吗,非要写这么多真实素材,烤山鸡、放烟花、翻皮绳,这些芝麻绿豆也能入书?想钱想疯了吧!你写的那些东西无聊至极,居然这么多人像疯子一样追捧你,笑话!真正的江湖,是我这样的手段和智慧!” 薛从寒眼神愈发阴鸷:“也对,如果不是这些无聊情节,我怎么能在茫茫人海里找到游踪不定的崔道长,老崔发糖?哈哈哈!” 江斯南忍无可忍,上前正要开战。崔一渡立刻拦住,用眼神制止江斯南。 崔一渡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怒火,沉声道:“这位老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江湖术士,刚刚有点名气,正打算在文坛混口饭吃,你看看,这么大的阵仗,我真的好怕,你让我们走吧,我还有几场讲座要举办呢!” 薛从寒一怔,随即冷笑:“没想到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昔日闻名天下的玉面郎君,竟然变成了如此卑微的小人物。你虽然摘下了玉面,但是不可能逃过我的眼睛。试问一下,真正的崔道长,怎么会叫出我薛从寒的名字呢?” 崔一渡顿时无语,旁边的江斯南更是诧异。 老崔是玉面郎君萧林风?之前的萧哥哥呢,他不才是玉面郎君吗? 江斯南惊愕地看着崔一渡,嘴巴大张,心跳加速,全身血液仿佛要从体内喷涌而出。 听了薛从寒所言,崔一渡重重叹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笑,然后昂首挺胸,铿锵的声音响彻四野,直冲云霄:“碧霄宫少宫主萧林风在此,叛徒薛从寒,还不下跪认罪!” 薛从寒拔出长剑,剑尖直指崔一渡,眼中杀意毕露:“萧林风,受死吧!” (第一卷《坤卦篇:烟深雾重》结束,崔一渡身份暴露,他就是十六岁出道,十八岁凭着披云剑法闻名江湖,凌云榜排列第二的玉面郎君萧林风。 第二卷《剥卦篇:云泥江湖》开启。崔一渡换马甲,时间轴转到属于玉面郎君萧林风的时代,我们向往的刀光剑影的江湖来了。) 第149章 碧霄宫:仙人剑舞 第二卷剥卦篇:云泥江湖 第149章碧霄宫:仙人舞剑 初冬。 古木苍劲,溪流轻吟,青石板路蜿蜒至云雾深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碧霄宫在沉睡中苏醒,寒风拂过宫檐,铜铃轻响。露珠无声滑落,凝聚在地面。晨光透过薄雾照在灰白的宫墙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宫中弟子们身着素衣,正专心致志地练习剑法。剑气破空,声声入耳,汗水顺着额头滑落,却无一人懈怠。剑光闪烁间,人与剑,仿佛和天地融为一体。 封如蔺长老立于高台,严肃地审视着弟子们每一个细节,不时点头赞许。 “列阵!”封如蔺手中长剑一挥,直指人群。 四十八名弟子飞身跃起,如同一只只飞燕,轻盈而有序在空中穿梭。 剑阵成型,队分八组围成一圈。每组二人并肩,上下立为三层,上面的弟子脚尖踏着下面弟子的肩膀,稳如磐石。剑尖直指圆心,气凝如虹,层层叠叠,形成一道无坚不摧的剑网。 “破阵!”封如蔺一声令下,长剑横斩,剑影划破长空。 嗖—— 一道青光射出,瞬间穿透剑网中心,犹如流星划过天际,精准无误朝着最上层的剑阵袭来。 位于顶端的弟子凌空翻转,巧妙化解青光攻势。弟子离开之前的站位,各自向对方挪移,下方的弟子加紧运气,稳稳接住上方同伴,剑阵瞬间重组,剑气更盛。 青光很快消失。紧接着,又一道青光闪电袭来,如螺旋桨盘旋着,以横扫千军之势,直逼中层剑阵。 中层的弟子来不及起跳,剑尖和青光相抵,强大的冲击力令他们身形晃动,人墙瞬间倾斜。 中间和上层的弟子迅速调整身姿,稳稳落在地面。三层高的剑阵变为一层,剑尖齐地,气韵相连。 剑阵虽然没有了空间的优势,地面的力量却更加凝聚。 青光旋转速度减缓,最终消散在空气中。一把玄色长剑落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中,翻出一个个绝美的剑花,伴随着一道轻盈如羽的雪白身影,瞬间融入剑阵之中。 剑阵气势更甚!十六把长剑齐挥,朝中心的白影刺来。 白影轻舞,剑尖点在每一柄长剑之上,发出清脆的交鸣声。身影如游龙般穿梭,剑尖所指,剑气纵横,把袭来的剑一一击退。 与此同时,另外十六把长剑从四面八方汇聚,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剑墙。剑墙腾空而起,扑向中心。 白影身形一跃,脚尖轻点交织一团的剑尖,借力腾空,如白鹤展翅,翩然飞至剑阵上方。 一个神龙摆尾,雪白的身影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把来袭的剑墙踢翻。剑墙瞬间崩散,化作无数剑光四散飞溅。 弟子们踉跄后退,赶紧稳住身形,迅速重组剑阵,气势更胜。 “再攻!”封如蔺点头赞许,手中长剑再次挥动。 剑阵围成了三圈,分别朝着正反方向旋转。剑圈越缩越小,剑气愈发凌厉,犹如风暴中心。 剑圈旋转至极限,瞬间合拢,剑气汇聚成一道璀璨光束,朝中心射去。 白影身处风暴核心,身形灵动如风。他见此汇聚而来的剑气,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虚影,剑尖一点地,身子腾空,迅速翻腾,全身力气化作一道凌厉剑气,把合围的剑气瞬间击散。 紧接着,一圈圈的剑招扑面而来。 白影从容应对,身形如闪电般穿梭在剑影之中,人剑合一。每一次挥剑都精准无误,每一次反击都恰到好处,将袭来的剑势化解于无形。 众弟子们不甘示弱,剑势再起,剑阵如潮水般涌动。剑势愈发迅猛,仿佛要将天地一分为二。 白影身形如游丝,轻盈穿梭,剑气四溢,剑光如织,织就一幅惊心动魄的仙人剑舞图。 众弟子的手开始颤抖,剑势渐弱,汗水顺着额头滑落。 白影依旧从容。他腾空而起,剑尖直指苍穹,全身剑气如虹,瞬间化作一道惊天剑芒,带着破空之声,直劈而下。 轰—— 地板瞬间裂开,尘土飞扬。众弟子应声倒地,长剑掉在地上,各自呻吟着,脸上却是敬畏与钦佩。 剑芒消散,那白影堪堪落地,长剑归鞘,一切尘埃落定。 封如蔺点头赞叹:“少宫主剑道天赋,实乃百年难遇。剑意如流水,刚柔并济,攻守兼备,已达化境。” 这位手持玄色长剑的白衣少年,正是碧霄宫少宫主萧林风,年仅十六,却已在剑道上崭露头角。今日他和同门一战,正是为了检测自己的剑法修为。 因为他前不久刚刚自创了一套新的剑法——披云剑。 萧林风收剑而立,朝着封如蔺行了一个礼:“多谢师父指点,弟子觉得‘披云剑’尚有不足,还需要继续磨炼,才能提高威力。” 封如蔺沉吟片刻,说道:“你的内功根基还要再加强,剑法虽然灵动,但剑意还需更深层次的内化。你今后多修炼本门内功心法,待内力充沛,剑意自会更上一层楼。剑道无涯,要持之以恒。” 封如蔺语重心长,看着这个爱徒,脸上全是骄傲和期许。 萧林风遮眼的白玉面具下,一双黑眸闪烁如星,他再次行礼:“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众门人纷纷围了过来,朝封如蔺和萧林风行礼致意:“多谢封长老赐教,多谢少宫主手下留情!” 萧林风语气温和:“同门切磋,点到为止。今后我们共同努力,提升剑术,让碧霄宫成为武林之巅。” “是!”众人齐声应是,斗志昂扬。 萧林风转身走向松云阁,背影挺拔,剑意未歇。 青石板的小径上留下清晰的脚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一个人的心间。沿途的梅树虬枝随风轻摆,一朵朵红色的梅花,伴随着萧林风轻盈的步伐悄然绽放,沁人心脾的幽香随风飘散。 如水的眸子静静注视着这一切,眸光里映出白衣少年挺拔的身影。 “林风哥哥!”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萧林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见一位身着玉色长裙的少女款款而来,眉目如画,笑靥如花。 “楚嫣!”萧林风微微一笑,刀削斧劈般的侧面轮廓在阳光下更显分明。 他快步迎上前去,朝着这个笑盈盈的姑娘伸出了手。 第150章 碧霄宫:徒弟与吃货 薛楚嫣提着一个竹篮,里面装着新鲜采摘的红梅,香气扑鼻。“林风哥哥,这红梅好漂亮,我要给宫主夫人插一束花。” 萧林风接过竹篮,轻嗅红梅,“楚嫣心灵手巧,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做的插花。前阵子你不是去了灵溪谷,何时回来的?” 薛楚嫣脸上泛起一抹红晕,轻声说道:“明日不是你十六岁生辰吗?” 萧林风温柔一笑:“原来如此,我差点忘了这件事情。” “林风哥哥,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生辰礼物。”薛楚嫣递出一个精致的荷包,上面绣着两朵梅花,针脚细腻,灵动生姿,荷包轻摇,香气袭人。 萧林风把荷包凑到鼻尖轻嗅,“好香,是干梅花吧?” “嗯。” “谢谢楚嫣!”萧林风把荷包收入怀中,“我今日和门人试练了一套剑法。” “我看到了,剑意深厚,威力无比,令人折服。”薛楚嫣眼波流转,满是钦佩,“林风哥哥,你总是那么出色,我相信你一定能实现梦想,成为武林传奇。” “明日我教你练习一招‘披云剑’。” “真的?”薛楚嫣俏脸微红:“那我一定好好学,这个徒弟争取超过师父!” 萧林风一脸宠溺:“那我可要好好教,不能让你轻易超过。” 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说着话。阳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彼此交织,阳光透过梅枝洒在他们身上,斑驳的光影悄悄闪烁,不忍惊扰。 薛楚嫣眼中满是柔情,萧林风则神情专注,不时点头回应。微风拂过,梅香四溢,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淡淡的甜蜜。 忽然,一阵肉香穿过梅林,直勾勾奔向萧林风和薛楚嫣。 “哪里来的肉,好香!”萧林风鼻翼微动,循香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小溪边,一个红衣小姑娘正蹲在火堆边,烤着一只金黄油亮的山鸡,香气四溢,嘴角还挂着调皮的笑意。 小姑娘见两人望来,挥了挥手中的木棍,脆生生喊道:“哥哥,嫣姐姐,来尝尝我的手艺!” “萧潇!”薛楚嫣快步走过去,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禁笑道:“萧潇,你怎么在这弄吃的?你看看,脸都弄成花猫了。” 薛楚嫣掏出手帕,轻柔地给萧潇轻轻擦拭脸上的炭黑:“小吃货今日偷懒不练功了,被我发现了吧?” “李长老说今日放我半日假,我就想着烤只鸡给你们一个惊喜。”萧潇眨了眨眼睛,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贫嘴,你哪里是想着给我们惊喜,是自己嘴馋了吧?”薛楚嫣笑道。 萧潇挠挠头,嘿嘿一笑:“嫣姐姐最懂我了。膳堂的饭菜吃腻了,换换口味嘛!这山鸡可是我一大早去后山抓的,新鲜着呢。” 萧林风也忍不住笑:“看来我们今日有口福了。” 三人围坐在火堆旁,烤鸡的香气弥漫。萧潇趴在地上吹火,萧林风翻动着烤鸡,薛楚嫣拿起地上盛着盐的小瓶子,小心翼翼往烤鸡上撒盐,动作轻柔而细致。 火光映照在薛楚嫣的脸上,显得格外温暖。萧林风看着她,一脸沉醉。薛楚嫣感受到他的目光,回眸一笑,继续专注地撒盐。 萧潇在一旁兴奋地讲述着抓鸡的趣事:“那山鸡可难抓了,东窜西窜,还会飞,我追了好久就没抓着。” “后来你是怎么抓到的?” “我用石子打的!我抓了一把小石头,一颗一颗投过去,十有八中。” “潇儿这么了得!” “后来山鸡怕我了,一头扎进土坑里,我就跟拔萝卜一样,把它从地里拉了出来。” “林风哥哥教你的点穴方法,你就用来打山鸡?” “那是当然。” “哈哈哈!” 火堆哔剥作响,烤鸡金黄酥脆,三人笑声朗朗,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萧潇直勾勾盯着烤鸡,不时咽着口水:“哥哥,嫣姐姐,快好了吗?” 薛楚嫣撕下一个鸡腿,轻轻拍掉烤鸡表面的炭灰,递给萧潇,柔声道:“小心烫,慢慢吃。” 萧林风撕下一个鸡翅,用丝绢擦了擦,递给薛楚嫣:“你也吃。” 薛楚嫣接过鸡翅,轻笑道:“好。” “啊,呸,好咸!”萧潇把鸡肉吐出,眉头紧皱,“嫣姐姐,你又把盐放多了!” 薛楚嫣愣了一下,脸颊微红,忙不迭道歉:“哎呀,真是抱歉,我手重了一点。” 萧林风笑着拍拍萧潇的肩膀:“没事,多喝水就好。” 萧潇调皮地做个鬼脸,拿起水囊,咕咚咕咚灌下一大口清水,嘴角又扬起笑意:“还是哥哥最好!嫣姐姐,你别整日想着练剑,把厨艺提高才是正道,要不然怎么当我嫂嫂?” 薛楚嫣看了萧林风一眼,脸颊泛起红晕,瞪了瞪萧潇:“你这小鬼,谁要当你嫂嫂了?” 在一旁的萧林风也红了脸,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掩饰笑意,轻声说道:“潇潇,鸡胸肉不咸,来一块。” 萧潇一边啃鸡胸肉,一边偷瞄薛楚嫣和萧林风的表情:“整个碧霄宫里武功最好,长得最美的姐姐,就是嫣姐姐了,你不嫁给我哥哥,还能嫁给谁?当尼姑吗,那可不许吃烤鸡,阿弥陀佛!” 薛楚嫣被逗得哭笑不得,轻轻敲了敲萧潇的额头:“你这小丫头,才十三岁,懂什么呀?再这么顽皮,我请夫人今后给你许配一个只会练剑不会做饭的夫君,看你怎么办!” 萧潇着急了,大声嚷道:“不行,我今后要嫁厨子,不嫁剑客!” “哈哈哈!” “哈哈哈!” …… 萧林风一觉醒来,两位侍者正站在床边。顾皓捧着雪白的衣物轻声说道:“少主,这是夫人送来的新衣,昨日您的衣袍在比剑中被划破了。今日是您的生辰,夫人特意叮嘱您换上这身。” 萧林风下床,接过衣物,心中涌起一股暖意。他轻轻抚摸着衣料的细腻纹理和柔软质感,说道:“这衣裳好丝滑。” “此衣物面料叫‘玉华’,是市面上极为罕见的珍品,专为少主定制。夫人特意命人从狼州购得,寓意您前程似锦,如玉般温润华贵。今日生辰,愿您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母亲……”萧林风微笑着点头,心中感激不尽。顾皓帮他迅速换上新衣,铜镜前映出挺拔身姿,果然温润华贵,气度不凡。 萧林风走出房间,阳光洒在身上,暖意融融。 第151章 碧霄宫:最亮的烟火 远处梅林中,薛楚嫣正在练剑,剑光如水,剑舞翩跹。萧林风静静观赏,心中暗自赞叹。 薛楚嫣收剑回鞘,额间微汗,目光与悄悄走近的萧林风相遇,嘴角轻扬:“生辰快乐,林风哥哥。” 萧林风微笑回应:“楚嫣,你的剑法愈发精妙了。你看好,‘松寂欲阑’出剑不能急,角度应该这样。” 萧林风示范他的披云剑招式,剑势如云卷云舒,薛楚嫣凝神注视,仿若置身云海。 他细心讲解剑招要领,薛楚嫣领悟极快,剑尖轻点目标,剑招流畅如水。二人横飞纵跃,剑意相通,剑鸣悠扬。 过了一会儿,二人剑势渐收,薛楚嫣惊喜不已:“林风哥哥,这一招真是妙不可言!” 萧林风轻拭剑身,微笑道:“楚嫣,你天资聪颖,定能青出于蓝。” 二人相视而笑,梅林里剑意刚歇,情意渐浓。 寿辰晚宴上,灯火辉煌,众人举杯祝贺。萧林风端起酒杯,望着每一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涌起阵阵感动。他轻声说道:“多谢父亲母亲,多谢各位长老,你们的养育和栽培,我永远铭记在心。” 萧关山看着自己儿子,脸上全是笑意:“风儿,听说你的披云剑法威力无穷,没有费多大劲,就破了周天莲花剑阵,呵呵。” “回父亲,是众师兄弟手下留情,才让我侥幸获胜。”萧林风耳根微微泛红,“孩儿今后定会更加勤勉,不负众望。” “呵呵,听到没有,少宫主不仅剑术无双,人也愈发谦逊了,真是碧霄宫之福!”大护法薛从寒在旁边赞许,“少宫主,你的剑法与心性皆是我宫中翘楚,未来定能领袖群伦。” “我们几个老家伙恐怕都教不动少宫主了,少宫主的剑法早已独辟蹊径,直上九天,今后碧霄宫必定再创辉煌!”封如蔺和身旁几个授业长老相视而笑,欣慰与期待挂满眉梢。 萧关山微笑着点头,“我碧霄宫建宫百年,一直以剑道为尊,风儿小有成就,正是我宫传承不息的见证。不过,碧霄宫一直逍遥于江湖之外,我不希望咱们的门人卷入任何江湖纷争。” “宫主所言甚是!我等定当谨记教诲,守护碧霄宫百年基业!”众人齐声应诺。 萧林风没有说话,他知道身上的担子,将碧霄宫发扬光大,不负众人期望。 这个寿宴实则是家宴,除了萧林风一家四口,就是几个长老和薛楚嫣父女。晚宴其乐融融,萧潇一边啃鸡腿,一边向众人介绍昨日的烤山鸡如何如何美味,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寿宴结束,众人在庭院放烟花,欢声笑语回荡在碧霄宫上空。烟花绚烂,四下绽放,在漆黑的夜空拉出一道道五光十色的轨迹,映照出每个人脸上的喜悦与期盼。 薛楚嫣紧紧挨着萧林风,眼中映着烟花的斑斓。她轻声说道:“林风哥哥,你看这烟花,多像你披云剑法的剑气,凌厉而绚烂。” 萧林风微笑着凝望薛楚嫣。楚嫣,你的笑容才是这夜空中最亮的烟火。 一个戴着青玉遮眼面具的中年妇女望着前面一对璧人,把耳朵凑到萧关山旁边:“关山,要不给他俩定亲吧。” 萧关山沉思片刻,说道:“阿淼,两个孩子都才十五六岁,后面的日子还长着,过两年吧,咱们儿子的志向你还不明白?” 青淼轻声应道:“好,你这个当爹爹的考虑得周全,咱们再等等。” 青淼是南疆赤翼族圣女,她和萧关山在南疆生活了四年,把家族权柄交给了弟弟,自己跟随萧关山回到了碧霄宫。萧林风是圣子,未来的领袖,背负着赤翼族和碧霄宫两族的期望,责任重大。 根据赤翼族传统,圣女和圣子在人前要一直戴面具,以汲取天地灵气,接受神灵庇护,直到继承族长之位后才能随意摘下面具。 萧林风的真容,除了家人至亲和照顾孩子生活起居的家仆顾少胜,没有外人知道。但萧林风却偷偷在薛楚嫣面前摘下过面具,因为他早已认定薛楚嫣是自己要相伴一生的人。 烟花渐息,夜空恢复宁静,众人沉浸在欢乐中,未觉夜色渐深,星辰愈发璀璨。 萧林风仰望星空,心中暗下决心:待我剑道大成,一定不负楚嫣深情。 第二天,萧关山夫妇,萧潇还有薛楚嫣在山门口给萧林风送行。 纵横江湖,证道武林,是萧林风从小立下的志向。萧关山虽然不愿意儿子在外面闯荡,但他知道儿子心志锐不可当。 水潭终究困不住蛟龙,萧林风属于更加广阔的天空。 夫妻俩千叮咛万嘱咐,萧林风一一谨记在心。萧潇则是大声喊着哥哥,让他回来的时候带京城的糖葫芦,济州的龙须酥,还有秦江的桂花糕。 薛楚嫣勉强微笑着,含着眼泪,目送一袭白影渐行渐远。 萧林风依依不舍回望众人,挥手再次道别,然后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上剑道征途,背影在晨曦中渐行渐远。 萧林风自小很少外出,他对外面世界无比渴望。从他记事起,每年腊月初,父亲就会带他出一趟远门,在一个名叫“梅苑”的古老庭院中住两日。 他记得那梅苑,古梅盛开,暗香浮动。萧关山会让他给梅苑密室里的一幅女子画像上香。父亲说这个已经过世的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自然也是萧家的大恩人。 萧林风懂事,自然按照父亲的要求,恭恭敬敬给画像上香。 在返回碧霄宫的路上,萧关山会带着萧林风一路游玩,饱览名山大川,领略各地风土人情。这些经历如同一颗颗种子,在他心中悄然生根发芽,滋养着他对外界的好奇与向往。 每次回宫,他都会在心中默默勾勒未来的蓝图,期待有朝一日能翱翔于江湖之上,书写属于自己的传奇。 碧霄宫在江湖上是一个隐匿的门派,门中弟子鲜少涉足外界,但萧林风的心早已飞向那广阔天地。所以,他刚过完十六岁生辰,就向父母提出远游的请求。萧关山沉默良久,终是点头应允。 第152章 真假画师:豪情壮语 洗砚县。 萧林风在一家小餐馆要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面,边吃边听邻桌江湖人士谈论奇闻逸事,什么“愚钝和尚坠崖得到失传神功秘籍名震天下”“红须剑圣巧用藏宝洞活埋四十大盗”“武林高人隐遁市井当收租房东惩治流氓”“阴阳双煞放下屠刀救济落魄歌妓”,这些传闻让他心潮澎湃。 加上那碗羊肉面,青菜翠绿,宽面润滑,羊肉鲜嫩,红油高汤香气扑鼻,令他暂时忘却离愁,心中对江湖的向往愈发强烈。 “小二,结账!”萧林风喊着。 “来咯,客官,肉面加茶水,一共十文。” 萧林风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取出一锭银子,“我没有零钱。” 店小二看着银子,为难地笑了笑:“客官,小店找不开这大银子,您看能否到对面钱庄换些小额铜钱?” 萧林风想了想,说道:“不用找了。”他拿起折影剑翩然离开,身后是店小二不住地鞠躬道谢。 萧林风是武学奇才,又热爱读书和作画,绝对是文武双全的好少年,但他在生活自理上却十分蹩脚。 他不会洗衣服,衣袍脏了,扔掉再买新的。他嫌弃普通客栈吵闹,专挑最好的客栈住,小费打赏从不吝啬。他买点什么东西,遇到贪图便宜的人趁机抬高价格,也从不计较。 他所带的零钱花光了,又厌烦钱庄老板在兑换银子时的啰嗦计较,干脆将大锭银子随手赠人。 今日他把最后一锭银子花完了,身上只剩下厚厚一沓银票,这些银票对他而言如同废纸,因为他从未学过如何合理使用。 从小到大,萧林风被几个侍从照顾得无微不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未独自面对生活琐事,如今骤然置身江湖,才觉得生活不易,连最基本的花钱消费都嫌麻烦。 原来快意江湖,先要应对生活的琐碎。 萧林风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殊不知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悄悄尾随其后。他五识过人,耳廓动了动,就知道自己被人跟踪,索性往人烟稀少的偏僻小巷走去。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这是父亲在他耳边说得最多的话语。今日终于有机会体验一把,想到这里,他心里一阵激动。 小巷深处,萧林风故意放慢脚步,暗中留意那黑影。在拐弯处,他如同飞燕,轻巧地跃到墙头,俯瞰跟踪者。来人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看年龄应该在十七八岁。 青年显然没料到这招,愣在原地,人呢,怎么不见了? 萧林风轻笑一声,从墙头飘然落下,站在青年身后:“阁下跟踪我,有何贵干?” 青年登时一愣,跟见了鬼一样转身欲逃,却被萧林风一把抓住左胳膊。 青年用力挣扎,伸出右手出击,萧林风迅速化解攻势,几招下来,用右手把青年两只手给擒拿,抵在后背上。 青年扭动身子,丝毫不能挣脱萧林风有力的手掌,颤声说道:“少侠误会,我只是好奇,想知道一个翩翩公子为何戴着面具。” 萧林风淡淡地说道:“好奇?怕是别有用心吧。” 青年脸色苍白,结结巴巴解释着:“我……我只是想请教武功。” 萧林风松开手,上下打量着青年:“想和我比武?鬼鬼祟祟的,你不是我的对手,走吧!” “大侠说得是,我确实没这个能力和你比武,我这就回去苦练十年八年,然后再来一决高下。”青年点头如捣蒜,匆匆离去。 青年刚走到巷口,三个凶神恶煞的大汉突然出现,拦住去路:“好你个畜生,大爷我好不容易拐了一个小姑娘,正要卖到春雅楼,你却偷偷把人给我放走了,给我打,往死里打!”说着众人朝青年挥拳头奔来。 “哎呀,救命!”青年大喊不妙,往萧林风这边跑过来。 这是死胡同,大汉追上来,当着萧林风的面,将青年围住一阵乱打。青年不敢反抗,抱头承受着众人的拳打脚踢。 萧林风心中感叹,原来这个青年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差点误认为是坏人。他眼神一凛,身形如风般闪至众人中间,把青年挡在身后,冷声道:“住手,不许行凶!” 大汉们一愣,领头者狞笑:“小子,少管闲事!” 青年赶紧缩在萧林风身后,双手颤抖着,拉住萧林风的腰带,声音微弱:“少侠,求你救救我。” “别怕,有我在!”萧林风伸出手臂,把青年护在身后。 扶危济困,侠义之道!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萧林风想起这两句豪情壮语,愈发激动。他掌风骤起,领头大汉被震得连连后退,其余两人见状,围上来拳脚相加一番乱打。 萧林风身形如风,左手握剑,右手挥掌,仅仅用一只手,连环掌影如飓风般袭过去,将三个大汉打得东倒西歪,狼狈不堪。 领头者见势不妙,大喊:“撤!”几个恶人连滚带爬逃窜而去。 青年从萧林风身后探出头望了望,抹了抹汗:“恶人终于跑了!” 萧林风收掌而立,转身对青年说道:“兄台,江湖险恶,帮助他人的时候要注意保护好自己,否则自己吃亏,家人伤心。” 萧林风颇为自己的义举和警世通言感到自豪。 青年感激得泪珠滚滚,深深弯腰作揖:“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我叫谷枫,日后若有差遣,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林风拍拍手,还沉浸在刚才的豪情中,他觉得闯荡江湖应该多结交仁人义士,于是望向谷枫:“在下萧林风,不知谷兄可否赏脸,咱们找个地方痛饮几杯?” 谷枫面露难色:“这……多谢萧兄弟盛情,只不过我母亲做好饭等我回去,倘若我在外面待太久,她老人家见不到我,就会担心,而且她眼睛不大好……” “这样啊?”萧林风有些失望,随即笑道:“谷兄孝心可嘉,那便改日再聚。我这两日暂住在城西的如意客栈,你若有难处,可随时来找我。” “好,告辞!” “后会有期!”萧林风抱拳行礼,意气风发离开,高耸的马尾长发荡来荡去,谷枫看着他潇洒的背影,在原处发愣。 萧林风回到如意客栈,掌柜的笑脸相迎:“萧公子回来了,今日给您来两个新菜品?” “来四个好菜,温一壶好酒。”萧林风摸摸肚子,经过刚才一番打斗确实饿了。 “好嘞,您稍等片刻。”掌柜亲自接待这个出手阔绰的贵客,忙给他倒茶。 萧林风酒足饭饱,说道:“掌柜,结账。” “好嘞,一共二两银子!” 萧林风伸到胸口摸了摸。厚厚的一沓银票怎么没了?他连忙把全身的口袋翻了个遍,哪里有银票的踪影? 第153章 真假画师:第二套方案 萧林风脸色一凛,心中暗叫不妙,难道刚才打斗时遗失了?不会啊,银票是放进胸襟的暗袋里的,怎会轻易掉出?何况袋子里的玉佩还在,银票为何踪影全无? 他迅速回想打斗细节,一定是那帮恶汉,趁乱偷走了我的银票。 萧林风越想越生气,起身就往外走。“掌柜,先记账,我去去就来。” 掌柜善于察言观色,见到萧林风的窘迫,知道他没钱了,立马拦住,脸色来了一个大转弯:“萧公子,本店小本经营,恕不赊欠!” 萧林风一愣:“我在你这家店住了多日,光是打赏的银钱都够半个月房钱,你为何如此紧逼?” 掌柜苦笑:“萧公子,这商家的规矩不能坏,消费是消费,打赏归打赏,一码是一码,我还没收你今日的房钱,这饭钱是断然不能拖欠,不然咱们去衙门理论。” 萧林风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他气闷不已,却也无言以对,只得取出玉佩递给掌柜:“这个抵食宿费用,别再烦我!” 掌柜接过玉佩,对着阳光照了照,厚脸皮笑出了几道皱褶:“这个正好够数,萧公子,慢走不送!” 萧林风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只得拂袖而出。 …… 鸡栏前胡同,几个大汉蹲在地上,围着一个躺卧在杂草上的黑衣青年听训。 黑衣青年正是谷枫,他双手枕着后脑勺,嘴里叼着一截稻草,二郎腿晃荡着,懒洋洋地说:“哥几个,今日那小子遇到我,可真够倒霉。逞英雄,哼,恐怕现在已经是狗熊了。” “谷老大,你不是说他还有一块玉佩吗,怎么不一起拿走?” “张三,盗亦有道,就算做贼也不要把苦主往死里逼,这一万两银票还不够我们几个潇洒几日吗?”谷枫吐掉稻草,一脸狡黠:“但是,下次再碰到他,我就不客气了。” 张三点头称是:“老大就是江湖豪侠,做人有底线。” “是做贼有底线!”李四纠正着。 谷枫哈哈一笑,拍拍李四肩膀:“差不多意思,咱们这行,也得讲点规矩。”他眼睛扫过众人,“你们跟老子不少时日了,为何演技还是没有提高?既然老子放了你们的姑娘,可你们那眼神看上去黯淡无光,毫无杀气,差点穿帮了!” 王五挠挠头,尴尬笑道:“老大,下次我们一定改进,保证眼神犀利,杀气腾腾!” 谷枫瞪了他一眼:“别光说不练,今晚就去练练眼神,明日还有大买卖等着呢!” 李四说道:“谷老大,你是怎么想到用这样两个方案的,真是神人!” 谷枫坐了起来:“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啥意思?”众人不解。 “就是偷东西的时候要有紧急预案!那小子脚步轻盈,身姿灵活,手中宝剑不是凡物,这样的人必定是武林高手。我试了他的身手,打不过,所以只好采用第二套方案,来他娘的一个浑水摸鱼。谁知道你个王八蛋来真的,几拳把老子打痛了,今日你别想喝酒!” 张三苦着脸:“你不是说过,演戏要演真一点吗?下次我注意点,那个酒……” “好了,算了,今日老子高兴,饶了你!”谷枫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稻草渣,“走,去醉香楼好好撮一顿!”谷枫领头,几个跟班紧随其后,大模大样朝着热闹的街市走去。 夜色渐浓,华灯初上,酒楼灯火通明,映照出谷枫和几个跟班脸上的得意与嚣张。他们喝得满脸通红,醉意正浓,满嘴粗话。 谷枫无意朝窗外街道望去,对上了一个冷峻又愤怒的目光。 萧林风! 萧林风在洗砚县找了一圈,终于在此刻发现了谷枫等人的踪迹。 一群骗子,小偷,恶棍! 萧林风眼神如刀,几个箭步就从窗外飞了进来,落在谷枫等人面前,板着脸横眉冷对。 萧林风明白了,谷枫趁着他和大汉打斗之际,假装恐惧躲在其身后,两只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竟然是偷银票! “萧大侠,这么巧啊,吃饭了没有,要不坐下来,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谷枫知道穿帮了,一个激灵,喝进去的酒水瞬间变成了汗水。 张三李四和王五则吓得大气不敢出,纷纷躲在桌子底下。 萧林风并不在乎金银这些身外之物,他只是气不过,自己的一番热心,引以为傲的江湖侠义,竟然被这几个人扔到地上,肆意践踏! 谷枫见萧林风这副要命的表情,心里慌成一团乱麻,脸上却挂着谄媚的笑容:“萧大侠,坐啊,哦,我给您端凳子。”说着起身往旁边挪去。 在萧林风冷眼逼视下,谷枫果然搬来一张独凳子,但他用力往萧林风身上砸过来:“坐啊!” 萧林风一掌震碎劈头而来的凳子,一转眼,谷枫已从大门溜了出去。 擒贼先擒王!萧林风顾不得桌子下面的人,赶紧追了出去。 谷枫如狡兔般穿梭在熙攘人群中,萧林风紧追不舍,谷枫边跑边喊:“救命啊,抢劫啊,杀人了!” 谷枫的喊叫引得路人纷纷侧目,很快就有见义勇为者追了上来,这些人边追边喊:“住手,不许行凶!” 街市顿时一片混乱。 谷枫武功平平,脚下功夫却异常灵活,左闪右避,巧妙利用人群遮挡,沿途摆夜市的小摊小贩可遭了殃,摊位被撞得七零八落,瓜果滚落一地,汤汁四溅。 萧林风不得不应对谷枫扔过来的各种杂物,既要闪避又要追击。他虽然武艺高强,但顾及无辜路人,难以施展全力,眼见谷枫渐渐拉开距离,心中愈发焦躁。 谷枫突然转向一条小巷,这是死胡同。他在墙角发现一个狗洞,回头看了看渐渐逼近的萧林风,叹了一口气,骂了一句“卧草”,最终动作麻利地钻了进去。 萧林风追到狗洞边,顿时愣住了,他不明白这世上竟然有人会钻狗洞。他沉思一阵,心里的怒气逐渐平息,然后无可奈何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人都成了狗,就原谅他吧。 萧林风甚至不愿意翻过围墙继续追这只狗。 第154章 真假画师:生活琐事 萧林风失落地走在灯火阑珊的街头,寒风凛冽,他打了一个哆嗦。路边当铺还亮着微弱的灯光,门口挂着的“当”字招牌,随风摇曳。 萧林风推开半掩的门走了进去,老板正在柜台打算盘。 “哟,咱家店打烊了,公子这么晚才来啊?”老板上下打量着这个衣着华贵、仪表不凡的年轻人,眼里冒光。 萧林风从袖子里摸出一颗硕大的珍珠,这是他除了宝剑外唯一值钱的东西。“我来当珍珠。” 灯光映照下,珍珠泛着华美的光泽,当铺老板仔细端详,心里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这珍珠公子您想当多少银子?” 萧林风愣住了,他只知道这颗珍珠是碧霄宫里的珍藏,具体价格一无所知,更不懂市面上的行情。从小到大,他根本就没有和钱打过交道,付钱的事情都是父亲或者侍从代劳。 “公子可知,这珍珠产自哪里?” 萧林风若有所思:“产自大海。” 老板暗自好笑,原来此人是鉴宝外行!这颗珍珠光泽极强,珠层厚实,质地坚硬,显然是出自巽海桂月湾的极品,价值不菲。他见萧林风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决定狠狠宰一把。 “这珠子光泽还行,就是珠层稍薄。依我看,这珍珠市价不过百两银子。快要宵禁打烊了,咱们交个朋友,一百两银子不能再多了。” “一百两?”萧林风有些犹豫不定,他不会讨价还价,但眼下急需银两住店,他只得咬牙应允,“成交。” 萧林风要求当铺老板支付碎银零钱,他要开始好好规划未来的生活。 萧林风离开后,当铺老板举着珍珠,对着灯火再看了几遍,讥讽道:“白痴,桂月湾的极品珍珠五千两起步,你这个败家子断然是赎不回去的,哎呀,发财咯!” 萧林风决定到金斧门挑战,掌门缪怀沙是凌云榜上排名第三十的高手。虽然封如蔺说过,萧林风的武功修为至少可以位列凌云榜前二十,甚至更靠前,但萧林风深知实战经验尤为重要。 武林证道要谦虚,要谨慎,一步一步来。 萧林风踏上前往金斧门的征途,心中既忐忑又坚定。沿途山川壮丽,他却无心欣赏,脑海中反复演练着折影剑和一对斧头之间的对战策略。 这两日,他还学会了一项了不起的技能——洗衣服! 这是萧林风红着脸,在河边向一位大婶请教得来的。大婶手把手教他如何搓洗、漂净,他学得认真,竟也洗得干净,只是把肩膀和衣袖连接处给搓坏了。 大婶是个热心肠,连忙从身上取出针线帮他缝好,这让萧林风感动了一整天。 萧林风发现自己变了,开始关注榷场大爷口水飞溅地讨价还价,观察摊贩如何秤斤两,甚至能理解老大娘买一棵白菜后向小贩索要两棵葱的行为。 这就是精打细算过日子,自己不得不面临的问题。 他估算了自己一日的消费额度,觉得一百两银子撑不了多久,便计划着和金斧门掌门比武结束后,到衙门帮着抓盗贼赚点赏赐银子。 他给店小二打赏的小费由一钱银子变成了两个铜板,也不再嫌弃便宜的小客栈下房,里面的灰尘自己擦,屋子有霉味就开窗睡,他甚至觉得粗茶淡饭也别有风味。 他安慰自己,从小事做起,聚沙成塔,化风成俗,这也是江湖历练! 萧林风路过勤州已是傍晚,金斧门离这里还有一日路程,他打算在勤州过夜,便沿着街道寻找外观简陋的客栈。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过来,扬起尘土,两边路人赶紧躲闪。“让开,快让开!”驾车的车夫大喊着。 这时候,一位中年男子突然出现在街道中央,马车完全停不下来,朝那位男子直冲而去。 萧林风眼疾手快,飞身腾空,雪白的身影在空中如一道闪电,闪电落地,把男子拉出了险境。 “好!”旁边的百姓纷纷鼓掌叫好,马车没有停下来,继续向前驶去,车夫回过头大骂一声:“找死!” 萧林风有些生气,说道:“嚣张无礼!”他不打算追上马车问责,转身温和地安抚这位受惊的男子,“你没事吧,下次可要留心了,一旦撞上这马车,人就会受重伤。” 男子红着眼睛,一脸愤怒:“多管闲事!” 萧林风愣住,莫非此人遇到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要寻短见? 他正要开解男子,却被此人猛地推开:“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管闲事,让我损失了十两银子!” 萧林风不解,自己救了这个人的命,怎么会让他损失钱财? “哼!”男子气冲冲地离开。 萧林风望着背影,心中五味杂陈,真是遇到了怪人。也是,江湖之大,什么样的人都有。 萧林风来到一座名为叠翠楼的阁楼前,门口挤满了人,一排装裱精美的卷轴悬挂在墙外架子上,墨香四溢。萧林风也是爱画之人,画技自成一派,他见此情景,不禁挤进人群驻足观赏。 卷轴上山水花鸟栩栩如生,笔触细腻,构图精妙,尤其是那幅《衡岭问道图》,重峦叠嶂,云雾缭绕,绿树掩映,仿佛能听到林间鸟鸣传来的禅意,令人心旷神怡。 萧林风暗自赞叹,心想,我若能与此画作者切磋一番,也不失为一件趣事。 他正要上前询问画师名号,一个身着素裙的貌美女子款款走了出来,眉心的蝴蝶兰花钿映着夕阳,显得格外清丽脱俗。 女子轻启朱唇,微笑道:“各位贵宾,我是这叠翠楼的老板攸蒻,本楼有不少珍藏之作,皆出自静禾大师之手,大家若有意品鉴,请移步楼内雅座,茶香墨韵,定不负君心。” 女子柔美的声音,盛情地邀请,让门口众人动容,纷纷按捺不住激动,有序走进了大楼。 萧林风虽然喜欢作画,却是自娱自乐,以前他很少出门,对画坛的名家名作知之甚少。他想这个静禾大师必定是一位颇具声望的画坛巨匠,作品能在如此雅致的叠翠楼展出,定有过人之处。 萧林风心中一动,跟随众人进入楼内,只见大厅里布置得清雅别致,墙上挂满了静禾大师的画作,每一幅都透着灵气。 茶香袅袅,琴声悠扬,他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画境。 第155章 真假画师:天下奇画 萧林风在这墨香茶韵中,找到一份心灵的宁静,一身的疲乏和前日被骗的郁闷都消散了。他细细品味每一幅画作,仿佛在与静禾大师进行无声的对话,心中对这位画家的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普通百姓忙于生计,自然没有闲情跑到这里来赏画,在场之人,皆是文人雅客,不乏绘画爱好者。众人在一幅幅杰作前驻足观赏,品头论足,众说纷纭。 攸蒻见众人观赏得差不多了,走到堂中央,说道:“各位贵宾,今日是叠翠楼开张六个月的纪念日,特设雅集,邀请各位品茶论画。静禾大师的画作不仅技法高超,更蕴含深意,每一笔都透着对自然的敬畏与热爱,以及对生命的感悟。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本楼所有画作皆以八折优惠,愿各位能在墨香茶韵中,找到心灵的共鸣,感受艺术的魅力。” 原来老板是在搞推销哄众人买画!在场之人开始心不在焉,这画也赏了,茶也品了,差不多得了。众人拱拱手,表示自己也是有修养的文人,然后有风度地离去。 萧林风却并不介意,反而觉得此举颇有雅趣,虽然自己口袋里的银子买不起任何一幅画,他却愿意留下来继续品鉴。 大厅里除了萧林风,还有六个衣着不凡的雅士,他们似乎对画作仍兴趣盎然,低声交流着各自的见解。 留下来的才是知音,更是有钱人! 攸蒻拿出一幅装裱精美的卷轴,和一个少年把卷轴轻轻展开,微笑着介绍:“这幅是静禾大师的得意之作《无忧山》,每一笔勾勒都蕴含着大师深厚的情感,色彩搭配更是妙到毫巅,仿佛能听见画中的风声水响。此画不仅是眼中的盛宴,更是心灵的洗礼,值得我们细细品味。” 萧林风凝视着画作,果然是极好的山水画,经过攸蒻一番解说,他仿佛真的听到了画中山水的呼吸声。他想,老板口才了得,要不是自己没几个钱,说不定也要买几幅收藏起来。 攸蒻继续说道:“这幅《无忧山》售价五百两银子起步,各位贵宾竞价,出价最高者得之,赠送端砚一方。” 攸蒻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端砚:“此端砚乃梁玖阳大师亲手雕琢,细腻温润,发墨益毫,贮墨不涸,堪称文房瑰宝,此砚与《无忧山》相得益彰。” “果然是极品。”一个中年男子盯着攸蒻娇美的脸庞赞叹,“我出六百两。” “气质不凡,口吐锦绣,我出七百两。”旁边的书生微微一笑,色眯眯盯着攸蒻。 “买一赠一,成交后若能与攸蒻姑娘单独聊聊画作,更是雅上加雅。我出八百两。” 萧林风明白过来,这些人哪里是真懂画,分明是借机亲近老板,享受那片刻的风雅与虚荣。 最终,这幅《无忧山》以一千两银子成交,众人纷纷赞叹,唯有萧林风心中暗笑,艺术的魅力竟成了社交的筹码。 他对这风雅背后的世俗有了更深的理解,悄然退到一旁,全然不顾一场场拍卖交易,独自沉浸在画作中,心随墨迹流转。 攸蒻口若悬河,在场的六个雅士竞相竞价,每人皆买了两幅画,他们仿佛不是为了画作,而是为了那片刻的荣耀与亲近。 攸蒻笑意盈盈,眼波流转,将每个人的心思洞悉无遗。后来,大家不再继续买画了,她便令人拿出一幅画,众人一看,皆露出不解之色。 这幅画装裱古朴,右上角题有“秋菊吟霜”四字,画面上方雾气缭绕,似有秋霜笼罩之意,但是下面只有十来笔姿态各异的叶子,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哪里有菊花的踪影? 众人摇头皱眉不得要领:“攸蒻姑娘,此画何解?” 攸蒻轻笑道:“这是静禾大师十年前最为得意的作品,大师在此画留白,意在引发观者遐想,空白之处,待君心绘。若贵人能猜中此画玄机,我叠翠楼便赠银一百两。” 还有这样的好事?欣赏静禾大师最好的作品,还有银子可得? 这些人激动不已,这不仅仅是画和钱的问题,更是体现聪明才智的机会,倘若自己猜中,说不定就能得到攸蒻姑娘的青睐,进一步发展点什么关系。 大家纷纷上前仔细观赏画作,还轻轻摩挲着画纸,试图从细微之处窥探玄机。但是一阵研究之后,仍然发现不了秘密,只好互相干瞪眼。 萧林风也很好奇,待他们不再围观时,便走上前,凝视那片空白,然后抚摸着画纸,把鼻子凑近去闻了闻。 原来如此! 萧林风一阵激动,正要开口。突然门口一位老者大声说道:“秋菊隐霜,心绘其华,老夫已经知道谜底了!” 这位老者须发皆白,目光炯炯,步履稳健走了进来。他缓步上前,指着画中空白处,笑道:“各位,秋菊隐于霜下,心有所感,就能见其光华。” 老者说着,取出腰间水囊,喝了一口水,然后朝着画纸轻喷,雾气瞬间弥漫,隐约现出几朵淡黄的秋菊,在霜气中探出头来,仿佛随着观者的心境而绽放。 “啊——”众人惊叹,原来玄机在此。 老者微笑点头,继续说道:“此画意在心境,而非眼见。这傲霜秋菊,还会消散的。” 众人好奇不已,直愣愣盯着画卷。果然如此,不多时那几朵菊花真的越来越淡,最终消失。 “啊——”众人又是一阵惊呼,然后纷纷称赞。 攸蒻笑意更浓,亲自为老者奉上一百两银子,老者微笑着拿走银子,潇洒离去。 萧林风有些失落,因为他也看出了画中奥秘,就是张嘴太慢,让他人抢了先机,把赠银领走了。 他自幼爱读奇书,知道不少大自然的奥秘。 静禾大师绘画技术确实高超,还懂得运用自然之理,把明矾溶于水中,变成无色溶液,用明矾溶液绘成透明的菊花。清水洒在纸上,遇到明矾就变成了淡黄色,明矾溶液绘成的菊花便会显现。过了一会儿,待水分蒸发,菊花就再度隐去。 萧林风心中暗叹,虽然让老者抢了先机,却对静禾大师的巧思更为钦佩。 老者走后,攸蒻对众人说道:“《秋菊吟霜》乃天下奇画,非寻常眼力所能洞察,倘若遇到有缘人,定能流芳百世。” “攸蒻姑娘,此画可否出售?”一个中年男子问道。 “抱歉,此画乃静禾大师最钟爱的作品,非金银所能衡量,故不对外出售。” 男子听了攸蒻的话,感到有些失望,但仍点头称赞:“如此神作,如果没有人收藏,必定遗憾。我出四千两银子,请慎重考虑,能否割爱?” 旁边一个男子着急了:“我出五千两!” “我出六千两!” “我出七千两……” 第156章 真假画师:打工挣钱 竞价声此起彼伏,攸蒻微笑不语。最终,一位短胡子男人出到了一万两银子。 攸蒻还有些不大愿意,但见对方如此虔诚与珍视,终是点了点头,轻叹道:“愿此画能得其所,传承其神韵,贵人,请妥善保管。” 短胡子男子激动地用双手接过画卷,“攸蒻姑娘放心,在下一定精心呵护,不负大师心血。”他心里却在想,此画必定能增值,过几年不卖两三万银子,怎么对得起我的眼光和投入? 短胡子男人支付了银票,笑眯眯看着攸蒻:“攸蒻姑娘,你我如此投缘,不然我们一起到荟香楼喝点小酒,聊聊画作?” 攸蒻打了一个哈欠,婉言谢绝:“多谢贵人美意,我今日实在困乏,改日再叙吧。” 短胡子男人无比失望,之后拿着画离开,众人也渐渐散去,只留下萧林风独自站在原地。 攸蒻一直在关注这个戴着玉面的翩翩公子,心生好感,“这位公子,今日的赏画活动结束了,不知你还有何需求?” 萧林风说道:“攸蒻姑娘,你在骗人!” 攸蒻一愣,微笑道:“公子何出此言?” 萧林风神情严肃,俊美的侧颜透出一丝冷冽:“刚才那幅画虽然画工精湛,但并非静禾大师十年前的作品,作画所用的纸张是去年才问世的绣源宣,这种纸在十年前怎会有?” 攸蒻眼中闪过一丝惊愕,立刻恢复平静,轻声道:“公子眼力非凡,我确实隐瞒了真相。但你也看到了,这幅画精妙绝伦,具有神奇的魔法,物超所值。” 萧林风摇摇头:“那若隐若现的菊花,无非是清水遇到明矾变色所致,姑娘如此用心,骗人高价买画,实在不妥。” 攸蒻惊讶地看着萧林风,知道把戏被拆穿,又低下头,面带歉意:“公子慧眼如炬,所言极是。我也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出此下策,刚才那个老者,是我请来的托儿,我们演了一场戏。但你也看到了,这些画确实是上品。既然那些贵人愿意掏重金购买,也算是一种互利互惠。” 萧林风沉默片刻,语气柔和些许:“画卷有价,诚信却无价。姑娘既然能坦诚相告,说明心中仍有善念。若你今后能诚信经营,定会赢得更多尊重与赞誉。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过问,望姑娘好自为之。” 萧林风说完,转身就走。 攸蒻连忙跑上去,拦在萧林风面前:“公子请留步!” 萧林风停了下来:“姑娘还有何事?” 攸蒻急切地说道:“公子高义,攸蒻铭记在心。公子眼光独到,必定是绘画高手,我这叠翠楼的画作不算多,相信过几日就会卖完。我想聘请公子在这里担任画师,薪酬从优,每日一百两银子。” 萧林风略一思索,动心了。倒不是他真的想给他人当什么画师,而是自己身上的银子确实撑不了多久,如果能在这里滞留几日,既挣了银两,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等身上的盘缠充足了,再去金斧门也不迟。 “好,我最多在这里待十日,十日后便离开。” 攸蒻闻言大喜,连忙点头:“公子放心,本店绝不会亏待公子!” 不出攸蒻所言,三日不到,叠翠楼的静禾画作果然被慕名而来的客人抢购,只留了一幅《南天岭》不再出售,当作纪念。 萧林风知道,这是攸蒻巧妙的营销手段所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静禾大师的真迹却再也没有补充进来,他想:莫非高人的作品是限量供应? 萧林风询问静禾大师是何方神圣,攸蒻却含糊其词,只说大师隐居山林,从不在人前露面。那些购画的客人似乎也不在意,认为静禾是一个新秀,管他这么多,只要画作精美,画家神秘,便有奇货可居的价值。 萧林风谢绝了攸蒻为他安排的住宿,选择住在附近一家简陋的客栈,以便按时到叠翠楼创作。攸蒻每日亲自下厨给他准备午餐,这让萧林风很感激。 毕竟管一餐饭,又拿高薪,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怎会不开心呢? 萧林风每日忙碌于画案之间,挥毫泼墨,笔下的山水愈发灵动,吸引了不少文人雅士驻足观赏。他还给自己取了一个雅号“墨隐”,意在隐于市井,潜心绘画。每天作画之余,他常与来访的文人品茗论道,交流心得,心境愈发豁达,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剑道中人。 攸蒻有时候来了兴致,也会提笔画点花草图。萧林风觉得攸蒻笔触细腻灵动,虽不及静禾大师的画作大气,却别有一番清新雅致。 萧林风在六日时间里画了二十幅画作,每一幅都倾注心血,只是,看画的人多,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掏银子买他的画。他难免有些失落,摸了摸攸蒻给他的六百两银票工钱,心里很愧疚。 攸蒻反倒是无所谓,依旧每日笑盈盈地鼓励他:“萧公子才华横溢,定会遇到知音。银两之事,不必挂怀。画作的价值不在一时,而是在于其传世之美。公子只需潜心创作,今后必定名扬画坛。” 萧林风听后,心中稍有安慰,继续埋头于画案,笔走龙蛇,愈发专注。 萧林风不小心将墨汁溅在刚完成的《秋水映长天》上,他先是一惊,随后灵机一动,在纸上轻描几笔,竟将墨渍化作飞鸟,与秋水长天相得益彰。 “萧公子好主意!”攸蒻夸赞着,掏出丝绢在上方的墨点上轻轻擦拭,墨迹晕染成云,竟添了几分意境。 “攸蒻姑娘手法果然不凡,这飞鸟与云霞相映成趣,倒成了一幅绝妙之作。”萧林风对这意外之作赞叹不已。 攸蒻微笑着收起丝绢,轻声道:“画作之美,往往在于不经意的瞬间,不可回头,更适合往前走。” 萧林风豁然开朗,就跟悟出了剑法一样,明白了绘画的真谛。他继续挥毫,灵感如泉涌,每一笔都蕴含着对自然的深刻理解。 夕阳洒在叠翠楼上,映照出一片金色的光辉,仿佛在为他的画作增添灵气。 有时候他画累了,抬头看向攸蒻,发现这个老板装扮越发浓艳,少了清新淡雅,多了妩媚妖娆。 萧林风想,攸蒻虽然貌美,但比不上楚嫣,楚嫣清丽脱俗的气质,犹如空谷幽兰,令人心驰神往。他心中一动,笔下不自觉地勾勒出薛楚嫣的轮廓,眉眼间透出淡淡的思念。 画成之后,连他自己也惊叹于画中薛楚嫣的神韵,仿佛真人就在眼前,微笑不语。萧林风将画作轻轻卷起,心中暗自决定,下次见面,定要亲自将这幅画送到楚嫣手中。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重新铺开宣纸,心中所念皆化作笔下山水,山川流转,幽草吐芳,仿佛将薛楚嫣的清雅融入每一笔触。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画中景致愈发鲜活,仿佛能听见楚嫣嘤嘤轻语,随风入耳。 萧林风专心致志作画,丝毫没有发现攸蒻盯他的目光变得陶醉又炽热。 第157章 真假画师:风月之事 到了第七日上午,一个富商花了两千两银子买了萧林风的一幅山水画,萧林风心中大喜,辛苦付出终于有了回报。 攸蒻高兴极了,除了支付萧林风的日薪,还额外给了他两百两银子的提成。 萧林风觉得自己的才华终于得到认可,无比痛快,简直比用自创的披云剑法破了周天莲花阵还激动。毕竟在艺术圈,新人作品被人赏识,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但萧林风不知道,这个富商是攸蒻暗中安排的,是为了激励他多点信心,继续创作。 当晚,攸蒻下厨烹了一桌丰盛的佳肴,拿出香气逼人的桂花酿,为萧林风庆贺。她穿上华丽的衣裙,化了浓妆,在脸颊上点了一朵牡丹花钿。 萧林风有些诧异地看着攸蒻,攸蒻则是笑呵呵说这样的装扮才能配得上萧公子的庆功宴。 萧林风哪里在意眼前女人的花哨装扮,埋头吃饭,十分专心。他觉得桂花酿好喝,便多喝了几杯,之后头晕目眩,说了句“桂花酿后劲真大”,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攸蒻见状,收起了笑容,令仆人云杉和刘阿勇把萧林风抬到了厢房的床上,细心为他盖好被子。待仆人退下,攸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静静凝视着萧林风熟睡的脸庞,眼中露出贪婪与狡黠。 攸蒻轻轻拿起萧林风画的那幅薛楚嫣肖像,细细端详,嘴角微扬,轻声说道:“确实是个美人,不过你再美,萧林风也是我的人。” 攸蒻一脸得意看着萧林风,为自己的手段喝彩:“我知道你是武林高手,奈何遇到我的‘一夜香’,你浑身的武功使不出来,一刻钟后,欲火焚身,任凭你是谦谦君子,都将拜服在我的身下,我还有法子让你忘记过去,永远听我的话,哼哼哼!” 攸蒻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她伸手去摘萧林风的面具:“我倒要看看,玉面之下你的模样,哎,就算眼睛长得不好看,我也认了,毕竟有才华,身姿魁梧又俊雅,整体看来还是美得很,有你这样的夫君,不亏。” 攸蒻的手刚伸到萧林风面前,萧林风突然睁开双眼,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攸蒻的手腕,冷声道:“你以为‘一夜香’能奈何了我?” 攸蒻惊恐失色,挣扎间,萧林风已翻身而起,将她按倒在地,眼中寒光闪烁,语气冰冷:“你的诡计,到此为止吧。” 自从前几日被谷枫欺骗后,萧林风长了记性,他颇为自己的警觉感到自豪:这就是江湖,人心险恶,幸好我早已留心防范! 攸蒻面色惨白,颤声道:“萧公子,别误会,我是看你醉了,特地把你送过来休息。” “误会?花言巧语!看你是个不懂武功的女人,我不想动手,跟我见官去!” “别别别,我只是太仰慕你,想和你一番风月,才出此下策……” 萧林风不为所动,板着脸打断:“不要脸!倘若我不是早早识破酒中的迷药,恐怕就成了你的猎物。” 他迅速点住攸蒻穴道,把攸蒻拉起来扔到椅子上,说道:“你一定很好奇,为何我喝了酒,却没有被迷倒?” 攸蒻看着萧林风,脸色在浓粉掩盖下显得更加惨白。 “就在我假装醉酒趴在桌子上的时候,已经运功把酒水逼出来,流到桌底下,你这点雕虫小技,怎奈何得了我?” 攸蒻不说话,心里暗自叫苦,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色字头上一把刀。 萧林风的三师父袁昭鸣长老就是医药能人,教给萧林风药理、识毒和解毒的知识。之前他从浓香的桂花酿里面闻到了一股特别的气味,而且发现这个攸蒻跟前几日不一样,便警惕起来,不动声色,等待攸蒻现形。 “你不是攸蒻姑娘,你到底是谁?”萧林风厉声说道。 攸蒻额头开始冒汗,脸上装作镇定,冷冷说道:“你我相处了多日,怎么还如此生分,我不是攸蒻,你以为是谁?” 萧林风打量着这个巧言令色的女人,正要开口说话,房门被人推开,云杉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屋里的情形。 “攸老板,发生了何事?” “出去,没看到我正和萧公子秉烛夜谈,不要打扰!” “是!”云杉转身就要走。 “站住!这个攸蒻是假的,咱们一起去报官!”萧林风语出惊人,把云杉给吓了一跳。 “萧公子误会了,这就是我家老板攸蒻姑娘,她还有一个孪生妹妹攸莲,你是不是弄错了?有什么事情咱们好生商量,千万不要动怒。”云杉态度诚恳,弯着腰向萧林风辩解。 “孪生妹妹?”萧林风眉头紧锁,他来这里几日,不曾听说攸蒻还有一个孪生妹妹,也没有见到此人露面,更觉得纳闷,“这就更需要大家到衙门说清楚了。” 这时候,几个捕快匆匆赶到叠翠楼,他们被刘阿勇带到了客房,见到攸蒻后很吃惊:“攸老板,怎么是你?” “官差大哥,此言何意?” 为首的洪捕头沉声道:“攸老板,我们在城外二十里的天麓桥洞底下发现了一具女尸,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我们以为是你遇害了,所以就找到了这里。” “啊——”攸蒻发出一声惨叫,“攸莲……妹妹啊——” “你妹妹?”洪捕头上下打量着攸蒻,“你来勤州半年多,我们从未听说你有妹妹,怎么今日突然冒出个妹妹?” 攸蒻哭泣道:“我这个孪生妹妹叫攸莲,她性子好静,整日待在后院阁楼里,从不在人前露面。昨日她出了门,没想到……”攸蒻说着泣不成声。 洪捕头说道:“走,到衙门去说清楚,协助官府尽快把案子了结。” 攸蒻随即可怜巴巴望着萧林风:“萧公子……” 萧林风听到这样的凶案,也是愣住了,心中却愈发警觉。他解开攸蒻的穴道,对捕快说道:“官差大哥,正好我们也要去一趟衙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 衙门里灯火通明,敛房中摆放着一具女尸,全身覆盖着白布,捕快揭开一角,露出与攸蒻一样的面容,只见半边脸被刮花,像是被石头之类的东西碰伤。 攸蒻扑上去痛哭起来:“阿莲……我可怜的妹妹啊!”她泪流如雨,声声凄切,令人动容。 云杉和刘阿勇见状,也纷纷抹眼泪,嘴里念着:“二小姐……” 萧林风在旁边默默观察,心中疑云重重。 攸蒻痛哭之际,洪捕头上前在王县令耳边低语几句,王县令脸色骤变,一脸狐疑看着攸蒻。原来在返回衙门的路上,萧林风告诉洪捕头,这个攸蒻形迹可疑,需要衙门彻查。 众人回到大堂上,王县令开始了半夜审案。 攸蒻哭了一会儿,朝着王县令磕头:“请大人替我妹妹做主,我给您磕头了!” 王县令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攸蒻姑娘,本官自会查明真相。萧林风,你告诉洪捕头,说攸蒻姑娘可疑,请说明理由。” 攸蒻立刻止住了哭声,然后眼神复杂地看向萧林风。 第158章 真假画师:我要查案 萧林风看了攸蒻一眼,朝王县令行了一个礼:“大人,今晚这个攸蒻和我共饮了几杯酒,她在酒里下了迷药,企图对我无礼,幸好我及早发现,用内力逼出了迷药,否则恐怕被她所害。” 攸蒻立马喊冤:“回大人,万万没有这样的事!萧公子是一名剑客,又是我聘请的画师,我怎会加害于他?” 王县令看了萧林风和攸蒻一眼,咳嗽一声:“这个攸蒻怎么看都是一个弱女子,还是你的雇主,她为何给你下迷药?” “她想……”萧林风脸红了,为难至极,“她想迷倒我,然后……” “然后如何?”王县令两眼冒光。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勇气:“逼婚。” 王县令又咳嗽一声,目光在两人间游移,露出戏谑神色:“逼婚?这也只能说明她对你有意,并不能证明她有害你之心,这跟攸莲的人命案子又有何干系呢?” 萧林风气闷不已,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暗骂,什么县令,男人的贞洁就不是贞洁了吗?岂有此理!何况自己今后是要和楚嫣共度一生的,岂能容这等肮脏事污了清白。 一个捕快看着旁边的捕快,撇撇嘴,意思是:这么好的事情我怎么没碰到? 另一个捕快挤了一下眼睛,会意着:小雏鸡遇到骚娘们,有意思。 王县令见萧林风愣在下面生闷气,也不再搭理。他转向攸蒻:“攸蒻,你妹妹攸莲是何时出门的?” “回大人,是昨日早上。” “她要去何处?” “我妹妹是一名画师,就是大名鼎鼎的‘静禾’。她说最近作画没感觉,要四处走走,在外面采风找灵感,至于要去何处,我不得而知。她每次外出都不会告诉我具体地址,只说走到哪里便是哪里,随心所欲。” 萧林风心里一震,原来这个画技了得的“静禾”大师,竟是攸蒻的妹妹攸莲!看这个女人的种种异状,死的必定是攸蒻,凶手是眼前这个假扮之人,静禾攸莲! 王县令点头,若有所思:“采风找灵感?根据仵作的验尸报告,攸莲姑娘是在昨日晚上被害,她身上的财物不见踪影,初步判断是遇到贼人抢劫,她在挣扎中头部撞上了石头致死,然后被贼人扔下桥洞。” 攸蒻听闻又哭了起来:“请大人抓住贼人,为我妹妹申冤报仇!”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丝绢擦眼泪。 萧林风看到那丝绢,上面还留着没有洗干净的淡淡的墨迹,他不禁一愣,为何是这样,莫非自己弄错了? 他了解静禾的画,流畅的群山轮廓一笔构成,墨迹从右往左逐渐淡去,每一幅画都是这样的手法,静禾攸莲是左撇子。 孪生姐妹,另一个自然也是左撇子。 如果死的是姐姐攸蒻,凶手很有可能就是攸莲,这个对她下迷药不择手段之人,而且,她这两日装扮风格也与前几日大有不同,实在可疑。 但是,刚才这个攸蒻使用右手拿丝绢擦脸,动作娴熟自然,毫无破绽,这不像是左撇子,况且,这些时日攸蒻在和他一起作画的时候,也是用右手执笔。 眼前之人,是真攸蒻?死去的是静禾攸莲? 萧林风开始蒙了,杵在一旁默不作声,暗自揣摩着其中的蹊跷。 王县令以为萧林风这个少年被女人的热情吓呆了,也懒得再理会他,便继续审问:“攸蒻,你们可有仇家?” “我们父母已亡,姐妹相依为命,从不与人结怨。我妹妹性格孤僻,除了外出采风,几乎不出门,她整日关在阁楼里作画,除了我和家里的仆人,几乎没有人认识他。她不喜欢热闹,就算画作被客人们争先抢购,也不愿意出来向这些客人表示谢意。” 攸蒻哽咽着:“她唯一的爱好就是作画,从不与人争执,没想到……竟遭此横祸!” 王县令问:“攸莲姑娘昨日出门,何人可以证明?” 攸蒻说道:“是我和云杉给妹妹送行的。当时天刚亮,刘阿勇是个半大的孩子,我想让他多睡一会儿,就没有叫他。” 王县令看向堂下的云杉和刘阿勇。 云杉回答:“正是这样。” 刘阿勇点点头:“我睡到辰时三刻才醒过来,后来才知道二小姐出门了。” 王县令又问:“事发当日,你们都做了什么,有何人可以证明?” 攸蒻答道:“我在家中整理画稿,萧公子一个白日都在我画楼作画,我们可以互相作证。” 萧林风哼了一声:“我从上午巳时到傍晚申时在叠翠楼,我只能证明这个时间段你在那里。我收工后直接回了好运客栈,那里的店小二可以做证,我食宿都是他在安排。” “你们呢?”王县令看向云杉。 “我整日都在叠翠楼,攸老板可以证明。”云杉说道。 “那日下午我肚子痛,到了傍晚,攸老板给我银子,让我去李郎中那里诊治,李郎中给我喂了药,还给我扎针,后来我在医馆睡着了,回去的时候已经是亥时。”刘阿勇有些不好意思,“我半日没干活,回去也没做饭,确实有些对不住攸老板。” 云杉补充道:“攸老板心善,从未责怪过我们,待我们两个下人跟家人一样。” “是啊,真的是好老板。” 王县令把在场的人逐一询问了一遍,并未发现可疑之处,于是惊堂木一响:“各位,经过本府调查取证,初步判定攸莲为遇到贼人打劫致死,衙门将发出通告,悬赏目击证人,如果没有其他要禀告的,就退堂吧。” 攸蒻等人纷纷作揖谢恩,攸蒻还说要把攸莲尸身领回去埋葬,王县令不同意,按照规定要存放到殓房,七日后没有新的线索才能领回。攸蒻无奈,只得含泪带着两个仆人离开衙门。 萧林风心有不甘,迟迟不愿离开公堂。他对这个攸蒻既反感又怀疑,但是拿不出证据证明她是凶手,甚至她到底是攸蒻还是攸莲,自己都无法确定。 萧林风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样的挫败感,他垂头丧气,如同木桩子立在堂中央。王县令也懒得理会他,忙着整理案卷。 “萧公子,还在为那个女人轻薄你的事情苦恼?”王县令抿了抿嘴,看到这个少年,不觉有些好笑,“你看我这么忙,这种非礼未遂之事,就不要在意了。” “王大人,我要查案!” 萧林风这个神情在王县令眼中,却只是少年意气。王县令摇摇头:“查案是衙门的事,你一个少年如何查案?回家吧,免得爹娘牵挂。” “王大人,我要验尸!” “哦,请便!但是不要乱动,不能把尸身碰坏。”王县令一脸好奇地望着萧林风,他想知道这个稚嫩又倔强的少年到底能发现什么。 “是!”萧林风跟随捕快又朝着敛房走去。 他缓缓走向遗体,神情专注,小心翼翼地掀开白布,目光在每一寸肌肤上游移。他眉头紧锁,不时低声自语,似乎在默默推理。 半个时辰后,萧林风又回到了大堂,王县令还在写案卷,他见萧林风回来,脸上挂着笑容,做出一个请的姿势,似乎看完了一场有趣的戏,“好了吧,你可以走了。” “王大人,那个刘阿勇可疑,他待在医馆里时间过长,我就从医馆开始查!” 萧林风说完,行了个礼,昂首阔步走出衙门,让王县令一震:“这小子来真的?” 第159章 真假画师:两探叠翠楼 夜已深,萧林风没有回客栈,而是直奔叠翠楼。夜幕下,叠翠楼灯火通明,人影绰绰。 他轻手轻脚立在门外,隐约听到攸蒻在和云杉刘阿勇商量如何处理攸莲的后事,不时听到攸蒻和刘阿勇的哭泣声。 萧林风想:装模作样! 半个时辰后,众人熄灯离开前厅,回到各自休息的地方。平日里,云杉和刘阿勇住前院的偏房,攸蒻住在后院。 萧林风来叠翠楼数日,从未踏入后院,他作画和用膳都在前院的东厢房,如今,这后院显得幽深而神秘。 他游目四顾,见周围没有人,便腾空而起,在屋顶悄然疾行,瓦片无声,很快就跃到了后院。 后院很大,中央有一个方圆七八丈的大花园,花园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两层高的小楼。攸蒻住的西侧小楼亮着灯,她还没有歇息。 萧林风轻落地面,朝着东侧小楼潜行而去,脚步轻盈如猫,心跳却如擂鼓。他不是怕被发现,而是担心真相被掩埋。 只为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小楼木门已经上了锁,萧林风见二楼窗户半开,便灵巧地飞跃而上,悄无声息地翻入窗内。窗内昏暗,萧林风索性把窗户全部打开,借着月色,扫视屋内每一处角落。 只见屋内陈设简陋,一张放着文房四宝的书桌,一把椅子,墙上挂了一幅山水画,落款为“静禾”,这是攸莲的画室无疑。他在画室中细细寻觅一番,推开门,走进了攸莲的卧室。 卧室里布置雅致,收拾得井井有条,床榻上铺着被褥,案几上摆放着几本书籍。房中光线暗淡,萧林风不能点灯,很难发现细微的线索,但月光正好照在墙上一幅画上,他被怔住了。 画上一名男子正在伏案作画,神情专注,身姿挺拔,面容温和,白玉面具闪闪发光。 萧林风心中一震,画笔细腻,墨色鲜活,仿佛镜中倒影如此逼真。 他不禁伸手轻触画上的自己,心中疑云重重:为何攸莲会画自己?她什么时候见过我? 萧林风来到楼下,看室内布置,应该是攸莲用膳之处,桌上的茶壶茶杯摆放整齐,两张凳子齐整地靠墙而立。 萧林风在楼里滞留,等待西楼那边的攸蒻熄灯睡觉,然后过去找线索。谁知那边一直灯火通明,丝毫没有倦意。萧林风等到快天亮了,攸蒻都没有灭灯,窗口偶尔还能透出她走动的影子。萧林风心中焦躁,却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打算另外找机会。 翌日,叠翠楼没有开张,门口冷清。 萧林风早早在远处观察叠翠楼的动静,只见攸蒻和云杉乘着马车离开,刘阿勇在门口扫地。萧林风极其厌恶这个地方,但为了查案子,不得不装出前来开工的模样。 “萧公子早,攸老板说这几日不开张,萧公子可以休息,放松放松。”刘阿勇朝迎面而来的萧林风行了一个礼,他对萧林风依旧恭敬有礼。 萧林风在画室坐了下来,问:“攸蒻老板呢?” “她和云杉出门了。” “出门?” “她说要给二小姐选一块墓地,等衙门那边通知家属可以领回遗体,就把二小姐落葬。” “哦。”萧林风心中狐疑,表面却不动声色,继续问,“她何时回来?” “不清楚。选墓地要耗费不少工夫,我想最快都要花一整日时间。” 萧林风点点头,心中暗自思忖:剩下时间足够探查更多线索,我就从刘阿勇这里入手。 刘阿勇是个十四岁的孩子,平日对萧林风恭敬有加,在他眼里,一个男人就要活成萧公子这般,风度翩翩,温文尔雅,能文能武。 “阿勇,我来这里多日,你们也真是的,不把我向攸莲姑娘引荐一下,这样显得我很没有礼貌,没有及时拜见二主人,现在她人没了,真是遗憾啊。”萧林风觉得有些紧张,语气却尽量平和,透出一丝惋惜,还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是他第一次对人说谎话下套子,心里忐忑,头皮发麻。 “萧公子,是这样的,我家二小姐性格内向,从不见外人,所以我们都没有向您提起她。” “现在攸莲姑娘出事了,王县令让我帮着协助衙门调查案情,你也要配合衙门才是。我代表官府做事,问你什么,你要如实回答。” “好,好,我一定配合,如果能抓到残害二小姐的凶手,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萧林风松了一口气,原来谎话多说几句,心跳就能变得平稳。不要在意,全是为了大义,大义! “攸蒻和攸莲两位姑娘是孪生姐妹,如果两人装扮相同,站在一起,你如何区分谁是攸蒻谁是攸莲?” “这个简单。二小姐左脸颧骨那个位置有一个蚕豆大小的淡红色胎记,她嫌弃自己的容貌,从不轻易露面。有一次二小姐在院子里摘花草,大风刮跑了她的面纱,我无意发现了她脸上的胎记,因此还被她惩罚,一日不许吃饭,她叮嘱我不得说出去。除了攸老板,我们不许进入二小姐的楼里,是攸老板每日给她送饭,她独自吃,几乎与外界隔绝。她唯一的爱好就是作画,终于成了有名的‘静禾’大师。” 听到刘阿勇的一番话,萧林风心头一震,原来是这样! 他迅速整理思绪,继续说道:“王县令还让我仔细检查攸蒻和攸莲的居室,看看有没有贼人潜入,留下什么线索。此事特别要紧,你赶紧带我去!” “好!请跟我到后院。” 刘阿勇领着萧林风走向后院,萧林风看着刘阿勇的背影,暗自笑道:小屁孩,真好骗! 攸蒻住的西侧小楼,格局和东楼一样,但陈设华丽,摆放了几件玉器和古董。楼上中厅仍然摆放着一张木桌,但是,与东楼的墨香不同,这里散发着淡淡的药材气息,桌上散落着几本陈旧的药典,瓶瓶罐罐排列整齐。 萧林风拿起这些瓶罐仔细查看,心中明了,原来攸蒻懂炼药,难怪会弄出“秋菊吟霜”的把戏,还有昨晚的“一夜香”…… 萧林风想起那个画面就觉得恶心,嘴里小声骂道:无耻下流! 他随后一愣,心想:我何时学会爆粗口了?可能是游历民间所染,今后万万不可如此,否则会让父母和师父们蒙羞。 旁边的刘阿勇问:“萧公子为何骂人?” 这样都被听到了?萧林风有点脸红,连忙解释:“我是在骂那些贼人,居然残害一个弱女子。” 刘阿勇又开始抹眼泪:“骂得好,无耻下流的畜生!” 萧林风忙活了半日,找了一个借口要出门,连刘阿勇煮的午饭也顾不得吃,匆匆赶往医馆。 第160章 真假画师:父爱如山 街口,一辆马车疾驰而过,随后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萧林风远远看见马车把人撞了之后溜之大吉,无奈自己离得远,来不及在紧要关头把人救下来。 一个男子趴在路边嗷嗷叫,头发散乱,额头满是血迹,衣衫破烂。 萧林风迅速跑过去,把男子扶起来,掏出手帕给他擦脸,焦急地问:“你怎么样了?可有伤到哪里,要不要我送你看郎中?” 男子看着萧林风,先是一愣,随即拿起手帕继续擦脸。血渍和脸上脖子上的污垢渐渐被拭去,露出一张倔强的面容。 “是你?”萧林风认出他是前几日被自己在疾驰的马车前救下来的人,问道,“你一个大男人,过马路怎么不小心点?还好现在只是破了皮,倘若马车再快点,你恐怕就要断脖子了。” 男子把手帕扔给萧林风,冷冷地说道:“多谢关心,手帕还你。” 萧林风看着脏兮兮的手帕,说道:“我手帕多的是,这张就送给你。” “多谢!”男子迅速把手帕装进了衣袋里。 男子看着这个热心肠的少年,说道:“你还真是好心,哪里都遇到你。要是刚才那个车夫是你就好了。” “这是何意?”萧林风不解。 “这样的话,你就会给我赔偿银子,不然我为何这般不要命隔三岔五来路口?” 萧林风顿时明白过来:“哦——原来你是故意撞马车,然后行勒索敲诈之事?” 男子狡黠一笑,点头道:“你才发现啊?笨!” 萧林风皱着眉头,他无法理解这种欺诈行为,心中既愤怒又无奈,想抓这人去见官,但敲诈行为没有完成,不能定罪。看男子这副模样,又觉得他可怜,问道:“你为了银子就这么不要命?” 男子上下打量着萧林风,然后叹了一口气:“我儿子得了重病,要凑齐五十两银子,神医才给他治,你看我哪里像拿得出五十两的人!”男子说着,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声音哽咽,“若不是走投无路,谁愿意做这等不要命的事?” 萧林风沉默了,心中五味杂陈。他游历江湖以来,见过许多穷苦人家,深知世道艰难,碰到特别有困难的,他会慷慨解囊,帮助解决燃眉之急。 但眼前这个为了救治儿子豁出性命的父亲,让他动容不已,真是父爱如山! 萧林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男子:“这一百两你拿去救孩子,剩下的买点补药。” 男子一愣,然后赶紧接过银票,对着阳光仔细辨别真假,还用手指摩挲纸张。“公子,您真是个好人,我儿子有救了!我叫金三万,怎么样,名字好吧?我住在城隍庙边上,您要是有空,请到我家来做客,我一定让我家娘子给您做好吃的。”说着跪地磕头,又开始泪流满面。 萧林风想,我怎会有空到你家串门,还给你一家添麻烦? 萧林风扶起金三万,心里一阵激荡,为自己扶危济困感到自豪。他轻声叮嘱:“以后别再做这种危险的事了,好好照顾孩子,做点小买卖。” 金三万重重地点头,一脸的感激与决心:“您真是大善人,不像刚才那个车夫,撞了我,头也不回就逃了,简直猪狗不如!卑鄙下流!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我诅咒他车轮跑脱死翘翘!连人带车滚到茅坑里塞一嘴的屎!” 金三万骂一句,脑袋往下磕一次,就跟鸡啄米一般,不,是愤怒的公鸡斗蜈蚣! 萧林风:“……” 萧林风张大嘴巴,他彻底愣住了,他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骂人的污言秽语,脑子里想象着那惊心动魄的画面。他一个激灵,赶紧把嘴巴合上,不然,自己也有塞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金三万越骂越来气,口水飞溅:“还有,前日那对狗男女,赶着马车去投胎,把我撞翻在地,才赔我五两银子,你看,小腿上的口子还没消肿呢。” 金三万捞起裤脚,把伤口给萧林风看,那道红肿撕裂的疤痕触目惊心,仿佛在诉说着沉重的苦难,让萧林风心头发紧。 金三万继续骂:“狗日的,他们一看就是私奔的奸夫淫妇!必定是毒死了又矮又丑的丈夫赶紧逃的那种货色!” 萧林风打了个冷战,他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想捂住耳朵,或者塞一团什么堵住金三万的嘴巴。 金三万丝毫不在乎萧林风的不适,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继续骂:“马车要翻了,把女人甩了出来,你猜怎么着,还是一对漂亮的孪生女人。” 萧林风心中一震:“孪生女人?你可有看仔细了?” 金三万点头:“我爬起来拉着他们的马儿不让跑,女人说没带多的银子,只给了我五两。那时候天色还不算黑,路边有店铺上了灯,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孪生女。一个女人还被撞晕了滚到地上。他奶奶的,那个男的就是长得一副小白脸模样,居然勾引了一对姐妹花,真他娘的不公平!” 金三万从袋子里取出一个铜铃铛,说道:“这是我在他们马儿身上顺下来的,还挺精致,应该能卖几十文钱。” 萧林风接过铃铛,仔细端详,铜铃上确实刻着精致的花卉。他两手开始发颤,激动不已,那些模糊不清、隐藏的真相,蠢蠢欲动,仿佛即将破土而出。 “假如那对孪生女和那个男人站在你面前,你还能认得吗?” “当然认得!” “金三万,我要你做件事?” “公子尽管吩咐,您是我的大恩人,就算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干!” “明日上午跟我上公堂,当证人!” “啊?” ...... 萧林风当日下午赶到衙门,再三恳求要见王县令,却被捕快拦在了门外,王县令只当萧林风是个好奇心重的少年人,根本不予理会。 于是,萧林风趁着捕快不注意,朝衙门后院一跃而入,恰好撞见王县令在品茶。王县令见状,眉头微皱,正打算呵斥萧林风,叫人把他赶出去。 萧林风朝王县令抱拳行礼:“大人,我找到攸莲被害的证据了!” 他向王县令讲述了自己的发现,言辞恳切,神情坚定。 王县令听后,眉头渐渐舒展,说道:“你这少年,倒有些胆识。好,本县令便应了你的愿,明日开堂问审,倘若你是胡搅蛮缠,扰乱视听,我会打你板子。” “如果是我有失,冤枉了好人,任凭大人处置,我萧林风绝不皱眉头!” 第161章 真假画师:少年审案1 半夜,萧林风带着捕快悄悄潜回叠翠楼,真是应验了金三万那句“奸夫淫妇”。当众人在后院西侧小楼掀开帐帘和被子的时候,攸蒻正和云杉一丝不挂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萧林风赶紧闭眼,把身子背了过去,捕快们极其专注地扫瞄床上的情形,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床上二人惊惶失措,攸蒻尖叫着扯过被子遮体,云杉则面如土色,也赶紧抓被子遮住身子,结结巴巴说道:“大人,你们要做什么?你们私闯民宅,是触犯了大舜律法!” “你还给我讲律法,我们来这里,自然是抓凶手啊,没想到抓到一对野鸳鸯。”捕快笑道,和旁边的捕快挤了个眼,他对这样的抓人场面颇感兴趣。 攸蒻红着眼睛,把脑袋钻进了被窝。云杉惊恐中带着怒气:“都是误会,我们哪里是凶手,我们是情投意合!” “起来,跟我们走!”捕快把衣服扔到床上,云杉颤抖着穿上衣物,攸蒻则死死拽着被子,又羞又怒。 最终,这对“情投意合”的男女,脸色难看地穿好了衣服,被押送去往衙门。刘阿勇跟在众人后面,看到自家老板和云杉被五花大绑,一脸的蒙相,吓得脸色惨白,一句话都不敢说。 日上三竿,王县令不紧不慢走到大堂,萧林风和刘阿勇已经等候多时。不少百姓听闻今日要审一起人命官司,纷纷涌入衙门,把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萧林风一夜忙活,又干等许久,心里不满,现在终于可以开堂了。他深深吐了一口气,仿佛把憋了几个时辰的怨气都吐了出去。 王县令看着噘嘴生闷气的萧林风,抿了抿嘴:“萧公子,现在刚到巳时,是本府开堂办公的时候,我按时到堂,并没有丝毫懈怠。” 萧林风没有说话,心想,都出了人命案,你还不积极一点,要是凶手逃跑了,你是不是等到巳时开工才去抓人? 王县令咳嗽了一声,笑道:“年轻人就是性子急,这嫌犯都在班房里关了半夜,你还想让各位公差没的歇息不成?” 萧林风一怔,没想到王县令还有读心术,厉害! 也是啊,寒窗苦读十几载,能考上官职的大多都是人中翘楚,王县令的沉稳自有道理,确实是自己急躁了。 萧林风不敢再露出不满,赶紧端正态度,恭敬地说道:“王大人,昨日您说让我做副主审,可还算数?” “只要不亵渎公堂,敬畏朝廷法度,你尽管放手去审。” 萧林风心中一喜,忙点头应是,随即整理衣冠,走向大堂中央。 百姓见今日审案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还戴着精美绝伦的白玉面具,更加好奇,人潮涌动,捕快不得不拉起木架子阻拦。 王县令把惊堂木一拍,大声说道:“带嫌犯!” 攸蒻和云杉被押了出来,按萧林风的意见,没有给他们上枷锁。二人低着头跪在地上,神情萎靡,狼狈不堪。 萧林风大喊一声“攸蒻!”,随后抓起王县令案上的一本卷册朝她头上砸去。 攸蒻反应迅速,立刻用手挡住,卷册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她抬头怒视萧林风,美貌的脸上满是委屈与不甘。 “萧林风,你干什么!”云杉怒吼道。 众人一惊,这是什么操作? 四下一片哗然,百姓开始交头接耳。 王县令有些生气,把惊堂木重重一拍:“胡闹!” 捕快们皆撇嘴互相对视,显然对萧林风幼稚粗鲁的举动表示鄙视。 小孩子审案,简直就是胡闹!王县令我看你如何下得了台? 萧林风环视众人,捡起地上的卷册,拍拍灰尘,恭恭敬敬放到案上,低头赔罪:“大人,我没有胡闹,只是想试探攸蒻的反应,并无恶意。” “试探攸蒻的反应?”王县令不解。 众人听萧林风这话,也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如何解释。 萧林风不紧不慢说道:“公差大哥在天麓桥洞底下发现了一具女尸,认为是攸蒻,然后找到叠翠楼,发现另外一名跟女尸模样相同的女子,这女子说自己是攸蒻,死的是她的孪生妹妹,你们就信了,大家可有仔细调查?万一死的是攸蒻,叠翠楼里那个活着的人是她的妹妹攸莲,那当如何?” 洪捕头哼了一声,冷着脸说道:“叠翠楼两个仆人不是证明了,死者就是攸莲吗?” 萧林风微微一笑:“云杉都和这个女人睡到一起,他的证词岂能相信?何况死者脸部有伤,不容易仔细辨别,这个女人和云杉说死者是攸莲,刘阿勇也就认为是攸莲了。” 萧林风转向刘阿勇:“阿勇,你说,昨日认尸的时候,你可有仔细看?” 刘阿勇挠挠头,支吾道:“昨晚我看到云杉确实和攸老板在一起说话,我怎么知道攸老板有真有假。后来我们到衙门辨认遗体,大家都伤心欲绝,攸老板哭喊着二小姐的名字,我也就认为死的是二小姐。” “也就是说,你丝毫没有注意地上躺着的女人到底是谁?只是从众,理所当然认为她是攸蒻?” “嗯。”刘阿勇脸上露出愧色,“官府不会治我的罪吧?” 萧林风说道:“只有你为非作歹,官府才会治你的罪。” “哦,知道了。”刘阿勇松了一口气。 王县令沉思片刻,眉头紧锁:“萧林风方才所言有一些道理,事关人命,确实要先辨别死者的身份。萧林风,你刚才的试探,结果如何?” 萧林风说道:“大人,堂上这个女人确实是攸蒻!” 洪捕头朝萧林风翻了一个白眼,心里骂道,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我还会抓错人? 其余捕快也是撇嘴的撇嘴,清嗓子的清嗓子,显然对萧林风的推理表示不屑和嘲讽。 王县令望着下面,一言不发,手指摩挲着下巴,等着萧林风向众人解释。 萧林风打开一幅画,从容说道:“这是叠翠楼留底的静禾画作《南天岭》,画中的山脉一笔而成,墨汁从右往左逐渐变淡,这是左撇子的笔法,从右往左画线条。静禾攸莲正是左撇子。刘阿勇,我说得对吗?” 刘阿勇点点头:“正是!二小姐确实是用左手作画。” 萧林风继续说道:“昨日我见攸蒻用右手掏丝绢擦眼泪,心生疑惑,孪生女应该都是同样的左撇子才对,可攸蒻却是右手习惯。于是,方才我故意用卷册砸向她,她立刻用右手挡住头部。人在紧急情况下出现的动作,才是最真实的行为习惯。可见,攸蒻并非左撇子,而是右手习惯。 “昨晚我检查过死者遗体,发现她右手腕上方一寸处有一道陈年伤疤,那伤口极深,应该是死者早年受过伤,伤了右手,故而只能改用左手。其实人使用左手或者右手,是可以通过练习改变习惯的。攸莲因伤改用左手,而攸蒻则一直是右手习惯。由此可见,死者并非攸蒻,而是攸莲。 “我在叠翠楼不过数日,发现攸蒻的装扮跟最初见面时有所不同,心生疑惑,我一直为此事苦恼,只有彻底弄清楚死者到底是何人,才能解开这桩谜案。” 王县令点头道:“萧林风言之有理,死者身份确认至关重要,我们办案子,绝不能被表面现象所迷惑。萧公子,继续说。” 第162章 真假画师:少年审案2 萧林风得到县令的支持,信心更足:“攸莲的死亡时间不是前日晚上,而是前日早上甚至更早一点的时间!攸莲除了脸上有伤疤,后脑也有被头发掩盖的伤,这伤面积不大,脑骨没有破裂,应该不足以致命,她极有可能是被重物击晕,然后被凶手掩其口鼻,窒息而死。攸蒻,云杉,你们杀了攸莲,刻意将她死亡时间伪装成晚上,意在混淆视听,方便抛尸,栽赃给旁人,可谓费尽心思。” “大人,冤枉!”“冤枉啊!”攸蒻和云杉皆大声喊冤,情绪激动。 众人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安静!”王县令呵斥道,“谁再喧哗,立刻逐出公堂!” 百姓们纷纷噤声,捕快也正身而立,目光皆聚焦在萧林风身上,期待他揭开更多谜团。 萧林风说道:“攸莲右手手腕上戴着一串香珠,是用迷迭香浸泡过,这香味,掩盖了她遗体上另外一种气味——修罗草!” “修罗草?”王县令问,“这是何物?” “修罗草是一种神奇草药,有一股特殊的气味,此物可以让尸体保鲜,一个月不腐烂。攸莲身上涂了少许的修罗草汁,所以她的死亡时间看起来被大大延后,迷惑了仵作和我们的判断。” 萧林风从白布掩盖的盘子里拿出一个瓶子,“这瓶修罗草汁是我和洪捕头在攸蒻楼中发现的,攸蒻是一位用药高手,为了卖画,也用了其他手段骗人。前日我在叠翠楼作画,她和云杉不能运死者出去,只好等我收工走人,再把死者运出城,然后丢弃在天麓桥。” 攸蒻眼神闪烁,嘴角微颤:“萧公子所言,未免过于武断。就算我房中有修罗草汁,也不能证明是我杀了人!何况,我和云杉、阿勇一直在叠翠楼,怎么说我们出城抛尸?” “不错,单凭修罗草汁确实不足以定罪,你们在作案时,用了手段把李阿勇支开,就有机会出城,你们还给李阿勇下了毒。传人证李郎中!”萧林风严肃说道。 啊? 百姓又是一惊,只不过不敢再出声,生怕被驱赶出公堂,错过了一场好戏。 李郎中走上前,朝王县令行礼后,恭恭敬敬等待问话。 萧林风问:“李郎中,前日傍晚,李阿勇到你医馆看病,他得了什么病?” “回禀大人,李阿勇是中毒。”李郎中不急不慢说道,“他腹痛不止,从呕吐之物查看,是同食了乌头和半夏,这两种药材一起服用,加重了半夏的毒性,造成腹部剧烈疼痛。” 洪捕头听李郎中这么说,先是一愣,然后不可思议地看着萧林风,他手心冒汗,这么重要的信息,自己怎么就没发现,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查到了。 其余捕快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李郎中继续说道:“我给李阿勇熬了解毒的汤药,还施了针。他在我医馆睡着了,我一直忙碌到很晚,后来想起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医馆。寻常百姓不懂药理,时有混吃食物或草药中毒的现象,我也没作他想,因为医馆事情多,我还没工夫到叠翠楼告诉他注意事项。” 李阿勇听闻,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望着攸蒻,嘴唇颤抖:“攸老板,原来你给我喝的药膳鸡汤是用来杀我的?” 攸蒻战栗着:“不是这样的,我怎会杀你,一定是误会,误会!那鸡汤我也喝了,没事啊!” 李阿勇气愤不已,把头偏过去,独自啜泣。 萧林风说道:“我申时离开叠翠楼,之后李阿勇去了医馆,亥时才返回,你们利用这段时间驱着马车出城抛尸。天麓桥四周风景秀丽,人迹罕至,把攸莲扔到那里,就可以造成她赏景采风,遇到劫匪致死的假象。” 云杉冷笑一声:“这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想象倒是很丰富!萧林风,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如此污蔑我和攸蒻老板。” 萧林风语气坚定:“我的推断并非想象,而是证据确凿。传证人金三万!” 金三万穿了一套新衣服,昂首阔步从旁边侯堂走进大堂,额头上红肿未消,一寸长的口子清晰可见,脸上却没看到痛苦。 洪捕头皱着眉头,心中暗自嘀咕:怎么是这个家伙? 金三万长期在城里混迹,因为撞人勒索多次被抓捕,关押几日放出去后继续干老本行,他是这里的常客,只要苦主不紧逼,官差也懒得再管他。 王县令皱着眉头,提醒他:“金三万,你要如实说话,不得夸大其词,否则我不会再把你放出来。” 这个衙门的“常客”躬身行礼:“回禀大人,我是一个有良心的好人,今日所说的每句话必定千真万确。要是说了假话,你关我一辈子。” 金三万指着云杉:“前日傍晚,天刚黑的时候,我正要过马路到对面店铺买点酒,这个人驾着马车横冲直撞,把我撞翻在地,差点要了我的命,大人您看,伤口还在呢。” 金三万捞起裤子,把小腿上的伤口给众人看了一眼,又指着额头:“头上也被他的马车撞伤了!要不是我反应快,恐怕就被撞死了。” 萧林风有点想笑,你这额头上的破皮不是昨日弄的吗,怎么顺带了?算了,这点添油加醋也不必计较,免得节外生枝,坏了我的大事。 萧林风强忍笑意,继续追问:“金三万,你可看清了马车上的人?” “就是这对奸……尖嘴猴腮之人,我绝不会认错!他撞了我后,马车也失控了,把篷里的两个女人甩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她!”金三万指向攸蒻,“还有一个跟她一模一样的女人也滚了出来,应该是被撞晕过去,他们两人一起把那个晕死的女人抬上了马车。” 攸蒻脸色骤变,结结巴巴:“这怎么可能?我何时出城,又何曾见过你,你简直胡说八道!” 金三万一听,来了气,掏出银子和铜铃:“你这个女人好狡猾,这五两银子还是你赔给我的,铜铃是我从马儿身上取下来的,打算到衙门告你们撞了我,居然只赔这点钱,这铜铃是专门用来做证的!” 金三万把铜铃高高举起摇了摇,声音清脆。 第163章 真假画师:少年审案3 萧林风朝李阿勇望去:“李阿勇,你可认得这铜铃?是你家马匹的配饰吗?” 李阿勇接过铜铃,仔细端详后点头:“回大人,这正是我家马匹的配饰,上面的花草还是二小姐设计,让匠铺师傅雕刻的。” 自家的东西李阿勇当然不会认错,萧林风也见过蝶翠楼的马车,车棚别致,铜铃精美,声音清脆。这个被金三万顺手牵羊的铜铃现在成了铁证。 攸蒻和云杉面面相觑,脸色苍白。没想到天衣无缝的计划里,半路杀出一个金三万,这无赖竟成了关键证人,铜铃成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见到攸蒻和云杉的神色,萧林风成竹在胸。 他转过身来,环视众人:“攸莲不是被震荡晕倒,她那时候已经死了,身体变得僵硬,云杉和攸蒻只好合力把她从地上抬进了马车,然后继续赶路。攸莲滚落到地上的瞬间,她的左脸撞在石板上,磨出了一大块伤痕,正好把她脸上的胎记遮住了。这个伤疤,大家以为是劫匪用石头砸的,但是石头砸和地板磨蹭的力度不同,这块伤疤受力均匀,脸骨没有破裂,很明显是石板摩擦而来的,而且攸莲脸上并没有什么血迹,显然是死后造成的伤害。” 王县令点点头:“言之有理。” 萧林风的推理丝丝入扣,众人恍然大悟,无不心服口服。洪捕头不作声,也认可了萧林风的推断,不禁点头赞许,发自内心佩服起这个少年。 听了萧林风的说辞,金三万惊愕地瞪大眼睛:“啊?马车里的那个女人是死的?跟我没关系,是他们撞我的!”他慌乱地摆手,额头的伤口似乎更红了。 萧林风知道他的心思,安慰道:“确实跟你没关系,攸莲在被抬上马车之前就死了,她是被人运出去抛尸。” 金三万这才松了口气,捶了捶胸口:“吓死老子了,大方的没遇到,尽他娘的遇到背时鬼,还是一具死尸,操!” 王县令把惊堂木一拍:“金三万你给我闭嘴!公堂之上,怎可污言秽语?” “是,是,不敢,不敢了!”金三万捂住嘴巴,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吭声。 萧林风皱了皱眉,看了看攸蒻和云杉,冷声道:“攸蒻,云杉,你们还有什么话说?人证和物证都在,你们杀人抛尸的罪行已昭然若揭,若再不坦白,必将严惩不贷!” 王县令抿着嘴看着萧林风,心想:这小子,官威倒是挺大的! 攸蒻脸色惨白,嘴唇颤抖,终于开口:“我……我也是被逼无奈,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萧林风!” “我?”萧林风眉头紧锁,怒气横生,“与我何干?又想出了什么花言巧语,尽管说!” 攸蒻咬紧牙关,怨恨道:“你若不出现,我们的生活也不会因此而改变。攸莲就不会死,我们也不会这样。” 我的出现导致这个局面?萧林风心中一震,但脸上仍然保持着冷峻:“荒谬!你们的罪行岂能推卸于我?” “你一来到叠翠楼,就解开了‘秋菊吟霜’的奥秘,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对你无法自拔。我把你留下来作画,想方设法对你好,可是,你却从未把我放在眼里。” 攸蒻的声音渐渐哽咽:“我想,你是觉得我不够漂亮,于是我每日变着花样精心打扮,勾画别致的花钿,试图引起你的注意,可你的目光不是留在画纸上,就是盯在饭菜上,从来就不正眼看我,我恨你!” 萧林风听闻,心里一阵发毛,原来攸蒻浓妆艳抹都是为了吸引自己,而自己却成了她犯罪的导火索。 攸蒻的眼泪夺眶而出,声音嘶哑:“你知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让我几乎发狂,让攸莲也发狂!她暗自窥视你,思慕你,连作画也停止了,每日望着你的画像发愣。长此下去叠翠楼就没有生计可言。 “那晚我越想越生气,一夜未睡着,天没亮就去找她,想把她骂醒。我想把你的画像烧掉,她不允许,后来我们就争吵扭打起来,攸莲有心悸症,情绪激动下没站稳,摔在了地上,头撞在墙上,就……没了! “云杉听到动静后赶了过来,当时我吓得魂飞魄散,不知所措。云杉提议将尸体运出去抛尸,以掩盖真相。没想到,这一切都被你发现了。萧林风,你就是我的噩梦!若不是你,我们怎会走到这一步?” 萧林风心头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难过又无奈,一句话说不出来,犹如雕像立在攸蒻面前。 攸蒻继续哭诉:“云杉,就是个畜生!他帮我运走了攸莲,昨日就以此为要挟,让我委身于他,还要当叠翠楼的主人,我若不从,他便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云杉脸色铁青,跪在旁边瑟瑟发抖,却不敢反驳。 攸蒻的声音愈发低沉,透出无尽的绝望:“萧林风,你可知我心中煎熬,悔恨不已,却已无法挽回。若时光能倒流,我愿从未遇见你,或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你就是我们两姐妹的魔咒!” 萧林风望向攸蒻:“你们……” 他百感交集,却不知如何回应。 真假画师的案子真相水落石出,攸蒻和云杉得到应有的惩罚,萧林风赢得众人称赞,王县令给他颁发了注有“浩然正气”字样的嘉奖令,以及奖金二十两银子,这让萧林风沉重的心变得稍微宽慰。 他认真分析了自己在这场风波中的得失,深刻反思了人性与情感的纠葛,尤其在探案方面,承认了自己的缺失。他深刻体会到,人性远远比剑道复杂,情感亦非爱憎分明,剑道尚且有法可循,人心却是深不见底。 勤州城依然热闹,不因叠翠楼的关门而停止应有的节奏。 萧林风把攸蒻给她的银票送给了沿街乞讨的叫花子,提着长剑,背着小包袱,朝金斧门的方向而去。 金三万仍然坚守在街口开工,以实现他拥金三万的梦想。 好名字是期待,也是一种缺失。然而,这个拥有好名字,拥有梦想与行动魄力的单身中年男人,最终得到了一生最高的撞车赔偿金,丧葬费三十两银子,他的后事由街坊们帮忙料理。 第164章 非凡的盗贼:清苦道长 萧林风出门选择步行,是想借此机会细细品味所到之处的风土人情,体会街头巷尾的烟火气息,聆听普通百姓的闲谈笑语……这些对他而言,都是新鲜的生活。 然而步行也有许多不方便,尤其是阴雨绵绵的天气,泥泞的道路让他的步伐变得沉重。去往金斧门的路上,鞋袜尽湿,但他并没有因此抱怨,反而觉得这泥泞中的每一步,仿佛都在为他的江湖行增添了一份坚韧。 他肚子饿了,就掏出冷馒头啃上几口,脚步仍然不停歇,油纸伞在雨中摇曳。 他想,自己以前出门不是坐马车就是骑马,还有侍从相伴,费尽心思伺候着。如果母亲知道他现在的状况,必定要流泪了。 路边有一座破烂的道观,大门半掩,香火早已断绝,房梁蜘蛛网密布,显得格外凄凉。道观供奉着三清道祖的塑像,神像斑驳褪色,上面的灰尘已擦拭干净。 萧林风连续赶路三个时辰,正好可以在这里稍作歇息。墙角有一堆柴火,他取了一些点燃取暖,把湿鞋袜烘干。 这时候,道观外传来脚步声,一位老道士缓缓走入,好奇地打量着萧林风。 萧林风衣着不凡,玉面闪闪,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出门连匹马都没有,实在令人费解。 老道士问:“公子为何独自在此?” 萧林风赶紧站起来,朝着老道士抱拳行礼:“在下萧林风,正要前往金斧门,路过此地稍作歇息,多有打扰。” 老道士穿着一件打着四五个补丁的粗布道袍,头上的发髻松散,一半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他须发皆白,眼神却透着精明,微笑道:“年轻人,雨天赶路不易,来者就是客,贫道给你倒碗水喝。” “多谢道长!” 老道士转身从破旧的厨房端出一个粗瓷碗,碗中盛着热气腾腾的清水,递给萧林风。萧林风接过碗,心中一暖,道了一声谢,几口饮下热水,顿时觉得一身暖和。 “道长如何称呼?”萧林风把空碗轻轻放在供桌上,望着眼前这个热心的道长,不禁心生敬意。 老道士淡淡一笑:“贫道道号无为。” “失敬失敬!”萧林风再次抱拳行礼,他本来不善于和陌生人交往,觉得这道长颇为投缘,也试着像市井百姓那样聊起了家常,“方才热汤下肚,疲劳尽除,道长费心了。不知有多少道长在此修行?” “唉,如今只剩贫道一人。道观曾香火鼎盛,无奈岁月变迁,弟子们纷纷离去,只剩贫道孤守这片清静之地。” 萧林风见无为道长言语间流露出一丝落寞,却仍保持着淡然,心中油然而生敬意,暗自钦佩道长的这份坚守。 他从身上把王县令奖励的二十两银子取出,双手奉上:“道长清苦,这点银两是我供奉的香火,还请收下。” 无为道长微微一愣,平静的脸上瞬间泛起波澜,嘴角抽动着,他接过银子,双手颤抖不已,无比感激地看着萧林风:“无量天尊庇佑,公子此举实乃雪中送炭。贫道虽孤守道观,但心系天下苍生,愿公子平安顺遂,早日达成所愿。” 萧林风微笑点头,好一个心系天下苍生!柴火驱散了他身体的阴冷,穷且志坚的道长让他感到内心温暖。 平安顺遂,达成所愿! 这是道长最美好的祝愿,也是萧林风对未来的期许。 外面雨停了,太阳从云层中露出脸来,驱散了阴冷。萧林风休息得差不多了,便向无为道长告辞。 无为道长把萧林风送出道观,目送他远去。道长望着这个少年风姿绰约的背影,脸上露出一种怪异的神情,与之前的慈祥平和截然不同,仿佛隐藏着某种深意。 …… 夕阳余晖洒在金斧门高大的门楼上,门楣上刻着“能文能武”四个大字,气势磅礴。 萧林风手持一把玄色精美长剑,昂首而立,玉面之下的星眸好奇地打量着门楼外一棵大树上被吊起来的男子。 那男子奄奄一息低垂着头,头发散乱遮住了脸,淡淡的血迹从衣领渗出,显然已受尽折磨。 萧林风心中不平:金斧门身为名门正派,怎么可以动用私刑,就算这人犯了罪,也应当交由官府处置,如此罔顾人命,简直是正派之耻! 萧林风走上前,温声问道:“这位兄台,你还好吗?” 男子听到有人叫他,微微抬起头,睁开疲惫不堪的眼睛,虚弱地说道:“萧林风?” 萧林风也惊了一跳,他何曾认识这样的人物,忙问道:“兄台,我们是否曾相识?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男子苦笑:“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萧林风听这人声音耳熟,连忙用手指刨开男子头发,露出一张熟悉又憔悴的脸庞:“是你,谷枫!” “是又如何?来啊,打我呀,反正虱子多了不怕痒!”谷枫不知哪里来了劲,嗓门突然提高。 萧林风上下打量着谷枫,他的手腕被绳子勒得红肿,身上伤痕累累,显然经历了非人的折磨。 虽然前阵萧林风被谷枫狠狠坑了一把,他也多次想象遇到谷枫时要如何收拾一番,但此刻见对方这样狼狈,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同情。 萧林风压下心中复杂的情绪,说道:“你我没有深仇大恨,倘若你把我的银票还给我,我们之间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谷枫得意一笑:“想得美!那点银票,老子拿去春香楼喝花酒用光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你……哼!做了贼,就老老实实吊着吧!”萧林风恼怒起来,自己的银票竟被小贼如此挥霍,实在可恶! “好你个臭小子,给我等着,下次老子还偷你!”谷枫声音嘶哑,被人点了穴道不得动弹,气势却丝毫不减。 萧林风不再搭理谷枫,他穿过门楼,走了一段青石板路,来到金斧门大门前。 两个门人迎面而来,问道:“这位少侠来此有何贵干?” 萧林风抱拳行礼,说道:“在下萧林风,慕名而来,特来拜会金斧门缪掌门,要和他切磋武艺,交流心得,还望通报一声。” 原来是来挑战的!两个门人对视一眼,顿时紧张起来,一人说道:“少侠请稍候,我们这就去通报。” 另一人则警惕地打量着萧林风,手中斧头紧握,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心生戒备。 第165章 非凡的盗贼:一剑挑双斧 萧林风在大门一站,就是一道风景,引得门内弟子纷纷探头张望。 “这谁呀,为何戴着面具?” “不会是毁容了吧?” “孤陋寡闻,有些富贵家的孩子就是戴面具,神明保佑平平安安的那种。” “他的宝剑好漂亮,武功应该不错吧。” “你看他那样子,分明就是一个少年,武功能好到哪里去?说不定连我都打不过。” “是哦,根本不是掌门的对手!” 众人评头论足,萧林风却泰然处之,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 不多时,一个门人出来通报:“掌门有请,萧少侠请随我来。” 萧林风微微点头,随门人穿过大门,心中暗自戒备。他踏入金斧门的庭院,四周站着十来个年轻弟子,个个目光锐利,把一柄斧头横插在腰间,气氛肃穆。 台阶上矗立着一位中年男子,双手各持一柄亮闪闪的斧头,气势威严,不用猜,这人就是掌门缪怀沙。 缪怀沙轻蔑地打量着萧林风,开口说道:“年轻人,敢来金斧门挑战,勇气可嘉。你是哪个门派的?” 萧林风想了想:“我的宗门已经在江湖上销声匿迹多年,不必再提,本人也只是闲散人士而已。” 缪怀沙冷笑一声:“既然是闲散人士,敢来金斧门撒野的,倒是有些胆量。看你年纪跟我儿子差不多,这比武不是儿戏,你准备好了吗?” 萧林风飞出去一张纸:“这是我的挑战书,请缪掌门过目,签下你的大名。” 缪怀沙接过挑战书,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随后冷笑道:“好,我们按照武林规矩来,签下此状,生死有命!” 萧林风说道:“缪掌门,你拿反了。” 缪怀沙愣了一下,随即面不改色地翻转纸张,“我有透视能力,这东西在你怀里早就看过了!小子,生死状,是吧?谁怕谁!” 萧林风叹了一口气,有些无语:“缪掌门,上面写的不是生死状,是比武规则,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四字分别被拉长了声调,这是萧林风的原则,他生怕眼前这人忽视规则,来一场血腥较量,这不是他期望的快意武道。 “啊?”缪怀沙拿起挑战书又看了一遍:“哦,我这几日眼睛上火,看花了,果然是‘点到为止’。好,这个规则好,既比了输赢,又考验功力,还不用结仇,正合我意!” “请缪掌门签名。”刚才的沟通有点难,萧林风终于松了一口气。 “签名?”缪怀沙眉头一皱,然后把食指放到嘴里狠狠咬了一口,挤出一滴鲜血,在挑战书上按下指印,冷声道:“签完了。” 萧林风:“……” 挑战书如闪电飞了回来,萧林风用两根指头夹住,轻轻放入怀中。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宝剑,剑尖指向地面,做好了迎战准备。 这时候,一个跟萧林风差不多大小的少年,提着一对斧头,从后面急匆匆跑了过来,大喊着:“爹,加油!” 缪怀沙扯开大嗓门:“昭儿,看好了,今日你爹爹用咱家的斧头神功打败挑战者,你仔细琢磨里面的诀窍,明年春闱的武状元必定是你!” “好!”少年无比崇拜地看着缪怀沙,紧握斧柄,目光专注地盯着场中二人。 萧林风目光平静,心中却暗自思量,这个缪掌门要身体力行教育孩子,倘若他败了,岂不让儿子失望,可是,自己也需要赢啊,这毕竟是第一次挑战,期待已久的机会。 正当萧林风出神之际,缪怀沙大喊一声“少侠看招,我来也”,便挥着斧头飞跃而来。 萧林风迅速回神,身形一闪,巧妙避开斧锋,剑尖轻点,身姿灵活地跃到缪怀沙身后,剑尖直指其手臂。 缪怀沙猛然转身,腾空一跳,斧头横扫,斧风凌厉。只见萧林风身体后仰,避开了斧头锋芒,他一手拍地借力,身形如燕般轻盈跃起,飞到了缪怀沙身前,剑尖直袭咽喉。 缪怀沙反应迅速,侧身一避,斧头猛然下劈,当的一声,弹开了萧林风的长剑,地面石板应声而裂,轰隆巨响,尘土飞扬。 萧林风剑势一转,如灵蛇出洞,直取缪怀沙腰间。缪怀沙一把斧头横劈,格挡开来,另外一把斧头如闪电旋风,直冲萧林风胸口。 萧林风侧身一闪,剑尖斜挑,巧妙化解斧势,随即反手一剑,直刺缪怀沙手腕。缪怀沙迅速缩手,斧头猛然回旋,斧背砸向萧林风肩头。 萧林风低身躲过,剑尖顺势点向缪怀沙膝盖,动作连贯,缪怀沙一个侧跃,斧头斜劈而下,剑斧相交,火花四溅。 两人身影交错,招式间尽显精湛武艺。空气中剑气纵横,斧影翻飞,围观者无不屏息凝神,心潮澎湃。 那个叫缪昭的少年在一边模仿着二人交战的招式,双斧挥舞得虎虎生风。 二人大战了一百个回合,天色暗下来,四周一圈门人举起了火把。火光映照下,两人身影更显矫健,汗珠滑落,剑斧相撞迸射出耀眼火星,铿锵声回荡在夜空。 缪怀沙喘息着,体力逐渐不支,斧头的攻势也略显迟缓。萧林风趁机加快剑势,如疾风骤雨,步步紧逼。 缪怀沙咬牙坚持,斧法虽然放慢了节奏,却不失章法,每一斧都凝聚内力,试图找到破绽。最后,他怒吼一声,双斧合璧,聚起所有力气朝萧林风劈过来。 萧林风凝神运气,腾空而起,长剑一挥,一招“万潮回涛”,聚起强大的剑气,迎面斩向斧锋。 当—— 缪怀沙左斧格挡迅猛的剑气,右斧因力竭被震落在地。他一个趔趄后退十来步,赶紧用左斧头支撑地面,勉强站稳。 “爹——”缪昭疾步上前,扶住缪怀沙。 萧林风见状,也趔趄后退几步,然后稳住身形。他朝缪怀沙抱拳说道:“缪掌门果然内力深厚,今日一战,我们算是打了个平手。” 平手? 缪怀沙喘息着,目光复杂地看向萧林风,然后若有所悟:“嗯,萧大侠武功和我差不多,我们大战一百回合,战平了,这样最好!哈哈哈!” 不知不觉,缪怀沙对萧林风的称呼,由“少侠”变成了“大侠”,萧林风对此颇为受用。 缪怀沙看向缪昭,语重心长说道:“刚才你老爹怎么大战萧大侠的,可学会了?” “会了,爹爹好厉害!”缪昭激动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精彩的打斗,萧大侠的剑法也了不起!” 萧林风笑道:“多谢缪公子夸赞!” 第166章 非凡的盗贼:西玛 缪怀沙把右手放在背后摩擦着,这只手已被萧林风的剑气震得麻木无力,他暗自运气调理,心想,这小子越战越勇,幸好关键时刻停止了,否则,我这张老脸可就要丢尽了。 缪怀沙知道萧林风是故意停战的,此人真是够义气!他想不到更多的词语来形容萧林风,只好望着这个少年剑客,心中暗自敬佩。 事实如此。 萧林风在最后只用了半成的力道,使出披云剑法,轻而易举劈落了缪怀沙的斧头。他实在不忍心让旁边的孩子看到父亲战败,心中留下失望和痛苦的阴影。 明面上和凌云榜排第三十的高手打成平手,对于一个刚出道的少年来说,已是莫大的荣耀。萧林风心中暗自宽慰着,自己虽平犹荣! 现在已是入夜,缪怀沙感念萧林风手下留情,邀请他在府上住下,备了好酒好菜盛情款待。 席间,缪怀沙频频举杯,感慨道:“萧大侠年少有为,前途无量。” 萧林风谦逊回应:“缪掌门过誉了,晚辈还需多加修炼。” 两人相谈甚欢,缪昭在一旁听得入神,说道:“萧大侠,你的剑术很厉害,能否指点我几招,让我的斧头能破解高手的剑术。” 萧林风见这个少年态度诚恳,便点头笑道:“当然可以,缪兄弟资质聪慧,定能领悟战胜剑招的奥秘。明日早起,我们一起研究研究。” “真的,太好了!”缪昭激动得站立起来,赶紧端起酒杯给萧林风敬酒。 萧林风微笑着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心中暗想,这少年天资不错,倘若能得高人指点,勤加练习,必定能成为武林英杰。 这时候,缪怀沙露出为难之色:“萧大侠,我儿明年要赴京考武状元,你觉得他胜算几何?” 萧林风有些为难,他从来没有关注这些科考之事,也不知如何回答:“我在游历期间,听闻一些侠客谈论武状元考试的人选大多是权贵子弟,竞争激烈,还要考文化科目。具体内容不得而知。” “考文化科目?”缪怀沙皱眉沉思,缪昭也开始抠脑袋。 萧林风点头道:“正是,武艺固然重要,但文韬武略兼备方能脱颖而出。缪兄弟若能兼顾文武,胜算自然会大增,不知你都读了些什么书?” 缪昭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本门的武功秘籍,还有《千字文》。” 萧林风微笑道:“《千字文》是基础,缪兄弟若能在文考中活灵活用,应该可以应付简单的考题。” 缪怀沙赶紧说道:“我想请萧大侠明日给昭儿补习补习,让他提高一点文化水平。” “这……”萧林风稍做犹豫,终究不忍心拒绝这份拳拳父爱,便点头应允:“好吧,明日我便尽力而为,希望能助缪兄弟一臂之力。” 缪怀沙父子听萧林风应允了,乐不可支,连连道谢,斟酒倒茶,殷勤备至。 萧林风一直惦记着外面吊着的谷枫,不禁多问了一句:“缪掌门,门楼外为何吊着一个人,我看他气息微弱,似乎受了重伤,倘若不及时放下了治疗,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缪怀沙叹了口气,缓缓道:“那人叫谷枫,是一个流窜小偷,作案有些手段。他昨日把我的西玛珠子偷走了。你应该知道,西玛是中原国流传而来的珍宝,它还是盛顺皇帝爷赐给我爷爷,奖励赫赫军功,意义非凡。” “哦。”萧林风随意应了一声,他除了执着于剑道,然后就是美食,至于那些珍宝古玩,他并没有兴趣。碧霄宫也有不少藏品,他从未放在心上,父亲把一些珍稀宝贝让他鉴赏,他也只是随意翻看,一句“挺好”就敷衍了事。 缪怀沙继续说道:“谷枫敢跑到我的密室盗取宝贝,我要是轻饶他,老脸何在?于是命人将他吊起来,以示惩戒。” 萧林风问:“他可有将西玛归还?” “那人狡猾得很,口口声声说没有偷,他是贼,跑到我的密室里,不是他又是谁?他必定是藏哪里了,等机会溜走再找机会回来取。”缪怀沙越说越气愤。 缪怀沙旁边坐着一个装扮华贵的夫人,这是缪怀沙续弦的夫人韩氏,韩氏轻声劝道:“老爷,气大伤身,那个谷枫再不招供交出西玛,我们就挑了他的手筋脚筋,看他今后还如何嚣张。” 缪怀沙若有所悟,沉声道:“夫人好主意,若他再不交代,我也只能狠下心来,替天行道。” 萧林风听了,心中不禁一震,这妇人也太狠辣了,竟出这样的毒计。谷枫虽然是个贼人,毕竟不到二十岁,如此年轻成了残废,这一生该如何度过?倘若他能交出赃物,改过自新,对他自己,对缪家,都是一个好结果。 萧林风想起谷枫那双倔强的眼睛和臭嘴,从直觉上判断,他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他朝缪怀沙抱拳说道:“缪掌门,能否把谷枫放下来,给点吃喝,我想与他谈一谈?倘若他回头是岸,归还西玛,也可免受皮肉之苦。毕竟年轻气盛,一时犯错,若能及时悔改,也是一件好事,这也是缪掌门为子孙积功德的善举。” 缪怀沙想了想,点头赞成:“好,就依萧大侠所言,命人将他放下,给点吃喝,然后请你帮我问个明白。” 在缪怀沙心里,萧林风是一个君子,比武的时候顾全了他的颜面,言谈举止也颇有侠义之风,既然萧林风开口,干脆就还他一个面子。 “多谢缪掌门!”萧林风再次抱拳行礼。 谷枫被两个门人抬到了一间简陋的柴房,小方几上摆着几盘饭菜。他上身的穴道被解开,双腿却不能动弹,只好倚墙而坐,狼吞虎咽地吃着饭菜,一边吃一边喊:“酒呢?老子要喝酒!” 门人在外面守着,探进头大骂:“一个阶下囚还如此嚣张,酒没有,赶紧吃,吃完老实交代罪行!” 谷枫冷笑一声:“让老子交代?交代个屁!要杀要剐随便,老子就算做鬼,都要来偷你全家!”他用力将空碗朝门口砸去。 门人赶紧躲闪,骂道:“真是死性不改,活该如此!” 谷枫见看守出去了,连忙用手指给自己双腿解穴,但是毫无效果。他骂道:“缪怀沙你给我等着,敢点你爷爷的穴道!” 自然没有任何人回应谷枫,他只好继续吃饭。 谷枫吃饱饭,躺在柴草上,双臂抱头,正闭目养神,那模样竟有几分逍遥自在,完全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心上,只是嘴巴还不老实:“这老狐狸点穴手法果然高明。” 第167章 非凡的盗贼:冷凝丹 萧林风在门外静立观望,不禁有些动容,他觉得谷枫有傲骨,实属人间罕见。 萧林风缓步走向谷枫,递上一碗热水,语气平和:“谷枫,你虽然犯了错,但并非无可救药。你若能悔改,交出西玛归还缪掌门,我会尽力为你求情,让他放你走。人生路长,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 谷枫就跟遭雷击一般,猛地坐了起来,一挥手把水碗掀翻在地:“我说萧大侠,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西玛了?你以为自己是谁,是圣人,是菩萨?你是来渡我的?你啰里啰嗦一通,不就是想让我低头?做你的春秋大梦! “我谷枫虽是个贼,但也有自己的原则。西玛不是我偷的,我绝不背这黑锅。你们若有证据,尽管拿出来,否则别想从我口中套出半个字。我这条贱命,早就不当回事了,大不了鱼死网破!” 萧林风见到谷枫如此坚决,不禁忧虑起来,莫非真有隐情,还是此人装模作样? 萧林风捡起碗,放到桌子上,缓缓说道:“谷枫,你在事发现场被抓个正着,西玛失踪的确是事实。若你是无辜的,为何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我?” 萧林风态度诚恳,声音温和,还蹲下来与谷枫平视:“我萧林风从不冤枉好人,但也绝不会放过恶人。你若能坦诚相告,我定会公正处理。否则,缪掌门一旦动怒,你的手脚就废了。” 谷枫听萧林风这么一说,眼神开始闪烁,他沉默片刻,终于开口:“昨晚我确实在缪怀沙的藏宝密室里找东西,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西玛,我是来找冷凝丹的。” “冷凝丹,这是何物?” “是用来救命的药。我儿子得了疑难杂症,郎中说要冷凝丹可以治好他,他才十岁,我怎么能让儿子离开这个世界?我花了好多工夫,才打听到金斧门有冷凝丹。”谷枫声音嘶哑,说得言辞诚恳。 萧林风却生起一股无名火,他觉得谷枫的话,简直就是在侮辱他没脑子,他的语气带着怒意:“谷枫,你不过十七八岁,哪里来这么大的儿子,莫非你几岁就生儿子了?” “你管老子几岁生儿子,我说我儿子病了,就是病了!我谷枫虽是贼,却从不撒谎。之前老子扮作老人来这里重金求索冷凝丹,缪怀沙死活不给,老子不偷还能做什么?冷凝丹是救我儿子的唯一希望,若能找到,老子愿付出任何代价。”谷枫越说越激动,大嗓门似乎要把柴房屋顶给掀翻了。 萧林风拳头捏紧了,牙齿咬得咯咯响,心情烦躁起来:什么人啊,张口闭口就老子,老子我……我也想揍你!你这人谎话说上天,脾气这么大,饿你三日更省事! 萧林风自小修养极好,遇到这种粗野之人,实在无奈,他骂架必定输给谷枫,动手也没必要,只好咽下一肚子火,好言相劝:“你说话能不能客气一点,总是那样……我没欠你什么吧,反而是你……” “是!是老子欠你的,偷了你的银票,谁叫你小子傻,逞什么英雄,总有一天就会变狗熊!” 萧林风:“……” 他气得一脸通红,呼吸声加重,拳头发颤,强忍着不给谷枫一顿拳脚。 谷枫见萧林风被自己气得脸色苍白,开始得意起来,他指着自己的脸:“怎么,萧大侠也忍不住了?动手吧,来呀,打这里,打不死算你孬种!” “不可理喻!”萧林风立马转身拂袖而去,他走到门外,朝门人抱了个拳:“劳驾给他送点热水喝,拿湿布擦擦脸。” “萧林风,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惺惺,老子不领情。”谷枫大骂着,随后很不领情地几口喝光门人送来的热水,毕竟折腾了一日,他确实渴了。 但谷枫没有擦脸,血痕还挂在脸和脖子上,他脾气似乎好了些,没有把水盆掀翻。 翌日早上,萧林风向缪怀沙说明了昨晚见谷枫的情况,问道:“缪掌门在密室抓住谷枫的时候,可有仔细搜过他的身?” 缪怀沙沉思片刻,缓缓摇头:“搜过,连鞋子都脱下来检查了,并没有发现西玛,可能是他藏到哪里了,而且我的冷凝丹也不见了,我怀疑也是他偷的。” “他说过是为冷凝丹而来。”萧林风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他不知道谷枫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偏偏又从心底佩服谷枫的胆识和坚韧。 “冷凝丹是我金斧门的神药,两年前一位云游高僧所赠,有治疗奇症、疏通经脉、强身健体的作用。明年缪昭不是要去考武状元吗,我打算让他吃了冷凝丹,助他打通任督二脉,提升内力。这东西极其宝贵,断然不能给外人。” “冷凝丹真的这么神奇?”萧林风觉得一颗丹药就能打通任督二脉,确实难以置信,倘若真有这么神奇,习武之人必定争相购买,甚至不择手段抢夺。 “我试过,我掐了一点冷凝丹喂公鸡,那公鸡很快就变成了神鸡,精神抖擞,连打鸣都格外响亮,而且还有极强的战斗力,把我两个门人啄得扔掉斧头,抱头鼠窜。” 缪怀沙说起冷凝丹的神效,眼中冒光,他似乎看到了缪昭服用后,武艺大增,所向披靡,赢得了武状元的无上荣耀。可这样的遐想很快就熄灭,转而是无比惋惜和痛恨。 萧林风问:“谷枫被捕的时候,现场可有其他人?” “就他一人。那晚我想到密室取点值钱的珠宝,让管家到外面换银子,我刚打开密室的石门,就看到谷枫在里面。他自然不是我的对手,几下就被我制服了。可那冷凝丹和西玛却都不见了,我怀疑他有同伙。哎——”缪怀沙苦大仇深地皱着眉头,萧林风隔着空气,都能感受到他丢失宝贝的心痛。 “既然他一人被关在密室里面,就算有同伙在外面,也没有机会接收宝物。”萧林风想,谷枫这是被瓮中捉鳖,要么就是刚走进去就被抓了个正着,要么他拿了东西还没来得及转移,听到门口有人开门,就赶紧把得手之物藏起来,待日后有机会再取。 缪怀沙摇摇头:“密室上方有一个透气小孔,他很有可能是从小孔钻进了,把我的西玛和冷凝丹偷走的。我和他交过手,那家伙骨骼清奇,身子柔软,最适合钻洞窟缝隙。” 萧林风在洗砚县和谷枫也交过手,深知对方的身体特质,他说:“我想前往密室查看一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这……不大好吧。”缪怀沙挠挠头,他认为萧林风虽然武功高强,毕竟只是个少年人,哪里有什么查案子的经验。何况…… 第168章 非凡的盗贼:文武冠绝1 萧林风见缪怀沙开起了小差,猜出了他的心思,走近缪怀沙:“谷枫虽然粗野,却也不至于如此愚蠢,必定有他的计谋,倘若不查清楚,留下了祸端,万一哪日来个八个同伙,把你密室的宝贝偷光了,你当如何?” 缪怀沙一听,立马着急了:“什么,还有其他计谋?还有那么多同伙?走走走,我们去密室!” 请将不如激将。 缪怀沙火急火燎在前引路,萧林风紧随其后,他尽量忍住笑意,这个缪掌门真好骗! 在走廊拐弯处,缪怀沙撞翻了一个小孩,孩子提着的鸟笼滚落在地,鸟儿扑棱着翅膀,惊恐不定。 “缪笔!”缪怀沙把这个十二三岁的男孩一把提起来,怒斥着:“你不是在书房念书吗?怎么又跑出来玩鸟了?你个浑小子,三日不打皮就松了?” 这个叫缪笔的男孩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低头回话:“爹,我……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功课刚完成了,不信你问先生。” “这么快就上完课了?”缪怀沙瞪大眼,看上去有些气恼。 “千真万确,要不您抽查我,考我几句《论语》。”缪笔急切地望着父亲,另一只手把鸟笼提起来放到了背后。 “什么轮雨?算了,你回去吧。”缪怀沙摆摆手示意缪笔退下。 缪笔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拎着鸟笼,转身飞快跑远。 缪怀沙跟萧林风介绍:“这是我次子缪笔,名字好听吧,妙笔生花!可这同父异母的孩子,差距就是这么大。缪昭天生力大,根骨好,是个练武的材料,而缪笔打小身子就弱,到十岁都拿不起斧头,我只好让他学文,咱家一文一武,若能考上文状元和武状元,简直是天下美谈。” 缪怀沙两眼放光,满怀憧憬地看着天空,似乎已经看到了缪家文武冠绝的未来。 萧林风想起缪怀沙和缪昭手中的斧头,不禁皱眉。 那缪昭的确根骨好,若能勤学苦练,假以时日必有大成。可是缪家的斧头这么重,十岁的孩子提不动很正常,怎么能因此就断定缪笔不是练武的材料呢? 斧头不好使,换成轻巧的刀剑或者其他武器,也没有什么不妥呀。 不知不觉,萧林风和缪怀沙已经来到了后院的密室门前。缪怀沙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一阵“咔嚓”声后,厚重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幽深的通道,湿冷气息扑面而来。 缪怀沙点亮火把,昏黄的火光映照出墙上斑驳的痕迹。两人一前一后,踏着石阶而下,四周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二人走了约莫二三十步,进入到一个三丈见方的石室。缪怀沙点亮墙上火把,火光映出墙边的一排铜架,铜架上整齐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斧头,斧刃寒光闪烁,仿佛诉说着缪家历代人物的传奇。 缪怀沙眼中闪过一丝自豪,轻抚斧柄,低声说道:“这些斧头,是我缪家的宝贝。” 他拿起一把略显斑驳的斧头:“这把斧头是我太爷爷年轻时所用,他曾用来劈开山石,用石料卖钱,养活了全家。” 缪怀沙又拿起另一把雕刻着古老图腾的斧头:“这把斧头曾随我爷爷征战沙场,一战就砍了五十多个敌人的脑袋。” 缪怀沙拿起一把小巧玲珑的斧头,眼中泛起柔情:“这是我母亲特地给我打造的,那年我才五岁,就开始练习斧头功。我六岁时,用这把斧头劈死了一只偷袭的野狼,母亲见我一身是血,哭成了泪人。” 萧林风目光凝重,他从缪怀沙自豪的神情里,感受到缪家曾经的荣耀与柔情。他心中暗叹:缪家世代以斧为伴,斧头不仅是武器,更是生活的寄托,缪家现在的辉煌,无不是努力打拼出来的结果。 萧林风查看了这件密室,另外的墙边摆放着六个上锁的大木箱。他知道大户人家都有珍藏,里面应该是缪家的财物或者武功秘籍。 萧林风注意到,在另一端的铜架上,有两个精美的小木盒,木盒上没有锁,盒盖翻开着。他近前一看,木盒里面什么也没有。 “缪掌门,想必这两个木盒就是存放西玛和冷凝丹的?”萧林风指着木盒问。 “正是,左边这个放西玛,右边的放冷凝丹。”缪怀沙深深叹了一口气,“可惜啊,现在什么都没了。” “大木箱里搜过了吗?可有放错地方?” “不会错的,我经常检查,全家只有我才有钥匙,其他门人不能进来。”缪怀沙拿起小木盒抚摸着,语气中透着无奈,却没有要打开大木箱给萧林风看的意思。 萧林风心中纳闷,既然这两样东西如此重要,为何不上锁,而这里的大木箱都锁得严严实实?莫非大木箱里面的东西更珍贵? 当然,这样的狐疑并不能开口询问,自己是来帮忙抓贼找证据的,而不是像贼一样来打探人家的家底和隐私。 萧林风往上方探头,一缕阳光斜透过室顶的圆孔洒下,照射在石室墙上,那孔显然是通风所用。 萧林风能判定,谷枫正是通过这个小孔钻进来的,他会缩骨功!封如蔺师父曾经告诉过他,会这种功夫的人万里都不能挑一。 萧林风暗自感叹,谷枫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贼! 缪怀沙问:“萧大侠可有什么发现?” 萧林风摇摇头:“暂时没有,我们到其他地方看看吧。” 缪怀沙有些无奈,不过他也没指望萧林风能帮他找到丢失的宝贝,毕竟还是一个少年,哪有自己老辣? 缪怀沙说道:“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四处瞧瞧。” 萧林风跟着缪怀沙穿过重重屋子,来到了一个别致的小院,院内苍松环绕,翠竹掩映。木门被推开,缪昭正趴在书案上睡觉。 缪怀沙上前拉起缪昭,屁股上给了一巴掌:“叫你读书,你小子倒睡得香!” 缪昭揉着眼睛醒来,茫然地看着两人:“爹,萧大侠,你们怎么来了?” “你老子来检查功课了!”缪怀沙气鼓鼓的,一寸长的胡须微微颤动,“吴先生呢?” 缪昭老老实实站了起来:“今日吴先生说肚子疼,他到城里看郎中了。” “肚子疼?”缪怀沙眉头紧皱,显然对这理由不太满意,“他怎么经常肚子疼?上次看郎中回来怎么说?” “他说受凉了,喝两剂汤药就好了。” 缪怀沙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昭儿,你替我好生照顾先生,他需要什么好吃好喝的尽管说,让管家给他添两件厚衣服。” “好!” 第169章 非凡的盗贼:文武冠绝2 缪怀沙告诉萧林风,他的两个儿子各有各的培养方式,缪笔主打学诗书,缪昭重点练斧头,分工明确。但他也会让吴先生每日抽半个时辰教缪昭读书识字,既然要考武状元,必定不能是文盲。 可是两个儿子在文化课程方面都不上心。缪昭上课就睡觉,教书先生身体似乎不大好,自己也不好责难。 缪笔每日学习三个时辰的文化课,学识自然好一点,能当着缪怀沙的面,背诵几句诗词,常把自己抄写的文章交给他看。然后一到散学,人就不见踪影,跑到后山抓鸟玩。缪怀沙觉得缪笔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没有熬夜苦读、悬梁刺股的精神。 他更喜欢缪昭,这孩子练习斧头功时总是全神贯注,极能吃苦,每日都要多练习一个时辰,汗流浃背,双手磨出血泡都不怕,喊都喊不停。虽然缪昭文化课不行,但武艺日渐精进,缪怀沙认为这孩子才是真正的状元之才。 缪怀沙知道萧林风是有文化的人,所以绕着圈子把正在查案的萧林风领到了这里,就是想让他给缪昭补补功课。 “萧大侠,你一看就是文武全才,吴先生不在这里,我也不知道怎么检查昭儿的功课,如果他有什么不会的,还要麻烦你给他补一补,酬劳方面不是问题。”缪怀沙朝萧林风抱拳行礼,态度诚恳至极。 萧林风有点无语,自己不是在查案子,怎么突然变成了教书先生?他想,那间密室除了透气孔,确实没发现什么问题,一时也难以找到线索。缪怀沙对自己这么客气,不如暂住两日,等找到失物再走。 萧林风只好勉强答应:“好吧,我多待几日,给缪兄弟的文化课把把关。” 缪怀沙把缪昭扔给了萧林风,离开了小院。萧林风看着这个和自己年龄、个头相当的少年,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缪兄弟,你会些什么?” 缪昭一脸兴奋:“萧大侠,你叫我缪昭就行了。我会轻功、会斧头功,我爹说我力大如牛,有前途得很,今后必定高中武状元!” “缪昭,我的意思是,你都跟着先生学了什么文化课?” “千字文!”缪昭干脆利落回答。 “还有吗?” “没了。” 萧林风想,你文化基础也太差了吧,千字文?四五岁孩童的基础,罢了,好歹认识一千个字,聊胜于无。 “你会写哪些字?” “千字文!”缪昭的回答还是那么干脆利落,信心十足。 萧林风取过纸笔,递给缪昭:“你写几个给我看看。” 缪昭接过纸笔,歪歪扭扭地写下“千字文”,然后乐呵呵把纸笔还给萧林风,眼神中满是期待。 “还有吗?”萧林风说道,“多写一些,把开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前三十二个字写给我看看。” 缪昭摇摇头:“我不会写!” “你不是说会写千字文吗?” 缪昭指着纸上的字:“就是千字文啊!” 萧林风顿时明白过来,缪昭只会写“千”“字”“文”三个字! “你是不是也只会认‘千’‘字’‘文’三个字?” “萧大侠怎么知道,你真是太聪明了!”缪昭蹦跳起来,一把搂住萧林风的肩膀,笑得天真无邪:“那我以后就叫你萧大哥吧!你几月生的?” “十月。” “我腊月。萧大哥!” “乖!”萧林风深吸一口气,心中骂道:吴先生,你怎么教书的! 萧林风无奈地摇摇头,决定从头教起:“缪昭,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不会。”缪昭低头,手指不自觉地抠着衣角,显得有些局促。 “你认真看我写。”萧林风在纸上缓缓写下“缪昭”二字,楷书工整,笔力遒劲。 “好难写哦。”缪昭瞪大眼睛,一脸愁容,握着的笔迟迟不敢落下。 萧林风耐心纠正,一遍遍示范,顺便开始说文解字:“‘缪’的意思是‘丝绵’,先写左边的丝,然后右上写‘羽’,就是‘羽毛’的‘羽’,下面是你这个人。”萧林风特地在旁边空白纸上写了“人”字。 “‘人’我记住了,这个简单。”缪昭也写了一个“人”字,笔锋是谈不上的,倒像两根木棍搭在一起的架子。 “不错,一撇一捺,端端正正不跑偏,就是一个“人。”萧林风赞赏着缪昭,继续讲解示范:“这个‘缪’字里的人,要把撇捺分开点,是支撑,表示有力量。” “都说强者头顶着天,我这么大力,头上就顶片毛?”缪昭似乎懂得如何拆字,“也罢,这样容易记住。” “哈哈!”萧林风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他觉得这人真好玩,不过自己现在是教书先生,要严肃点,于是收起笑意,咳嗽一声:“别闹,认真学。这个字关乎你的尊严,别扯那些不雅的说法。” “我有吗?”缪昭若有所思,然后看着萧林风把剩下三撇小心翼翼地补全,形成一个完整的“缪”字。 缪昭跟着一笔一画地模仿,虽然字依旧歪歪扭扭,但已有了几分模样。 萧林风点头鼓励:“不错,你再看我写‘昭’。这个字是由‘日’和‘召’组成,‘日’代表太阳,‘召’是召唤的意思,合起来就是阳光照耀。” 缪昭本来就特别佩服萧林风的武功,现在听他讲解文字,教授书写,更是心生敬仰,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每一个笔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终于,缪昭写出了勉强能辨认的名字。 缪昭举起纸,激动地说道:“我终于超过我爹了!一会儿就去找他要赏赐!” 萧林风想起昨日初次见到缪怀沙的情景,那人不懂装懂的认真样,着实让他偷笑不已,他想,门楼上的“能文能武”,恐怕得改写成“能打能装”才更贴切。 萧林风想,缪家的文盲特质似乎父子相传,缪昭就算真的认识了千个字,也不可能考上武状元,自己在缪家待不了多久,得让他对读书识字有点兴趣,然后让吴先生继续教导。 第170章 非凡的盗贼:孺子可教 萧林风问道:“缪昭,你为何一上课就睡觉?” “因为我半夜偷偷起来练习斧头功,练到公鸡打鸣才睡,没睡多久,又被人叫起来跟吴先生念书。”缪昭刚才的新鲜劲过了,又开始犯困,哈欠连天,眼皮打架,手中的笔几乎要掉落。 萧林风感叹缪昭对武学的执着和毅力,跟自己很相似,不禁钦佩起来。 “你最想读写哪方面的字?” “练武的。” 萧林风想了想:“你起来,挥一套拳法给我看。” 缪昭一听,瞌睡虫立马跑远。他走到空地中央,深吸一口气,摆开架势,拳风呼啸,动作行云流水,刚劲有力。 萧林风赞许:“拳法不错,速度还可以再快点,‘黑虎掏心’要的是快准狠。” 缪昭听闻,再次挥拳,速度果然提升,拳势凌厉。 于是,在萧林风的点拨下,缪昭的拳法精进了,顺便认识了“黑虎掏心”“青龙出水”“快”“准”“狠”等字,只是写起来比较困难,最终缪昭还是坚持写完了这些让人难以辨识的字。 萧林风觉得这方法有效,打算这两日继续以武学为兴趣点,教他识字和写字。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萧林风和缪昭还在埋头写字,吴先生站在门外,悄悄地注视着屋里的情形。萧林风知道有人来,抬起头,和吴先生无比落寞的眼神对上了。 吴先生没有说话,朝萧林风拱了拱手,弯着腰,朝远处的院子走去,手上提着两包草药晃来晃去。 萧林风看吴先生确实病得不轻,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步履蹒跚,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暗自盼望郎中开的药能早点治好吴先生,然后请吴先生重新给缪昭规划一下课程内容,至少能让缪昭能写一些简单的文章。 何况,这一对父子还寄托缪家出状元。 …… 午后,众人用完膳食正在休息,萧林风见缪怀沙躺在庭院下晒太阳,睡得正酣。他惦记着失窃的东西和谷枫,就想多寻找些线索。 萧林风远远望向缪怀沙,但是缪怀沙似乎没有把他查案的事情放在心上,主人不主动配合,自己就不好展开调查。 他决定从缪昭入手,这孩子靠谱! 萧林风虽然只年长缪昭两个月,却把敦厚的缪昭当小兄弟看待,眼里心里都是“这孩子”,似乎自己成了长辈一样,多几分稳重老成。 萧林风来到缪昭小院,见这孩子正在伏案,模仿自己留下的样本写字,地上散落一地的“黑虎掏心”“白虹贯日”“气沉丹田”,要不是这些字是自己教的,外人铁定认为是天书鬼画符。 缪昭见萧林风进来,停下笔,粲然一笑:“萧大哥,你教我的这些字,越写越有意思,感觉拳法更有力了。” 萧林风微笑点头:“这就是文武相通的道理。继续努力,将来你不仅能武艺高强,还能文采飞扬。” “真的?你说我明年能不能考上武状元?”缪昭两眼冒光,无比期待萧林风的肯定。 “有志者,事竟成。” “什么意思?” “就是只要你努力去做,就能够成功。” “好!”缪昭继续画他的天书,“今后上午睡觉,下午练字,晚上练功!” 萧林风挑着眉看着缪昭:“你就不能调整一下作息,上午练字,下午练功,晚上睡觉?” 缪昭想了想,点头赞许:“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就按照萧大哥说的办!” 萧林风眼珠子转了转:“缪昭,你知不知道,当了武状元以后就要给朝廷效力?” “当然知道,皇帝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皇帝让你调查杀人放火、盗窃行骗的案子,你会不会?” 缪昭愣了一下,然后把笔杆放到嘴里咬着,陷入深思,最后脆生生来了一句:“不会!” 萧林风严肃起来:“这就麻烦了,倘若皇帝让你调查凶犯,你说不会,皇帝一定会生气,取消你的武状元名号,说不定还要杀头。” 缪昭脸色一变,急忙放下笔:“萧大哥,你会不会查案?” “嗯嗯!”萧林风咳嗽一声,立马正身,昂着头,双手从两鬓一直抹到后脑勺,似乎让自己更显得帅气,“小菜一碟!” “萧大哥,你教我查案吧!” “好,我们就从西玛被盗开始查!”萧林风见鱼儿上钩了,嘴角微扬,暗自窃喜。 缪昭说道:“大家都说西玛是谷枫偷的,冷凝丹也是,说不定他把冷凝丹吃了。他还被关在柴房里,我们去问个明白。” “没想到你这么会查案,知道先从嫌疑人问起,孺子可教!”萧林风懂得赞美可以让孩子更有动力,就会听自己的指挥。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很有天赋,值得教导。吴先生教书育人,应该常用这样的话鼓励你。” “没有,他对我说得最多的是‘朽木不可雕’,这句话我懂。”缪昭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露出一丝憨笑,“那是诗书我确实听不懂,也不想学。” 萧林风笑道:“那你就拿出本事来证明给先生看,让他知道除了诗书,还可以学其他有用的东西。” “比如说查案抓贼?”缪昭眼睛一亮。 “对!谷枫那里我知道一些信息,我们去其他地方找线索。” “好!”缪昭拉着萧林风往外走,步履如风,一股冲劲。 萧林风告诉缪昭,这个案子的嫌疑人除了谷枫,其他人也有嫌疑,我们不要明目张胆查,防止贼人逃跑或者销毁证据。 缪昭开了窍,每走进一间屋子,就对人说发现了一只大老鼠,要和萧大侠一起捉。对于这个缪家大公子,众人自然不敢阻拦,纷纷退到门外,让两人细细搜查。 有门人把缪昭和萧林风搜屋子的事情告诉了缪怀沙,缪怀沙听后哈哈大笑:“这两个小娃娃倒是有点意思,随他们玩,多配合点!” 萧林风二人走近缪笔的小院子,发现吴先生正在伏案写着什么,眉头紧锁,不时揉着肚子,看样子他的病痛还没有好。 萧林风不禁感叹,教书先生真是辛苦,忍受病痛折磨都坚持传道授业,这份敬业的精神令人敬佩。 缪昭蹑手蹑脚走近前,凑到吴先生耳边,轻声问道:“吴先生,缪笔呢?” 吴先生吓了一跳,笔从指尖滑落,把纸染上一片墨迹。他慌忙抬头,脸色苍白望向缪昭:“缪笔……缪笔去茅房了。” 第171章 非凡的盗贼:世风日下 萧林风觉察到吴先生的异样,看了看纸上的内容,显示着:今日功课。下面是一首七言诗,字迹虽然四平八稳,却没有什么笔锋,显然不是一个有文化的先生书法风格。 再看看吴先生的手指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内心极为紧张。萧林风明白了,吴先生在帮缪笔抄作业。 再看看吴先生病恹恹、谨慎胆怯的样子,萧林风心里一阵难过:“先生,是不是缪笔逼你,对你不敬?” “没有,没有!”吴先生急忙摆手,脸上却是惊恐不安,“他对我很好。” 此情此景,缪昭也明白过来。他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性格孤僻,特别叛逆,经常搞些恶作剧戏弄门人,惹出祸端后,二娘竭力护短,强词夺理,说自己的儿子是缪家公子,状元之才,谁都不可冒犯。父亲也无奈纵容,只好安慰受害者:缪笔还是一个孩子,原谅他吧。 缪昭二话不说,走上前扶起吴先生,毫不客气解开他的衣衫,胸口和腹部都有明显的淤青,显然是长期殴打所致。 缪昭气愤不已,自己虽然是根朽木,好歹对先生恭敬有礼,缪笔竟如此嚣张跋扈,简直令人发指。 “先生,请您随我去见父亲,我要好好收拾那个混账!”缪昭拉着吴先生就要往外走。 吴先生却挣扎着不肯,眼珠通红:“大公子,求你别闹大,要是缪掌门知道,必定会认为我管教不严,纵容学生,还替他抄写功课。” 缪昭越来越生气:“当老子的都管不好孩子,还指望教书先生来管!走,我为你讨回公道!” 萧林风见状,觉得缪昭的话很有深意,不禁对他另眼相看,这个心怀正义的缪昭,果真孺子可教,令人敬佩。 吴先生拼尽全力,挣开了缪昭的手,低声叹息:“现在生计不好找,我……我还有家人要养。” 生计艰难?吴先生的无奈让缪昭心头一震,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自己每日上课打瞌睡已经愧对先生,被骂“朽木不可雕”,那是实至名归,自己坦然接受。可那个混账弟弟,居然还如此欺凌师长,但吴先生为了生计,忍气吞声,这不得不说是一种悲哀。 缪昭叹了一口气,问道:“先生,缪笔跟您学了多少诗书?会写多少文章?” “他除了会写名字,哪里会写文章?”吴先生也来了气,“每个月他在缪帮主面前背一首诗,拿着我抄写的文章去交课业,如果我指责他,就会换得一阵毒打,这几日,我被他打了好几次。我曾禀告过夫人,夫人说孩子年幼不懂事,要我多担待,还不许我告诉缪帮主,否则她就会把我赶走。我打算再教半年,解决家里的困难后,就向缪帮主请辞,请他另谋人才。” 缪昭沉默片刻,脸色沉郁:“缪笔一日六个时辰待在书房,他到底在做什么?” “他在书房后院搭了个遮雨棚,每日不是逗鸟玩,就是往后山跑。” 缪昭听后,心中愈发沉重,他看着眼前这个受尽委屈却仍坚守岗位的先生,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先生放心,我会找缪笔说清楚,让他今后不再欺负您。” “这……”吴先生显然对缪昭的话有些犹豫,眼中却充满期待,“大公子,若你能劝说他,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你放心,我会告诉父亲,先生是尽职的先生,他要是敢辞掉你,我就三日不吃饭,气死他!” 吴先生朝缪昭拱拱手:“有劳了!” 这一切,萧林风看在眼里,心里五味杂陈。他自小锦衣玉食,从未体会过生计之苦,此刻却深刻感受到一个教书先生的无奈。而这个缪昭,胸怀正义,勇于担当,确实令人钦佩。 缪昭得知缪笔正在后山玩耍,便领着萧林风检查了他的卧室和书房,果然发现满桌杂物,书卷散乱,地上倒着几个空鸟笼。 他们走到遮雨棚,下面搭起几排木架,十几只模样乖巧的鸟儿在架上欢跳,鸟食鸟粪散落一地。 “玩物丧志!还想考状元呢!”缪昭气鼓鼓地踢了木架一脚,鸟儿惊飞起来,无奈脚上绑着绳子,只能在空中扑腾两下,最终落在木架上哀声叫唤。 其中一只八哥格外兴奋,翅膀扑腾得厉害,还用身子撞击木架,开口大叫:“状元,状元!宝贝,宝贝!” 没想到这八哥的力道这么大,居然把木架撞得摇摇欲坠,鸟食盆翻倒在地,饮水溅在缪昭衣袍上。缪昭赶紧扶正木架,望着八哥又气又笑。 萧林风忍不住笑出声:“这八哥倒是有些脾气。” 缪昭发现有一只鸟和其他鸟不同,个头大了一截,嘴喙尖锐弯曲,犹如勾连枪,鸟身上的羽毛还是绒毛,显得格外稚嫩。“萧大哥,这是什么鸟?” 萧林风也注意到这只格格不入的雏鸟,“这是金雕。” “金雕?就是老鹰吗?” “金雕是鹰里最凶狠的一种,成年后能猎杀狼狐,不是寻常玩物。” “这个缪笔,居然养凶禽!”缪昭皱着眉头,“回头我要告诉父亲,让他把金雕放了。” “你敢!”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缪昭和萧林风转身,只见缪笔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双眼瞪得溜圆,脸上满是挑衅的神色。 缪昭走上前教训缪笔:“你养凶禽不仅危险,还荒废学业,还有,你欺负吴先生,你怎么对得起他的教诲,怎么对得起父亲的期望?” “父亲的期望?你少给我来这套,我可没心思考状元,有本事你去考!我自有我的志向,你管得着吗?”缪笔捡起地上的食盆放回木架,把鸟食捧进盆里,“我就这个爱好,我就这个命,谁叫我是庶子,我再怎么努力,缪家的基业也不会给我继承。” “缪笔!基业是靠自己创造,不是等来的!”缪昭怒斥着,“还有,你今后要善待吴先生,倘若我再发现你欺负他,我就杀了你养的鸟!” “你敢!”缪笔语气强硬,眼神中却露出一丝恐惧,手不自觉地护住身前的金雕,他自知不是这个哥哥的对手,只好服软,“你不要告诉父亲,我今后不欺负先生就是了。你学你的武,我养我的鸟,井水不犯河水。” “看好你的金雕,不许让它行凶。” “有主人的雕最听话,你放心,你可以走了。”缪笔不耐烦地挥手示意,缪昭无奈转身离去。 萧林风走到门口,回头见到那只八哥竟然和雏雕打斗起来,气势不凡,八哥扑腾着翅膀,尖嘴猛啄,雏雕却连连后退,不时还击。缪笔急忙上前分开它们,心疼地抚摸着雏雕的头,轻声安抚。 萧林风想,世风日下,学生打先生,八哥欺金雕。 第172章 非凡的盗贼:寻仇 随后,萧林风被缪昭带到韩夫人的居所,韩夫人刚出门不久,缪昭哄骗下人:“小红,二娘让我回来帮她取几本书。” 小红纳闷:“夫人不是进城买胭脂水粉,她取书作甚?” 缪昭立即解释:“这是二娘吩咐的,我也不知道缘由。你忙吧,我自己进去拿。”缪昭知道小红不识字,这是避开小红跟进来的最好理由,当然,自己也不认识那些书。 小红道了一声“是”,然后继续整理院中的花草,并未察觉缪昭的异样。 萧林风是外人,不方便进入夫人内室,便在外面等候。半个时辰过去,缪昭才从居所出来,把手上两本书册朝小红挥挥手:“终于找到了,就这些。” “你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了吗?”萧林风低声问道。 缪昭挠挠头,眉头紧锁:“我不小心把书架弄倒了,我在整理书册的时候,脑袋撞在书架后的墙壁上,那堵墙有空响,似乎有什么暗格。” “暗格?”萧林风问,“你可有打开暗格检查?” “我不知道怎么打开。”缪昭摇了摇头,“要不,我们现在进去试试,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不可,哪个大户人家都会留一些隐秘地方存放贵重物品,我们这样贸然进去撬墙,无异于贼人,还是跟缪帮主禀明,请他出面检查比较妥当。” “好吧。” 萧林风和缪昭又到仓库、厨房、马厩细细搜寻,忙碌到傍晚。 二人正在商量接下来怎么行动,忽然看到一个门人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喊:“大公子,不好了,出事了!” 缪昭脸色一变,急忙迎上前去:“阿贵,何事如此慌张?” 阿贵气喘吁吁:“西苑那边二公子受了重伤,有弟子血流不止,已经……没了!” “什么?缪笔为何受伤,他们怎么了?”缪昭心急如焚,抓着门人的肩膀摇晃起来。 阿贵哭泣着:“不知在哪里飞来一只大雕,见人就往死里啄,邬游和李鸣脖子被啄得鲜血四溅……” “走” 缪昭脸色惨白,跌跌撞撞朝事发地奔去,萧林风紧随其后,心想,这大雕莫非跟那只雏雕有关? 当三人火急火燎赶到西苑时,这里俨然成了修罗场。七八个弟子躺在地上,浑身是血,哀嚎不已。缪笔倒在血泊中,气息微弱,他的脸已经被雕爪抓出几道狰狞的血痕。 缪昭心如刀绞,跪地抱起缪笔,泪水模糊了视线。 萧林风大喊:“来人,快去找郎中!” 那边,缪怀沙正在和一只硕大的金雕激烈搏斗。金雕双翼展开,气势凌人,铁钩般的爪子狠狠抓向缪怀沙。缪怀沙挥动双斧,劈向金雕。金雕速度快如闪电,灵活躲闪,羽毛伴着血渍四洒,它转过头,一嘴啄向缪怀沙的眼睛。 “啊——” 伴随着一声惨叫,缪怀沙扔掉双斧,捂住左眼,鲜血顺着指缝流下。金雕趁机俯冲,利爪直取缪怀沙咽喉。 萧林风见状,腾空而起,拔出折影长剑,精准无误地劈向金雕,斩下一只翅膀。 金雕趴在地上痛苦挣扎,发出凄厉的鸣叫,眼中迸射出仇恨的凶光。一个弟子上前,立刻斩下金雕的头颅,血溅了一地。 这时候韩夫人回来,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连忙扔掉手中的胭脂水粉,抱着缪笔痛哭:“我的儿啊!” 金斧门一夜没消停,缪昭强忍悲痛,带着众人忙于救治伤者。萧林风则仔细查看现场,寻找金雕出现的线索。 缪笔后院的鸟棚里,那只雏雕安然无恙立在木架上啄食,脚上的绳子犹在。地上洒落着血迹和各色羽毛,显然是金雕把这些鸟吃了。 萧林风明白,这是金雕为子寻仇! 萧林枫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手指摩挲着信封,脑中闪过一个个诡异的画面:八哥战雏雕,武功高强的缪怀沙被金雕所伤,这封信…… 太阳升起,金斧门笼罩的愁云惨雾却没有消散。两个弟子失血过重死亡,缪笔被救醒后发现自己毁容,又晕了过去。缪怀沙失去一只眼珠子,用绷带缠住伤口,神情萎靡。 吴先生听闻缪怀沙受伤,过来探望了一番,然后匆匆离去,又去探望缪笔。 最忙碌的是韩夫人,忙着照顾儿子和缪怀沙,还不忘痛骂门人无能,连一只老鹰都杀不死。 谷枫躺在柴房里大喊要吃要喝,却无人进来,他便开始研究怎么解开穴道,让自己的双腿能动。 半夜,一个蒙面人来到密室门前,掏出钥匙轻轻插入锁孔,石门缓缓开启。蒙面人闪身进入,密室内灯火摇曳,大木箱上的铜锁发出微弱的光泽。 蒙面人拿起一根铁针,插入铜锁孔中,轻轻一扭,铜锁应声而开。木箱被揭开,里面竟然是一箱石头! 蒙面人愣住,随后连忙打开第二个木箱,里面同样是满满的石头。蒙面人不甘心,连续打开五个木箱,结果皆是石头! 蒙面人愤怒地踢了木箱一脚,双手颤抖着打开第六把铜锁。还好,里面有为数不多的金银珠宝。 蒙面人赶紧把珠宝装进包袱里,背在身后,转身就走。石门处是唯一的出口,萧林枫、缪昭和缪怀沙已经严阵以待,寒气逼人。 蒙面人一惊,迅速拔出匕首防卫。 萧林风说道:“韩夫人,缪掌门和缪笔重伤未愈,你就这么打算卷走财物?这个家你不要了吗?” 韩夫人摘下蒙头的黑布,露出苍白的脸,但很快恢复平静:“我取自家的财物,干你何事?” 缪昭怒道:“二娘,现在家门蒙难,你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你可有把父亲放在眼里!” 缪怀沙杵在一边默不作声,脸色铁青,就等着韩夫人开口。 韩夫人冷笑一声:“我就纳闷了,家里乱成一团,你们怎么知道我今晚会来取财物?” 萧林风说道:“是缪昭在你的房里发现了一封书信,原来你就是当年那对贼人夫妻中的韦白虎!你和燕青龙十几年前作案被官府缉拿,燕青龙被捕入狱,你成了漏网之鱼,后来,你故意接近缪帮主成为他的续弦。几个月前,燕青龙越狱,暗中联络到你,让你卷走缪家财物,和他远走高飞。如今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夫人见自己的老底被揭穿,顿时愣住,然后不可思议望着缪昭:“缪昭,你目不识丁,怎么会怀疑到我这封信上面来?” 第173章 非凡的盗贼:作茧自缚 缪昭说道:“昨日我趁你外出,到你房中查找西玛和冷凝丹被盗的线索,无意弄倒了你的书架,这封信从一本书里面掉出来。父亲经常请吴先生代写书信,信封上都会留有字样,我见这信封是空白,不禁好奇,便抽出来看了一眼。” “你还能看懂信,真是笑话!”韩夫人哈哈大笑起来。 缪昭冷冷地说道:“不巧了,萧大哥刚教我认识了几个关于武学的字,你这封信的前面和后面写着‘白虎’和‘青龙’,我觉得这封信实在可疑,就带出来交给萧大哥,还趁你照顾缪笔的时候告诉了父亲。倘若你们之间通信换一个称谓,我就不认识了。” 韩夫人听后,全身颤抖,嘴角却仍挂着冷笑:“原来如此,倒是我大意了,没有及时销毁这封信,真是太小看你一家的文盲,哎!” 萧林风说道:“西玛是缪家祖上用军功换来的荣耀,你不能带走。” 韩夫人一脸狠厉:“西玛是谷枫偷的,你们找他要去!” 萧林风说道:“你经常趁缪笔到后山抓鸟的空隙,到他后院喂鸟,阿贵可以作证。你支开阿贵就开始训练八哥,让这只聪明的鸟成了你的盗窃工具。鸟类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你就拿珠宝让八哥练习叼走,还教它学会掀盖子。装西玛的是小木盒,八哥能轻松掀开。 “你从密室的气孔把八哥放进来,让它掀木盖,岂料八哥第一次找到的东西竟然是冷凝丹。这丹药或许有独特的味道,吸引了八哥,它便一口吞了下去。之后再掀第二个小木盒,帮你叼走了晶莹剔透的西玛。” 韩夫人一脸淡定:“萧大侠,你可真会编故事,我都听入迷了,我怎么可能训练那种畜生来盗窃,你凭什么把丢失的冷凝丹嫁祸到一只鸟儿身上?” 萧林风说道:“我和缪昭在缪笔的鸟篷里查线索,发现八哥有异状,它异常亢奋、勇猛,居然敢和个头比自己大的雏雕打斗。雕是鸟王,天生具有霸气,即便是雏雕也绝非一般鸟类敢挑衅。八哥吞下冷凝丹后,体内药力激发,性情大变,这才敢与雏雕抗衡。 “雏雕被八哥欺负,发出凄厉的鸣叫,引来了前来寻子的大雕,大雕怒不可遏,把八哥杀死并且吞了下去。八哥体内的冷凝丹药效在大雕身上同样起了作用,这只雕王,变得无比凶残,对抢走它孩子的缪笔展开报复,还祸及无辜,伤了缪帮主和其他人,害死两条人命!” 听萧林风这么说,韩夫人愣住了,迟迟没有反应,脸色忽明忽暗,终于低声叹息:“没想到我作茧自缚,最终害了笔儿……” 韩夫人从怀里取出西玛放进盒子里:“老爷,东西物归原主,你让我走吧。” 缪怀沙声音嘶哑:“你我夫妻多年,儿子都十二岁了,这个家,真的不值得你留下来吗?” 韩夫人面露恨意:“不值得!我是一个贼,在乎的是天下的财富,我接近你,嫁给你,无非是看上你的家业,谁知道你祖辈留下来的只是一个空壳子!你知道这些年,我守着一群目不识丁的武夫,是多么无聊吗?” “你可以离开我,但缪笔是你的儿子,现在重伤未愈,你怎么忍心!你怎么舍得!”缪怀沙愤怒地咆哮着,“他需要母亲照顾,你走了,他怎么办?” 韩夫人冷冷地说道:“他有你这个父亲,足够了。你不是很会为孩子规划未来吗?一个学文,一个学武,文武双全。你知道笔儿有多恨你,他也想学武,他也想考武状元名扬天下!可是你呢?凭什么擅自为他决定一切?你根本不懂他的心!” 缪怀沙听了韩夫人的话,颤抖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空气凝滞了,连刮进来的寒风都带着苦涩。 韩夫人把装满珠宝的包袱扔到地上,转身离去,背影决绝。 缪昭正要上前拦住她,却见缪怀沙无力地挥了挥手,纱布包裹下的半张脸满是疲惫与无奈,“让她走吧,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缪昭沉默片刻,缓缓收回脚步,目送韩夫人的背影消失。 西玛和冷凝丹失窃案子水落石出,众人心情沉重走出了密室。萧林风想起谷枫还关在柴房,立马说道:“缪帮主,谷枫是无辜的,请放了他吧。” “我累了,有劳萧大侠代我去送他,并且转告他一声,一切都是我的过失,请他不要记恨。”缪怀沙面色呆滞,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缪昭搀扶着缪怀沙缓缓走向居所,步履沉重。 萧林风迅速朝柴房走去,里面哪里还有人影?萧林风迅速朝门外跑,只见一道黑影在迅速移动。 “谷枫留步!”萧林风大喊。 黑影停了下来,回头一望,开口说道:“萧林风你有完没完?那东西真不是老子拿的!” “西玛和冷凝丹失窃的事情已经查清楚,跟你无关,缪帮主让我向你转达歉意,请你不要记恨。”萧林风语气温和,诚意十足。 谷枫哈哈大笑:“你以为老子是谁?有那么小肚鸡肠吗?老子技不如人被人逮住,这是教训,今后老子一定要凭本事,当天下第一神偷,哈哈哈!” 萧林风松了一口气,远远地跟着笑了起来。 谷风弯腰捡起一块石头,从裤子里掏出几张银票裹在一团,用力扔向萧林风:“你的银票花了一些,这是剩下的,爱要不要!” 萧林风接住留有体温和一点泛潮的银票,望着离去的谷枫,心里五味杂陈。 谷枫边跑边回头喊道:“小子,你没想到吧,老子把银票藏在亵裤里层,让他们没搜到!下次再碰到你,老子一定把你偷到连亵裤都不剩!哈哈哈” 萧林风:“……” …… 韩夫人离开缪家后,缪怀沙让缪笔习武,但缪笔从此以后再未提及母亲,他性格愈发孤僻,整日没完没了练功和读书,弥补多年的缺失。 缪昭在吴先生教导下,非常刻苦学习文化课程,终于在几个月里把《千字文》的字学会了。他在第二年春闱武考当中脱颖而出,取得比武第一名,但是因为不会写策论,未能通过文试,最终与武状元失之交臂。 主考官欣赏缪昭的武艺,推荐他到禁军担任教头,缪昭时刻不忘祖辈功业,毅然投身军旅,刻苦钻研兵法,誓要光耀门楣。 多年以后战乱四起,缪昭凭借卓越的武艺和兵法智慧,屡立战功,终成一代名将。而缪笔,则是趁乱杀死缪怀沙,投身敌国,在战场上和缪昭骨肉相残。 第174章 槐峪缉盗:师兄师弟 榴县。 萧林风在客栈睡了一个安稳觉,他吃了早餐后,打算去往城西的天新门找帮主谈不凡比武。他要跳开几个排名,往上找更强的对手挑战,以验证自己的实力。 谈不凡位列凌云榜第二十五名,以双剑闻名,剑法迅猛如风,萧林风心中十分期待。 店小二恭恭敬敬把早餐送到房里,萧林风细细品尝着热腾腾的粥和肉包,思绪却早已飞向即将到来的对决,每一口都仿佛在积蓄力量,准备迎接挑战,左手还在空中轻轻比划着剑招。 萧林风吃完早餐刚要走出客栈大门,一只手从后面轻拍过来,萧林风迅速躲过这只手,闪身到一旁,只见一个留着胡茬的男子站在眼前喊道:“师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萧林风打量着这个略显落魄的男子,说道:“这位兄台,你认错人了吧。” 男子轻声说道:“怎么可能认错!就是你,师弟!虽然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但都是过去的事情,你为何不肯原谅我?” 萧林风思索着,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这人或许是碧霄宫某个长老师父来碧霄宫以前所收的弟子,但他跟这人并无任何交集,一时不知怎么开口,只好耐心听着。 男子见萧林风沉默,双手握着萧林风胳膊,说道:“师弟,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追捕江洋大盗的日子吗?你为了救我,不惜以身犯险,那一次你差点命丧贼手。你虽然比我年少,但是对我关怀备至,我们因为铲除妖人被困魔教地窟时,你把唯一的干粮给了我,自己却饿着肚子。那些生死与共的岁月,我怎能忘记?” 男子声情并茂描述着昔日的英雄事迹和兄弟情谊,萧林风听后不禁动容。 原来这人是行侠仗义的侠者,实在令人敬佩。萧林风开口说道:“你……” “不用说这些了。”男子打断萧林风的话,“我知道你一定是在为当年的事情怨恨我,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在来的路上遇到山洪暴发,路被山石阻了,才耽误前去救你的时辰,当我赶到那里的时候,遍地是血,而你不见了踪影。” 萧林风安静地听这个男子讲述,脑子里全是男子描述的惊心动魄的画面,仿佛自己真的和他一起经历了生死瞬间,与邪恶势力搏斗,心跳开始加速起来。 男子叹着气,一脸愧疚:“这些年,我一直四处打听你的下落,却始终音讯全无。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重逢,真是天意。当年的误会,我深感抱歉,只愿能弥补过错,重拾兄弟情谊。” 萧林风知道这个男子一定认错人了,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 “听我说!”男子再次打断萧林风的话,语气坚决,“我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只求在有限的日子里,能与你解开误会,不留遗憾。”他说完,把胸襟拉开,露出长满疮疤的胸膛。 萧林风见状,心中一震,很同情这个病人,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男子说道:“我生前唯一的愿望,就是你我冰释前嫌,我盼着你像从前一样,大声喊我‘师兄’。” 男子说完,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背影落寞又凄凉。 萧林风呆呆地立在门口,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鬼使神差般朝远处的背影大喊:“师兄!保重!” 这时候,店小二走了过来,说道:“公子,劳烦你把刚才那个人的食宿费用交了。” 萧林风纳闷:“什么食宿费用?” 店小二说:“那个男人叫刘三宝,他在这里住了一个月,一直拖欠食宿费,他说,他的师弟会来付钱。既然你是他师弟,就把钱交了吧,一共十两银子。” 萧林风:“……” 萧林风只好支付了银子,安慰自己,权当做了一件好事,成全了一段美好的情谊。他不知道的是,那个叫胡三宝的男子,走到另外一条大街上,把胸口贴着的猪皮一把扯下来,随手扔掉。 …… 萧林风来到天新门,向门人说明了意图,很快就被掌门谈不凡请了进去。 大堂上坐满了人,男女老幼皆有,各个穿戴华丽,喜气洋洋,就跟过节一样。萧林风被邀请落座看茶。 原来,今日是谈不凡相亲的日子。 一个妙龄女子和谈不凡相对而坐,聊着天,两人脸上洋溢着羞涩的笑容。 萧林风心中暗自捣鼓,来得不巧!他不好打扰,起身告辞,说改日再来拜会。 岂料谈不凡偏偏请他留步,说什么萧少侠来都来了,就一起过过招,以武会友,给众人助助兴。 萧林风从对方蔑视的神情里,看出了谈不凡想当着姑娘的面教训自己,以展示他双剑的雄风,赢得佳人的芳心。 比武场地是门口的空地,二人拉开战式,四周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不得不说谈不凡的双剑果然了得,萧林风一边比剑,一边赞叹。围观人群不时发出惊叹和喝彩声。 他们从上午一直打到日头西晒不停歇,人群散开回去吃了中午饭,然后回来继续观赏。 一百二十个回合后,谈不凡逐渐处于弱势,萧林风却越战越强。最终,萧林风一剑挑开谈不凡的剑,跃到两丈开外,微笑着说大家水平相当,这一战不分胜负,就此作罢如何? 谈不凡听了,当然乐意,毕竟心上人还在旁边焦急地看着,倘若自己输给一个少年,这面子往哪儿搁,说不定婚事都得黄。 谈不凡自然知道萧林风的实力,更佩服萧林风的气度,邀请他一同入席,二人喝了个痛快。 于是,这场精彩的决斗被街头巷尾传为美谈。什么“天新双剑谈不凡,一笑风轻云淡间”“玉面不惧双剑快,数百回合美名传”。 更令人激动的是,谈不凡当天就和那个姑娘定了婚期。 萧林风比武没有赢,拿不到失败者的信物,就不能到凌云榜备案,他仍然是榜外人员。萧林风觉得有些遗憾,但想到能与谈不凡切磋双剑,收获颇丰,还结交了一个豪杰,自己也就释然了。 萧林风收拾起行囊,朝下一个目的地进发。在一条街边,他看到昨日管他叫“师弟”的那个男子,在一家饭馆又以同样方式认了一个师弟。 萧林风傻眼了。 他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屑上前找那个男子理论,只是默默加快脚步,迅速离开了这个让他心情复杂的地方。 第175章 槐峪缉盗:绝望之人 萧林风窝着一肚子火,走到城门口时,一声“萧施主”把他叫住。萧林风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座三清观的无为道长。 无为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中一把旧拂尘轻轻甩过:“萧施主,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萧林风抱拳回礼:“道长有礼了。” 无为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握着支在地上的阴阳幡竹竿,背上还背着一个书笈,看样子是要出远门。 萧林风问道:“道长要去往何方?” 无为微笑道:“我云游四海,访道求真。给百姓算命看阴阳,驱除邪祟,解灾祈福,也为修行积功德。” “道长志存高远,实在令人佩服。”萧林风客气地回了一句。 无为还拿出一个册子给他看,上面记录了何年何月何地,他给百姓抓了多少鬼怪,化解了多少灾厄,上面还有百姓的签字或者手印。 萧林风想到那间道观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生存的确艰难,无为必定是外出谋生。但一听到他张口闭口就是阴阳风水,算命捉鬼,自己从不信这些东西,心里不禁有些反感,但又不好驳回,毕竟三百六十行,各有各的活法。 萧林风勉强笑了笑,岔开话题:“道长此行,不知何时归来?” 无为又挥了一下拂尘:“江湖路远,归期难定。哪里需要我,我就在哪里。” “寒冬即将来临,道长要注意保重身体,而且孤身一人,恐怕多有不便,你应该有一个道童陪伴才好。” “多谢萧施主关怀。” “道长还可以到其他道观,寻一个志同道合的道长,结伴而行。” 萧林风觉得自己变了,居然能和话不投机的抓鬼道长客套起来,换作以前,他是断然不愿意多说话的。 无为听萧林风提及道童,眼睛一亮:“萧施主,你天资灵秀,秉性纯良,跟我道家极有缘分,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带你修习道法,解救苍生。” 这是要收徒弟了?我自己的剑道都没有证道,哪里有工夫入你的道,还和你一起算命抓鬼? 萧林风心里一阵嘀咕,然后婉言谢绝:“道长美意,我心领了。我的剑道修行尚未圆满,实在难以分心他顾。” 其实他很想说自己不相信阴阳风水之术,反感装神弄鬼,但终究忍住了。 无为有些失望,但还是微笑着点了点头:“人各有志,勉强不得。愿萧施主剑道有成,造福武林。”无为说罢,转身离去。 萧林风看着无为孤单的背影,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同情,大声喊道:“道长保重!” 无为没有回头,一边走路,一边自语:“萧施主,总有一日会等到你!” …… 槐峪县。 县城东北角有一座七层高的木塔,据说是前朝刚引入佛教的时候所建,塔身斑驳,历经风雨却依旧屹立。 这样的古老建筑和非凡意义,注定让人心生向往。但凡路过槐峪的文人雅客,都会到此一游,有些名人名家还会在塔身留下墨宝。也有一些画师在这里摆摊,给有需要者现场作画,实现人与塔的完美融合。 今日的木塔前格外热闹,一圈一圈的百姓围在塔下,不是虔诚祈祷,而是往上面看热闹。 有人要轻生跳塔! 塔顶边缘,一个身影摇摇欲坠,衣袂随风飘扬。人群中传来低声议论,有人叹息,有人祈祷。 塔顶那个男子已经翻到了栏杆外面,他一只手拉着栏杆,半个身子悬空,神情绝望,眼神空洞,仿佛已看破尘世。他望着脚下的喧嚣人群,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中万千思绪化作一声长叹。 长叹随风飘散,衣袂猎猎作响。 他闭上眼,松开了栏杆,任由身体坠落。 啊—— 塔下发出一阵尖叫。 这个男子觉得奇怪,睁开眼发现自己悬在空中,一屁股被装进了一个大箩筐里,四肢露在筐外。 原来在紧要关头,一个戴着玉面的翩翩公子,把身旁菜农的箩筐扔了上去,精准地接住了他,再飞身一跃,用长剑挑起箩筐边缘,整个人稳稳落在一楼宽大的塔檐上,衣袂翩翩,玉树临风。 玉面公子正是萧林风。他轻轻一跳,连人带筐稳稳落地,四周响起一片惊叹。 “好!” “公子好武艺!” 年轻姑娘被他的风采所吸引,秋波潋滟:“神仙啊!要命啊!” 一个胖女人尖叫:“我也要跳塔!” 旁边大爷白了她一眼:“你有病吧!” 萧林风把这个中年男子从箩筐里扶起,温和道:“这位大哥,世间美好,何必轻生?” 男子愣住,满脸迷茫,一句话都说不出。 萧林风见状,轻拍男子身上的菜叶,示意看完热闹的百姓散去,把男子请到一家茶庄坐了下来。 茶庄内,茶香四溢,男子渐渐平静。萧林风轻声细语,讲述人生百态,言辞恳切。男子似有所悟,紧握茶杯,泪珠悄然滑落。 萧林风惊叹自己口才居然这么好,为何以前没有发现,或者说以前没有遇到过轻生之人,没有机会展示这方面的才华。更要命的是,自己经常在楚嫣面前话却少,且语无伦次,心跳加速。 他暗下决心,下次见到楚嫣,一定要口吐莲花,让她刮目相看。 中年男子告诉萧林风,他叫邹轩,是一个生意人。半辈子打拼,却屡遭失败。后来在家人的鼓励下,卖了房产和田地,重整旗鼓,终于通过买卖丝绸赚了钱。 他打算到舜东投资开设一家绸缎庄,但是舍不得兑换银票的费用,索性带着一千两银锭,独自驱着马车走官道前往。由于路上下雨耽误了时辰,他到达槐峪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城门已关,他只好把马车停在城外附近的树林过了一宿。当他醒来的时候,放在食盒里面的一千两银子却不翼而飞。邹轩心如刀绞,绝望之下才选择了轻生。 邹轩说得声泪俱下,萧林风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却能深深理解他的痛苦。 一次一次失败,再爬起来,最终一无所有。 换作自己,恐怕也会心灰意冷。 第176章 槐峪缉盗:龙涎香 萧林风问:“邹老板前日就寝的时候,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邹轩思索片刻,说道:“我自知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身子枕着食盒睡觉。我睡眠一直不怎么好,每日都是迷迷糊糊,一有风吹草动就会醒。可那晚一觉睡到了天亮,然后就……” “再想想,可有什么人靠近你?” 邹轩摇摇头:“没有人,偶尔能听到乌鸦叫,或者野猫打架,睡得迷迷糊糊中,还闻到一阵荷花清香。” “荷花清香?”萧林风明白了,邹轩是被贼人盯上,下了迷药被盗的。“邹老板,你可有到衙门报案?” “有,我昨日开城门后,就去县衙了。” “县令怎么说?” “他说在城外失窃财物不好办,贼人说不定早溜了,衙门会尽量查,至于结果就不好说。县令让他留个地址,回去慢慢等。” “这么说,衙门也没有把握找到失窃的银子。”萧林风声音低沉下来。 “我看那些官差根本就不想管!”邹轩眼眶泛红,语气中带着无奈与愤怒,“我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实在无颜回家……” 邹轩说着,再次落泪不止。 萧林风在离开碧霄宫之前,他的二师父侯逸长老给他普及了一些江湖传闻,包括各类奇人奇事,武功套路,兵器使用,其中不乏大奸大恶之人。 他已经知道,邹轩被人施的带荷香的迷药叫“风荷散”,药主正是江湖上臭名远扬的“夜游鬼”范无影。 此人自称“夜游仙”,为人凶残,不仅盗窃财物,还是一个采花贼。他在作案时,都会使用这种“风荷散”。邹轩遇到的贼人必定就是范无影。 萧林风想到这里,心头一惊,“夜游鬼”到了槐峪县,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这人武功高强,作案手法狡猾,留下的线索极少,若不及时阻止,恐怕更多无辜百姓将遭殃。 萧林风深知事关重大,决定亲自追踪范无影。他叮嘱邹轩暂且忍耐,先找个地方临时住下来,他会联络衙门合力追查,务必将贼人绳之以法。 分别时,萧林风赠送了十两银子给邹轩,以解燃眉之急,让邹轩感动得除了掉眼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林风深知时间紧迫,立即动身前往县衙,希望能说服县令重视此案。 …… 大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叫卖声此起彼伏。 一个衣衫华贵、肥肉爬满脸颊的中年男人,手持一串烤肉,边走边啃。他腰带上挂着一个沉甸甸的金算盘,显然是个富商。 富商眼睛盯着路边的各种食物摊位,嘴角流油,脚踩到路面的坑里,一个趔趄,肥滚滚的身子往地上栽。 一柄精美的玄色剑鞘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稳稳托住了他的身体。富商抬头,见是一个戴着白玉面具的剑客,此人正是前往衙门的萧林风。 萧林风把富商扶正身子,轻声说道:“走路当心。” 富商连连道谢,赶紧用袖子擦了擦金算盘上面碰到的泥土,说道:“多谢公子。” 萧林风走开后,富商继续逛街。 不多时,一个高瘦的青年尾随在富商身后。青年猫着腰,让自己的个头显得不那么显眼,眼神却时刻盯着富商的举动。 待富商身边的路人走过后,青年把脑袋凑近富商的耳边,低声说道:“老爷,龙涎香要不要,皇宫里偷出来的!” 富商立刻停了下来,侧过脸问:“什么香?还皇宫的?” “龙涎香!” “这是什么香?” 青年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继续说道:“这是皇帝专门用的熏香,能调和阴阳,延年益寿,珍贵无比,是一位胆大的公公偷出来换银子的。” 富商咧开嘴笑了笑:“皇帝用的香,还能延年益寿?” “那是自然!这宫里的东西宝贝得紧,要被官差发现,可是掉脑袋的勾当,老爷若感兴趣,咱们找个僻静处详谈。”青年边说边朝四周打量,神情紧张,似乎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了脖子上。 富商几口把肉串咽下,扔掉手中的竹签,也随着青年的目光四处扫视,低声说道:“给我看看。” 青年再次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便领着胖男人拐进一条小巷。小巷幽深,两人身影很快消失在拐角处。 巷内静谧,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青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瓶身隐约透出淡雅香气。 富商接过玉瓶,仔细端详,说道:“玉质不错。” “你闻闻,保准神清气爽。” 富商轻轻拔开瓶塞,一股淡雅香气扑鼻而来,他不禁深吸一口气,一脸陶醉:“这香气确实好闻,真有那么神奇,能调和阴阳,延年益寿?” “当然,这可是宫中秘宝,非同小可,皇帝专用品。”青年凑近,压低声音,“老爷你刚才闻了一闻,今晚和夫人共度良宵时必定威猛无比。” “啊?好,好!”胖男人激动地搓着手,“威猛无比,威猛……” 富商话没说完,感到一阵眩晕,倒地上动弹不得,玉瓶脱手滚落。 青年迅速捡起玉瓶,冷笑一声:“这香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让人瞬间昏迷。蠢货!”他动作麻利,很快解下了富商腰间的金算盘,用黑布包裹,顺便把身上的钱袋和手上的戒指一并取下,迅速消失在巷子的另一头。 富商昏迷在地,无人知晓。远处狗吠声渐远,巷内重归寂静。 青年从巷子另一头钻出,松了一口气,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急不慢朝前走着。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一声:“贼人休走!” 青年心头一紧,头也不回拔腿就跑。他哪里知道,那边却是包子店老板在抓偷包子的人,发出的喊叫声。 萧林风也听到了那声“贼人休走”,见到一个青年惊惶失措窜逃,立刻明白什么。他迅速追上去,一个飞身跃起,剑鞘横在青年面前,拦住了去路。“站住!” 青年脸色骤变,试图绕过剑鞘,萧林风迅速点了青年的穴位,从他身上搜出金算盘等物,“我见过这金算盘,不是你的,说,你把那人怎么了?” 青年自知无路可逃,只得求饶:“小的只是图财,并未伤人性命,那老爷只是昏迷,并无大碍。求大侠放过小的!” 萧林风拉起青年,厉声说道:“带我去找他!” 青年无奈,只得领路返回小巷。富商还躺在地上,气息微弱。 萧林风迅速查看,确认无生命危险,便从怀中掏出一颗丹药,轻轻喂入富商口中。过了一会儿,富商缓缓睁开眼睛,茫然四顾,然后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一屁股坐了起来,指着青年:“是你……暗算我!” 于是,青年被萧林风押着走向衙门,富商则是边走边清数自己失而复得的财物。 第177章 槐峪缉盗:送餐 春风大街是县里的餐饮街,有七八家饭馆,路边还有一排小吃摊,街道上飘着令人垂涎的酒菜香气。几个无业青年在饭馆外面等着,倘若有人需要饭馆送食物到家,饭馆就把跑腿的活分给这几个青年,这个行业的人被称为“闲汉”。 回头饭店的招牌在风中摇曳,老板把食盒交给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嘱咐道:“张小哥,看在你是我同乡的份上,我多给你四个铜板,路上小心点,别摔了。一定要把酒菜亲手交给赵捕头,把二钱银子收回来。” “我不认识赵捕头。” “就是赵屹捕头,制服跟其他捕快不一样的那个。记住,拿不回钱,下次就不找你跑腿了。” “知道了!”张小哥脆生生应了一声,小心翼翼抱着食盒,穿过热闹的人群,朝着衙门疾步而去。 衙门口。 两个捕快把张小哥拦住:“赵捕头不在这里,你回去吧。” 张小哥着急了:“一个时辰前,他托人告诉老板定酒菜送过来,菜都做好,又说不要了,这可怎么办?” 高个子捕快说道:“放下吧,等赵捕头回来,我交给他。” “好。”张小哥放下食盒,朝高个子捕快伸出手,“劳驾,酒菜打折后一共二钱银子!” 高个子捕快皱着眉:“我只是代领,不是买主。” “我把酒菜给了你,你就要付钱!”张小哥理直气壮,嗓门大了起来,他生怕拿不回银子,回去被老板责骂,丢了工作。 高个子瞪着眼:“以前你们老板送酒菜过来,都是我们转交的。” “所以他总拿不回银子!”张小哥毫不退缩,“这次不一样,老板特意交代了。你们不给钱,我就不走!” 张小哥抱着食盒,坐在衙门口地上,引得几个路人好奇围观。 “走走走,看什么看!”高个子捕快把路人驱散开,又对张小哥低声威胁:“再不走,我就把你当扰乱公务抓起来!” 张小哥脖子一梗:“我没犯法,凭什么抓我?你们不给钱,我就一直在这儿等着!” 胖捕快说道:“算了,这娃是第一次来衙门,不懂规矩,别跟他计较。” 高个子捕快瞪了张小哥一眼:“赵捕头现在芦花街巡逻,你去那里找他,把酒菜送过去。” 张小哥立马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抱着食盒朝芦花街方向跑去。 望着张小哥急匆匆的背影,胖捕快说道:“这小娃挺好骗的。” “一头倔驴!” 张小哥把芦花街跑了个遍,哪里有捕头的身影?他站在街角,汗水涔涔,焦急地四处张望。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子里走出,是另一个送食盒的闲汉阿旺。 “阿旺!”张小哥大喊,“你看到赵捕头了吗?” 阿旺停下脚步,打量着张小哥:“之前我见你早出来了,怎么,还没完成送餐?” “我把酒菜送到衙门,他们说赵捕头在这里,我过来没找到人,怎么办啊?” 阿旺说道:“我从红桔街过来的时候,看到几个捕头急匆匆走过,你过去看看,赵捕头在不在那里。” “好!”张小哥立刻转身,朝着红桔街飞奔而去。 …… 樱桃胡同尽头,赵屹捕头把行人驱散开,带着六个捕快正朝着一个小院悄悄逼近。院门紧闭,里面传来一阵猫叫声。 赵屹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众人屏息静气,然后双手往两边一拨,捕快心领神会,小心翼翼从小院两边包抄。 赵屹蹲在院门旁边,谨慎地往里面探了探头,若有所思。他转头正要张口发令,不料,一只大鸡腿被硬生生塞到了他的嘴里。 “赵捕头,二钱银子!”张小哥气喘吁吁,满脸通红,左手抱着食盒,右手握着赵屹嘴里的鸡腿。 突如其来的鸡腿让赵屹愣住,鸡腿的油腻沾满嘴角,他一把扯出鸡腿,瞪大眼睛,怒视张小哥。 张小哥喘着气:“我找了你三条街,真能跑啊,这是你订的餐,鸡腿都吃了,给银子,二钱!” 赵屹怒气冲冲,压低嗓门喝道:“快走!” “什么?没听着!”张小哥大声说道。 赵屹赶紧捂住他的嘴,低声喝道:“小声点!我们在抓贼!” 张小哥用力拉开赵屹的手,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嚷起来:“赵捕头,你们每次订餐都找借口赖账,不是去抓贼,就是在开会。我老板说了,拿不回银子不许我回去领工钱!” 张小哥话音未落,一个影子从屋里窜出来,如狸猫般敏捷,翻越围墙,急速向胡同另一边街道跑去。 “采花贼跑了!”一个捕快惊呼,众人纷纷拔腿追去。赵屹怒视张小哥一眼,迅速加入追捕行列。 张小哥愣在原地,望着捕快的背影,然后打了个激灵,抱紧食盒也跟着追了去。 采花贼的黑影在人群中疾驰,一众捕快在后面边喊边追:“别跑,抓住他!” 张小哥虽然个子小,跑起路来却脚下生风,他紧随其后,很快就和赵屹并肩,大声喊道:“赵捕头,别跑,酒菜钱还没给!” “滚!”赵屹边跑边骂,“没看到我在抓贼吗?” 张小哥不甘示弱,边跑边喊:“你们抓贼跟我没关系,酒菜钱重要!拿银子来!” 采花贼一边跑,一边把沿街摊贩的货物掀翻,制造混乱,街道上顿时一片狼藉,叫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张小哥脚下没停,一只手伸进食盒,掏出一只鹅掌,边跑边喊:“赵捕头,这无骨鹅掌可是招牌菜,别跑了,吃完再追!” 赵屹气急败坏,却不得不分神躲避投喂而来的鹅掌,追捕队伍因此稍显混乱。 赵屹丝毫不敢停下追贼的脚步,一把推开鹅掌,喝道:“再捣乱,连你一起抓!呜——” 鹅掌已经塞进了赵屹的嘴巴。 “好吃吧,吃完就给银子!” 赵屹无奈嚼着鹅掌,气得冒烟,却不得不承认这美味确实难得。他狠狠瞪了张小哥一眼,脚下却不敢有丝毫懈怠,紧追不舍。 第178章 槐峪缉盗:意外 街道两旁的百姓纷纷躲避,混乱中,采花贼的身影时隐时现。捕快们在后面紧追不舍,张小哥跟在旁边投喂讨钱。 张小哥见赵屹还不给银子,一边跑,一边端出碗蟹黄豆腐,脚下一使劲,冲到了赵屹前方。 于是,二人撞在一起,摔倒在地,打了两个滚,蟹黄豆腐浇了赵屹一脸! 赵屹爬起来,一掌抹掉脸上的豆腐汤汁,怒斥道:“来呀,给我拿下!” 前面几个捕快立刻停下脚往回跑,把张小哥团团围住,张小哥看着洒了一地的菜,哭丧着脸喊道:“赵捕头,这可都是招牌菜啊!你们不给银子,还糟蹋我的菜!” 赵屹气得直咬牙,却不得不承认:“今日见鬼了,这臭小子追债的劲头比我抓贼还足!” 采花贼在远处回过头来,愣了一下,然后钻进另外一条街消失。 赵屹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抓采花贼,前方哪里还有人的影子,只好安排一个捕快把张小哥带回衙门,自己带其余五人从旁边岔路围堵采花贼。 张小哥被带走时仍不甘心,回头喊道:“赵捕头,记得赔我酒菜钱!” 赵屹头也不回,心中暗骂,却也无奈,只能加快脚步,希望尽快抓到采花贼,了结这桩闹剧。 赵屹带着捕快沿着柳絮街一路追赶搜寻,采花贼早已无影无踪。赵屹心中焦灼,气喘吁吁,最后慢下脚步,边走边骂:“就二钱银子,你给我玩命!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你!” 一辆囚车从远处缓缓驶来,车上的囚犯低垂着头,散乱的头发遮住了脸,囚犯正在拨弄手脚上的镣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赵屹朝押车的官差打了个招呼,径直往前继续搜寻采花贼。他昨日接到通知,得知有个叫黎虎的重犯,是杀害数人的大盗,今日过境槐峪县,被押到刑部受审。这辆囚车上的犯人正是黎虎。 赵屹等人刚离开囚车不远,一辆马车突然发疯似的在路上冲,车夫惊惶失措地喊道:“让开!马惊了!” 赵屹迅速闪避,马车擦身而过,掀起一阵尘土。赵屹刚把飘进眼睛里的灰尘揉掉,耳边传来一声马嘶鸣,紧接着是马车和囚车翻倒的巨响。车上的酒坛子砸得粉碎,酒洒了一地,路边的行人惊恐不已,四散奔逃。 囚车侧翻在地,木栏摔裂,黎虎趁机从囚车中爬出,拖着脚镣往旁边岔路跑去。赵屹反应迅速,带着捕快上前,把正要逃跑的黎虎按倒在地。另外四个押送囚犯的官差则是迅速围拢,拔出腰刀,把马车夫团团围住。 官差头领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劫囚!” 马车夫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战栗不已:“不……不是故意的,马真的惊了!” 官差头领朝赵屹抱拳行礼,说道:“有劳捕头和各位兄弟出手相助,否则这贼人恐怕就被劫走了。” 赵屹点头回礼:“大人言重了,这是分内之事。” 官差头领说道:“囚车坏了需要维修,我等把囚犯带回槐峪大牢暂行关押,这个车夫带回去严审!” “是!” 众人领命,迅速行动,把黎虎和车夫押着朝衙门大牢而去。赵屹回头望了一眼狼藉的现场,心中不禁感慨,幸好走到了这条街,否则出逃了重犯,整个槐峪衙门都得担责。采花贼逃走了,但抓回黎虎也算将功补过。 …… 衙门里,魏东平县令正在审理萧林风抓获的贼人,人赃并获,苦主指认无误,贼人认罪,被打板子二十,关进牢房。 魏县令刚审完这起坑人钱财的案子,便见捕快秦朗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走了进来。 秦朗把孩子按住跪下,向魏县令禀报道:“大人,这孩子叫张小哥,我们正在突袭采花贼,这个张小哥一路尾随还阻挡我们拿贼,让贼人趁机逃脱。此人必定是采花贼的同伙,请大人严加审问!” 张小哥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说道:“大人,冤枉啊!我是来向赵捕头送酒菜收银子的,老板说拿不到银子就不给我工钱。我追了他三条街,鸡腿鹅掌都喂给他吃了,豆腐也洒了,他不给我银子,还把我抓到这里,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小哥越说越气愤,在公堂之上哇哇大哭起来。 旁边的捕快孔辉忍不住笑出声来,轻声对魏县令说:“大人,这孩子我记得,就是在春风大街给各个饭馆送餐的闲汉。他刚才在衙门口讨过银子,没想到还真追到赵捕头那里去了。” 魏县令一看这孩子就是脑子缺根筋的那种人,本想判打板子,又看他年纪小,心生怜悯,便缓和了语气:“你妨碍公务不可轻饶,但你年纪尚幼,姑且从轻处罚。罚你做三日衙门杂役,以示惩戒,日后莫再胡闹。” 张小哥问:“大人,我在这里做杂役,管饭吗?” 魏县令无奈一笑:“当然管饭,但若再犯错,定不轻饶。” 张小哥破涕为笑,连连磕头谢恩。秦朗领他下去,安排杂役事宜。 萧林风还在一旁看魏县令审案,他认为这个县令心怀慈悲,又不失公正严明。打算向他禀告“夜游鬼”范无影来到槐峪县作案的事情,请求参与抓贼。 萧林风正欲开口,赵捕头等人押着黎虎和车夫匆匆进入公堂,赵屹把街上发生的事情向县令详细禀告,魏县令听后,立刻开审车夫。 经过盘问,得知这个车夫是城东周记酒家的小二,受老板嘱托,送几坛好酒到城西李员外家用作办酒席,他身上还有李员外的欠条。 捕快又把李员外和周老板叫过来对质,确认小二所言属实。魏县令人将车夫无罪释放。 赵屹告诉魏县令:“大人,我发现受惊的马屁股上有一根针,显然是有人在马奔跑的时候故意扎的,激起马匹恐慌,从而制造混乱,目的在于让马车失控,撞翻奔来的囚车,趁机劫走黎虎。” 魏县令闻言,眉头紧锁,沉声道:“来人,先把黎虎严加看管,再细细搜查事发地点的可疑之人。” 黎虎挣扎着身子,被捕快押了下去。萧林风见状,心中暗自佩服魏县令的敏锐与果断。 第179章 槐峪缉盗:声东击西 魏县令和赵捕头谈论着案情细节,似乎忘记了堂下一旁还站着萧林风。 赵屹将一根两寸长的细针呈上,魏县令仔细端详,眉头紧锁:“此针又长又细,跟郎中的银针一般,贼人如何扎到疾驰的马屁股上?” 赵屹说道:“必定是武功高强之人所为。” 魏县令惊慌起来:“要劫走黎虎的同伙恐怕不简单。” “魏大人,能否让我看看这根针?”萧林风轻声问道。 魏县令这才想起下面还有一个行侠仗义的少年,忙说道:“萧公子,请近前来。” 萧林风走到公案边,仔细观察这根针,得出了一个肯定的结论:“大人,这针名叫‘闪电矢’,是采花大盗‘夜游鬼’范无影的独门暗器,此人作恶多端,行事狡猾,轻功了得。前日那个叫邹轩的商人就是着了他的道,被偷走一千两银子。” “采花大盗,轻功了得?”赵屹不禁纳闷,“不对啊,我们今日在街市追捕的采花贼,虽然跑得也很快,却没有使用轻功飞檐走壁。要不是张小哥捣乱,我们说不定已经抓住了他。” “他们是在声东击西!”萧林风说道,“你们追赶的人不是范无影,范无影采花都是在晚上,那人是他的同伙,他要把你们引开。在另一个路口,范无影计划吹出长针惊扰马匹撞囚车,意图劫走人贩。岂料中途跑来一个张小哥,把局势搅乱,你们不得不停下追赶,从旁边街道包抄,结果就遇到了被撞的囚车。” 萧林风丝丝入扣的分析,让魏县令和赵屹佩服不已。赵屹说道:“萧少侠见多识广,洞察入微,在下佩服。” 萧林风说道:“可以说是张小哥带给你们好运,否则,黎虎就被范无影救走了。” 这时候,张小哥提着水桶跨过门槛,他听众人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劲:“赵捕头,这位公子说我给你带来了好运,快把二钱酒菜钱给我吧,一会儿我还要回去交给老板。” “哈哈哈!”魏县令大笑起来:“这娃真是有意思。” 赵屹无可奈何,只得摸出银子扔给张小哥。张小哥乐呵呵收了起来,愈发卖力擦洗木门。 萧林风说道:“大人,范无影会想办法营救黎虎,我希望能协助衙门抓住范无影。” 赵屹对萧林风显然不够信任,毕竟是一个少年人,他冷漠地看着萧林风,等魏县令表态。魏县令告诉赵屹,萧少侠在勤州协助官府破获了孪生女凶杀案,刚才又抓了一个骗人抢劫的贼,这才打消了赵屹的顾虑。 魏县令上书州府,申请把黎虎暂时扣押几日,等引诱范无影落网后再解押上送。赵屹带着捕快则是忙不迭通城搜寻可疑之人。由于没有范无影的画像,搜寻工作极其艰难。 之后三日里,槐峪县城连续发生两起民女被奸污的事件,其中一个女子不堪凌辱,当场咬舌自尽。百姓得知,陷入恐慌之中,有女儿的家庭更是战战兢兢,也有的父母把女儿送到乡下亲戚家避祸。 捕快们白日搜寻,夜晚巡逻,忙得连轴转,疲惫不堪。萧林风晚上也跟着巡逻,他暗自思忖,范无影行事狡猾,定是换了装扮,隐匿于市井之中。 赵屹不愧是衙门中的老手,他调整策略,安排便衣捕快混入人群,暗中观察,终于把那日在大街上追赶的采花贼给逮住了。 经过审讯,这个人叫侯石,是一个市井小混混。他交代,有一个陌生人告诉他,樱桃胡同李家院子主人出门吃酒席,家里无人,里面有值钱的东西。他听了这话,直接就翻墙进去,结果发现李家并无值钱的物品。他正打算离开,就听到院外有人叫嚷,有捕头在此。于是他吓得赶紧翻墙而逃,之后被众捕快一路追,终于在路口看到后面的捕快正在抓一个小孩,于是他趁机把捕快甩掉。 捕快何兵把那个前来举报有采花贼的人抓住了,此人交代,是一个陌生人给了他一块银子,让他到衙门举报,说樱桃胡同李家院子有采花贼出现。 众人明白了,那个陌生人就是范无影,他故意制造混乱,分散衙门注意力,把原本要去巡街的捕快骗去李家院子抓采花贼,以便趁机营救黎虎。 最后,侯石和举报者皆以扰乱公务被打了板子收监暂押。 到了第四日清早,大牢传出噩耗,黎虎前一晚上越狱了,几个牢房的犯人和两个看守晕倒在地,牢门大开,铁锁被巧妙撬开,地上散落着换下的囚服。 魏县令闻讯大怒,急令全城戒严,务必将二人捉拿归案。 萧林风随着赵屹仔细查看现场,他发现铁锁上有细微划痕,推测范无影使用了特制的工具。而且,发霉的牢房里竟然有一股淡淡的荷香,是范无影的迷药“风荷散”。 赵屹查询问醒过来之后的狱卒,检查了探监记录,发现当日来探监的就只有一人,是哑巴赖四的亲戚赖六。 赵屹审问赖四,可这个哑巴说不出话,也不会写字,一脸的无辜,两手比来比去急得满头大汗,赵屹审了半天也没问出什么。 萧林风推测应该是范无影乔装探监,假借探望黎虎牢房对面的哑巴赖四,趁狱卒不留意,把撬锁工具和迷药丢给了黎虎,黎虎偷用迷药把众人迷倒,趁机撬锁逃走。 二人在离开牢房之际,萧林风朝黎虎的空牢房和对面关押的赖四看了一眼,疑云重重。 黎虎逃出监狱后,范无影在外面接应,他们之间是表兄弟。范无影为了营救黎虎,追踪了两个州郡,最终在槐峪这个地形比较复杂、面积大、人口多的县城,设计了惊马撞囚车的计划,岂料被一个送餐小娃打乱了节奏,只好临时改变策略,乔装探监,伺机传递工具和迷药给黎虎,帮助他越狱。 范无影把黎虎隐匿于城中一处废弃宅院的地下室。外面在戒严,他们一时不能出城,黎虎身上有伤,行动不便,范无影让他在这里养伤,自己则乔装在城中干起了奸淫掳掠的勾当。 范无影自诩绝技傍身,外面捕快追得越紧,他越觉得刺激过瘾,能在风声鹤唳的形势下采花,更显得自己手段高明,而且,他为了显示自己有品位,有洁癖,专门找那些黄花大闺女下手。 第180章 槐峪缉盗:玉面斗花魁1 玉楼春作为勾栏瓦舍里最有名的一家妓院,是因为有一名色艺双绝的花魁惜霜,她不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有一身傲骨,但凡相貌不好的,没有才华的,银子不多的男子,统统不接见,而且卖艺不卖身。 惜霜姑娘的清高与才情,早已成为城中佳话。富家子弟趋之若鹜,为了一睹芳容,不惜一掷千金。 捕快何兵今夜脱下了制服,换上县令借给他的锦衣华服,手持一把折扇,怀着激动的心情大踏步走进玉楼春的花厅。 有姑娘在他身后低声嘲笑:“这个人有病吧,大冬天的扇扇子。” “他一看就是个武夫,装斯文的那种。” 何兵听了,赶紧收起扇子,放缓了脚步,故作镇定地环顾四周。 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迎面而来:“这位公子,可有相好的姑娘,或者我们陪你也行。”说着就往何兵身上蹭去。 何兵忙不迭推开女子,尴尬笑道:“本捕……本公子是和友人约好一起来的,我等他来了,就找你们老鸨。” “好啊,那你慢慢等,别忘了把你朋友引荐给我呀。”姑娘说着,把香气扑鼻的丝绢往何兵脸上轻轻一拂,扭着屁股走开了。 何兵回过头来看萧林风,哪里还有人的影子?原来萧林风一直在门外徘徊,迟迟不愿进来。 萧林风从未踏入烟花之地,他看到这些男男女女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行为放荡,心中颇感不适。他更担心薛楚嫣知道他来这种地方,会讨厌他。 何兵走出大门,看着杵在路边的萧林风,笑道:“走,跟老哥我一起进去,男人嘛,总要见见世面。” 何兵拉着萧林风的袖子往楼里走。萧林风无奈,只得甩开何兵的手,硬着头皮跟进。萧林风踏入花厅,不敢抬头,眼睛盯着地板,心里乱作一团,只要有姑娘迎上来要摸他,他就用宝剑拦住,吓得姑娘们扭头就走。 来妓院的公子哥,哪个不是拿笛子玉瓶等风雅之物,萧林风倒好,手握玄色长剑,见人就抵挡,这哪里是来寻欢作乐,分明是来清理淫窝的。 无奈萧林风冷酷又俊美的外形,偏偏吸引了姑娘们围观,大家指手画脚,品头论足: “他是第一次来这里吧,看上去很年轻啊。” “这公子气质非凡,却像个冰山美人。” “你看他的面具,很值钱的。” “这样的公子,我宁愿倒贴都干。” “你这模样,不怕他拿剑砍你!” 萧林风一身起鸡皮疙瘩,要不是有重要任务,他打死都不想到这种地方来。 魏县令给何兵和萧林风支了五十两银子的公费,让他们到妓院物色一个长相好、胆子大的妓女冒充新娘子,引范无影前来作案,然后抓获。 谁知萧林风太引人注目,围观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萧林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恐惧,把剑横握,一副随时开战的架势。 不知什么时候,一位身着浅绿衣裙的女子在二楼往下探,她对身边的丫鬟轻声几句,就进了房门。 丫鬟朝楼下喊道:“这位玉面公子,惜霜姑娘请你上楼喝茶。” 啊—— 四下一片哗然。重金难求一见的惜霜姑娘竟主动相邀,众人对萧林风投来羡慕或妒忌的目光。 萧林风犹豫片刻,心里念着:楚嫣,我是为了抓贼,不得已而为之,你不要怨我,我保证不让他人触碰。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缓缓放下剑,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何兵认为自己跟萧林风是一起的,也跟着上楼,却被丫鬟拦在了外面:“惜霜小姐只邀请玉面公子,这位官人,请到楼下喝茶。” 萧林风回过头看着何兵,何兵安慰着:“没事的,有我在呢!” 萧林风踏入房门,只见惜霜姑娘端坐桌前,面容姣美如玉,眉眼间透着清冷。 惜霜轻抬眼眸,淡淡一笑:“公子不必紧张,只是品茶闲聊。”她指了指对面的座位,“请坐。” 萧林风依言坐下,心中却如悬巨石,不敢有丝毫懈怠。惜霜亲自为他斟茶,香气四溢,萧林风却无心品茗,脑子里盘算着如何完成任务。 惜霜见状,轻声问道:“公子似乎心事重重,不知能否倾诉一二?” 萧林风犹豫片刻,索性敞开了话题:“不瞒姑娘,我到这里来,是寻求帮助的。” “哦?”惜霜惊讶问道,“我能为公子做什么?” 萧林风说道:“现在城中有一个采花大盗,专门针对年轻姑娘下手,官府正在全力捉拿。那贼人十分狡猾,至今都没有落网。我希望姑娘施以援手,假扮新娘,引贼人现身,我和捕快会在现场把他一举拿下。” 惜霜听了,脸上怒气重重:“原来,你是让我当诱饵,难道我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不是!”萧林风着急了,连忙解释:“这件事,除了姑娘,其他女人哪里能做得了?” “你什么意思?” 萧林风想,与其恳求,不如激将。他朝惜霜抱拳行了一个礼:“人活一辈子,就应该追求生命的价值。倘若惜霜姑娘的生命里有一段行侠仗义的佳话,岂不美哉?” 惜霜听闻,低头沉思。自己活了这些年,都是为了取悦他人,何曾有过自己的辉煌,哪里敢奢求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位公子所言甚是,人活一辈子,就应该积极追求生命的意义。 她心里开始动摇,脸上却不动声色:“你们让我帮忙假扮新娘引贼出现,给我什么好处?” “五十两银子!”萧林风脱口而出,随后赶紧补了一句,“衙门只能开出这点公费。” “五十两?”惜霜白了一眼,显然是嫌弃,“我就这么不值钱?” 萧林风着急了,赶紧行礼:“姑娘,大义在前,万金难抵!协助官府抓恶人,拯救百姓于水火,姑娘必定流芳百世。” 萧林风觉得自己把好话都说尽了,额头上开始冒汗。 惜霜见萧林风着急的样子,觉得有意思,捂嘴笑道:“公子言之有理,我现在的生活确实枯燥,了然无趣,倘若跟随公子干一场义事,成全了你们,也体验了一把精彩。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摘下你们面具,让我看看公子的尊容。” “啊?” 第181章 槐峪缉盗:玉面斗花魁2 萧林风顿时觉得为难,他只有在至亲面前才会摘下面具。倘若在这样的地方,对着一个陌生女人摘面具,无疑会让楚嫣误会,自己也接受不了。 “不行,不行!”萧林风连忙摆手,“我的面具不能摘,摘了会夭寿的!” 萧林风说完一愣,他没想到自己说谎居然这么利索。 在大舜国,确实有戴面具抵挡邪祟的风俗,不少体弱多病的小孩,经常戴面具庇护自己。惜霜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勉强。她对这个翩翩公子实在好奇,也不想几句话把人给撵走。 惜霜说道:“若要我出面,也不是难事,我要公子和我竞技,比赢我了,我就跟你们去抓贼,否则,万金不从!” “一言为定!比什么?” “猜拳,喝酒。”惜霜想凭着自己逆天的酒量,把萧林风灌醉,然后偷偷摘下他的面具看脸。 萧林风:“……” 喝酒没问题,问题是自己不会猜拳。萧林风一脸发懵,心里打起鼓来。 惜霜见他那个呆样,明白他不会猜拳,问:“石头剪子布,会不会?” “会!”萧林风赶紧点头。 “我们就猜石头、剪子和布,谁输了,就要指着自己说‘我傻瓜’,赢家指着对方说‘你傻瓜’,倘若两人出拳一样,就指着旁边说‘他傻瓜’,反应慢,说错话的就算输,罚酒一碗。谁喝了酒最先倒下,就是输。听明白没有?” 明白倒是明白,就这种傻瓜来傻瓜去的猜拳,会不会显得两个人都是白痴?萧林风想,顾不得这么多了,权当为了除贼大义,当一回傻瓜白痴又何妨? 惜霜一拍手掌,八个小厮每人抱进来一个大酒坛子放地上,萧林风吃惊地看着惜霜,心想,不愧是花魁,有胆识,本公子今日奉陪到底。 于是,惜霜房门紧闭,里面传来紧张的喊叫声:“咱们两个说傻瓜,谁傻瓜?” “你傻瓜!”“我傻瓜!” “谁傻瓜?” “我傻瓜!”“我傻瓜!” “错!喝酒!”惜霜哈哈大笑,赶紧给萧林风满上一碗。 这样简单好玩的猜拳方式,萧林风很快就适应了。他一开始红着脸不好意思,后来仍然红着脸,因为越玩越兴奋,斗志被彻底激发起来。 两人都是伶牙俐齿反应迅速,到后面动作越来越快,嘴皮翻动不停,嗓子都喊哑了。 萧林风没想到惜霜酒量这么大,原来喝酒也是花魁的重要本领。惜霜喝得晕乎乎,叫嚷着还要猜,不死不休。萧林风输拳最多,却暗中把酒水用内功逼了出来,从地板漏到了楼下。 惜霜倒下了,萧林风让丫鬟把人扶到床上,自己在桌子上留下五十两银子,然后拉着正被姑娘们投喂酒菜的何兵,迅速离开。 …… 钱员外家披红挂绿,喜气洋洋,正是儿子娶妻的大喜日子。鞭炮轰鸣,锣鼓喧天,喜庆气氛弥漫整个街道。宾客们络绎不绝,笑声喧天。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花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新娘头盖红纱,从花轿里款步而出,引得众人纷纷赞叹。 萧林风挤在人群中,暗自发力,掌风把新娘的红纱轻轻掀翻,造成新娘弯腰出轿不小心弄掉红纱的假象,露出一张绝美容颜。 “啊!好漂亮的新娘!”“赵公子有福了!”众人惊呼不已。 新娘赶紧用红纱继续遮住脸颊,羞涩地低下头。 这时候,新郎官喜气洋洋从喜堂走出来,伸手上前迎接,把新娘领了进去。 新娘露脸的一瞬间,被乔装混在人群的范无影瞧得清清楚楚,他微眯着眼睛,已经锁定了下手的目标,然后悄然退去。 …… 洞房里布置华丽,红烛高烧,喜字高悬,外厅一角的桌子上放了几箱聘礼,金光闪闪。外面热闹喧嚣,新郎正和客人们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洞房里却乱了阵脚。 假扮新娘子的惜霜坐在床边,用手捂着腹部,不住呻吟:“哎哟,哎哟……” 萧林风从窗户跃入,低声问:“惜霜姑娘,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可能是前日饮酒过度,我的月事提前来了。”惜霜掀起盖头,脸色苍白。 “月事?”萧林风一个少年,哪里懂得女孩子的生理期状况。 惜霜咬着唇,轻声解释:“就是我大姨妈来了。” “你大姨妈,在哪里?”萧林风紧张地往门外看了看,“外面没有人。” 惜霜瞪了瞪眼:“就是女孩子每个月肚子要疼几日!” “我这里有跌打损伤的丹药,你吃一颗吧。”萧林风赶紧从怀里取药。 惜霜无奈摇头:“这药不管用,我得回去,这个假新娘当不成了。” 惜霜说着,把婚服脱下来,连同红盖头一起扔给萧林风:“姑奶奶要见红了,我走了,这里你们看着办吧。” 惜霜很快消失,剩下萧林风一个人发愣。 洞房里没新娘子怎么吸引采花贼? 秦朗和何兵从床底下钻出来,面面相觑。秦朗低声道:“萧公子,计划有变,得赶紧想个法子。” 何兵点头,低声笑道:“萧公子,这回你得扮新娘了。” “为何是我?”萧林风大吃一惊,扮女人,他从来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们两个汗臭味正浓的中年人?不怕把采花贼给吓跑?”何兵挤挤眼,拍拍萧林的肩膀,调侃道:“你就委屈一回,咱们这计谋成败可全靠你了。” “为了拯救百姓,为了大义,萧公子,如何?”秦朗也在一旁劝说,然后迅速把婚服套在萧林风身上。 萧林风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穿上婚服,盖上盖头,坐到床边,心中暗自祈祷别露馅。 过来一会儿,一个丫鬟推门进来急匆匆报告:“少夫人,少爷方才喝多了,倒地不醒,老夫人命人把他抬到偏房伺候着,等晚一点人醒了,再把他送回洞房。” “知道了,你们去忙吧。”萧林风尽力模仿女子的娇弱,细着嗓子回话,说完后他抖了一下,因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丫鬟退出后,秦朗和何兵忍着笑意,迅速躲回床底,等待范无影出现。 第182章 槐峪缉盗:朝廷的人 萧林风心中忐忑,屏息静气,只听窗外风声微动,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入房内。范无影目光灼灼,直奔床边,伸手触摸盖头:“美人,你等急……” 范无影话没有说完,就被萧林风点住了穴位,动弹不得。 萧林风迅速起身,扯下盖头,厉声道:“范无影,你也有今日!” 秦朗和何兵迅速从床底钻出,秦朗动作麻利地从范无影身上搜出迷药“风荷散。” 范无影冷哼一声:“你们搞这么大的阵仗,就是为了抓我,哈哈哈,有意思。” 萧林风沉声道:“你恶贯满盈,罪不可恕,到了衙门好好交代吧。” 范无影目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奸笑:“衙门?哼,你们以为能轻易拿下我?” 话音未落,空气中弥漫着荷花的清香,萧林风顿觉头晕目眩,转瞬间,他与何兵相继倒地。 范无影哈哈大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想到吧,你们的秦朗大哥早就跟了我了。哈哈哈!” 秦朗解开范无影的穴道,把迷药瓶子收好,说道:“这迷药起效好快,幸好我提前吃了解药,不然也得倒!” 范无影瞪了秦朗一眼:“你为何不早通知我这里有诈?” 秦朗连忙解释:“我们出发来这里埋伏之前,全部被禁止离开衙门,县令怕走漏了消息,所有人都被看守起来。” 范无影看了倒地的男新娘,语气里带着遗憾:“可惜了那个美人,居然逃走了。” 秦朗指着远处的大小箱子:“老大,这屋里有好多聘礼,值不少银子,咱们拿走。” 范无影打开箱子,里面果然放着珍珠玛瑙和各种金银首饰,光彩夺目。 “动作快点,尽量拿多点,然后跟我走。”范无影拿起翡翠镯子对照烛光看了看。 “好嘞,我早就不想当捕快了,今后我跟着你,一起享福。”秦朗一边打包珠宝,一边说道。 二人迅速将珠宝装入袋中,各自背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趁着前院正在喧闹,悄然从后门溜出。 夜色如墨,星辰隐匿,二人身影消失在弯弯曲曲的巷道。洞房里只留下满室狼藉,以及晕厥不醒的萧林风与何兵。 范无影把秦朗带到了藏身之地,黎虎正在那里躺着。黎虎睁开眼,冷冷一笑:“看来今晚收获不少啊。” 范无影点头,将包袱扔在地上:“不错,这次得了珠宝,足够我们逍遥一阵子。就是少了美人。” 黎虎瞥了一眼秦朗:“此人是谁?怎么带到这里来了?” “哦,他是我的助手,这次行动多亏了他,不然我就被那小子逮住了。” 黎虎上下打量着秦朗,点头道:“看来你还有些手段,以后跟着我们,少不了你的好处。” 秦朗嘿嘿一笑:“当捕快没前途,穷得响叮当,小弟我一定跟着两位哥哥好好干!” 三人在地下室里喝起酒来。这时候,萧林风与赵屹轻手轻脚出现在他们身后。 萧林风喝了一声:“你们的逍遥日子到头了。”他手中长剑寒光闪烁,赵屹紧握钢刀,步步逼近。 三人迅速起立,范无影惊恐地后退:“你不是被迷倒了,怎么找到这里的?” 萧林风冷哼:“我们鼻子里早就塞了湿布,如何能着你的道?如果不这样,怎么能找到你的老巢,把你们一网打尽?” 范无影骂了一声,掏出匕首正要上前,却被旁边的秦朗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赵屹则是动作麻利地上前制服了正要反抗的黎虎。 随后,四个捕快从外面涌入,把范无影和黎虎牢牢捆住。 萧林风收起长剑,说道:“你们的罪行,足够在牢里待一辈子了。” 范无影望着秦朗,一脸蒙相:“秦朗,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秦朗正身说道:“我是朝廷的人!” 原来,这个朝廷的人,却是一个将功赎罪之人。 自从黎虎越狱以后,萧林风跟随赵屹查看了牢房,黎虎是重犯,和另一个杀人犯哑巴赖四关在偏远的角落。范无影怎么知道黎虎对面是赖四,还要假装成赖四的亲戚来探望这个什么都说不清楚的哑巴,然后趁机扔工具迷药给黎虎,促使逃狱。 显然,衙门里面出了内奸! 萧林风给魏县令献上一记,抓到了这个内奸。 魏县令让所有捕快全天待在衙门里候命,说是他早在外面安插了眼线,今日就能抓到范无影。 一个捕快跑进来报告,说范无影在城西澡堂出现,魏县令立刻让赵捕头带着所有人一同出发,包围澡堂,活捉贼人。 众捕快迅速行动,排着队,挥着刀,气势汹汹从大街往澡堂方向跑。只有一个捕快越跑越慢,落在了队伍最后面,他趁人不备,钻进胡同,企图抄小道提前到澡堂给范无影通风报信,这人就是秦朗,他被暗中跟在后面的萧林风抓了个正着。 为了顾全衙门的颜面,魏县令带着赵屹和萧林风秘密审讯秦朗,最终秦朗供出真相。他是因为俸禄微薄,没有钱给重病的母亲治病,才被范无影引诱做了内奸,帮助黎虎越狱。 秦朗后悔不已,恳求魏县令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魏县令看在昔日秦朗办案有功的份上,决定给他一次机会。秦朗感激涕零,誓言效忠朝廷。 秦朗在洞房迷晕了众人,赢得范无影的信任,把他带到了老巢,最终,范无影和黎虎被一网打尽,百姓丢失的财物也在藏身处被找到。 范无影听了秦朗的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骂道:“玩阴的,我哪里玩得过你们这些朝廷的人!” 槐峪县恢复了平静,百姓安居乐业,城里城外一派祥和。 邹轩拿回了自己被盗的一千两银子,跪在魏县令和萧林风面前一个劲磕头感谢,弄得萧林风很不好意思。 魏县令心情大好,给每个立功的人颁发奖赏,连张小哥也得了二两银子。魏县令还自掏腰包,送了二十两银子给秦朗救治母亲,让秦朗感激不已,热泪盈眶。 萧林风走在大街上,脸上洋溢着春风,他把魏县令颁发的嘉奖书和之前的那张嘉奖书整齐地叠在一起,重新装进包袱里,朝着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他想,这次一定要把对方打败! 第183章 宾至如归:爹娘助阵 酆家庄的铜钉大门轰然打开,两路人手持刀剑,分列两侧鱼贯而出,队伍沿着门口大广场绕了半圈,然后两支队伍交叉前行,颇有沙场摆阵法的气势。 “哼——哈!”队伍齐声呐喊,刀剑闪烁寒光,步伐铿锵有力,仿佛要将地面踏碎。每一个人后背飘起来的白色披风,都在簌簌寒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酆家庄的威严。 “嘿,哈!嘿,哈!”十六个门人齐声呼应,肩膀扛着两丈见方的擂台,缓缓前行。 众人走到广场正中央,把擂台往地上一放,轰的一声,尘土飞扬,众人赶紧捂嘴鼻。待尘埃落定,擂台中央立着一面巨大的酆家旗帜,旗帜下面站着一个威风凛凛的虬髯男子,手持一对急速旋转的铁锤,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扫视全场。 他一声怒喝:“萧林风,今日比武,打到求饶为止,谁要敢在比武中使诈,休怪我酆某人不客气!” 萧林风用拳头轻轻捶了一下自己脑门,好让自己在发呆状态中清醒过来。 比个武,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吗? 你们家门人的力气没地方花吗? 萧林风觉得自己不像一个剑客,而是凶神恶煞的厉鬼,才会受到对方如此礼遇。他期待的比武模式,是两个人在一处僻静之地痛快较量,享受刀剑相交的快感,同时不断琢磨自己剑法,使其精进。然后点到为止,一决高下,顺便结交一个打出来的朋友。 但今日酆一笑却摆出如此阵仗,显然是一副不把他打得求饶不罢休的架势。 萧林风抱拳说道:“酆掌门,能否换个地方,这众目睽睽之下,恐怕……” “哈哈哈!黄口小儿,你是怕了我吧!”酆一笑仰天大笑,声震四野,“今日之战,正是要我的门人和周围百姓见证!你若赢了,我酆家庄从此退避三舍;你若输了,便乖乖跪地求饶,给我脱鞋捶腿!” 这说话的技术! 不留余地。 萧林风一听就来气,本打算好好商量,却不想对方如此嚣张。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怒火,冷着脸:“既然如此,那便请酆掌门赐教!” 他暗自立誓:今日不把你酆一笑打趴给我捶腿,我就不是萧林风! 北风呼啦啦刮起来,把酆家众人白披风、烫金旗,连同酆一笑红色披风一同卷起,毫无章法乱摆。空气中飘着尘土、鸡毛和草屑,围观之人不得不半眯着眼,屏住呼吸。 因为天气原因,众人视线不够清楚,但围观百姓能从酆家门人眯着又睁开,睁开后揉揉眼,然后继续睁眼的动作中,感受这场比武的壮观。 普通百姓看不懂武功套路,只见到一红一白的影子在高高的擂台上飞速交错,铁锤与长剑碰撞,火花四溅,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们还看到白影时而腾空跃起,时而低身躲闪,长剑闪耀晃花眼睛。红影则如猛虎下山,左右开弓,风声呼啸。他们甚至担心轱辘不够牢,万一锤子滑出来砸到人就麻烦了。 他们还能感受到地面在震动。 擂台散了架,木头木屑四处飞,他们一边抵挡飞来的木屑,一边目不转睛盯着红白影子。 “第一百八十九回合!”计数的门人一边喊,一边用笔记录。 这一仗,从上午打到黄昏,百姓们站得腰腿酸痛,还有不少人回家端凳子过来坐着看。也有生意人到这里卖起了瓜子炒货,现场热闹非凡。 兵器相击声、叫喊声、嗑瓜子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汗味和尘土气息,两人的衣衫早已湿透,汗水如雨般洒落。酆一笑的红色披风被砍成了三条,湿淋淋贴在后背上,远看就像鸡爪子。 “第二百回合!”门人再次高声报数,声音沙哑,不住擦额头上的汗。 随着一声轰响,酆一笑的左手铁锤被萧林风震飞出去,重重砸在散架的擂台边缘。酆一笑把左手藏在后背,不住摩挲缓解疼痛。 兵器都被打掉了,胜负已分。 萧林风趁机跃到远处,抱拳说道:“酆掌门,我们是不是可以……” “不可以!”一声怒吼打断了萧林风的话,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气势汹汹从人群中走出来,立在萧林风和酆一笑之间。 老夫人把拐杖重重敲在地上,尘土飞扬,气势逼人:“我儿还有一锤,胜负未分,再战!” 萧林风暗自赞叹,好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酆一笑,厉声说道:“儿呐,今日一战,关乎我酆家庄的名誉,你务必专心应对,打败这个人,你看,你爹也来给你助威了!” 四个门人抬着雕花木椅走出来,椅子上躺着一位脸色苍白的老人,双目紧闭,气息微弱。椅子缓缓落地,老人微微睁开眼,双手在身侧不住抖动。 萧林风心头一紧,酆家人怎么把重病患者抬到了比武场? 老夫人厉声道:“儿呐,今日我和你爹一起为你助威,来人,我要擂鼓!” 一架大鼓被抬到擂台旁,老夫人卷起袖子,挥起鼓槌,重重敲击。 咚——咚——咚! 鼓声震天,老夫人神色狠厉,那架势就跟沙场女将军一般无二,让萧林风感到一阵寒意。 酆一笑转动起右手的铁锤,吹着胡子瞪着眼,热血沸腾。 萧林风忍不住看了一眼酆老爷子,老人躺在椅子上,鼓声每震一下,他的胸口就快速起伏一次,手抖得更厉害,嘴角还吐出了白沫子。 萧林风慌了神,这么打下去会死人的! 他还在犹豫,酆一笑却已猛然冲来,铁锤带起一阵狂风。萧林风急退几步,赶紧用剑格挡,二人很快又缠斗在一起。 十个回合过去了,老夫人没了力气,鼓声停止了,酆一笑也被萧林风的折影剑劈得脚步踉跄,铁锤险些脱手。 角落里酆老爷子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被震晕了。 萧林风越发烦躁不安,挑开铁锤跃到一旁,说道:“酆掌门,你我大战了一日,大家都疲惫了,我们打平如何?” 酆一笑把铁锤撑在地上,喘着粗气:“打平?” 他朝远处的老母亲望去:“娘,萧少侠问打平,如何?” 老夫人立马回话:“好!我酆家庄不欺负少年人,这一战我儿用了五成功力,和萧少侠打了个平手!” 萧林风:“……” 四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掌门威武,掌门厉害!” 萧林风有些郁闷,朝酆一笑抱了个拳,一句话没有说,转身离开了这里。 身后是百姓们的喝彩声。他还听到有人喊:“快,给老爷喂药!” 第184章 宾至如归:吃席 萧林风情绪低落,在街头漫无目的走着,他还在想刚才比武的事,什么不欺少年人,什么五成功力。他只是不想吓死那个酆老爷子,不愿意和酆老夫人争论而已,只好认栽离开,独自生闷气。 他来到一家茶楼,茶香四溢,二楼雅座临窗而设,窗外车水马龙,喧嚣声隐约传来。台上说书人正绘声绘色讲述一段江湖传奇,萧林风不禁被吸引,心中烦闷稍减。茶香氤氲中,他渐渐沉浸于故事情节,暂时忘却了比武的憋屈。 茶楼内,说书人声情并茂,讲述着一位侠士如何在逆境中崛起,最终成就一番伟业。萧林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心想,我何时才能在江湖上打出名号,成就自己的剑道? 萧林风走出茶楼大门,远远望去,对面有一个道士正在摆摊,四方桌边坐着一个老实巴交的农夫。 巧了,是无为道长! 萧林风不打算上前打招呼,立在远处观察无为的一举一动。 无为手握铜钱,眉头紧锁,口中念念有词。农夫神情紧张,不时点头,似乎对道长的占卜深信不疑。然后拿着无为送给的几张黄符,小心翼翼揣入怀中,千谢万谢,恭恭敬敬奉上几块铜板。 无为似乎嫌弃酬劳太少,一脸冷漠将铜板收入袖中,挥挥手把人打发走。 过了一会儿,一个衣衫华贵的妇女前去算命,妇女递上一块银子,无为顿时眉开眼笑,恭敬地为她卜卦,言辞谄媚,妇女听得心花怒放,满意离去。 萧林风冷眼旁观,心中暗笑,这江湖术士,果然是见钱眼开,虚伪得很。他原本对无为有较好的印象,此刻已荡然无存。 萧林风摇了摇头,转身要走,忽然听到无为高声喊自己:“萧施主!” 糟了,无为眼睛可真尖,这么远都认出来了。 萧林风无奈转身,出于礼貌,不得不走过去朝无为行了个礼:“道长,这么巧?” 无为捋着胡须,微笑道:“萧施主,你我实在有缘,走到哪里都能碰到。” “是啊。道长在盛州常住了?” “我在这里待半个月,帮助百姓驱除鬼怪邪祟后,此城干净了,就到其他地方去。” “道长辛苦了,你真是慈悲为怀。”萧林风嘴巴上客套起来,心中却想,世上哪里有鬼怪?你故弄玄虚,糊弄百姓,无非是骗人钱财罢了。 无为道长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笑道:“萧施主,江湖险恶,刀光剑影不是你的归宿,上次我提出的收徒之事,你不妨再考虑考虑。以你的资质,若得我真传,必能在金门另辟蹊径,成就一番事业。何必执着于刀剑之争,徒增烦恼?” 萧林风心头一怔,没想到这个无为有读心术,能窥见自己内心的烦恼。但烦恼很快就会过去,自己却不可能跟你一起当道士,装神弄鬼骗人钱财。 “多谢道长美意,我志在武林,剑道未成,岂能轻言放弃?” 让剑道登顶,受万人敬仰,行侠仗义,除暴安良,英名流传。 这才是自己的追求! “道长,我现在要赶往周村,那里有一场比试,事不宜迟,告辞了,后会有期!”萧林风抱拳行了一礼,转身离去。现在的他,假话张口就来,而且不再脸红。 萧林风边走边自语:“每次比武不痛快的时候都会遇到你,真是要命!” 无为目送他背影,轻叹一声:“萧施主,你一定会成为金门翘楚,我等得起。”他随即收拾卦摊,缓缓步出人群,朝着城外方向走去。 …… 天下着小雪,雪花落在萧林风的油纸伞上,悄无声息地融化。他望着前方弯弯曲曲的小径,盼着能在荒郊野外找到一处可供歇息的地方。 天色越来越暗,萧林风终于来到了一个村庄。他四下张望,那些矮小的土屋在雪中显得格外破旧,没有灯火炊烟,显然早已人去屋空。 萧林风一直往前走,在一座大宅子前停下脚步。让萧林风诧异的是,这座宅子高大坚固,朱门碧瓦,显然是大户人家的居所,与前面村庄的破落形成鲜明对比。大门挂着两盏红灯笼,门前积雪已被清扫干净,仿佛有人在此等候。 萧林风想,或许有高人隐居于此。他心中一动,上前轻叩门环。 一只戴着羊皮手套的大手把木门缓缓开启,一位又高又瘦的银发老人出现在眼前,他弓着背拄着拐杖,面容苍老如树皮,上面全是岁月的深重痕迹,眼神却是呆滞无光。 老人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客人有礼了,欢迎欢迎,快快请进。” 萧林风愣了一下,老人家不是要先询问来意吗?怎么直接请我进去了?莫非老人专门在等我? 萧林风警觉地打量着老人,抱拳说道:“晚辈萧林风,途经此地,天寒地冻,恳请借宿一晚。” 老人脸上波澜不惊,侧身让道:“欢迎欢迎,快快请进。” 老人领着萧林风往院子里走去,穿过铺满青石板的庭院,院内松柏挺立,园林精致,虽是寒冬却有一丝暖意。 萧林风想,这屋子的主人必定是隐世高人,宅子的每一处细节都透露出不凡气度。 老人推开一扇雕花木门,把萧林风引入一间暖意融融的厅堂,里面的家具用料上乘,雕工精细,窗帘幕布都是绸缎所制,尽显奢华。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厅堂里面摆放了四张八仙桌,桌上整齐摆放着酒杯筷子,满桌的空盘子。这显然是要举办一场酒席,但却不见其他客人,难道老人把我当作了他邀请的客人? 更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整个大院子里,就只有老人这么一个人。 萧林风心中疑惑,却也不便多问,只礼貌地问道:“老人家,不知如何称呼您?” 老人顿时愣住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眼神迷茫地四处张望,然后用手指了指桌子:“宾至如归,大家不要客气,酒席随便吃!老朽招待不周,请多多担待。” 老人说完,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向一个屋子,砰地把门关上,然后再没了动静。 什么情况,萧林风站在厅堂中开始发愣。 第185章 宾至如归:老人的家底 萧林风意识到这位老人应该是神志不清,他没有再去打扰,独自在宅子里找了一间客房,庆幸的是,里面也是干净的,被褥枕头一应俱全。他身上有干粮和水,凑合着填饱肚子,在这间客房睡了一觉。 翌日上午,萧林风发现客厅里多了两名男子,皆是拿刀的侠客,看情况也是来留宿的。他们坐在八仙桌边,也是一脸蒙相被老人招呼“吃席”。 萧林风向老人辞行。他刚打开大门,发现外面的积雪堆得很高,出村的路被封住了,他正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出发。 老人说道:“客人,雪太大了,等太阳晒融化再走吧。” 萧林风心里一震,这个老人总算还有清醒的时候。他朝老人行了一个礼:“既然如此,我便多打扰一日。” 老人今日精神抖擞,喜气洋洋,把萧林风拉到另外一张桌子边坐下,然后激动地说道:“各位客人,我喜得贵子,孩子满月了,特准备流水席,邀请街坊邻居和远到客人吃上三日。你们看,这都是上等的食材,名厨烹饪,还有金稻特酿,大家千万不要拘束。” 萧林风很同情这位老人,认为他病得果然不轻,这个年纪了,记忆却停留在年轻的时候。 萧林风看了看四周,他想这个老人必定是有人照顾,照顾他的人可能是按时上门,给他送吃的,打扫宅子,否则这里不会如此整洁。 老人说完,用筷子在空中夹了一筷子空气,轻轻放到绿衣男子的碗里,说道:“客人请,这是最好的炸里脊。香酥脆嫩,入口即化。” 绿衣男子有些恼怒,正要发作,旁边青衣男子朝他摇头示意,意思是这老人有病,不要跟他计较,装装样子配合一下。 绿衣男子点点头,拿起筷子,皱着眉头,假装吃起来。 老人连忙问:“味道如何?” “好吃。” “好,果然是名厨!”老人说着,又给青衣男子夹了空气,“你也吃,这鱼不错。” “多谢!”青衣男子脸色难看,却不得不装模作样拿起筷子往嘴边戳。 老人又转向旁边桌子的萧林风:“这位客人,你为何不吃,难道不合口味。” 萧林风不想跟着这几人一起装疯,连忙说道:“很好吃,我已经吃饱了。”然后用手抹了抹嘴。 “那就喝茶,清清口气。”老人说着,拿起空茶壶给萧林风倒了一杯空气茶,递了过去。 萧林风无奈接过,假装轻轻抿了一口,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好茶,好茶!” 老人见状,笑得更加灿烂,转身继续招呼其他桌子的“客人”:“大家都不要客气,动筷子啊!” 萧林风心中暗叹,这老人虽神志不清,却待人热情,令人难以拒绝。 他回看那两人,发现皆无奈配合,气氛诡异却又和谐。 萧林风心中忽生感慨,人生如戏,真假难辨。倘若沉浸在幸福中,就算是幻影又何妨? 老人对客人的表现很满意,说道:“我安排了一些娱乐节目,客人们饭后自行参观游玩。那边有投壶,院里有戏台,今日演‘三英战吕布’,后院还设了几桌骰子,大家敞开了玩。” 老人说完,又离开了大堂,再不出来。然而院子里的娱乐节目,无非是园林石景。 两名男子无奈起身,吃空气哪里能吃饱,他们便四处查看,翻箱倒柜搜罗起来。 “怎么连糕点都没有?” “看那个柜子。” 他俩翻东西的动作娴熟麻利,不时上蹿下跳。萧林风意识到这两个人可能是做贼的,于是多了一个心眼,往自己房中走去,暗中留意他俩的举动。 他们见萧林风回了房,松了一口气。 青衣男子低声说道:“这个疯老头家里一定有值钱的宝贝。你看,这些家具用料都是极好的红木,博物架上什么都没摆,值钱的东西必定是收到哪里藏起来了。” “我们一间一间找。” “动作轻点,不要惊动那位玉面公子,他看上去不好惹。” “好。” 除了萧林风和老人的房间,两名男子把整间宅子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发现金银珠宝。宅子里值钱的是红木家具,他们也不可能扛着桌椅开溜。 两个男子折腾了大半日,早已饥肠辘辘,厨房里也是空的,连一根菜叶都找不到。二人不死心,垂头丧气回到客厅,看到一屋子的空气饭菜,无名火油然而生。青衣人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把瓷器震得发出声响。 萧林风知道,屋子里有他在,贼人不敢明目张胆对老人做什么,他们的目的是财物,自己索性留在房间里,让他们去偷东西,到时候人赃并获,一举拿下送官府。 这时候,老人端着一个盘子出来,说道:“客人,鱼肉吃多了有点腻,我给你们带了点甜品,大家尝尝,味道不错。” 绿衣男子往盘子里一看,顿时火冒三丈,上面是七八个发霉的红薯,散发出一阵难闻的气味。他见萧林风没有出来,一把拿走盘子,拎着老人衣领,捂着他的嘴巴,二人架着老人朝他的房间走去。 老人被吓得瑟瑟发抖,问道:“客人对糕点不满意吗?我再拿点其他的给你们吃。” 绿衣人压低声音说道:“老头,少给我装疯卖傻,把你的金银珠宝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老人愣住了,若有所思,嘴里念叨着:“珠宝……珠宝……珠宝?” “你再不拿出珠宝和值钱的东西,我就掀你的桌子,赶走吃席的客人,把你儿子的满月酒搞砸!” “啊,不要啊!我有珠宝!”老人吓得哆嗦起来,眼皮快速跳动。 “在哪里,快带我们去!”一把匕首架在了老人脖子上。 老人丝毫不惧怕匕首,一把挪开男子拿匕首的手,他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似乎在思考自己的财宝放哪里了,根本没把这两个入室抢劫的贼人当回事。 过了一会儿,老人说道:“我想起来了,在那里!” 第186章 宾至如归:猎物 老人指着衣柜,两人立刻把柜门拉开,一阵搜索,里面除了衣物,没有任何财宝。 “你玩我!”青衣男子捂住老人的嘴巴,拳头砸在他肚子上,却没有弄出什么动静。 老人吃痛,额头冒着汗,说道:“衣柜后面有宝贝!” 二人顿悟,立刻挪开衣柜,墙上赫然有一个暗盒。他们激动不已,打开盒子,从里面掏出一件件宝贝:拨浪鼓,肚兜,长命锁,毛笔…… 两名男子气得脸成了猪肝色,又不敢高声嚷叫,生怕惊动了住在不远屋子的玉面侠士。他们只好叹气认栽,这疯子老头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宝贝,于是悻悻退出了老人房间。 到了晚上,两名男子已经饿得头晕目眩,他们听到厨房传出动静,赶紧跑过去看。 原来,那个老人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些蔬菜和鸡肉,正准备淘米洗菜。 终于有能吃的了! 青衣男子说道:“老人家,你动作太慢,我自己来。” 老人突然想起什么,说道:“我儿子尿床了,我要去洗被单!”说完扔下厨具就跑到院子里,摘下手套,拿了块抹布搓来搓去。 于是,两人在厨房忙碌起来,不多时饭菜做好,二人站在厨房里狼吞虎咽,一口吃的都没给老人留下。 绿衣男子啃着鸡腿:“我们吃完饭早点休息,明早离开这里,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一个疯老头哪里有什么财宝,估计是被他的家人拿走了。” “真是晦气得很!” 萧林风远远看着这几个人,发现两名男子脸上的杀气没了,应该是这里的确没有什么财物,他们碍于自己也在屋里,断然不会对老人下死手。 萧林风五识过人,他静心凝神,听到了两人的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屋子继续啃干粮,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 翌日早上,萧林风发现那两个男子已离开,便向老人辞行,老人依依不舍说道:“客人太多了,我招待不周,请多多包涵。” 萧林风推开门,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扫,留出一条石径通向远方。他有些纳闷,这个村庄除了老人,没看到更多的人,是谁清扫了积雪?或许有些百姓住在破房子里,自己没有看到他们。 他不再多想,提着长剑跨出门槛。他回过头朝老人挥手,示意赶紧回屋。老人似乎明白了萧林风所指,把门环上面的积雪刨掉,然后缓缓关门。 萧林风就瞥了一眼,一种不好的念头突然生起。 那双手?没有戴手套。 老人枯树皮的脸,居然有一双年轻人光滑的手! 原来他是一个伪装者!他伪装成疯人做什么? 萧林风心里怦怦跳,他的直觉告诉,这间大宅子里发生了大事,他必须回来探个究竟。 萧林风想,自己不动声色,假装走远,伺机回来查看。 他不急不慢离开了这里,白色身影消失在远方,门缝里望着他离开的那只眼睛,随后才撤离。 半个时辰后,萧林风折返回来,轻巧地从大宅子后院跃了进去。他利用假山掩护,四处寻找那个奇怪的老人。 不多时,那个老人从厨房走了出来,他身姿挺拔,脚步稳健,连拐杖都扔了,一看就是懂武功的江湖人。 萧林风一路悄悄跟踪老人,发现在西侧院子的天井地面上,躺着昨日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旁边是他们的兵器和随身包袱,里面露出一些金银。 两个男子的衣服敞开着,一个壮汉正握着杀猪刀,把其中一人的胳膊砍了下来。 他在肢|解|死|人! 萧林风心中一震,胸口发闷,然后急剧抽动,他觉得恶心得想吐。 原来杀人凶手居然是这个假扮的老人和他的同伙! “住手!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萧林风大怒,冲过去一把抓住那壮汉的手腕,厉声喝道。 壮汉吃了一惊,刀子险些掉落。老人迅速转身,眼露凶光,冷笑道:“你都走远了,还回来干嘛?既然你知道了,就别想活着离开!”话音未落,便朝萧林风猛扑过来。 壮汉也迅速反应,挥刀直劈萧林风。 这两人哪里是萧林风的对手,十来个回合下来,萧林风便将他们制服。他把二人穴道封住,找来绳索将他们捆绑结实。 萧林风撕下老人的人皮面具,下面露出一张年轻而冷峻的面孔。“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行凶?” 男子轻蔑一笑:“没想到我‘开山大仙’会栽在一个小子的手里。萧少侠,你看这两个人,分明是来我家抢劫的,昨日如果不是你在这里,恐怕他们早就把我杀了。这些人不过是贪婪之徒,死不足惜,我这是在替天行道。” 萧林风喝道:“住口!国有国法,就算他们是奸恶之人,也应该由官府来制裁,你没有权力剥夺他人的性命!” “哎,我们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萧少侠,你放了我们,屋子里的财宝全给你,如何?” “休想!” 萧林风仔细搜查院子,发现厨房的暗室中藏有大量财宝,炒菜的食盐里面添加了迷药。更令人恐怖的是,他在暗室下一层的地窖里找到了四个大坛子的人|体|残肢,正用盐和香料腌制腊肉。 原来,他们利用村庄偏僻,诱骗过路旅人,下药谋财,手段残忍,还如此丧心病狂处理|尸|体,简直灭绝人性。 萧林风呕吐起来,他头皮发麻,双腿颤抖,胃里翻江倒海,似乎把胆都给吐了出来。之后,他强忍着恶心与愤怒,把这两个恶贼押着,送到了知州官府。 知州府尹罗颂章下令包围了那间宅子,经过调查,与萧林风的描述完全吻合。知州一年来多起人口失踪案也在此有了答案。 这个自称“开山大仙”的男子名叫吴记,曾是江湖上有名的悍匪,因作恶多端被通缉。他利用假身份隐匿山村,装疯卖傻欺骗借宿客人,伺机谋财害命。 吴记是越狱死囚,现在被捕,罗府尹直接判他和同党斩立决。菜市口人头攒动,百姓们见证罪人伏诛,纷纷拍手称快,恶贯满盈的罪犯终于伏法。 府衙门口,罗府尹当着百姓的面嘉奖了萧林风的义举,称赞他勇敢无畏、正气凛然。百姓们纷纷围拢,说不完敬仰与感激,久久不愿散去。 萧林风握着嘉奖书,心中却无半分喜悦,眼前不断浮现那腌制的人体残肢,心中暗自发誓,今后更要严惩恶徒,守护正义。 一道身影立在远处,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萧林风,有你的,咱们走着瞧!” 第187章 捉|鬼|记:天下第一人 荷香大街。 一户人家的门前人山人海,与此同时,锣鼓声声震天,远处人群如潮水般涌来,将这里围得密不透风,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对峙的两名男子。 一位是大胡子壮汉,另一位则是身形瘦削的高个子男人。大胡子手中稳稳握着一根旗杆,旗帜上明晃晃写着“天下第一侍膳人”字样。 壮汉目光凶狠,气势逼人,而瘦削男子却神色从容,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冷笑。两人间的紧张气氛,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壮汉挥手让身后敲锣打鼓的跟班停下,率先发话,声音如雷:“窦勇,你我都是给死人喂饭的侍膳者,你凭什么自称知州第一人,还抢我的生意,在我看来,你不过是虚张声势。我,茅智,才是知州第一侍膳人,甚至天下第一!” 那个叫窦勇的瘦高男子哈哈大笑:“茅智,你无非是妒忌豪门大户邀请我去侍膳,眼红我挣的银子比你多,就恬不知耻跑来挑衅,还虚吹自己天下第一。你有何能耐与我窦勇较量?我经常与亡魂为伴,从容不迫,侍膳技术精湛,这才是真正的王牌。你若不服,不如较量一番,看谁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茅智闻言,气得龇牙咧嘴,猛地一跺脚,把地板都踏松了。“比就比,谁怕谁!我自小就住在乱坟堆,我干这一行二十年,我就不信你的本事比我大!” 窦勇想了想,说道:“城郊的苗家大院是一处荒废多年的凶宅,前日有一名流浪汉暴毙,义庄这几日在维修,官家就派人把流浪汉|尸|体暂放于该院。据说凶宅里面传出诡异叫声,必定是|诈|尸,倘若你敢在子夜给死者喂三口米饭,安慰亡灵,我便承认你是知州第一侍膳人。反之,你若退缩,便需公开道歉,从此不再与我争抢生意。” 茅智听后,眼珠一瞪,冷哼道:“有何不敢!子夜时分,苗家大院见!” 窦勇补充道:“记住,是喂三口饭,少一口都算输!” 茅智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身后百姓议论纷纷。萧林风也在人群中看热闹,他第一次知道有侍膳者这样的高薪职业,毕竟是少年人,好奇心重。 萧林风想,这两人确实胆量非凡,但凶宅诈|尸|必定是谎话,这世上哪里有|鬼|怪?我倒要去看看,诈|尸|的是什么|鬼|,茅智怎么给死者喂饭。 夜幕低垂,星光稀疏,苗家大院笼罩在一片阴森之中。子时将至,茅智手持饭碗,心跳如鼓,脚步沉重,踏入院内。窦勇走在茅智后面,他要监督茅智的一举一动。 院内杂草丛生,破败不堪,阴风阵阵,似有无数|鬼|魅窥视。 茅智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向那具停放于荒宅大堂的|尸|体,心中默念:“不怕,不怕,若能在|鬼|宅喂饭,便是真正的第一人。” 茅智推开门,一股阴风扑面而来。他赶紧点起烛火,烛光摇曳,映照出角落里木板上放着的那具蒙着白布的|尸|体。窦勇则停在门口,冷冷地注视着里面的情况。 死者为大。茅智赶紧跪下朝死者磕了三个头,嘴里念着:“老兄,我是来给你喂饭的侍膳者,是来做好事的,你吃饱了饭,到下面就不会挨饿。” 角落里,一只黑猫突然蹿出。 “啊——”茅智吓得心惊肉跳,“该死的猫!”他稳住心神,缓缓揭开白布。 死者的脸庞苍白可怖,嘴巴紧闭。茅智强忍着恐惧,舀起米饭,颤抖着喂到死者嘴上。 茅智不敢直视死者,闭上眼睛咿咿呀呀念着咒语,心中祈求平安。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死者,岂料堆在嘴皮上的米饭不见了! 真吃?茅智心中一惊,脸色立刻变得苍白,冷汗直流。但是按照规定,他必须给死者喂三口饭,窦勇还在后面监督着。 茅智硬着头皮,再舀起第二口饭,手抖得更厉害。他把米饭送到死者紧闭的嘴皮上,谁知死者嘴巴突然张开,把米饭吞了下去,还有滋有味嚼了起来。 茅智吓得不知所措,整个身子成了木僵之态。 死者吃完米饭,把嘴巴张得更大,还动了动下颚,意思是“再来一口”。 “哎呀,诈|尸|了——”茅智把碗一丢,转身就跑了出去。 窦勇在门口望着茅智的背影,冷笑一声:“呸,还天下第一侍膳人呢!”他缓缓走进大堂,俯身查看|尸|体,|尸|体突然睁开眼,坐了起来。 萧林风趴在屋顶,揭开了几片瓦,正目睹这一幕,心跳骤然加速。他想,莫非真有诈|尸|一说?这窦勇真是胆大,竟敢靠近死|尸|。 这时候,|尸|体突然开口说话:“表哥,我装得像不像,把茅大胆吓破胆了吧。” “像,像极了!哈哈哈!”窦勇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尸|体”的肩膀:“你这演技,连我都佩服。那家伙,估计再不敢做这一行了,想和我抢饭碗,他还嫩得很。” “哈哈哈!” “|尸|体放哪儿呢?” “我挪到了偏厅。”那“|尸|体”站起身,原来是窦勇的表弟,两人早已策划好这场恶作剧。 萧林风在屋顶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叹:原来一切都是骗局,这窦勇真是狡猾。 这时候,一个头发凌乱,脸色如石灰般的人缓缓走到大堂,站在窦勇和他表弟身后不远处,此人偏着头,目光空洞地盯着他们,嘴里发出颤音:“我——要——吃——饭!” 表弟转头一看,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你,你……诈|尸|了!别过来!” 窦勇也猛然回头,只见那|尸|体脸色惨白,嘴角还流出血,吓得额头冒汗,赶紧望向表弟。 表弟拉着窦勇的手往外跑:“表哥,这回是真的!这个就是我刚才搬走的死|尸|!” “啊——诈|尸|了!” 二人惊恐万状,跌跌撞撞冲出大门,身后传来低沉的呻吟声:“我——要——吃——饭!” 萧林风见状,心中大惊,脑子轰轰作响,他也被吓得不轻,难道真的有|鬼|怪不成?他屏住呼吸,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做好防卫准备。 第188章 捉|鬼|记:建功立业 |尸|体缓缓走动,步履蹒跚地追出门外,嘴里不断重复着那句话。 过了一会儿,外面没了动静,看情形是窦勇二人跑远了。那|尸|体擦了擦嘴边的血,得意地说道:“你们两个老小儿,跟我斗,老子才是侍膳第一人!” |尸|体很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阵紧张的脚步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林风明白了,这个人也是装|鬼|,把窦勇二人吓跑。他暗自发笑,没想到民间竟有如此恶作剧高手。 之后,茅智被吓得神思恍惚,不得不改行,做起了小本生意。窦勇和他表弟都大病一场,后来带家人去了远方避难。 没几日,一个自称汪大胆的人在知州声名鹊起,他以给|死|者侍膳为业,生意红火。 萧林风帮助官府抓到悍匪吴记,罗颂章府尹亲自给他颁发了嘉奖令,他已经是知州府的名人。他打算在知州多待些时日,继续帮官府捉拿悍匪,对此,他引以为傲。 这日,萧林风正在餐馆吃饭,忽然两个官差来到面前。官差恭敬地说道:“萧少侠,罗大人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萧林风放下筷子,微微一笑,心中暗想:这回官府又有什么麻烦事等我去解决? 萧林风随官差来到知州府,只见罗府尹神色凝重,不等萧林风行礼,罗府尹便急切开口:“萧少侠,小墩村频发怪事,本府请你协助解困。你武功高强,机智勇敢,是最佳人选。” 被府尹这样称赞,萧林风心里乐滋滋,但脸上仍保持淡定:“罗大人过誉了,可知具体何事?” “据当地村民举报,说有|鬼|怪作祟,那里的村民惶恐不安,纷纷逃离。官府前段时日派了两个捕快去调查,结果二人回来后,一人精神恍惚,一个口不能言,显然受了极大的惊吓。我觉得此事可疑。萧少侠机智勇敢,武功高强,本府请你前往调查,查明真相,安抚民心。” 萧林风听闻,顿时来了劲:“有意思,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能把官差吓成这样。” 他想起前几日苗家大院发生的事情,抱拳说道:“府尹大人放心,必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我自当竭尽全力,查明真相,还百姓安宁。” 罗府尹说道:“我给你配两名捕快,让汪豹也去,他懂阴阳法术,现在是尚州有名的侍膳者。” 这时候,一个壮汉出现在萧林风面前,萧林风定睛一看,原来是前几日假扮诈|尸|吓跑窦勇的人,虽然脸擦干净了,但萧林风眼力好,还记得当晚那人的五官。 萧林风暗自一笑,心想,这个人胆子确实大,脑子也灵活,说不定这次调查能派上用场。他没有揭对方老底,抱拳行礼:“汪大侠,有礼了。” 汪豹抱拳道:“萧少侠,你我一同前往,降妖除魔,建立不朽功业。” “好说!”萧林风想,小墩村恐怕又是人吓人的把戏,但既然百姓受惊,官府重视,自己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罗府尹大喜:“拜托二位了,有你们两位侠士出马,小墩村定能恢复安宁。” …… 小墩村地处偏僻,萧林风一行人策马扬鞭,赶了一日的路,终于在天黑时抵达。踏入村子,映入眼帘的是四周茂密的丛林,树木肆意生长,枝叶相互交织,仿佛将这个村落包裹在一片黑色的帷幕之中。然而,村子里却弥漫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放眼望去,一片萧条之态。许多屋子静静地矗立在月色下,门窗紧闭,有些甚至破败不堪,墙皮脱落,露出斑驳的土墙。很明显,大部分村民已然搬离了这个地方,只留下这些空荡荡的房屋,像是被岁月遗忘的空壳。 此时,一阵阴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响,风带着丝丝凉意,穿透衣物,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周围的环境愈发显得恐怖,仿佛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隐藏着未知的危险,等待着向贸然闯入的人伸出冰冷的爪子。 “这是什么|鬼|地方?”捕快李炳低声咒骂,紧握刀柄,警觉地朝四周张望。 “别怕,有萧少侠和汪大胆在,咱们这次定能有收获。”捕快荣安说道,自己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心跳加速。 汪豹掏出一沓黄符,信誓旦旦:“放心,有我在,任何妖魔|鬼|怪都会被收服,你们跟着我,就等着回去领赏银吧。” 这时候,一道白色身影突然在他们前方的树梢上飘过,发出咯咯桀桀的笑声。 萧林风眉头紧锁,迅速拔剑,低喝道:“小心!” 汪豹手握黄符,颤抖不已,两个捕快已经被吓得腿脚发软,面如土色,牙齿打颤,连声大气都不敢出。 萧林风冷静观察,发现那白影似乎并无恶意,只是戏谑地飘过。“装神弄|鬼|!大家不要慌,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宿,明日再探。” 村子很大,众人沿着小路走了五里路,终于发现了有烟火的人家。这几户人家隔得远,灯火隐约闪烁,显得格外孤单,仿佛随时会被黑暗吞噬。 萧林风领着众人寻得一处尚算完好的宅院,推门而入,院内杂草丛生,破败不堪,但总算是有个遮风挡雨之地。 大家安顿下来,生起柴火,掏出干粮吃起来。 汪豹说道:“各位兄弟,不要担心,没事的,咱有法术傍身,今晚好好休息。萧少侠,咱们轮流值夜,你看前半夜,我看后半夜。” “好。”萧林风点头应允。 既然汪大胆都这么说了,两个捕快也稍稍安下心来,不多时就鼾声渐起,汪豹也合上眼,但手仍紧握黄符。 夜深了,风声渐息,只有柴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疲惫的脸庞。 萧林风回忆着刚才那道白影,心想,这白影究竟是何方神圣?居然能在天上飘荡,此人轻功了得,莫非是江湖中传闻已久的飞仙?但他并没有攻击之意,反而更像是在戏弄,等我找到他,必定好好领教一番高下。 他想起这个村子有武林高手,心中一阵激动,伸出右手在空中挥动剑招,脑子里想象着自己和飞仙对决的情景,他们在树梢间横飞纵跃,犹如翩翩仙鹤,剑气纵横,每一次交锋都激起层层气浪,树叶纷飞,最终在月光的映照下,胜负难分,彼此心照不宣地一笑,化作两道光影,消失在夜幕之中。 萧林风奔波一日实在疲倦,毕竟是少年人,耐不住困意,他坐了一个时辰,眼皮渐沉,意识模糊,竟也睡着了。 柴火渐渐昏暗,一道白影从门外探着屋子里睡着的萧林风众人,然后悄然离开。 第189章 捉|鬼|记:荒凉山村 翌日,晨曦初露,萧林风率先醒来,环顾四周,发现众人仍在沉睡。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推开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村子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宁静中透着一丝神秘。 这时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个青年。老者眼中透着精光,微笑道:“年轻人,昨夜可安好?” 萧林风礼貌回应:“多谢老伯关心,一切尚好。您是?” 老者说道:“我是这小墩村的保长穆长松,得知各位官差在此歇息,特来问候。” “晚辈萧林风,协助官差到这里做事,据说小墩村……” “闹|鬼|!”穆长松叹了口气,“此事已困扰村中两年,哎,先用膳吧,阿柴,把早膳送进去。” “是。”青年提着食盒走进屋内,将食盒轻轻放在桌上。 汪豹等人陆续醒来,闻到饭菜香气,顿时精神一振,纷纷向穆长松道谢。众人啃着馒头,喝着热粥,吃着小菜,浑身暖和起来。 穆长松说道:“吃完饭,我带你们到村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在阴暗之处把|鬼|怪找出来。” 萧林风一边吃饭,一边想:就算有|鬼|,也不会白天出来吧,不过先熟悉这个村子的环境布局,了解村民的生活习性,或许能找到些线索。哼,我就不信找不到这|鬼|的踪迹。装神弄|鬼|! 随后,众人在穆长松的带领下,沿着村中小路缓缓前行。村子比想象中还破烂,路过的房舍一间比一间破败,墙壁斑驳,屋顶瓦片残缺,仿佛随时会坍塌。田地里杂草丛生,偶尔有几只乌鸦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 他们在路上先后遇到几个村民,村民们神色憔悴,眼神警惕,对众人的到来显得既好奇又冷漠,和穆长松打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穆长松说道:“这个村子原来有五六十户人家,自从两年前开始闹|鬼|,村民纷纷搬走,如今只剩下几户。大家的日子越来越难,人心惶惶,生怕哪日|鬼|怪找上门来。唉,这|鬼|怪究竟从何而来,为何专挑我们小墩村下手?”穆长松眉头紧锁,语气中满是无奈与忧虑。 汪豹说道:“穆保长,可知道那|鬼|长什么样?” 穆长松沉吟片刻,说道:“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见到过,都是村民们跑来告诉我遇到了|鬼|,众人描述得模模糊糊,有的说是个黑影,有的说是白衣女子,还有的说听到诡异哭声。每次事发都是深夜,大家也不敢出去查看,只能躲在家里祈祷平安。 “后来,|鬼|怪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村民们的生活愈发艰难。大家就离开了村子,只剩下我们这些走不了的。你们来了,就能帮我们解除这个麻烦,还村子一个安宁。”穆长松语气沉重,似乎背负着全村的希望。 荣安脸色变白:“莫非那|鬼|会变身,昨晚我们遇到了一个白衣|鬼|。” “说不定有一窝的|鬼|,今日黑|鬼|出来,明日白|鬼|出来……”李柄说着,不禁打起了冷战。 汪豹打断李柄的话:“怕什么,有我汪大胆在,我定会用符纸把它们给收了。” 两个捕快听这么一说,身旁的人不是武功高强的侠士,就是胆子最大的人,还有降妖伏魔的符纸,他们稍微安心了些,但眼神仍透着警惕。 穆长松点头,继续前行,指向一处废弃的祠堂:“村民说那|鬼|怪常在此出没,现在祠堂这边成了禁地,无人敢靠近。” 众人小心翼翼走进祠堂,昏暗无光,只有几缕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棂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墙壁上的符咒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气息,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们屏息凝神,脚步轻缓,生怕惊扰了沉睡的幽灵。 穆长松说道:“前一阵,上头也派来了两个官差,没待两日就生病回去了,这次你们人多,可一定要留下来,把这里的|鬼|怪清理干净。” 萧林风想起那个自称会抓|鬼|的无为道长,说道:“穆保长,这里闹|鬼|,你们为何不请擅长抓|鬼|的道士,反而求助于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 “哎,别提了。”穆长松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戳,叹道:“两年里我们请过几位道士,他们把银子收了,开法坛折腾几日,最后都说是恶|鬼|难缠,纷纷离去。我看他们是徒有虚名,如今只能寄希望于官府。” 萧林风问:“这些|鬼|怪可有吃人饮血?” 穆长松摇头:“倒未听说这样骇人之事,但它们常使人惊吓致病。村里有五个老人,就是被吓|死|的,还有两个妇女被吓疯了,它们这样作恶跟吃人没什么区别,若不早日解决,恐生更大祸端。” 荣安问:“那些|鬼|怪可有来骚扰保长您?” 穆长松从胸口拉出一块翡翠观音:“这块观音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传家宝,相国寺开过光的,保佑我多年,|鬼|怪不敢近身,但村里其他人就没这福分了。” 李柄赞叹不已:“好翡翠,颜色翠绿,晶莹通透,值不少钱!” 汪豹拍着胸口说道:“保长,你放心,有我在,一定帮你们把这里清扫干净。我可是侍膳第一人的汪大胆。” “有劳各位官差。”穆长松朝众人行了一礼。 随后,穆长松带众人走了一程,便累得气喘吁吁:“各位官差,老朽走不动了,这个村子比较大,留下来的几户人家也分隔较远,你们自行探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明日来问我。还有,村西那户人家可不要去?” “这是为何?”萧林风问道。 “那户人家的男人叫骆平涛,是个怪人。他和他娘子是外乡人,两年前来到我们村,买下了张富贵家的屋子和宅基地,自此就住了下来。他们平日也不种田,必定是靠积蓄过日子。他们夫妻很少和村民来往,要不是我前去登记住户信息,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个人会武功,脾气很怪,只要多问他几句,他就拔刀。他娘子倒还好一些,能出门走动,跟村民换一点生活用品,待人也客气。” 萧林风想,两年前来的外乡人?这个村两年前开始闹|鬼|,莫非跟这个骆平涛有关系? 第190章 捉|鬼|记:偷听 穆长松吩咐随从,把粮食蔬菜柴火等物资送到众人居住的屋子,然后离开。众人皆知|鬼|怪在白日里绝无现身可能,因而无所顾忌地四处走,对村子各处展开仔细查看。 他们先是来到村东,那座土地庙安静地伫立在原地,庙宇虽略显陈旧,却并无任何邪祟迹象,庙内的神像依旧庄严肃穆,香火虽不旺盛,却也未曾断绝,一切看上去皆是平常模样。 接着,众人又前往村南,来到那口废弃的井口。井口周围杂草丛生,井口边缘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往井里看去,只有一片幽深的黑暗。 萧林风侧耳聆听,也只能听到偶尔传来的风声,并没有任何奇怪的声响或异动,似乎这就是一口普普通通的废井。 最后,众人来到村北的坟地。坟地一片寂静,墓碑林立,有些墓碑已经字迹模糊。坟间的小路两旁,全是枯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众人在坟地中穿梭查看,并未发现有任何异常,没有诡异的光影,也没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坟地仿佛只是一片安谧的逝者安息之所。 众人忙活一日,却一无所获,天色渐暗,只剩下村西那户人家未曾探查。 “各位,我们一起到村西看看。”萧林风说道。 荣安想,村西那个骆平涛一来这里就闹|鬼|,莫非此人就是|鬼|怪之源?他想起穆长松的话,心中不禁犹豫,“萧少侠,今日大家都累了,明日再探吧。”说完朝李柄使了一个眼色。 李柄会意,点头附和:“哎呀,我的老腰酸痛,需要躺一躺,否则明日怕是动弹不得。”李柄捶着腰,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似乎真痛得不轻。 这两个捕快极不愿意来这个村子,无奈上司派遣,只得硬着头皮跟随,他们是老滑头,既然眼前有抓贼英雄和对付|尸|体的汪大胆,自然乐得借机偷懒。 萧林风看着李柄,觉得这个人也就三十出头,却装出老态龙钟的模样,显然是在推脱。他说道:“各位大哥辛苦了,你们回去休息,我独自前往村西探查。” 汪豹也不想再行动,但是又不好说出来,便假意关心起来:“萧少侠,村西那边恐怕有危险,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你看……” 汪豹想:这样激将,你这个英雄必定要独自前往,我就可以勉为其难回去休息。 岂料萧林风开口:“好啊,有劳汪兄了。” 汪豹:“……” 你小子还真客气?胆小鬼!汪豹无奈,心里暗骂,他只得硬着头皮和萧林风朝村西方向走去。 二人路经多处荒凉的屋子,野草疯长,残破的篱笆随风摇曳。在林子深处,一座宅院的烟囱里冒出袅袅炊烟,显然这是骆平涛的居所。 汪豹在不远处停下脚步,说道:“萧少侠,我在这里监视那屋子,从外面看有何情况。” “有劳汪兄。我靠近屋子查看。” 汪豹在后面得意一笑:“你能干,你去吧!”他找了一处隐蔽的树草丛,悠然坐下,掏出腰间的酒壶,自斟自饮,心中暗自得意。 萧林风轻手轻脚地朝着那座木屋缓缓走近,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半点声响惊到屋内之人。待靠近木屋后,他侧身贴近墙壁,眼睛透过狭窄的墙缝,专注地窥视着屋内的情形。 屋里的陈设极为简陋,一张破旧的木桌摆在屋子中间,骆平涛和他的妻子正坐在桌旁吃着晚饭。桌上摆放的菜肴全部都是素菜,几样青菜简单地烹炒了一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荤腥。 女子说道:“平涛,又快月圆了。” 骆平涛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是啊,每到这时,我就难受得紧。”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藏着无尽心事。 女子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安慰:“夫君,我们一起面对。” 骆平涛说道:“晓芹,每次我都觉得你心软,不愿意下手。” 女子点头:“知道了,我不会再心软。” 听到二人的谈话,萧林风心中一震,手心直冒冷汗。 什么月圆什么下手?还不能心软?他们要做什么?月圆?不就是三日后!他们到底什么来头? 萧林风心如擂鼓,思绪纷飞。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惊慌:冷静,冷静,要沉住气,等他们害人之时再一举抓获!至少这几日相安无事,我要赶快通知众人做好准备。 萧林风悄悄退回汪豹藏身之处,汪豹已经睡着了。他唤醒汪豹,拉起来就走。 “什么?他们果然是|鬼|怪?”汪豹听了萧林风的描述,惊恐地瞪大眼睛望着萧林风,一不留神,被石头绊住,摔倒在地。 “这世上哪里有|鬼|怪?全是装神弄|鬼|!那对夫妻必定是三日后要出来害人,我们赶紧回去通知保长,让村民做好防备。”萧林风把摔在地上的汪豹扶起来。 “多谢!”汪豹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焦急地问道,“你知道保长家在哪里?” “哎呀,忘了问。”萧林风拍了拍额头。 汪豹垮着脸:“大家早上都只知道吃,忘记问了。” 萧林风说道:“明日保长应该还会再来找我们,这里有官差办案,他会陪伴待命的。” “走吧,先回去商量商量,明日多带几个人过来收拾他们。”汪豹加快了脚步。 萧林风点头,心中暗自盘算对付夫妻的策略。 夜幕沉甸甸地压在天地之间,萧林风与汪豹置身于蜿蜒曲折的山沟之中,他们迷路了。那些山路弯弯绕绕,错综复杂,二人像是陷入迷宫。 汪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气:“萧少侠,你说我们是不是遇到|鬼|打墙?” “哪里有|鬼|,我们是外地人,在这样的地方迷路也很正常。” 汪豹朝四处张望,月色下的山沟显得格外阴森,树影婆娑,仿佛无数|鬼|魅在暗中窥视。他打了个冷战:“赶紧找个地方休息,这里太冷了。” 萧林风指着不远处说道:“你看那里,应该是山洞。” “劳烦萧少侠过去看看。” “稍等。”萧林风依言走去,果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洞口,他赶紧召唤汪豹过来。 洞内幽深黑暗,隐约传来滴水声。萧林风生起柴火,二人挨着火堆倒地而卧。忙碌了一整日,二人皆疲惫不堪,很快就睡着了。 一道白影在山洞口飘过,沉睡中的萧林风和汪豹毫无察觉。 第191章 捉|鬼|记:窗影 荣安和李柄回到昨晚居住的屋子里,忙不迭生火做饭。荣安一边添柴,一边抱怨:”“你说老大是不是看我们不顺眼,才让我们到这个|鬼|地方来,还让不让人活?” 李柄叹了口气:“谁让我们是手下呢?赶紧把饭做好,填饱肚子要紧,这一日给累得。”他翻炒着锅里的菜,火光映照出疲惫的脸庞,“等回了城,咱们得好好休息几日。” “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去,你看阿旺他们来一趟,一个疯一个傻,拖家带口的,玩什么命啊!”荣安往灶孔里塞了几根木柴。 李柄挥动着锅铲:“现在有萧林风和汪大胆出面,咱们压力没这么大,说不定真能抓到|鬼|怪!” 荣安眼珠子转了转:“他俩有本事,就让他们去玩命,明早我睡懒觉,不许叫醒我,就说我病了。” “好主意,我也躺着装病,反正这里的食物可以维持四五日,正好养养身子。” 二人做好饭,狼吞虎咽地吃完,便各自找地方躺下。荣安晚饭吃多了,半夜里被屎尿给憋醒,无奈起身去解手。他刚从茅房里出来,边走边系腰带,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叹气声。 荣安心头发毛,猛然回头,却见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他赶紧转身,结果迎面撞上一张惨白还淌着血的脸,半寸长的指甲直逼他的喉咙,血腥味扑鼻而来。 “啊——”荣安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夜晚风大,把窗棂吹得啪啪作响,李柄被冷风惊醒,他晕乎乎地摸到窗边,把窗户关紧。 这时候,窗户纸上突然蹦出一个诡异的影子。那影子形态狰狞,张牙舞爪,好像有无数条手臂在空中挥舞,每一动作都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异,仿佛随时会冲破窗户扑进来。 “啊——”李炳吓得惊叫起来,赶紧蹲在地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浑身颤抖。 |鬼|影突然开口说话,声音低沉而阴冷,直透骨髓:“你们不该来此,速速离去。” 李柄虽然捂住耳朵,还是能听到这声音,他牙齿打颤:“|鬼|老爷,不是我想来,是我上司派我来的,我要是不来,就没银子养活老娘。您要怪,就怪我上司吧。” |鬼|影说道:“我要拆你家祠堂!” 李柄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地求饶:“|鬼|老爷,我家祠堂跟我没关系啊,求您放过我吧!” |鬼|影冷哼一声,消失在窗户纸上。李柄瘫坐在地,心跳如鼓,冷汗浸透衣衫。他深吸一口气,勉强站起,跌跌撞撞地去找另一个房间的荣安,却发现人不见了。 李柄心急如焚,四处寻找,终于在茅房外发现昏迷的荣安。 …… 汪豹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萧林风已经在山洞里转了一圈。二人走出山洞,在三岔路口犹豫着,他们不记得住所相对于这里的方位,甚至觉得已经走出村子,迈进了深山老林。 汪豹掏出一个罗盘,指针却疯狂旋转,无法定位,不禁抱怨:“什么|鬼|地方,罗盘都失灵,算了,我还是用铜钱测吧。” 萧林风见汪豹很是专注地抛铜钱,心想,这法子能行吗? 汪豹指着左边一条路:“走这边,只有这条路是抛出来三个阳面。”说着就走上了左边的小路。 萧林风觉得此举荒谬,他立在原地不动,朝四周仔细观察着。 这时候,远处走来一个青年,提着一篮子蔬菜和粮食。青年见到他们,走近停下脚步,疑惑地问:“这位公子好面生,你们是外乡人吧?” 萧林风忙点头:“正是,我们迷路了,请问此处是何地?” 汪豹见后面来了人,赶紧返回,站在萧林风身边。 青年问:“你们从哪里来?” 萧林风如实回答:“我们在小墩村办事,误入山林迷路了。” 青年眉头微皱:“此处已是小墩村边缘,再往前走十里就是青石村,我是那里的村民,今日到小墩村探望亲戚。我熟悉路,跟我走吧,我叫张自壮。” “有劳张兄,把我们带到土地庙附近即可。” “走吧。” 青年领路,三人穿过密林,山风拂面,鸟鸣声声。汪豹紧随其后,心中忐忑,不时回头张望。萧林风则专注观察四周地形,试图记住路径。沿途景色渐变,树木稀疏,隐约可见远处村舍轮廓。 萧林风问:“张小哥,你经常来小墩村吧?” “一年会来几次。” “你可知道穆长松保长家住在哪里?” 青年摇摇头:“穆保长没有住在村子里,好像是住外面,具体在哪里不清楚。他只有要传达重要的事情才会进村。” “哦。”萧林风觉得有些失望,他担心今日穆长松不进村,无法通知他那个紧要的消息。 青年指着前方:“前面那片竹林后就是土地庙,你们自那里便能找到回去的路。” “多谢小哥!”萧林风朝青年行了一个礼,然后与汪豹快步走向竹林。 当他们回到住所时,这里已经变了天。院子里一片狼藉,枯叶遍地,藤椅和石桌被掀翻,显然是经历了一场风暴。荣安卧在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李柄正缩在荣安的床角瑟瑟发抖。 萧林风赶紧取出一颗药丸给荣安服下,然后望着被窝另一端的李柄:“李兄,发生了何事,为何荣兄昏迷不醒?” 李柄终于开口,颤声说道:“昨夜有|鬼|上门,把李柄给害了!” “什么|鬼|?”萧林风眉头紧锁,心中疑云重重。 “一个男|鬼|,张牙舞爪的,好可怕!”李炳把被子抱得更紧。 “还真有|鬼|啊!”汪豹紧张地朝门外望了望。 萧林风冷静下来,仔细查看荣安的伤势,发现并无明显外伤,推测可能是惊吓过度。他暗自思索,这荒村里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莫非是那对夫妻,难道他们要提前下手?好,我就在这里等着你们! 现在已是午时三刻,众人半天没有吃东西,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萧林风不会做饭,李柄吓得呆头呆脑,汪豹只得硬着头皮煮饭,萧林风则在一旁添柴火。 下午,众人在院子里清理杂物,修复藤椅石桌。穆长松带着两个村民匆匆赶来,见到萧林风等人就惊呼:“官差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第192章 捉|鬼|记:失误 萧林风见穆长松神色慌张,气喘吁吁,忙问:“穆保长,究竟发生了何事?” 穆长松喘息未定,捶着胸口:“村里的祠堂突然垮了!必定是|鬼|怪作祟!” 萧林风心中一凛,祠堂垮了?他问:“昨夜可有其他房屋垮塌,村民可有伤亡?” “这个?我还没来得及找人问。我正打算过来陪你们,秦三就告诉我祠堂垮了,我跑过去看,果然如此。” 旁边的秦三连连点头,一脸惊恐:“我早上放羊出来吃点干草,谁知那两只羊跟发疯一样往祠堂方向跑,我去追羊,就发现祠堂垮了。” 萧林风说道:“昨晚没有发生地震,是不是祠堂年久失修,自行垮塌?” “这……”穆长松犹豫不定。 这时候,李柄从里面跌跌撞撞出来,有气无力地说道:“就是那个|鬼|干的!它昨晚说要拆祠堂!” 李柄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独自嘀咕:“它说拆谁家祠堂来着?” 汪豹笑道:“还是第一次听说拆房子的|鬼|,莫非他家没祠堂,妒忌村民有?” “走,我们去看看!”萧林风一行人匆匆赶往祠堂废墟,李柄则回屋子照顾荣安。 众人站在草地上,远远望见祠堂果然坍塌,断壁残垣间,瓦砾散落一地。萧林风觉得纳闷,正要近前探个究竟。 秦三突然说道:“土地庙!它会不会连土地庙也弄倒!” 汪豹说道:“这|鬼|喜欢拆房子,祠堂有神灵都不怕,说不定连土地庙也拆了。快去看看!” “快,快!”穆长松拄着拐杖,慌慌张张转身就走。众人也赶紧往土地庙方向而去。 庆幸的是,土地庙安然无恙,穆长松和村民松了一口气。 秦三双手合十:“谢天谢地,土地公公法力高强,不让恶|鬼|拆房子。” 萧林风眉头紧锁,心中暗忖:“这|鬼|怪为何专挑祠堂下手?” 穆长松似乎看懂了萧林风的心思,说道:“我们之前请的道长,都是在祠堂门口开坛做法,估计是把恶|鬼|得罪了,李炳说那|鬼|要拆祠堂,没想到来真的,哎,不知道接下来它要还做什么?” 萧林风对这样诡异的事情也感到棘手,思索片刻后道:“昨日我们到村西巡查,发现骆平涛在夫妇筹谋着什么,说是月圆之夜要动手。” “啊——”穆长松脸色大变:“月圆之夜?他们夫妻果然就是村里作恶的|鬼|!” 秦三也吓得不轻:“怪不得那个人平时古里古怪的,原来我们村住进了一对|鬼|夫妻,这可如何是好?” 萧林风说道:“他们夫妻吃饭的时候,地上有人影,分明就是人,我怀疑装神弄|鬼|的就是他们,咱们不动声色,在他们月圆作案的时候抓人,到时候就有证据。” 穆长松点头:“这样也好。秦三,你赶紧通知村里其他住户,让众人小心防备。我要回去躺一躺,太累了。” “是。”秦三说完,朝其他住户跑去。 萧林风惦记着荣安,回到居所,荣安浑身颤抖,额头冒汗,显然是染了风寒,李柄则在地上焦急地走来走去,嘴里叨咕着:“拆祠堂,拆祠堂……” 他恍然大悟:“我记起来了,恶|鬼|说要拆我家的祠堂!” “拆你家祠堂?不是拆的小墩村的祠堂?莫非你是这里的人?”汪豹说道。 “瞎说,我是荣家庄的人,跟这里相差远得很。” “说不定,你爹娘隐瞒了你的身份,莫非你是私生子?”汪豹笑道。 “滚,你才是私生子!”荣安怒道。 “两位兄台莫再开玩笑,我们要想想怎么应对那对夫妻,他们看上去武功不凡,大家都要小心防备。”萧林风说道。 李柄还在地上转悠,嘴里不停念叨:“为何拆我家祠堂?我跟他有仇吗?为何拆我家祠堂,我跟他有仇吗?” 汪豹看着神思恍惚的李炳还有躺着一动不动的荣安,无可奈何地说道:“萧少侠,看来抓|鬼|的事情要落到我们俩身上了。” “有我在,他们的奸计休想得逞!”萧林风摸了摸折影剑。 为了保护两位捕快,萧林风在他们屋子里搭起了地铺,没多久,汪豹也抱着被褥走进来:“各位兄弟,大家挤一挤,互相有个照顾,遇到恶|鬼|我好收拾他。” 深夜,万籁俱寂,狂风在屋外肆虐,发出如|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将窗户吹得“哐哐”直响。 萧林风、汪豹和李柄睡得不踏实,皆被惊醒。李柄听到外面的风声,吓得直哆嗦:“它是不是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阴森的|鬼|影突兀地出现在窗外。那|鬼|影身形飘忽,轮廓模糊不清,像是由一团团黑色的雾气凝聚而成,然后又燃起|鬼|火在黑暗中闪烁,让人不寒而栗。 这|鬼|影还会变化,张牙舞爪,两只手臂在空中胡乱挥舞,长长的指甲好似锋利的刀刃。 它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呀呀,我拆错了祠堂,我要修好,你们家的祠堂在哪里,我找到后全部拆了。你们的|死|期快到了……”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人心上,让人毛骨悚然。整个氛围瞬间变得更加诡异阴森,仿佛周围的空气都被这恐怖的气息冻结。 萧林风想,这是什么|鬼|怪,还有拆错房子的时候?还打算弥补错误,把祠堂修好?|死|期快到?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萧林风拔出剑,打开门冲了出去,岂料那白影已经升到几十丈的空中,看不清面目,只能从后背看到飘起来的衣袍。 “装神弄|鬼|!”萧林风有些沮丧,懊恼自己应该早些冲出去,说不定就抓住了这个“|鬼|”。 众人睡意全无,李柄早已钻进被窝瑟瑟发抖,嘴里念着:“|死|期到了,|死|期到了。” 萧林风则是在回忆|鬼|影说的话,确实匪夷所思。他想起那对夫妻,他们要对付的人就是自己和官差,现在两个官差都病得不轻,就该朝自己下手了,实在可恶! 两日后的月圆夜,就是决战时刻! 萧林风想起现场抓恶人的情形,热血沸腾。 第193章 捉|鬼|记:陷阱 翌日,荣安醒过来了,脑子还算清醒,就是风寒症未好。穆长松带着秦三,提了一包草药和肉食过来探望。 萧林风见穆长松脸色苍白,神情紧张,问道:“穆保长,是不是又有怪事发生?” 穆长松点点头,舌头打颤:“村里的祠堂……恢复了原样!” “什么?”萧林风脑子一阵轰鸣,难以置信。 “那恶|鬼|说拆错了,还修好了,它……”李柄又开始哆嗦起来,声音带着哭腔:“它真的会来要我们的命吗?”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走,去祠堂看看。” 他们匆匆赶到祠堂,只见那垮塌的建筑果然完好无损,仿佛从未倒塌过。萧林风走进去,里面情况跟第一次见到的一模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心中惊恐更甚,萧林风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大家回到住所,开始计划抓|鬼|行动。 汪豹说道:“这恶|鬼|有意思,做错了事情还会弥补。也是一个有原则的|鬼|,但我们没有仇怨,为何扬言要来索命?” 萧林风沉思片刻,说道:“或许它并非针对我们,而是另有目的。” 李炳颤抖着接话:“它说过要杀我们,是不是也搞错了对象?祠堂拆了可以重建,万一它错杀了我们,我们哪里还能再活过来?” 萧林风冷哼一声:“那就让它过来,尝尝我的剑!” 穆长松开始咳嗽起来,秦三赶紧给他捶背。穆长松缓过气来,低声说:“各位官差大人,我一个老不中用的,留在这里也没法帮忙,不如先行回避,免得拖累你们。” “那|鬼|既然能修复祠堂,手段必定不一般,你们要小心应对。”秦三点头附和,随后就匆匆离开。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汪豹骂道:“什么东西,你们的命就是命,老子的就不是了?哪有主人开溜,留下客人解决麻烦的道理!” 萧林风说道:“今晚那东西应该还会出现,你们布置一点绳索或石头,以防万一。我出去查看一下四周环境。” “没问题。”汪豹拍着胸脯,“设陷阱我最擅长!” 萧林风跃到树顶,查看四周的情形,发现了一块挂在树梢的丝布。之后,他又往祠堂方向而去,在路边,发现了一个路口撒有新翻的泥土。 为何其他路口并无异样?他心中一动,蹲下仔细观察,然后朝着这条路深处走去。 当萧林风回到屋子的时候,被院里的“陷阱”给惊住了,从门窗到屋檐密密麻麻贴着黄符,符上还有血迹! 汪豹走出来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这可是我精心布置的陷阱,符纸上洒了狗血,专克邪祟,今晚恶|鬼|出来,我必将它收服!” 萧林风眉头微皱:“汪兄辛苦了!” 看来只有倚仗自己的宝剑了! …… 萧林风让荣安和李炳安心睡觉,自己守在厅堂,手握宝剑,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旁边的汪豹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随着夜色渐深,也逐渐放松下来,最后睡着了。 窗外风声渐起,树叶沙沙作响,萧林风知道,那“恶|鬼|”即将现身。 果然,|鬼|影再次映在了窗前,开始扭动身躯,嗷嗷怪叫。 萧林风拿起一根筷子,用力往|鬼|影射去。只听到“啊”的一声惨叫,|鬼|影瞬间消失在窗前。 萧林风迅速打开门追了出去,只见夜色中一道黑影飞速逃窜。他紧追不舍,一个腾空翻到了黑影前方。黑衣人戴着|鬼|面具,拔出长刀,和萧林风打了起来。 黑衣人肩膀被筷子刺中,哪里是萧林风的对手,没几个回合,他便招架不住,胸口挨了一剑,于是甩出一颗烟雾弹,大喊:“毒烟!” 萧林风赶紧捂住口鼻,黑衣人趁机逃走。 萧林风回到屋内,汪豹已经被冷风吹醒,忙问道:“萧少侠,恶|鬼|来了吗?” “跑了。”萧林风轻叹一声,将宝剑归鞘。 “我就说我这些符纸管用,恶|鬼|根本不敢靠近!”汪豹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腰间的葫芦,“这里还有半壶狗血,你放心,有我在,任何|鬼|怪伤不了你们!” 萧林风懒得理他,说道:“明晚是月圆夜,我们要提前行动。” “啊,恶|鬼|不来了吗?”汪豹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明白了,月圆夜|鬼|气更盛,我们得加倍小心。明早我再加把劲,在这里布置更厉害的陷阱!” 萧林风说道:“明日我们去村西找骆平涛,他们在晚上要动手了。” 汪豹点头应允:“也好,村西那片林子阴气重,我们提前行动,在骆平涛现原形前把他给收了。” “你说得对,等月圆他的|鬼|气旺盛,我们恐怕就打不过了。”萧林风觉得自己跟汪豹的思路完全不在一条道上,但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耐着性子跟汪豹商量,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翌日,荣安已经退烧,萧林风让他和李柄继续养病,自己和汪豹一同前往村西。 萧林风与汪豹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间陈旧的木屋,萧林风见里面没有动静,缓缓推开门,扫视一圈,确定里面空无一人。 这时,汪豹也跟着走进来,他不敢说话,把符纸在手中晃了晃,意思是“看我的”。萧林风微微一笑,不再搭理,朝里屋走去。 汪豹先是在屋中的椅子底下仔细贴上一张符纸,符纸随着他手指的按压,稳稳地粘在了木头上。紧接着,他快步走向衣柜,轻轻打开柜门,在衣柜底部内侧又贴上一张符纸,最后连枕头、床板都没放过。 做完这些,汪豹并未停下动作。他来到厨房,从腰间解下葫芦,把狗血滴在刚熬好的红薯粥里面。狗血在红薯粥表面晕染开,很快与粥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痕迹。 汪豹收起葫芦,朝萧林风竖起大拇指,表示这回骆平涛插翅难逃!萧林风在一旁默默看着汪豹的一系列动作,无可奈何,只好由着他折腾。 萧林风估摸着骆平涛夫妇很快就会回来,于是挥手暗示二人撤出屋子。两人刚退至屋后,便听见脚步声匆匆而来。 萧林风和汪豹在屋子后面不远处的草丛里屏息凝神,关注着屋内一举一动。 萧林风低声叮嘱:“待会儿见机行事,别轻举妄动。等那夫妇出门害人时,我尾随其后,然后趁机拿下。” 汪豹点头,紧握符纸,信心满满:“你不用担心,看我的厉害!” 第194章 捉|鬼|记:恶|鬼|现形1 脚步声渐近,骆平涛夫妇推门而入,聊了几句话,便坐下来吃饭,屋子里没传出什么异常动静。 汪豹耐不住性子:“怎么还没动静,难道符纸和狗血降不住他们的妖术?” “声音小点!”萧林风继续观察前方的木屋。 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洒下清冷的光辉,将整个夜空映照得格外寂静,仿佛世间万物都沉沉睡去,唯有那座孤零零的木屋,在月光下透着一丝神秘。 突然,一声如野兽般凄厉的咆哮,猛地从木屋里传了出来,在这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惊起一片宿鸟。 萧林风和汪豹听到这声咆哮,脸色瞬间一变,对视一眼后,二话不说,赶紧朝着木屋飞奔而去。 二人来到木屋前,不及多想,猛地用力破门而入。只见骆平涛被粗绳紧紧地捆住,整个人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口中发出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咆哮声,模样极其可怕,双眼圆睁,布满血丝,面部扭曲得跟厉|鬼|一样。 而他的娘子,瑟缩在一旁的角落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助,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萧林风眉头紧皱,快速上前,试图靠近骆平涛,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骆平涛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看到有人靠近,挣扎得更加厉害,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萧林风用剑指向骆平涛:“你在做什么?” 骆平涛嗷嗷叫着,企图把绳子挣脱,眼神中透出狂乱的凶光。 萧林风心中一凛,稳住剑势,低喝道:“镇定点!” 汪豹迅速上前,符纸猛地贴在骆平涛额上:“大胆|鬼|怪,还不现出原形!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们一对夫妻|鬼|。” 听汪豹这么一说,骆娘子转身拿出长刀,朝汪豹劈过来。 “当”的一声巨响,长刀被萧林风的剑挡开,火花四溅。二人在屋子里杀了起来,瞬间把家具撞得七零八落,木屑飞溅。 汪豹吓得不轻,躲在墙角边擦冷汗:“好险!差点被劈成两半。” 萧林风和骆娘子从屋里一直打到屋外,月光下刀剑相撞,火花四溅。萧林风身手敏捷,招招制敌,骆娘子虽然勇猛,却逐渐疲惫。最终,骆娘子力气用完,长刀脱手,萧林风一掌打晕陈娘子。 这时候,骆平涛突然挣断绳子,惨白的脸上布满青筋,双目赤红,犹如一头发疯的野兽。 “啊!现形了!”汪豹在旁边大喊,然后无比恐惧地捂住嘴巴。 骆平涛跳起来,掐住汪豹的脖子,指甲深陷肉中。汪豹脸色紫红,呼吸困难,拼命挣扎,然后晕厥过去。 骆平涛扔下汪豹,挥舞着布满青筋的手爪,朝萧林风猛扑过去,直袭咽喉,动作迅猛如电。萧林风急忙后退,剑尖划出一道寒光,险险避开。骆平涛却毫不退缩,攻势愈发狂暴,仿佛要将一切撕碎。 萧林风心头一惊,他没想到骆平涛力量如此惊人,每一击都带着摧枯拉朽之势,猩红的眼中只有杀意,完全不顾自身安危。 这场生|死|搏斗在月光下愈发激烈,萧林风剑法精妙,但骆平涛的蛮力和速度几乎让他招架不住。最终,萧林风使出披云剑法,强大的剑气把骆平涛震晕,萧林风趁机封住他的穴道。 骆平涛倒地不起,气息微弱,一张惨白的脸上,突出的青筋犹如爬满了虫子,扭曲又狰狞。 萧林风喘着气,疑惑地看着骆平涛,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普通人变成如此可怕的怪物? …… 翌日,荣安和李柄匆匆赶来,看情形,他们的病已经好了,二人把骆平涛夫妻五花大绑。骆平涛的脸恢复了正常,夫妻二人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垂头丧气坐在地上。 但是,汪豹醒来的时候却开始胡言乱语:“我是谁,|鬼|怪现形了,哈哈哈!符纸,狗血,哈哈哈!” 李炳皱着眉:“看来汪大胆是受惊过度,神志不清。这对贼夫妻可真有本事,把知州最胆大的人给吓傻了。” 荣安说道:“幸好你清醒了,不然你一家老小怎么办?” 这时候,穆长松带着十来个村民赶来,众人见到恶人被缚,纷纷拍手称快: “原来是这对夫妻害人,打|死|他们!” “那人古怪得很,我早就怀疑他了。” “用火烧|死|他们!” 荣安说:“乡亲们安静,国有国法,这夫妇装神弄|鬼|,残害村民,现在缉拿送州府审问定罪,自然会还你们公道。” 穆长松点头赞同:“荣大人说得对,依法办事,才能长治久安。大家先回去,我们会严加看管,确保恶人受罚。” 穆长松朝萧林风等人行礼:“多谢各位官差大人,把村里的祸患清除,村民终于能安心生活了。” 其他村民也纷纷行礼:“多谢官差大人!” 村民逐渐散去,穆长松让村民找了一辆牛车,把骆平涛夫妻和汪豹送往州府衙门,萧林风等人则负责押运,一路上没有丝毫懈怠。 …… 深夜,穆家大院。 一个蒙面人悄悄潜入,身影如|鬼|魅般灵活,朝着主屋悄无声息地接近…… 翌日,一个富商登门拜访穆家,穆长松亲自开门迎接,二人在客厅喝茶说话。 富商说道:“小墩村的事情解决完了吗?” 穆长松点头:“差不多了,最棘手的人已经解决掉,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 富商仍然犹豫:“官府会怎么处置他?” 穆长松笑道:“他袭击官差,把汪豹吓疯了,这个罪名可不小。” “要想办法让他揽下所有的罪责。” “之前有两个官差在那里疯了,官府必定把这笔账算到他头上。”穆长松眼里冒光,“就算不是|死|罪,难免牢狱之灾。” 富商叹气道:“这件事拖了两年,你算算,让我损失多少?” 穆长松赔笑:“没想到遇到几个老顽固耽误了时间,这下好了,骆平涛被捕,其他人很快就会离开。祝老爷放心,后续必定赚得盆满钵满,弥补您的损失。” “哈哈哈!” “哈哈哈!” 第195章 捉|鬼|记:恶|鬼|现形2 就在二人谈笑风生之际,门外忽传急促脚步声,秦三神色慌张闯入:“老爷,不好了,院子给官差围住了!” “什么?”穆长松脸色骤变,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碎片四溅。富商也惊得站起身来。 这时候,吴捕头带着李炳、荣安和四个捕快破门而入,萧林风紧随其后。 “拿下!”吴捕头一声令下,众人迅速将穆长松和富商擒住。在萧林风的协助下,把秦三和张自壮也抓了起来。 穆长松面如土色,挣扎道:“大人,凭什么抓人?”富商则垂头丧气,瑟瑟发抖。 吴捕头冷声喝道:“穆长松,你勾结恶人,谋害村民,休想逃脱!” 穆长松继续喊冤:“恶人是骆平涛夫妇,干我何事啊?” “到了衙门自有你说话的时候!带走!” 州府衙门口人山人海,小墩村村民和其他百姓挤在一起,争相目睹害人的恶|鬼|,议论纷纷。 罗颂章府尹亲自开堂审讯。穆长松等人跪在地上,望着旁边站着的骆平涛夫妇,一脸诧异。 罗颂章冷眼扫过众人:“穆长松,你与祝贵山勾结,迫害村民,从实招来?” 穆长松立马喊冤:“大人,冤枉啊,绝无此事!恶人是骆平涛夫妇,他们袭击官差,还把汪大胆吓疯了,他们才是恶|鬼|!” 罗颂章沉声道:“证据确凿,岂容你狡辩!” “证据,什么证据?”穆长松惊惶失措,眼神游移。 罗颂章拿着一张纸,说道:“两年前,你把小墩村的土地私自卖给了祝贵山,白纸黑字写得分明,要不是萧少侠在你家中找到这份买卖契约书,恐怕你还能继续逍遥法外。” 穆长松脸色惨白,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 “萧少侠,请把你查到的证据告诉众人。” “是,大人。”萧林风行了一个礼,然后走向穆长松,“那夜我和汪豹迷了路,找了一个山洞歇息,我发现里面藏着铜矿,原来小墩村是一个巨大的铜矿区。两年前你发现了这个秘密,私自把小墩村的土地卖给了祝贵山,企图瓜分铜矿利益。” 穆长松额头冒汗,结巴道:“这…这都是误会!” 萧林风继续说道:“但土地是全体村民所有,你为了把村民赶走,让秦三和张自壮假扮恶|鬼|,恐吓村民。这些人偶风筝,就是在你家宅子里搜出来的。” 几个挂着轻绸的人偶风筝被扔在地上,人偶脸上涂着诡异的颜料,栩栩如生。穆长松面如|死|灰,哑口无言。 “岂料骆平涛和其他几户不愿意搬离,这两年,你们就继续装神弄|鬼|,甚至连官差都加害。为了把我们赶走,张自壮把我和汪豹重新带回了村里,之后你就用坍塌的祠堂糊弄众人。” 穆长松惊愕地看着萧林风,额头上冒汗。 “小墩村有两个祠堂,一个在多年前已经坍塌。为了把我们带到那里,你让人挖了草,堵在通往完好祠堂的路口,把我们带入另一条路到达废墟。小墩村路况复杂,四周环境相似,众人急匆匆赶往事发现场,就没有留意道路。 “当时我正想上前看个究竟,你和秦三叫嚷着土地庙出事了,于是把我引开。第二日,你又把我们带到完好祠堂,表示恶|鬼|已经修好了祠堂。你如此装神弄|鬼|,费尽心思,真是了得!” 穆长松继续喊冤:“大人,装神弄|鬼|的人是骆平涛,他发狂会杀人!” 萧林风说道:“骆夫人,把你们的事情告诉众人吧。” 骆娘子恭恭敬敬朝罗颂章和萧林风行了一个礼,说道:“我和夫君骆平涛因为得罪了恶霸,不得不背井离乡,我们在小墩村购买了房地,打算在那里过一辈子。我夫君天生患有一种怪病,在月圆之夜狂躁不安,还会自残。所以每到月圆,我都要用绳子把他捆起来,他犯病严重的时候,我还要动手打晕他。” 骆娘子满眼心疼地看着旁边的骆平涛,声音哽咽:“我们从没想过要伤害别人,更没装神弄|鬼|,反倒是那些装神弄|鬼|的人被我们赶走,大人收到的告发信,就是我写的。那日我夫君发病时,正好喝了汪豹偷偷加了狗血的红薯粥,狗血燥热,加剧了他的狂躁,才误伤了汪豹。萧公子大仁大义,没有对我们痛下杀手,反而听取了我的解释,帮我们澄清真相。”骆娘子两眼含泪,又朝萧林风行了一个大礼。 罗颂章点点头:“萧少侠所为,令人佩服。” 萧林风说道:“那个装|鬼|的人被我用筷子戳伤,胸口还被割了一道口子,但骆平涛身上没有这种伤,我相信了他们的话。祠堂的事和秦三引起了我的怀疑,秦三是穆长松的随从,后来几日却没有跟着来村里,他很有可能就是装|鬼|受伤后躲起来养伤。 “我设了这个局,请官差把骆平涛夫妇押走,为的就是让幕后黑手以为有了替罪羊,从而放松警惕,现出原形。押解骆平涛夫妇当日,我悄悄潜回村子,跟在穆长松后面,找到了他的老宅,还找到了他作恶的证据。” 罗颂章听完萧林风的陈述,怒喝道:“来人,扒开秦三的衣服!” 两个捕快上前扒开秦三的衣服,果然露出胸口的新伤。 罗颂章怒道:“秦三,还不认罪!” 秦三脸色惨白,连忙磕头:“老爷饶命,是穆老爷让我和张自壮扮|鬼|恐吓村民的,我要是不这么做,就会被赶出去,请大老爷饶命啊。” 张自壮也连忙磕头:“请官老爷饶命,穆老爷才是主谋,我是下人,哪里敢不从?” 穆长松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深知罪行败露,无法再狡辩,只得低头认罪。旁边的祝贵山也无力地垂下头,心中暗自懊悔当初的决定。 罗颂章宣判,穆长松、秦三、张自壮三人合谋装神弄|鬼|,伤害乡邻,罪证确凿,判决穆长松斩首;秦三、张自壮各杖责五十,发配边疆。祝贵山从事非法土地买卖,杖责三十,罚银一千两,二人交易的土地契约作废,所得银两用来弥补这两年受害的村民和官差。 围观者闻判,纷纷拍手称快,村民们心中积压的恐惧与愤怒终于得以释放。骆平涛夫妇感激无比,再次向萧林风和罗颂章行礼致谢。 因果循环,汪豹曾装神弄|鬼|惊吓他人,如今自己却被惊吓过度,彻底疯了,被送回家中照料。 从此,知州府少了一个汪大胆,为死者侍膳的工作很快由新人接替,那人自称韩大胆。 第196章 将军剑:活佛 尚州。 在这片土地上,曾诞生过一位威名远扬的将军——卫敞。卫敞将军原名韩敞,天生神力,英勇非凡,在无数次战役中表现卓越,为大舜开国立下了赫赫战功。因其功绩卓著,皇帝特赐其皇族姓氏,卫敞将军更是名垂青史。 卫敞将军有一把青钢宝剑,这把将军剑不仅是他杀敌的利器,更是荣耀的象征。在他离世后,遵照其遗愿,将军剑被郑重地供奉在家乡尚州护国庙内,接受众人敬仰与供奉。 对于英雄人物,人们总是怀揣着无尽的敬仰与缅怀。每逢佳节,尚州的百姓都会自发前往护国庙,献上鲜花与祭品,默默祈祷,让将军的英灵永远保佑这片土地。 大多英雄豪杰路过尚州,也会驻足护国庙,诚心参拜,表达对将军的敬仰,感受豪情与功业的激荡。 萧林风站在城门外,望着巍峨的城墙,脑子里回荡着卫敞将军的传奇故事,全身热血沸腾。他打算进城参拜护国庙,缅怀这位流芳百年的英雄。 …… 冬日的暖阳毫不吝啬地温暖着尚州城,温暖着大街上每一张虔诚的脸。 街道两旁早已围满了人,脚尖碰着脚跟,前胸贴着后背。大家翘首以盼,眼睛不约而同望着远处的仪仗队。 法螺吹响,声音雄浑,震撼人心,伴随着铙钹的清脆,铪子的悦耳,仪仗队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中缓缓前行。 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仪仗队的步伐铿锵有力。八名番僧抬着一个装饰精美的高台华盖缓缓前行。所经之处,人们纷纷伏地磕头,虔诚的祈祷声此起彼伏。 华盖下,端坐着一位西域高僧。他身着五彩斑斓的异域长袍,那长袍随风轻轻飘动,衣角绣着神秘的花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高僧头戴一顶精致的高帽,帽檐上镶嵌着几颗色泽艳丽的宝石,折射出的光芒引得人群中不时发出惊叹。 高僧面庞深邃,高挺的鼻梁下,留着一撮修剪整齐的胡须。他双眼微闭,神态安详,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毫无关系,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 周围的侍从们一边走,一边向人群洒着一些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花瓣,芬芳四溢,弥漫在整条街道上。 仪仗队前面的人群还在磕头,后面的人群就开始骚动起来,有人大声呼喊着高僧的名号,声音此起彼伏,人群追随着仪仗队缓缓前进。 孩子们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兴奋地追逐着花瓣。一些人则双手合十,对着高僧虔诚地行礼,眼里心中满是崇敬。 高僧似乎感受到了众人的热情,微微睁开双眼,向四周缓缓点头示意,每一次点头都仿佛带着一种神秘的力量,让人群更加激动。 此时,萧林风正坐在茶楼上俯瞰着这一幕,心中纳闷:百姓为何如此疯狂追随一个番僧? 一个茶倌过来为他斟满茶水,似乎看出了萧林风的疑惑。茶倌说道:“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 萧林风点头,茶倌接着说:“这位西域高僧法号天摩,是一位有着无边法力的活佛。” “无边法力?活佛?”萧林风问道,心里在想,好大的牛皮,这尚州城何时竟如此迷信? 茶倌看出了萧林风的心思,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天摩大师虽为番僧,却怜悯大舜百姓,心中慈悲,为尚州城化解多次灾祸。” “化解多次灾祸?” “正是。” 茶倌娓娓道来:“三年前春耕大旱,官府请玄清观道长作法求雨,没有灵验。之后又请开澜寺的方丈念经求雨,依旧无果。那时,天摩大师游历到尚州,他向官府自荐,仅用一晚便求得甘霖,解了旱情。去年夏日瘟疫肆虐,他施药救民,疫情得以控制。百姓们感念天摩大师的恩德,集资给他修了一座庙宇——丹召寺,供奉香火,虔诚膜拜。” “这么说来,这位天摩大师还真有些本事。”萧林风随口一说,脸上却挂着怀疑。 “可不!天摩大师占卜极为灵验。三年前护国寺的将军剑被盗,官府追拿贼人一个月无果,天摩大师仅凭一卦便指出藏剑之处,果然在城外古井中寻回。他还算出盗贼的行踪,官府根据大师的指示,很快就抓到贼人,贼人也认罪获刑。此事轰动了全城,尚州城无人不敬仰大师的神通,纷纷传言他就是天降神僧。” 靠占卜就能抓贼?如果真有这么神奇,大舜国的衙门恐怕都得关门大吉了。萧林风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愈发好奇,盘算着找机会拜拜神僧。 “小哥,今日城里可是天摩大师在举行什么法会?我看百姓们都出来追随参拜。” “今日只是大师巡街,视察民情,倘若他发现百姓有急难之事,便会停下来指点一二。” “如何指点帮助百姓?” “就是……谁遇到想不开的事情,经过大师用佛法开解,就能立刻顿悟。要是在路上不能立马解决的,大师便会让这个人到他寺庙单独见面,帮助解困。他一心为民,官府都对他礼让三分。” 视察民情?凡人俗世干高僧何事?这巡街的阵仗,未免过于扰民,还不如说是皇帝出行。如果百姓的各种难题靠一个僧人就能解决,那还要官府何用? 萧林风想起路面上的情景,有些反感这个番僧的排场,却也不得不承认,这种信仰的力量确实很强大,如果天摩大师真是活佛转世,那他的影响力恐怕远不止尚州城,甚至能动摇大舜国的根基。 他轻轻放下茶杯,问道:“天摩大师什么时候举办法会?” 茶倌说道:“两日后在丹召寺有法会,据说天摩大师要给有求之人更换命格,把将死之人留在人间。” “哦,还有逆天改命这样的稀奇事,我倒是一定不能错过精彩。”萧林风笑道。 “丹召寺的法会公子要早点去,不然挤不进人群,看不清大师尊容。” “好,早点去看热闹!”萧林风塞了一块糕点入口,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起身道:“多谢小哥提醒,我这就到丹召寺熟悉熟悉场地。” 萧林风步出茶馆,朝着丹召寺的方向走去。 路面有游街仪仗队洒下的纸莲花瓣,冬日里没有莲花,用薄纸裁剪代替真花,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花香,显然纸花用香水浸泡过。 萧林风捡起纸花瓣闻了闻,他觉得这气味很独特,似曾闻过,但又不太记得。 第197章 将军剑:差异 萧林风立在那座独具西域风格的丹召寺门前,被眼前的奢华景象所震撼。 金碧辉煌的殿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梁柱皆以精美的雕花装饰,繁复的纹路彰显着西域的神秘,每一处木雕都细腻入微,仿佛赋予了木材鲜活的生命。 再看那佛殿之中,佛像周身镶嵌着五彩斑斓的宝石,在透过窗棂洒下的光线映照下,闪烁出梦幻般的光芒。 墙壁上绘制着绚丽的壁画,色彩鲜艳,描绘着西域独特的风土人情、佛教的传奇故事,笔触细腻生动,每一笔都彰显着画师的精湛技艺。 地面铺设着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其纹理犹如流动的画卷,行走其上,仿若置身于一个奢华而神秘的世界。 萧林风不禁感叹,这样的寺庙不知消耗了多少民脂民膏,如果说寺庙是百姓捐赠的,那这里的百姓该有多富足才是。 香油钱如流水般投入功德箱,一个僧人走过来,取出箱内大大小小的金银钱币,动作麻利。 香客们在佛像前虔诚跪拜,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各自的愿望。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味,与纸莲花的香气交织,形成一种奇异的氛围。 萧林风打算穿过主殿,到后殿看看,若能遇到天摩大师,就向他请教一二。就在他迈出门槛的瞬间,一名僧人走上前来,伸手将他拦了下来。 “施主留步,后殿正在维修,暂不对外开放。”僧人朝萧林风行了一个僧礼。 维修?萧林风纳闷,这寺庙看上去崭新无比,何来维修之说?他心中生疑,却也不便多问,只得点头应允。 僧人把所有香客请了出殿,说道:“各位施主,两日后我寺要举行法会,现在请各位离场,寺里需闭门筹备,请见谅。届时法会将对外开放,欢迎各位施主前来祈福。” 众香客听闻,赶紧朝佛像磕了几个头,纷纷离去。 萧林风转身离开,却对那神秘的后殿充满好奇。他决定在附近找个地方住下,以便随时观察寺庙的动静。 …… 翌日,萧林风前往护国庙参拜心心念念的将军剑。 护国庙的规模不大,院落里高大的古松下,矗立着几座古老的建筑。大门的油漆早已脱落,栅栏的木条开始腐朽。 庙中一片陈旧之态,往昔的辉煌消失殆尽,如今冷冷清清,不见一位香客的身影,只有大殿的香炉里,三炷香正在无声息地燃烧。 萧林风的目光落在那把传说中的将军剑上,这柄古铜色的剑静静伫立在干净的供奉台上,虽已锈迹斑斑,却依旧透出一股凛然正气。萧林风恭恭敬敬朝着将军剑拜了三拜,心中默念:“愿将军英灵庇佑,国泰民安。” 萧林风缓缓起身,环顾四周,墙壁上斑驳的壁画依稀可见卫敞将军当年的英勇事迹。他驻足良久,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敬仰之情。 萧林风在庙里逛了一圈,思绪难平。这样冷清的环境与他心中所想象的护国庙相差太大。 曾经,这里想必是热闹非凡,人们带着对将军的敬仰和对美好生活的祈愿,纷至沓来。而如今,却如此门可罗雀,令人唏嘘不已。 萧林风想到那位曾立下赫赫战功,却逐渐被众人遗忘的将军,再想到奢华的丹召寺,番僧备受众人追捧膜拜,无论走到何处都前呼后拥,风光无限。两相对比,心中不禁难过。 保家卫国的英雄被冷落,而外来的僧人却能得众人尊崇,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太平盛世便不再需要英雄?或者,百姓更向往之力? 萧林风注意到了一位老者,他身着粗布衣衫,身形瘦削,正拿着扫帚,不紧不慢清扫着地上的落叶与残雪,每一下动作,都显得沉稳而又专注。 萧林风走上前去,抱拳轻声问好:“老人家,有礼了。” 老者抬起头,却是一张儒雅的脸庞,平静地回道:“公子有礼。” 萧林风心中一动:“敢问如何称呼您?” “老朽章昔哲。” “晚辈萧林风。” 老者对这个有礼貌的年轻人颇有好感:“萧公子是难得的香客。” “章老伯,为何这护国庙如此冷清?” 章昔哲叹了口气,缓缓道:“岁月变迁,人心易变。英雄虽逝,英灵犹在,只是世人多忘却。” 萧林风听后沉默良久。“章老伯,那丹召寺的番僧真的有神通吗?百姓竟然如此趋之若鹜。” 章昔哲淡然一笑:“神通与否,非我等凡人能断。百姓求心安,故而趋之。英雄之志,非一时所显,而是千秋之鉴。” 萧林风听章昔哲谈吐不凡,断定他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言语间尽显智慧。 萧林风再次向章昔哲行了一个礼:“多谢指教。我想多了解一些关于尚州的事情,不知您可否指点一二?” 章昔哲思忖片刻,把萧林风领到一间偏僻的厢房,房内陈设简朴,却散发着淡淡的书香。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厚古籍,轻轻翻开:“这是尚州首府的县志,记录了近百年的要事,萧公子若有空闲,不妨坐下来阅览。” 章昔哲的话正合萧林风心意,他接过古籍,坐在书案边仔细翻阅。章昔哲则离开厢房,继续打扫庙院。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到了中午,萧林风翻阅县志无比专注,直到章昔哲送来两个馒头,他才感觉到肚子饿。 萧林风边啃馒头边继续翻阅,似乎忘记了身旁还坐着一个老者。章昔哲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喝清水,不时望向埋头读书的萧林风。 这时候,一个中年男子气喘吁吁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公子他……” “轩儿怎么了?” “又晕过去了。” “走!”章昔哲迅速起身,来不及和萧林风告别,与中年男子匆匆离去。 萧林风这才从书籍当中回过神来:大人?他是官员?他怎么会在这里打扫庙宇? 萧林风心中一震,迅速合上古籍,打算跟随章昔哲探个究竟。无奈护国寺外面路况复杂,章昔哲二人已不见踪影。 第198章 将军剑:灵境奇缘1 法会日。 从清晨时分起,百姓们便扶老携幼,怀着满心的虔诚陆续踏入丹召寺。人群中,有身着粗布麻衣的庄稼汉,肩扛背篓,里面或许装着家中仅有的一点供奉之物;有梳着双髻的孩童,在父母的牵引下,虽懵懂却也学着大人的模样,一脸认真地合十行礼;还有那些历经沧桑的老人,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缓缓挪动,奔向圣地。 法坛周围,一众弟子整齐排列,手持法器,随着大师的起念,法器声清脆悦耳,诵经声整齐划一,犹如黄钟大吕,回荡在寺院的每一个角落,似要穿透云霄,直达佛国净土。 天摩大师身披绚丽袈裟,端坐在高高搭建的法坛之上,金色建筑反射太阳的光芒,映照在天摩大师身上,宛如佛光笼罩。他双目微阖,口中念念有词,手结印契,仿佛与天地神灵相通。 信众们皆跪地而坐,双手合十,嘴里默默祈愿,更有信徒热泪盈眶。 阳光洒落在寺院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光芒,与香烟、法器声、诵经声融汇在一起,营造出一种如梦如幻的神圣氛围,仿佛时间都为这佛法的盛宴而静止,让坐在人群里的萧林风产生了自己是来拜佛的错觉。 随着法会的推进,人们有序地走上前去,将手中的供奉恭敬地放在供桌上,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敬意。供桌堆满了贡品和金银,很快就被弟子撤下去,换上一张新的供桌。 供桌旁边有一个抽签木箱,信徒们放下贡品依次抽取签文,然后有序回到之前的位置,等待大师解答诉求。 萧林风见状,心中好奇,也随着人流上前贡献了一钱银子的香火,抽了一签。他见签文上面写着:天字第六十八号。 这是什么意思?签文上难道不应该写几句佛家箴言或是吉凶预测吗?为何只有编号?萧林风心中疑惑,不由自主地望向天摩大师。 现场沉静下来,天摩大师缓缓睁开双眼,声如洪钟:“各位信众,今日法会殊胜,我将打开佛国天梯,率众登临灵境,见证奇缘,倘若修行者心诚,必能得偿所愿。” 这时候,众僧人开始摇铃,齐声念着咒语。檀香袅袅,纸莲花瓣从天而降,伴随沁人的芳香,密密层层洒向信徒。 萧林风盯着僧人一张张不断开阖的嘴唇,觉得一身起鸡皮疙瘩,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暗中窥视,让他很不自在。 突然,法坛开始缓慢旋转,地面微微震动,四周光芒闪烁,好似时空交错。 天摩大师端坐的莲花台缓缓升起,定在半空中。他双手结印,口中咒语愈发急促,金光环绕其身,袈裟随风飘扬,宛如仙佛降临。 啊—— 人群惊呼起来,随后就是虔诚参拜。 萧林风心中震撼,这大师的轻功果然了得,竟能在空中悬停如羽,他想,有机会自己一定要找天魔大师切磋武艺。 铃声愈发清脆,咒语如潮水涌入耳内,纸莲花瓣再次飘散。 萧林风感到心跳加速,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他闭上眼睛,开始运功调理气息,试图平复内心的躁动。 萧林风悠悠转醒,发觉自己置身于一片如梦似幻的黑暗之中。 他缓缓向前走去,那黑暗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突然出现一抹亮光,如同暗夜中的希望之火,吸引着他加快脚步。 待他走近,亮光逐渐化作一片红色梅林,一位身着玉色长裙的女子正在树下舞剑。 “楚嫣!”萧林风激动不已,加快步伐奔向那熟悉的身影。 薛楚嫣微微一笑,手中长剑挽出一朵朵剑花。剑光如水,映照出她清丽的容颜,回眸一笑,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她的曼妙身姿与周围纷纷扬扬飘落的梅花相映衬,让萧林风心神一震,呆呆立住。 薛楚嫣向萧林风一剑刺出,剑尖所指,梅花飘散如雪。萧林风用剑鞘抵挡,二人迅速交手,剑影翻飞,似舞似战。 两人身影在梅林间穿梭,时而薛楚嫣按照萧林风的指点,身形灵动变换,时而萧林风亲自示范,身姿矫健如燕。 此刻,他们仿佛超脱尘世的神仙眷侣,在这片梅林的天地中尽情挥洒激情。 然而,薛楚嫣一个飞身跃上梅枝,一时没站稳,身子往下坠落。萧林风眼疾手快,瞬间冲上前去,稳稳地将她接在怀里,二人堪堪落地。 薛楚嫣抬眼看向萧林风,呼吸声急促,红唇越来越近,最后贴在了萧林风温暖的唇瓣上。 萧林风心跳加速,从耳朵一直红到脖颈,他紧紧拥抱着薛楚嫣,感受着她红唇的温热和心跳的剧烈。 周围的一切仿佛静止,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耳边回荡,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纷扰都消失无踪,只剩下他们两人在这片梅林中,心灵相通,情感交融。 “好,好!” “再来一个!” “继续,不要停!” 伴随着喝彩声,萧林风心惊肉跳,难道自己和楚嫣拥抱亲吻被人看到了?他们还鼓掌,这如何是好? 萧林风赶紧把眼睛闭上,也把薛楚嫣的眼睛蒙上,另一只手怎么都不肯把人放下。 眼不见,心不慌! 你们看够没有,还不走! 萧林风觉得这些人实在无聊,期待他们自觉无趣,悄然散去。 “哇!继续!” “太精彩了!” 萧林风的脸全红了,他闭上眼睛,低声对薛楚嫣耳语:“别怕,我会保护你。” 他埋怨起来:这些家伙真是没完没了,早知道就不在这练剑了,真是丢人现眼!等他们走了,我们换个地方。 薛楚嫣轻嗯一声,依偎在他怀中,也闭着眼,脸贴着脸,嘴角轻咧。 萧林风想:就这样抱着楚嫣吧,不管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安静下来。萧林风睁开眼,发现围观的人密密麻麻,里三层外三层,把他围在中间。 萧林风一个激灵,把额头的汗珠甩了出去。他发现薛楚嫣不见了,自己手上正握着折影长剑,剑尖指向地面。 “楚嫣!” 萧林风心中一片慌乱,梅林陡然变成了高高的比武擂台。 “萧大侠,请赐教!”一把大刀迎面劈来。 萧林风猛然回神,挥剑相迎。 第199章 将军剑:灵境奇缘2 比武正激烈,刀剑你来我往,招式变幻无穷。 萧林风身形如燕,在刀光剑影间穿梭自如。他施展出精妙绝伦的披云剑法,剑花闪烁,仿若流云飘动,又似繁星点点,每一招都准确地化解对手攻势,趁机不备,迅速反击。 面对力量型的挑战者,他巧妙借力打力,以柔克刚,将对手的大力化为无形,使其自乱阵脚;遇到身法灵活的对手,他则以静制动,洞察对方每一个破绽,后发先至,精准出击。剑气纵横,萧林风眼中精光闪烁,每一次挥剑都带着破空之声。 随着一场场激烈拼斗,挑战者们纷纷败下阵来。 “时辰到!我宣布,本届武林大会冠军是萧林风!”一位银须老者缓缓走上台前,将象征着荣誉的金牌挂在萧林风胸前。 四周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众人心中再无质疑,萧林风以无可争议的实力,荣登武林之冠的宝座。 “有请萧大侠发言!”老者挥手朝他致意。 萧林风紧张地望着乌泱泱的人群,手心冒汗,折影剑微微颤动。 他从来没有经历这样的场合,还要在众多陌生人面前表露心迹,简直比大战三百回合还难。 “我……我……”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观众再次翘首以盼。 “我……告辞!” 话音未落,萧林风已经飞身跃到旁边屋顶,像贼人一样,长腿在瓦片上翻飞,人影消失在建筑群中。 他边逃边想:哎呀,忘了行礼,真是无礼! 身后众人面面相觑,随后笑声四起。 “楚嫣!楚嫣!”萧林风举着金牌,在梅林中四处张望,哪里有薛楚嫣的人影。 萧林风脚步匆匆,从梅林的这头跑到那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哪怕是最隐蔽的缝隙,都被他细细查看。然而,却始终不见薛楚嫣的身影。 “楚嫣!”他声音急切,林间却只有风声作答。 不知从何处蹿出的火苗,瞬间点燃了梅林,熊熊烈火以燎原之势迅速蔓延开来。火舌舔舐着梅树,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滚滚浓烟冲天而起。 萧林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逼得连连后退,炽热的高温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林风突然感到天旋地转,紧接着屁股猛地从地上弹起,再重重坐下。 他略感吃痛,揉了揉眼睛,发现之前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罢了。 好梦易碎! 萧林风觉得惋惜,索性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重拾好梦。 事与愿违。他叹了口气,脑子越来越清醒,不禁被周围盘腿而坐的信徒给吸引住。 这些人当中,有的双目圆睁,宛如两颗星星,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欢愉;有的唇瓣不自主地张开,形成一个微妙的圆形;有的面部肌肉因极度的兴奋而轻微抽动,嘴巴发出激动的“哇”声;有的鼻翼轻轻翕动,呼哧呼哧,仿佛在嗅探着某种气息…… 他们也入梦了! 萧林风顿时一惊,意识到自己并非特例,而是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陷入了一场集体梦境。造梦者自然就是台上的天摩大师! 萧林风想起百年前有一位乐梦散人,内力强大至极,以音律和梦境操控人心,天摩大师难道是乐梦散人的传人? 萧林风望向法坛上的天摩大师,不知什么时候,大师和莲花台已经落了下来。 法坛停止了转动,天摩大师缓缓睁开双眼。 一位僧人走到法坛前方,高声宣布:“现在请天摩神僧为众信排忧解难。” 下面的百姓纷纷调整坐姿,双手紧握之前抽签的签文,暗自祈祷。 一位僧人走上前,双手呈上签文箱,天摩大师随意抽取一支签文。 “地字第十二号。”僧人高声呼喊。 信徒们认真核对自己签文上的序号,未中签者面露失望,中签者则激动不已:“我在这里!” 一位身着补丁麻衣的青年男子颤声站起,把签文高高举起,朝法坛走近,仿佛命运之门在此刻为他开启。 天摩大师问:“这位施主,你有何所求?” 男子深吸一口气,声音略显颤抖:“家中老母病重,求大师指点迷津。” 天摩大师缓缓开口:“孝心可鉴,但命运自有定数,唯有心存善念,方能渡过难关。” 男子闻言,躬身道谢。 天摩大师微微点头,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平和:“世间诸事,皆需以心为本,善念为引。” 信徒们纷纷点头,心中默念。 萧林风心中一惊,生病了难道不该找郎中吗?居然跑来求神问佛! 然而,他看到众人如此模样,转念一想,或许这位男子已经给母亲看了郎中,郎中无能为力,只好求助于大师。 在这些信徒心中,信仰也是一种力量,能给予他们面对困境的勇气和希望。萧林风不禁陷入了沉思,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对信仰与现实的看法。 “人字第四十三号。”抽签继续,僧人高呼。 “是我!”一位老妇颤巍巍站起,举起签文,步履蹒跚地走向法坛。 她伏地磕头:“我儿外出一年无音信,求大师保佑我儿平安归来。” 天摩大师掐指算了算,温和回应:“令郎无恙。心诚则灵,愿平安与你们同在。” 老妇泪眼婆娑,连连道谢,然后回到座位,舒展的眉头告诉众人,她心中的重担已然减轻。 萧林风皱着眉头,心想:天摩大师并没有给信徒实质的帮助,说了当没说。倘若老妇人的儿子遇到什么意外,天摩大师的安慰又能起多大作用? 之后,有问生计的,有求健康的,有求学的,有求姻缘的,天摩大师一一解答,言语中皆不离“心善则福至”“坚韧不拔方能见光明”等道理。 萧林风总算看明白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但真正解决问题还需实际行动,是信徒太愚昧,还是神僧太好当?如果几句话就能把人从困境中解救,那世间何来苦难? 萧林风嘴巴一撇,哼,今晚我就来会会你这位大师,看看究竟有何神通。 第200章 将军剑:命数 “天字第六十八号。”僧人继续叫号。 一个中签者走到了天摩大师面前,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她眼中含泪,声音颤抖:“我与周郎两情相悦,缘定三生,他父母却因家世悬殊反对,拒绝我们的婚事。大师,求您指点迷津,如何才能让这段姻缘修成正果?” 天摩大师掐指算后,说道:“女施主是‘伤官克官’的命格,与意中人缘分难续,我赐你一道灵符,拿回家中焚烧,诚心祈祷,就能化解命格阻碍,与意中人结为连理。但改天换命有可能引发天谴,招来祸患,你务必三思而后行。” 女子咬咬牙:“我愿承担一切后果,只求与周郎白头偕老。” 天摩大师点头,从袖中取出一道黄符递给女子,语重心长道:“心诚则灵,多结善缘,便能化险为夷。” “多谢神僧赐符。”女子接过黄符,伏地跪拜。 众人议论纷纷,有为女子担忧的,也有佩服其勇气的。 “人字第一百零一号!” 一位中年男子缓缓站起,与之前被抽中的信徒不同,他没有激动呼喊,只是安静地走向天摩大师。 他神色严肃,步履沉重,双手紧握签文,瘦弱苍白的脸上透露出深深的忧虑。 “这位施主,你有何所求?” 男子朝天摩大师深深一揖,声音低沉:“我想知道自己的阳寿尚有多少。” 天摩大师掐指计算,沉吟片刻,缓缓道:“不足一日。” “啊——”众人惊呼起来。 男子身形一晃,随后稳住,冷冷地说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然后,男子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远远看去似乎在哭泣。天摩大师轻叹摇头,闭目念经。 突然,男子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了气息。 四个僧人上前将男子抬至一旁,迅速用白布覆盖。现场有官差维持秩序,几个捕快迅速上前查看,然后把尸体抬走。 众人面面相觑,既恐惧又佩服。 萧林风心中一震,他听说过,确实有人能预测未来和吉凶,没想到天摩的预言竟然如此精准。但他亲眼见到一个鲜活的生命在眼前消失,寒意顿时涌上全身。 法会上中签者有十三人,各自如愿以偿,还有没被抽到签文的,表示捐赠白银一千两,获得会后与天摩大师单独面谈的机会。 萧林风离开了丹召寺,脑子里翻江倒海,千人梦境,逆天改命,阳寿耗尽? 他走在大街上,心情沉重,街边的喧嚣似乎都与他无关。突然,一个念头涌出来,他朝着州府衙门而去。 “官差大哥,我想看看在法会上死去的那个人。”萧林风对拦住他进门的捕快态度诚恳。 “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觉得他的死因可疑,想查看清楚。” “你是什么人,人命的事哪里需要你来操心,走走走!”捕快把萧林风推出几步。 萧林风立住身形,掏出嘉奖证书,说道:“我曾协助几个州郡破获了凶杀案,这是县令发给我的嘉奖令,你们让我见见死者吧。” “滚!”捕快态度强硬,拔出刀喝道:“这里是州府衙门,不是你胡闹的地方!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萧林风无奈只得离开,他多方打探,终于知道死者名叫李岷,家住城西常春胡同,家中有一位生病的老母和年幼的弟妹。李岷生前勤勉善良,却突遭横祸,令人唏嘘。 萧林风来到这户人家门口,他看到里面家徒四壁,堂中央一块木板上摆放着李岷的遗体,白布掩盖,一位老妇人掩面哭泣,一对弟妹跪在旁边烧纸钱。 此情此景,令萧林风心如刀绞,他走过去轻声说道:“大娘,保重啊!” “你是?”老妇人抬起头,惊讶地看着萧林风。 “我是一名剑客,我叫萧林风。我看到令郎在法会上暴毙,心中不忍,就过来看看您,希望能尽点绵薄之力。” “公子有心了。”老妇人朝萧林风行了一个礼。 萧林风问:“李岷生前可曾与人结怨?” 老妇人摇头,瘦弱的身体斜靠着土墙,似乎要倾倒在地,“我儿忠厚老实,从未招惹是非。是我这个不争气的身子,拖累了全家,也累死了岷儿。” 老妇人说完开始喘息,男孩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老妇人,打开一个小瓶子让她吸气,过了一会儿,老妇人才恢复些许平静。 萧林风明白,老夫人是患的哮喘,这样的病不能断根,只有靠药物维持。对于穷苦家庭来说,长期用药无异于雪上加霜。 萧林风掏出一张银票放在男孩手中:“小兄弟,这是一百两银票,拿去安葬兄长,给你娘买药,剩下的贴补家用。” 男孩接过银票,连连磕头道谢。 老妇人泪眼蒙眬,颤声道:“好人啊,我儿在天之灵定会感激你的。”说完,带着儿女一起向萧林风磕头致谢,萧林风连忙扶起三人。 萧林风心中酸楚,看了看地板上的遗体,又望向无助的老人和孩子,提出要验尸的请求。老妇人犹豫片刻,终是点头应允。 萧林风小心翼翼揭开白布,仔细查看。 …… 萧林风住在丹召寺不远处的一家客栈里,他推开窗户,望着夜色中的丹召寺,灯火通明,金碧辉煌,心中却无半分宁静。 夜深人静,丹召寺的灯火逐渐暗淡,只能望见一点微弱光芒。萧林风蒙着面巾,提起长剑奔向那座寺院。 他悄然潜入寺内,绕过巡逻僧人,直奔后殿区域。他推开一扇门,室内昏暗,隐约可见地上铺着一排排蒲团,显然这里是讲经的地方。 萧林风轻手轻脚走到墙边,发现又是一扇门。他推开门,眼前是另外一间殿室,里面供奉着佛像,地上仍然整齐摆放着蒲团,并没有什么异常。 萧林风发现每间殿堂三面墙都是门,推开一扇,迎面而来就是另一间相似的殿堂,仿佛迷宫般错综复杂。他被绕晕了,自己身在哪个位置都模糊不清。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纵身跃到屋顶,才看清寺院布局。他发现更远处的屋子灯火微明,还有僧人在巡逻,院中戒备森严。 原来这里是天摩大师居住的禅院,萧林风想,既然是神僧,还用得着如此严密戒备? 他心中疑惑,悄然落地,贴着墙角前行,靠近窗边,透过缝隙窥视。只见天摩大师端坐蒲团,闭目养神,身旁几位弟子肃立,气氛凝重。 第201章 将军剑:拜访 禅房内一片寂静,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众弟子退出,萧林风赶紧躲起来,之后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再继续窥视天摩大师。 天摩大师似乎很疲惫,不多时便走向屏风后面的木床,灭灯睡觉。各个厢房陆续灭灯,僧人们也渐次回房休息,寺院陷入一片沉寂。 萧林风在寺院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心中不免失落。他轻叹一声,悄悄离开了这里。 萧林风回到客栈,心中思绪万千,法会上的怪异与寺院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让他愈发感到困惑,辗转难眠。 这时候,街道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推开窗户往路面望去,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匆匆跑过,神情紧张。后面跟着一群官兵,手持兵刃,急促追赶。 萧林风不觉纳闷,如果前面跑的是贼人,官兵在追赶之际,必定会大喊“抓住贼人”,但他们却只是默默追赶,毫无声张,显然并非寻常追捕。 这异常举动让萧林风心生疑窦,他迅速穿好衣服,从窗户跳出,尾随在官兵后面。 夜色中,黑衣人拐入一条小巷,追兵紧追不舍。黑衣人见前方无路,退至墙角,抽出长刀,背水一战。官兵们排成几行,步步逼近,刀光闪烁。 一场生死巷战开始了,黑衣人刀法凌厉,招招致命,官兵们虽人多势众,却也难以近身。萧林风隐于屋顶,目睹一切,心中暗自惊叹。 战局愈发激烈,双方均显疲态,生死未卜。黑衣人似乎受了重伤,眼见突围无望,朝建筑顶部抛出一根带挂钩的绳子,借助绳索几步攀上屋檐。他回过头,正好和屋顶的萧林风四目相对,黑衣人顾不得这么多,迅速跃过屋顶,消失在夜色中。 萧林风不明对方身份,没有追赶。他不想惊动官兵,也悄然离去。 下面的官兵见状,只得绕道追赶。他们在城里搜寻多时,最终无功而返。 萧林风回到客栈,心中疑云重重,黑衣人的身手和官兵的沉默让他感到事态不寻常。他想起护国庙那位章昔哲老者,决定次日一早便前往拜访,希望能从章昔哲那里了解更多关于尚州府和丹召寺的事情。 翌日,萧林风早早起身,简单用膳后便匆匆赶往护国庙。他在庙里巡了一圈,没有见到章昔哲的踪影。 萧林风在附近民居找到一位老者,向他打听了章昔哲的事情。 原来章昔哲是尚州前任府尹,是一位勤政爱民的好官。三年前护国庙的将军剑被盗,引起轩然大波。后来是天摩大师协助官府找回将军剑,朝廷责罚下来,罢免了他的官职,罚他在护国庙守卫将军剑,打扫清洁。 萧林风听闻,心生不平,既然将军剑都找回来了,府衙的责任也应了结,何必再让这样的好官受此委屈? 他从老者那里打探到章昔哲的住址,便前往拜访。 萧林风来到章昔哲的住处,是城边一处简陋的小院。他轻轻敲门,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出现在眼前,正是章昔哲。 章昔哲似乎比昨日苍老了很多,见到萧林风,一脸诧异:“萧公子?” “晚辈冒昧登门,请章大人不要介意。” 章昔哲苦笑:“不要称我大人,担待不起,我已经不是官员,只是一个看护庙宇打扫清洁的下人。” 萧林风心中一凛,连忙说道:“章大人,不,章伯言重了,晚辈只是想请教一些尚州府的旧事。” 章昔哲眼神复杂,叹了口气,示意萧林风进屋详谈。 “阿才,给萧公子倒水。” 两人落座后,一个侍从端上一碗热水:“萧公子请喝水。” 章昔哲一脸歉意:“我连像样的茶水都拿不出来,让你见笑了。” “这是哪里的话,章伯严重了。” 萧林风恭恭敬敬接过热水喝了一口,他朝屋里望去,只见屋内陈设简陋,却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知道也只有清官才会如此清贫,心中敬意更重。 萧林风说道:“章伯,昨日我去参加了丹召寺的法会,我觉得那个天摩大师十分可疑,他的手段很诡异,能让众人进入梦境,能预知人的生死,不知您怎么看?” 章昔哲眉头微皱,沉吟片刻道:“萧公子,尚州府的事情,非你我的能力所能左右。你是一个外乡人,还是不要涉足为好。” 萧林风有些着急:“章伯,我感觉那个天摩有问题,百姓把他捧成了神佛,这世界上哪里有真的神?” 章昔哲叹道:“他是僧人也罢,神佛也罢,终究是人心所向。尚州府的百姓需要一个信仰,天摩大师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个空白。你若执意追究,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信仰,难道将军剑不是信仰吗?”萧林风想起冷清的护国庙,心里一阵悲凉。 “将军剑固然是信仰,但它代表的是过去的荣耀。而天摩,给百姓带来的是当下的慰藉。信仰的形态随时代而变,人心所向,才是真正的力量。”章昔哲语重心长,尽显无奈与沧桑。 萧林风沉默良久,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明白章昔哲言之有理。 这时候,阿才从里屋急匆匆出来:“老爷,公子开始发热了!” 章昔哲脸色骤变,急忙起身朝里屋而去。萧林风顾不得其他,紧紧跟在了后面。 里屋内,一个青年躺在床上,面色苍白,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章昔哲俯身轻抚青年的额头,眉头紧锁。 萧林风见状,心中一紧:“章伯,令公子这是怎么了?” 章昔哲叹道:“轩儿自幼体弱,近日又受了风寒,病情反复。” 萧林风知道风寒症容易加重,体弱的人更难熬,他从怀中取出药瓶,倒出几粒递给章昔哲:“章伯,我随身带有一些药丸,或许对章公子有所帮助。” “这……”章昔哲犹豫不决。 阿才着急道:“老爷,咱们没银子请郎中,就试试萧公子的药吧。” 萧林风心头一沉,没想到曾经的府尹竟然落魄到如此境地,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官员,心中涌起一股酸楚。 第202章 将军剑:密谈1 章昔哲终于点头,接过药丸喂给青年,然后轻轻给他捂好被子。章昔哲一直坐在床边,目不转睛注视着青年。萧林风和阿才退到一旁,默默祈祷。 一盏茶过后,青年呼吸渐趋平稳,章昔哲摸了摸他的额头,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药确实好,轩儿退烧了。” 萧林风想,这是碧霄宫特制的药丸,别说风寒,就是内伤或者寻常中毒,也能药到病除。章公子若连续服用这几粒药丸,恐怕体质都会改善不少。 章昔哲望向萧林风,行了一礼:“多谢萧公子,此恩无以为报。” 萧林风有些措手不及,连忙扶起章昔哲:“章伯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章昔哲安顿好儿子,和萧林风回到客厅。萧林风又谈起了天摩大师,但章昔哲却故意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愿意再和他谈论此事,萧林风心领神会,便不再多言。 两人相对而坐,茶香袅袅,气氛却略显沉重。萧林风心中明白,章昔哲的无奈不仅源于儿子的病情,更在于对时局的无力。天摩大师和那些信徒,如同眼前的茶雾,弥漫而又难以捉摸。 萧林风告别章昔哲,漫步在长街之上,心事重重。一阵鞭炮声骤然响起,打破了他的思绪。 萧林风循声望去,街角处一户人家正在门口招呼客人,见到路人就派发一块糖果,引得小孩子争相抢夺。那户人家门前挂着红灯笼,喜气洋洋,显然是在庆祝什么喜事。 萧林风走过去,也接过一块糖果,轻轻剥开糖纸,放入口中,甜味在舌尖蔓延,忧虑顿时减轻了几分。他朝屋内望去,只见一对打扮得体的男女正在笑脸相对,那个女子正是法会上求取姻缘的少女,如今看来是和心上人定亲了。 萧林风揉揉眼睛,确定是那女子无疑。他惊得怔住,天摩大师赐的符竟然如此灵验!但事实越是灵验,他对天摩大师越是怀疑。 萧林风魂不守舍走进一家餐馆,要了一碗热汤面,机械地搅动着筷子。汤汁的蒸汽模糊了视线,心中却思索着天摩大师。 这时候,两个官差走进餐馆,大声喝道:“店家,交税了!” 餐馆老板迎上前,苦着脸:“差大哥,半个月前不是已经交过税了,怎么还要交?” “你昨日吃了饭,今日为何还要吃?少废话,拿钱来!”官差不耐烦地催促。 老板弯着腰,低声说道:“我这是小本经营,现在都快入不敷出,哪里有多余的银子交税?” 官差冷笑一声:“官府要给丹召寺修补屋顶,如果耽误了神僧的修行,天降灾祸,你担当得起?” 老板脸色苍白,颤声说道:“小的这就去凑银子,求差大哥宽限几日。” 官差拔出刀:“现在,立刻,交税!” “不交税,拿下做苦力!” 老板双手颤抖,慌忙从柜台下取出一个小布包,哆嗦着递给官差。官差接过布包,掂了掂,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餐馆内一片死寂,老板无力地靠在墙上,几滴泪水从眼角滑落。 萧林风目睹这一幕,明白了官府的横征暴敛,心沉到了谷底。他突然觉得面条入口都是苦涩的味道。 萧林风走到老板面前:“店家,尚州官府就是这样收税的?” 老板抹了抹眼泪,叹道:“尚州官府贪得无厌,百姓苦不堪言。这税,一年比一年重,日子难过啊。” “官府这样收税,用来做什么?” “他们说是维修丹召寺,供养神僧,谁知道呢!”老板越说越气愤,“我看他们是借着神僧的名号肆意敛财才是!” 萧林风想到华丽无比的丹召寺,说道:“我听说是尚州百姓捐赠银钱盖的丹召寺,可属实?” 老板叹了一口气:“就只有几个富商捐了几百两银子,其余的钱,全是让我们商家、田户交了三倍的税而来的,当年盖寺庙差点把我逼得破产。我以为官府收一次钱就够了,谁知他们每个月都变着法子收税,这日子真的没办法过了,尚州的百姓也找不到申诉的地方。”老板说着,眼泪再次滑落。 萧林风握紧拳头,脸色沉郁,心中怒火中烧:如此盘剥,百姓何以为生?官府,神僧…… 夜黑风高,萧林风再次溜进了丹召寺后禅院。他见一名留着胡须的男子,在僧人带领下,走进了天摩大师的禅房。随后,僧人轻轻合上房门,退出门外,窗户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萧林风见外面无人,屏住呼吸,贴近窗边,把窗户纸戳了一个小洞,窥见天摩大师正与男子面面相对,神情严肃。 男子手中握着一卷册子,声音低沉:“大师,尚州税银已如数筹齐,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天摩大师微微一笑:“有劳严大人,这笔银子我们按照老规矩分成。” 萧林风明白了,原来这个男子就是当今尚州府尹严寿,官府横征暴敛就是为了中饱私囊。官府与僧人勾结,层层盘剥,百姓何来活路? 萧林风气得胸口闷痛,手握成拳,指甲嵌入掌心。他强忍愤怒,继续偷听:“这次恐怕不行了,上头多要了两成。” 天摩眉头微皱:“两成?那我们的利益岂不受损?” 严寿苦笑:“上头压得紧,只能如此。” 天摩沉默片刻,冷声道:“既然如此,便再加一层税,让百姓多掏些。” 严寿笑道:“大师,没想到你比我还贪心,如此敛财,不怕激起民怨?” 天摩得意一笑:“尚州的百姓,只需以神佛之名,便可任意摆布。” 严寿哈哈大笑:“你一个假和尚,倒是比我这个真府尹还威风,我可是羡慕得很呐。” 天摩严肃起来:“大人哪里知道,为了当这个番僧,我读了不少佛教典籍,说不定学识比很多真和尚都要高深。” 严寿点头称赞:“难怪你能把尚州百姓哄得团团转,没点东西还真不行。” “哈哈哈!” 两人得意而笑,萧林风却心如刀绞,恨不得立刻冲进去将这两人绳之以法。但他知道事关重要,没有万全之策,绝不能轻举妄动。 第203章 将军剑:密谈2 二人笑够,严寿收敛笑容,低声道:“这本账册记录了所有税银流向,务必妥善保管。” 天摩点头:“放心,我可是神僧,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到佛寺偷东西。” 萧林风心中暗念:天摩,你给我等着! 天摩瞥见窗外微动,警觉道:“有人?” 严寿一惊,迅速藏起账册。天摩起身走向窗边,推开窗户往外探头。 萧林风轻身跃起,身子紧贴檐顶,屏息以待。天摩四下张望,未发现异常,轻哼一声,转身回座。 严寿松了口气:“外面风大,看来是多心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萧林风庆幸天摩没有发现另一侧被他戳了一个窟窿的窗户,他轻轻落下,继续窥视。 严寿说道:“近日可有什么人潜入寺院?” “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你为何这么说?” 严寿沉吟片刻:“昨夜有一个贼人潜入我府上,后来给逃了。” 天摩问:“那贼人偷了你的珍藏?” 严寿摇头:“他不像寻常的贼人,没有偷值钱的东西,倒是潜入书房偷走一本假账册,后来被我的人发现了。那人身手不错,溜得快,我已派人四处搜捕。他受了重伤,不可能出城,定是找地方躲起来了。” 天摩神色凝重:“大人要多加注意,尚州是块肥肉,多少眼睛盯着这里。倘若被什么人抓住把柄,大人就麻烦了。” 严寿轻蔑一笑:“你放心,我可是清扫得干干净净,再狡猾的贼人,也拿我没办法。” “还有那个章昔哲,近况如何?” “他已经是一介草民,不足为惧,现在穷困潦倒,恐怕还在为生病的儿子犯愁。” “哈哈哈!” “哈哈哈!” 两人密谈结束后,严寿离开了丹召寺。天摩把账册用黄布包裹好,放到禅床的暗格里,他把被褥铺好,掩盖住暗格,若无其事地睡下。 一切尽在萧林风眼中。他悄然退至暗处,一直藏到天亮。他趁天摩到经堂讲早课时,迅速潜入禅房,取出账册,悄然离去。 萧林风揣着账册,心中暗誓:定要将此物公之于众,为尚州百姓讨回公道。他知道,仅靠一本账册和一腔热血,是不可能在愚昧的百姓面前揭露天摩和严寿的罪行。 他需寻找更多证据,联合有识之士,才能唤醒民众,打破这黑暗的枷锁。每一步都需谨慎,稍有不慎,便是引火焚身。 萧林风等到天黑,他见四下无人,悄悄潜入了章昔哲的家中。章昔哲见萧林风突然到访,先是一惊,随后带他进入内堂。 萧林风取出账册,把自己在丹召寺的所见所闻如实告知。 “章伯,我要在百姓面前公布这本账册,揭露天摩和严寿的勾当!我想请您帮我!” 章昔哲听后,眉头紧锁:“倘若他们反咬一口,说这本账册是伪造陷害,该当如何?” “这……”萧林风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 “我只是一介布衣,无权无兵,百姓迷信天摩,怎能相信你的话?” 章昔哲见萧林风愣住,轻声说道:“算了吧,萧公子,你勇气可嘉,但此事非你我能力所能及,稍有不慎,必定招来杀身之祸。” 萧林风眼睛泛红:“不,章伯,我不会退缩,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尚州百姓被欺骗压迫,如果您有顾虑,我找其他人就是了。大不了我杀了天摩和那个狗官,替天行道!” 章昔哲叹息道:“萧公子,冲动无益,迷信不破,就算杀了天摩和严寿,还会有新的恶人取而代之,百姓仍旧蒙在鼓里。” “我……”萧林风握紧拳头,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章伯,您说得对,但我不能坐视不管。我会暗中搜集更多证据,联合更多有识之士,逐步揭露他们的罪行,唤醒民众。” 章昔哲目光复杂:“萧公子,他们势力强大,难道你就不怕死?” “死有何惧?大丈夫顶天立地,若能除暴安良,我萧林风死而无憾!” 章昔哲看着眼前这个无畏的少年,深深鞠了一躬:“萧公子大义,请受老夫一拜!” 萧林风受宠若惊,赶紧扶起章昔哲:“章伯言重了,我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 章昔哲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萧公子年纪轻轻,却能担当大义,实属难得。这件事比你想象得更复杂,我们现在需要等。” “等什么?” “等一个重要的机会,如果不出意外,十日内必有结果。”章昔哲目光深邃,“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 萧林风虽然不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但他相信章昔哲定有主张。“章伯,我不明白,为何您这样的清官,却落得如此下场,而那个只知道剥削百姓的严寿却独掌大权。” 章昔哲眼神一凝:“三年前将军剑被盗,我因此被严寿参了一本,革职查办。他暂代我的职务破案立了功,现在看来,定是和天摩串通一气,演了一场戏而已。严寿依靠后台上位,当了府尹,我却因此罢了官。” “朝廷对您的责罚太重了,您政绩突出,廉洁守正,将军剑最后也找回来了……” “你是江湖中人,不明白这背后的东西,实则高层权力的博弈。将军剑只是导火线,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主张利民变法的王知晋尚书。那时候,但凡支持王尚书的官员,大多因为小事或莫须有的罪名被贬、革职,我也是其中之一。严寿利用此事,既帮他的上司除掉了政敌的势力,又巩固了自己的地位。” 萧林风沉思着,他没想到一把将军剑,一个骗子和贪官,竟牵扯出如此深远的权力纷争。他庆幸自己不是官场之人,否则以自己的性子,早晚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现在,他只想揭露官僧勾结的真相,让尚州百姓从愚昧中觉醒,不再受欺压。 萧林风说道:“昨夜严寿令人追捕一个人,看样子不像是在抓贼,倒像是在秘密搜捕。” “秘密搜捕?”章昔哲思忖着。 萧林风说道:“说不定这个人发现了严寿什么秘密,我去把他找出来。” “尚州城这么大,要找一个官府追捕之人,谈何容易?” 萧林风灵机一动,朝章昔哲凑了过去:“我有一个办法……” 第204章 将军剑:丐帮帮主 城西有一间破旧的寺庙——开澜寺,自从天摩大师来到尚州以后,佛寺便没了香火,僧人无法维持生计,纷纷离去,投奔其他州府的寺院。这间佛寺荒废多年,成了乞丐的栖身之所。 寒风凛冽,吹得残破的寺门吱呀作响。萧林风悄然步入,院内杂草丛生,断壁残垣间隐约可见昔日香火鼎盛的痕迹。此时的萧林风第一次在外人面前摘下玉面,他穿着一袭黑衣,站在抱团取暖的乞丐面前。 破庙里来了一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乞丐们纷纷抬头,好奇地盯着萧林风。 “这位公子,不知您来此有何贵干?”老乞丐问道。 萧林风取出一个钱袋,说道:“我需要你们在城中帮我找一个人,这是五十两银子定金,找到后我再给五十两。” “五十两银子?”众乞丐齐刷刷站起来,瑟缩的身子挺立着,似乎天气变暖和了。 乞丐们眼里冒光,他们当中,每天能讨到几个铜板的都是富豪,现在居然有人出这么多银子让他们办事,简直是天降横财。 老乞丐忙问:“公子要让我们找什么人?” “一个拿着剑会武功的男子,他受了伤,躲在城中隐秘之处,我需要你们帮我找到他。”萧林风知道,官府也在找这个人,他必定不会藏身客栈。 老乞丐点头哈腰:“公子放心,我们这就去打听,就算把整个尚州城翻个底朝天,都要帮您把人找出来。” 萧林风微微一笑,把钱袋递给了老乞丐。“你们只许暗中查找,不能让旁人知道,尤其是官府。” 老乞丐接过钱袋,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人,为何不能让官府知道?” 萧林风立马回复:“他欠我的钱不还,躲起来了,我找他还钱!若是官府知道了,以赖账为由把他关起来,我就没办法讨债了。” 萧林风为自己的随机应变喝彩,脸不红心不跳,心想,这不是谎话,是谋略,谋略! 老乞丐点头:“欠钱不还,真是无耻!公子放心,尚州城所有犄角旮旯我们都给您搜一遍,一定把那个老赖找出来!” “你们千万不要惊动那人,如果有消息,就在土地庙门口放一块石头,下面压一根枯枝,我每天会过去查看,然后你们在这里等我。” “好,弟兄们,咱们这就出发帮公子找那个臭不要脸的!” 萧林风一愣,觉得这样有点过分,赶紧纠正:“不是‘臭不要脸’,是‘欠债不还’。记住,低调行事,切勿声张。” 老乞丐领命,带着十个乞丐匆匆离去。萧林风目送他们背影,心中暗自祈祷,毕竟时间紧迫,夜长梦多。 尚州城规模宏大,城内建筑鳞次栉比,各种商铺、民居、仓库错落有致,想要在其中寻得一人,谈何容易。更何况,乞丐们要找的是那位有意躲避的受伤侠客。 但这些乞丐并未放弃,一百两银子是天大的动力,就算是海底捞针,他们也会跳海去捞。 他们从城的东头开始,一间间废弃的屋子、一条条鲜有人至的死胡同,皆不放过。哪怕是堆满垃圾、散发着恶臭的角落,他们也毫不犹豫地伸手去翻找。他们在阴暗潮湿的破庙中,仔细查看每一处角落;在堆满杂物的旧仓库里,将堆积如山的物件一一挪开。 两日过去,就在众人感到疲惫不堪、几乎要绝望之时,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乞丐,在城边一处极为偏僻的破窑洞中,发现了一个受伤侠士的身影。 侠士躺在一堆干草上,脸色苍白,剑横在身旁,显然伤得不轻。他见一位戴着玉面的公子出现在眼前,想起就是那晚在屋顶遇到的人,立刻拔剑防备。 萧林风轻声安抚:“你别紧张,我是来帮你的。” 侠士眼神警惕:“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帮我?” 萧林风微笑:“你是那个贪官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可以吗?” 萧林风想,与其向对方讲道理,不如展示诚意,他从怀中取出一瓶药:“先疗伤要紧,这药能助你恢复。” 侠士犹豫不决,萧林风立刻服下一颗药:“这药疗伤甚好,还能强身健体,你放心,你我无冤无仇,我不会害你。” 侠士接过药瓶,眼神稍缓,但仍存疑虑:“你是何方神圣?究竟有何目的?” “在下萧林风,跟严寿有仇,你若信我,咱们联手对付他。”萧林风不明白对方身份,只能判定他是严寿的敌人,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没有向对方提起严寿和天摩勾结之事。 “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能找到你,却没有报官透露你的行踪,足以证明我的诚意。” 侠士仍然犹豫:“我藏在这里,官府的人都找不到,你是如何知道的?” “那晚我见官兵在追杀你,从你的行动得知你受了伤,于是我便让几个乞丐全城找一个受伤的侠士,所以就找到这里来了。” “怪不得一个小叫花子在洞口张望,原来是你的属下。” 萧林风心想,原来你把我也当成了叫花子,丐帮帮主,对吧?有钱真好,可以当帮主,哈哈! 侠士沉默片刻,面露决然:“好,我信你。” “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成焱。” “成兄,先疗伤吧。” …… 萧林风继续夜探丹召寺,他在后殿找到了一个地下室,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秘密。 天摩的禅房里传出女人的呻吟,他知道必定是天摩与某位女子有勾结,在佛寺中进行不堪之事。 后来,那女子穿好衣服走到外厅,萧林风从窗缝中窥见,这人竟然是在法会上求取姻缘的女子。 女子说道:“大师,你承诺给我的银子,何时兑现?” 天摩赤裸着身子走过来搂着女子:“你早就是我的人了,还念着我的钱?” 女子娇声娇气道:“大师,我早把身子给了你,还配合你演戏,现在你却翻脸不认人?” 天摩哈哈大笑:“哄你的,我怎么舍得让小婴生气呢?” 这个叫小婴的女子推开天摩:“全城百姓都知道我定亲了,莫非真的要举行婚礼?” “放心,婚事不过是做戏,待事成后,我打发他离开尚州,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安置你,自会给你一个名分。” “一言为定!” “我是神僧,怎会骗你?” 女子用戴帽披风把自己包裹严严实实,在一名老者的陪同下匆匆离去。 这一切被萧林风窥见,他突然想回去冲澡,把眼睛和耳朵里的污秽洗干净。原来所谓的佛赐姻缘,不过是联手串骗的幌子,几个演戏的,把全城百姓玩得团团转。 第205章 将军剑:风波再起 翌日,护国庙的将军剑不翼而飞。 这样的大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闹得人人皆知。 严寿得知此事,气得暴跳如雷,他冲着捕快大骂:“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将军剑丢了,全城百姓都知道,我倒成了最后知道的!你们赶紧给我搜,一定要找到!” “是!” “还有,护国庙是章昔哲在看护,你们到他家里去搜。” “回大人,小的已经带弟兄们搜过了,在他家里没发现将军剑。” “那就把章昔哲关起来,找不到将军剑,就治他看管不力之罪!” “是!” 章昔哲被押走时,一脸平静,仿佛看透了生死,只轻轻交代阿才好生照顾章轩。二人含泪看着章昔哲被押走,手足无措。 将军剑莫名丢失,这可急坏了严寿。倘若有人因此做文章,他必定乌纱难保。于是,他让手下不惜一切代价寻找将军剑,甚至悬赏重金,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找回,以免引发更大的风波。 州府衙门的捕快倾巢而出,在全城范围内展开地毯式搜寻。他们如狼似虎地分散到城中各个角落,挨家挨户敲门,不管是民宅还是商铺,一律强行闯入查看。 百姓们毫无防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慌失措。孩子们吓得哇哇大哭,大人们也满脸惊恐。 街道上更是一片混乱,搜寻的队伍横冲直撞,全然不顾路人。街边的摊位被撞翻,货物散落一地。人们纷纷躲避,却又不知该躲向何处。 整个州府被搅得鸡飞狗跳,空气中弥漫着恐惧与不安,百姓们人心惶惶,不知这无端的灾祸何时才能结束。 七日过去,将军剑仍无下落,城中流言四起,严寿焦躁不安,捕快们日夜奔波,疲惫不堪,始终一无所获。百姓们怨声载道,纷纷猜测幕后真相,局势愈发紧张。还有不少百姓怕天降灾难,纷纷前往丹召寺求天摩大师出面,找到将军剑。 天摩大师闭目静坐,双手合十,缓缓开口:“将军剑之事,是佛祖对尚州的考验,天机不可泄露,唯有心诚者才能解除此困。” 百姓们闻言,心中稍安,却仍然感到迷茫。他们虔诚祈祷,希望佛祖显灵,指引迷津。丹召寺香火鼎盛,信徒络绎不绝,但将军剑的下落依旧成谜,悬在每个人心头。 天摩脸上平静,心里乱成一团麻。他就一个骗子,怎么知道将军剑的下落。当年严寿和他勾结,利用将军剑把章昔哲拉下马,如今重现当年危机,倘若朝廷怪罪,严寿丢了官,他的倚仗也就没了。 …… 牢房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腐臭之气。章昔哲蜷缩在角落里,听到脚步声,缓缓抬起头。严寿迈着外八字步伐走进来,身后的狱卒紧紧跟随。 严寿看着章昔哲,阴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章大人,这里住着可舒服?” 章昔哲冷哼一声:“托严大人的福,这里食宿无忧,只是少了些自由。” 严寿啧啧叹息:“没想到才高八斗的章大人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三年前你因将军剑丢了官职,三年后的今日,你再次因它身陷囹圄,命运真是捉弄人啊。” 章昔哲把脸侧向一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严寿冷哼一声,走上前几步,弯下腰,脸几乎凑到章昔哲面前,恶狠狠地说:“你别在这装糊涂,将军剑丢失,你不交代清楚,别管我不客气!” 章昔哲瞪大眼睛,神色冷峻:“严大人,你的辖区丢了将军剑,你难辞其咎。捉贼拿赃,何必拿我撒气?你若真有能耐,早该将剑找回,何必在此虚张声势?” 严寿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却无言以对。他直起身,双手抱胸,眼神愈发阴鸷:“任凭你能说会道,我说你偷了就是偷了。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乖乖承认,承担偷剑之罪,我或许还能保你家人平安;要么,你就等着看你家人因你受苦吧!” 章昔哲转过脸,冷冷地回应:“严大人,威胁无用。我章某人一生清白,绝不会为苟且偷生而污蔑自己。你若真有证据,便公之于众,何必在此纠缠?我全家宁愿赴死,也不愿背负不白之冤。” 严寿气急败坏,拂袖而去,留下一句:“你等着,我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章昔哲闭上眼,不再说话。 严寿知道章昔哲是个硬骨头,再加上他为官时深受百姓拥戴,为防止民变,他也不能拿章昔哲如何。但官威还是要摆出来,他命狱卒严加看管,每日两餐减半,不得有任何优待。 翌日,天刚蒙蒙亮,尚州府衙门前已聚集了不少百姓。他们听说章昔哲被关押,纷纷前来声援,呼声震天,要求释放章昔哲。 衙门内,严寿端坐堂上,眉头紧锁,心中暗自盘算如何平息这场风波。他知道,若处理不当,激起民变,后果不堪设想。 严寿心知不妙,却故作镇定,命人传话:“章昔哲看护不力,导致将军剑丢失,有重大嫌疑,需详加审理,尔等不许妄加揣测,赶紧散去,违者以扰乱公务拘捕。” 捕快话音未落,人群中便爆发出阵阵抗议声。百姓们情绪激动,纷纷高喊:“章大人高洁,绝不可能偷剑!”“还章大人清白!”“请释放章大人!” 呼声此起彼伏,捕快们试图驱散人群,却遭强烈反抗,场面愈发混乱。 百姓连续三天围攻衙门,衙门的屋顶围墙上都被扔了垃圾菜叶,大门口更是一片狼藉。严寿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百姓,试图以儆效尤,却激起更大民愤。百姓们愈发团结,誓要为章昔哲讨回公道。 这时候,一个官差高声呼喊:“巡抚汪靖中大人到,速速让开!” 百姓知道更大的官来了,立刻安静下来,纷纷让出一条道。严寿赶紧跑出来迎接巡抚。 巡抚汪靖中面色沉静,带着侍卫缓步踏入衙门,目光扫过众人,威严自生。“严府尹,我在隔壁郡县视察,听说你这里热闹得很呐!” 第206章 将军剑:有请神僧1 巡抚突然降临,让严寿措手不及,他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心中忐忑不安:“汪大人,章昔哲涉嫌盗窃将军剑,民情激愤,下官正尽力平息。” 汪靖中冷哼一声:“捉贼拿赃,可有确凿证据?将军剑在哪里?” 严寿支支吾吾:“回大人,章昔哲无比狡猾,他定是把将军剑藏了起来,属下正在彻查。” 汪靖中冷眼看了他一眼,暗自思忖:民心所向,百姓围攻州府衙门,必定有隐情,若处理不当,恐生大乱。他沉声道:“带章昔哲上堂,我要亲自审问。” 这时候,不少百姓已经挤进了衙门内,目光齐聚堂上,屏息以待,看这个大官如何解决难题。 章昔哲被带上堂,虽然穿着破囚衣,却神色从容。他参拜过汪靖中后,昂首挺胸,等待审问。 汪靖中审视着他:“章昔哲,你可知罪?” 章昔哲淡然一笑:“大人,我清白无辜,何罪之有?” “将军剑丢失,你有何解释?” “回大人,护国庙供奉将军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派官差守卫。我只是一个打扫清洁的下人,白天能看守护国庙,夜晚却无能为力。大人,若有人蓄意盗窃,岂是我一介布衣所能防备?请大人明察,还我清白。”章昔哲言辞恳切,毫无惧色。 汪靖中沉吟片刻,转向严寿:“此事还需详查,不可草率定罪。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将军剑,稳定民心。” 严寿诺诺连声,心中却暗自叫苦。尚州城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百姓把垃圾都扔到了衙门口,他哪里还敢再折腾。 汪靖中扫视堂下百姓,朗声道:“从今日起,本官亲自督办此案,务必查明真相,给百姓一个交代。” 百姓听闻,纷纷作揖:“请大人寻回将军剑,还章大人清白。” 汪靖中一惊,章昔哲罢官多年,竟仍有如此声望,在百姓当中仍然是德高望重之人。他随即下令:“传令下去,全城搜查,务必找到将军剑,不得扰民。” 捕快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但无人敢违抗命令,只得领命:“是!” 这时候,萧林风从人群中走出来,他朝汪靖中深深行了一礼:“巡抚大人,我有办法找到将军剑!” 汪靖中打量着这位戴着玉面的少年,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草民萧林风,是游走江湖的剑客。” “将军剑兹事体大,你有何良策?” 萧林风从容答道:“听闻丹召寺的天摩大师是一位得道神僧,三年前将军剑就是他施展通天法术寻回的。天摩大师享受尚州百姓供奉,自然应该为尚州解忧。若请他出面,定能再次寻回将军剑。” 百姓听萧林风这么一说,顿时群情激昂,纷纷附和:“请天摩大师!”“大师定能找到将军剑!”“请神僧出面!” 汪靖中沉吟片刻,目光一凝:“既然如此,严大人,速去请天摩大师。若能寻回将军剑,自当还尚州府安宁。” 严寿脸色煞白,无奈只得领命,让捕头带人去请天摩。百姓见状,心中稍安,纷纷退至一旁,静待结果。 半个时辰后,四个僧人抬着天摩大师缓缓而来,衙门口顿时安静下来,百姓纷纷合十膜拜。 汪敬心里不痛快,却也不得不刮目相看,暗自思忖:这番僧比本府还有面子,你若真有本事找回将军剑,我也给你供奉。 天摩步履沉稳,双目微阖,径直走到堂前,双手合十:“巡抚大人,贫僧有礼了。” 汪靖中回礼,语气温和:“尚州百姓把寻找将军剑的希望寄托于大师,还请大师施展神通,像三年前那样寻回将军剑,以解尚州之困。” 天摩微微点头,缓缓睁开双眼,扫视四周,然后开始掐指念咒,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他说道:“将军剑这次失窃,是上天对尚州官府的考验,我已经禀明佛祖,寻求答案,佛祖明示,不得泄露天机,我不能违背佛祖的旨意。” 汪靖中心里本来就窝着火,见天摩装模作样又拿不出良策,顿时沉下脸来,心想,等你许久,就等来一通废话!官府要是能找到,要你来做什么?什么大师神僧,不过是故弄玄虚! 现场一片沉静,天摩闭眼念经,严寿则偷偷擦额头上的冷汗。 萧林风见状,上前一步大声说道:“众人听明白了吗,天摩大师说无能为力,因为他根本找不出将军剑,他是一个骗子!” 萧林风话音刚落,人群炸开了锅,纷纷交头接耳,指指点点。“少年狂妄!”“不许胡说!”“不许污蔑神僧!” 天摩立刻睁开了眼睛:“我佛慈悲!” 严寿怒喝:“大胆,竟敢诽谤神僧!来人,给我拿下!” “是!”众捕快应声而动,拔出刀,迅速围向萧林风。 萧林风毫无惧色:“真相大白之前,谁敢妄动!” 汪靖中挥手制止捕快:“退下,让他把话说完!” 萧林风直视天摩:“大师若真有神通,为何不直接指出剑藏何处?还如此花言巧语,你和你的手下把尚州百姓骗得团团转,金银财宝都进了你的口袋,你看看这些百姓,有多少人能吃饱饭?” 天摩面色微变,双手合十:“贫僧修行多年,岂会贪图财物?佛祖在上,贫僧所言句句属实。” 百姓中有人窃窃私语,眼神中透出疑虑,有的则是一愣,开始思考萧林风的话。 汪靖中皱眉沉思,心中愈发觉得此事蹊跷,他问:“萧少侠,你有何证据?” 萧林风微微一笑:“证据就在天摩大师身边。他与将军剑为伴,却不知道将军剑藏在哪里,这是一位神僧应有的修为吗?” 啊—— 众人惊呼起来,连天摩都不淡定了,一脸惊愕地盯着萧林风。 萧林风目光直逼天摩:“若大师真有法术,为何不敢接受验证?只需大师指出剑藏之地,真相自然明了。” 天摩面色苍白,嘴唇微颤,却无言以对。众人目光交汇,气氛愈发紧张,尚州的命运似乎悬于一线。 最终,天摩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天机不可泄露。” 汪靖中冷哼一声:“不可泄露,还是不知道?你故弄玄虚,今日若不交代清楚,休怪我不客气!” 第207章 将军剑:有请神僧2 天摩不肯说出将军剑去向,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的期待,有的失望,更多人则是迷茫。 天摩眼神闪烁,双手紧握佛珠,却仍强作镇定:“贫僧所言非虚,天机确需时机方能揭晓。” 萧林风心想:死鸭子嘴硬,我今日就要揭开你的真面目!“各位,将军剑就在天摩的座台下面!” 众人哗然,纷纷转头看向大门外天摩的座台,天摩也愣住了,惊愕地望了过去。 严寿脸色铁青,挥手示意捕快上前检查。捕快们迅速行动,掀开坐垫,在下面的木格里果然放着将军剑。 百姓们震惊不已,议论声如潮水般涌起。天摩脸色惨白,双手颤抖。 汪靖中冷冷道:“天摩大师,你还有什么话说?” 天摩深吸一口气:“天机不可泄露!” 汪靖中怒斥道:“你坐在将军剑上面,却感觉不到它的神力,还说什么天机?你的法术在哪里?你的神机妙算在哪里?” 天摩无奈摇着头:“佛祖有训,我若说破,尚州恐怕有灾难降临。” “灾难?我看你就是灾难吧!”汪靖中步步紧逼,厉声道,“你装模作样,分明就是欺世盗名!” 有百姓赶紧下跪喊道:“大人,这可是神僧呐,不能这样对待他!” “神僧说不能泄露天机,就是不能!” “佛祖赎罪啊!” 不少百姓纷纷下跪,求饶声此起彼伏,汪靖中知道,这些百姓已经被天摩迷惑,倘若再紧逼,恐怕造成民变。 汪靖中看向萧林风:“萧少侠,你为何知道将军剑的下落?” “回大人,是一名见义勇为的侠士所为,他为了向众人证明天摩不懂法术,把将军剑从护国庙取出来,放在了天摩的座台下。事实证明,天摩根本算不出将军剑藏在何处,所谓的神僧,无非是披着袈裟的骗子。” “那位侠士何在?” “他晚一点会现身这里,请大人耐心等待。”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萧林风朝众百姓行了一个礼:“各位父老乡亲,在法会上,你们还记得自己的梦境吗?每个人在梦里都得偿所愿,那是因为天摩利用了迷离草,让你们进入幻觉,操控了你们的意识,并非真正的神通。” 百姓们面面相觑,开始回忆梦境中的细节,心中疑云更重。 天摩面如死灰,额角渗出细汗,他的手下神色慌张,互相对视,显然心虚。 萧林风继续说道:“僧人抛撒的纸莲花瓣,就是迷离草汁泡制过,有一种特殊的香气,能让人产生幻觉。法坛上的莲花座有机关,只要轻轻一按,便能升降自如,下面有青烟遮挡,众人心神恍惚,才会误信天摩坐升半空,施展神通。 “大家还记得在法会上询问阳寿的李岷吗?天摩说他活不过一日,结果李岷当场暴毙,这不过是他手中的菊花花粉导致哮症发作,并非什么神迹。李岷是自杀!” “啊——”百姓们震惊不已,连汪靖中都瞪大了眼睛。 “我去探望过李岷的家人,给李岷验尸的时候发现了他手掌残留的花粉。李岷和天摩达成了协议,用自杀的方式换取家人平安,这才是他死亡的真相!” 天摩眼珠都快瞪出来:“萧施主无中生有,就不怕佛祖怪罪?” 萧林风毫不畏惧:“佛祖慈悲,容不得你欺世盗名?今日我若不揭穿你,岂不辜负了佛祖的教诲? “你有一本账册,里面记录了你购买迷离草的交易明细,还有支付给李岷的五百两银子。李岷和母亲都有哮症,为了治病,他欠下了巨额债务,如期不能归还,他的妹妹就要被卖身抵债。 “你的人通过万亨钱庄掌柜得知李岷的困境,利用他的绝望,设计了一场假神算。你出钱给他还账,他为了家人,为了彰显你的法术,当众自杀。李岷的死亡并非天意,而是你精心策划的阴谋!” 天摩红着眼睛,嘴角抽搐,手指颤抖地指向萧林风:“你……你竟敢诬陷贫僧!” 这时候,李岷的母亲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跪在堂中央,泪眼婆娑地哭道:“萧公子所言句句属实,我儿确是因债务绝望,被人利用,求大人明察!” 李母把一张纸呈上:“这是万亨钱庄退回我儿的借据,他前前后后借了一百二十两银子,钱庄却逼他还五百两。他告诉我,遇到了一个贵人,帮他把欠款还清了,谁知我儿第二日就死在了法会上,他的命,竟是天摩大师花五百两买的!” 天摩慌忙辩解:“这……这简直是误会!” 李母悲愤交加,声泪俱下:“天摩大师,你口口声声慈悲为怀,却为何用我儿的性命来彰显你的神通?你所谓的慈悲,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我儿在天之灵,怎能瞑目?求大人主持公道!” 天摩闭上眼睛,哑口无言。在场百姓也议论纷纷,惊疑不定。 严寿在一旁坐不住了:“大人,这些话听不得,必定是这个妇人和萧林风勾结起来陷害大师,将军剑就是他偷走的!” 严寿话音刚落,萧林风立马说道:“汪大人,各位乡亲,法会上那个求取姻缘的许婴和天摩是一伙的,他们串通一气,演了一出佛赐姻缘的好戏。那个女人,还在丹召寺和天摩私会!” “住嘴!”严寿呵斥道,“萧林风,你休得胡言乱语,玷污佛门清誉!” 萧林风微微一笑:“我在天摩禅院都看到了,天摩在那女人面前光着身子,他屁股上还有一块红色胎记,要不要让大家亲眼见证?” 严寿脸色骤变,慌忙转头看向天摩。天摩脸色铁青,嘴唇颤抖,佛珠落在地上,却无法反驳。 “天摩大师,请脱裤子证明自己的清白吧!”萧林风笑道。 四下一片哗然,眼神中有质疑,也有愤怒,更多的是期待天摩脱裤子。 天摩双目几乎喷火,却只能紧咬舌尖,任凭汗水浸透僧袍。严寿急得额头冒汗,却也想不出辩词。 第208章 将军剑:揭老底 萧林风取出县志,呈给汪靖中:“汪大人,尚州府三年前春耕大旱,县志记得很清楚,‘出九定旱涝’,早一年的出九日,艳阳高照,第二年春则可能面临持续干旱。当时春旱,官府求雨多日无果,其实那时候天上已经有了少许钩卷云,不出意外的话,几天后就会降雨。 “无奈众人等不及,让天摩钻了空子,他只是碰到了当日刮南风,加速了钩卷云的堆积,当夜就有了雨,百姓便以为天摩有求雨的神通。天摩不过是利用了自然规律,却借此沽名钓誉,欺骗百姓。” 萧林风看向章昔哲,这部分内容,就是章昔哲当年补充到县志里面的。章昔哲微微点头,这是他向有经验的农人请教后得到的结论。 百姓当中有懂天气的老人点头附和:“钩卷云的确是下雨前的征兆,云层加厚,雨自然就来了。” 萧林风继续说道:“去年夏日,尚州闹瘟疫,全城百姓上吐下泻,罪魁祸首就是天摩!他令手下购买了乌风散,投入到全城水井里,然后赠送解药骗取钱财。天摩,你投资一万两银子买药,最后倒赚了五万两,你赚的可都是百姓的救命钱!” “你……你血口喷人。”天摩手指颤抖指向萧林风,语气里气势已失,眼中闪着惊恐。 汪靖中眉头紧锁,打量着天摩和严寿,他明白,倘若没有严寿的庇护,天摩是不敢如此猖狂。汪靖中正在思索如何处置此事,这时候,一个青年走到他面前,来者正是成焱。 成焱朝汪靖中行了一礼:“大人,草民成焱,就是藏将军剑的人,我是来自首的。” 汪靖中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你盗走将军剑确实触犯了律法,但事出有因,也是为了揭露天摩的骗术,可以酌情处罚。” 成焱说道:“谢大人明察,我还要状告一个人,他就是三年前谋划盗走将军剑、陷害章大人、逼死我兄长的严寿!” 严寿闻言,脸色煞白,身子一颤,险些跌倒,“修得胡说!你可知陷害官员是什么罪?来人,给我拿下!” “严寿!本官在此,哪里轮到你来指手画脚!本官是巡抚,谁敢乱动!”汪靖中怒喝道,惊堂木一拍,所有捕快皆不敢动弹。 严寿顿时哑口无言,额头上冷汗直流。 汪靖中冷冷扫视全场,沉声道:“成焱,你把话说明白!要是没有证据,可别怪本官不客气!” “是,大人。”成焱朝汪靖中行了一个大礼,向众人讲述往事。 三年前盗走将军剑的人叫成磊,正是他的哥哥。 成磊年纪长他十岁,长兄待他如父,教他习武识字,两人感情深厚。为了让他有更好的成长环境,成磊倾其所有,把他送到京城的一所武馆深造。 成焱一走就是五年,当他学成归来,却发现家中已遭巨变。他从邻居那里得知哥哥三年前因为盗窃将军剑被官府缉拿,在狱中畏罪自尽,嫂嫂悲痛万分,和年幼的儿子服了老鼠药也随哥哥而去。 成焱知道哥哥为人,绝不是鸡鸣狗盗之辈,定是遭人陷害。 哥哥为人谨慎,家里有点钱财都会放到米缸下面的暗格里,成焱在破败不堪的旧屋子暗格里,找到了哥哥留下的信和向永禄钱庄借钱的字据。 成焱明白了,哥哥为了把自己送出去深造武学,不惜借高利贷。为了还清欠款,成磊答应了永禄钱庄的条件,冒险去盗取将军剑,并藏于城西一口枯井中。 永禄钱庄老板吴盾告诉成磊,自己只是想戏耍官府,出一口恶气,不是真的要夺取将军剑,这剑在枯井里放半个月,就让成磊还回去。 成磊信以为真,把将军剑从护国庙偷出来放入枯井,然后拿回了钱庄的欠条。成磊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连同欠条一起藏在了米缸的暗格里。 然而,成磊不久后被官府抓捕,在狱中自尽,最终家破人亡。 成焱明白,盗窃将军剑罪不至死,哥哥必定是遭人威逼才自尽的。他多次潜入吴盾的家宅,终于探查到吴盾是当年尚州治中严寿的亲信,严寿为了扳倒府尹章昔哲,和吴盾勾结,利用成磊盗剑之事让章昔哲罢官,自己取而代之。为了彻底掩盖真相,严寿以成磊妻儿为要挟,逼迫他在狱中自尽。 成焱利用吴盾外出之际,把人拿住,让吴盾把当年的勾当写了下来,并按上手印。之后成焱杀了吴盾,把尸体掩埋。 他知道,仅仅凭着吴盾的手书,是很难翻案的,还需找到更多证据。那日夜里,他闯进严府,就是为了找严寿为非作歹的证据。无奈被人发现,寡不敌众,身受重伤。 他得知严寿和天摩勾结,欺瞒百姓,骗取钱财,便盗走将军剑,以揭露天摩假神僧的面目。 成焱拿出吴盾的认罪书,以及成磊的信和借据,一一呈给汪靖中,泪流满面:“请大人明察秋毫,严惩恶人!” 萧林风从怀里取出账册,呈给汪靖中:“大人,这是我在天摩禅房拿到的账册,里面详细记录了严寿与天摩的勾当,每一笔赃款去向清晰可见。丹召寺后殿下面有地下室,里面存放着大量金银,还有迷离草,正是天摩与严寿勾结贪腐、迫害百姓的铁证。” 天摩如同霜打的茄子,垂头丧气,瘫倒在地。严寿在一旁面如死灰,不住擦额头冷汗。 汪靖中细细翻阅账册,然后怒喝道:“来人,严寿和天摩欺瞒百姓,骗取钱财,谋害人命,给我拿下!” “是!”这些捕快长期为严寿追讨税银,却得不到任何好处,心中皆有怨气,此时见他落马,下手毫不留情,迅速将二人捆绑,让他们跪在堂前。 在场百姓愤怒不已,情绪激动,纷纷骂道:“坏人!”“狗官!”“骗子!”“淫棍!”“打死他们!” 尚州城的风波终于平息,百姓们拍手称快。官府在丹召寺后殿的地下室里,找到了十二个大箱的金银珠宝和大量迷离草。 愤怒的百姓一把火烧了丹召寺。官府出资修缮护国庙,将军剑被重新供奉,香火愈发鼎盛。 成焱因揭发有功,被从轻发落,罚做三年苦役。他重获自由后,主动承担起看护将军剑的责任,每日清扫庙宇,虔诚祈祷,为兄长赎罪,成为百姓敬仰的英雄。 尚州城重归宁静,章昔哲被朝廷重新启用,继续担任尚州府尹,尚州风气为之一新,百姓安居乐业。 萧林风向章昔哲辞行时,感慨尤深,他无比敬重这位德高望重、深谋远虑的老人。 章昔哲知道汪靖中是一位刚正不阿的大官,得知他在隔壁县郡巡视的消息,再加上萧林风找到了成焱,便做了这个局,以身为棋,引出真相。 成焱知道当年的风波因兄长而起,连累了章昔哲,自己就该主动为兄长承担责任。他盗取将军剑,章昔哲因此入狱,引起民怨沸腾,把汪靖中引到了尚州。萧林风和成焱在公堂上揭露了天摩和严寿的罪行,彻底揭开真相,唤醒了愚昧的百姓,使尚州城重见光明。 萧林风离开尚州前,给那群乞丐又赠送了五十两银子,感谢他们散布将军剑丢失的消息。 萧林风还去了一趟护国庙,他望着这把意义非凡的将军剑,想起了章昔哲的话:英雄之志,非一时所显,而是千秋之鉴。 他想,章大人的智慧,足够自己学习一辈子。 第209章 碎星阁继承人:懊恼 拾萍县。 大街上人来人往,喧嚣声此起彼伏。青石板路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两旁的商铺招幌随风摇曳,散发着淡淡的墨香。 萧林风在一家老字号羊肉店喝了两碗热气腾腾的羊汤,汤汁浓郁,肉香四溢。他用手帕擦去嘴角的油渍,心满意足地离开,朝着城西走去。 沿途,他注意到街角的算命摊前围满了人,算命先生正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星象运势。 算命先生说道:“正月逢亥日,日支与月建相合,乃天喜。天喜来临,吉星高照,主姻缘合,施主有望结良缘。” 算命先生面前的青年男子激动不已:“我思慕那姑娘两年,她一直不搭理我,现在她会嫁给我?” “施主若诚心祈祷,必能如愿以偿。”算命先生闭眼颔首,捋着胡须。 男子赶紧掏出几枚铜钱放在摊前,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萧林风驻足聆听,他心中暗笑,姻缘要用诚意和行动去争取,哪里靠祈祷就能得来?偏偏这些哄人的话,就是有人喜欢听。 街道拐弯处挤满了人,众人纷纷抬头,向三楼栏杆望去。只见一位老者正骑在栏杆上,用一把菜刀顶着自己脖子,情绪激动,朝下面大声吼叫:“走开,走开!我要自尽,干你们何事!” 人群一阵骚动,一个青年高声劝说:“老人家,生命宝贵,退一步海阔天空。您有什么难处,说出来大家帮您解决,千万别做傻事啊!” 老者泪流满面,颤抖着声音:“我来这里做生意,被人骗光了银子,我没办法活了,你们快散开,要是我跳下来就会砸死人!” 一位中年男子喊道:“老人家,你想想你的家人,他们要是失去了你,会多么伤心啊,你不要激动,把刀放下好吗?” 老者不为所动:“家里倾其所有,才凑出银子给我做生意,却被人骗光了,我哪里还有脸面回家!” 一位大婶喊道:“老大哥,钱财是身外之物,丢了可以再赚。你冷静点,把刀放下,快回去,我们帮你想办法。” 老者无不沮丧:“我没了银子,连吃饭和回家的盘缠都没有,怎么赚钱?我活着实在太辛苦了,还不如死了痛快!”说着身子往前倾斜,菜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青年说道:“各位,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每人凑一点钱给老伯,让他早日回家,如何?” “好!” “可以!” 众人纷纷解囊,铜钱如雨般落入青年手中的布袋。萧林风在人群后面,目睹这一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朝青年点头致谢,取出十两银子放入布袋。 青年一怔,随后点头致谢:“公子真是慷慨!大善人啊!” 萧林风微笑不语,心中却感慨万千,人性本善,困境中更显真情。 青年举起布袋朝老者大喊:“老人家,我们给你凑了回家的盘缠,不要再做傻事了,快下来吧。” “快下来!” “你的家人等你回家呢!” 众人皆高声劝说。老者犹豫片刻,终于放下菜刀,泪眼蒙眬地望着下方人群,颤声道:“谢谢你们,我这就下来。”说完,缓缓从栏杆上爬下。 老者安全落地,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青年将布袋递给老者,老者接过,泪流满面,朝众人深深一躬,哽咽道:“多谢各位恩人,我定铭记这份恩情,回家后再图报答。” 众人纷纷点头,目送老者蹒跚离去,心中皆是感慨万千。人群渐渐散去,街道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善意与温情,却如和煦春风,久久萦绕在每个人心间。 萧林风迈着轻快的步伐,心中那份感动仍未消散。他抬头望向蓝天,白云悠悠,仿佛也在为这人间温情点赞。 突然,一个戴着围脖的少年猛地撞到了萧林风身上,双手紧紧抱住萧林风。少年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萧林风把少年扶起来:“没事,小心点。” “告辞!”少年从侧面快速离开。他没走几步,就被人从身后抓住了胳膊。少年转身一看,正是萧林风,脸色大变:“公子,还有什么事吗?” “把偷我的钱袋还给我!”萧林风淡淡地说道,把少年胳膊紧紧捏了一下。 “哎哟,疼!”少年无奈,只得从怀中掏出钱袋,递还给萧林风,低声道:“公子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 “你一看就是个惯偷,走,随我见官去!”萧林风收起钱袋,拉着少年就走。 少年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求饶:“公子饶命,我是一名孤苦无依的女子,实在没办法养活自己才偷窃的,请让我走吧,我再也不敢了!” “女子?”萧林风打量着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嗓音分明是男子声音,丝毫没有半分女子的柔美。 “不信你摸!”少年抓住萧林风的手,放在自己胸前,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萧林风抓到了一团软绵绵的胸脯,惊得往后一跳:“你……” 少年趁机挣脱,飞快地跑远,留下萧林风愣在原地,一脸通红,心中五味杂陈。 萧林风魂不守舍地走在路上,心想,完了,我都做了什么?楚嫣要是知道,必定不会原谅我。我该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脑海中却不断回放刚才那一幕。他垂头丧气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心中暗骂那个女子不知羞耻,也懊恼自己太笨,居然被拉着手摸了女人胸房,恨不得赶紧找地方洗手。不知不觉中,他拐进了一条小巷。 角落里,一个老者和青年正低声交谈,手中托着一个布袋数钱。萧林风定睛一看,这两个人正是之前要跳楼的老者和收钱的青年! 骗子! 萧林风立刻反应过来,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住手,你们两个骗子!把钱还给大家!” 老者和青年惊慌失措,拔腿就跑。萧林风紧追不舍,追出小巷,穿过熙攘的街市,终于在一个拐角处将二人截住。老者扑通跪地求饶:“公子饶命,我们也是迫不得已!” 老者哀求道:“公子饶命,我们也是迫于生计。” 萧林风冷哼一声:“生计不是骗人的借口!”他夺过布袋,转身走向人群,高声道:“大家快来,这里有骗子!” 众人围拢过来,知道实情后,纷纷指责骗子,萧林风和几个百姓把二人押送到了衙门,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百姓拍手称快。萧林风心中稍感安慰,但楚嫣的影子依旧挥之不去。 萧林风心中稍感安慰,但那少年的身影却依然挥之不去。他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决定,今后行事须更加谨慎,不能再让类似的事情发生。 第210章 碎星阁继承人:先来后到 萧林风今日要去碎星阁找阁主凤孤容比武。凤孤容位于凌云榜第十八位,是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以醉剑闻名江湖。 碎星阁踞于孤崖之上,云海流瀑之间,如一柄冷硬如铁的乌黑巨剑斜指苍茫。基座是万载不移的玄铁岩,其上飞檐似醉,层层叠嶂,锐利如铓,高高向上攒刺,直欲挑落星辰。 门楼上“碎星阁”三字横空,丈二墨玉匾阴气沉沉,字迹却作雷霆万钧态,笔笔洒脱似醉酒挥毫,酒气淋漓,剑痕泼浪! 萧林风心里一震,书法藏剑气,剑意透酒香!主人必定有不凡气度。 他踏上石阶,心潮澎湃。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剑意之上,四周云雾缭绕,更显碎星阁神秘莫测。终于,他来到阁前大门,向门人禀告了自己的来意。 门人禀明主人后,引他入内。正殿外有一块两丈宽的汉白玉照壁,上面镶嵌着蓝金翡翠、冰魄寒晶、流彩琉璃……形态各异,大小不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萧林风暗自感叹,碎星阁果然名不虚传,奢华与威严并存。 踏入正殿,只见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端坐于紫檀木椅上,面容慈祥,目光柔和却不失锐利,萧林风想,此人必定是凤孤容。两边侧座分别坐着三位门人和两位中年剑客,神情肃穆。 “前辈,萧林风有礼了!”萧林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凤孤容微微颔首:“萧少侠,老朽就是凤孤容,听闻你是前来挑战的?” 萧林风说道:“正是。晚辈仰慕凤前辈的醉剑,特来请教。晚辈虽技艺不精,但愿以剑会友,望前辈不吝赐教。” 凤孤容看着这位气宇不凡的少年,点头道:“少年豪气,老朽甚是欣赏。只是……” “小子,你来晚了。”左边绿衣男子打断凤孤容的话,“怎么着也得等我们比试完了才能轮到你。” “正是,规矩就是规矩,萧少侠若真心求教,便该耐心等候。”右边蓝衣男子冷笑道。 萧林风眉头微皱,心想,比武都要排队,这两日恐怕比不成了。他看了凤孤容一眼,暗自替这位老人担心,拳怕少壮,毕竟上了年纪,连日比武必伤身体。 萧林风心里打鼓,却仍礼貌回应:“多谢指教,晚辈愿意听从凤前辈的安排。” 凤孤容轻叹一声:“各位侠士今日来访,是我碎星阁的荣幸。但老朽年迈,已经退出武林,在家颐养天年,不便再动刀剑。若你们仍然坚持,我愿交出信物,以示诚意。” 萧林风暗自思忖,交出信物意味着甘拜下风,但信物就一样,下面是三位挑战者,该如何分配? 绿衣男子说道:“既然凤老愿意让出排名,我等求之不得,我们三人得比个胜负,获胜者方能得到凤老的信物。盛冒,你意如何?” 蓝衣男子盛冒冷哼一声:“正合我意!不过,萧少侠既然来了,就让他和你先比一场,胜者再与我对决。” 萧林风一听,心里不痛快,方才你们让我排队,现在又让我打头阵,分明是拿我当试金石! 萧林风沉着脸没有说话。凤孤容见状,说道:“既然按规矩行事,就应该先来后到,第一局由盛大侠和孔大侠对决。” 孔秀闻言,皱了皱眉:“既然凤老如此安排,孔某自无不从。只是希望各位点到为止,切莫伤了和气。盛大侠,请!”他站起身,拔出长剑,剑身寒光闪烁,显然是名家之器。 盛冒冷笑一声,也缓缓起身,手中长剑出鞘,气氛顿时紧张起来。两人对峙,剑气逼人,一场龙争虎斗即将展开。 萧林风起身说道:“两位大侠,这里是大殿,不宜动武,外面坪坝宽敞,可以尽情施展功夫。” “走,出去打!” “谁怕谁!” 盛冒和孔秀气势汹汹走了出去,凤孤容目送二人离去,转向萧林风,微笑道:“萧少侠,请喝茶。” 萧林风对那两人没好感,没有出去观战,和凤孤容一起品茶论道,反而心静如水。他发现凤孤容脸色略显暗黄,明白老人是患了病,但老人没有谈及此事,自己也不好开口问。 外面传来咣咣当当的声响,显然是两人已交上手。萧林风心想:但愿他俩不要杀出仇恨来。 萧林风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却始终不离凤孤容。老人神色从容,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这份淡然让萧林风心生敬意。 茶香袅袅,凤孤容轻声道:“江湖恩怨,终是过眼云烟。少侠年轻有为,切莫被名利所困。” 萧林风微微点头,心中若有所悟。他放下茶杯,目光穿过窗棂,远眺坪坝上激烈交锋的两人,心中暗自思忖,或许真正的武道,并非在于争强斗胜,而是内心的平和与智慧。凤孤容的淡泊名利,正是自己需要学习的境界。但是,自己仍然想跻身凌云榜前十,不是为了名利,而是为了证明披云剑法的实力,追求武道的极致。 凤孤容似乎不愿意等比武结果,便邀请萧林风下棋,二人棋逢对手,沉浸于黑白之间,其乐融融。 一个时辰后,孔秀鲜血淋淋走了进来,喘着气:“凤老,那盛冒不讲武德,对我使用暗器,我把他杀了。” 萧林风和凤孤容闻言,皆是一惊。凤孤容眉头紧锁,沉声道:“孔大侠,何必如此!” 孔秀掏出一张纸:“这是我们签的生死状,各安天命。”他的眼神中透着决绝,显然是拼尽了全力。 萧林风接过纸,目光扫过字迹,心中五味杂陈。他没想到这场比试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 凤孤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生死状虽在,但武道应以德为先……” 凤孤容话未说完,孔秀便一头栽倒在地,鲜血染红了地面。 凤孤容吩咐门人,面色凝重:“孔大侠伤势过重,速请医师救治,同时通知官府,处理好盛大侠后事。” 门人应声而去。两个时辰后,衙门来了几个官差,经过调查,把生死状、众人供词和盛冒的尸体一同带走。 望着官差离去的背影,萧林风心中感慨万千,武林争斗果真残酷,人命如草芥,自己比武一定要注意分寸,绝不取人性命,甚至不要主动伤害对方。 第211章 碎星阁继承人:收留 萧林风应凤孤容之邀,答应在碎星阁暂住几日,他已经没有和孔秀比武的念头,每天陪凤孤容下棋聊天,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凤孤容的棋艺高超,每一步都蕴含深意,让萧林风受益匪浅。两人时而品茗,时而论道,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流逝。 孔秀经过数日调养,伤势渐愈,但神情仍显憔悴,表示不和萧林风比武,再休养两日便离开。 一日,萧林风正在和凤孤容下棋,忽然听到凤孤容说道:“我有一子,年纪跟你差不多,要是他能和我对弈,那该多好。” 萧林风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令郎何在?” 凤孤容目光黯淡,叹道:“他三岁那年便跟母亲离开了碎星阁。十二年了,我们从未见过面,也不知他们母子何在。”凤孤容说完,低头摩挲着棋子。 萧林风沉默着,心中涌起一阵伤感,他本想问凤孤容,妻儿为何离去,又觉得这是多此一举,便轻声道:“凤阁主一世英名,上天必定眷顾,你们父子一定能重聚。” 凤孤容苦笑,摇了摇头:“世事难料,只希望他们平安就好。” 两人继续对弈,各自心情沉重,棋盘上的黑白子仿佛映射出人生的无常与希望。 凤孤容说道:“我一生痴迷于剑道,却忽略了家庭,长期让他们母子受尽冷落。孩子他娘心中积怨,趁我外出比武之际,留下一封和离书,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她仍然在恨我,所以这么多年我始终找不到他们母子。” 凤孤容语气低沉,萧林风能感受到凤孤容每一个字中都透着无尽的悔意与思念。即便拥有了万贯家财和江湖地位,却换不回亲人,晚年只能与孤独为伴。 “如今我已是暮年,唯一心愿便是再见他们母子一面,哪怕只是远远望一眼,也满足了。”凤孤容眼神空洞,仿佛做好了随时离去的准备。 萧林风心中既感动又难过。他感激凤孤容把他当知音,对他推心置腹,也深知这份心愿的沉重。他甚至想开口帮着寻人,但又怕自己能力有限,徒增凤孤容的失望。 “萧少侠无须多想,我只是想找个能倾诉的人。江湖路远,能遇到你,也算缘分。若不嫌弃,还望在碎星阁多住些时日。” 萧林风听出了凤孤容语气里的恳切,忙说道:“凤阁主言重了,我与您一见如故,早把您当作父辈般看待,我喜欢这里,也想多待些时日,只是不好意思开口,既然您也是这么想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好,我这里有好茶好酒,咱们慢慢品!” 当夜,凤孤容又让厨房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萧林风脸上表现出开心,对酒菜赞不绝口,但心里却无比苦涩,味蕾几乎感觉不出这些佳肴的美味。 半夜,一个贼人溜进了碎星阁,掏出匕首,用力撬照壁上的宝石。正当他专心作案时,被两个巡夜的弟子逮了个正着。 翌日,这个贼人被押到凤孤容面前,萧林风一看,竟然是前阵子偷他钱袋的少年,不,是少女。 “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凤孤容把此人从头到脚看了几遍,急切地问道。 “我叫庄昊,十五岁。” 凤孤容一怔,又把庄昊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你是哪里人,父母叫什么?” 庄昊低头不语,片刻后才轻声答道:“我不知道老家在哪里,也不记得父母,我有记忆开始就在街上当叫花子要饭,被济光寺大师带走养大,我长大不想剃度当和尚,就跑了出来,四海为家。” 凤孤容皱着眉头,显然是在可怜这孩子,继续问:“你身上可有佩戴什么家传信物?” “家传信物?”庄昊愣了一下,从脖子里拉出一根绳子,上面拴着一个铜钱,“这个算吗?我从小便戴着。” 凤孤容眼中露出失望:“原来如此。” 萧林风一路上见过不少骗子,他听了庄昊的话,心中却仍有疑虑,但见凤孤容神情悲悯,便未多言。 凤孤容问:“孩子,你为何到我这里偷东西?你怎么知道碎星阁?” 庄昊咬了咬嘴唇,低声道:“我听说书人讲过,碎星阁很有钱,遍地都是珠宝,我就问了不少配刀剑的侠客,知道了碎星阁的地址,然后就过来挖宝石。我只是想讨口饭吃,求老爷饶了我,我给您磕头了。”庄昊说完磕起头来,把地板都磕出了声响。 凤孤容长叹一声,示意弟子将他扶起,语气缓和:“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这里缺少一个洒扫庭院的杂役,你若愿意,便留下吧。我会让你吃饱穿暖,教你些本领,日后好自力更生。” “啊?”庄昊抬头望着凤孤容,目光灼灼,“真的?” “不骗你。”凤孤容微微一笑,面容慈祥。 “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庄昊又磕了几个头,然后咧嘴笑起来。 凤孤容转身对门人吩咐:“带他去换身干净衣裳,好好安置,让他和梓明住一间房,今后跟着梓明学点功夫。” “是。” 这时,萧林风突然想起庄昊是女子,着急道:“不可!凤阁主,这是名女子!” “女子?”众人一愣,纷纷望向萧林风。 庄昊大笑:“我是纯正爷们,不信你看我的喉结,还有胸!”说着就解下围脖,扯开了衣裳。 萧林风赶紧闭上眼睛。然后听到凤孤容的笑声:“这小子真瘦,要多吃点。” 萧林风听闻,睁开眼,只见庄昊瘦骨嶙峋,肋骨清晰可见,衣衫下并无女子特征。 凤孤容问:“萧少侠为何认为他是女子?” “这……”萧林风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庄昊笑道:“那日你抓的不是奶子,是我放在胸口的馒头,哈哈哈!” 萧林风顿时愣住,脸红得跟虾公一般,手足无措。 庄昊把自己在大街上行窃被萧林风抓包之事说了一遍,众人哄堂大笑,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凤孤容拍拍庄昊肩膀:“你这孩子,倒是机灵。今后好好地,别再调皮了。” 萧林风无奈摇头,心中却也松了口气。庄昊则一脸得意,跟着门人去换洗。 第212章 碎星阁继承人:父子团聚 庄昊在碎星阁安定下来,收起了小偷小摸的习性,每日勤勉洒扫,渐渐与众人熟络。他聪颖好学,吴梓明也乐意教他拳脚功夫。他在济光寺的那几年认得些字,闲暇时便遵从吴梓明的教导,研读阁中藏书,心智渐开。 庄昊忙完了手中的活计,便会主动到凤孤容身边端茶递水,给老人捶背按摩。他手法娴熟,说自己以前在澡堂干过一段时间搓澡按摩的活,凤孤容颇为受用。庄昊一边为凤孤容按摩,一边讲故事,逗得老人开怀大笑,直夸他是个难得的开心果。 庄昊的真诚与勤快,赢得了碎星阁上下的认可。萧林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凤孤容的一个善举,彻底改变了一个少年的命运。 一天,萧林风正和凤孤容下棋,凤孤容的师弟,碎星阁大长老俞添晵在一旁观战。 萧林风立于下风,俞添晵耐不住性子,立刻指点道:“萧少侠,你这步棋太急躁,应先稳固后方。”萧林风虚心点头,调整策略。 凤孤容微笑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俞添晵立马回道:“见死不救是小人!” “哈哈哈!”三人相视而笑,棋局在欢声中进行。 管家秦弘急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阁主,喜事,喜事来了!” 凤孤容放下棋子:“什么喜事?” “君耀奔波多年,终于找到了少主,他们正在路上,估摸明日就能回家!” “啊!”凤孤容顿时站了起来,激动得眼眶泛红,声音颤抖:“他在哪里找到的?” 秦弘掏出一封信:“他说少主染了风寒,要晚些时日回家,就托人传信带话。具体情况,信上应该有交代。” “快,给我看!”凤孤容接过信,手微微颤抖,拆开信封认真读着,眼角湿润起来。“君耀奔波这些年,吃了不少苦,终于找到子腾了,上苍保佑啊!”说完已是老泪纵横。 看着凤孤容的激动模样,萧林风心中也感慨万千。庄昊在一旁默默看着,眼里有些失落,嘴上却强颜欢笑:“恭喜阁主,终于能和公子团聚了。” “嗯,哈哈哈!”凤孤容抹了抹眼泪,开怀大笑起来。 萧林风明白,庄昊是孤儿,他也渴望有个家。庆幸的是碎星阁收留了他,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归宿。 翌日,碎星阁上下张灯结彩,气氛热烈,众人齐聚门前,翘首以盼。终于,一位三十出头的男子带着一位清瘦少年走进了大门。 少年眉目清秀,略显疲惫。凤孤容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他的手,泪水纵横:“子腾,我的儿啊!” 少年微微一笑,轻声道:“孩儿拜见父亲。”说完就下跪磕头。 凤孤容扶起少年,满脸喜悦,众人纷纷上前祝贺。萧林风在一旁,面露微笑,也为碎星阁父子的团圆感到高兴。 秦弘说道:“阁主,您有所不知,杨长老能找到公子,可真是天意啊!” “君耀,这些年辛苦你了。”凤孤容感慨道,“子腾归来,碎星阁终于后继有人了。” 杨君耀说道:“我是您的大弟子,也是碎星阁的人,自然应该为您分忧。公子,劳烦把玉佩呈给阁主。” 凤子腾从怀中取出玉佩,递给凤孤容。玉佩温润,刻着一个“腾”字,凤孤容眼含热泪,轻抚玉佩,心中百感交集。“这块玉佩,还是你满一百日的时候,我找最好的工匠打造的,一晃十五年就过去了。” 凤子腾眼眶微红,涩声道:“父亲,我会好好孝顺您,不辜负您的期望。” 凤孤容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杨君耀向众人讲述寻找公子的艰辛历程。自从夫人带着公子出走后,他便四处寻找。后来不惜重金,聘请了十二位赏金猎人遍寻各地,始终无果。直到几个月前,他在石朴小镇偶遇一位老者,提及十二年前几个强盗杀人劫财,在山路上杀害了一名带着三岁男娃的妇人,抢夺了随身包袱财物。官府在事发现场的一个树洞里发现了那个男娃。 老者在义庄做事,为这位妇人收殓尸骨,把人埋葬。所述特征与夫人极为相似,杨君耀循迹追踪,到当地衙门查询当年案情,确定是夫人遇害。他知道夫人有武功傍身,必定是遇到了强敌围攻,寡不敌众。小公子是被夫人藏起来才躲过了劫难。 后来一对膝下无子的农人夫妇收养了小公子,取名梁为,领养之事在官府有备案。梁氏夫妇待他如亲子,舍不得让他受苦,还凑钱让他跟着村里教书先生认了些字。 梁父五年后病逝,梁母带着小公子艰难度日,把孩子养大。 为了寻找公子,杨君耀到各地当铺珠宝店查询,终于在一间当铺发现了公子的玉佩。原来,梁母多日前病逝,公子没有钱安葬养母,便将玉佩当了。 杨君耀赎回玉佩,最终循迹找到了公子,带回碎星阁。 众人听罢,无不感慨万千。凤孤容紧握玉佩,老泪纵横:“是我对不起他娘俩……” 凤子腾也泣不成声,不住抹眼泪。 杨君耀说道:“我知道夫人的坟地在哪里,阁主打算怎么安排?” 凤孤容颤声道:“我择日前往祭拜,并将夫人遗骨迁回碎星阁安葬。” 众人点头,心中肃然。杨君耀说道:“阁主仁义,夫人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凤孤容拉着凤子腾的手:“子腾,你要记住梁氏夫妇这份恩情,日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孩儿必定不负父亲厚望。” 萧林风见凤孤容父子团聚,觉得自己是时候辞行,凤孤容却说七日后是黄道吉日,他打算宴请武林中的好友,庆祝儿子回家,请萧林风参加庆归宴。 萧林风盛情难却,心想凤孤容的武林好友,必定也是英雄豪杰,自己可以利用这个机会认识更多的武林人物,便爽快答应下来。孔秀也一并受邀,微笑着答应。 当晚,碎星阁灯火通明,欢声笑语不断,凤孤容为儿子举办了接风宴,众人开怀畅饮,连萧林风都喝多了,醉意朦胧。凤孤容则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孔秀说承蒙凤阁主照顾,才能恢复伤势,为表感恩,他亲自搀扶凤孤容,在杨君耀陪同下,把凤孤容送回卧房安歇。 半夜,醉星阁里鼾声四起,一个黑衣蒙面人悄然潜入书房。他动作麻利,翻找机关按钮。经过一阵摸索,他触碰到一个安稳的花瓶,花瓶轻轻旋转,书架缓缓移开,露出一扇门。 第213章 碎星阁继承人:窒息 门上有一个锁孔。黑衣人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把顶端弯成钩状,小心翼翼地探入锁孔,轻轻拨动,只听“咔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黑衣人推门而入,走进了密室。室内陈设古朴,一排书架上堆满了泛黄的古籍,墙上挂着几幅褪色的字画,中央一张石桌上摆放着十来个精美的木匣和一把古剑。 黑衣人在书架上翻找,每一本卷册都仔细翻阅,然后皱着眉头把卷册放回原处。他转向木匣,逐一打开,发现里面放着精美的玉雕亦或硕大珍珠、金刚石,显然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他关上木匣,目光最终落在古剑上,轻轻抽出,剑身寒光闪烁。他仔细端详的古剑,然后轻叹一声,将剑插入鞘中放回原处,转身离开。 …… 凤子腾回来以后,就围在凤孤容身边,端茶递水,捶背捏肩,细心照料,父子情深。庄昊则是知趣地在一旁候着,随时听从父子差遣。 凤孤容喜欢养花,开辟了一个花圃,经常在里面侍弄花草,修剪枝叶,翻地除草。这日他来了兴致,带着凤子腾和庄昊一同前往花圃干活。 花圃内,各色花卉争奇斗艳,凤孤容手把手教凤子腾如何辨别花草,传授园艺之道。之后让凤子腾和庄昊拿锄头翻土,自己则在一旁指导。 庄昊自幼在寺庙长大,种地的活自然不在话下,他挥锄如飞,泥土翻飞间,尽显熟练。凤子腾却显得笨拙,锄头屡屡碰伤花根。凤孤容耐心指点,凤子腾认真学习。凤孤容不时给予凤子腾鼓励,两个少年认真干活,花圃内笑声朗朗,一片生机盎然。 不知什么时候,孔秀已经站在花圃门口,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微风拂过,花香四溢,孔秀轻步走进花圃,微笑着对凤孤容说:“凤阁主养花教子,好生令人羡慕!” 凤孤容抬头,微笑回应:“父子共乐,花木相伴,亦是人生一大幸事。要不,你也一起玩玩。” 孔秀摆手道:“我可不会除草,要是伤了花苗,那可是我的罪责,呵呵。这花圃不仅是花草的家园,更是你们父子情深的见证。” 凤孤容点头感慨:“是啊,花木如人,需用心呵护,方能茁壮成长。希望子腾今后奋发图强,成为栋梁之材。” 凤子腾说道:“孩儿必定勤加练功读书,不负父亲期望。” …… 萧林风发现凤孤容嗜酒,中午和晚上都有饮酒的习惯。这几日和儿子团聚,心情愉悦,酒量也大增,然后醉醺醺地被凤子腾扶着,孔秀也赶紧上前帮忙,二人把凤孤容扶回房中安歇。 萧林风看凤孤容的脸色,觉得他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但作为外人,又不便劝解,只好暗自担忧。 深夜,碎星阁再次出现黑衣蒙面人。他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取出一把钥匙打开厚重的石门,悄然进入,随后石门自动合拢。黑衣人步履轻盈,穿过幽暗通道,来到石室中央,点燃火把,火光映照出石室内堆放的大量金银…… 翌日,萧林风正和凤孤容下棋,管家秦弘进来请示:“阁主,我要到库房支取一千两银子采购物资,准备三日后的庆归宴,特来拿钥匙。” 凤孤容随手从腰间取出一串铜钥匙,递给秦弘,叮嘱道:“庆归宴务必细心筹备,让来宾们满意。” 秦弘恭敬接过钥匙,翻找了一下,忙说道:“阁主,这里面没有库房的那把钥匙。” “什么?”凤孤容接过钥匙检查,眉头微皱:“走,去库房。” 二人急匆匆走出去,萧林风预感到有不祥,紧跟其后,凤子腾也跟了上去。 库房石门紧闭,钥匙孔上插着钥匙,显然是有人偷了凤孤容的钥匙。秦弘打开石门,众人走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秦弘揭开蒙面,居然是孔秀! 萧林风心下一惊,仔细查看四周,发现石室没有窗孔,只有一扇石门,石门紧闭,孔秀显然是被关在里面闷死的。 凤孤容沉声道:“孔秀为何会在此?” 凤子腾说道:“这两日,都是孩儿和他把您搀扶回房的,必定是他趁您醉酒,偷了钥匙进库房盗取钱财。” 凤孤容沉默片刻,语气痛惜:“孔秀虽有过错,但终究是江湖名人,未曾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萧林风看着孔秀那把镶嵌着硕大宝石的长剑,心想:他看上去不缺钱,怎会为财物冒险? 衙门接到报案速速来人,经过调查,初步判定孔秀是盗取钥匙进入密室行窃,窒息而亡。捕快抬走孔秀,碎星阁却笼罩在一片阴云之下。 不到十日,这里连续出了两条人命,虽然皆是咎由自取,但毕竟给碎星阁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凤孤容心情沉重,当日又喝得醉醺醺,凤子腾把他搀扶着回房。 庄昊上前帮忙,却被凤子腾制止,显然这个儿子不愿意庄昊亲近自己的父亲。杨君耀不喝酒,则是把喝醉的俞添晵搀扶着送回了住所。 庄昊一脸失落,只好退到一旁,目送众人离去。 饭厅只剩下萧林风和庄昊,萧林风说道:“酒能醉人,但解不了愁。凤阁主日夜饮酒,恐怕只会加重病情。” “什么?”庄昊惊愕,忙问:“阁主有何病情?为何从未听人提及?” 萧林风叹道:“他脸色暗黄,必定是长期酗酒导致身体抱恙,若再不节制,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庄昊闻言,眉头紧锁,沉默片刻,说道:“萧少侠,我觉得少主可疑?” 萧林风目光一凝,审视着庄昊,一言不发。 庄昊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们一起在花圃除草,公子拿锄头姿势不对,翻地除草动作生疏,显然不像是农人家庭养出来的孩子。” 萧林风听闻一惊,他没想到庄昊会注意到如此细节。若凤子腾真是伪装,那他的目的何在?莫非孔秀的死跟他有关? 其实在这几日喝酒的时候,萧林风已经注意到,凤子腾举止大方,言谈客套,完全不像贫苦农人家庭之子,最重要的是,凤子腾的一双手白皙细腻,毫无劳作痕迹,显然长期没有做过粗活。 萧林风心中疑云重重,直到孔秀之死和听到庄昊的话,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凤子腾。“庄昊,这件事你可有告诉他人?” 庄昊摇头:“我没有证据,不敢乱说,我只敢告诉你。” 萧林风说道:“记住,关紧嘴巴,免得引来祸患。” 庄昊吓得赶紧捂嘴,连连点头。 第214章 碎星阁继承人:切磋 翌日,萧林风早起,在林间晨雾中独自练剑,心中反复思量庄昊所言。他心事重重,丝毫没有觉察到俞添晵悄无声息地站在不远处,正在欣赏他练剑。 萧林风挥舞长剑,一个腾跃转过身来,终于察觉到俞添晵的存在,他收起剑转身问道:“俞长老何时来的?” 俞添晵微微一笑,朝萧林风走近,轻声说道:“萧少侠早起练剑,精神可嘉,你的剑法精妙,又如此勤奋,不出几年,必定名扬天下。” 萧林风谦逊一笑:“多谢俞长老夸奖,剑道无涯,我仍须努力。” 俞添晵说道:“见你练得如此投入,我也手痒了,要不咱们切磋切磋拳脚。” “好啊!晚辈得罪了!”萧林风爽快答应,把折影剑放在一旁,两人随即在林间空地上摆开架势。 两人拳脚相交,招式凌厉,空气中隐隐有风雷之声。俞添晵招式老辣,萧林风则灵活多变,双方你来我往,难分高下。 二人实力不相上下,拆招几十回合,汗水浸透衣衫,却无一人退让。 俞添晵猛然一记重拳袭来,萧林风侧身躲过,反手一掌击向俞添晵胸口。俞添晵不慌不忙,巧妙化解,笑道:“年轻人,果然有实力!” 两人继续激战,拳风呼啸,林间树叶纷纷扬扬,气氛愈发紧张。萧林风下盘稳健,招式愈发迅猛,每一击都蕴含内力。俞添晵从容应对,步步为营,暗中观察萧林风的弱点。 随着一声低喝,萧林风一记飞腿直击俞添晵面门,俞添晵侧身避开,反手一掌击向萧林风腰间,萧林风迅速后退,稳稳落地,然后迅速反击一拳,直取俞添晵咽喉,俞添晵立即后退,不料踩到了一块石头上,身体一晃,险些摔倒。 萧林风见状,急忙收拳,伸手扶住俞添晵,关切问道:“俞长老,您没事吧?” 俞添晵站稳后,拍拍萧林风肩膀,笑道:“无妨,倒是你的反应迅速,武学天赋果然非凡,心性仁厚,真是难得。” 萧林风亦收势,额角微微冒汗,恭敬道:“多谢长老指点,今日一战,晚辈获益匪浅。”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而行。晨雾渐散,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映照出他们汗湿的身影。 俞添晵轻声说道:“孔秀之死,你怎么看?” 萧林风沉思片刻,缓缓答道:“孔秀之死,疑点重重,恐非表面所见。” “表面所见?”俞添晵眉头微皱。 经过几日接触,萧林风发现俞添晵性格豪放、率直,但他知道短时间很难判断一个人的真品性,倘若被表象迷惑,就容易做错事。他犹豫着,是否该全盘托出心中所想。 “萧少侠,凤子腾可疑。”萧林风思忖着,俞添晵却先一步谈及此人。 “俞长老何出此言?”萧林风心中一动,但仍保持冷静。 “他的言谈举止,哪里像农人家的孩子,那双手白白净净,一看就没干过粗活。”俞添晵说道,“我怀疑他是假冒的。” 俞添晵的想法和萧林风不谋而合,萧林风终于确信俞添晵是可信之人。 萧林风说道:“凤阁主可有察觉?” 俞添晵沉吟道:“师兄向来心思缜密,我这个粗枝大叶都能发现端倪,他却没有动静,要么是沉浸在父子团聚的喜悦中未察,要么就是默认了这个假儿子,毕竟找了十二年,哪里甘愿空欢喜。” 萧林风点头:“倘若凤子腾心性善良,侍奉阁主膝下倒也无妨,但若心怀叵测,恐怕后患无穷。” 俞添晵目光深邃:“他是杨君耀找来的人,我现在正在查,但愿能水落石出。” 萧林风想起孔秀的死状,说道:“孔秀那两日搀扶醉酒的凤阁主回屋,必定是偷了钥匙,问题在于,他怎么知道藏宝室的钥匙是哪一把?” 俞添晵赫然一惊:“这个问题,我还没想到。萧少侠果然聪颖过人!” 萧林风微微一笑,继续道:“既然孔秀有钥匙,为何会在藏宝室里窒息而亡?莫非有人暗中下手?” 俞添晵说道:“萧少侠有所不知,那道石门用钥匙打开后,需拔出钥匙,石门才不会自动闭上,孔秀是外人,自然不知道其中奥秘。他把钥匙留在外面,自然就被关了禁闭。” 萧林风若有所思:“是何人告诉他藏宝室的位置和钥匙的形状?” 俞添晵目光一凝:“这恐怕是有人故意引导,利用孔秀之手,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会多加留意门中之人,此事重大,请萧少侠务必保密。” 萧林风抱拳:“俞长老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人。” 三日后,碎星阁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有八位武林前辈应邀参加了盛大的庆典。这些人的名号,萧林风从未听说过,皆是隐士高人。 庆典上,凤阁主笑容满面,把凤子腾拉到堂中央,向众人介绍:“各位旧友,这是我儿凤子腾,我们父子失散多年,老天垂怜,如今终于团聚了。我们深交多年,也请各位友人今后多多关照我这失而复得的儿子。” 凤子腾朝众人行礼:“晚辈拜见各位长辈!” 众人纷纷道贺:“恭喜凤兄父子团聚,哈哈哈!” “令公子气宇不凡,彬彬有礼,果然出自名门世家。” “这小子身强体壮,若能得凤兄真传,今后必定成为武林翘楚!” “哈哈哈!”凤阁主笑得合不拢嘴,看着凤子腾,脸上洋溢着满足。 萧林风却暗中观察凤子腾的神色,只见他虽然谦逊有礼,眼神却闪烁不定,心中疑云更甚。萧林风与俞添晵对视一眼,心中暗自警惕。 凤孤容拿出一串钥匙:“子腾,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俞师叔和杨大师兄会协助你管理。我也该过点悠闲的日子,呵呵。” 凤子腾接过钥匙,躬身道:“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重托。” 他转身朝俞添晵和杨君耀一拜:“今后请师叔和大师兄多多指教。” 俞添晵点头:“好!” 杨君耀则赶紧扶起凤子腾:“少主言重了,为碎星阁出力是我分内之事,相信在少主带领下,碎星阁必定蒸蒸日上,再创辉煌。” “哈哈哈!”众人再次响起欢声笑语,气氛热烈。 第215章 碎星阁继承人:醉剑之秘1 宴席上,佳肴美酒琳琅满目,众人推杯换盏,欢声笑语不断。 凤孤容把萧林风向几位武林前辈引荐:“这位是萧林风少侠,年轻有为,武功修为了得,他的剑法可是精妙得很!” 萧林风谦逊一笑:“前辈过誉了,晚辈还需多加修炼。” 几位前辈对这位谦逊有礼的年轻人赞不绝口。萧林风得知这些前辈皆为武林高手,却淡泊名利,避世隐居,并没有在凌云榜上出现。他想,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自己未来的道路漫长,更需要勤学苦练,提高武学修为。 宴席上,萧林风与前辈交流武学心得,受益匪浅。他暗自记下每位前辈的独特见解,决心日后勤加修炼,以期突破武学瓶颈。 凤子腾则在一旁聆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快。凤孤容全然不顾这些,仍然开怀豪饮,最后又是大醉不醒,由儿子搀扶回房。 翌日,宾客纷纷告辞,萧林风也向凤孤容辞行,却被俞添晵挽留:“萧少侠,那日我们较量了拳脚功夫,实在过瘾,我还要和你切磋剑术,玩过瘾了你再离开,如何?” 萧林风是个武痴,他知道俞添晵剑术了得,也愿意留下来切磋一番,“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还望俞长老手下留情。” 二人在空地上开始切磋剑术,吸引众多门人围观助阵。 萧林风身形灵动飘逸,手中折影轻灵,脚步变换间,动若惊鸿,闪若游龙。俞添晵则气息凝练,步伐稳健,行动间自有章法。 两人几个回合便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如烈风骤起,一个如古木镇岳。 二人从午后一直战到傍晚,精妙的剑术较量,让围观者赞不绝口,连凤孤容都不住称赞:“萧少侠剑法无双,老夫的醉剑恐怕都不及,真是后生可畏。” 最后,俞添晵精疲力竭,大喊停战:“不打了,我认输!” 萧林风长剑归鞘,抱拳说道:“俞长老承让了,晚辈受益匪浅。” “哈哈哈,真是痛快!萧少侠了不起!”俞添晵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我这把老骨头都快累散架了,今晚得早些休息。” 萧林风微笑道:“俞长老实力不凡,晚辈也是精疲力竭,若再战下去,我就无法承受了。” 凤孤容笑道:“今晚多喝几杯,到时候睡得更香,哈哈哈!” 当日晚上,萧林风和俞添晵果然喝多了,被门人搀扶到房中休息,不多时便鼾声四起。 …… 子夜,一个黑衣蒙面人潜入凤孤容书房,动作麻利地扭动花瓶机关,进入密室。他沿着石桌检查一番,终于发现了一个匙孔。他掏出一把钥匙,插入匙孔,石墩瞬间弹开一个洞,里面放着一个木盒。 蒙面人取出木盒仔细一看,盒盖上赫然印着“醉剑”二字,他喃喃自语:“终于找到剑谱下卷!” 他立即取出剑谱翻阅,惊愕不已,里面赫然写着: 太白醉,入口绵柔却蕴藏千钧之力,剑意如酒香四溢,令人心乱又神迷; 金蛇饮,入口辛辣刺喉又回味悠长,剑势如蛇行诡谲,瞬间制敌于无形; 花露浓,入口花香弥漫似春日暖阳,剑气如花蕾绽放,棉里带针不胜防; 葡萄红,入口甘甜回味如秋日硕果,剑招如藤蔓缠绕,柔中带刚摧四方…… “全是酒……可恶!”蒙面人翻完剑谱,意识到上当,立马扔下册子,迅速离开密室。他走出书房时,俞添晵、萧林风和凤孤容已经站在了门外等候。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盗取碎星阁剑谱,还不束手就擒!”俞添晵怒喝道。 蒙面人拔出剑,几步飞蹿到屋顶,身影如鬼魅般在屋脊间穿梭,月光下剑光闪烁,企图突围。 “哪里逃!”萧林风身形一闪,如猎豹般追上,长剑出鞘,寒光闪烁。 蒙面人逃到碎星阁正殿外的坪坝,萧林风加大力度,一跃而上,立在了蒙面人面前,剑尖直指其咽喉。 逃无可逃,蒙面人立即开始了进攻,一个箭步而上,直袭萧林风胸口。剑尖逼近,萧林风侧身一避,反手一剑,剑气逼人,刺向蒙面人腕脉。蒙面人急退数步,挥手躲避攻势,剑锋交错,火花四溅。 二人瞬间交手数十回合。蒙面人逐渐处于下风,剑势凌乱。萧林风越战越勇,逼得蒙面人节节败退。 这时候,蒙面人突然一个翻滚,就地一滚,扬起一片尘土,然后拍地迅速起身,手中剑化作一缕流光,直取萧林风咽喉。萧林风眼疾手快,侧身躲过,反手一剑刺向蒙面人腰间。 蒙面人闪过身躯,步伐奇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不定,长剑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银弧,剑气纵横,杀意逼人。 萧林风凝神应对,使出精妙的披云剑法,每一招都巧妙避开攻击,逐渐化被动为主动。 庄昊被外面动静惊醒,从床上爬起来,顺手抄起一张长板凳,冲到了殿外。他挡在凤孤容身前,望着眼前的激战,胸口跳得厉害,嘴上却念道:“大胆贼人,你敢过来,我就和你拼了!” 俞添晵见到蒙面人奇怪的剑法,惊愕不已:“醉剑?他居然会醉剑!” 凤孤容整个人僵住,面如死灰,嘴唇发颤:“杀害孩子娘俩的竟然是他!” 凤孤容愤怒至极,从俞添晵手中夺过长剑,猛然冲向蒙面人:“萧少侠闪开!” 萧林风知道凤孤容要亲自拿人,立刻收剑退后。 月色下的坪坝上,只见两个使出相同剑招的高手身影交错,步伐如幻,剑走如龙,寒光相织,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杀气。凤孤容每一剑都带着无尽的恨意,直逼蒙面人要害。蒙面人虽剑法诡异,但在凤孤容的狂攻下,渐显疲态,防守愈发吃力。 最后,蒙面人不敌凤孤容,被一剑刺中肩头,鲜血飞溅,身形踉跄。凤孤容毫不留情,一掌劈过去,蒙面人重重倒地,长剑脱手。 凤孤容冷冷地盯着蒙面人,神色凝重。蒙面人自知在劫难逃,缓缓摘下面罩。 “君耀,我待你如子,你为何背叛至此?连无辜妇儿也不放过,她可是你的师母啊!你真是禽兽不如!”凤孤容声音颤抖,眼中燃着怒火,神情凛冽如同冰刀,直刺杨君耀。 第216章 碎星阁继承人:醉剑之秘2 萧林风明白了,真正的凤子腾母子在十二年前已经被杨君耀杀害,此人还装模作样寻人,找了一个假儿子冒名顶替,企图操控碎星阁的未来。如果不是他和俞添晵发现了端倪,说服凤孤容亲自验证,恐怕真相永远被埋没,而凤孤容也可能被此人暗中杀害。 杨君耀一脸无辜,连忙道:“阁主,我只是好奇醉剑谱,想偷偷看一眼,哪里敢背叛您?师母之事,怎可责怪到我身上,这些年,我费尽心思寻找他们母子,从未有过半点懈怠,公子也给您找回来了,请您明察,定是有人蓄意陷害,意图挑拨我们师徒之情。我愿以性命担保,绝无背叛之心。” 俞添晵走近,望着地上的杨君耀,冷声道:“十二年里,你以寻找夫人和公子为名,动用钱库白银二十万两,中饱私囊十五万,你在边州暗中购置房产田地,包养多名姬妾,证据确凿。” 杨君耀脸色骤变,一言不发。 俞添晵继续道:“十二年前,夫人带公子离家出走,也带走了阁主的醉剑谱上卷,你寻到夫人,杀害他们母子,夺了剑谱,然后以外出寻人为由,藏在自己家中练习醉剑。为了骗取剑谱下卷,你找了一个假公子冒充凤子腾,企图操控碎星阁。假公子刚得到阁主的钥匙,你便迫不及待潜入密室,窃取剑谱下卷。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可说?还有,孔秀也是你害死的!” 杨君耀冷笑:“俞长老,这只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怎能诬陷我杀了人?” 俞添晵说道:“幸亏萧少侠慧眼如炬,发现了端倪。” 杨君耀一愣,看向萧林风。 俞添晵说道:“孔秀必定偷听到你和假公子的谈话,抓住了把柄,趁机勒索,他也想得到醉剑谱。于是你将计就计,让他搀扶醉酒的阁主,趁机偷走钱库的那把钥匙。你没有告诉他要拔出石门的钥匙,于是,他就被困在里面,窒息而亡。 “如果不是你告诉他钱库的钥匙是哪一把,他一个外人怎会如此清楚?不过,孔秀确实是咎由自取,身为剑客,却行敲诈偷盗之事,死有余辜!” 俞添晵朝杨君耀扔出一张纸,说道:“这两年我派人调查你,这是你和杀手组织虎鲨帮签订的契约书,在你边州老巢里搜出来的,上面有你亲笔签名。你向虎鲨帮支付了五万两银子,让他们帮着寻找夫人和公子,我想,一定是当年夫人母子从你手中逃走,你只拿到剑谱和玉佩,却没有抓到人。于是,你雇佣杀手,四处寻人,一旦找到,必定杀人灭口。” 杨君耀脸色铁青,额头冒汗。 “你把假公子带回以后,我派人到石朴镇调查,官府的案卷记载,十二年前确实有一位妇人被贼人拦路杀害,但是官差并没有在树洞里发现三岁孩童。 “当年,梁氏夫妇也确实在石朴衙门办理了一个三岁男孩的领养手续,但这个男孩是屠夫张帆养了三年的儿子,当时张帆已经病死,孩子成了孤儿。梁氏夫妇得知后收养了他,在衙门办理了户籍手续。五年后,石朴镇发生了水灾,梁氏一家三口死于灾后的瘟疫。 “你以此事大做文章,以假乱真,找个少年冒名顶替。殊不知,这个假公子的言谈举止,根本就不像农家养大的,他那双白嫩的手上,连一个劳作的茧都没有!” 杨君耀哑口无言,嘴角抽搐,眼神闪烁。 俞添晵冷声说道:“杨君耀,你机关算尽,却终露破绽,真相大白,你还有什么狡辩的余地?你的罪行铁证如山,碎星阁岂能容你这等败类!” 杨君耀已无从辨别,只能低头沉默,心中暗自盘算如何脱身。 凤孤容此刻已经激动不已,他抓住杨君耀的衣襟,怒道:“君耀…你为何如此狠毒?你八岁拜我门下,我把你养大,教你功夫,你就这样忘恩负义!你说,你在哪里杀害了她母子?” 杨君耀冷笑着,一把推开凤孤容的手:“阁主,师父,师母出走,你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混账!”凤孤容怒不可遏,掌风如雷,直击杨君耀面门。 杨君耀狼狈躲闪,嘴角却挂着冷笑:“我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你逼的?” 凤孤容一身颤抖:“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杨君耀眼神狠厉,低声说道:“我父亲和你是结拜兄弟,当年你落难时,是我父亲救了你,还给你提供了大量银钱,让你振兴家门。后来,我父母被害,你虽然收留了我,却从未真心待我,你教给我的那些粗浅功夫,哪里是作为大弟子应有的待遇?你把我当下人使唤,不肯传授我醉剑,我就自己拿!拿回我父母当年的资助,还有你的剑谱。 “你整日酗酒练剑,把师母气走,对我来说就是天赐良机。我找到她母子,夺了半卷剑谱,岂料师母受伤后抱着孩子跳江,从此下落不明。我雇人找了十二年没有找到,我想,她和公子必定淹死了。这样也好,我找个人顶替,岂不皆大欢喜。你有了孝顺的儿子,我得到剑谱,各取所需,哈哈哈!”杨君耀狂笑起来,苍白的脸显得狰狞。 萧林风听闻,心中震怒,他没想到天底下还有如此恩将仇报丧心病狂之人。 俞添晵拔剑直指杨君耀:“今日我便清理门户,替天行道!” 凤孤容制止住俞添晵,他双目赤红,涩声道:“你抢走的上卷剑谱,已经是所有的剑招,你学完了。” 杨君耀愣住,一脸狐疑,明显不相信凤孤容的话。 “你一定好奇,为何照着剑谱苦练十二年,却仍然不是我的对手,那是因为你不饮酒,试问醉剑怎能离得开美酒?”凤孤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醉剑的精髓在于酒意中的灵动与洒脱,你只知其形,未得其神,自然无法领悟其中的奥妙,成为绝顶高手。” “原来如此,剑谱的下卷全是记录的美酒,真是想不到!”杨君耀苦笑道。 “你以为醉剑是什么好剑法吗?如果可以回到从前,我宁愿不要创立这套剑法!”凤孤容望着远方,眼里全是悔意,“它带给我的是无尽的痛苦和悔恨。因为整日练剑,剑法成为心魔,我忽略了妻儿,让他们伤心离开,导致无法弥补的遗憾。因为长期酗酒,我得了肝疾,如今已是药石无灵,最多活不过半年。” 第217章 碎星阁继承人:滴血认亲 听了凤孤容的话,俞添晵悲痛欲绝:“师兄!你为何不早说?这些日子我竟然还陪着你喝酒!” 凤孤容淡然说道:“添晵,我可以整年不摸剑,但却不能一日没有酒,我明知豪饮伤身,却戒不掉酒瘾,或许只有让自己醉过去,才会暂时忘记失去妻儿的痛苦。” “师兄,你怎能如此自暴自弃?杨君耀不是说了,嫂嫂带着孩子跳江,说不定他们还活着,我们应该继续找,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你若放弃,他日嫂嫂和子腾回来见不到你,岂不伤心?师兄,振作起来,我们一起找他们!” 萧林风说道:“凤阁主,俞长老言之有理,您要保重身子!” 凤孤容摇摇头:“其实那个孩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发现是假冒的,只是我孤单太久,生命到了尽头,宁愿自欺欺人,就算陪在我身边,给我送终。可是,当你找到君耀追杀娘俩的证据后,我才幡然醒悟,原来我一直活在算计中,我不能原谅这个凶手!” 杨君耀一脸沮丧:“没想到我苦练十二年醉剑,居然还是平庸之辈。醉剑,醉了练剑!我天生不能饮酒,否则全身就会又痒又痛,剑招全乱。老天真会开玩笑,我处心积虑做这些算什么!哈哈哈……” 杨君耀开始狂笑,笑得眼泪流了出来,之后笑声渐渐变得沙哑,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跪倒在凤孤容面前。 “君耀,醉剑成就了我,也毁了我的一生。若能重来,我宁愿选择平凡的生活,守护家人,而不是在剑与酒中迷失自我。你父亲当年有恩于我,我不杀你,你走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踏入碎星阁。”凤孤容说着,转身而去。 俞添晵知道凤孤容的心已决,只能收起剑,跟着离去。 杨君耀望着凤孤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缓缓站起身,低头沉思,最后把剑往脖子上一抹,整个人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地面。他用微弱的气息说道:“师父,师娘,小师弟,对不起……” 凤孤容病倒在床榻上,面色苍白,气息微弱。庄昊在床边日夜照顾,给凤孤容喂药,轻声和凤孤容说着话,有时候讲一些民间故事,他生怕这位老人会突然离去。 俞添晵看在眼里,感慨万千:“庄昊真是一个好孩子,他要是子腾就好了。” 萧林风望着房里一老一少,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把俞添晵拉到屋外:“俞长老,庄昊自小流浪,他的幼年没有记忆,你说,他会不会就是凤子腾?” 俞添晵一惊,又回过头往屋里探了一眼,低声说道:“这孩子也是十五岁,说不定老天垂怜,真的把他送回来了,这样的话,师兄定能振作起来。” 萧林风思忖片刻,说道:“我有办法证明他是不是真的凤子腾!” “什么办法?” “滴血认亲!” 杨君耀死后,俞添晵并没有为难假凤子腾,让他离开了碎星阁。 凤孤容在庄昊的精心照顾下,能够睁眼缓缓坐起,庄昊给凤孤容熬了一碗小米粥,正一口一口地喂着。凤孤容看着这个少年,一脸的慈爱。 这时候,俞添晵和萧林风敲门走了进来,俞添晵还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三碗清水。凤孤容眉头微皱,轻声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俞添晵上前一步:“师兄,你看庄昊这孩子,眉清目秀,眼睛跟嫂嫂一样相似,气质也颇为神似。” 凤孤容目光柔和,仔细打量着庄昊:“嗯,确实很像。” 萧林风从俞添晵那里知道,阁主夫人当年是位貌美女子,而庄昊长相也不错,如果硬要把两人联系起来,也说得过去。 俞添晵说道:“嫂嫂是聪慧女子,她当年抱着孩子跳江,说不定有办法自救,母子俩可能还活着。” 凤孤容摇摇头:“她若再世,怎么都会让孩子来见我一面,毕竟是亲生骨肉,她不会那么狠心的。” 俞添晵说道:“倘若嫂嫂把子腾护着,让他活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凤孤容眼睛一亮,随后又黯淡下去:“茫茫人海哪里去找,何况连玉佩都被抢了,谁知道孩子的亲人在哪里。” 俞添晵看了看庄昊:“师兄,庄昊自小被人收留,没有幼年的记忆,你看他模样像嫂嫂,年纪跟子腾一样,要不,我给你们滴血认亲,看看天意如何。” “滴血认亲?”凤孤容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缓缓说道:“这孩子懂得知恩图报,秉性好,倘若不是子腾,我就收他做义子。” 萧林风近前说道:“凤阁主,为了避免巧合,我先和您验血,如何?” 凤孤容沉思片刻,说道:“也好,有劳了。” 萧林风取出一枚银针,在凤孤容手指上扎了一下,挤出一滴血滴入清水碗中,随后对自己采了一滴血滴入清水中,两滴血各自分开,并未相融。 萧林风说道:“我和您没有血缘关系,故而血不能相融。现在试试您和俞长老的血。” 萧林风如法炮制,让凤孤容和俞添晵的血滴入另一碗清水中,两滴血依然分开,毫无融合迹象。 萧林风说道:“俞长老是您的师弟,你们也不是血亲,这血不能融。” 凤孤容点点头:“的确如此。” 萧林风转向庄昊:“现在轮到你了。” 庄昊微微点头,伸出手指,萧林风小心取血,滴入最后一碗清水。众人屏息凝视,只见庄昊和凤孤容的血缓缓靠近,最终两滴融为一体。 “啊——”庄昊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可思议地望着萧林风。 凤孤容一把抓住庄昊的手,老泪纵横:“子腾,你果然就是我的子腾啊!” 庄昊嘴唇颤抖,一脸惊愕。 “孩子,还不给你父亲磕头!”俞添晵激动地拍拍庄昊的肩膀。 庄昊回过神来,跪地磕头,泪眼蒙眬:“父亲,我给您磕头了!” 凤孤容紧紧拥抱着庄昊,心中多年的愧疚与思念化作无尽的温情,任由眼泪模糊了视线。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俞添晵眼含热泪,感慨万千:“真是天意弄人,师兄和子腾终得团圆。” 萧林风微笑着点头:“此乃天意,亦是缘分。” 凤孤容轻抚庄昊的头发:“从今往后,我们父子再不分离。” 庄昊紧握凤孤容的手:“好!我永远陪着您!” …… 山道上,庄昊和俞添晵为萧林风送行。 庄昊问:“萧少侠,俞长老,为何在滴血验亲前,你们让我吃治疗跌打损伤的丹药?” 萧林风笑道:“跌打损伤药,能舒筋活络,让血液变得有活力,这样,你的血才能更快和凤阁主的血融在一起。倘若我吃了药,也可以当凤阁主的儿子。” “啊?”庄昊顿时愣住,一脸煞白。 萧林风说道:“滴血认亲并没有依据,只是民间传闻。还有一种情况,清水里的两滴血存放时间稍微长一点,也会融在一起。 庄昊心中五味杂陈,一脸沮丧:“也就是说,我不是阁主的亲儿子。” 俞添晵拍拍庄昊肩膀,笑道:“你自幼流浪,身份无法确认,连收养你的大师也不清楚。你是不是凤子腾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成为师兄认定的亲儿子,他时日不多了,你今后就当好凤子腾,在他面前尽孝,碎星阁,还有我这个师叔,今后就是你的依靠。” 庄昊沉默片刻,纷纷朝俞添晵和萧林风行了一个大礼:“凤子腾遵命!你们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俞添晵说道:“希望你做一名堂堂正正的大丈夫,把碎星阁发扬光大。” “晚辈必定不负您的期望!” 萧林风在山道上迈着轻盈的步子,春风轻拂他的衣袂,墨黑的马尾长发轻轻晃荡。他边走边想:人生如戏,缘起缘灭天注定。 他还想:我是不是骗子?居然在一位濒死老人面前,编造了一个天大的谎言。父母和楚嫣要是知道了,会怎么看我?嗯,这件事绝不能让他们知道! 第218章 赤肉芝:拜师1 俍州。 萧林风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心情低落。 他离开碧霄宫一年多,心中甚是想念家人。自己出发前信誓旦旦要在武林中闯出一番名堂,却屡屡受挫。他挑战的凌云榜前三十名高手,有三成找不到人,有隐居的,有外出的,有闭关的,有养伤的,好不容易找到几个能打的,却因各种原因战成平手。 萧林风知道,是自己狠不下心来,不忍心让对方在人前挫败,颜面丢尽。如此一来,他仍然没有在凌云榜占有一席之地。他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官府颁发给他的嘉奖令倒是越来越多,衙门遇到棘手案件,只要他碰到,总能挺身而出,凭借一身武艺和智慧,擒贼破案,惩恶扬善,赢得官府和百姓赞誉。这份认可虽不能弥补武林中的遗憾,却让他感受到一丝安慰。 然而,内心深处的那份不甘,依旧如影随形,这也是他思念亲人又不敢回去探望的原因。 “萧施主!”一个声音从身后传出。 萧林风转过身,是无为道长。“道长,是你?” 无为坐在算命桌边,微笑道:“没想到你我在这里遇到,真是天意。贫道观你气色不佳,心中似有千千结。何不坐下,让我为你卜一卦,或许能解你心中困惑。” 萧林风觉得这个无为道长有几分高深莫测,自己走到多个州郡,都能遇到他,似乎他知晓自己的去向,专诚在等自己。 萧林风不相信命相,婉言拒绝:“多谢道长好意,我心中之事,非卦象所能解,只需要自己努力。” 无为道长轻捋胡须,淡然道:“努力固然重要,然而天时地利亦不可忽视。贫道并非强求,只是见你眉宇间郁结未散,心生怜悯。或许,换个角度审视自身,就能豁然开朗。” 萧林风沉默不语思索着,觉得无为的话有些道理。换个角度?我不也是经常这样安慰自己的吗? 这时候,一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面带诚恳,对无为说道:“道长,我年近四十才得一子,可是我儿体弱多病,多方求医还是病恹恹的,恳请道长指点迷津。” 无为道长目光柔和,轻声问道:“令郎生辰八字可否告知?” 男子说道:“我儿是壬辰年冬月初十出生的,叫程汉,小名‘虎儿’。” “壬辰年……”无为掐着指肚思忖着,随后说道,“程施主,这个‘虎儿’的小名不妥。” “为何不妥?” “壬辰为龙,龙虎必有一斗,‘虎儿’犯冲会有大灾大劫。”无为神情严肃,言意不妙,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啊?都怪我婆娘,她说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很乖巧,就取了这个名。”男子有些着急,“难怪他经常生病,这如何是好?” “呵呵,无妨。”无为笑道,“小名可唤‘雉儿’,‘雉’为‘酉’,‘辰’与‘酉’乃六合,龙凤呈祥之意。” “龙凤呈祥,这个太好了!”男子眼睛一亮,激动说道。 “龙行于天空,与日月星辰为伴,冬月里寒意侵人最需暖阳,令郎可取名‘晖’。”无为摇头晃脑,一副胸有丘壑的自信模样。 “哪个‘晖’?”男子不解。 无为用笔在纸上写着:“这个‘晖’。寓意热情开朗,光彩闪耀,功绩显著。” “功绩显著?”男子大喜,“您的意思是说,我儿子今后会给朝廷立下战功?” “有志者,事竟成。”无为笑道。 “程晖,程晖……”男子叨着,目光投向蓝天,似乎看到了儿子无比荣耀的未来,“这个名字好听又吉祥,多谢道长!您真是一个高人!”他朝无为躬身作揖,然后奉上几块铜板。 无为道长微笑点头,接过铜板放入布袋,轻声道:“名字虽是符号,却能潜移默化影响命运。愿令郎健康成长,未来光明,成为朝廷栋梁之材。” “多谢道长,多谢道长,我儿子有好名字了,他今后还要被朝廷重用,我得赶紧回去告诉她娘!”男子千恩万谢,带着笑容满意离去。 萧林风目睹这一幕,不禁感慨万千。他虽然不相信相术,但看到这个男子的喜悦与憧憬,认为名字真的能承载某种力量,给予人前行的勇气。他甚至有些佩服无为的口才,寥寥数语便能让人重拾信心。 无为见萧林风神色有所动容,微笑道:“萧施主,贫道不仅精通相术,更善于阴阳风水、驱邪捉鬼。你是天选的金门传人,倘若你拜我为师,贫道定当倾囊相授,助你参透天地玄机,成就一番伟业。你意下如何?” 萧林风想,世上哪里有鬼,你自己招摇撞骗就罢了,还非得拉上我。我哪有你这样的口才和脸皮! 无为见萧林风不情愿的表情,依旧和颜悦色:“萧施主,贫道所言句句发自肺腑,你我相遇即是有缘,若能携手共探玄妙,实乃天意。” “道长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我还有其他要事,这就不打扰了。”萧林风抱拳一礼,转身走就。 “萧施主留步!”无为声音稍微响亮,“你敢不敢和我打赌?” 萧林风脚步一滞,转回头:“打赌?” 无为道长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若我能让你亲眼见证我的玄妙之术,你便拜我为师,如何?” 萧林风心中一动,心想,我走南闯北一年多,骗子见多了,你那点小把戏能骗得了我?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萧林风近前,嘴角微扬,一脸轻松:“道长若真有神通,晚辈愿赌服输。” 无为道长满意点头,神秘一笑:“我能抓住妖魔鬼怪,得力于无比灵敏的舌头,只要念动咒语,我的舌头就能在鬼宅探出邪祟所在。你信不信,我的舌头还可以伸出来舔耳朵?” 萧林风一愣,随即用袖子遮住脸,把舌头尽力伸出试了试,别说舔耳朵,连笔尖都碰不到。他打量着无为,觉得此人就是故弄玄虚,怎么可能做到! 还一本正经的模样,哼,今日我就要让你如意算盘落空,看你怎么骗!萧林风暗笑,说道:“好,倘若道长的舌头能舔到耳朵,我就拜你为师,绝不食言!” 第219章 赤肉芝:拜师2 无为听萧林风这么一说,淡然一笑,然后把垂下来的头发分开,露出左边耳朵。接下来的动作,让萧林风当即傻了眼。 他竟然把左耳朵像摘桃子一般取下来,放到嘴边,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没什么味道,我应该在烧制陶耳的时候放点蜂蜜在里面。”无为说道。 萧林风:“……” 无为见萧林风怔住,笑道:“萧施主,如何?我的舌头舔到耳朵了,你不可食言哦。” 萧林风看到无为竟然只有一只耳,左耳廓处留下整齐的伤口,显然是被利器割掉了耳朵。他心里替无为难过,到底是谁如此狠心对待一个文弱道士。 “萧施主不必介怀,天意如此。不经苦难,如何修成正果?”无为说着,把陶耳插回了耳洞,然后把头发理了理,一脸平静地看着萧林风。 萧林风回过神来,立刻明白自己被骗了,“道长,你在骗我!” “我们不是协商好,只要我的舌头舔到耳朵,你就拜我为师,方才我的确做到了,你也应该履行承诺,呵呵。”无为笑道,一脸期待的神色。 萧林风一股无名火冒了出来,什么玄妙之术,分明就是骗术!骗我跟你一起当骗子!好,既然你给我玩阴的,也休怪我不客气! 萧林风咳嗽一声,说道:“没错,本少侠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既然我输了,自当拜你为师。” “嗯,乖!”无为听闻,满意地点点头。 “但是,我们并没有约定什么时候拜师,可以是今日,可以是明日,也可以是未来任何时候,等我哪日有空了,就到你门下正式拜师,磕头奉茶,喊你一声‘师父’。”萧林风说完,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无为愣住了,望着萧林风的背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收起愕然,脸上露出笑容:“果然天资不凡,我终于有高徒了,哈哈哈!” 无为朝萧林风大喊:“徒儿,我在俍州城西梨花路住下来,就在这里等你!” 萧林风脚步一顿,嘴角微扬,心中暗念:俍州城西梨花路,记住了。无为,跟我玩,你还嫩了点,我会承诺拜师的,你就慢慢等吧。 他头也不回,径直离去,身影渐行渐远,消失在夕阳余晖中。 萧林风兴冲冲地往旅店走,还在回味刚才的赌约,越想越得意。一个青年出现在路口,朝萧林风大喊:“公子!” 萧林风觉得声音很熟悉,循声望去:“顾皓?” 顾皓疾步走到萧林风面前,激动不已:“公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萧林风微微一笑,拍了拍顾皓的肩膀:“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你怎么出来了?我父亲委派了什么任务给你?” 顾皓年长萧林风两岁,此刻望着比自己个头还高的萧林风,笑道:“一年多不见,公子长高了,也壮了。要是宫主和夫人看到你,一定很高兴,他们可想你了!” “我父亲母亲可好?几位长老可好?” “都好。来,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聊。”顾皓领着萧林风,朝一旁的茶馆走去。 顾皓饮了一大口茶水,说道:“自从你出门后,宫主、夫人还有二小姐经常念叨你,几位长老也常提起你的修炼进展,我们都很想你。宫主隔段时日就把你托人带回来的信拿出来反复读,感叹你在外面历练的艰辛。夫人还时常梦到你,她有时候梦见你遇上坏人,之后就寝食不安。” 萧林风心中一暖,眼眶微湿:“多谢大家挂念。你看我现在多好,谁敢欺负我!” 顾皓笑道:“公子威武,自然无人敢欺。不过,夫人还是放心不下,宫主就让我出来找你,侍奉你左右。宫主还特意交代,若遇到难题,务必回宫商议,切莫独自承担。” 萧林风点头,心中感动:“父亲母亲真是用心良苦。既然你来了,我就带你一起游历江湖,增长见识。” “好,我早就想出来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让两个年轻人的身影显得格外朝气蓬勃。茶馆外,行人络绎不绝,喧闹声仿佛也成了他们畅谈的背景乐。萧林风津津有味分享着自己的江湖见闻,顾皓听得入神,不时捧腹大笑,偶尔插话补充,一副错过精彩的遗憾之色。 但那些糟心事萧林风却没有说,顾皓作为侍从,也不多嘴问。 茶过三巡,萧林风收起笑容,轻声问道:“顾皓,楚嫣现在可好?” 顾皓眼神微黯,叹了口气:“薛姑娘她……” “她怎么了?”萧林风蓦地紧张起来。 顾皓缓缓道:“你走后两个月,薛夫人便生了病,昏睡了一个月,薛姑娘一直悉心照料她,病情却未见好转。” “薛夫人得了什么病竟如此昏睡?碧霄宫有三师父,何神医也能邀请到,他们怎么说?” 顾皓摇头:“何神医来过,把薛夫人救醒了,他说薛夫人患了罕见的慢性病,需长期调养,非一日之功。” “醒来就好,她现在情况如何?”萧林风的紧张稍微缓解。 “现在能下床走动,但胃口不好,身子弱了很多,脑子似乎也迟钝了。” “那段时日楚嫣一定很辛苦。”萧林风想起薛楚嫣母女,心中沉郁。 “是啊,薛夫人昏迷时,薛姑娘日夜守候,憔悴了许多。后来薛夫人醒来,大家才稍微松了口气。”顾皓语气沉重,“要不是薛夫人久病,薛姑娘早就出来寻你了。” “楚嫣……”萧林风想起那张清丽的脸庞,陷入沉思。 过了一会儿,顾皓轻声打破沉默:“公子?” 萧林风回过神,说道:“顾皓,你听说过肉芝吗?” 顾皓点头:“我在《山海经》里读到过,据说是一种仙草,吃一片就能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萧林风说道:“神话里的东西哪里能当真?不过,有一种灵芝叫赤肉芝,能治疗疑难杂症,大补元气,比百年人参还珍贵。” “哪里有这种赤肉芝?”顾皓听闻,来了兴致。 “袁长老曾告诉我,苍狩山有赤肉芝,我想到那里寻找一些,或许能助薛夫人康复。” “苍狩山?没听说过。”顾皓若有所思,“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麻风病人村。”萧林风淡淡地说道。 “啊?麻风病!”顾皓惊了一跳,“那个地方如何能去!” 萧林风笑道:“不要怕,那是五十年前的麻风病人村,那批病人恐怕大多都离世了。” 顾皓仍心有余悸:“即便如此,咱们也有染病的可能。公子,小心为上。” 萧林风摸出一个小瓶子:“放心,袁长老配制的丹药,防灾防病防鬼魅!” 顾皓半信半疑:“袁长老的丹药自然是好东西,可是……” 萧林风立马拍板:“我意已决,苍狩山离这里有两日路程,咱们休息一晚,明早出发。” 顾皓点点头:“好。” 第220章 赤肉芝:苍狩村 顾皓买了两匹马,二人快马加鞭往苍狩山赶去。一路上,顾皓发现萧林风变化很大,在生活琐事上完全不用他来操心,说话做事更是章法严谨。 萧林风在路上休息的时候告诉顾皓,当年几个州郡同时发现了麻风病例,为了控制疫情,官府把这些患者集中安置在三州交界的苍狩山深谷里,那里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大多麻风病患者死在那里。后来有病人吃了一种红色灵芝,麻风病竟然奇迹般痊愈,赤肉芝由此得名。 之后,活下来的人在苍狩村定居下来,繁衍生息。赤肉芝生长在一片隐蔽的幽谷中,采摘极为艰难,成了他们的经济来源。每年会有村民涉险采摘赤肉芝,卖给外界的药材商人,但外界对苍狩村仍存恐惧,鲜少有人涉足。 萧林风和顾皓快马加鞭,两日后到达苍狩山外围。第三日清晨,他们踏进幽深的山林,在险峻的苍狩山群峰间,沿着悬崖开凿的险路,艰难跋涉大半日,最终在黄昏前,抵达了传说中的苍狩村。 村落古朴,一间间木屋错落有致,门前花圃鱼塘点缀,简直就是世外桃源。村民见外来人,眼神中带着好奇与戒备。 这时候,一个面容丑陋的老者拄着拐杖缓缓走来,声音沙哑:“两位公子,你们到这里作甚?” 顾皓见状,心里一紧,赶紧站在萧林风面前,拿起剑,做出保护的姿态。 萧林风知道老者是以前患麻风病导致的面容畸变,把顾皓拉到身后,朝老者礼貌回应:“老丈,我们为救人,寻赤肉芝而来。”说着朝老者行了一个礼,顾皓见状,也跟着行礼。 老者眼神稍缓,叹道:“赤灵芝经过多年采摘,已经没什么野生的,现今的赤灵芝,是由村长统一安排村民种植,数量有限。若真为救人,还得向村长求情。但是,前日村长不幸遇害,现在村子里人心惶惶,新任村长尚未选定。我看,你们来得不是时候。” “村长遇害?”萧林风眉头紧锁:“可否带我们到村长家祭拜?” “好吧,二位公子随我来。”老者领路,穿过几条曲折小路,来到一座宅子前。宅子门前挂着白灯笼,气氛肃穆。院内灵堂布置庄重,透着深深哀悼。几个家属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面容悲戚。 众人见萧林风二人进来,好奇地打量着:“你们是?” 萧林风抱拳道:“在下萧林风,这是顾皓,我们远道而来,听闻村长离世,特来吊唁。” “公子有心了。”一位中年男子朝萧林风深深一躬,其他亲属也纷纷致礼。 萧林风和顾皓一同上前,在灵前上香鞠躬,随后被男子请到后院茶室落座。 萧林风得知这个男子叫丁文宇,他刚离世的父亲正是村长丁槐。萧林风向丁文宇说明了来意,表示愿意出重金购买赤肉芝,希望能得到帮助。 丁文宇端上热茶,说道:“苍狩村产赤肉芝,乃是秘不外传之事,我们到外面出售赤肉芝,皆说是从西域购得。萧公子如何得知此消息?” 萧林风说道:“我师父是高人,知道不少天下秘闻,你放心,苍狩村的秘密我们绝不外传。” 丁文宇点点头:“家父生前常言,赤肉芝乃村中命脉,没经过他同意,不得外流。如今他突然遇害,村中事务一时无主。待新任村长选出,再议此事,萧公子须多等几日。” 萧林风说道:“若公子不介意,可否把村长遇害之事告之?” 丁文宇叹道:“家父在去赤肉芝培植场的路上,突遭毒手,那凶手极其残忍,把家父的头砍下来,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头颅,凶手下落不明。而且,两个月前,大祭司许梁也惨遭横祸,他的头颅也是被恶人割下来,最后许平安只能把他父亲的躯体安葬。村里连续出了两起无头命案,村民人人自危。我们正全力追查,但目前毫无头绪。” 萧林风眉头紧锁,沉声道:“如此恶行,令人发指。我愿助村里一臂之力,查明真相,捉拿凶手。” 丁文宇见萧林风手持长剑,气宇不凡,猜想必定是武功了得之人,说道:“萧公子肯出手相助,真是太好了。倘若能抓住凶手,文宇必当厚报。”说完朝萧林风行了一个礼。 萧林风说道:“丁兄,可否开棺,让我检查村长的遗体?” 丁文宇犹豫片刻,说道:“好!” 丁文宇引领萧林风二人来到灵堂,让众人退下。萧林风缓缓揭开棺盖,凝视着无头遗体,解开死者衣衫,一寸寸仔细察看。 一盏茶后,萧林风把死者衣衫整理好,盖上棺盖,对丁文宇说道:“丁公子,你确认这具遗体是村长的?” 丁文宇点头:“千真万确,家父左手有陈年刀疤,胸口还有一颗蚕豆大小的痣。” 萧林风说道:“我已仔细检查,遗体确有刀疤和痣。村长是先被人杀害,然后割掉了头颅。” 丁文宇闻言,心中一震:“萧公子为何这样说?” 萧林风不紧不慢说道:“这具遗体皮肉如旧,血不灌荫,颈口被割处,皮不紧缩,刃尽处无血流出。挤压皮肉,里面没有清血流出。倘若人在活着时被斩首,筋缩入,只有死后斩下头颅,颈长,筋不伸缩。” 丁文宇悲愤不已:“如此说来,凶手手段极为残忍,竟在父亲死后做出这样的恶行!” 顾皓听萧林风所言,心中震撼,他没想到公子对刑侦之道竟如此精通!萧林风这一年多因为协助衙门破案,跟着仵作学了不少验尸技能。 丁文宇问:“萧公子,既然人都死了,凶手为何还要如此费尽心机?” 萧林风说道:“凶手或许是为了掩盖真相,也有可能意在混淆视听,制造恐慌。我们需要查明村长生前是否有仇敌,或涉及何种利益纠葛。” 丁文宇说道:“家父平日里为人和善,在村里德高望重,未曾发现与人结怨。赤肉芝是全体村民所有,每次出售所得,都会按照人口数量平均分配,购买的生活物资也是统一分配。这个制度保持了几十年,村民们没有任何怨言。” 萧林风说道:“除了我和顾皓,近日可有外人进入村里。” 丁文宇摇摇头:“没有。我活了二十八年,萧公子二位是我在村里遇到的唯一外人。” “也就是说,凶手是村里人。”萧林风沉吟道,“既然如此,凶手必定熟悉村中情况,或许对村长怀有深仇大恨。我们要暗中排查,留意近日行为异常之人。” 丁文宇若有所思:“行为异常之人……” 第221章 赤肉芝:孤独的老人 村里没有客栈,萧林风和顾皓被丁文宇安排住村民廉戍家中。 丁文宇告诉萧林风,廉戍是一位七十来岁的孤老,儿子尚未成年就病逝。父亲生前对廉戍照顾有加,还经常安排年轻人到他家中修补屋子,做点重力活。廉戍老有所依,对丁槐一家感激不尽。 丁文宇敲开房门,一位面容丑陋的老人迎了出来,他看到后面两位陌生公子,不禁问道:“文宇,这两位是?” 丁文宇说道:“廉叔,这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萧公子、顾公子,村里没有多余的住处,这些日子就暂住在您家中,还请您老多多关照。” 廉戍赶紧点头,笑道:“贵客来临,快快请进!” 萧林风和顾皓行礼:“多谢老人家。” 廉戍引三人入内,屋内陈设简朴却干净整洁。廉戍热情地端上茶水,目光不时打量着两位客人。 萧林风察觉到,微微一笑,他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一把旧弓,弓弦松弛,似乎不常使用。 丁文宇目光落在萧林风上:“廉叔年轻时曾是猎户,如今老了,弓也闲置了。” 廉戍说道:“我老了,不中用了,全靠丁村长照顾。可是丁村长却……”廉戍突然哽咽起来,开始抹眼泪。 萧林风从廉戍的言谈中,感受到丁槐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村民对其感情深厚。他暗自思忖,一定要查出真凶,为丁村长讨回公道。 丁文宇离开后,廉戍把萧林风和顾皓安排一人住一间空房。他把干净被子放到床上,细心叮嘱:“公子,夜里凉,门窗要关好。” 萧林风点头致谢:“多谢老人家。” 过了半个时辰,萧林风脱衣服准备就寝,却听到敲门声。他打开房门,发现廉戍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床被子,“老人家,还有何事?” 廉戍说道:“我给你拿被子来,夜里凉,不要冻着了。” 萧林风说道:“不用了,您方才已经送过被子了。” 廉戍往床上看了看:“哦,送过了,那我给另一位公子送去。” 萧林风笑了笑:“有劳了。” 廉戍转身离开,萧林风却感到一丝异样,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自纳闷。夜深人静,他轻手轻脚地检查门窗,确认无误后才安心躺下,耳畔却仍留意着屋外的动静。直到后半夜,萧林风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翌日清晨,萧林风被一阵哭声惊醒。他立马翻身起床,迅速来到屋外。只见廉戍蹲在门口的小池塘面前,伤心哭喊:“我的鱼啊!” 顾皓也被惊醒,迅速来到门口。 只见池塘里有十几条红色锦鲤翻着白肚,显然已死去多时。萧林风走近查看,池水清澈见底,他用银针刺探,没有发现池水有毒。 顾皓轻声问道:“老人家,这鱼什么时候死的?” 廉戍抹着眼泪,哽咽道:“昨日傍晚还好好的,今日就……” 萧林风蹲下仔细观察,轻声说道:“这些鱼养得肥大,您老必定费了不少心血。” 廉戍哭泣道:“这些是我的宝贝,我养了三年,它们就跟我的家人一样,谁这么狠心,竟然要了它们的命!” 此情此景,让萧林风深感同情和疑惑,一时不知怎么安慰老人。 这时候,一名男子来到池塘边,他把肩上的麻袋放下,匆忙走到廉戍身旁,问道:“廉伯,你怎么了?” 老人继续哭道:“我的鱼啊——” 男子看了看池塘里的死鱼,眉头紧锁:“有人投毒?” 萧林风说道:“池水无毒,这些鱼死因不明。” 男子蹲下细看,沉声道:“或许是池水不鲜活所致。”男子抬头打量着萧林风,“村里从未来过外人,你们是什么人?” 萧林风向男子介绍了自己和顾皓,以及来苍狩村的目的,得知对方叫许平安,家住村东,经常过来照顾廉戍。萧林风反应过来,此人正是前一个遇害人大祭司许梁的儿子。 许平安把廉戍安抚一番,然后扛起麻袋,拉着廉戍进了屋子。 顾皓走近萧林风,轻声说道:“公子,我觉得这个廉戍可疑,昨夜他给我送了两次被子。” “啊?”萧林风一怔,说道,“昨夜他也给我送了两次被子,此事确实蹊跷,但他对鱼的伤心不似作假。我们暗中观察,莫要轻举妄动。” 顾皓点头:“明白。” 许平安把麻袋里的粮食倒进缸里,轻声对廉戍说道:“廉伯,您别难过,我会再帮您弄些鱼苗。我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告辞。” 廉戍抹了抹眼泪,止住了哭声。之后许平安离开,廉戍便开始做早饭,顾皓在炉灶旁帮着添柴,萧林风则在池塘边继续观察。 萧林风和顾皓啃了两个面饼,向廉戍提出到村里转转,廉戍一脸热情:“好啊,我带你们去逛逛,村里可热闹了。” 廉戍喜悦油然而现,似乎之前的悲伤瞬间消散,一切如常。 老人领着萧林风和顾皓漫步在村中,引来村民们围观,众人对这两位翩翩公子十分好奇,品头论足,尤其对戴着玉面的萧林风更是议论纷纷。 萧林风不动声色,暗中观察村民们的神色,顾皓则礼貌回应着好奇的目光。 廉戍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家的客人,公子姓……” 老人似乎忘记了他俩的姓名,尴尬地望向萧林风。 萧林风会意,朝村民抱拳行礼:“在下萧林风,这是顾皓,初来乍到,如有打扰,请多多担待。” 一位老妇笑道:“难得有贵客光临,咱们村可热闹了。” 一位中年男子说道:“两位公子彬彬有礼,欢迎来我们这里做客,我们这里好多年都没有来过外乡人。” 旁边老者说道:“是啊,两位难得来我们村,多住几日吧。” 孩子们也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位陌生人。廉戍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领着他们继续前行,一路上如数家珍地介绍着村里的风土人情。 萧林风发现,这个村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面容皆因麻风病而发生改变,当年那批麻风病人因赤肉芝活了下来,形成了独特的群体,他们的后代却没有再得麻风病,容貌皆正常。 这个村子规模不小,布局合理,房屋错落有致,道路干净,村民生活井然有序。村里还有一位教书先生和一位郎中,教书先生正领着孩子们读书,郎中则在家中庭院忙着整理药材。 从村民淳朴的言谈中,萧林风感受到这里已经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共生关系,村民彼此间互帮互助,尽管外界对他们有所偏见,但村内却洋溢着一种坚韧与温情。 第222章 赤肉芝:药浴1 廉戍领着萧林风和顾皓在村里继续漫步,指着远处的山洞,说道:“那边就是赤肉芝的种植地,由几个后辈在负责照料。这仙草可金贵了,没有丁村长的允许,谁也别想靠近。” 老人走累了,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息。 萧林风问:“丁村长生前可有与什么人结怨?” 廉戍沉思片刻,缓缓道:“丁村长很好啊,结什么怨?” 萧林风从廉戍这里问不出什么,便转向顾皓:“或许,我们该从村民口中了解更多线索,尤其是那些与丁村长有过接触的人。” 顾皓点头,两人把廉戍送回家,就分头行动。他们先探访年长的村民,细致询问村长丁槐的日常行踪与交往对象。村民们的回忆逐渐拼凑出丁村长的形象,一个和蔼可亲却又不失公正威严的领导者。 到了晚上,萧林风和顾皓并没有发现可疑线索,便回到了廉戍家中。廉戍已经做好晚饭,热情地招呼他们入座。 饭桌上,廉戍突然开口说道:“丁槐他们杀了人!” 廉戍的话刚出,顾皓差点把饭喷了出来。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萧林风冷静地问道:“廉老伯,您说的是真的吗?丁槐杀了谁?‘他们’是指的谁?” 廉戍若有所思,眼神变得复杂:“三十年前,一对夫妻。” 萧林风问:“您的意思是凶手除了丁槐,还有一对夫妻?或者是说,被害人是那对夫妻?” 廉戍脸上露出恐惧之色,语气沉重:“一对夫妻!还有一个婴孩!”说完继续夹菜吃饭。 萧林风和顾皓被这突如其来的话震惊得面面相觑,但廉戍说得莫名其妙,让人难以捉摸。 顾皓试探道:“那对夫妻是谁?” 廉戍放下筷子:“二位公子慢用,我吃饱了,我现在要去喂鱼。” 萧林风和顾皓对视一眼,他明白过来,这个老人神志有问题,他不记得池塘的鱼早上就死了。 廉戍走出房门,顾皓轻声对萧林风说道:“廉老伯好奇怪,怕是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门。 萧林风说道:“看来在他身上也问不出什么,那个许平安和他走得近,明日我们去拜访一下。” 翌日,有村民过来找廉戍,让他去参加丁村长的丧礼。萧林风和顾皓也随同前往。丧礼上,村民们齐聚一起,神情哀戚,丁槐的棺木被缓缓放入墓穴。 旁边一个祭司正念着悼词,声音低沉而庄重。萧林风注意到,那个祭司正是许平安。 廉戍站在墓穴旁边,老泪纵横,嘴里念叨:“丁村长,丁村长……” 萧林风靠近廉戍,轻声问道:“廉老伯,您昨晚说的那对夫妻,与谁有关?” 廉戍眼神迷离,含糊道:“那对夫妻……夫妻?”他似乎在努力回忆,却又突然摇头,继续哭喊:“丁村长,丁村长……” 萧林风心中一沉,看来廉戍的记忆确实混乱。他转头看向许平安,祭司正看向他和廉戍,脸上毫无波澜,然后继续专注地念着悼词。 这时候,跪在墓地前的丁桦突然站了起来,大喊道:“他来了,他来了!”说完,抱起头嗷嗷叫,像被无形恐惧笼罩,浑身颤抖。 丁文宇立马上前,扶住丁桦,低声安抚:“二叔,您怎么了?” 丁桦指着远处,声音颤抖:“他……他就在那!”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萧林风走到丁桦身边,轻声问道:“丁二叔,您看到的是谁?” 丁桦眼神惊恐,手指微微颤抖,指向一片空旷的田野,声音嘶哑:“他……就在那片林子里。” 萧林风顺着方向望去,只见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却不见任何人影。他心中疑惑更甚,转头看向廉戍,廉戍只顾低头,面无表情,似乎沉浸在悲痛中,对外界的一切置若罔闻。 丁文宇眉头紧锁,低声对萧林风说:“我二叔这几日总是神神叨叨的,怕是受了刺激。” 萧林风想,什么刺激,莫非和丁村长的死有关?这个丁桦一定知道重要信息,但他的状态恐怕也说不清楚。 萧林风对丁文宇说道:“丁兄,村里那位桑鸣郎中医术如何?” 丁文宇思索片刻,答道:“桑郎中子承父业,医术高明,村民生了病全靠他救治。” 萧林风点头:“我们在丧礼结束后,带丁二叔去桑郎中家,看看能否让他神志清醒,我觉得丁二叔或许能提供关于丁村长遇害的线索。” 丁文宇说道:“其实家父遇害当日,我就发现二叔有些异常,问他也不说,就没怎么在意,看来,他是真的在隐瞒什么。也好,让桑郎中给他治一下。” 翌日,萧林风和顾皓来到桑鸣的家里,桑鸣正专心研磨药材,见萧林风进门,放下手中活计,微笑道:“二位公子,有何贵干?” 萧林风说道:“昨日丁文宇可有跟你谈及丁家二叔之事?” 桑鸣说道:“我也参加了丁村长的丧礼,丁桦出了状况,魔怔了。文宇让我把他二叔弄清醒,你看,我正在磨药粉,晚一点丁桦过来,就让他泡药汤。” 萧林风走到药柜前,抓起药粉仔细查看,又闻了闻,问道:“这药方能见效吗?” 桑鸣自信点头:“这药方是我祖传秘方,专治心神不宁,定能让他恢复清明。” 顾皓在一旁插话:“那我们何时能知道结果?” 桑鸣思索片刻:“药效需时间渗透,神志恢复更说不准。” 不多时,丁桦被丁文宇等人扶进屋内,面容憔悴,眼神涣散。桑鸣细心调配药汤,倒入浴桶,然后脱下外衣,跳入浴桶泡了起来。 众人明白,桑鸣在以身试药,确保药效无误。大家纷纷赞叹桑郎中的医德与勇气。 桑鸣泡了片刻,说道:“药力渗透力度不够,加三瓢滚开水。”说完从浴桶里爬起来。 丁文宇忙上前帮忙,倒入开水,药香四溢。桑鸣让丁文宇把丁桦扶进浴桶。 药汤缓缓浸入丁桦身体,蒸汽氤氲中,他的眉头逐渐舒展,眼神也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 第223章 赤肉芝:药浴2 丁桦泡在药汤中,气息逐渐平稳,脸色也渐显红润,然后就睡着了。桑鸣在一旁仔细观察,让丁文宇不时添加热水,以保持水温药效。 约莫一个时辰后,丁桦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不再涣散,他环顾四周,声音微弱:“文宇,我累了,送我回家吧,有劳桑郎中。” 看来丁桦是恢复了神智,众人皆露出一丝欣喜。萧林风暗自赞叹桑鸣医术了得。 丁文宇轻声应允,与家人一同扶起丁桦,给他换了一套干净衣服,然后送回丁家。 当晚,萧林风、顾皓和廉戍一起吃饭。廉戍问道:“萧公子,今日你们到何处游玩?” 萧林风说道:“丁家二叔病了,我们把他送到桑郎中处诊治。” “他患了什么病?” “有点神志不清。” “神志不清?”廉戍眉头微皱,沉声道:“那就是魔怔了,这病症可不轻,桑郎中可有办法医好?” 萧林风点头:“桑郎中给他泡了药浴,丁二叔大有改善。” “那就好,明日我去看看他。”廉戍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萧林风见廉戍脑子清晰,语言流畅,想起他昨日迷糊的样子,心里纳闷,问道:“廉老伯,您前日说,丁村长的死跟一对夫妻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 廉戍愣住,若有所思,然后惊讶地问:“我有说过吗?什么夫妻?是哪家的?” 萧林风和顾皓对视一眼,然后看着廉戍,萧林风明白这个老人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他虽然没有把话说清楚,但绝不是空穴来风。 廉戍看着萧林风和顾皓没动静,说道:“二位公子,快吃饭啊,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好。”二人随即端起碗继续吃饭。 这时候,丁家来了一个十来岁的男孩,急匆匆地说道:“萧大侠,我二叔公中毒了,父亲请你过去看看。” 萧林风闻言,立刻放下碗筷,神色凝重:“中毒?情况如何?” 男孩喘着气:“二叔公从桑郎中那里回来后,就躺下睡觉。方才他一脸发青,全身抽搐,叫他也不答应,父亲说请你过去,我兄长正去请桑郎中。” “我们马上过去。”三人匆匆出门,夜色中,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静谧的村道上。 萧林风赶到丁家,丁桦果然是中毒迹象,面色铁青,呼吸急促。萧林风封住丁桦的穴位,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解毒药丸,喂入丁桦口中,并轻拍其后背助其吞咽。 丁桦服药后,气息稍稳,但仍昏迷不醒。这时候,桑鸣赶了过来,他一脸惊煞白,赶紧给丁桦诊脉,“丁桦今日泡了汤药还好好的,怎么中毒了?” 丁文宇说道:“桑郎中,这就要问你了,你的汤药里究竟放了什么?” 桑鸣顿时来了怒气:“你怀疑我害人?” 丁文宇怒道:“二叔从你那里回来后,不吃不喝一直睡觉,后来毒发抽搐,我们才发觉,不是你下的毒,还有谁?” 桑鸣脸色一变,急道:“我行医多年,从未害人,定是有人暗中下毒,栽赃嫁祸于我!” 丁文宇冷哼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怀疑父亲的死也和你有关,走,去你家!” 丁文宇拽着桑鸣就往外走,萧林风等人紧随其后。 夜色深沉,一行人穿过狭窄的村道,来到桑鸣家。桑鸣面露无奈,打开药柜,取出药材逐一展示:“这些都是药浴的草药,绝无毒性。” 萧林风仔细查看药材,说道:“这些药材确实无毒。” 丁文宇说道:“桑鸣必定是在药浴过程中动了手脚。” 桑鸣赶紧解释:“丁桦药浴前,我还泡在桶里试了水温,倘若水里有毒,我不一样中毒?” 丁文宇冷哼一声:“你是郎中,恐怕早就服用了解药。” “你胡说!”桑鸣指着丁文宇,一脸怒气。 萧林风举着灯笼,走近药桶仔细查看,他发现药桶靠近上边缘处,有几处不易察觉的痕迹,在灯火照射下,泛着微弱绿光。 萧林风找来一块干净抹布,在那道痕迹上轻轻擦拭,抹布瞬间染上浅绿色。他用银子试探,银子迅速变黑,萧林风沉声道:“这是有剧毒的草乌之王,毒药汁被抹在了木桶上。” 桑鸣脸色煞白,结巴道:“这……这不可能!草乌本就罕见,这草乌王我更是从未见过,怎么会把这种毒草带回来,不信你们搜我家!” 萧林风冷眼审视,缓缓道:“桑郎中,我亲眼见你研磨药粉,也检查过药粉,你泡制药汤的过程并无不妥。在丁桦药浴前,你还躺进桶里测试水温和药效,向众人证明当时的药汤无异状。 “后来,丁桦躺进药桶后,你以保持水温为由,让丁文宇多次添加热水,桶里水位上升,触碰到木桶边缘的毒药,毒素随之溶解在药汤里,丁桦便在不知不觉中中毒。草乌王之毒,倘若进口,当即便会毒发,但通过药浴渗透进人体,几个时辰后才会毒发。 桑鸣闻言,脸色愈发苍白:“你……” 这时,萧林风隐约听到屋外传来细微声响,“谁?”萧林风打开院门,只见一黑影已跑远。 萧林风让顾皓看好桑鸣,便迅速朝黑影方向追了去。黑影健步如飞,在夜色中忽隐忽现,不多时竟然在密林消失。 萧林风驻足路边,观察那人在地上留下的脚印。脚印一大一小,长度相差半寸,萧林风眉头紧锁,心中暗忖:此人要么是双脚大小不一,要么就是故意为之,留下痕迹混淆视听。 萧林风回到桑鸣家,众人还在等他。丁文宇已经把桑鸣锁进了房间,封住窗户。 顾皓问:“公子,可有什么发现?” 萧林风说道:“那人留下的脚印一大一小。” “脚印一大一小?”丁文宇思忖着,蓦地想起:“是侯大斌!他的脚就是一大一小。” 萧林风说道:“我们去他家看看。” 众人正要出门,一个青年正站在门口,神色慌张,结结巴巴道:“丁大哥,我有重要事情要告诉你们。” 丁文宇一惊:“侯大斌?” 第224章 赤肉芝:陈年往事1 侯大斌喘息道:“那个许平安不是好人!” 丁文宇叹了一口气:“你和许平安为了争阿梅,闹出了多少荒唐事?上次你陷害他弄伤了王伯家的牛,被我父亲惩罚,你还没长记性?他现在已经当了祭司,身份地位都不一样,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侯大斌急切道:“这次是真的!我偷偷看见他往箭上抹了药。” 丁文宇冷着脸:“村里的猎户,谁不懂得在箭上抹药?” “这次不同,我看见他抹的药是绿色的,平时我们用的都是棕色药粉,那绿色药粉我从未见过,许平安鬼鬼祟祟,肯定有问题!” 萧林风目光一凛:“绿色药粉?” ...... 翌日,丁文宇召集村民,在祭祀广场组织新一任村长选举。由于前村长在村民心中威望极高,丁文宇作为村长的儿子,熟悉村务工作,为人正直,深得村民信任,当之无愧成为新一任村长。 祭司许平安为丁文宇举行了祈福仪式,祈求神灵庇佑村庄平安。村民们纷纷祝贺,对丁文宇的信任更甚。 仪式结束后,丁文宇向村民宣布,桑鸣利用药浴下毒残害丁桦,证据确凿,已被暂押起来,待进一步调查。丁桦经过萧林风大侠救治,目前已经脱离危险,正在家中休养。 萧林风站在一边点头,表示丁文宇所言非虚。 村民们听后,议论纷纷,既有对桑鸣的愤怒,也有对丁桦的同情,有的认为桑鸣罪有应得,说不定老村长就是被他杀害的,有的则心存疑虑,觉得事有蹊跷。 丁文宇说道:“我二叔知道一个三十年前的秘密,这与我父亲被害有关,才遭到桑鸣毒害。现在他服用了赤肉芝汤,等过几日神志清醒后,就会告诉大家真相,我会给村民一个交代。” “三十年前的秘密?”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连几位老人都觉得匪夷所思,对着众人摇摇头,表示从未听闻什么重大秘密。 丁文宇继续说道:“请大家稍安毋躁,真相总会水落石出。我会亲自调查,确保公正。” 村民们虽仍有疑虑,但见丁文宇如此坚决,也逐渐平静下来,等待真相大白的那一天。 …… 为了确保丁桦的安全,他被安置在丁家后院的储藏室里,那是一个密室,除了屋顶有一个透气的天窗,四周皆是厚实的石墙,一扇沉重的木门,锁得严严实实。 丁文宇走进密室,给丁桦喂汤药,轻声安慰道:“二叔安心养病,有了赤肉芝,您很快就会康复。” 丁文宇给丁桦捂好被子,“我现在已经是村长了,桑鸣给你下毒,我把他关了起来,我还会查出杀害父亲的凶手。” 丁桦闭着眼睛,没有任何反应。 “二叔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您。”丁文宇退出密室,把门锁上。 一个黑影在树上蹲着,目睹丁文宇锁门离开。黑影悄然落地,向丁家后院靠近。他动作敏捷,迅速爬到了密室后面的树上,纵身一跃,跳到密室屋顶。 蒙面人往天窗下面探头,借助室内昏暗的灯火,能看到角落里床和被窝里人的轮廓。他拿出弓弩,瞄准丁桦头部,弩箭瞬间射出。 蒙面人迅速收回弓弩,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他一转身,萧林风已经站在他面前。 “你终于出现了。”萧林风冷冷道,“为何要对丁桦下手?” 蒙面人目光闪烁,试图逃跑,他哪里是萧林风的对手,萧林风身形一闪,便将他牢牢制住。蒙面人挣扎无果,只得束手就擒。萧林风揭下他的面巾,是许平安。 许平安被押回丁家大堂,不多时,村里的几位老人和丁文宇齐聚一堂,桑鸣和侯大斌也走了进来。 老人们望着被押的许平安以及被释放的桑鸣,皆惊愕不已。廉戍打量着一身黑衣的许平安,问道:“平安,你为何在这里?”许平安低头不语。 萧林风拿着弓弩在众人面前展示:“各位,方才许平安在后院密室加害丁桦,被我擒住,这是他的凶器。” “啊?”老人们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其中一位老人皱眉道:“平安,你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怎会做出这种事?” 许平安冷笑几声,说道:“萧公子,你怎么会知道我今晚要来行刺丁桦?” 萧林风说道:“侯大斌为了一个姑娘,和你针锋相对,他偷窥你,发现你往箭上涂抹了一种奇怪的药,这与寻常猎户使用的迷药不同。就在今日举行新任村长祈福仪式的时候,我让顾皓潜入你家,发现床下木箱里有一瓶浅绿色的毒药,正是草乌王的毒汁。顾皓,你现在带人去他家里,把毒药取回来。” “是。”顾皓带着桑鸣和一个村民匆匆离去。 半盏茶时间不到,顾皓就拿着一个瓶子过来,还把搜出的一双大小不一的鞋子摆在地上。萧林风当场验毒,众人所见,确信无疑。 桑鸣问道:“许平安,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陷害我?” 侯大斌看着鞋子明白过来,怒道:“许平安,你好狡猾,竟然这样陷害我!” 面对二人的指责,许平安沉默不语。 萧林风说道:“许平安知道丁桦因为丁村长之死受了刺激,神志迷糊,他家人必定会请桑郎中为他医治,于是偷偷潜入桑郎中院里,把草乌汁涂抹在浴桶上。他深知桑郎中是一个严谨负责的医者,每次给病人用药浴,都会以身试药,为了控制水温,中途会添加更多热水。 “为了避免出差池,许平安把毒汁涂抹在最初水位上方,桑郎中试药时便没有觉察到异样,后来丁桦躺进浴桶,随着水位的升高,最终沾上毒汁中毒。幸好丁桦被我的丹药及时解了毒,保住了性命。 “为了引许平安现身,丁文宇向众人宣布,丁桦获救,很快就会醒过来,并告诉众人三十年前的事情,你杀丁村长的罪行就会暴露。” “啊?”众人又是一惊,瞠目结舌望向许平安。 “为了杀人灭口,今晚你来行刺丁桦,殊不知,这正是我们设下的局,把你抓个正着,就是委屈了桑郎中。” 许平安冷哼一声:“你一个外乡人,怎会知晓我们村的陈年往事?还扯到三十年前?你凭什么说我杀了丁村长?” 萧林风说道:“这件秘事,是廉老伯告诉我的。” 众人望向廉戍,廉戍一脸惊讶望着萧林风:“我告诉你什么了?” 第225章 赤肉芝:陈年往事2 萧林风说道:“廉老伯患了老年失忆症,最明显的迹象就是他不记得最近的事,那晚他给我和顾皓送过两次棉被。他钟爱自己的鱼,却忘记已经喂过,就不断把鱼食撒进鱼塘,我剖开鱼肚检查过,里面填满了鱼食,那些锦鲤是投喂过量撑死的。” 廉戍听后愣住,嘴里念叨:“鱼,鱼……” 萧林风继续说道:“廉老伯虽然对当前的事情健忘,但记忆深处印象特别深刻的事情,却能不时地回忆起来。他在我面前多次谈到一对夫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那对遇害夫妻的孩子。” 廉戍喃喃自语:“丁槐他们杀了那对夫妻,留下一个婴孩……” 丁文宇脸色骤变,急切道:“廉老伯,您说的是真的吗?我父亲当年杀了人?” 廉戍眼神迷茫:“丁槐他们杀了那对夫妻,我……我好困,想歇息了。” 丁文宇面如土色,转向许平安:“这么说,你真是那对夫妻的孩子?” 许平安冷冷一笑:“没错,我是给亲生父母报仇来了!” 空气似乎骤然凝固,众人屏息以待。 许平安深吸一口气,说道:“三十年前,我父亲谭吉和母亲带着八个月的我,因为迷路,无意之中来到了苍狩村,他们见到村民长相怪异,心生恐惧,就藏在培植赤肉芝的山洞里。 “后来,丁槐丁桦两兄弟和许梁进洞巡查赤肉芝,发现了他们,双方发生了打斗。为了不泄露赤肉芝的秘密,丁槐三人将我受伤的父母残忍杀害,留下我这个孤儿。许梁的娘子无所出,他就收养了我,对外宣称我是丁槐外出售卖赤肉芝时捡到的孤儿。 “他们三人把我父母的尸骨拖出山洞外掩埋,岂料这一幕被外出打猎的廉老伯无意发现。村里与世隔绝,也没有官府可以报案,丁槐一家在村里势力强大,廉老伯只能将此事深埋心底,成为他晚年失忆时唯一清晰的记忆。 “许梁夫妇收养我的前几年,对我颇为疼爱,但随着养母的病逝,许梁对我的态度逐渐冷淡,后来变成了虐待,常常以各种借口打我,我长到十八岁以后有过一次还手,他才停止了对我的毒打。 “我喜欢阿梅,他却以八字不合为由,拒绝提亲,阿梅因此被迫嫁到了陈家。后来阿梅成了寡妇,他仍不许我们在一起。 “村里对我最好的人是廉伯,他经常偷偷塞给我好吃的,遇到许梁打我的时候还会出手阻拦。后来廉伯老了,失忆了,才把三十年前许梁三人杀害我亲生父母的事情,断断续续说了出来。 “我一直追问许梁我的身世,但他始终守口如瓶。后来他得了绝症,自知时日不多,良心难安,终于向我吐露了真相。为了报仇,我砍下了许梁的头颅,祭奠我父母的在天之灵。丁槐丁桦也难逃一劫,被我用毒箭射杀,这笔血债,是一定要他们偿还的!” 许平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堂回荡,带着无尽的悲凉与决绝。众人震惊之余,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既有对许平安遭遇的同情,也有对丁槐三人的愤怒。廉戍昏昏欲睡,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而丁文宇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眼前的许平安,既是仇人,也是一起长大的好友。 许平安说道:“萧大侠果然智勇无双,他一来这里就揭开了真相,我无话可说。桑郎中,你是好人,非常抱歉,我投毒连累了你。” 桑鸣心情沉重,无奈地摇摇头。 丁文宇缓缓抬头,声音低沉:“平安,你可知当年的事,他们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父亲以守护赤肉芝为使命,虽然对你亲生父母手段残忍,但却是为村中生计所迫。倘若外界知道赤肉芝的存在,必将引来无数贪婪之人,村子将永无宁日。我父虽有过错,但初衷是为了全村的安危。” “他有苦衷,就可以任意杀人吗?”许平安红着眼怒吼,众人沉默哀叹。 “我……”丁文宇语塞,眼里闪着痛苦,“我并非为他辩解,只是想让你知道其中的复杂。现在他已经被你杀了,我希望你能放下仇恨。” 祠堂内一片寂静,在场之人面色沉郁,各自心中波澜起伏。 许平安紧握双拳,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冷笑一声:“放下仇恨?我杀了你父亲,你不恨我吗?我手刃三个仇人,倒是痛快得很,哈哈哈!” 这时,廉戍被笑声惊醒,他茫然地环顾四周,轻声自语:“这是哪儿?平安,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了?” 廉戍的迷茫与许平安的狂笑形成鲜明对比,众人心中五味杂陈,被这段恩怨纠葛深深牵动。 许平安笑够了,走到廉戍面前,温和地说道:“廉伯,谢谢你多年的照顾,今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廉戍木然地望着许平安:“平安,你怎么了?” 许平安突然把匕首刺入心脏,随后倒地不起,鲜血染红了地面。 廉戍上前蹲在地上,抱着许平安,惊恐地瞪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平安,平安,你怎么了?快救人啊!平安——” 廉戍惊喊着,突然晕厥过去,大厅里一片混乱。桑鸣冲上前,试图施救许平安,却已无力回天,只好让人把廉戍抬到床上,开始号脉救治。 在场的老人们皆摇头叹息,掩面而泣。 萧林风缓缓退到一旁,脸上满是无奈与哀伤。他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是否加剧了这场悲剧,心中愧疚不已。 翌日,萧林风二人向丁文宇和村民们告别,丁文宇把他们送到村口,赠送了两棵赤肉芝作为答谢。萧林风接过,心中感慨万千,默默点头致意。 丁文宇目送他们,背影渐行渐远,心中百感交集,村子未来的路,依旧迷茫而艰难。 许平安在密室上面射杀的其实是一个假人,后来丁桦清醒过来,得知一切后,过不了良心这道坎,最终选择自尽以谢罪。 丁桦的离世让村中笼罩上一层更深的阴霾,村民们虽然悲痛,却也明白这是解脱。丁文宇深感责任重大,决心带领村民走向新的生活,不再被过去的阴影所困。 第226章 何以证道:遇劫 大堃坡。 一辆马车从山道上驶来,车帘轻扬,一张稚嫩的脸庞从窗口探出,好奇地打量着路边。马车缓缓停下,车门打开,一位身着锦衣的小男孩跳了下来,走向草丛。 他蹲下身,轻轻拨开草叶,发现一朵奇异的小花正悄然绽放,花瓣上闪烁着微光。男孩眼中闪着惊喜,小心翼翼地将小花捧在手心,“这花好香啊!” 一位马车夫正在给马匹喂食,听到男孩的惊叹,抬头望去,微笑道:“公子,这花叫萤光兰,在夜晚绽放的时候,光芒更盛。” “要不我们就在这里过夜,我想看看它在夜色中的样子。”男孩朝旁边的中年男子望去,一脸期待。 “不行,这里是山区,多有盗贼猛兽,我们必须在明日天黑前赶到寰宇门,你不是盼着拜师学艺吗?” “好吧。我坐了五日马车,屁股都颠痛了。”男孩轻轻叹了口气,跟着男子上了马车,马车夫扬鞭催马,车速渐渐加快。 马车在山道上颠簸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嘎吱声响。阳光洒在山道上,从树梢间透下,映照出一片片金黄的光斑。 男孩说道:“二叔,我要拜的师父有多厉害?” 男子说道:“寰宇门掌门时惟然,江湖人称‘速剑无影’,他的琉金剑法出神入化,传闻他能以气御剑,百步穿杨。他十八岁那年就荣登凌云榜第十九名,是难得的剑术高人。” “哇,这么厉害!”男孩两眼冒光,“时掌门现在恐怕是天下第一了!” 男子说道:“时掌门淡泊名利,二十岁以后就没有在武林继续挑战高手,而是隐居山林,潜心修炼,收弟子传授剑术。他虽不问江湖事,但声望依旧如日中天。你若能得他真传,将来必成大器。” “真的?”男孩眼中闪烁着憧憬,紧握手中的萤光兰,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辉煌。 男子微笑点头,目光深远:“阿南,学艺之路艰辛,你要持之以恒,勤学苦练,才能有所成就。” “知道了,我江斯南发誓,一定要学好本领,成为人人敬仰的大侠!”男孩把手中的萤火兰扔出窗外,那朵萤光兰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入草丛,仿佛带着他的决心与梦想,悄然扎根。 马车在路上疾驰着,扬起阵阵尘土。突然,一条绊马绳横在了路中央。骏马毫无防备,前蹄被绊马绳狠狠一勒,整匹马瞬间失去平衡,向前猛地一扑。马车也因骏马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瞬间停住,巨大的惯性使得车身剧烈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岑纲使劲控着缰绳,稳住马车,沉声喝道:“大家小心!” 江斯南被惯性甩向车前,幸好被江秉源及时一把抱住,扶回了座位。 就在马车骤停的那一刻,道路前方两侧的草丛中,突然涌出一群悍匪。他们着装统一,手持长刀,脸上带着贪婪与凶狠的神色,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土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大喝一声:“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车夫岑纲立马从身后摸出长刀,跳下马车,做好防御姿态。 江斯南从帘洞往外望去,心生恐惧,紧紧握住江秉源的胳膊,身子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缩了缩。 江秉源轻拍江斯南的肩膀,沉声说道:“阿南别怕,有我在。” 江秉源镇定地走出车篷,他发现这些土匪并非寻常之辈,眼中透着杀气,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江湖恶霸。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寒光闪烁,“各位若要钱财,尽管开口,但若伤及无辜,我江秉源绝不会手下留情。” 土匪头子说道:“兄弟们,车里面是首富之子,给我拿活的!” “是!”土匪们纷纷朝马车走来。 江秉源心头一惊,这些人怎么知道江斯南的身份和行踪?莫非有人买通了绑匪,意图不轨?他冷眸扫视四周,心中暗自思忖对策,剑尖微颤,准备迎战。 土匪们闻声一拥而上,江秉源和岑纲在马车两侧形成一道防线,刀剑相碰,火花四溅。江秉源剑法凌厉,招招致命,岑纲亦勇猛异常,两人配合默契,暂且抵挡住土匪的猛攻。 江斯南见状,紧握拳头,大喊:“二叔你们要小心啊!” 土匪头子见久攻不下,怒吼一声,指挥手下改变战术,后面的土匪开始射箭,箭矢如雨般飞来,江秉源和岑纲挥剑抵挡,形势愈发危急。 一支箭射中了江秉源的右臂,鲜血瞬间染红衣袖,他的剑式略显凌乱,速度也慢了下来。几个土匪趁势而上,江秉源咬紧牙关,挥剑斩断一名土匪的手臂,鲜血飞溅。岑纲见状,怒吼着冲上前,一刀劈倒另一名土匪。 十几个土匪,纷纷嘶吼着冲上前,长刀齐下。江秉源被刺中数刀,鲜血喷涌,身形踉跄,倒地不起。岑纲拼死护住他,刀光剑影中,也身中数刀,倒地而亡。 “二叔!岑哥哥!”江斯南哭喊着,不顾一切地冲出马车,想要扶起二人。 江秉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手,轻抚江斯南的脸庞,断断续续地说:“阿南,快跑……记住,一定要活下去。” 江斯南泪眼模糊,咬牙点头,刚要转身,就被土匪头子一把抓住衣领,恶狠狠地说道:“小娃娃,还想跑?带走!” “放开我!”江斯南挣扎着,拳打脚踢,趁机在土匪头子胳膊上狠狠咬了一口。 “哎哟!”土匪头子吃痛松手,一个耳光扇得江斯南嘴角溢血,头晕目眩,摔倒在地。 “要不是看你值钱,老子宰了你!”土匪头子怒视着江斯南,“给我绑了!” 土匪们迅速上前,用绳索将江斯南牢牢捆住,扔到一个土匪肩上。江斯南眼睁睁看着江秉源和岑纲的遗体,心如刀绞,痛哭道:“二叔,岑哥哥,我要给你们报仇!” 土匪头子看了江斯南一眼,冷笑着挥手下令:“不自量力,撤!” 土匪们收起刀,土匪扛着江斯南,朝旁边小路而去,江斯南挣扎着试图挣脱绳索,嘴里大喊:“放开我,你们这些强盗,坏人,我要杀了你们!” “把他嘴巴堵上!” “是!” 第227章 何以证道:萧哥哥 一把玄色剑鞘从远处以闪电般的速度飞来,袭向土匪腿部,土匪惨叫一声,倒地抱腿呻吟,江斯南亦摔落在地。 “谁!”土匪们惊慌失措,纷纷拔刀,四下张望。 萧林风手持折影长剑,在树梢上连续几个轻巧的腾跃,稳稳落地,冷冷道:“光天化日竟敢行凶作恶,今日我便替天行道!” “多管闲事,兄弟们,上!”土匪头子喝道。 土匪们一拥而上,把萧林风团团围住。萧林风剑锋一转,寒光四射,瞬间击退数名土匪。他身形如风,每一招都精准无误。土匪们纷纷受伤,惊恐不已。 “给我冲,杀了他!”土匪头子挥着刀怒吼着,带头冲向萧林风。 萧林风和土匪头子交手数回合,剑尖一挑,土匪头子的刀脱手,飞出数丈远。他趁机一剑刺穿土匪头子的肩膀,土匪头子惨叫倒地。 其余土匪见状,立即扑上前,均被萧林风一一击倒,伤势各异,哀嚎连连。 萧林风转身,剑尖指向江斯南的绳索,轻轻一挑,绳索应声而断。他俯身扶起江斯南:“孩子别怕,我是来救你的。” 江斯南含泪点头:“谢谢哥哥!” 萧林风微笑道:“我叫萧林风。” “萧哥哥,我叫江斯南,你叫我阿南。” “阿南不哭。”萧林风给江斯南擦眼泪。 萧林风走到土匪头子面前,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绑架孩子?” 土匪头子身受重伤,见大势已去,说道:“兄弟们,对不住了,我先走了。”说完他咬破藏在牙缝中的毒药,瞬间脸色发黑,抽搐几下,气绝身亡。 其余土匪见状,纷纷咬毒自尽。 萧林风皱眉看着满地尸体,心中疑云重重,这哪里是土匪,分明就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死士!他们如此劳师动众绑架一个孩子,有何深仇大恨或者阴谋? 江斯南此刻一惊,想到了什么,急切道:“萧哥哥,我爹是江千鹤,这些人可能是冲他来的!” 萧林风明白过来,他听闻江千鹤乃大舜国首屈一指的富商,必定是遭人忌恨,欲借其子要挟。他问:“阿南,你家大人呢?” 江斯南哽咽道:“爹娘送我到寰宇门拜师学艺,由我二叔和岑哥哥一路护送,他们在那边被这些土匪杀了!”江斯南说完,痛哭不止。 萧林风把江斯南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头,轻声安慰:“阿南别怕,有我在,我送你去寰宇门。” 江斯南目睹萧林风英勇击杀匪徒,对他充满感激和信任,搂着萧林风的脖子,泪眼蒙眬:“萧哥哥,谢谢你!” 江斯南把萧林风带到事发地点,马车已经不知所踪,地上躺着几人的尸体,血迹斑斑。萧林风把江秉源和岑纲安葬完毕,用木头立了简易墓碑,刻上名字。 江斯南伤心不已,朝墓碑磕头,泪流满面:“二叔、岑哥哥……” 萧林风凝视片刻,心中默念:“愿你们安息。”随后,他牵起江斯南的手,离开这里。 萧林风的马匹拴在树林边,他把江斯南抱上马背,自己翻身而上,策马扬鞭,沿着山路疾驰而去。 山风呼啸,树叶沙沙作响,江斯南后背紧贴着萧林风,感受着温暖的怀抱,心中稍感安定。萧林风不时警惕地环顾四周,生怕还有伏兵。 马蹄声急促,两人渐行渐远,留下那片血染的山林,在夕阳余晖中显得格外凄凉。 江斯南心中悲伤,一路上沉默不语,萧林风只好给他讲故事,他把自己遇到骗子的经历娓娓道来,只不过主角由自己变成了“有一名青年”,终于把江斯南逗笑。 江斯南说道:“那个人好蠢,遇到这样的伎俩都被骗!” 萧林风一愣,随即说道:“是啊,是有点蠢。” 到了晚上,二人在一个偏僻村庄的农家借宿,农户热情接待,点上油灯,端上热腾腾的饭菜。江斯南没什么胃口,迟迟不肯动嘴。 萧林风说道:“阿南,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要是不好好吃饭,怎么变成大个子,怎么能学好武艺消灭土匪?” 江斯南听闻,立马端起碗大口吃起来,一脸坚毅。 “这就乖啦!”萧林风微笑着。 晚上,江斯南迟迟不能入睡,他躺在硬邦邦的床上,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白天的惨剧,神情哀伤。萧林风察觉到他的异样,轻声问道:“阿南,还在想那些事吗?” 江斯南点点头,悲伤与恐惧涌上心头:“我想二叔了……” 萧林风坐到他身边,轻抚头发:“记住,你要做一个坚强的孩子,面对灾难和恐惧,依然勇敢前行。” 江斯南紧握拳头:“我会的,萧哥哥,我会变得更强,我要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 萧林风轻轻抚摸着江斯南的头:“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 夜色宁静,窗外虫鸣声声,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江斯南渐渐闭上眼睛,梦中仿佛看到二叔微笑着对他点头。萧林风守在一旁,心中默默祈祷,愿这个孩子早日走出阴影。 赫量山寰宇门。 身着粗布衣裳的门人已经分列两侧,在山门口等候江家马车。居中一位五十来岁的老者,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对旁边的弟子说道:“江家信上不是说了,就在今日这个时辰到吗?怎么还没见人影?” 那弟子安慰道:“师父不用担心,江二老爷亲自护送,或许他们在路上有所耽搁。” 这位老者正是寰宇门掌门时惟然,他眉头紧锁,来回踱步,心中忧虑重重。身后的长老宋焕尧轻声说道:“师兄,稍安毋躁,江家行事一向稳妥,或许是遇到了特殊情况。” 时惟然叹了口气,目光依旧凝重:“但愿如此,只盼他们路上相安无事。” 众人等了一个时辰,始终不见江家马车踪影。宋焕尧说道:“出去接人的弟子还没回来,估摸孩子今日是到不了,咱们先回去吧。” 时惟然焦急地看着远方,挥挥手:“再等等!” 第228章 何以证道:拉勾 就在这时,一个弟子牵着马,从远处走过来。马上坐着江斯南,萧林风紧随其后。弟子见到众人,高声喊道:“师父,江小公子接到了!” 时惟然看到江斯南,一阵激动,赶紧从石阶上往下跑。 “哎呀!”他踩到青苔,脚下一滑,整个身子扑了出去。 时惟然的身子失去平衡,从空中往下坠,萧林风眼疾手快,剑鞘一挥,把路边一根木头挑起,抛向空中。时惟然一个侧身,脚底触碰到速度极快的木头,借力扭转身体,在空中翻了一个漂亮的跟斗,稳稳落地。 江斯南见到这一幕,不禁“啊”的惊叹起来,原来自己要拜的师父如此威武,在空中犹如一条游龙! 时惟然站稳后,朝萧林风点头致意,然后走到江斯南面前,微笑道:“孩子,欢迎来到寰宇门。我是你今后的师父时惟然。呵呵呵!” 江斯南赶紧下马行礼:“弟子江斯南拜见师父!” 时惟然扶起江斯南,目光慈祥:“不必多礼,从今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说完拉起江斯南,邀请萧林风一同前往寰宇门内,众人紧随其后。 走在后面的弟子问宋焕尧:“师叔,师父今日为何如此失态?” “你说呢?江斯南拜入咱们寰宇门,江家每年给三万两银子的束脩,他不激动才怪呢!” “啊,三万?” “有了这些银子,就可以给大家添置新衣裳,买好多吃食,还能修缮老旧的屋子,咱们今后的日子可就宽裕多了。” “太好了!” 客厅里,萧林风把江斯南遇劫、江秉源和岑纲遇害之事告诉了时惟然。 时惟然听后,脸色骤变,握紧拳头:“竟有此事!”他走到江斯南面前,搂着哭成泪人的孩子,无比心疼,“阿南,你放心,寰宇门定为你二叔讨回公道!” 萧林风说道:“那些人不像普通土匪,他们攻防有序,事败后就自尽,我觉得像训练有素的死士?” 时惟然眉头紧锁:“死士?也难怪,江家树大招风,难免有人眼红,下了歹心。此事定有幕后主使。焕尧,你即刻带人前往大堃坡事发地,仔细勘察,把可疑的痕迹都记录下来,找当地官府协助调查那些杀手的来头。木磬,你带一个师弟快马加鞭到济州,禀告江老爷和奚掌门,让他们派人到大堃坡,把江秉源二人的遗骸接回去妥善安葬。” 门人领命而去,时惟然转头对萧林风说道:“萧少侠行侠仗义,江湖有你这样的俊彦,实乃幸事!你救了阿南,救了江家,请受老夫一拜!”说着就立身行礼。 萧林风来不及躲避,只好回礼:“时掌门言重了,江湖儿女理应互相扶持。阿南年幼,今后还需您多加照顾。我亦会留意此事,若有线索,定当告知。” 时惟然点头:“萧少侠大义,老夫铭记在心。这里地处偏远,萧少侠若不嫌弃,就在此小住几日,让阿南好好向你致谢。” “时掌门客气了,那晚辈就打扰了。”萧林风也舍不得江斯南,愿意留下来多陪他几日。 时惟然说道:“阿南,从今日起,寰宇门便是你的家,你要以萧少侠为榜样,勤学苦练,心怀正义,成长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江斯南朝时惟然郑重一拜:“弟子谨记师父教诲,定不负期望!” 翌日,在萧林风的见证下,江斯南行了寰宇门拜师礼,接过入门信物,成为正式弟子。时惟然亲自传授江斯南武功,江斯南从早上到傍晚一直刻苦练习,晚上则是补习文化课程。 每日功课结束后,江斯南便拉着萧林风陪他练剑,萧林风无比耐心,手把手指导,仿佛一对默契十足的师兄弟。他暗喜江斯南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江斯南则是更加依赖萧林风,视他如亲兄长,晚上还要和萧林风同榻而眠,聆听江湖故事。他还想看一眼玉面下的萧林风真容,萧林风轻笑,说等阿南武功有成,再揭面具不迟。 江斯南在萧林风的陪伴下,渐渐走出阴影,性子也跳脱起来,有时还露出纯真笑容。 一日,时惟然看到萧林风用竹枝和江斯南对练,招式精妙,不禁赞叹:“老夫几十年不出山,方才见萧少侠剑法精妙,手开始痒了,要不,咱们切磋切磋?” 其实萧林风早有此意。他让顾皓带着赤肉芝回碧霄宫,救治薛夫人,自己来寰宇门,正是为了向时惟然挑战,在路上遇到了被劫的江斯南才有了这一段缘分。时惟然已是江斯南的授业恩师,自己不便提出比武的要求。 萧林风仰慕时惟然已久,渴望与他切磋剑法,既然对方主动提出,当然求之不得,便恭敬答道:“能与时掌门切磋,实乃晚辈荣幸!”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拔剑相对,剑光闪烁间,尽显豪杰风采。剑影翻飞,招招精妙,两人你来我往,难分伯仲。时惟然剑势沉稳,萧林风则灵动多变,观者无不屏息凝神,看得心惊胆战。 一个时辰后,二人同时收剑,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皆感痛快淋漓。 时惟然感叹:自己老了,再战下去必定输,后生可畏,萧林风乃武学天才,他日必定名扬天下。 萧林风知道,自己不能在江斯南面前把时惟然打败,因此隐藏了实力。但他仍然钦佩时惟然的剑术造诣与胸怀气度,江斯南有这样的师父,加上努力,定能成为武林翘楚。 江斯南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更加敬佩两位绝顶高手。他豪情万丈,暗自发誓要勤学苦练,让自己变成和萧哥哥一样的人物。 萧林风在寰宇门待了半个月,江斯南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他向时惟然和江斯南提出辞行。 山路上,江斯南哭成了泪人:“萧哥哥,我何时才能再见到你?” 萧林风不舍地给江斯南擦眼泪:“等你学成之后,萧哥哥带你闯荡江湖,如何?” “真的?” “嗯。你乖乖在这里习武读书,今后我有空闲就过来看你。” “好,不许食言,拉勾!”江斯南勾出小指头,一脸严肃。 萧林风微笑着,伸出小指,配合江斯南:“一言为定!” 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江斯南望着空荡荡的山岭,迟迟不愿回去。他朝山道大喊:“萧哥哥,我等着你,你一定要来看我!我长大后要和你一起闯江湖!” 第229章 何以证道:江湖救急 五年一届的武林大会即将召开,这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盛事。以武会友,切磋技艺,刷新凌云榜排名,名扬天下,更是各大门派展示实力的绝佳机会。 各路英豪摩拳擦掌,纷纷赶往魁州,准备一展身手。 萧林风亦踏上前往魁州的征途,心中暗自期待与各路高手一较高下,验证自己的武学修为。沿途风景如画,他却无心观赏,心中唯有对武道的执着与对未来的憧憬。 在魁州城十里外的村庄路口,萧林风正在柳树下歇息,忽然一匹马朝他奔来,马背上趴着一个受伤的青年,衣衫染血,气息微弱。 青年从马背上跌落,萧林风见状,急忙上前扶起,查看伤势,发现其胸口被利器所伤,血流不止。萧林风迅速为他点穴止血,喂了一颗丹药。关切地问道:“兄台,发生了何事?” 青年艰难开口:“我是清瑶派弟子宋然,我和师父、师兄弟前往魁州参加武林大会,我们在村北路口遭到三尸怪暗算,师兄弟多有伤亡,师门蒙难。求兄台速去魁州城通报四海盟主褚大侠,务必请他出手相助,否则清瑶派将遭灭顶之灾。” 青年说完,晕倒过去。萧林风面色凝重,迅速将他送到村里一农户家,然后径直朝村北奔去。他知道,倘若自己进城搬救兵,已来不及救人。三尸怪凶猛异常,恶贯满盈,他必须迅速前去阻止他们继续作恶。 萧林风心中焦急如焚,马蹄如飞,耳畔风声呼啸。村北路口,血腥味扑鼻,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惨状令人触目惊心。只见一群蓝衣弟子正与三个身形诡异的人激战,其中一人全身燃着火焰,没错,这是三尸怪中的火尸。 “住手!休得行凶!”萧林风怒喝一声,飞身下马,拔剑冲入战团,剑气如虹,直取火尸。 三尸怪察觉威胁,怒吼着转身,抛下受伤的清瑶门人,挥着兵器与利爪,三人同时朝萧林风猛扑而来。萧林风身形灵巧,避开攻击,剑势迅猛,直刺其要害。 火尸怒吼,火焰四溅,萧林风不退反进,剑尖直逼其心脏。其余两尸见状,嘶吼着挥舞兵器,战局愈发激烈。萧林风使出披云剑法,剑光如闪电,瞬间将火尸击退。 三尸见遇到强敌,纷纷退后,重新结阵,三尸以二托一,身体叠在一起。三尸合体,运气发力,形成一股黑色的气流,以更强大的威压,朝萧林风扑来。 “拨云见日,倚空无尘!”萧林风深吸一口气,凝聚全身内力,剑指苍穹,腾空而起。瞬间,剑光大盛,化作一道银龙剑气,直冲黑气核心。 轰—— 黑气骤然被打散,三尸怪发出凄厉惨叫,纷纷滚落地面,鲜血洒落一地。土尸趁机遁入地下,拉着另外二尸,迅速逃窜。 萧林风上前,哪里还见三尸踪影,他捡起地面留下的一块墨玉牌,上面刻着“火神”字样,显然这是火尸的信物。 萧林风朝那些受伤的清瑶门人走去,协助他们就地疗伤。 清瑶掌门魏远征感激道:“多谢萧大侠仗义相助,否则我清瑶派今日恐遭灭顶之灾。” 萧林风说道:“魏掌门不必客气,江湖同道,理应互助。据我所知,三尸怪近年隐匿江湖,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魏远征沉吟道:“三尸怪意在抢夺门派帮主之位,据我所知,他们已经抢了虎啸、陆沙两个门派的掌门之位,种种恶行,恐怕是冲着武林大会而来。” 萧林风一惊:“难道三尸想利用武林大会,扩大势力,从而控制江湖各派?” “三尸早有称霸武林的野心,暗中积蓄势力,一出来就连续作恶,实在可恶!”魏远征重重地捶了地面一拳。 “方才他们受伤逃走,恐怕短时间里掀不起风浪。” “萧大侠剑法高超,今日战胜三尸怪,实在让人敬佩。但三尸怪狡猾多端,定会卷土重来。武林安危,系于一线,不容大意。” 萧林风点头赞同:“魏掌门所言极是,三尸怪虽暂退,但隐患未除。我会把此事禀告褚盟主,请他定夺,召集武林同道,共商对策。” 魏远征说道:“我和门人皆受伤,这场武林大会恐怕不能按时参加,有劳萧大侠先行一步,把此事禀明褚盟主,我安顿好门人就去四海盟。” 萧林风突然想起报信的青年,说道:“魏掌门,您的弟子宋然还在村里农户家养伤,是他通知我前来解围的。” “宋然?”魏远征纳闷道,“我门中没有叫宋然的弟子,是不是你听错了。” 萧林风摇摇头:“不会错,他说自己叫宋然,是清瑶弟子。” “这就奇怪了?”魏远征眉头紧锁,思索片刻,说道:“或许是隐姓埋名的侠士路见不平,向你求助。” “他受了伤,我把他安置在农人家,我现在就过去看看。”萧林风百思不得其解,起身就走,魏远征觉得怪异,跟了上去。 二人找到那家农户,农人告诉他们,那个叫宋然的青年已经离开了。 萧林风说道:“或许如魏掌门所言,他是隐姓埋名的侠士。只是他受伤不轻,我担心他路上会有危险。” 魏远征说道:“萧大侠他日见到那位侠士,请代我清瑶派致以谢意。” 萧林风和魏远征告别,朝魁州城四海盟赶去,魏远征则带弟子找地方疗养。 …… 四海盟总部的广场上人山人海,各个门派的掌门人分列而坐,身后立着弟子,正在观摩比武场上的精彩对决。 萧林风因为帮清瑶派解围,到达武林大会时已经错过了开幕仪式,褚秦盟主因事离开会场,主席台上只有万随风长老在主持大局。 此时的萧林风心忧武林安危,无心观战,穿过拥挤的人群,径直朝主席台走去。 萧林风来到主席台前,深施一礼:“晚辈萧林风,参见万长老。” 万随风打量着这个仪表不凡的玉面剑客,面露赞许:“萧大侠不必多礼,不知前来有何指教?” 第230章 何以证道:观赛 “三尸怪在外面作恶,我遇到他们正在杀害清瑶派弟子,便协助魏掌门打跑了三尸怪,魏掌门说,三尸怪还灭了虎啸、陆沙两个门派,此事非同小可,需尽快通报褚盟主,召集各派商议对策,以防他们再度来袭,危及武林。”萧林风说完,掏出火尸留下的墨玉,“这是火尸的信物。” 萧林风言辞恳切,万随风闻言色变,沉声道:“此事确实紧急,我会立即派人通知褚盟主,查明情况。” 万随风随即传令,命弟子速去请褚秦盟主回返。 弟子领命而去,万随风打量着萧林风:“三尸怪实力强大,行事诡异,萧大侠能击退他们,实属不易,真是年轻有为!萧大侠义举,武林铭记。请暂且安坐,待褚盟主归来,共商大计。” 萧林风抱拳道:“多谢万长老赞誉,晚辈只是尽绵薄之力。” 广场上设立了四个比武擂台,每组在半炷香内决出胜负,胜者晋级,败者退场。各派弟子摩拳擦掌,气氛紧张而热烈。 萧林风应邀坐在一旁的贵宾席上,他已经没有观战的心情,脑子里呈现的都是三尸怪凶残的杀人场景,他不知道三尸伤情如何,忧心忡忡,目光不时扫向入口,期盼褚盟主尽快归来。 倒是旁边坐着的几位贵宾,主动和萧林风搭讪,萧林风只好礼貌回应,原来这几位均是凌云榜上的高手,萧林风曾经登门求教未曾遇到的掌门人。此时他没了闲情和这几位高手挑战,只盼能早日解决三尸怪之患。 傍晚时分,铜锣声响。万随风宣布:“各位武林同道,今日比武暂且告一段落,各小组比武获胜者分别是何嘉华,黎相原,张则诚,徐铭,这四位勇士将参加明日的决赛,争夺本届武林大赛的冠军。 萧林风听闻,脑中轰然作响,哎呀,自己忘记报名参赛了! 他急匆匆赶到报名处,着急说道:“大哥,我因为急事耽误了报名,能不能补报一个比武的名额?” 管事板着脸:“报名时间早过,比赛都进行了一日,你才来报名!抱歉,这届无法补报,下次你记得早点来!” 萧林风的心跌到了谷底,无可奈何回到座位上,他懊悔不已,目光呆滞地望着擂台。 万随风看出了他的失落,问道:“萧大侠,发生了何事?” 萧林风摇摇头:“没事。”他胸口闷着一股郁气,难以言表。 不多时,人群渐渐散开退场,褚秦盟主还没有归来,萧林风谢绝了万随风的邀请,独自一人走出广场,闷闷不乐走向一家旅店。 萧林风躺在床上,思绪万千,窗外月色如水,映照出他心中的郁闷与不甘。他一夜辗转难眠,期盼明日能有机会向褚盟主详述三尸怪之事,或许能借此契机,弥补今日来不及报名的遗憾,他甚至期待褚盟主给他一个特例。 翌日,萧林风早早来到了比武场,褚秦盟主仍然不见人影,万随风长老客气地招呼他继续在贵宾席就座。 昨日小组胜出的四位勇士已在擂台上严阵以待,第一局由何嘉华对阵张则诚,两人剑拔弩张。何嘉华身形矫健,剑法轻快;张则诚沉稳应对,招式老练。观众屏息凝视,场上剑光闪烁,招招见真章。 萧林风目睹两位高手过招,思绪逐渐安定下来,认真观摩着擂台上的每一招式,心中暗自揣摩。 二十来个回合之后,张则诚险胜何嘉华,观众中响起一片喝彩声。张则诚喘着大气,抱拳致意,何嘉华回礼,无奈接受结果。 第二局由徐铭对阵黎相原,两人气势不凡,剑锋相对。徐铭身法灵动,剑势迅猛;黎相原则步步为营,招式严谨。场上剑气纵横,观众目不转睛,紧张气氛弥漫。经过数十回合激战,黎相原凭借一记精妙绝伦的反击,险胜徐铭,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萧林风心中暗自赞叹,黎相原年纪轻轻,剑法不俗,招式间透露出深厚的内功底蕴,不禁对其师承来历充满好奇。 万随风长老宣布,总决赛将在下午举行,两位胜者稍作休整,准备迎接最终对决。 萧林风望向主席台,仍然不见褚秦的影子,他只好放弃了参赛的念头,安慰自己:三尸怪位于凌云榜第三,我能打败他们,也是不小的成就,自己游历江湖,不就是为了提升武艺、见识天下高手吗?虽然这次武林大会未能参赛,但观摩高手对决,亦有所得。江湖路远,来日方长,我总有机会一展身手。 午时三刻,擂台中央,张则诚与黎相原相对而立,气势逼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息。张则诚握剑的手微微颤抖,黎相原则神色凝重,气息沉稳。随着裁判一声令下,两人瞬间动若脱兔,身影穿梭,招招狠厉。 观众屏息以待,擂台上兵器迸发出火花,二人打得难解难分。 数十个回合后,张则诚一招迟缓,黎相原趁机反击,剑尖直指要害。张则诚急退,险险避过,却露出一丝破绽。黎相原眼疾手快,一剑上前,剑尖直抵对方脖子。 点到为止,张则诚败北,黎相原收剑回鞘,微笑致意。张则诚虽败,却心服口服,抱拳祝贺。 万随风长老宣布黎相原获得本届武林大会冠军,全场掌声雷动,赞叹声不绝于耳,萧林风心中暗自钦佩。 正在众人欢呼之际,褚秦盟主已经坐在了主席台上,他扫视全场,微微点头。褚秦旁边坐着一位气宇不凡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手握金光闪闪的长鞭,此人正是位列凌云榜第二的“神鞭”盛腾。 褚秦走到擂台中,为黎相原颁发金腰带,全场再次欢呼。黎相原接过金腰带,戴在腰间,随褚秦一道走回主席台落座。 褚秦注意到旁边戴着玉面的萧林风,微微一笑:“这位大侠,不知如何称呼?” 萧林风立即立身抱拳:“晚辈萧林风,拜见褚盟主!” 旁边的盛腾望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顿时一惊,厉声说道:“你就是玉面郎君萧林风?” “正是,晚辈拜见盛大侠!”萧林风正行礼,不料一根金色长鞭骤然破空而来,直取他面门。 萧林风侧身避开,玉面泛起寒光。长鞭带起劲风,瞬间抽向地面,尘土飞扬。萧林风脚尖点地,身形如燕,迅速后跃,长鞭紧追不舍,他反手抽出腰间折影,剑光如水,挑开长鞭。 第231章 何以证道:一战成名1 “盛前辈,这是何意?”萧林风不明白盛腾为何袭击他,他们之间是第一次见面,盛腾出手狠辣,看架势是要向他索命,这哪里是武林豪杰的风范? “何意?我先把你这个恶人拿下再问罪!”盛腾厉声道,长鞭如灵蛇般再次袭来,萧林风剑势一转,巧妙化解。 我何时成了恶人?这必定有误会!萧林风来不及解释,只得全力应对。 盛腾的长鞭再度袭来,此鞭前端由玄铁铸成,坚硬又不失灵活,鞭子碰到折影剑锋,发出清脆金属交鸣声。 萧林风和盛腾跃到擂台上,空中身影翻飞,剑鞭交织如网。盛腾攻势猛烈,萧林风防守严密,步步后退,心中暗自揣摩对方招式。 长鞭与剑锋相撞,声音刺耳,火花四溅。萧林风借力旋转,折影剑划出一道弧光,直逼盛腾。盛腾冷哼一声,长鞭如灵蛇般回旋,两人瞬间交手数十回合,招招惊险。 盛腾鞭势如狂风骤雨,萧林风剑法灵动飘逸,险中求胜。两人气势逼人,胜负难料,全场屏息凝视,心跳随招式起伏,每一次碰撞,皆引发众人惊呼。 褚秦问万随风:“他们为何打起来了?” 万随风也是一头雾水:“莫非他们之间有仇怨?这如何是好?” 褚秦说道:“两位都是绝顶高手,他们正在过招,我等无法插手,且看他们如何化解。” 万随风无奈摇头:“只好如此。”随后,他被二人精彩的招式所吸引,继续观战。 萧林风灵光一闪,剑势突变,竟以柔克刚,化解盛腾狂猛攻势。盛腾见状,眉头微皱,鞭法一变,转为细腻缠绵,试图锁住折影剑。萧林风剑尖轻点,借力打力,巧妙脱身,剑光如水,绕鞭而行,寻隙反击。 两人招式愈发精妙,胜负难分,全场观众目不转睛,惊叹连连。 “金龙腾渊!”盛腾鞭势再起,长鞭回旋,掀起气流,如龙卷风般席卷而来,把擂台地板震裂,木块四溅。 萧林风临危不乱,折影剑挽起一道圆弧,以太极之势化去雷霆一击。 “剑影晨光,孤根捉地!”萧林风身形如柳,随风而动,剑尖轻点长鞭,借势一旋,瞬间脱出金鞭包围,直指盛腾咽喉。 “神龙摆尾!”盛腾急退,长鞭如影随形,瞬间回抽,然后再度袭向萧林风,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萧林风跃上空中,盛腾紧紧追击,长鞭如龙尾横扫,萧林风凌空倒翻,剑光斜划而下,竟似破晓晨光刺入盛腾的防守死角。 盛腾不退反进,口中低喝:“好!”长鞭忽如巨蟒盘身,劲力一转,竟将萧林风剑势牵引入自身节奏。 二人用内力驱动身体,在半空中交错翻飞,宛如两只巨鸟搏击长空。 下面的众人只见两人身形飘忽不定,招式变化莫测,不禁惊叹连连,有人甚至站起身来,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一丝细节。 二人每一招每一式皆带着摧枯拉朽之势,仿佛天地为之变色。盛腾鞭影如龙,萧林风剑光似电,二者在空中盘旋几圈,又落到残破的擂台上,木屑飞扬间,二人皆喘息加重,然而战意不减,难分高下。 观众只觉眼花缭乱,热血沸腾,心神震撼,直呼武林中竟有如此高人对决,简直是百年难遇的惊世之战。 “松寂欲阑,古甲拆裂!”萧林风剑势一沉,身形急转,折影剑如游龙般穿梭,巧妙避开致命一击,然后剑锋一挑,直逼盛腾手腕。 “厉害!”盛腾一惊,手腕一抖,长鞭如灵蛇般缠住折影剑,猛然一扯。 萧林风身形一晃,借力腾空,剑势如流星般直坠,瞬间破解鞭锁。 “拨云见日,倚空无尘!”萧林风趁势跃到盛腾上空,身体迅速翻转,折影剑如闪电般直刺下来。盛腾急退,鞭势如潮水般回防,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他被强大的内力震退数步。 “鎏光披霞,苍龙抱云!”不等盛腾调整姿势,萧林风剑尖点地,再次腾空而起,身形如风卷残云,剑光如长虹贯日,瞬间凝起一道银色剑气,以雷霆万钧之势直逼盛腾。 盛腾赶紧挥鞭抵挡,却难掩颓势。 轰—— 擂台被彻底震碎,无数木块朝四周急速迸射,众人纷纷用兵器抵挡飞来之物。 盛腾被震到擂台之外,勉强站稳,脸色苍白,金鞭落地。 萧林风堪堪落地,剑尖轻颤,气息微喘,他朝盛腾抱拳道:“多谢盛前辈相让!” “简直是神仙打架!” “太震撼了!” “后生可畏!” “天下奇观,百年难见!” 全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观众纷纷赞颂。 盛腾一脸肃然看着萧林风,他没想到这个青年竟能将柔与刚、快与慢的剑法运用得出神入化,而且在关键时刻收手,丝毫没有伤人的意思,这样的人跟他印象中的恶人大有不同。 盛腾说道:“萧林风,你虽然赢了我,但是你和我弟子之间的血海深仇还是要清算的!” 萧林风先是被莫名其妙袭击一番,已满腹疑惑,现在又背负着盛腾口中的“血海深仇”,实在让他不解,“盛前辈,你何出此言?” 盛腾冷哼一声:“昨日清早,我两名弟子在城北外遇袭,来者佩戴玉面,自称萧林风,扬言要称霸武林,先从我门下开刀。我弟子一死一伤,这个仇岂有不报之理?” 萧林风眉头紧锁,沉声道:“盛前辈,昨日早上我正在城南十里外的村子里大战三尸怪,如何能分身出现在城北,定是有人冒充我,意图挑拨离间。请您明察,我愿与您一同查明真相,还我清白。” “何人能证明你在城南?” “清瑶帮主魏远征。当时他和门人正遭受三尸怪袭击,多有伤亡,我前去解围,把三尸怪打跑,这是火尸的信物。”萧林风从怀中掏出墨玉,递给盛腾。 盛腾接过墨玉端详,说道:“确实是火尸之物。魏远征他们人呢?” “魏长门说安置好受伤门人就会来这里,禀明三尸怪作恶之事。” 盛腾目光闪烁,沉思片刻,缓缓道:“若真如你所言,此事必有蹊跷。待魏远征到来,一切自会水落石出。” 第232章 何以证道:一战成名2 这时,魏远征匆匆赶来,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褚盟主,盛掌门,方才在外面听闻萧大侠被误会,二位动起手来,实乃误会一场!” 褚秦说道:“魏掌门莫急,慢慢道来。” “萧大侠大仁大义,昨日早上确实在城南,助我击退三尸怪,救我门人性命。我等感激不尽,绝无虚言。若非萧大侠,后果不堪设想。此乃大义之举,岂会行恶?定是有人冒充,挑拨离间。还望各位明察,勿让奸人得逞。” 盛腾听魏远征所言,连忙朝萧林风赔礼:“萧大侠,是我鲁莽了,错怪了你。此事确有蹊跷,我将查明真相。今后若有需要,盛某定当鼎力相助!” 萧林风抱拳道:“多谢盛前辈明察。武林之中,多有狡诈奸恶之辈,我愿与你携手,共揭阴谋,维护武林正义。” “好!萧大侠侠肝义胆,武艺高强,真是年轻一代的楷模,武林有你这样的人才,实乃万幸!哈哈哈!”褚秦在一边称赞,四周的武林人士也纷纷点头附和。 盛腾转身面向众人,说道:“方才我和萧林风大战几十回合,他的剑法精妙绝伦,我输得心服口服,我宣布,退出凌云榜,萧林风居我所位,凌云第二!” 盛腾此举引得众人哗然,纷纷议论。萧林风愣住,然后赶紧说道:“不可,是前辈谦让,才让我有机可乘,怎能因此夺了您的排名?” 盛腾哈哈大笑:“萧兄弟真是谦谦君子!我在这个位置蹲了十几年,难得遇到对手,现在也厌倦了各种挑战,武林需要新鲜血液,你当之无愧,就不要推辞!哈哈哈!” 褚秦懂得盛腾心意,点头说道:“既然盛掌门如此看重,萧大侠便不要推辞。武林正值多事之秋,正需萧大侠这般英才挺身而出。此举既显盛掌门高风亮节,亦为武林注入新活力,正是众望所归。” “好,好!萧林风,萧林风,萧林风!”众人齐声喝彩,掌声雷动。 萧林风朝四周看了看,盛情难却,他朝盛腾抱拳深深一躬:“多谢前辈抬爱,晚辈定不负众望,誓守武林正义!” 盛腾拍着萧林风肩膀:“有志气!今后武林,便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我等老一辈自会全力支持。”说完,目光扫过众人,豪气干云。 武林大会上,十八岁的萧林风以披云剑法击败三尸怪,战胜“神鞭”盛腾,直接跃居凌云榜第二,一时声名鹊起。各派高手纷纷上前祝贺,场面热闹非凡。 萧林风还和黎相原等人交流武艺心得,气氛融洽。这几位武林新秀纷纷表示,未来要找萧林风切磋武艺,提高武学修为。 萧林风欣然应允:“切磋武艺,互通有无,正是武林兴盛之道。在下也期待与各位兄台一较高下,共同进步。” 碧霄宫隐匿江湖,萧林风没有告诉众人自己的来历,而是以无门派的独行者身份游历江湖。众人见萧林风谦逊有礼,武艺超群,侠肝义胆,心中更是敬佩。 随后褚秦与各派掌门商议武林大事,萧林风应邀参与其中,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赢得众人赞誉。 萧林风期待位列凌云榜第一的逍遥散人宁霜雪能亲临武林大会,此人是绝顶高手,身份神秘,传闻其剑法已臻化境,若能与他一战,验证自身武学境界,实乃生平幸事。 褚秦告诉萧林风,宁霜雪隐匿江湖已久,行踪成谜,他已经成了武林传说,若要遇到宁霜雪,需看天意。 萧林风觉得遗憾,他明白缘分天定,强求不得,或许某日机缘巧合,自己能与宁霜雪相遇。当下唯有潜心修炼,提升自我,才是正道。 武林大会前后举行了三日,众人相约明年中秋再聚,共赏月色,增进情谊。 萧林风在魁州和褚秦安排的人员一同调查城南城北命案,无奈恶人已逃,线索中断,一时更难寻人。 萧林风认为恶人打着自己的旗号行凶,必定是因他而起。他闯荡江湖以来,协助官府缉拿贼人,兴许正是因此招致报复。魁州是四海盟的势力范围,那些恶人很难再掀起风浪,萧林风决定离开魁州,独自前往其他州郡,把恶人引出来。 萧林风收拾行囊,到楼下结算食宿费用。 掌柜乐呵呵收起银子,拿出一封信递给萧林风:“萧大侠,方才有一位小哥送来此信,说是务必亲手交予您。我正打算给您送上楼,您这就下来了。” 萧林风接过信,里面写着:七日后,玉面郎君萧林风与逍遥散人宁霜雪将在宁平县沧浪山庄一决高下,欢迎观战,见证武林巅峰对决。 萧林风顿时一惊,是何人冒充自己?居然敢挑战宁霜雪,这必定是阴谋!“掌柜,可记得送信人的模样?他还说了什么?” 掌柜若有所思,说道:“他是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戴着斗笠,年纪看不准,个头比您稍矮一点,穿着黑色衣服,他支付我差使银子,说事关紧要,让我务必把信交给您,其余的倒没说什么。” 从掌柜的话里,萧林风不能判定送信人是谁,或许是乔装。他决定前往沧浪山庄一探究竟。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此行虽然凶险,却也是查明真相的良机。 …… 山道上,一位老者和一青年男子骑着马并行,老者须发花白,神态悠然,青年则神情严肃。 老者问:“吴巍,在想什么?” 这个叫吴巍的青年皱着眉头:“白叔,我服药已经半年,为何总不见疗效,以前的事情我还是记不起来。” “郎中说你头部受了重创,需慢慢调养,急不得。或许在某个契机下,记忆会突然恢复。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心境平和,切勿急躁。” 吴巍摸出怀里的铁牌,心中一动:“白叔,我只记得当时正在和一群人拼杀,后来受伤晕过去,当我醒来的时候,您已经在照顾我,我真的和他们一样是杀手?” “你是‘煞夏’组织的人,铁牌就是你的信物。当时我躲在不远处听见你们说话,你执意退出组织,他们岂能放过你,定要灭口。后来你身中数刀,晕厥过去,他们以为你死了,就速速离去,我才有机会把你救起。” “若非白叔相救,我早就是一具枯骨。您放心,我一定追随您左右,完成您的心愿。”吴巍收起令牌,继续前行。 二人来到一个拐弯处,只见两旁茂密的草丛正在微微颤动,似乎隐藏着什么。 出于职业警惕,吴巍迅速拔刀,低声对老者说:“白叔,小心,草丛那边有人。” 话音刚落,草丛中突然跃出四名黑衣蒙面人,手持利刃,眼神凶狠。 吴巍眼神一凛,迅速挡在老者身前,刀锋直指来敌。老者神色从容,低声道:“小心应对,切勿恋战。” 第233章 何以证道:保镖1 吴巍点头应允,朝前方走去。四名蒙面人迅速围上,刀光剑影间,吴巍和众人杀成一团。老者在后面冷静观察,随时准备出手。 吴巍身手敏捷,刀法精湛,每一招都带着霸道的杀气。但对方人多势众,实力不弱,吴巍渐渐显露疲态。 突然,一名蒙面人趁机偷袭,吴巍侧身躲过,却被另一名蒙面人从背后袭来,刀尖扎进了他的右肩,鲜血直流。 老者见状,拔剑迅速出手,加入战团,暂缓了吴巍的压力。 蒙面人个个武功高强,配合默契,攻势愈发猛烈。吴巍受伤后,动作稍显迟缓,他和老者不敌四人,最终,吴巍在紧要关头替老者挡了致命一刀,自己饮恨倒地。 蒙面人一死一伤,其余二人见状,把老者逼到角落,正要挥刀之际,只听一声“住手”,一块石头从远处弹过来,正中一名蒙面人手腕,利刃落地。 一个身影闪出,来人正是萧林风。蒙面人见来者不善,迅速交换眼神,分头撤退。 萧林风快步上前,查看吴巍伤势,无奈摇头:“他死了。” 老者望着吴巍的遗体,神色悲痛:“苦命的人!”随后,他朝萧林风行了一礼,“白杨多谢大侠救命之恩!” 萧林风在交谈中得知对方姓名,原来这位老者曾是火云堂的门人,火云堂多年前因为门派内斗而解散,白杨回到家乡隆郃县经商,成为一名富商,他收留吴巍作为保镖,岂料吴巍竟被杀手组织追杀而亡。 白杨叹道:“他只想过平静生活,却难逃宿命。经此一役,我得罪‘煞夏’,恐怕也难逃他们追杀。” 萧林风从父亲那里听闻过“煞夏”,是江湖上神秘的杀手组织,恶贯满盈,手段残忍。萧林风沉声道:“白杨前辈,节哀顺变。我要前往宁平,正好途经隆郃,如不嫌弃,我愿护送您一程,确保路上安全。” 白杨感激地点头:“多谢萧大侠仗义相助,此去隆郃,路途凶险,有你同行,老朽必定无恙。” 白杨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递给萧林风:“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请萧大侠收下。” 萧林风立马制止:“前辈的心意我领了,但江湖救急岂能图报?玉佩请您收回,我们速速启程,以免夜长梦多。” “萧大侠高义薄云,白某心中敬佩!”白杨默默收起玉佩,和萧林风把吴巍的遗体安葬,便踏上前往隆郃县的征程。 …… 萧林风陪着白杨沿官道一路疾驰,终于在日落前抵达隆郃县城。白杨的府邸位于城北繁华地段,宅子气派非凡,门前石狮威严,朱门紧闭。 管家见主人归来,忙不迭开门迎接,下人迅速上前接过二人的马缰,各自忙碌。 白杨把萧林风领进客厅看茶,命人准备酒菜,邀请萧林风在府上暂住两日,萧林风思忖片刻,答应下来。 萧林风环顾四周,见布置典雅,墙上不乏名家书画,不禁感叹:“前辈果然雅致。” 白杨微笑:“我是弃武从商,方有了些家底,其实这些东西都是用来装门面的,我仍是一介武夫心性,江湖恩怨难断。今日若非萧大侠出手相救,我哪里能回到这里。” “前辈得罪了‘煞夏’,恐怕他们不会轻易罢休。”萧林风想起死去的吴巍,心中一凛,“您必须加强防范,‘煞夏’行事狠辣,随时可能来袭。” 白杨眉头紧锁:“哎,最得力的护卫都没了,我现在是如履薄冰。” 萧林风思索着,一时没想到长久的办法。 白杨说道:“我死了倒也无所谓,只是我这一府的人难免会跟着遭殃。我打算明日发布招募保镖的告示,重金聘请高手,希望能抵挡‘煞夏’的袭击。” 萧林风点头:“此举甚好,我帮您把把关,选出得力之人。” 白杨赶紧抱拳行礼:“有劳萧大侠,您挑选的人必定可靠。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倘若他们伺机下毒,我就防不胜防了。” 白杨一脸忧色,萧林风能感同身受。他取出丹药瓶,倒出两粒药丸递给白杨:“这是我家丹药,寻常的毒都能解,关键时刻或能救命。这两粒您收好,随身携带。” 白杨一脸惊喜,接过药丸,激动道:“萧大侠如此细心,白某感激不尽。有此良药,即便陷入险境也能多几分生机。” 萧林风说道:“一旦发现身体异常,立即服下药丸,运功调息,就能促进药效发挥,半个时辰后,毒性自然解除。” “好!”白杨郑重点头,小心翼翼将药丸收入锦帕,揣进怀中。 白杨在府上和妻儿盛情款待萧林风,席间谈及江湖旧事,气氛渐暖。白杨仍然心系家眷安危,眼神不时扫向窗外。 萧林风见状,宽慰道:“前辈放心,这两日我定会竭尽全力守护白府。” “有劳萧大侠,白某无以为报!” 两人举杯共饮,心中各自盘算着应对之策。 二人正谈笑间,管家领进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见到白杨就下跪磕头:“白老爷,方才我得知您回来,特来道谢。感谢您赠银子救了我老娘性命,我给您磕头了。”男子说着,忙不迭地磕起头来。 白杨忙起身扶起他:“阿才,快起来,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男子哽咽道:“白老爷大恩,我愿为府上效力,今后需要我做什么,请老爷尽管吩咐!” 白杨笑道:“大家都是街坊,本该互相扶持。你是一个大孝子,照顾好你母亲才是最重要的,倘若请郎中的银子花完了,你找我的管家就是。我府上自有人员安排,你不必挂心。” 男子连连点头,再三感谢后,恭恭敬敬退去。萧林风目睹此景,心中暗赞白杨仁义。 窗外月色渐浓,庭院树影婆娑,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白杨则吩咐下人加强戒备,众人轮班值夜,灯笼摇曳,光影斑驳,巡逻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萧林风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白杨的忧虑与“煞夏”的手段,他深知责任重大,在保镖没到任之前,自己必须小心守护这里。 白府的招募保镖告示一发出,优厚的待遇吸引了不少江湖豪杰,应募者络绎不绝。经过管家细致盘问,查明身份后,初步筛选出十二名身材魁梧、会舞刀弄剑的大汉。萧林风决定第二日亲自测试这些人的武功和应变能力。 第234章 何以证道:保镖2 翌日午后,十二位壮汉手持兵器,在白家前院列队待命。萧林风让这些人轮流和他过招,半个时辰后,萧林风测出了这些人的功底。 这时,白杨从内堂走出,审视这些壮汉,问萧林风:“萧大侠,这些人里可有满意的人选?” 萧林风指着左边说道:“这四位身手敏捷,深厚根基,是上上之选。若能加以训练,必成白府坚实后盾。” 白杨点点头:“能入萧大侠眼的,必定有过人之处。不过我还想多请几个,白日夜里都有人防范才妥。” 萧林风想,白杨考虑周全,又财大气粗,多请几人轮流保护确实更为稳妥。于是点头应允:“也好,这些勇士皆可以用。” 白杨走到众人面前,把十二名大汉又细细打量一番,沉声说道:“各位壮士,如果不嫌弃我白府简陋,愿意留下的,我定以厚待。今后我们同舟共济,守护家园,望各位尽心尽力,不负所托。” “是,老爷!”众人齐声应答,声音洪亮。 白杨满意地点头,转向管家吩咐:“即刻安排他们的住宿,明日开始正式训练。” 管家领命,迅速引领众人转身,准备离开这里,萧林风和白杨也转身而去。 这时候,保镖中传出一声“杀”,三名大汉挥着刀剑,猛然扑向白杨。 萧林风瞬间反应,身形如电,迅速拔剑挡在白杨身前,和三人战成一团,场面瞬间混乱。 管家大喝道:“你们愣住作甚,还不赶快保护老爷!” “是!”其余九名保镖反应过来,纷纷拔出兵器,形成包围圈,护着白杨。 萧林风和那三人激战正酣,他突然觉得脑袋眩晕,一摸疼痛的脖子,上面竟然插着一根针! “白老爷,他中了我的毒针!”白杨身边的一个保镖激动不已。 “干得好!”白杨冷冷一笑,眼中露出凶光,他手一挥:“各位听令,斩杀萧林风!” “是!”所有人一哄而上,把萧林风团团围住。 萧林风顿时明白过来,白杨才是幕后主谋,这场招募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真正的目的是要取他的性命! 他强忍剧痛,奋力反击,趁着混乱之际,一个翻滚避到旁边,迅速吞下一颗解毒丹药。 丹药不是仙药,需要一定时间调息才能见效。十二名杀手,连同管家一起,步步紧逼,刀剑齐挥。萧林风忍着毒发的不适,和众人艰难地抗衡,试图拖延时间,找机会逃离。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与杀意,刀光剑影中,金属碰撞声刺耳。萧林风艰难抵挡,心中默念:必须撑到药效发作。 萧林风没有空隙运功调息,毒气蔓延全身,他动作渐显迟缓,稍不留神,被一剑刺中后背,鲜血染红衣衫。 杀手趁机点了萧林风的穴位,他动弹不得,一把长刀架在脖子上。 白杨冷笑:“萧林风,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竟看不出我的用心。就算你在武林大会上扬名立万,那又如何?你这天下第二的大英雄,还不是成了狗熊,哈哈哈!” 萧林风怒视着白杨,一句话没有说,暗自凝聚内力,试图冲破穴道。 白杨得意地走到他面前:“还记得吴记吗,那是我唯一的弟子,竟然被你抓捕送官,年纪轻轻就丧了性命,你说,这个仇我该不该报?还有,我不叫白杨,我叫百里蒲!” 萧林风明白了,此人正是江湖上恶贯满盈的盗贼,教出了“开山大仙”吴记,师徒二人皆是凶残狡猾之辈。 百里蒲说道:“这座宅子,是我数月前租下来的,这里的家人,还有登门拜谢的街坊,都是我花钱雇来的,演技堪称一流。为了引你入局,我可是破了不少财!” 萧林风仍然紧咬着牙,暗自运功,无奈穴位被封,内力难以凝聚。 百里蒲见状,冷哼一声:“别白费力气了,倘若我在饭菜中下药,你尚有机会解毒。现在你的穴位被封住,就算你的丹药再灵验,也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 萧林风心中一沉,懊恼自己大意轻敌,着了百里蒲的道。 百里蒲见萧林风眼中的焦急,愈发得意:“那个失忆的吴巍,的确是‘煞夏’之人,他在执行刺杀任务受伤后,被我收养,他忘记了自己的经历,被我一番哄骗,就当了我的保镖。‘煞夏’对这个不回归组织复命之人,当作叛徒处理,才有了前日路上的追杀。 “吴巍连累了我,他死有余辜。我得感谢你救了我,让我有机会雇佣这些勇士,你说,你是不是作茧自缚?哈哈哈!” 萧林风换了一种运气方式,他的穴位随着气息的冲击渐渐松动。为了拖延时间,他故作虚弱,说道:“百里前辈,冤家宜结不宜解,我不知道吴记是您的徒弟,您果然谋略过人,我萧林风甘拜下风。” 百里蒲来回踱步,打量着萧林风:“能抓捕我爱徒的,绝非寻常之辈,可惜了!你是武林奇才,不过,我只想让武林弥漫一些悲伤气息。来人,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 “是!”几名杀手应声而动,手持利刃朝萧林风逼近。 萧林风眼神一凛,内力骤然爆发,穴位瞬间冲开,他迅速闪至一旁。与此同时,两个身影从围墙跃入,剑光闪烁间,两名保镖倒地而亡。 “父亲,顾皓!”萧林风惊呼道,心中大喜。 来人正是萧林风的父亲萧关山和侍从顾皓! “风儿,运功逼毒!”萧关山沉声喝道。 “是,父亲!”萧林风迅速盘膝而坐,体内真气如潮水般涌动,驱散着体内残留的毒素。 萧关山与顾皓把萧林风护在身后,并肩而立,剑锋所指,气势不凡。 百里蒲拔出长剑,大喝道:“各位勇士,不杀此三人,你们必定被他们所杀,大家拼了!” 众人听闻,纷纷上前,院里又混战成一团。萧关山与顾皓配合默契,招招致命,不多时便把十二名保镖击倒,血流一地。有六人瞬间殒命,其余人躺在地上,哀嚎不绝。 百里蒲见状,心中一寒,深知今日难逃一劫,他脸色铁青,怒吼一声,挥剑直取萧关山。萧关山冷静应对,剑招沉稳,步步紧逼。 第235章 何以证道:主动出击 萧林风此刻已经逼出毒素,真气充沛,他猛然跃到萧关山前方:“父亲,让我来!” 萧关山和顾皓立马停止了攻击,退至一旁观战。 百里蒲哪里是萧林风的对手,十来个回合之后就被萧林风刺中腹部,砍掉长剑,身形踉跄。 百里蒲嘴角溢血,他跪下来求饶,眼神却依旧阴狠:“萧大侠饶命啊!我孤苦无依,唯一的徒儿也没了,您可怜可怜我这风烛残年的老家伙吧!您是名满天下的大侠,不要和我计较!” 萧林风冷笑一声:“饶你?你作恶多端,被官府抓捕后两次越狱,倘若我饶你性命,必定再次逃跑,祸害百姓。今日,我便替天行道,了结你这恶贼!” 萧林风手起剑落,寒光一闪,百里蒲的脖子被割开,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地面。 百里蒲双眼圆睁,终于倒地不起。院中顿时一片死寂,那些假扮的下人,纷纷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萧林风持剑立于残阳之下,呼吸平稳,目光扫过院中众人,“ 萧林风松了一口气,他收起折影,转身问道:“父亲,顾皓,你们怎么来了?” 萧关山看着一身是血的萧林风,心疼地叹了口气:“风儿,伤势如何?” “我无恙,已经止住流血,解除残毒。” 萧关山稍许轻松,说道:“你离家快两年,为父和你母亲、潇儿,都十分挂念你,我让顾皓前来寻你,没想到你们居然找到赤肉芝。顾皓把赤肉芝带回来,薛夫人服用后,病情有很大好转。” “太好了!没想到赤肉芝如此神奇。”萧林风激动不已。 萧关山欣慰地看着萧林风:“我知道你一定会参加武林大会,便带着顾皓到魁州等你。我们在城里住了十日,仍然没看到你的踪影,甚是担忧。” 萧林风心中一暖:“父亲,武林大会前我在寰宇门有些耽搁。” 萧关山点头:“耽搁无妨,重要的是你安然无恙。我和顾皓乔装参加了武林大会,目睹了风儿的风采。你武功精进,心性也更沉稳,为父欣慰至极。” 萧林风激动道:“父亲,我会继续努力,不负期望。我这次遇险,您是如何得知的?若非您及时赶到,我恐怕没这么容易脱身。” 萧关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次,是为父给你设的考验,只是太过于惊险,险些送了你的命。” “父亲?”萧林风身子一顿,“此话何意?” 萧关山说道:“顾皓告诉我,你曾经抓捕过恶贼吴记,他的师父就是百里蒲,他们师徒二人阴险狡诈,睚眦必报,你心性纯良,容易被这类人蒙骗,这也是我一直担心的问题。” 萧林风想起自己的经历,喃喃说道:“父亲所言甚是,我确实疏于防备,险些丧命。” 萧关山说道:“我和顾皓在魁州这些时日,无意发现了百里蒲的行踪,知道他定是冲着你来的。我们暗中调查,他和身边的护卫在捣鬼。那个护卫乔装受伤,给你通风报信,企图利用三尸怪杀你。 “同时,百里蒲在城北假扮你,刺杀盛腾的弟子,制造仇怨,也是为了借盛腾之手除掉你。岂料我的风儿有勇有谋,不仅打败了武林高手,还证明清白,立了威名,真是可喜可贺!”萧关山面露微笑,眼里闪着光芒。 顾皓也激动道:“我们看到你大战三尸怪,特别担心,宫主让我远处观战不得出手,公子果然不负所望,以一敌三,把三尸怪打得落荒而逃,当时我激动得差点大叫出声。” 萧关山说道:“百里蒲两次阴谋皆落空,我料定他还会再施奸计。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那日我让顾皓把匿名信送到你住的旅店,把你引向百里蒲。岂料中途冒出‘煞夏’追杀他的护卫,你和百里蒲因此相逢。 “他知道对你用毒困难,便想出招募保镖的诡计,趁你不备,暗中下毒刺杀。为父想起此事,仍心有余悸。若是我们晚些时辰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顾皓看了看地上没了气息的百里蒲,一脸愤怒:“这个老贼真是阴险,招募启事上声明,在第二日申时开始人员终选,他却把时辰提前到未时。” “是我的失策!”萧关山叹息道,“若非顾皓耐不住性子,提前拉我过来,恐怕……” 萧林风明白了父亲的用心良苦,眼眶微红:“父亲来得正是时候。如果我不经历这样的事情,恐怕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磨炼。我现在才深刻体会到,江湖险恶,防不胜防。父亲放心,今后我会更加谨慎,不让您和家人担心。” 萧关山语重心长道:“风儿,你可有想过,何以证道?” 萧林风思忖着,豁然顿悟:“道在脚下行走,心在方寸之间,以身证道,以心证道,方能彻底觉悟。” 萧关山点头赞许:“正是如此。江湖之路,步步为营,你已初窥门径,未来定能成就一番伟业。” 萧林风朝萧关山深深一躬:“父亲教诲,孩儿铭记在心!” 萧林风通知当地衙门,将白府剩余的恶人一网打尽,这些虎鲨帮的杀手,均被绳之以法。 萧林风思念碧霄宫的亲人和师父,也惦记着薛楚嫣,他收拾完残局后,随萧关山一同返回碧霄宫。 …… 碧霄宫山门前挤满了人,大家翘首以盼。 萧潇轻轻推开挡在前面的门人:“张师哥,你过去一点!” 张师哥微笑退让,萧潇拉着母亲青淼挤到前面,焦急问道:“娘,哥哥何时回来?” 青淼温柔一笑:“快了,你看那山道尽头,尘土飞扬,应该是他们回来了。” 萧潇说道:“我好久没见到哥哥,不知道他模样变了多少?” 青淼轻抚萧潇的头:“必定是俊朗不凡的人物,玉面郎君,实至名归。” 萧潇眼巴巴地望着山路:“娘,你说哥哥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回来?” 旁边的封如蔺长老哈哈大笑:“这个丫头,从小到大还是改不了,夫人,您可要看紧了,倘若被人用美食哄走,那就不妙了。” “听到没有,别总想着吃。”青淼宠溺地看着萧潇,“不过你哥哥最疼你,定不会空手而归。” 话音未落,山道尽头现出三个人影,萧林风策马在前,一袭白衣随风飘扬,玉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宛如天人。 “哥哥!”萧潇欢呼雀跃起来。 封如蔺微微点头,青淼眼中泛起泪光,众人按捺不住激动,纷纷迎上前去。 第236章 风云骤变:回家 碧霄宫的朱漆山门在暮色里透着暖意,檐角铜铃被晚风拂得轻响,似在应和门内涌动的人声。 萧林风一身白衣染着风尘,踏入熟悉的石阶时,早有门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唤着“少宫主”,青淼抹着眼泪:“回来就好!” “母亲,师父,潇潇,各位师兄弟!”萧林风激动不已,眼眶泛红,逐一拥抱。 封如蔺目光落在萧林风腰间那柄长剑上——剑穗还是离家时宫主夫人绣的并蒂梅,只是穗尖磨得有些发白,便知这一路必定不容易。 众人簇拥着萧林风走向宫内,灯火通明中,萧林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家的感觉如此真切。 暮色渐深,正厅里,家宴摆开。玛瑙盘里码着师门特制的栗子糕,青瓷盆里盛着炖得香浓的雪莲鸡汤,莲花盏内叠着肥美的蟹肉,玉箸轻挑,汤汁四溢。 萧林风轻嗅香气,嘴角微扬:“好怀念的味道,今日定要敞开肚子吃!” “这孩子在外面吃了不少苦,是要好好补一补。” “哥哥什么时候也变成了吃货!” “哈哈哈!” 众人笑声中,封如蔺亲手为萧林风斟满一杯陈酿,目光慈爱:“风儿,为师今日高兴,干了这杯,为你洗尘。你孤身一人闯荡江湖,实属不易。来,大家举杯,为少宫主的归来干杯!” 众人举杯一饮而尽,杯中酒香四溢,暖意直达心底。 青淼亲自执勺,往萧林风碗里添汤,指尖触到他手背上淡淡的伤疤,微微一顿,眼底漫过心疼,嘴上却嗔怪:“出去了两年,倒把自己折腾够了,瘦了这么多。” 萧林风立马站起来,笑道:“母亲,您看我可是长高长壮了?” “个头是大了,还是瘦!”在母亲眼里,永远希望孩子能多吃点,再壮实些。 萧潇接上话:“哥哥男大十八变,英姿飒爽,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 青淼戳着萧潇额头:“小姑娘家的,别乱说!” 萧林风笑得宠溺,目光扫过家人,心中感慨万千。这一刻,所有的艰辛都化作了浓浓的亲情与温暖。 “咱们少宫主十八岁就已在武林威名远扬。”袁昭鸣长老点头赞许,“此番历练,风儿确实成熟不少,未来定能担起碧霄宫大任。呵呵呵!” “多谢师父教导!”萧林风朝封如蔺和袁昭鸣深深一拜,转身朝萧关山行礼:“多谢父亲教导。” “宫主,您这位师父也要多喝几杯啊,呵呵!”封如蔺举杯敬向萧关山。 萧关山爽朗一笑,举杯回敬:“蔺兄,昭鸣,风儿能有今日,全靠各位悉心栽培,来,干了这杯!”言罢,一饮而尽。 杯盏交错间,欢声笑语不断,厅内暖意融融。 酒过三巡,萧潇托着腮追问:“哥哥,你上次信里说,在硖黯崖救了一名猎户,还遇到恶人,后来怎么脱身的?” 萧林风放下酒杯,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声音沉稳下来:“那日崖边起了浓雾,我借着地势引他们追入雾瘴林,又利用藤蔓,从山崖攀上,绕到敌后……”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没有提及自己为了保护同行的猎户,左臂被毒箭擦伤,疼了半个月。 座中一时沉静,只有烛火在青铜灯台上跳跃。 师弟王远攥紧了拳头:“硖黯崖人多势众,手段凶残,少宫主能全身而退,真是了得!” 青淼却留意到萧林风说到“猎户”时,眼底泛着温和,她悄悄碰了碰丈夫的胳膊,两人相视一笑——这孩子在外闯荡两年,不光武艺精进,心也更沉、更软了。 薛从寒说道:“少宫主智勇过人,年纪轻轻就在武林扬名立万,实乃我碧霄宫之骄傲,前途不可限量!” “是啊!”众人皆点头赞许。 萧林风谦逊一笑:“多谢薛长老夸奖,晚辈还年轻,仍需多加历练,今后定不负众望,守护碧霄宫。” “好!” “不愧是碧霄宫的少主!” “老夫有生之年,又可以目睹一代传奇,哈哈哈!” 檐外的月光漫进窗棂,照在众人含笑的脸上。这一夜的碧霄宫,铜铃轻响伴着笑语,连风里都浸着团圆的甜意。 萧林风不时往门口探去,薛从寒眼角瞥见,心领神会,轻声说道:“内人这两日身体抱恙,嫣儿在照料她,故而今日未能前来给少宫主接风。少宫主若不介意,明日我让她来见你。” 萧林风顿时脸红,低下头“嗯”了一声:“多谢薛长老,明日还是我过去,探望薛夫人。” 薛从寒微笑点头:“少主有心了。” …… 翌日,晨曦初露,萧林风便起身,换上一身新衣,步履轻快地前往薛楚嫣所住的清莱峰。沿途花香袭人,鸟鸣清脆,他的心情也随之愉悦。 踏入薛府大厅,薛楚嫣正好端着一碗水从内堂走出来。她望着萧林风,一时愣住。萧林风亦愣在原地,出神地看着薛楚嫣。 两年不见,薛楚嫣愈发清丽脱俗,眉目如画,气质清雅,宛如晨曦中的露珠,又似山间初绽的幽兰。 两人目光交汇,仿佛时光静止,彼此的心跳声清晰可闻,空气中弥漫着羞涩的情愫。 薛楚嫣脸颊微红,端碗的手微颤,嘴角微扬,轻声道:“林风哥哥,你回来了。” “哦,回来了。”萧林风回过神,微笑着走近,接过她手中的碗:“楚嫣……”萧林风有些紧张,他不明白为何在薛楚嫣面前总会如此局促,仿佛所有的言语都显得多余。 “什么?”薛楚嫣问道。 “我是说,你长高了。这水……”萧林风有些语无伦次,手心冒汗。 他本来想说,楚嫣,两年不见,你变得更美了,我很想念你,但又不敢开口,甚至觉得这样的话显得轻薄,只得改口:“这水是给你自己喝的吗?天气干燥,是要多喝水。” 薛楚嫣望着高大魁梧的萧林风,玉面之下露出的五官愈发精致,眼神温柔似水。她羞涩一笑,轻声回应:“嗯,习惯了早起喝一碗温水。林风哥哥也长高了。” 第237章 风云骤变:此生不负 两人并肩走进内堂,薛从寒和薛夫人正坐在桌旁品茶,薛从寒见状,说道:“你们年轻人多亲近些,也是好事。” 萧林风恭敬行礼:“薛夫人,您的身体可好些了?” 薛夫人回了一礼,说道:“已无大碍,多亏了你送来的赤肉芝救急,只是我老不中用,这毛病反反复复,还会一直拖下去。嫣儿这孩子,也真是孝顺,日夜守在床前。少宫主啊,你回来,她心里也踏实多了。” 萧林风心中一暖,默默点头:“楚嫣的孝心令人敬佩,薛长老和夫人也请放心,我会协助门人,对这里多加照料。” “有劳少宫主!”薛从寒笑道。 薛楚嫣和萧林风在后山并肩漫步,萧林风给薛楚嫣讲述这两年来的点点滴滴,薛楚嫣不时露出关切的神色,偶尔轻声询问。 两人间的默契仿佛从未消逝,时光的流转反而让彼此的心更加贴近。晨光洒在他们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色的薄纱。 萧林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似乎使出了所有的勇气,轻声说道:“楚嫣,其实……这两年……”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两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薛楚嫣愣住,眼中是惊喜,随即低下头,轻咬唇瓣,小声道:“我也是。” 萧林风拉起薛楚嫣的手,紧紧握住,微微颤抖:“楚嫣,无论世事如何,我们都不要分开。” 薛楚嫣眼眸闪烁,轻声回应:“林风哥哥,有你真好。” 萧林风壮起胆子,一把将薛楚嫣拥入怀中,低语道:“楚嫣……” 薛楚嫣脸颊微红,轻轻靠在萧林风胸口。二人闭上眼睛,感受剧烈的心跳,享受这份期待已久的甜蜜。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两人相拥的身影在山间小径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 梅林里,萧林风和薛楚嫣正专心练剑,两道倩影翩翩起舞,剑光闪耀。 萧林风一边挥剑,一边轻声说道:“楚嫣,你的剑法愈发精进,令人刮目相看。” 薛楚嫣微笑回应:“多亏你这位名师,教我学会一招披云剑法。” 萧林风笑道:“过些时日,我再教你一招,如何?” “好啊,看剑!”薛楚嫣剑尖一挑,身子翻转如燕,跃到萧林风身后。 “好灵巧的身法!”萧林风赞道,立即转身,与薛楚嫣的剑尖相碰,发出清脆的金鸣声。 薛楚嫣不敌萧林风的内力,剑势一滞,轻笑道:“你总是留一手。” 萧林风收剑,微笑道:“与你对练,怎能不尽全力?” 两人默契十足,相视而笑,收起长剑,情意绵绵。梅林里一片宁静,只剩下两颗心在怦怦跳动。 突然,萧林风轻声问道:“楚嫣,你愿意嫁给我吗?” 薛楚嫣脸颊微红,低头轻声道:“什么?” 萧林风深情地看着她,柔声道:“我想与你共度此生,我要娶你!” 薛楚嫣心中一震,抬起头,激动不已:“林风哥哥……” 萧林风紧紧握住薛楚嫣的双手:“你愿意嫁我为妻吗?” 薛楚嫣眼眶微红,泪光闪烁,点头回应:“嗯!” 萧林风一把搂住薛楚嫣,低声道:“楚嫣,我萧林风此生定不负你。” “我也一样!” 两人相拥,梅林中微风轻拂,花瓣飘落,仿佛时间静止,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耳边回荡。 “走,我们回去禀明父亲,明日就到薛长老那里提亲。”萧林风拉起薛楚嫣的手,朝梅林外走去。 两人身影渐远,梅林恢复了宁静,唯有树影婆娑,花香依旧。 …… 萧潇在山道边挖了一个坑,埋上地瓜,迫不及待地往地瓜上添加柴火,嘴里念叨:”“这地瓜烤熟了,就能美美地吃上一顿。楚嫣姐姐和林风哥哥在练剑,肯定也饿了,得给他们一个惊喜,尝尝我的手艺。” 萧潇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柴火,火光映照着她被烟火熏脏的脸庞。 一只灰色野兔从草丛中跃出,惊得萧潇一愣,随即她灵机一动,“哈哈,美味来了!” 萧潇迅速抓起一旁的木棍,轻巧地追向野兔,心中暗喜:“今日真是幸运,地瓜烤兔,定能让姐姐和哥哥大饱口福。” 野兔灵活地在荆棘草丛中穿梭,萧潇紧追不舍,木棍挥舞间,萧潇已经追到了山壁的另一侧。 萧潇边追边想:好你个兔子,跑这么快,看我的轻功! 萧潇加快步子,终于将野兔擒获,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不会武功,还真没办法填肚子!” 野兔在她怀里挣扎,萧潇低头看着野兔,抚摸着它的毛发,野兔渐渐安静下来。萧潇皱眉思索片刻,轻声道:“小家伙,你这么可爱,我还是不吃你了。” 萧潇把野兔放下,说道:“回家去吧,你爹娘一定在等你。” 野兔撒腿就往草丛里钻,瞬间没了影子。萧潇拍拍手上的兔毛,喃喃自语:“先吃烤地瓜,晚上回去吃哥哥带回来的龙须酥!” 萧潇往回走,两个门人急匆匆地在林子另一边奔跑,是薛大勇和梁中。萧潇好奇地停下脚步,心想:碧霄宫的门人向来注意言谈举止,他们为何如此疾行?莫非后山出了什么大事? 萧潇心中一紧,悄悄跟了上去。 在偏僻的角落,萧潇隐约听到低沉的对话声,心中愈发疑惑。她蹑手蹑脚地靠近,透过树丛缝隙,看到薛从寒和两个门人正低声商议,薛从寒神色凝重,弟子则面露忧色。 萧潇屏住呼吸,悄悄走近,躲在石头后,尽力捕捉几人的谈话内容。 薛大勇说道:“长老,按照您的意见,外面已经部署好了,过几日就行动。” 薛从寒点了点头,沉声道:“你们务必小心,此事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梁中接口风,低声应道:“长老放心,我们已反复确认,确保万无一失。” 薛大勇说道:“长老,夫人似乎发现了什么,她看我们二人的眼神,颇为警惕,昨日还特意询问了您的行踪,我们得更加谨慎,以免打草惊蛇。” 薛从寒眉头紧锁,沉思片刻,冷声道:“她早已知道我的身份,但却不知我的计划,毕竟是一家人,不会泄露出去,否则,她和嫣儿,怎么在碧霄宫立足?” 梁中说道:“夫人神志不清的时候,长老行事才会更加方便。” 薛从寒点点头:“这两年,我一直暗中给她用药,剂量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致命,又能让她时常恍惚。没想到赤肉芝让她清醒过来,嫣儿亲自照料,我索性由了她们。如今一切准备妥当,萧关山父子无力回天,必定束手就擒。碧霄宫易主之日指日可待!” 萧潇心中震惊,原来薛从寒竟如此阴险!居然毒害发妻,企图篡夺碧霄宫! 她几个箭步冲出去,厉声喝道:“薛从寒,你是个坏人!我不许你加害我父亲!” 薛从寒猛然回头,眼神阴鸷,冷笑道:“萧潇,既然你什么都知道了,这世上便留不得你了!” 第238章 风云骤变:噩耗 暮色渐浓,青淼在大厅里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潇儿为何还不回来?” 萧关山安慰道:“这丫头一到饭点准时出现,应该快了。” 青淼叹了口气,刚坐下,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个门人气喘吁吁地冲进来,脸色苍白:“宫主,夫人,大事不好了!” “发生何事如此紧张?”萧关山站起来,脸上露出凝重之色。 门人喘息道:“二小姐她……” 青淼脸色煞白:“阿献,潇儿到底怎么了?” 张献哭泣道:“二小姐她……死了!” 青淼如遭雷击,身体晃动了几下,险些晕倒,泪水瞬间涌出,颤抖着声音:“这……这不可能!” 萧关山一把扶住青淼,脸色铁青:“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张献哽咽道:“我和正德在山涧清洗今日挖到的草药,突然发现二小姐躺在水流前方的岩石上,全身湿透,已无气息。看情形,她是从上面山崖坠下来的。” 萧关山紧握双拳,怒道:“坠崖?潇儿武功傍身,如何会坠崖?你们为何不及时施救?她人呢?” 张献此时已经泣不成声:“我和正德把二小姐捞起来,给她输入真气抢救,可是根本没有用,她的身体已经僵硬了……二小姐现在就在外面……” 萧关山立刻冲出门外,青淼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 两人来到殿外,只见萧潇静静地躺在地上的门人衣袍上,全身湿透,面容苍白,额头上有石头碰伤的痕迹。 青淼扑上去,泪如雨下,颤抖着抚摸她的脸:“潇儿,我的潇儿……” 萧关山脸部抽搐,嘴唇颤抖:“是谁害我女儿?”他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落出来。 袁正德跪在旁边,浑身颤抖,哽咽道:“宫主,夫人,对不起,我们救不活二小姐……” 萧林风和薛楚嫣这时赶来,看到眼前一幕,顿时愣住。萧林风脸色惨白,薛楚嫣捂嘴泪流,两人相视,眼中满是震惊与悲痛。 萧林风颤抖着走向萧潇,跪倒在地,泪水模糊了视线:“潇潇……” 萧关山悲痛欲绝,双眼通红,面色黑沉:“查!无论如何,必须查清真相!” “是!”袁正德领命,迅速召集人手展开调查。 突然,青淼晕倒在地,萧林风一把扶住青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母亲!”他把青淼抱起来,朝内堂而去,薛楚嫣紧跟其后。 当日夜里,碧霄宫灯火通明,几位长老带着弟子四处搜寻线索,气氛凝重。夜风呜咽,碧霄宫的每一个角落,都笼罩在沉重的哀痛之中。 萧关山独自守在萧潇身边,望着星空,脸上满是哀伤与愤怒,“潇儿,我定为你讨回公道!” 内堂中,青淼昏迷不醒,萧林风与薛楚嫣守在床边,神情悲戚。 萧林风说道:“楚嫣,母亲就拜托给你,我出去查线索。” 薛楚嫣含泪点头:“你放心去,我会照顾好夫人。” 萧林风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内堂烛火摇曳,映照出两张憔悴的面容。窗外,夜风愈发凄厉,仿佛在为萧潇的离去而悲鸣。 萧林风穿梭在黑暗中,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他知道,真相必须大白,否则碧霄宫永无宁日。夜色如墨,掩盖了他的身影,却掩不住他心中的悲痛与决心。 萧林风来到崖边,俯视深渊,心中思绪万千。他紧握拳头:“潇潇,我一定要找到凶手,为你报仇!” 萧林风得知萧潇午后在后山,必定是在后山遇害。他和封如蔺等人站在崖边仔细查看,无奈天色已晚,灯火微弱,难以辨认痕迹。 “少宫主,这里看不清,我们明早再来。”封如蔺低声建议。 “你们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等天亮。”萧林风望着黑暗中的山崖,心中泛起剧烈刺痛。 夜色渐深,寒风刺骨,萧林风如同一棵青松,矗立在崖边,其余几人也不肯离开,他们一直等到天亮晨曦初露。 萧林风在崖边不远处,发现几处凌乱的脚印,他心中一紧,顺着痕迹追寻。但脚印很快就消失,显然被有意抹去,凶手狡猾无比! 从昨晚验尸情况看,萧潇眼睛突出,面部有淤血痕迹,显然是被人点穴后,捂住口鼻窒息而亡。这里必定是凶手抛尸现场。 “可恶!”萧林风一拳砸在岩石上,指节渗血。 “少宫主!”门人关切地看着萧林风。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冷声道:“继续找,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不多时,袁正德带人在另一个地方找到烤地瓜和残留的火堆,萧林风闻讯过去,明白萧潇当时正在这里,连地瓜都没吃就离开,必定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最终遭到杀害。能对萧潇如此单纯的小姑娘下手之人,必定与碧霄宫有深仇大恨,或是心怀叵测。 萧林风心如刀绞,手中握着已经烤熟的地瓜,泪水滑落:“潇潇……” 萧林风回到碧霄宫,召集众人,沉声说道:“凶手就在宫中,我们必须严查!每人都要把昨日的行踪细说出来,必须有人证明。潇潇的冤屈,我誓要洗净!谁若隐瞒,便是与碧霄宫为敌,绝不姑息!” 众人纷纷低头沉思,回忆昨日细节。宫中气氛愈发凝重,人人自危,却也深知真相必须水落石出。 萧林风逐一询问,众人各自陈述,指出人证。萧林风仔细记录,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心中暗自分析,每一条线索都可能是关键,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青淼难以承受丧女之痛,一病不起,萧关山亦悲痛欲绝,却强撑身体,一边照顾青淼,一边与萧林风并肩查案。父子二人分工明确,萧关山负责内宫排查,萧林风则继续外寻线索。两人心中只有一个信念:必让真凶伏法,还萧潇一个公道。 萧林风夜以继日巡遍了整个碧霄宫前后山川,不放过任何一处隐蔽角落。之后带着顾皓,把内宫又彻底翻了一遍。他不眠不休,顶着黑眼圈,眼珠布满血丝,身体疲惫至极,却依旧不肯松懈。 萧林风脑子眩晕,萧潇天真的笑脸,以及惨死后的面容,交错出现在他眼前。他还要分析每一个人的言行举止是否存有破绽。他几经崩溃边缘,却咬紧牙关撑住,安慰父母,自己却躲在暗处独自承受痛苦。 夜深人静,萧林风站在萧潇的房间,泪流满面:“潇潇,对不起,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第239章 风云骤变:夜袭 薛楚嫣这几日奔波于两座山峰之间,照顾青淼和自己的母亲。她心系萧家之痛,却明白此时言语无力,哪怕是安慰的话,都会再次引起萧林风的悲伤。 她每日给青淼熬滋补汤药,细心照料,心中默默祈祷青淼早日康复。也不时打听查案进展,暗自留心门人言行,希望能帮助萧林风找到有用线索。 七日过去,案情仍然毫无进展,萧潇被安葬在她生前最喜欢去的山头。萧林风站在坟前,凝重地望着墓碑,心道:潇潇,哥哥发誓,无论多久,哥哥一定将凶手找出,为你报仇! 薛楚嫣默默站在一旁,心中暗誓,若能帮萧林风,愿倾尽全力,哪怕是刀山火海,亦无怨无悔。 碧霄宫气氛愈发紧张,人人自危,却也更加齐心协力,誓要揭开真相。 这一日,薛楚嫣因为疲劳过度,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梦中却见萧潇笑靥如花,轻声呼唤:“嫣姐姐,我有好吃的,过来一起吃……” “萧潇!”薛楚嫣惊呼着,突然醒来,泪水涟涟。 这时候,薛夫人提着食盒走进屋内,轻声说道:“嫣儿,你醒了?” “嗯。母亲今日身体感觉如何?”薛楚嫣擦去泪水,“您也要注意身体,为何早起?” 薛夫人微微一笑:“傻孩子,母亲没事,你看我精神多好。你父亲知道少宫主近日辛苦,特意让我做了他爱吃的甜点,一会儿你送过去。” “有劳母亲!林风哥哥爱吃甜品,您的手艺是碧霄宫最好的,这些糕点,他一定喜欢。” “你也吃一口吧?” 薛楚嫣摇头轻笑:“我不爱吃甜食,都留给他吧。” “好。厨房里还有没放糖的,你可以尝尝那个。” “多谢母亲!” 薛楚嫣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捧在怀中,步履匆匆地走向萧林风的居所。 萧林风接过食盒,眼眶微红:“楚嫣,谢谢你。”他轻咬一口糕点,甜意涌上心头,却难掩心底苦涩。 薛楚嫣温柔地看着他,轻声道:“林风哥哥,无论何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萧林风轻抚薛楚嫣的脸:“傻丫头,看看你,都累瘦了。” 薛楚嫣抱着萧林风,脸颊贴着他的脖子:“你也一样!” 翌日,薛夫人收到娘家来信,说是薛楚嫣的外婆重病,恐怕时日不多,希望薛夫人能回娘家探望。薛楚嫣不放心自己母亲,陪着她一同前往。 山门口,薛楚嫣回望碧霄宫,心里暗念:林风哥哥,我会尽快回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 子夜,一支身着铠甲的队伍朝碧霄宫挺进,前后绵延两里,灯火微弱,气氛肃杀。 领头之人面容冷峻,手持令牌,低声吩咐:“务必谨慎,不得放走一个人!” 众人点头领命,加速前进。月色下,刀光闪烁,寒意逼人。 碧霄宫门口,值守的两个弟子被悄无声息杀害,朱门大敞,五六百人潜入宫内,分头行动。 “什么人!站住!”巡逻的门人看到前方人头攒动,惊呼道,“有刺客!” 另一名门人则迅速奔向钟楼,敲响警钟,警报声瞬间传遍整个碧霄宫。 “众人听令,碧霄宫谋逆嫌疑已坐实,朝廷有旨,所有人格杀勿论!” “杀——”兵士挥着刀,大喊着冲入一间间屋舍,刀光剑影中,碧霄宫弟子们仓促应战,血染长廊,惨叫声此起彼伏。 萧林风闻声疾步而出,手持长剑,冷声喝道:“何人敢犯碧霄宫!” 官兵首领冷笑:“萧少宫主,本官奉朝廷之命,捉拿逆贼,束手就擒吧!” 萧关山站在身后,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转头看着萧林风,“没想到我躲了这些年,终究还是被他们找到了。风儿,保护好自己,为父与他们拼了!” 萧林风一脸纳闷:“父亲,何出此言?” 不等父子二人说完,刺客如潮水般涌来。萧关山父子毫不畏惧,剑光闪耀,瞬间斩倒数人。宫内弟子见状,纷纷聚集,誓死守卫碧霄宫。 夜色中,刀剑交击声、怒吼声交织成一片,碧霄宫的灯火在血战中摇曳不定。 官兵首领冷笑一声,挥剑直取萧关山,招式凶狠。萧林风侧身挡下,剑锋相撞,火花四溅。宫内弟子虽寡不敌众,却个个拼死奋战,血染青石。 几名官兵把萧林风围住,长刀劈头盖脸而下。萧林风身形灵活,闪转腾挪,和众人周旋,剑尖所指之处,敌人无法近身。 萧林风心头一惊,冲在前面这些人哪里像朝廷的官兵,分明是训练有素的杀手,招招致命!此战凶险异常,碧霄宫存亡在此一举! 萧林风击杀完身边几名刺客,很快又被另一波刺客围攻。碧霄宫内的喊叫声减弱,他明白,大多弟子已经殒命。 萧林风咬紧牙关,心中默念:“我不能倒下,碧霄宫不能亡!”他拼尽全力,接连击退刺客。 突然,一柄长刀从背后袭来,他猛然转身,险险避开,反手一剑刺入对方胸膛。鲜血喷涌,染红了他的衣衫,但他毫不退缩,继续奋战,誓要守护碧霄宫最后的尊严。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初露,碧霄宫的残破桥廊在阳光下显得凄凉,到处可见门人和杀手的尸首,血流成河。 萧关山一身是伤,气喘吁吁,剑尖拄地:“风儿,记住,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父亲!”萧林风左手搀扶着萧关山,右手奋力抵抗杀手的进攻。 突然,萧林风感到天旋地转,脸色发青,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风儿!”萧关山惊恐,忙探其脉,“中毒!”他怒视官兵首领,拉着萧林风,使出浑身力气,跃到屋顶,往后山密林逃去。 身后,是碧霄宫回荡的悲凉,眼前,是未知的逃亡之路。 …… 封如蔺和袁昭鸣两位长老,把几名年幼的弟子护在身后,使出全力抵挡逼近的杀手。纵然二人武功高强,但终究寡不敌众,渐渐力不从心。 远处有几支冷箭射来,封如蔺眼疾手快,挥袖扫落两支,但袁昭鸣却因分身不及,被一箭穿心。他身形晃了晃,嘴角溢出血丝,却仍强撑着不倒下。 封如蔺悲愤交加,怒吼一声,剑势陡然增强,击毙几名杀手。他急忙扶住袁昭鸣:“昭鸣!” “师父!”弟子们惊恐地呼喊。 袁昭鸣虚弱一笑,低声道:“带他们……活下去……”话音未落,他双目微阖,气息消散。 封如蔺咬紧牙关,强忍悲痛,带着孩子们边打边退。杀手们步步紧逼,封如蔺挥剑抵挡,左手紧紧护住身后年幼弟子。他已身负数伤,鲜血顺着臂膀滴落,脚下却未曾退让半分。 一路杀气弥漫,孩童们瑟瑟发抖,眼中满是恐惧与泪光。 封如蔺回头望了一眼曾经守护的宫殿,眼神中满是哀痛:“碧霄宫,不会就此覆灭!” 第240章 风云骤变:引渡之法 密林深处,父子二人跌跌撞撞,萧林风强忍着腹部剧痛,咬牙前行。萧关山边走边取出解毒丹,塞入萧林风口中。 他们避开追兵,隐匿在密林深处,萧林风气息更弱,萧关山焦急地查看四周,心中默念:“天不绝我儿!” 萧关山见追兵走远,立马让萧林风盘腿而坐,自己在他身后运功逼毒。片刻后,萧林风脸色更差,再次吐血。 “这是什么毒,如此霸道!”萧关山心急如焚,他感觉到萧林风体内有一股寒气上蹿下跳,直逼心脉,但是这股寒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压制,所中之毒不能用内力逼出来。 萧关山额角冒汗,他猛然想起古籍中记载的“引渡疗法”,于是迅速割破自己手掌,将伤口和萧林风的伤口贴合,然后运功,把真气通过血液输入到萧林风体内,让萧林风体内的寒气渡到自己体内。 寒气如冰蛇般游走,萧关山牙关紧咬,脸色乌黑。随着真气流转,寒气逐渐减弱,萧林风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 萧关山颤抖着收回手,汗水与血水交织,他轻声说道:“风儿,挺住!” 萧林风缓缓睁开眼,虚弱地点头。他见萧关山脸色乌黑,顿时大惊:“父亲,你怎么了?” 萧关山勉强一笑:“无妨,只要你没事就好。” “您把我的毒引到身上了?”萧林风焦急不安,心中剧痛,“让我为您把毒逼出来!”说着开始发力。 萧关山制止住萧林风:“没用的,此毒怪异,丹药无解,也无法用内力逼出来,引渡之法,只能使用一次。” “父亲!”萧林风涩声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傻孩子,哪里是你的错,是有人要亡碧霄宫。” “这些人是什么来头?他们为何要对碧霄宫下毒手?” 萧关山虚弱无力,低声说道:“今日之劫,避无可避。风儿,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你不是我和阿淼的亲生儿子,你生母叫崔书梅,你父亲是……”话音未落,他突然猛咳起来,口吐鲜血,晕倒在地。 “父亲!”萧林风立即给萧关山输送真气护体。他听闻萧关山所言,震惊不已,眼中一片迷茫,“我的亲生父母?我的身世?” …… 就在杀手、兵士和碧霄宫门人拼得你死我活之际,薛从寒带着两个心腹偷偷潜入了萧关山的密室门口。经过一番琢磨,终于打开密室大门。薛从寒让心腹在门口把守,自己则走进密室深处。 里面放着本门武功秘籍、各类名贵药材还有大量金银珠宝。薛从寒找到了一个精美的木匣,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张泛黄的羊皮,上面绘有复杂的地图。 “藏宝图!”薛从寒激动不已,掏出随身所带的纸笔,迅速将地图上的内容临摹下来。之后把原图放回木匣,带着心腹偷偷离开密室。 经过一夜屠杀,碧霄宫门人已所剩无几,青淼也被杀手所伤,失血过多而亡。 薛从寒得知萧关山父子逃至后山,立即率人追赶。经全面搜索,他找到了藏身密林的萧关山父子。 薛从寒带着一队人,朝萧林风逼近,“萧林风,束手就擒吧!” 萧林风顿时明了,怒道:“薛从寒,是你杀了潇潇!” 薛从寒冷笑:“不错,正是我。她听到了不该听的话,只能死。” “无耻叛徒!碧霄宫待你不薄,为何要勾结官府和杀手,对门人赶尽杀绝?” 薛从寒目光阴冷:“权势面前,忠诚不过是笑话。碧霄宫本该属于我祖父,结果却被你祖父抢走了,我所为,不过是拿回属于薛家的一切。把你们都除掉,我重新建立碧霄宫,这里的财富,这里的武学秘籍,足够我掌控江湖。哈哈哈!” 萧林风红着眼睛,脖子上青筋突出:“你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对一起长大的师兄弟下此毒手!今日我萧林风就算拼尽全力,也要为大家报仇雪恨!”他凝起全身真气,艰难地用剑支撑起身体,准备与薛从寒决一死战。 薛从寒冷哼一声,手中长剑寒光闪烁:“你中了天下奇毒‘粉堕香残’,你父亲看样子中毒更严重。此毒是五日前,我在嫣儿给你送来的糕点里面放的,今日正好毒发。此毒没有解药,任凭你武功盖世,也难逃此劫。你父子二人,今日必将命丧于此!” “卑鄙!自己的女儿都要利用!”萧林风义愤填膺,却感体力不支,残留毒素开始发酵,从体内逐渐蔓延,双腿渐感麻木。 薛从寒说道:“若非如此,其他人给的东西,你会轻易入口?” “受死吧!”萧林风铆足全身力气挥剑直冲薛从寒,剑尖带起一阵凌厉风声。 “你中毒内力大损,如何使出披云剑法?”薛从寒轻松避开,冷笑着回击,剑光如闪电般刺向萧林风胸口。 萧林风勉强格挡,却因毒性发作,动作迟缓,被薛从寒一剑刺伤肩膀,鲜血喷涌而出。萧林风咬牙坚持,拼尽全力反手一剑,直取薛从寒咽喉。薛从寒侧身躲过,剑锋却划破了他的衣襟。 两人剑招愈发激烈,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萧林风虽身中剧毒,但每一招都带着玉石俱焚的狠劲,薛从寒也不得不认真应对,心中暗自惊叹于萧林风的顽强。 薛从寒眼见萧林风愈战愈勇,心中暗生忌惮,突然挥剑直指地上没有动静的萧关山,朝他奔去,企图分散萧林风注意力。萧林风怒吼一声,不顾一切扑向薛从寒。 薛从寒手中突然多出一枚暗器,直射萧林风。萧林风侧身躲过,却因毒性发作,动作稍慢,暗器扎进他的手臂,筋脉断,鲜血淋漓,折影剑脱手而出,插在地面,颤动不止。 薛从寒趁机逼近,冷笑道:“你已无力再战。”他一脚踢开折影剑,剑尖直指萧林风咽喉。 萧林风双眼血红,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左手和腿脚进攻薛从寒,虽力不从心,却带着决绝之意。薛从寒侧身避开,用剑格挡,萧林风顿时被震退数步,嘴角溢出鲜血。 薛从寒和萧林风拼杀到悬崖边,萧林风此刻已经无力回天。山崖下是湍急的河流,狂风呼啸。 萧林风回过头,狠狠盯着薛从寒,“薛老贼,我萧林风就算变成鬼,也不会饶过你!”说完纵身一跃,身影从山崖迅速往下坠,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 “林风哥哥!”薛楚嫣在远处惊呼,泪水夺眶而出,她疾步冲向悬崖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林风的身影消失。 薛从寒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留下薛楚嫣独自站在崖边,心如刀绞,痛苦不已。 第241章 风云骤变:活下去 薛楚嫣回过神来,跃到薛从寒面前,剑直指其咽喉,眼中全是恨意:“父亲,你为何如此?你也是碧霄宫的人啊!” 薛从寒面无表情,冷冷道:“嫣儿,这是薛家和萧家多年的宿怨,你和萧林风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 “所以你就利用我,让他中毒!”薛楚嫣伤心不已,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滚落,声音颤抖,“外婆根本没有病,我到了那里,就知道碧霄宫一定会出事,没想到幕后凶手竟然是你!” 薛从寒目光如冰,沉声道:“嫣儿,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若懂,便放下剑。” 薛楚嫣紧咬红唇,泪水与恨意交织,剑尖微颤,心中却已决绝:“从今以后,你我父女恩断义绝!下次再见,我定要杀了你!” 薛楚嫣把萧林风的折影剑收起,转身就走。 “嫣儿,你去哪里?” “天涯海角,我要去找他!” “他中了‘粉堕香残’,天下无药可解,必死无疑!” “那我就去找他的遗体!” 薛楚嫣身影决绝,消失在寒风之中。薛从寒望着她背影,心中掠过一丝复杂。 山崖边,风声如泣,仿佛诉说着未了的爱恨情仇。 薛从寒和手下走向悬崖边,俯视着湍急的河流,查看萧林风的踪迹。片刻后,他冷冷下令:“他们父子中毒,必死无疑。你们几个下去搜查周边,把尸体找到。” 手下迅速散开,到山崖底部寻人。 薛从寒想起萧林风临死前的决绝眼神,以及薛楚嫣无限的怨恨,心中不禁泛起一丝寒意。他深知,即使对手已亡,江湖恩怨却远未了结。转身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你们两人过去,把萧关山的头砍下来。” “是!” 二人朝萧关山所在之处疾奔而去,岂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薛长老,萧关山跑了。” “什么?”薛从寒心中一惊,“给我搜!” “是!”几人迅速散开,遍地寻找萧关山。 这时候,官兵首领带着一队人,来到薛从寒面前,问道:“薛从寒,萧关山父子呢?” 薛从寒说道:“他们二人皆中了‘粉堕香残’之毒,必死无疑。他们身中数剑,纷纷坠崖,现在恐怕已经葬身鱼腹,我已经安排人手下去打捞尸体。” 官兵首领冷笑一声,目光锐利:“薛长老真是了得,连亲生女儿都能利用,难怪能成大事。不过,萧林风死了,江湖岂不少了些热闹?” 薛从寒面色一沉,说道:“温长使过誉了,江湖事,谁又能真正了结?” 他心中却暗自思忖,萧关山果然不简单,竟能在绝境中逃脱。倘若主人得知此事,必定会责罚他。不过,他们最终会死于毒发,就算找不到尸体,也可以向主人交代。 官兵首领说道:“走吧,带我们去找主人的东西。” “请!”薛从寒引路,众人沿山路而下,朝着碧霄宫密室而去。 官兵首领在密室里面拿到羊皮地图,笑道:“这次你立了大功,主人必定重重有赏。” 薛从寒说道:“为主人效劳,是我的荣幸!” 官兵首领看了看满室的珍藏,朝手下挥手:“这里面的财宝全部拿走,随后放火烧宫。” “是!”众人领命,开始搬运财宝。 “温长使,为何要烧碧霄宫,我还要……” “薛从寒,区区一个碧霄宫算什么,从此以后,江湖上再没有这个地方,你死了这个心,主人自有安排。” “是。”薛从寒额头冒汗,却也无可奈何。 火光冲天,碧霄宫陷入一片火海,所有的痕迹将被毁灭。 薛从寒望着熊熊烈焰,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碧霄宫的辉煌已成过往,自己今后只能倚仗主人,找到新的立足之地。 官兵首领冷眼旁观,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转身离去。 …… 顾皓满身是血,背着昏迷的萧关山,艰难地穿过密林,往后山深处而去。 远处火光映天,碧霄宫的坍塌声隐约传来,顾皓回头望,泪水模糊了视线。他咬紧牙关,步履蹒跚,却未曾停下脚步。 后山有一条隐秘小径,通往外界,这是他和萧林风曾经发现的秘密通道。如今,这条小径成了唯一的生路。 顾皓深一脚浅一脚,在幽径中艰难前行,荆棘划破衣衫,身上的伤口因为不堪重负而撕裂,鲜血渗出,疼痛钻心。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找何神医! 萧关山的呼吸微弱,却仍在坚持。顾皓抓紧萧关山的双腿,每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行走。他累得摔倒在地,却把萧关山护住,不让石头磕到。休息片刻,他把衣袍撕下来,紧紧包扎伤口,背起萧关山继续前行。 夜色如墨,星光微弱,他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心中默念:“只要翻过这座山,就能找到何神医。”汗水与血水交织,每一步都沉重如铅,但他深知,萧关山的命,全在自己肩上。 天亮时,顾皓终于看到了一座村庄。他敲开一家农户的门,掏出银子给自己和萧关山换来了干净衣物和热粥。 顾皓一口一口把粥喂到萧关山嘴边,萧关山缓缓睁开眼,强烈的求生欲望闪现,他虚弱地咽下粥水。 随后顾皓急匆匆吃了点东西,又向农户把毛驴和板车买过来,将萧关山小心翼翼地放上板车,自己则牵着毛驴,往何佑清家走去。 沿途山峦起伏,顾皓心中焦急,却不敢加快速度,生怕颠簸,伤到萧关山。 终于,黄昏时分,那座熟悉的木屋出现在眼前,顾皓心中一松,加快步伐,敲响了门扉。 “顾皓?萧宫主?”尘无垢开门,见状大惊,忙将二人迎入屋内。 何佑清正在炼药,见徒弟把这二人带进来,立刻放下手中药材,快步上前查看萧关山的伤势。 “顾皓,到底发生了何事?”何佑清着急道。 “碧霄宫没了,求您救救宫主!”顾皓哭泣道。 “回头再详谈!”何佑清手法熟练,迅速为萧关山清理伤口,敷上药膏。同时,又让尘无垢为顾皓处理外伤。 顾皓瘫坐在椅子上,疲惫至极,却仍紧盯着萧关山,心中默默祈祷。 萧关山和顾皓的外伤处理完,何佑清就开始给萧关山把脉。不多时,他眉头紧蹙:“萧宫主所中之毒非比寻常,老夫从未见过此毒。” 顾皓涩声道:“是薛从寒下的毒,叫什么‘粉堕香残’。” “粉堕香残?”何佑清沉吟片刻,说道,“这是古卷中记录来自西域的奇毒,不管什么毒,老夫必定倾尽全力,救治萧宫主!” 第242章 风云骤变:缝补 萧林风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头上是低矮的茅草屋顶,四周墙壁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味。 他虚弱地动了动手指,感受到身上伤口的绷带,他知道,有人救了他。 一位中年男子走进屋来,面容慈祥,眼中透着关切。他轻声问道:“你醒了,感觉如何?我叫裘顺,是大湖附近的渔民。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真是命大啊。” 萧林风微弱地回应:“多谢裘大哥,我感觉好些了。” 他努力回忆,自己从悬崖上跌落入河,被湍急的河水冲走,纵然熟悉水性,无奈体力已尽,最终失去意识。自己醒来后,已经躺在陌生的床上。他记得玉面早已沉入河底,此时,英俊的脸再无遮挡。 裘顺点点头,递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先喝了这个,有助于恢复体力。” “多谢!”萧林风用左手接过药碗,慢慢喝下,暖意从胃中蔓延开来。 裘顺继续道:“看公子模样和衣着,必定不是寻常之人,为何会伤成这样?” 萧林风低声道:“我叫林风,一家遇到了贼人,全家惨遭毒手,我跳河侥幸逃脱……”说到此处,萧林风胸口钝痛,声音哽咽。 裘顺闻言,轻拍萧林风肩膀:“林公子节哀顺变。我是一个人居住,你在我这里安心养伤,待你康复后再做打算。” “多谢裘大哥。”萧林风眼眶泛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裘顺看了看萧林风的右臂,轻声说道:“我看你这胳膊伤了筋骨,不好好治,今后恐怕难以复原。这方圆几十里内并无良医,我认识一位兽医,他帮村民家里的牛羊接好过筋骨,如果林公子不介意,我现在就去把他请来。” 萧林风看着自己的手臂,他明白若不尽快治疗,今后就无法再握剑,兽医就兽医吧,聊胜于无。“有劳裘大哥!” 傍晚,裘顺带着一位老者走进屋来,老者须发皆白,眼神却炯炯有神。他细细查看萧林风的伤势,点头道:“你是手筋断了,要赶紧接好,我这里没有麻药,公子可要忍着疼。” 萧林风点点头:“多谢老伯!” 老者从药箱中取出一把尖刀和细长的银钩,手法娴熟地剪开萧林风的绷带,消毒后开始割开他的皮肤,把筋从皮肉里小心翼翼地拉出来。 萧林风强忍剧痛。咬紧牙关,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却也未发出一丝呻吟。 老者取出针线,用白酒消毒,手法稳健,针线在萧林风皮筋肉穿梭,仿佛在缝补一段破碎的命运。 裘顺在一旁紧张地注视,身子颤抖,还不忘递上干净的布巾,给萧林风擦汗珠。 随着最后一针落下,老者轻舒一口气,道:“好了,接下来公子需要静养百日,千万不要操劳。” 萧林风松开紧握的拳头,虽然胳膊痛得难以言喻,但心中却涌起一丝希望。 裘顺说道:“刘老伯辛苦了。” 萧林风亦说道:“多谢刘老伯!” 老者给萧林风涂上药膏,用干净布条仔细包扎好伤口,叮嘱道:“公子切记,百日之内,这胳膊不可使力,否则就彻底废了。” “记住了。” …… 萧林风盘腿坐在床上,开始运功调息,试图将体内紊乱的真气归纳入轨。随着呼吸渐深,一股微弱的气流在经脉中缓缓流动,疼痛感逐渐减轻。 令他惊愕不已的是,自己的真气越来越少,内力仿佛被无形之力吞噬,心脉处传来阵阵空虚。他深知,必定是“粉堕香残”所致。 萧林风心中一沉,暗自思忖,此毒果然厉害,虽然父亲以生命为代价,把大部分毒素引渡到他体内,暂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然而,体内的残毒似乎会生长,不断侵蚀他的心脉,若不尽快解毒,恐怕性命难保。 但现在情形,哪里能找到解药! 武林中,碧霄宫的解药已是上品,都不能解除这“粉堕香残”,现在这个境况,要解毒恐怕难如登天。 唯一的方法,就是用仅剩的内力压制毒素,预防其进一步扩散。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凝聚心神,将残余的内力缓缓注入心脉,试图封住毒素蔓延的路径。尽管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他明白,这是唯一的生机。 汗水沿着脸颊滑落,他紧咬着牙,心中默念:“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活下去。” 萧林风屏息凝神,内力如细丝般在经脉中游走,艰难地筑起一道防线,把毒素牢牢锁在腹部丹田。随着时间推移,丹田处渐渐发热,仿佛有一团微弱的火焰在燃烧,抵御着毒素的侵袭。 萧林风闭上双眼,感受着内力与毒素的微妙平衡。他知道,毒素在体内如蛰伏的蛇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而自己,在没有彻底解毒前,是不能使用武功,否则一旦内力波动,毒素便会趁机扩散,届时后果不堪设想。 自己必须谨慎行事,步步为营,才能在这生死边缘求得一线生机! …… 萧林风在裘顺家又住了三日,才能正常行动,但每走一步,仍感心脉微痛。他惦记着碧霄宫,便向裘顺辞行:“裘大哥,感谢你的照顾,我有要事去办,今日就要离开。” 听闻萧林风所言,裘顺面露担忧之色:“你真的要走?刘老伯说你要静养,你看你脸色多差?” “我无恙,我年轻,恢复得快,在路上就可以养胳膊。” “可是……” “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这个请收下。”萧林风摘下头发上晶莹剔透的发扣,递给裘顺,眼中满是诚挚。 裘顺摇摇头,把发扣推回:“林兄弟言重了,既然你叫我大哥,这发扣我怎能收下?反倒是我一穷二白,拿不出盘缠给你路上用。这发扣值点钱,你可以到镇上当铺换点银子。你等等,我给你蒸几个馒头,带在路上充饥。” 裘顺转身走向厨房,开始忙碌起来。 萧林风的衣衫已经破烂,血渍浸染,裘顺把自己的粗布衣裳给他换上,把馒头塞进包袱,说道:“林兄弟,你路上小心,倘若遇到困难,就回来找我,我会竭尽全力帮你。” “裘大哥……”萧林风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湿。他深知,这份情谊比任何珍宝都贵重,此时说什么话都显得苍白无力。 萧林风朝着裘顺深深一躬,转身踏上征途,身后是裘顺的叮咛:“林兄弟,一路保重!” 第243章 身世浮沉:梅苑 萧林风在镇上典当玉发扣,换了五十两银子,他买了一匹马,策马扬鞭,三日后来到了碧霄宫后山。他沿着那条隐秘小径走了一日,在和父亲分开的密林,没有发现父亲的踪迹,他暗自祈祷父亲和他一样,能够死里逃生。 远处是碧霄宫大火后的残破轮廓,萧林风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悲伤,疾步朝废墟奔去。 他跨过烧焦的木梁,捡起一块破碎的瓦片,指尖轻轻摩挲,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曾经的欢声笑语。他走遍了宫内每一个角落,眼中所见皆是断壁残垣,没有发现任何生还的痕迹,连一具骸骨都未寻得。 他知道,必定是那些人在大火后掩埋一切,抹去了碧霄宫的存在。 萧林风在宫门外的不远处,发现泥土被翻动过的痕迹,他心中一紧,赶紧找块平滑的石头,用力挖开泥土,里面竟是一条被烧焦的人体腿骨! 他心中悲戚,泪水模糊了视线,继续挖开泥土,渐渐露出更多骸骨。他每一次挖掘,都如同挖在心头,痛得无以复加。 碧霄宫的上百人,不分男女尊卑,全部埋在了这片泥土之下! “父亲,母亲,师父……”萧林风跪倒在地,双手颤抖地捧起一抔泥土,犹如捧着无辜亡魂的悲鸣,泪水与泥土混合,化作无声的祭奠。 不知跪了多久,萧林风把泥土轻轻捧回原处,盖好骸骨。他站起身,毅然离去。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废墟上,映出一片凄凉。萧林风消失在密林深处,只留下风中低吟的誓言。 …… 梅苑。 萧林风轻轻敲门,门缓缓开启,露出一张苍老的面孔。开门的老者望着一脸尘土的萧林风,问道:“这位公子,您是?” 萧林风说道:“方伯,是我,萧林风。” 老者打量着眼前年轻人,激动道:“我听出您的声音,是公子!快快进来!” 萧林风走进梅苑,院内梅花正艳,花香袭人。 老者把门关好,疾步走到萧林风面前,跪下道:“老奴方少襄给公子请安!” 萧林风立刻把老者扶起:“方伯,您又忘了我和父亲的话,不用下跪。” 方少襄激动不已,站起来说道:“我两年没见到公子,甚是想念。去年这个时候,老爷还过来待了几日,他说您在外面闯荡,我一直惦记着您。现在梅花又开了,我寻思着,老爷什么时候过来,就日日在路口等。今日终于见到公子,只是……” 方少襄第一次见到萧林风的真容,一身粗布衣衫,脸色苍白,面容憔悴,不禁担忧起来:“公子为何这般模样?老爷呢?” 萧林风心中泛着悲伤,涩声道:“家门遭变故,老爷……被害了……” “啊?”方少襄震惊,泪水夺眶而出,颤声道:“这……这……如何是好,老爷……” 方少襄泣不成声,双手捂面,身体颤抖不已。萧林风强忍悲痛,轻拍方少襄肩膀,低声道:“方伯,您年纪大了,要保重身体。” 方少襄勉强止住哭声,哽咽道:“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老爷是何人所害?” 萧林风忍住悲伤,低声说道:“此事说来话长,我自有主张。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您,否则会给您一家带来灾难。” 方少襄点头道:“全凭公子安排。” “方伯,我需要在此暂住几个月,把伤养好,然后再出去找凶手,为家人报仇。” “公子,梅苑是老爷建的,这里就是您的家。他当年救了我,还给我在后面建了屋子,买了地,让我一家有了依靠,老爷是我的恩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恩情。我照看着梅苑,丝毫不敢懈怠,每日打扫,就盼着老爷和您随时回来。现在公子要住下来,我求之不得,一定把您伺候好!” “方伯,我住这里之事,切莫在外声张。” “公子放心,我一家人必定守口如瓶。” 方少襄为萧林风准备了一桌膳食,菜肴虽然简单,却充满家的温馨。他烧好热水,伺候萧林风沐浴,看到萧林风身上刚愈合的伤口,心疼不已:“公子,伤还疼吗?” “不疼了。”萧林风说着安慰的话,其实他的内伤才要命,稍微用力,腹部就会痛如刀绞。“方伯,我多泡一会儿,您先出去吧。” “好,您慢慢洗,老奴晚一点过来。” 方少襄轻轻掩门,退至院中,仰望夜空,双手合十,心中默默祈祷:愿公子早日康复,能为老爷报仇雪恨。 萧林风躺在热水里,热毛巾盖在脸上,蒸汽氤氲,他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家人的音容笑貌,和往日的欢声笑语,泪水潸然滑落。 “父亲,母亲,潇潇,师父……”萧林风实在太疲倦,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多时,方少襄拿着干净衣物走进屋,他担心萧林风受凉,轻声把人唤醒,伺候着穿好衣裳。 萧林风说道:“方伯,我们去密室。” 方少襄点头,引路至后院,推开一扇隐蔽的石门,进入一间有光线的密室。 密室墙上挂着一幅女子画像,眼睛如星,长眉如画,嘴角含笑,气质高雅。 萧林风凝视画像,想起萧关山的话,心里问道:“您是我母亲崔书梅吗?” 他能确定画中女子就是自己生母,萧关山每年都带他来这里祭拜,却从未提及她的身份。如今真相大白,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 方少襄把点好的香烛递给萧林风:“公子,该上香了。” 萧林风接过香烛,缓缓跪下,心中默念:“母亲,您到底是什么人?我的生父是谁?为何父亲以前从未提及?” 方少襄说道:“老爷说过,画中女子是他的救命恩人,让我好好看管这里,老爷真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萧林风问:“方伯,这两年我在外面,我父亲来祭拜这位夫人的时候,可有向您说过什么?” 方少襄摇头:“老爷每次都只是默默祭拜,不曾多言。他只交代让我勤加打扫,不要把密室泄露出去。您放心,我一个字都没有向家人透露,我也不许他们到梅苑来,每次打扫完梅苑就锁门。今后我要是动不了了,就让我儿子来看管,我一家子子孙孙替老爷照顾好这里。” 萧林风感激不尽,深深一拜:“方伯,多谢您。” “公子,万万使不得!”方少襄赶紧扶起萧林风,“公子,我先出去了,您忙吧。” “好。” 第244章 身世浮沉:套近乎 萧林风独自站在画像前,心中疑云重重。父亲在分别前,来不及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留下这幅画像和母亲的名字——崔书梅。 他把画像轻轻取下,抚摸着画中的女子,喃喃自语:“母亲,我到底是谁?” 萧林风沉思许久,缓缓将画像重新挂回墙上时,他发现画像背后有几行小字: 如梦如幻如影处, 一树馨香化寒雾。 思海无涯亦无舟, 惟心如初人自渡。 这是父亲的笔迹!萧林风心中一震,仿佛触摸到父亲深藏的心声。字里行间,既有对生母的深情缅怀,也有对命运无常的无奈感慨。 他反复咀嚼,试图从中窥见更多未解之谜。然而,谜团依旧如雾,笼罩着他的身世。 萧林风把画像挂好,他发现铜挂钩有些倾斜,便轻轻调整,把铜挂钩扶正,往墙里压紧。 就在这时,另一面墙缓缓移开,露出一个一寸见方的隐秘暗格。萧林风心跳加速,原来挂画像的铜钩竟是开启暗格的机关。 萧林风从暗格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张羊皮地图和一块翠绿剔透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枝梅花,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玉佩入手温润,透着一股清雅气息。 这是母亲的遗物!萧林风仔细端详玉佩,心中涌起莫名的亲切感,他把玉佩贴近胸口,仿佛能感受到母亲的温暖。 他打开羊皮地图,发现上面标注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和古老的符号,看样子是波斯文。这羊皮比较新,显然是父亲近年所绘。 这几日,萧林风一直在研究地图,甚至把上面的内容牢牢记住。他把玉佩和地图重新放进木盒,藏回暗格。 他每日使用本门内功心法,调理紊乱的气息,丹田处真气已经渐渐稳固,把毒素锁在一起,腹部的疼痛也随之减轻。 萧林风深知,自己不能使用武功,如同废人,人生将会是另外一条路,无比艰难。 萧林风在梅苑修养了一个月,手臂恢复较快,他向方少襄提出辞行:“方伯,这里交给您了,我有要事去办,这就向您告辞。” 方少襄知道留不住萧林风,把包袱递上,含泪说道:“里面是衣物干粮,还有老爷打赏我的银子,都在里面,公子拿好,一路保重。” “方伯……保重!”萧林风接过包袱,转身离去。 “有什么困难就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方少襄泪流满面,枯瘦的胳膊挥动着。 碧霄宫所处的地界在屏豫州,萧林风快马加鞭赶到州府衙门附近,暗中锁定一个捕快,等他从衙门出来,便悄悄尾随其后。 捕快穿过熙攘的市集,在一家豆花铺坐了下来吃豆花,萧林风坐在旁边,也点了一碗,津津有味吃起来。 萧林风悄悄把一块碎银放到捕快凳子下,假装筷子掉地,弯腰捡起筷子,随后望着捕快说道:“这位差大哥,你凳子下有块碎银,是不是你掉的?” 捕快一听,低头查看,果然发现碎银,赶紧捡起来,心头窃喜:“这……多谢小兄弟,正是我丢的银子!” 萧林风微笑回应:“银子要收好,这个世道,最难挣的就是银子了。” 捕快感激地点头:“小兄弟说得正是,我们捕快就那点微薄俸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萧林风请店家给二人倒了一碗开水,趁机问道:“差大哥,前几日我听一位游商说,屏豫州的东部山区有土匪,你们官府还派了好多人去剿匪,你们灭了土匪,难道朝廷不给你们奖励吗?” 捕快一愣:“什么剿匪,我们哪有剿匪?屏豫州一直平静,从未听说过有匪患。” 萧林风若有所悟点点头:“原来是那个游商胡扯,就知道哄我这样的外地人。他还让我买他的刀防身,你看我不懂武功,买刀做什么?” 捕快喝了口水,继续道:“有些生意人就喜欢造谣生事,然后趁机哄抬物价,搅乱民心。我们捕快日夜巡逻,就是为了维护治安,让百姓安心生活。” 萧林风说道:“差大哥辛苦了,有你们这样尽职的官差,是百姓的福气。” 捕快和萧林风聊得投机,捕快拍了拍萧林风的肩膀:“兄弟,看你也是个实在人,若在屏豫州遇到难处,尽管来衙门找我,我叫郑和贵。” “多谢郑大哥,日后若有需要,定来叨扰。”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起身,捕快继续巡逻,萧林风则悄然离去。 萧林风知道,袭击碧霄宫的几百人,不全是杀手,杀手组织不可能有如此多人,里面有官府派出的人。 郑和贵的话,说明袭击队伍中的官兵,不是屏豫州府所派。这样的大规模屠杀,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背后势力绝非寻常。 还有,冲在队伍前的那些杀手,个个身手不凡,显然是江湖高手。纵观全大舜,具有这样实力的杀手组织,非“煞夏”莫属。 薛从寒带着“煞夏”的人追杀到悬崖边,他和杀手之间言行熟络,此人必定投靠了“煞夏”。 无耻叛徒! 萧林暗自咬牙切齿,他明白,只要找到煞夏,就能找到薛从寒的踪迹,揭开整个阴谋的真相。 萧林风决定到京城,那里是朝廷和江河各种势力交汇之地,情报最为丰富,或许能探到关于“煞夏”的消息。 萧林风休息一夜,次日清晨,他收拾行囊,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途。 萧林风每到一个郡县,都会停留一日,走进茶馆喝茶,细心聆听各方言论,希望能从中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三日后,他途经一个名叫“红杉镇”的小地方,镇上人不多,天色已晚,灯火稀疏,萧林风找到镇上唯一的客栈住下。 客栈老板打量着这位衣着朴素,相貌和气质却格外出众的萧林风,微笑道:“这位客官远道而来,定是累了,要不先用些饭菜填填肚子?小店虽简陋,但食材新鲜,味道也还过得去。” 萧林风说道:“多谢老板,那就麻烦来一壶热酒,一碗米饭,一碟小菜,一盘牛肉。都送到房里来。” “好嘞!”老板点头应允,转身吩咐伙计准备饭菜和洗澡水。 萧林风在房中快速洗去风尘,店小二就把酒菜端了进来。萧林风见店小二的手,心里一颤,那手上隐约可见的刀茧,分明是习武之人! 萧林风不动声色地接过饭菜,待店小二离开后,取出银针轻轻试探,除了馒头,酒菜里有毒。 这是家黑店! 第245章 身世浮沉:共患难 萧林风勉强吃了馒头,他知道晚上黑店老板会动手,决定立刻离开这里。 他推开窗户跳出去,偷偷来到之前拴马的地方,岂料马匹已经被偷走,远处传来几声狗叫,接着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可恶!”萧林风心中愤怒,但他知道现在无法夺回马匹,只能疾步离开这个小镇。 夜色如墨,萧林风穿行在山路上,四周寂静得可怕。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萧林风心头一凛,警觉地停下脚步。前方树影婆娑,隐隐传来沙沙声,像是有人藏身其中。 萧林风屏息凝神,暗自戒备,却发现那声音渐渐逼近,竟似有数人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他低声冷笑,心知自己已被盯上,这一路凶险未止,背后贼人亦步步紧逼。 萧林风躲在一块大石头旁边,紧握拳头,耳听八方。 几个黑影果然从林中飞跃而过,身形迅捷如猫,悄然无声地落在他附近,随后就听到咣咣当当的兵器碰撞声响起。 萧林风顿时松了口气,这些贼人是冲着他人而去的。他猫着身子,用身上的青衫掩盖住脸,悄悄向前挪动脚步,借着月光看清来人。 为首之人蒙面,身材高大,腰间佩刀寒光凛冽,正立在一旁,关注着几名手下和一位白衣青年交手。 那白衣青年身手矫健,虽以寡敌众,却丝毫不落下风。萧林风目光微凝,白衣青年的剑法凌厉而精准,每一次出手都直指敌人要害,显然是个高手。 双方拼斗激烈,为首的蒙面人终于按捺不住,猛然拔刀冲入战团。对方人数众多,且配合默契,白衣青年渐渐招架不住,边战边退。 萧林风心中权衡,若不出手相助,白衣青年恐遭不测,而自己也难脱身。他在地上捡起几块石头,猛然掷向为首之人。 那人显然没料到会有石块袭来,仓促间挥刀格挡,却被石块砸中胸口,闷哼一声,身形晃动。白衣青年趁机一剑刺出,逼退两名敌人。 其他人很快又紧逼上来,发起更猛烈的攻势,白衣青年节节后退。他退至大石头边,喘息间瞥了萧林风一眼。 此刻,萧林风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丹田处蔓延开来,像是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内脏。他擅自用力,真气不稳,毒性开始发作。冷汗瞬间从额头冒出,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萧林风捂着腹部,强咬牙关,试图运气调息,不知不觉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萧林风再次醒来时,天已微微发亮。他勉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四处潮湿阴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 他感觉身体随地板晃动,手脚被绑得严严实实,浑身酸痛无力,耳边传来浪涛声。他顿时明白,自己已被人擒住,还被带到一艘船上。 难道是薛从寒找到了自己? 萧林风思绪翻涌,脑子里构思着各种脱身之法,却因体内余毒未清,稍一用力便腹部疼痛,胸口烦闷,几欲呕吐。 就在这时,他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呻吟,声音低沉而痛苦,仿佛受了重伤。萧林风挣扎着扭过身子,只见一名男子和他一样,被负手捆绑着,倒在角落里,脸上沾满血迹,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 是昨夜那位白衣青年。 萧林风心头一震,白衣青年武功高强,却也被擒住,可见那些人实力不凡。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 白衣青年察觉到萧林风的目光,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低声开口:“多谢小兄弟昨夜相助。” 萧林风歉然道:“对不起,我没本事,没有帮到你。” 白衣青年说道:“小兄弟,你已尽力,在下感激不尽。我叫楚台矶,不知如何称呼你?” 萧林风说道:“楚大哥,我叫林风。” “林兄弟!” “楚大哥,我们为何被擒住?” 楚台矶低声说道:“那些人乃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黑蛟会,专门从事掳人勒索、贩卖人口的勾当。我本是追查一桩案子至此,却不料落入他们的圈套。” 萧林风咬牙道:“原来如此,难怪手段如此狠辣。他们要把我们带到哪里” 楚台矶摇摇头:“不清楚,恐怕凶多吉少。” 萧林风正想再问,忽然听见甲板上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阵低沉的交谈声,萧林风与楚台矶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凝重与警惕。 舱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进来,手中拎着一只黑布袋,眼神阴冷地扫了两人一眼。他将布袋往地上一扔,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命倒是挺好。” 话音未落,舱门外又传来几声狞笑,显然另有数人守在外头。 大汉蹲下身,伸手拎起布袋的一角,冷笑道:“给你们送点吃的,要是路上饿死了,我可就亏大了。”他猛地抖开布袋,几个馒头滚落在地。 萧林风与楚台矶望着那几个冷馒头,心中皆升起一丝寒意。 大汉见二人不作声,狞笑道:“怎么,嫌伙食不好?那可由不得你们!”他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腰间的刀柄,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萧林风说道:“你把我们捆住,怎么吃东西?” 大汉说道:“休得骗我给你松绑,你不会武功倒好办,他可是个硬茬子。不过你们中了散功毒,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若是给你们松绑,你们自尽了可不妙。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吃东西。”大汉说完,转身走出船舱,舱门再次被牢牢锁死。 萧林风望着舱门缝隙透进的一丝光亮,心中盘算着脱身之策。 楚台矶低声问道:“林兄弟,你现在感觉如何?” 萧林风闭上眼睛,感受丹田仅有的那点封锁毒素的真气,幸好状况没有恶化,腹痛恶心的症状比之前有所缓解,但四肢却因为捆绑变得麻木。 “还好,楚大哥,你呢?” “我全身穴位被毒药封住,感觉不到一丝真气,内力全失,恐怕短时间内无法用武。” 听楚台矶所言,萧林风心头一惊,莫非自己中了“粉堕香残”,其他毒药就不能再侵害体内?必定如此,否则,也不能感觉到腹部残留的真气。 “楚大哥,看情形我们要被送到很远的地方,你肚子饿不饿?” “嗯,咱们也顾不得其他了,先吃点东西吧,活下去要紧。”楚台矶说完,扭动着身子,慢慢将身子挪近那个冷馒头,然后张嘴咬了起来。 萧林风也缓缓挪动身子,凑近馒头,张口咬下。馒头冷硬如石,难以下咽,但他强自忍耐,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 第246章 身世浮沉:灵墒岛 萧林风咽下最后一口干涩的馒头,口渴难耐,强忍着喉间的刺痛,朝着甲板上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不多时,舱门被打开了,一个大汉朝下探头骂道:“喊什么喊,活腻了!” 萧林风说道:“这位大哥,我们快渴死了,送点水吧。” 大汉冷哼一声:“你倒是会差遣,凭什么听你的?” “我们是你家老板的俘虏,总不能渴死在这舱底吧。我们要是死了,你们岂不是白忙一场?”萧林风缓缓说道,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大汉眯起眼睛,似乎在衡量这话的分量,不多时,果然端着两碗水下到船舱。大汉将两碗水放在地上,警惕地后退一步,冷声道:“快点喝,别耍花招。” 萧林风说道:“老兄,我们这个样子怎能喝到水?劳驾你喂几口。” “你想得美!”大汉撇着嘴说道。 大汉话音刚落,却见萧林风神色不动,缓缓说道:“看来,我们只有渴死的命了,哎,老天垂怜!” 大汉听得这话,眼中闪过一丝迟疑,终是骂骂咧咧地把萧林风和楚台矶扶起来坐好,端起一碗水,凑到二人嘴边:“少耍心机,给我老实点!” 萧林风嘴角微扬,顺势低头啜饮,冰凉的水滑入喉咙,宛如甘霖。 “多谢老兄!”萧林风说道。 大汉冷哼一声,把碗放在地上,拍拍手站起身来,说道:“少废话,别想耍什么花样,我可盯着你们呢!”说完,他转身大步走上甲板,舱门“砰”的一声被关上,阴暗再度吞没舱内。 “林兄弟,真有你的!”楚台矶笑道。 萧林风微微一笑,低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得想办法活得舒服点。”他朝着甲板又大声喊:“来人啊,快来人!” 舱门再度被推开,大汉探头怒道:“又怎么了?” 萧林风语气平静:“老兄,我想解手。” “尿裤子里吧。”大汉不耐烦地说道。 “这怎么行!我是书香门第家的公子,怎可如此污浊不堪,你若不把我松绑,让我方便一下,我宁愿憋死!有道是,士可杀,不可污!” “真他娘的废话多!”舱门砰地关上。 楚台矶笑道:“我猜他们很快就会过来松绑。” 不多时,下来两个大汉,提着一个带盖子的马桶,走到萧林风二人面前,极不情愿地给他们松绑:“我老大说了,现在船已经驶入大海,你们没了武功,量你们也没能耐逃。” “是啊,我可不想跳海喂鱼。”楚台矶说道。 “我们一身干净点,你们的买家都不会嫌弃,是不是,老兄?放心,我会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再说,我一个又穷又病之人,无依无靠,倘若能卖进一个富贵人家里,还是我的福气呢。”萧林风一边挣脱松开的绳子,一边揉搓麻木的手脚。 “好了,你们再叫,我就不客气了!”大汉怒气冲冲走出船舱,再次锁门。 …… 船行驶了五日,萧林风和楚台矶则窝在船舱里吃喝睡觉,他们知道现在不是逃亡的时候,唯有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每日里,二人借着有限的活动空间,暗中运功调息。萧林风逐渐把丹田的真气聚集得更紧凑,毒素团逐渐被压缩成一点寒星。 楚台矶察觉到体内经脉的淤塞也有所缓解,虽然真气不能正常流转,内力使不出来,至少身体的僵硬麻木感觉得到了改善。 第六日清晨,海面雾气弥漫,船身微微一震,似乎靠了岸。舱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一个大汉探头说道:“到了,准备下船!” 萧林风和楚台矶对视一眼,心中一紧,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二人缓缓起身,跟着大汉走出船舱,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前方是一座很大的岛,岛边停靠着几艘黑帆船。 几个持刀红衣人已等候在岸边,目光阴冷。为首的瘦削男子打量二人,冷冷道:“果然是条汉子,竟能撑到现在。” 萧林风拱手一笑:“阁下谬赞,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罢了。”瘦削男子冷哼一声,挥手示意他们下船登岛。 萧林风故作踉跄,顺势靠近那瘦削男子,低声说道:“在下虽然不会武功,却有颗识时务的心。不知贵岛可有文人容身之地?” 男子目光微动,冷声道:“想活命,就闭嘴。” 二人被推搡着前行,穿过岛屿密林,隐约可见前方灯火闪烁。楚台矶低声道:“看来此地不简单。” 萧林风轻轻苦笑,低声道:“再不简单,也不过是个囚笼罢了。” 他们被一行人押着,沿着小路走了一个时辰,带到一座石门前,石门高大,上面刻着古老的符文,隐隐透出一股威严与神秘。两名守卫推开石门,萧林风和楚台矶被押入其中。 门内是一座巨大的石殿,四周燃着火把,火光摇曳间映出墙壁上的壁画,似乎讲述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殿中央坐着一个披着黑袍的男子,面容隐藏在阴影中,只听他低沉地说道:“欢迎来到真正的试炼之地。把头抬起来!” 试炼之地?萧林风和楚台矶皆心中一震,表面上却依旧平静,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黑袍男子。 “不错,两个都是一副好体格,主公必定喜欢。带下去清洗干净,多给点吃喝。” “是!”二人被带入一间浴室,几名仆从送来温水,让两位公子沐浴更衣。 沐浴室雾气缭绕,楚台矶掬水洒在脸上,萧林风低声说道:“楚兄,你觉得那人是谁?” 楚台矶微微摇头,低声回应:“不好说,但绝非寻常人物。那股气势,怕是江湖高手。”他顿了顿,眼神凝重,“而且此地布局诡秘,处处透着不寻常,恐怕我们一时半会儿难以脱身。” “既然来了,只能见机行事。楚兄,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得谨慎。” “嗯。” 片刻后,他们换上后背标有“拾柒”“拾捌”字样的新衣,被带往另一间偏殿,桌上已摆满热腾腾的饭菜。侍卫在门外面候着,并没有进来监督。 萧林风低头看着食物,心中却思索着黑袍男子的话语,低声说道:“此地绝非寻常海盗窝,这番做作,更像是刻意安排。” 楚台矶端起水碗,轻声道:“水里无异味,食物未见异常,应无大碍。” 萧林风点了点头,端起碗慢慢进食,心中却愈发警觉。 此地一切太过从容,反倒令人不安。二人虽暂得片刻安宁,却深知,真正的危机,仍在前方等待。 第247章 身世浮沉:凝血教 夜色渐深,偏殿外的海风裹挟着潮湿的气息吹入殿内,火烛微微晃动。萧林风缓缓放下碗,低声道:“楚兄,你觉得他们嘴里所说的主公会是谁?” 楚台矶目光微沉,声音压得更低:“我们的船在陆河行驶一夜,之后进入风浪大的海航,五日航程……很可能这里是魔教凝血教所在的灵墒岛。” 萧林风神色一凝,缓缓道:“凝血教?不是早已失踪多年?竟然藏到了这里……” 楚台矶轻轻点头,目光落在门外的守卫身上,低声道:“凝血教主嗜血入魔,如今我们身处虎穴,恐怕凶多吉少。”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神色一凛,迅速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 门被推开,几名红衣男子缓步走入,目光冷冽地扫了他们一眼,淡淡道:“你们跟我走!” 萧林风与楚台矶缓缓起身,心中却皆明白——真正的试炼,这才刚刚开始。 红衣人在前引路,萧林风与楚台矶紧随其后,穿过曲折回廊,最终来到一座大殿内,灯火通明,正中央一座高台之上,挂着一条帘子。 二人被带到高台之下,红衣男子拱手禀报:“启禀教主,人已带到。” 帘后传来一声轻笑,声音低沉:“好,很好……”话音未落,一股阴寒气息骤然弥漫而出,令人心神一颤。 萧林风与楚台矶强自镇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帘后。那气息,竟似活死之人所散发,令人不寒而栗。 帘后之人缓步走出,身形枯槁,脸色惨白如纸,双目却似寒星般炯炯生光,隐隐透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力量。 他身披黑袍,袖口绣有血色的彼岸花纹,步履之间,仿佛带着无尽阴寒。 萧林风心头一震,此人气息诡异,既不似纯粹的内家高手,又不像寻常邪修,反倒似融合了两者之长。 楚台矶微微侧身,低声道:“小心,此人多半练了什么阴邪之术。” 萧林风点头,正欲开口,那黑袍人却已开口:“二位远道而来,本座甚是欣喜。”话音未落,一股腥风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楚台矶强忍不适,抱拳道:“阁下便是凝血教主?” 黑袍人微微一笑,眼中寒光闪烁:“不错,本座正是凝血教主莫问天。”他缓缓抬手,一股血色真气在掌心流转,似有生命般跳动,“二位既入我岛,便不必想着离开。若能成为合适人选,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咳咳咳——” 莫问天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语,咳咳声在大殿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血色真气在他掌心渐渐黯淡,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吞噬。 萧林风眼神微变,这咳嗽声中竟夹杂着丝丝异响,似有血气逆行之象,看情形,这个老妖怪似乎身受重伤,体内气血翻涌,恐怕已到了走火入魔的边缘。 莫问天咳够了,缓缓直起身,眼中寒芒更盛:“二位身强体壮,仪表不凡,看气息,必定都是有武功修为之人,本座倒是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逆天改命。送走!” “是!”几位红衣人齐声应命,随即闪身而出,将大殿一侧的暗门推开,把萧林风和楚台矶二人带入暗门之内。 门后是一条幽深的石阶,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底深处。 红衣人说道:“你们沿着这条路走到底,记住,是走到底!到了红屋,那里有人接引你们。若敢中途折返,或是停留,地下机关就会启动,你们将被万箭穿心。” 二人无奈,只好沿着石阶缓缓下行,四周的温度逐渐降低,仿佛步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幽冥之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阴冷而潮湿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味,令人胸口发闷。脚步声在狭长的通道中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头,沉闷而压抑。 楚台矶低声说道:“小心脚下,这地底可能有机关。” “你也一样。”萧林风微微点头,一边谨慎前行,一边暗暗记下沿途环境。 石阶尽头,一扇巨大的铁门赫然而立,门上雕刻着血色骷髅与扭曲图腾,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铁门缓缓开启,吱呀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门后是一间宽阔的石室,中央摆放着一座巨大的青铜祭坛,祭坛表面布满暗红色纹路,仿佛干涸的血迹,透着一股妖异的气息。四周墙上有两个门洞,隐隐透出幽暗的光芒。 楚台矶皱眉低声道:“此处煞气极重,恐怕不是寻常之地。” 萧林风目光一凝,轻声道:“噤声,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从两侧门洞走出八名持刀红衣人,一名身披红斗篷的男子最后出现,面容隐在红色面巾之下,步伐轻缓却带着一种压迫感。 红斗篷男子说道:“欢迎来到血祭圣地。”他声音低沉沙哑,仿佛砂纸摩擦铁器般刺耳,“此地乃凝血秘境,凡是踏入者,皆要接受血祭考验。你们若能活着走出去,自有仙缘。” 萧林风与楚台矶不约而同地握紧了拳头,随时准备应对未知的威胁。 红斗篷男子话音落下,石室四周的门洞中忽然亮起幽幽红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祭坛上的暗红纹路竟如活物般缓缓蠕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血腥气息。 萧林风和楚台矶对视一眼,凝重的神色似乎在向对方做最后的道别。 祭坛中央忽然裂开一道缝隙,一道猩红的光芒从中射出,直冲二人眉心。 萧林风只觉脑海一震,眼前浮现出一幅幅血色景象:刀山火海、无尽杀戮、尸山成堆、血流成河……他置身于血色幻境之中,耳边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惨叫与哀嚎。 他咬紧牙关,双手死死攥住衣袖,指节发白,努力稳住心神。幻境中一幕幕惨状仿佛真实发生,令人窒息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仿佛将他卷入无尽炼狱。 楚台矶同样在幻境中痛苦挣扎,额头冷汗直流,脸色苍白如灰,身体微微颤抖。 第248章 身世浮沉:血侍者1 萧林风心头一紧,额角渗出冷汗,赶紧往后退,却迈不动脚步,身子仿佛被无形之力禁锢。 这时候,萧林风迷迷糊糊看到,祭坛里飞出两个通体幽黑的石杯,表面浮现出淡淡的血色符文。石杯停在他们二人面前,犹如两具嗜血的魔物在等待着主人的召唤。 萧林风感觉手腕疼痛,低头看去,原来是两个红衣人正握着他的手腕割脉放血,鲜血顺着石杯边缘缓缓滴落。楚台矶同样被割破手腕,鲜血流入另一只石杯。二人皆感到头晕目眩,似乎生命在快速流失。 杯子里的血装满了,红衣人托起血杯,缓缓走向祭坛,把血轻轻倒入祭坛中央的凹槽。凹槽中的血水化作一缕缕血丝,游走于纹路之间,宛如活物在汲取天地煞气。 红斗篷男子低声说道:“血祭开启,魂归血坛。” 血丝蔓延间,祭坛上的纹路逐渐亮起,宛如血河奔涌,发出阵阵低鸣。 突然,祭坛裂开一道缝隙。红袍男子双目中透出幽幽血光,缓缓抬手,指向萧林风与楚台矶。刹那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将二人卷入祭坛裂缝之中。 萧林风感到神志被一股强大之力牵引,恍惚间听闻古老咒语在耳边回响,仿佛千年怨魂齐声吟诵。 黑暗中,一扇血门缓缓开启,门后,是一片荒芜而苍凉的世界,尸骸遍布,血云翻涌,似是远古战场残影。 血影裹挟着浓烈的煞气,如同锁链般缠绕住萧林风与楚台矶的身体,二人只觉魂魄仿佛被撕扯,疼痛难忍。 萧林风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血雾弥漫间,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从幻觉里挣脱而出。楚台矶同样咬破舌尖,意识终于清醒。二人对视,眼中皆是惊骇与不解。 他们踉跄着后退几步,惊觉四周的血影已然散去,祭坛恢复如初,仿佛刚才的血门、尸骸与怨魂从未出现。但二人手腕上的伤痕犹在,隐隐作痛,昭示着这一切并非全是幻觉。 红斗篷男子静静立于祭坛中央,神情莫测,双眸中依旧残留着未散的血光。他缓缓开口:“恭喜二位,你们成功通过了血祭的考验。” 萧林风与楚台矶心中一震,彼此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目光。他们明白,这场“考验”不过是更大阴谋的开端,而凝血教主,正是掌控这一切的关键。 红斗篷男子微微一笑,笑容中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冰渊之下的厉鬼在暗夜中低笑:“带下去,好生伺候!” “是!”几名红衣人迅速上前,把萧林风和楚台矶押下去。 萧林风和楚台矶各自关在一间石室中,里面有床铺和简单的桌椅,也有一个马桶,显然,这是专门为他们准备的囚室。 石室内的光线昏暗,墙壁上渗出丝丝寒意。萧林风坐在床沿,低头凝视着手腕上的伤痕,那道伤口虽已结痂,却仍隐隐作痛,仿佛还残留着祭坛的煞气。 “楚兄,楚兄!”萧林风大声喊,希望能确定楚台矶的位置。可是远处死一般沉寂,唯有回音在石壁间碰撞。 萧林风心头一沉,他不知道楚台矶现在是否安好,也无法预测接下来的命运如何。 他低声自语:“血祭的考验……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实在虚弱疲乏,一边思索,一边往被窝里钻,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之后的每一日,都有红衣人送来饭食,萧林风发现这些饭食品种多样,菜肴精美,甚至不乏珍贵药膳炖制的汤品,显然是在刻意优待。 他一边大口吃着饭菜,一边想:你们是把我当猪来养?也罢,先养着吧,就等着最后那一刀。 三日后,红衣人开始送一碗黑色汤药让萧林风喝,那汤药散发着诡异的味道,在红衣人逼迫下,他不得不喝,不多时,一团灼热的火焰仿佛在体内炸裂开来,五脏六腑如烈火焚烧,萧林风瞬间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冷汗如雨般滴落。 红衣人拿出银针,开始扎萧林风的手指,鲜血滴满一个酒杯,才停下针扎。日复一日,每日喂药取一杯血,从未间断。 萧林风迷茫地望着天窗,他不禁想起古籍中记载的“血侍”之说——以人血助长邪术。他心中泛起寒意,自己和楚台矶都是被选中的血侍者,源源不断为凝血教主提供纯净的血源。 他暗自咬牙:若是注定逃不过,那便只能在血与火中寻找生机。 萧林风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关了三个月,每日承受着黑汤药的灼烧与银针取血的折磨,所幸被取的血并不多,身体尚未彻底衰竭。 然而,长时间的孤独与黑暗让他开始崩溃,他开始对着墙壁低语,与自己对话,用指甲在石壁上刻画着记忆中的地图与符文,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有时他会突然大笑,有时又会沉默良久,仿佛在等待命运的终结。 直到某一日,牢门被打开,进来的人并没有向他取血,而是让他沐浴更衣。萧林风颤巍巍起身,望着来人冷峻的面庞,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他被带出天牢,穿过幽暗的石道,来到一座宽敞的露台。 重见天日的瞬间,刺目的阳光让他双眼难以睁开,但他仍贪婪地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仿佛要将这自由的味道深深沁入肺腑。 露台四周站满了红衣人,神情肃穆,气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萧林风心中一紧,隐约觉得,这或许不是解脱,而是另一场更为恐怖的开始。他悄悄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无论面对什么,绝不能束手待毙。 这时,一个又一个跟他身着同样衣物的男子被带到了露台上,他们的眼神中带着与萧林风同样的警惕和不安。 凝血教主竟然有如此多的“血侍”,萧林风心头一震,冷汗悄然滑落。 他悄悄打量着周围的人,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在二十岁上下,身材高大结实。他们的面容中透着或愤怒,或麻木,或绝望的情绪,显然和他一样,已经历过残酷的试炼取血。众人无一人敢发声,却如同待宰的羔羊,静静地站在红衣人的包围之中。 第249章 身世浮沉:血侍者2 萧林风在人群中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心头猛然一震——那是楚台矶,他正站在不远处,神色平静,目光如深潭般沉静,仿佛早已看透生死。 萧林风心中一动,两人目光交汇,楚台矶微微颔首,似在传达某种坚定信念。萧林风心头微震,心中点燃了希望的火苗。 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有机会逃离!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低沉的钟声,十二响悠长回荡,露台尽头的朱红大门缓缓开启,一股阴寒之气随之弥漫而出,众人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一道黑影缓缓走出,步伐沉稳而威严,所过之处红衣人齐齐低头行礼。黑影逐渐走近,萧林风终于看清了来人。凝血教主莫问天,身披玄色长袍,兜帽之下的他,双目如寒星般锐利,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与威压。 与几个月前所见不同,莫问天的面色红润,整个人似乎年轻了许多,也没听到咳嗽声。 这是以血养血,以命续命的结果! 萧林风心头明了,是他们这些“血侍”的鲜血,助他逆转了衰老!不知有多少人被抓到这里参与血祭,才选出合格的人选,没有被选中的岂不…… 想到这里,萧林风只觉胸口翻滚,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他紧咬牙关,指甲几乎嵌入血肉,却强忍着不让自己颤抖。他不愿成为他人续命的养料,更不愿如此无声无息地死去。 莫问天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字字如雷:“从今日起,是你们命运的转折,亦是试炼的终点。你们二十人中,若有被选中者,和我一起,享受荣华富贵。” 若未被选中,该如何处置? 萧林风紧握拳头,众人亦屏息凝神,无比紧张,等待那最终的宣判。 “血侍的价值,在于其纯净与忠诚。”莫问天缓缓扫视众人,语气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未被选中者,沦为‘血奴’,为教中供血十年,直至干涸而亡。” 话音落下,众人如坠冰窟,呼吸都变得困难。人群中有几人已经瘫软在地,恐惧如潮水般蔓延。 萧林风的心跳剧烈加速,脑海一片轰鸣,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供血十年,直至干涸而亡——这比死亡更可怕! 萧林风突然想到,我体内有毒,这阵子他们连续取用我的毒血,居然没把这老怪物毒死,真是怪异,莫非他有化解“粉堕香残”的解药? 他正在纳闷,突然,莫问天“啊”的一声惨叫划破凝滞的空气,似有万千钢针刺入肺腑。 众人惊愕之际,只见莫问天身形晃动,兜帽滑落,脸色惨白,不住咳嗽。 “教主!”旁边的红衣人忙不迭给莫问天捶背。 莫问天剧烈咳嗽着,每一声都仿佛撕裂了空气,露台上的气氛瞬间陷入混乱。 过了片刻,莫问天那张脸瞬间变得青紫斑驳,明显呈现中毒迹象。只见他猛然张口,喷出一大口黑血,腥臭扑鼻。 “教主!”红衣人们惊呼出声,纷纷围拢上前。 莫问天却猛地挥手:“开始吧,快!”说完,便在红衣人的搀扶下,急忙退入朱红大门之内。 萧林风见状,心中一震,难道自己的毒血起作用了?想必是的,老怪物报应来了。 红斗篷男子定了定神,挥手示意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高声道:“各位记住,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我教要选出优秀人才,唯有强者,方能配得上教主的青睐!” 下面的血侍者立刻问道:“尊者,教主要选多少人?” 红斗篷目光冰冷,缓缓扫过众人:“两场竞赛后,选出五人。” 短短二字,如惊雷般炸响在众人耳畔。五人,意味着十五人将沦为血奴,被吸干鲜血,直至死亡。 萧林风只觉脑海轰然炸裂,冷汗顺着脊背滑落。十五人,将被榨干鲜血,死状凄厉,而自己,必须成为活着的那五人之一!他死死盯着红斗篷,愤怒从眼中溢出。 红斗篷说道:“第一项考验,你们沿着环岛小路跑完全程,在天黑之前回到左前方那座红色院子,前十名喂补药,后十名喂迷药。” 话音刚落,红斗篷轻轻一挥手,两名红衣人抬着一个木箱走来,木箱打开,一股刺鼻的腥味扑面而来,箱中整齐摆放着数十个瓷瓶,红斗篷冷声道:“补药为‘赤血丹’,可暂时增强体力。迷药为‘噬魂散’,服下后药性随血脉游走,逐渐侵噬经络,直至心智崩溃、五感尽失。” 众人脸色骤变,十人获得生机,十人却被推向死亡,而这一切,仿佛早已注定。 萧林风目光迅速扫向四周,眼前这座岛屿看不出大小,只有茫茫大海与丛林交错的地貌,不知路程有多远,也不知沿途是否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和众人赛跑拼体力? 萧林风抚摸着腹部,自己恐怕没跑多远,体内的剧毒就会挣破封锁,到时候死得更快。他苦笑着,也罢,喂迷药就喂迷药,反正自己体内已有剧毒,也不怕再吃其他毒药。 一位血侍者说道:“我明白了,教主是要选出身体素质最好的人,我们的武功都使不出来,现在考验的就是体能和意志力。” “对!强者生存!”其他人亦纷纷附和,脸上露出挣扎与疯狂的神情。 “众人听令,比赛开始!”红斗篷一声令下,众人争先恐后向小路奔去,脚步杂乱,尘土飞扬。 红斗篷冷笑一声,带着手下迅速转身离去。 萧林风跟着人群跑了几十丈远,便停了下来。他站在原地,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目光沉静如水。 楚台矶返回来,一把抓住萧林风的胳膊,急促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你难道想等喂毒药吗?” “我跑不动,就在那边等,随便他们怎么处置。” “你跑不动?我背你!”楚台矶说着,半蹲着身子,示意萧林风趴上来。 萧林风怔了一下,心中涌起暖意,却仍摇头道:“你疯了吗?背着我跑,你自己都未必能进前十!” 楚台矶咬牙道:“你是我的兄弟!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他声音里透着焦急与不解,“这才刚开始,你怎么可以放弃?” 萧林风四下探了一番,没发现其他人在,低声对楚台矶说道:“楚兄,我体内有剧毒,其他的毒物无法入侵。所以,我放弃这次竞选,你快点跑,我在红院等你。” 楚台矶一愣,随即瞪着萧林风道:“你体内的毒?现在感觉如何……” 他话未说完,萧林风轻轻点头,目光却仍紧锁前方小路:“我暂时不会死。快走,别浪费时间。你有实力进前十,我不愿你为我牺牲。” “保重!”楚台矶咬紧牙关,最终狠狠一跺脚,转身疾奔而去。 第250章 身世浮沉:逃离1 在前方的赛道上,有不少红衣人沿途监督,神情冷漠,目光如鹰般扫视着每一个奔跑的身影。他们怎能料到,萧林风还在起点不远处停留。 萧林风目送楚台矶的身影消失在小路尽头。丛林深处风声呼啸,如同野兽低吼,他心中却异常平静。既然命运已无法改变,那便静待变局。其他毒物无法侵体,或许是不幸中的唯一幸事。 萧林风趁远处红衣人不注意,迅速转身,走向小路边的灌木丛,枝叶交错间透出几分诡谲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拨开灌木,发现了一条隐秘的小径。 灌木丛中荆棘密布,划破了萧林风的衣袖与肌肤,但他毫不在意。鲜血顺着他的手臂缓缓流下,与地面上的苔藓混合,发出淡淡的腥味。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爬行,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 远处传来奔跑的脚步声与粗重的喘息,显然有人已经察觉不对,开始折返寻找。萧林风心头一紧,速度却不敢减。他知道,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无法逃脱,连楚台矶也可能受到牵连。 小径通往远处海岸,越走越窄,前方渐渐传来海浪声。他加快步伐,终于看到前方豁然开朗的海岸。 海风呼啸,卷起层层浪花,拍打着礁石。狭长的石滩上全是细碎的贝壳,被冲到岸上的鱼,散发出刺鼻的腐臭味。 这是一片荒凉的礁石滩,仿佛连生命都放弃了这里。 令他激动不已的是,一只小船静静地停泊在浅湾,船身微微摇晃,仿佛在等待他的到来。萧林风快步奔向小船,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四下张望,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跳上船。 他检查了船身,船比较陈旧,船头有些破损,但不影响航行。他知道,这是唯一能逃生的工具。 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密林,迅速朝林子走去。 林子外围是一排香蕉树,萧林风大喜,用藤蔓拼接成长绳,绑着石头,抛向香蕉,把香蕉拽下几串,又在地上捡了些熟落的椰子,他把这些水果搬到船上,用香蕉叶盖住。 随后他再次检查了一遍小船的结构,确认一切稳妥后,朝着环岛小路终点的红院走去。 红院前是持刀红衣人,天色尚早,赛跑的人还没有回来,萧林风索性在院子附近的草丛里睡起大觉。 …… 众人在路上拼命地奔跑,希望能位列前十,得到补药,而不是迷药、毒药。 荆棘丛生的山路让人步履艰难,脚下的碎石不断滑动,偶尔传来野兽的嘶吼,更添几分惊悚。 这些人为了自己胜出,不时将他人绊倒,有人甚至捡起石头砸向对方后脑勺。 楚台矶本就落后于其他人,他在后面艰难地追赶着,目睹前方众人打斗,心里不禁泛起一阵寒意。 正在他难过之时,后面一个人猛地推了他一把,楚台矶踉跄着向前扑去,膝盖狠狠磕在一块尖石上,额头也磕出血来。 那人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继续跑。 楚台矶爬起来,忍着疼痛继续向前跑。鲜血顺着额角流进衣领,他不敢停下脚步。前方的山路愈发陡峭,每一步都须谨慎。 这时,一个摔倒的人朝楚台矶呼救:“‘拾柒’号公子,救救我。” 楚台矶把那人拉起来,搀扶着他继续向前跑,速度却降了下来。过了一会儿,这个人却突然一脚将楚台矶踹倒在地,捡起一块石头,朝他脑袋砸去。 楚台矶侧头躲过,石头砸在空地上,这个人身子一晃,滚到了旁边的陷阱里,被捕兽夹夹住腿,痛苦哀嚎。 楚台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望着那人哀嚎的身影,心中一阵难过。 他终究不愿多看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追赶。他知道,若不能冲在前面,等待他的是更可怕的结局。 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带着泥土与血腥的味道。楚台矶咬紧牙关,加快步伐,脚下的枯枝断裂声仿佛催命的符咒。前方隐约传来嘈杂声,他心中一紧,拼尽全力跃过横亘在路中的一根粗壮枯枝。 树林的光影忽明忽暗,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襟,也割裂了他的皮肤,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只知道自己不能停下,若冲不出这片死亡之地,所有努力都将化为虚无。 沿途有红衣人守候,手持钢刀,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赛跑的人群,面带戏谑地注视着人与人之间的搏斗与残害。偶尔有人被推倒,他们便发出低沉的讥笑,像是看到猎物在陷阱中挣扎。 在他们眼里,这一切仿佛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而他们只是台下被愉悦的观众。 楚台矶的身影逐渐逼近前方的人群,他的心跳随着脚步的加快而剧烈跳动。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几人为了争抢前方的一块狭窄通道,相互撕扯间一同跌入了深坑,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楚台矶心中一紧,不敢耽搁,迅速向前冲去。他知道,在这片死亡之地,同情与犹豫只会带来毁灭。 前方的红衣人挥刀示意,楚台矶已然进入最后的冲刺区域,他将所有思绪压在心底,咬紧牙关,用尽全力奔向远处那座红色的院子。 萧林风一觉醒来,朝远处观望,他能听到一阵喧嚣声,显然人群快要接近终点,于是从旁边水坑里掬起一捧水,泼在头上和身上,扮成大汗淋漓的样子,绕着屋子,从红衣人的视线盲区,钻到不远处的山道上。 萧林风第一个到达终点。他装成气喘吁吁的样子,在红院门口,倒在了红衣人面前。 红衣人看着一身血汗的萧林风,并没把他扶起来,只是嘲笑着:“终于有人来了。恭喜你,第一名!” 萧林风转过身,朝红衣人作揖:“多谢几位大哥!” 过了不久,陆续有人从远处跑到这里,纷纷倒在地上喘息。萧林风惦记着楚台矶,暗自为他捏一把汗。 所幸的是,楚台矶是第八位到达终点的,萧林风见到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只是楚台矶身上血迹斑斑,额头有一道伤疤,显然是被人攻击过。 楚台矶踉跄着停下,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早已湿透衣衫,他抬头望向萧林风,微微一笑,也在为对方能安全到达这里感到激动。 第251章 身世浮沉:逃离2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人,红衣人冷眼旁观,似乎对这一切早已司空见惯。最终,包括萧林风和楚台矶在内的十名男子留在了红院。 众人清楚,消失的人,有的死在路上,落后的被人带走。在经历短暂的庆幸后,他们开始担忧未来的考验。 众人被关进有五间屋子的红院里,里面空荡荡,只有冰冷的石板和斑驳的墙壁。夜色沉沉,屋外传来阵阵风声,夹杂着远处野兽的嚎叫,令人心惊胆战。每个人都蜷缩在角落,沉默不语,思索着明日的命运。 楚台矶靠在墙角,运气调息,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萧林风则是闭目养神,等待开启命运的时机。 这时,红斗篷进来,扫视了一眼,冷冷地开口:“从今日开始不提供食物,你们要靠自己活下去。明早继续给我跑山道,不过,动作要快,后面会有野兽追击。有一半人可以活下来,谁跑得慢,谁就得死。希望你们今晚能好好休息,毕竟,明日——”红斗篷嘴角扬起一丝冷笑,“死的人,可不会再来。” 红斗篷转身离去,屋内陷入沉寂。众人面色惨白,彼此交换着恐惧的眼神,然后低头沉默,有人开始低声啜泣,也有人闭上眼睛,试图强迫自己入睡以养精神。 楚台矶和萧林风并肩坐在角落,楚台矶把众人互相暗算之事悄悄告诉了萧林风,让他提防这些人。萧林风半睁着眼睛,轻声道:“越是危险的境地,人的本性显露得越彻底。睡吧,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楚台矶实在疲惫不堪,靠在墙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萧林风轻轻把楚台矶摇醒,打算带他一起翻墙逃走。忽然,身着“拾壹”号衣衫的男子缓缓起身,把众人逐个轻声唤醒。 他挥手示意大家靠近,压低声音道:“各位,这里就是地狱,明日再折腾下去,我们恐怕都得死,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机逃跑。” 一听说逃跑,众人来了精神:“如何逃?” “拾壹”号说道:“今日在路上,我观察到山体滑坡不远处,停了几只船,只要我们偷偷从这里翻墙出去,绕到那边,再趁夜色掩护靠近船,就可以离开这里,我们人多,划船的速度就快,逃得也更远。” 有人立马质疑:“就算逃到了海上,没有食物和水,我们如何生存?” “拾壹”号压低声音继续道:“我已经仔细看过,这里不是孤岛,远处有几点暗影,必定是其他岛屿。我们只要能逃到其他岛屿,就能找到生存的机会。我已将船的位置记在心中,只要我们默契配合,不出声响,动作迅速,就可以逃出去。” 众人沉默片刻,似乎都在衡量风险。 有人低声道:“如果被抓回来,教主绝不会轻饶我们。” 另一人低声道:“被抓是死,留下也是死,至少逃出去还有希望,我跟你一起逃!” “我也去!”又一人低声道。 楚台矶知道这些人不可信,正在犹豫,萧林风赶紧说道:“我们二人跟大家一起走!” 楚台矶仍旧有些迟疑,萧林风却已紧紧攥住他的手腕,低声道:“这个时候,我们要团结,才能逃出生天。这位大哥言之有理,与其留下来当魔教任意摆弄的木偶,不如奋力一搏,闯出一条活路来。” 楚台矶从萧林风的目光里,看到不可动摇的决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经萧林风推波助澜,众人的勇气像是被点燃,剩下的几人咬着牙,最终也全都同意今夜出逃。 时间过得特别慢,众人的心跳仿佛都随着夜色的深沉而加快。 院门外的守卫鼾声正响,“拾壹”号低声下令:“出发!” 他们像影子一般贴着墙根移动,屏住呼吸,唯恐惊动外面守夜的人。两个强壮的男子双手紧紧拉住,作为登梯,把人一个个送上墙头,翻越出去。 最后只剩下这二人,以及萧林风和楚台矶。萧林风拉住楚台矶的手,示意他俩先走,自己和楚台矶断后,这两人立即踩着手梯,翻出了墙。 楚台矶立马蹲下来,朝萧林风比了个手势,让他踩着自己的后背翻墙,萧林风却摇头,凑近楚台矶耳朵,低声道:“现在不能走,他们不可靠。” 楚台矶一愣:“什么意思?” 萧林风的声音极低:“我知道一条秘径,再等等,我带你走。” 楚台矶见萧林风不容置疑的神色,只得按捺住心头的紧张,默默点头。两人悄然退入阴影中,等待出逃的时机。 一干人翻过高墙,“拾壹”号见萧林风二人迟迟不出来,挥手示意众人不必再等,便带着几人悄悄离开。 过了一盏茶工夫,萧林风估摸着众人已走远,便跑到门口,使劲砸门:“快开门!出事了!开门!” 红衣人被惊醒,在外面打开门锁,一拥而入。他们看到萧林风和楚台矶站在院中,厉声喝道:“喊什么喊!” 萧林风指着楚台矶,说道:“我半夜起来撒尿,发现这些人不见了,这个‘拾柒’号正在爬墙,我就把他拉下来,赶紧通知你们。” 楚台矶听萧林风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火气,他抓住萧林风的衣襟,顺手一拳,重重砸在萧林风的脸上,怒吼道:“你出卖我们?” 萧林风没有闪避,任由那一拳砸在脸上,鼻子里流出鲜血,染红了衣襟,嘴角却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我要投靠教主,你们不忠诚,就得死。” 楚台矶怒火中烧,又是一拳,把萧林风打倒在地:“混账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红衣人立马上前将楚台矶按住,楚台矶挣扎着,却无法动弹,气得双眼通红。 萧林风缓缓从地上爬起,擦去脸上的血迹:“几位大哥,那帮人说要在滑坡处登船,现在说不定已经出海了。” 领队一听,着急道:“快,马上集合人马,给我追!” “是!”几个红衣人领命,速速跑出去。 萧林风说道:“大哥,用绳子捆住‘拾柒’号,我在这里看着他,你们抓完人过来,就把他带走,交给教主治罪。” 领队想了想,点头同意,命人取来粗麻绳将楚台矶牢牢捆住,然后带人追了出去。身后是楚台矶大骂萧林风:“姓林的,你出卖大家,不得好死!” 第252章 身世浮沉:逃离3 萧林风见红衣人走远了,把楚台矶从地上扶起来,一边解绳子,一边说道:“楚大哥,得罪了,现在才是真正逃离的时刻,赶紧跟我走!” 楚台矶一愣,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萧林风已经拉着他跑出大门,消失在夜色中。 萧林风沿着记忆,来到了那片灌木丛。萧林风在前面引路,不时回头叮嘱:“小心!”萧林风在前面用身躯形成一道屏障,替楚台矶挡下了无数锋利的刺,自己则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穿行在这片密林中。楚台矶终于忍不住开口:“林风,你……”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螺号声。 萧林风说道:“快!大队伍出发追他们了。” 两人加快脚步,终于来到礁石滩,那艘小船安然停泊在水边。萧林风跳上船,伸手将楚台矶拉了上去。 海风裹挟着咸腥味扑面而来,楚台矶还沉浸在刚才的惊险中,尚未缓过神来,小船已经离岸,朝着远处驶去。 凝血教的领队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赶往南边的码头,追赶那群逃亡者,萧林风和楚台矶的小船却悄悄绕过暗流,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夜色深沉,海面漆黑一片,星辰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仿佛也在随着浪涛微微颤抖。小船破开海浪,悄然前行。 楚台矶一边划船,一边问:“方才你……是为了引开追兵?” 萧林风微笑道:“不然呢?你以为我真是背信弃义之人……哎哟,出手真重!”萧林风摸了摸淤青的鼻梁。 楚台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低声道:“抱歉,我错怪你了。” 萧林风摇摇头:“生死关头,谁都会疑虑,只要我们能活下来,任你揍。” 楚台矶心中涌起暖流:“原来你早有机会逃走,为了救我,不惜回来承受如此大的风险。” 萧林风轻笑一声,目光望向远方灵墒岛的轮廓:“你我是朋友,我不能看着你送死。那些人在竞赛中如此伤你,都不是好东西,倘若跟他们一起逃,我们迟早会被害死。所以,他们更适合引开追兵,掩护我们脱身。” 楚台矶笑道:“林兄弟智谋无双,实在令人佩服,呵呵!” “快划,我们还没有脱离危险区域。” “好!” 远处的海面依旧漆黑一片,唯有星辰点点,两人不再言语,任凭小船驶向未知的远方。 海浪声渐渐淹没了一切喧嚣,只剩下船桨划过水面的轻响。夜风愈加猛烈,吹得衣袂猎猎作响,海面波涛起伏,仿佛一张深不可测的巨口,随时可能将他们吞噬。 萧林风和楚台矶沿着北斗星的位置,稳稳掌舵向前。他们相信,只要沿着北方一直前行,就能找到陆地,甚至回到大舜国。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捉弄人。 他们在海上漂流了整整五日,食物与椰子水耗尽,最后只能靠捕鱼充饥。楚台矶用椰子壳砸游到海面的鱼,二人顾不得血腥,生吃鱼肉,勉强维持体力。 第八日,海上刮起了风暴,乌云如墨,压得极低,狂风怒吼,巨浪滔天,小船如同一片落叶在波峰浪谷间颠簸。闪电划破天际,雷声轰鸣,暴雨倾盆而下。 萧林风死死抓住船桨,大声喊道:“稳住!别让船翻了!” 楚台矶使劲用木板将船内积水抛出,全身早已湿透,累得筋疲力尽。 狂风卷着巨浪将小船一次次抛向高空,又猛然摔下。他们咬紧牙关,望着巨浪,似乎明白了生死一线的真正含义。 萧林风在风浪中大声说道:“船要翻了,把船桨抓牢!”说着解开腰带,把船桨牢牢绑在腰间,然后紧紧抱住。 楚台矶也迅速效仿,将自己和船桨绑在一起。“林兄弟,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倘若能活下来,记得到京城刘记当铺找我。” 他的话语被狂风撕碎,却在萧林风心中激起深深的回响。“我也一样!” 两人在风暴中紧紧相依,生死与共,等待命运的裁决。 风雨如晦,滔天的巨浪掀过来,彻底吞没了小船的身影。天地间仿佛只剩下呼啸的风声与翻滚的浪涛,一切归于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萧林风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柔软的沙滩上,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冲刷着他的身体。 他觉得手指隐隐作痛,原来是一只海蟹正钳住他的指尖,甲壳泛着幽蓝的光泽。 他把螃蟹甩开,艰难地支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发现已是清晨,阳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海面上,身后的远方是连绵的青山与无尽的树林。 萧林风沿着海滩缓缓前行,脚下的沙粒细腻温暖,海风送来远处不知名的鸟鸣。他一边走,一边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楚兄!”他大声呼喊,声音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却没有任何回应。 萧林风的心沉了下去,脚步却未停歇。他沿着海岸线不断前行,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或许楚台矶也被冲到了这个岛上,只是暂时没有找到。 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影子孤独而倔强地拖在地上。 萧林风不敢停下,也不敢去想最坏的可能,只是不停地走着。然而除了海岸边的水痕与死鱼蟹、碎贝壳,找不到任何楚台矶的踪迹。他站在一块礁石上眺望,远处的山林似乎在朝他招手。 萧林风暗自祈祷楚台矶在那边,拖着疲乏的身子,向山林走去。 他不记得走了多久,双腿仿佛灌了铅般沉重。阳光渐渐变得炽热,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与海水的咸涩混作一团。他的嘴唇干裂,喉咙火辣辣地疼,视线却始终不肯模糊。 一片椰林出现在眼前,树影斑驳,像是某种希望的信号。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力气迈步向前。 萧林风在地上捡起一个熟落的椰子,用石头砸开椰壳,清甜的椰汁顺着缝隙流入口中,他贪婪地吮吸着,仿佛这是世间最珍贵的甘露。 椰汁入喉,给他注入了力量。他猛然想起楚台矶在船上说的一句话:“人在绝境,只要有水,就有希望。” 这句话成了一道光,点亮了他心中的信念。 第253章 身世浮沉:重回故土 萧林风振作精神,继续向丛林深处走去,四周逐渐变得幽暗,藤蔓缠绕,树影遮天。每一步都伴随着未知的危险与挑战,但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活下去! 萧林风的脚步稳健而急促,穿行在密林间,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与自己沉重的呼吸声。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角落,心中那根紧绷的弦仍未放松。 傍晚,萧林风终于走出了山林。前方是一个小村落,几处低矮的房子散落在余晖中,屋顶炊烟袅袅升起,村口几位老人正在闲聊,神情悠闲。 萧林风加快脚步,向着村落奔去。 一位老者见到萧林风,赶忙迎上来:“我们村从来没有外乡人,公子真是稀客,快请坐!” 老者把萧林风拉到石凳上,众人围着他,就跟看稀奇似的打量着。 “公子是从哪里来的?” “公子你为何受伤了?” “公子,先吃个地瓜吧。” “多谢老人家!”萧林风接过地瓜,大口吃了起来。他的目光一边扫过村子,一边回答着老者们的问话。这里偏僻安静,远离尘世纷扰,像是隐秘的桃源之地。萧林风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却依旧无法放松。 他一边咀嚼着地瓜,一边思索着如何打听楚台矶的下落,“老人家,不知这里可有另外一位和我穿同样衣衫的公子来过?” “没有,你是我们见到唯一的外乡人。” 萧林风心中一沉,隐隐不安在心头蔓延,或许楚台矶根本没有被冲到这里,或许…… 他不敢再想下去,害怕自己的猜测成为现实。 “公子为何流落到这里?” “我随家人出海,遇到了海盗,无奈被逼坠海。我命大,被冲到了这里。” “哦,真是可怜的孩子。别怕,你现在安全了,我们村没有坏人。” 萧林风勉强一笑,感激老者的好意,心中却依旧焦虑不安,“请问老人家,这里是什么地方?离大舜国有多远?” “这里叫新芽岛,是大舜国最南端的岛屿,离大舜陆地可远着呢。” “大舜属地,太好了!萧林风一阵激动,自己总算回到了大舜疆域。他压下心头的波澜,继续问:“老伯,这岛上可有船只去往大舜的陆地码头?我想尽快回家。” 老者沉吟片刻,缓缓道:“岛上只有一艘大船,把我们渔民晒干的海货送到大舜的泉港出售,再带回一些日常用品。那船一个月才去一次,下一次出发还得等半个月。” 萧林风心中一紧,半个月的时间,对他而言太过漫长。 他正欲再问,老者却已起身,关切道:“公子,你脸色憔悴,这身子骨太单薄,怕是受了不少苦。你莫急,先在我家住下,好好养几天,等船来了,我一定帮你带话出去。” “多谢老伯。”萧林风朝老者行礼,对他而言,这些淳朴的岛民是他漂泊中难得的温暖依靠。 萧林风住进了这家姓黄的渔民家,每日他会帮着黄家打理渔网、修补船只,也会跟着主人去海边赶海捡海货。日子渐渐地,他似乎融入了这个与世无争的小岛生活。 潮声日复一日地拍打着岸边礁石,他的伤口也在海风与阳光下慢慢愈合。然而,每当夜深人静,萧林风望着窗外的月色洒在海面上,心中那抹对未知的焦虑却始终挥之不去。 海风轻拂,带起他窗前悬挂的贝壳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他凝视着远方的海平线,仿佛在等待什么,又仿佛在惧怕什么。 唯有那片深蓝的尽头,才能推动他命运的下一步。 直到那日黄昏,萧林风在海边修补渔网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钟声。黄家老伯匆匆跑来,高兴道:“林公子,我把你的事情告诉了船老板,他说明日可以带你出发去泉港!” “真的?”萧林风激动不已,这一日终于来了!他压抑多时的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眼眶不禁湿润。 他连忙向黄老伯深深一拜:“多谢黄老伯,您的大恩大德,我永生不忘!” 黄老伯笑着摆摆手:“我给你准备点熟鱼干和地瓜干,带着船上吃。这里到泉港,还有四五日海程。” “多谢黄老伯!” 翌日,黄老伯把萧林风送上船,依依不舍和他道别。船缓缓启航,萧林风站在甲板上,目送老人和新芽岛渐渐远去,眼睛再次湿润。 船老板没有收萧林风一文钱,萧林风便主动承担起船上的一些杂活,以报答对方的好意。他每日清晨便起身帮忙打扫船舱、清理甲板、检查缆绳,还主动向老水手学习一些简单的航海技巧。 船员们起初对他这个“外人”有些冷淡,但见他勤快踏实,渐渐也愿意与他交谈,甚至讲起泉港的繁华与奇闻。 萧林风默默听着,心中既有对故土的思念,也藏着对未来的不安。他知道,离开新芽岛只是开始,而真正的命运考验,才刚刚拉开帷幕。 船在繁华的泉港停泊,萧林风向船老板和船员一一告别,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除了暗中查找灭门凶手的信息,他还想看看,楚台矶有没有回到那里。 京城离泉港千里之遥,萧林风除了包袱里黄老伯赠送的旧衣裳,身无分文。他一路北上,打零工赚取微薄盘缠。重力活干不了,就帮人誊抄文书,或者洗盘子,打扫清洁,跑腿送餐,在榷场清理宰杀的牲畜内脏以换取食宿,但更多的时候是露宿街头屋檐下,或蜷缩在桥洞底过夜。 途中,萧林风翻越高山,穿行密林,饱尝风雨。他从未停下脚步,哪怕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他寸步难行,哪怕是在荒野中遭遇狼的袭击,他都咬牙挺了过来。 萧林风知道,前方的路还很长,危险或许就在下一个转角等着他,他绝不能退缩,为了报仇雪恨,宁愿付出一切! 月光洒落,他闭上双眼,短暂地歇息,迎接新一天的未知旅程。 父亲,母亲,潇潇,师父……你们在天上看着我吗? 醒来后,一脸泪水。 第254章 身世浮沉:甸人 一日傍晚,萧林风正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因为他被老板辞掉,理由是手脚不够快,还挺能吃。他在需要用工的地方走了一圈,但没有人愿意雇佣他。 天色渐暗,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城郊,忽然看到一座破院子,门口歪歪扭扭写着“义庄”二字。 他心中一动,义庄往往接纳亡魂、安顿孤魂野鬼,也常有人在义庄守夜,替人超度亡灵,自己或许在这里能寻到一点活计。于是,他走了过去。 夜风呼啸,卷起一阵寒意,萧林风站在门口,看着屋内昏黄的烛光,问道:“有人在吗?” 烛光微微晃动,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进来吧。”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义庄。屋内陈设简陋,正中摆放着几口薄皮棺木,棺木旁坐着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老者,正低头擦拭着一件老旧的铜铃。 老者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铜铃,缓缓开口:“年轻人,你是来认领死者的?” “老伯,我是来寻活计的。”萧林风连忙回答,语气中透着几分急切。 老者微微一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才缓缓道:“这年头,愿意来义庄做事的人可不多了,还是一个年轻后生。”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若你不怕死人,也不怕污秽,那便留下吧。” 萧林风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什么活都可以做,就想挣点盘缠。” 老者盯着这个气宇不凡的年轻人又看了片刻:“我这里正好缺个人手,管吃住,就是薪水低。” 萧林风恳切道:“没问题,我愿意在这里做一段时日!” 老者微微点头,从角落里拿出一套粗布衣裳递给他,“我姓张,他们都叫我老张头。换上吧,今晚就开始做事。” “多谢张老伯,我叫林风。”萧林风恭恭敬敬地接过衣裳。 老张头从角落里取出一把扫帚,递给萧林风:“你先从外围做起,把庭院收拾干净。” 萧林风接过工具,心头一阵踏实,连忙点头应下,动作麻利地干起活来。 当天晚上,萧林风就和老者挤在义庄不远处的茅草屋里,老者给萧林风煮了一碗面条。面条热气腾腾,带着久违的温暖,萧林风接过碗,连声道谢,随即低头吃了起来。 翌日中午,萧林风正在庭院中清扫落叶,只见几个捕快抬着一具尸身走了进来,那尸身用白布裹着,只露出一双青白的手脚。 老者闻声从屋内走出,神情平静地迎了上去。捕快中的一人朝老者拱了拱手:“老张头,这人三天前在城外道观被人杀害,尸身暂时存放这里,你们收拾一下。” “是,差大哥!”老张头点头应下,随后朝萧林风招了招手,“林风,过来搭把手。” 萧林风闻言,立刻放下手中的扫帚,快步走了过去,帮着将尸身抬进义庄。 屋内光线昏暗,尸身被轻轻放下,老张头掀开白布,一股臭味扑鼻而来。那张脸血迹斑斑,还有一道口子,嘴巴大张,显得狰狞。 萧林风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老者安慰道:“别怕,死者也有尊严。你既然要在这里做事,就得学会面对这些。人死如灯灭,他们不会再害人,真正可怕的,是你心里的恐惧。” 萧林风点点头,这两年他因为协助官府查案,验尸时接触过不少尸身,他不是怕死人,但要亲手做这些事情,还是第一次。 老张头麻利地从角落里取出一块干净的白布,开始为尸体擦拭面容,说道:“这人死了几天,皮肤容易烂,擦洗的时候动作轻一点。” “嗯。”萧林风看着老张头熟练而庄重的动作,帮忙整理起尸身的衣衫。 屋外阳光洒落,却照不进这间小屋,只有一盏孤灯,照亮着他们的身影。 老张头看着萧林风的举动,微微点头,低声道:“这行讲究心静,心静才能看透生死、尊重死者。” 萧林风听着,心中一颤,似乎明白了老者话中的深意。 后来,他整理尸身动作更加麻利,还学会了为尸体净身更衣的一些技巧,比如如何用温水擦拭僵硬的四肢,如何给死者美化面容以保留他们最后的尊严。 萧林风渐渐适应了这份工作,也愈发理解老张头所说的“尊重生死”的含义。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淌,萧林风在义庄待了三个月,成为老张头赞不绝口的“甸人”,他不仅学会了如何与死人“打交道”,更从中参悟到人生的道理。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在心中默念老张头说过的话:“人活一世,草长一秋,最终不过黄土一抔。但生者要做的,便是让死者安息,让生者安心。” ...... 沛州。 萧林风在城里走了一圈,到茶楼、饭店、商铺等地找活计,均被店家拒绝:“我们这里不需要人,你去别的地方吧。” 萧林风饥肠辘辘,疲惫不堪。他实在想躺着休息,无奈路边不方便,只好找了座破庙,一股脑钻了进去。 破庙里阴冷潮湿,但萧林风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他蜷缩在角落里,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林风被人唤醒。他睁眼一看,是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为首的乞丐说道:“小伙子,你睡的地方是我的。” 萧林风连忙起身道歉:“抱歉,打扰了,我这就走。” 为首的乞丐却摆摆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看你模样和说话,不像寻常流浪汉,你从哪里来?” 萧林风犹豫了一下,答道:“我从南边来,家乡遭了水灾,前往京城,打算投奔一位亲戚。” 乞丐头听后,叹息道:“这个世道,生存不容易啊。看你脸色苍白,是不是饿了?” 萧林风摸摸空荡荡的肚子,没有说话。 乞丐头说道:“还有一会儿,赵员外家就施饭了,你跟我去饱餐一顿吧。” “我……”萧林风本想拒绝,但乞丐头不容他多说,拉着他一同出了破庙。 第255章 身世浮沉:我叫崔一渡 萧林风跟随着乞丐们来到一处热闹的街口,菜粥的香气让他忍不住咽口水。 乞丐头笑道:“这赵员外是个善人,每月初都设粥棚,救济我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人。” 萧林风随众人排起了长队,领到一个馒头和一碗粥。他捧着食物,找了个角落坐下,慢慢吃着。尽管食物简单,但对于饥饿的他来说,已经是人间美味。 这时,一双大脚出现在他面前,萧林风的粥碗和半个馒头突然被夺走,扔在地上。他抬头,一张熟悉的脸和他四目相对。 “冤家路窄啊,老子又碰到你了!哈哈哈!” “你……”萧林风一时局促,不知如何回应,“认错人了吧?” “你就是化成灰,老子都认得!这些东西是你能吃的吗?走,跟老子喝个痛快,不醉不归!” 来者正是谷枫,不等萧林风反应过来时,已被谷枫一把拉着往前走。 谷枫把萧林风拉到一家饭店,点了一桌好酒好菜,他除了谈论酒菜品相口味,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问。 萧林风也顾不得这么多,闷着头胡吃海喝起来,不时回应:“这个味道不错!” 酒足饭饱后,谷枫搂着萧林风肩膀:“兄弟,我需要你帮忙!” 萧林风正要开口,却被谷枫打断:“别急着拒绝,去看看吧,我真的需要你帮我。” 萧林风看着谷枫认真的眼神,心中虽有疑虑,但还是点了点头。 谷枫带着他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一座宅院,一推开门,七八个小孩蹦跳着围了上来,齐声喊着:“谷爹爹!谷爹爹!” 古枫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转头对萧林风说道:“这些孩子都是老子捡回来养的,最大的都成亲了,老子快抱孙子了,怎么样,有福气吧。” 萧林风看着这群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容,才想起当初谷枫在金斧门所言,确实没有撒谎。他心里暗暗惭愧,原来谷枫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普通盗贼,而是个心怀大爱之人。 萧林风正感慨间,谷枫说道:“你看看这些猴崽子,整日缠着老子讲故事,老子哪里有那么多故事?你救救急,帮我应付一下。” “我……”萧林风一时不知怎么推脱,他看着这些孩子,心中感慨不已。 “孩儿们,今后这位叔叔住这里,给你们讲故事,快叫萧叔叔!” “好啊,萧叔叔!”孩子朝萧林风扑了上去,最小的还在他身上擦鼻涕。 萧林风一时语塞,望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了点头。 谷枫见状哈哈大笑,拍着他的肩膀说:“好家伙,我就知道你不会让孩子们失望!” 孩子们围着他们嬉戏打闹,夕阳的余晖透过院墙,洒在孩子们欢快的身影上,萧林风心里那根紧绷许久的弦,竟悄然松了下来。 夜色渐深,谷枫安排萧林风住进了院中一间厢房。睡前,孩子们围着萧林风听了几个故事,仍然舍不得离开,还缠着他问明日的故事讲什么。 萧林风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心中一软,轻声说道:“孩子们乖乖回去睡觉,明日啊,故事更精彩。” “好哦,睡觉吧,明日早点起来听故事。” “睡觉咯!” 房间里陈设简陋,却莫名让人感到安心。萧林风洗漱完毕,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躺在床上,耳畔还能听见孩子们的嬉闹声渐渐化为梦呓。 这一夜,他睡得特别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床前,萧林风缓缓睁开眼,鼻尖弥漫着炊烟的清香。他起身推开房门,院子里早已热闹非凡。 孩子们在院中追逐打闹,谷枫则在一旁劈柴,动作利落有力。见萧林风出来,谷枫笑着扔给他一块干净的帕子,“洗把脸,阿娟姐已经把早饭做好了,我们一起吃。” 萧林风接过帕子,心中微微一动,仿佛自己早已融入了这个家。他望着孩子们围绕在谷枫身边,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这一刻,他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安宁与温暖。 饭后,谷枫把孩子们打发到外面玩,他拉着萧林风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喝茶。 萧林风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谷兄,我要向你告辞,多谢你的款待。” 谷枫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去做,我不留你,如果今后有空,就回帽子胡同看看这些孩子吧,你看他们那么喜欢你,若不嫌弃,就把这里当自个儿的家。” 萧林风沉默着。 谷枫把几张银票塞进萧林风胸襟里:“这是当年欠你的银票,说了还一定还。你多点心眼,银票塞到鞋袜亵裤里安全些,下次别再被贼偷了。” 萧林风心头一颤,眼眶微微发热。他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谢谢你,谷兄。” “少来这一套,酸溜溜的受不了!”谷枫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我小心点,下次碰到你,老子还偷你的银票,哈哈哈!” 萧林风也笑了,笑容中透着几分复杂的情愫。 …… 俍州城西。 萧林风沿街打听:“老伯,请问无为道长住在哪里?” “无为道长?哦,那条巷子最里面,以前是有一个道长,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他了,你过去看看。” “多谢!” 萧林风终于找到了这座破烂的屋子。门没有锁,他推开门,轻轻走了进去。 灰尘在阳光中轻轻飞舞,屋里静得出奇。萧林风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屋子,忽然定格在正墙的香案上,上面摆放着一块灵牌,几个字清晰可见:无为道长之位。 萧林风的心猛地揪紧,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缓步走近香案,凝视着灵牌,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木面,仿佛还能感受到无为道长昔日的气息。 屋内的沉寂似将时间凝固,耳边回荡起往昔二人之间的对话。 萧林风深吸一口气,低声呢喃:“师父,我回来拜师,给您磕头了。” 他跪倒在地,双掌合十,额头轻触地面,朝着灵牌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请收下徒儿!” 萧林风跪在灵位前,久久没有起身。阳光透过尘埃洒落在香案上,一缕缕如丝如线,仿佛是无为道长期盼的目光。 他缓缓站起身,拿起笤帚开始清扫屋内的尘埃,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为一位久别的亲人整理旧居。 他整理好无为道长的遗物,一把旧拂尘,一个布满灰尘的书笈,还有几本阴阳八卦命相书。他抚摸着拂尘,双手颤抖,心中仿佛有什么悄然裂开。 萧林风把拂尘和书册装进书笈,背在身后,轻轻关好大门,走向远方。他在心里说道:“从今以后,我是道长崔一渡!” …… 如梦如幻如影处, 一树馨香化寒雾。 思海无涯亦无舟, 惟心如初人自渡。 …… (第二卷《剥卦篇:云泥江湖》结束。风风火火的天才少年萧林风,经历了武林风云、人情冷暖、生离死别,终于变成了招摇撞骗的假术士崔一渡。 第三卷《恒卦篇:孤注一掷》开启。时间轴回到第一卷末,毒发的崔一渡和身负重伤的江斯南,在强敌面前如何脱险,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第256章 逃亡的路线:失去 第三卷恒卦篇:孤注一掷 第256章逃亡之路:失去 彩虹坡。 木屋前,薛从寒带着手下把崔一渡和江斯南围住,剑拔弩张,气氛凝重如乌云压顶。 崔一渡昂首而立,神情淡然,仿佛未曾察觉四面楚歌。江斯南眼中寒光乍现,缓缓挪动步子,朔星剑停在空中,随时开打。 薛从寒说道:“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妄动,我要亲自拿人。” “是!”众人得令,收起长刀。 薛从寒眼中杀意正浓,一跃而起,手中长剑直指崔一渡咽喉。崔一渡闭上眼睛,屹立如松,似乎在等待命运的裁决。 江斯南举起剑,等待紧要的那一刻。 当—— 就在薛从寒的剑锋即将触及崔一渡咽喉的一刹那,一道寒光闪过,玄色长剑横空出世,精准地磕开薛从寒的剑刃,剑气震荡间,四周围栏被震垮,木屑纷飞。 持剑之人一袭白袍,玉面之下,神情冷峻。 不等薛从寒回过神来,“玉面郎君”手中的折影剑再次袭来,寒光如月华流转,直逼薛从寒心口。 薛从寒大惊,急退三步,手中长剑横挡,剑刃相撞,火花四溅,薛从寒只觉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柄。 “玉面郎君”攻势如潮,剑影如风,逼得薛从寒连连后退。四周侍卫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剑气逼退数步。 “玉面郎君”剑势未止,折影剑轻灵转折,再度压向薛从寒。薛从寒咬牙稳住身形,手中长剑猛地劈出,与折影剑碰撞发出一声清鸣。 他借势跃开数步,厉声喝道:“阁下何人?竟敢冒充玉面郎君,插手我的事!” “玉面郎君”没有说话,剑锋轻颤,寒光如水,剑势再起,如风雷激荡,逼得薛从寒再度陷入苦战。 四周侍卫欲上前围攻,却见剑气逼人,难以近身。 木屋前剑光如电,杀机四伏,一场生死较量已然展开。 剑光交错间,“玉面郎君”步伐轻灵,折影剑宛若游龙穿雾,剑招变幻莫测,似有若无,令薛从寒一时难以招架。 薛从寒怒吼一声,剑势陡然一变,招式由守转攻,剑光如暴雨倾泻,直逼“玉面郎君”周身要害。 “玉面郎君”不退反进,身形如烟,折影剑陡然一旋,剑光划破长空,竟将薛从寒的剑势尽数化解。 “披云剑法?”薛从寒脸色骤变,声音里透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你怎会萧林风的绝学?” 他话音刚落,折影剑已再度逼来,剑锋轻点,竟似漫天星辰坠落,每一剑都似从虚空之中穿出,令人难以捉摸。薛从寒心神大乱,招架间已显颓势,额角渗出冷汗。 崔一渡仍伫立原地,双目紧闭,面如止水,仿佛周围的一切纷争都与他无关。山风呼啸,吹动崔一渡的衣角,他依旧不动如松,仿佛已与天地融为一体。 江斯南则护在旁边,防止其他侍卫偷袭。 忽然,一道剑鸣破空而来,“玉面郎君”与薛从寒的激斗已至白热化,剑气横扫间,几株古树应声而断。 崔一渡终于缓缓睁眼,眼中波澜不惊,却似藏着无尽深意。 薛从寒运气十足力道,剑光如狂风暴雨,直逼“玉面郎君”侧身空门。“玉面郎君”猛地回击,折影剑一挽,剑气如霜,迎向薛从寒的剑锋。 两柄剑再度相撞,爆发出刺目的火花,剑气激荡间,震得四周尘土飞扬,木屑横飞。 “玉面郎君”依旧神色冷峻,剑势未减。薛从寒眼中杀机毕露,长剑猛然一震,剑气陡然暴涨,直逼玉面郎君心口。 千钧一发之际,“玉面郎君”身形微侧,闪身至薛从寒上空,折影剑陡然一颤,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诡异弧线,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薛从寒当头劈下。 薛从寒用剑格挡,瞬间乱了章法,被逼得连连后退,脚下已显凌乱。 “玉面郎君”剑指薛从寒咽喉,冷声道:“住手!” 薛从寒瞳孔一缩,咬牙怒喝:“你究竟是何人?” “玉面郎君”未答,剑锋微颤,长叹一口气,竟然把折影剑轻轻收回。岂料薛从寒突然暴起,手中长剑猛然刺出,锋利的剑刃插入“玉面郎君”胸口。 “玉面郎君”身形微晃,眼中闪着痛苦,鲜血顺着剑锋滴落,嘴角却浮现一抹淡淡笑意。 “楚嫣!”崔一渡着急地向前一步,从身后扶着“玉面郎君”的身躯,声音颤抖:“你为何这么傻!” “嫣儿?”薛从寒愣住了,长剑还插在她的胸口,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声音几近呢喃,“你怎么会是……” 话音未落,薛楚嫣拔出胸口的剑,鲜血飞溅而出,整个人倒在崔一渡怀里。 崔一渡紧紧抱住倒下之人,坐在地上,轻轻摘下玉面,怀里是一张清秀绝俗的容颜。 “楚嫣,你为何这么傻!”崔一渡低头看着怀中人,轻轻抚摸她苍白的脸,眼中尽是痛楚。 “林风哥哥,你终于肯认我了。”薛楚嫣嘴角露出笑意,鲜血流淌出来。 “傻丫头,我怎么会不认你,我还想每日吃你做的饭。”崔一渡声音哽咽,紧紧搂着薛楚嫣,仿佛要将她融进怀里。 “我做的饭菜不好吃。” “那就我来,每日给你做喜欢吃的。”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薛楚嫣的声音愈发虚弱。 “不是你的错,是命运捉弄人。你要坚强,等你康复了,我们就成亲……” “林风哥哥……你真好……”薛楚嫣声音微弱,却带着释然的笑意。 她转头望着薛从寒:“父亲,收手吧。他什么都没有了,让他走吧……” 薛楚嫣缓缓闭上双眼,如同睡去一般安详,脸上洋溢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明日就要出嫁的新娘,带着对未来的期许,走入梦乡。 “楚嫣!”崔一渡把头埋在薛楚嫣颈间,泪水无声滑落,沾湿了她的衣襟。 风卷起地上落叶,吹过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飞到天上。 薛从寒怔怔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手中剑已然落地。他缓缓坐倒在地,颤抖着伸出手,想要伸手触碰女儿冰冷的脸庞,却又在半空生生停住。他双目失神,嘴唇微微颤动,仿佛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第257章 逃亡的路线:采购 风声呼啸,带着无尽哀伤的呜咽,穿过山林,吹到那间木屋前。 崔一渡抱着薛楚嫣的遗体,默默地看着,久久没有动,仿佛时间也在此刻凝固。 “啊——”薛从寒终于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叫,震得四周枝叶簌簌作响。这一声,仿佛带着他全身的力气与悔恨,响彻山谷,回荡不散。 崔一渡缓缓抬起头,眼神中只剩下深深的哀伤与决然。他轻声道:“薛从寒,要杀就杀,但这位江公子与你们无冤无仇,请让他走吧。” “老崔!”江斯南走到崔一渡旁边,摆开姿势,准备战斗,“我绝不会离开你,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小江!”崔一渡喝道。 江斯南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薛从寒,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薛从寒缓缓站起身,眼中已无方才的戾气,只剩苍凉与空洞。他挥袖一扫,插回剑鞘。“萧林风,看在嫣儿的份上,我现在不杀你。你们走吧,等我葬了嫣儿,明日开始,我就派人来抓你,有本事你尽管逃!” 崔一渡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薛楚嫣,把她抱起来,朝薛从寒走去。 薛从寒颤抖着将女儿轻轻接过,伫立良久,突然跪下身,泪水滴落在她冰冷的脸庞上,低声呢喃:“嫣儿……” 崔一渡看着薛楚嫣的面容,对薛从寒说道:“楚嫣一直替我保管折影,这把剑,就随她一同长眠吧。” 崔一渡将折影剑轻轻放在薛楚嫣身侧,再次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江斯南紧随其后,二人踏着满地尘灰离去。 身后的薛楚嫣静静地躺着,宛如沉睡的仙子,折影剑被夕阳映得通红…… …… 江斯南在前面赶马,朝着槐峪方向而去。 崔一渡坐在车篷里,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眼中一片空洞。他呆呆地望着窗外,景色在他眼中模糊成一片。 马车疾驰,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如同崔一渡心中的裂痕,一声声撕扯着他的思绪。江斯南不时回过头,偷偷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马车缓缓驶入槐峪县,此时暮色渐浓。 江斯南跳下马车,轻声道:“老崔,到槐峪了,你如何安排?” 崔一渡缓缓抬起头,眼神开始恢复清明:“换一匹马,连夜赶往柒氓县。” 江斯南说道:“我们去定坽吧,那里回济州更近。只要到了济州,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 崔一渡摇摇头:“他们料定我们要回济州,必定沿途追堵。你把我送到柒氓,就自己走吧,我不能连累你。” “老崔!”江斯南声音有些发颤,他咬紧牙关,“你当我江斯南是贪生怕死之辈吗?既然跟你走在一路,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你不是说过,等我长大了,就带我一起闯江湖吗?萧哥哥,不许食言!” “我……”崔一渡喉咙滚动,声音有些哽咽。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内心的波澜,“你还年轻,不明白现在的局势有多凶险!” 江斯南却摇头:“我不怕,我只想陪着你。” 崔一渡望向天上升起的明月,叹了一口气:“好,那你便跟我一路吧。” 江斯南嘴角微微扬起,心中泛起暖意:“这才是我的萧哥哥,够意思!” 崔一渡说道:“我们分头行动,你赶紧去找一匹马,我在这条街采购点物品,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这里集中。”说完,他跳下马车。 “好!”江斯南应声策马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街角。 崔一渡目送江斯南离开,神情凝重。他转身走进街边一家正在打烊的药材铺,低声与老板交谈几句,老板看了崔一渡一眼,随后收起银子开始忙碌。 崔一渡又陆续推开几家铺子的门,熟练地挑选起干粮与水囊。成衣店老板更是眉开眼笑,帮崔一渡打包好衣物,连声称赞这位客官有眼光。 崔一渡再次来到药材铺,老板已经准备好东西,崔一渡接过药材,低声道了声谢,转身走出铺子。 晚上牲口榷场已经关闭,江斯南从一位打扫清洁的老者口里打听到,一户人家愿意出租马匹,便匆匆赶去,高价选了一匹肥壮的黑马。 江斯南驾着马车匆匆返回约定地点,夜色中,崔一渡的身影已在那里等候。他看着拎着大包小包的崔一渡,心想:老崔逃命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江斯南知道崔一渡自有主张,也不作他问,赶忙跳下马车,帮着拎包袱放进车篷。 崔一渡将最后一包干粮塞进车篷,低声道:“槐峪风急,夜里赶路吃。” 江斯南点头,伸手扶他上车,月光下,崔一渡的手微凉却稳。 一夜赶路,江斯南一边拉缰绳,一边啃干粮,崔一渡则在车篷里整理买的衣裳,喃喃自语:“这件颜色好,这件款式别致,这件……哎,老脸都没了!” 江斯南听见崔一渡的嘀咕,忍不住问:“老崔,你挑衣服比姑娘还仔细!哪有逃命买大包衣服的?” “你这孩子,哪里懂,看着前面的路,当心别撞了!” 马车缓缓驶入柒氓地界,天边泛起鱼肚白。晨雾弥漫在山林间,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晨光渐渐洒落在山道上,崔一渡掀开车篷帘子,深吸了一口清新的山林气息。 江斯南握着缰绳,说道:“老崔,我们总算到柒氓了,找家客栈休息一下,你身体要紧。” “停车,换衣服!” “啊?” 江斯南停下马车,崔一渡已经从车篷里钻出来,他长袍外面套着一件花色女子上衣,头顶还戴着一顶俏皮的小孩虎头帽,正难为情地看着江斯南。 江斯南“扑哧”没忍住笑:“你……老崔啊,萧哥哥!” 崔一渡瞪了他一眼,把另一件花哨的女衫递给江斯南:“笑什么笑,穿在外面!” “什么?你让我穿女装?”江斯南接过女衫,在胸前比了比,哭笑不得。 “不然呢?快点,听话!不穿女装,难道让别人一眼就认出你?” 江斯南思忖着,以二人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无法抵抗杀手,最好的办法就是乔装或者藏起来。女装就女装,萧哥哥都穿,我怕什么,男子汉能屈能伸! 第258章 逃亡的路线:引人注目 江斯南叹了一口气,三两下将女装套在外面,崔一渡还从包袱里翻出一条粉红头巾帮他系在头上。 江斯南望着崔一渡手里的小铜镜,镜中映出自己的模样,他一把扯下帕子,打死都不干:“这个免谈!” 崔一渡说道:“趁周边没人,我们赶紧把剩下的衣物挂在车篷外,这里有钉子。” “什么?”江斯南疑惑不解,“我们是逃命,不是唱戏。你把花里胡哨的衣服挂在车外,生怕别人不注意你?” “正是如此,我就是要让路边的百姓注意到我们,他们才分不清真假。” 江斯南彻底蒙了,他摸摸额头,确认自己没毛病。“老崔,还有没有其他法子?你等等,我想一想。” 崔一渡将一件大红牡丹花罩衫挂在车篷边沿,又把一串铜铃铛系在马脖子上,叮叮当当格外惹眼。他一边做一边说道:“这叫欲盖弥彰!别人一看这满车花衣,反倒以为是卖衣物的游商,谁会想到是我们。” 江斯南听了这话,细细一想,虽然老崔的想法有些绕,但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晚上很难买到假胡子之类的东西。 “真有你的!”江斯南挠了挠头,挑起一条裙子,钉在车篷外,咧嘴一笑,“跟着老崔跑江湖,我当不成大侠了。” 崔一渡眼角微微眯起:“这肚兜挂哪里更合适?”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手里晃悠的大红女子肚兜,顿时头皮发麻:“你……这东西挂哪里都不合适吧!” “挂在马背上,两侧各搭一条。” 江斯南:“你……” 崔一渡又掏出两串手珠,递给江斯南一条:“戴上,记着别摘。” 江斯南接过手珠,翻了个白眼:“好多讲究啊,你是想让我扮吃斋念佛的人吗?” 崔一渡一本正经道:“吃斋念佛总比被人认出来强。只要能活命,管他像什么。”说着,他随手将一条花布裙盖在车篷顶上,裙边垂落下来,又故意洒了一盒胭脂在车辕上。 江斯南望着那一抹艳色:“行,我们就演一出花团锦簇的逃命戏。” 马车进柒氓城,街头巷尾皆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江斯南坚决不在前方驾马,缩在车篷角落,低声道:“老崔,我总觉得心里发虚。” 崔一渡回头说道:“怕什么,驾车的人是我!”他把歪了的虎头帽扶正,继续驱使马匹前进。 “老崔,你就不能走快点!” “不急,咱们慢慢走,既然是过路的商人,哪能像贼人那般逃跑。”崔一渡索性把车速放得更缓,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倒真像是在串街走巷找商机的小贩。 奇怪的马车,变态的车夫,还有在马背上飘飘荡荡的红肚兜,引得街边孩童追着马车跑,路人一边指指点点,一边咯咯直笑。 江斯南捂着脸,咬牙低语:“老崔,你害得我都没法做人了!” 崔一渡却毫不在乎,一边拉缰绳,不时朝路边的行人点头打招呼,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二人并没有在柒氓县城停留。这辆怪异的马车驶出柒氓后,江斯南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老崔,我算是怕了你……这招太险了,万一真碰上他们,我们这身装扮恐怕连逃命都来不及。” 崔一渡却依旧神态自若:“放心吧,越是张扬,越没人会怀疑。这世道,谁会把一个满车花衣、叮铃作响的商人当回事?” 江斯南沉默片刻,说道:“但愿如此。” 崔一渡猛一挥鞭子,马匹长嘶一声,朝着下一个郡县疾驰而去。 马车行驶了十来里,在一处偏僻的树林中停下。崔一渡跳下马车,四下张望片刻,确认无人跟踪,才低声对江斯南说道:“好了,换装吧。” 江斯南闻言,把身上的花衣裳三下五除二扒掉。崔一渡则动作麻利地把车篷和马匹上的衣物收起,塞进一个布袋,又抽出两套朴素的男装,和江斯南迅速换上。 江斯南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嘟囔:“下次再让我穿这劳什子,我宁愿和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先养好伤,拼什么拼?” 崔一渡清理好马车上的痕迹,把装衣物的布袋塞进密林草丛里。江斯南让崔一渡歇息,自己驾车。 马车继续前行,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马背上,映得江斯南的侧脸忽明忽暗。 江斯南握着缰绳,问道:“老崔,前面快到牧阳了,那里可通往三个州府,我们往哪边走?” “去舜西。” “威来县?你想回老家啊?” “老家……威来县地处偏远,又靠近关口,实在不行就去西域,那里更便于藏身。往舜西方向走,沿途多山路,倘若他们追来,我们也容易躲避。” “也是,大不了钻到深山老林里去,省得在平地被人围追堵截。”江斯南点了点头,甩了一下缰绳,马车迅速驶向前方。 …… 堂口,薛从寒把手下召集一处,神色凝重:“从今日起,你们开始分头行动,务必把崔一渡,不,是萧林风的行踪,给我查清楚,我要抓活的。还有,不许惊动‘煞夏’那边,行动要保密!” “是,老板!”众人应声道。 “仇野,你告诉众人如何部署。” “是。”仇野站出来,把一幅地图铺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那个臭道士坐马车逃走,马的脚力虽好,但负重之下也撑不了太久。他们必定会在槐峪换马或者换车,而且会连夜赶路,离开槐峪。 “槐峪有东西两条岔路,他们最有可能走东边几个郡县回济州,济州是江家的势力范围,我们很难在那里动手。因此,最好的机会,是在槐峪至济州之间的前两个地方设下埋伏,也就双溪县和黄沙镇。” 仇野朝众人指着地图上的两个点:“双溪县地势狭窄,适合设伏,黄沙镇则只有一条进出的官道,易守难攻。只要他们进入这两处,我们就有一击制胜的机会。” 一个手下说道:“好,那我们就兵分两路,双溪县和黄沙镇各安排人手。” 薛从寒眯着眼,目光微寒,低声道:“那个人诡计多端,倘若不走东边而是走西边,你该如何应变?” 仇野沉吟片刻,眼珠一转:“老板果然高见,我有万全之策。东西两条路都安排人手追捕,一旦发现他们的踪迹,立刻飞鸽传信,其余人可迅速调动力量前去支援。” 薛从寒点点头:“可行。” 仇野立马开始安排:“所有人要乔装,不得打草惊蛇,你们八人往东,你们八人往西,出发!” 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各自换上便装,分散离开堂口,消失在薛从寒深邃的目光中。 第259章 逃亡的路线:大侠的伤疤 仇野带着几名手下朝西边追去。当他们在柒氓县城打听崔一渡和江斯南的踪迹时,得到的信息却并不乐观。 一日里进进出出的马车不少,路边百姓没几人注意马车上的人。仇野还特地询问了流浪汉和乞丐,谈及车上是两位相貌不凡的男子,有人回忆说似乎有一辆马车符合描述,但具体细节却没人能说得清楚,这辆马车朝城北而去。 还有人说有一辆怪异的马车经过,车上两位男子身着女子衣物,车篷外挂着女衫,看样子应该是卖衣物的游商。 仇野眯起眼睛,仔细思索片刻,询问车上男子的模样。但是这些人眼睛都盯着怪异的车篷和马身上的肚兜看,至于车夫和乘客的长相,反倒没怎么注意,只记得车夫还戴着一顶孩童帽,乍一看模样滑稽得很,之后目光不禁滑到前面大红的肚兜上。 仇野心头一震,随即低声吩咐几名手下:“他们必定朝北边去了,咱们追!” 一个手下问:“会不会是他们假扮卖衣物的游商,故意掩人耳目?” 仇野自信满满:“哪有逃命还如此招摇的,快,往柒氓北那条路追,他们要去定坽!” “是!” 一行人快马加鞭朝北追去,沿途又派出两人返回堂口报信,请求增援。 仇野等人一路疾驰,直奔定坽方向。然而就在距离定坽不足三十里地时,一名探子从后方飞奔而来,急声禀报:“仇哥,定坽那边传来消息,说崔一渡和江斯南压根没往北去——有人在牧阳的餐馆见到他们二人饮茶吃饭,模样悠闲得很,根本不像逃亡之人。” 仇野猛然勒马,脸色阴沉如水,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对。他沉声说道:“那边什么时候有探子?这消息属实吗?” 探子点头:“你们刚走,老板派两人到那边探查,亲眼所见,老板刚收到信,就让我们过来找你。” 转念间,仇野心头一阵发紧,才发现这是崔一渡二人放出的烟幕,那两个游商,必定是他们扮的,如此招摇过市,就是为了声东击西! 实在可恶! 仇野沉默片刻,猛地调转马头,骂道:“混蛋,两个无赖!快,立刻赶往牧阳!”众人一愣,却不敢多问,迅速调头,跟着仇野疾驰而去。 仇野快马加鞭奔向牧阳,心中却已泛起一丝不安。他深知崔一渡和江斯南绝非等闲之辈,这般反常的行踪背后,恐怕早已将他的心思看得通透。自己一路追查,看似主动,实则如棋子一般被人牵着走。 沿途风尘扑面,马蹄声急促如雨,仇野不禁担忧,若此番再扑空,今后恐怕就无法在薛从寒面前立足。 …… 崔一渡和江斯南连续不停赶了三日路程,换过两次马匹。二人轮流驾车,在车篷里休息,但是路上颠簸,他们始终无法安稳入睡。 崔一渡见江斯南脸色比自己还苍白,知道他一直强撑精神,根本没有工夫调息体内紊乱的真气。崔一渡找了一家偏僻的旅店,带江斯南好好休息。 崔一渡让江斯南躺下,轻轻揭开他的衣衫,腹部的刀伤口已发炎化脓,边缘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尖刀淬火,崔一渡用匕首小心地挑开江斯南伤口上的溃烂部分,把烂肉刮下来。脓血顺着匕首滴落。江斯南眉头紧蹙,疼得冷汗直流,却始终未发出一声呻吟。 崔一渡心疼不已,一边处理伤口一边低声道:“是我害你受这样的苦,跟着我,真是受罪。” 江斯南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声音略显虚弱:“这点苦算什么,哪个大侠不是一身伤疤?” 崔一渡闻言,手中动作微顿,随即继续小心翼翼地为江斯南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崔一渡忙完,立即吩咐江斯南调理气息,毕竟内伤更难养,若气血逆行,后果不堪设想。 江斯南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体内躁动的真气归于经脉。崔一渡在一旁静静守候,手搭其腕,感知他体内的变化。 半个时辰后,江斯南脸色稍有好转,气息也趋于平稳。 崔一渡松开手指,轻轻吐了口气,眼中却闪过一丝忧虑。他看出江斯南的恢复远未见好,但眼下形势紧迫,在没找到藏身之处前,容不得过多停留。 窗外夜色沉沉,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旅店愈发寂静。崔一渡站起身,走到窗边关窗,心中思绪翻涌。 他知道,薛从寒迟早会找到他,这一战避无可避。他最担心的,不是自己在生死,而是江斯南的安危。这孩子就是倔强,怎么都不肯离开。 崔一渡转身怔怔望着江斯南,心里说道:“小江,若有一日我护不住你,你便速速离去,莫要回头。” 江斯南调息完毕,倒床就睡,呼吸均匀,不多时竟喃喃呓语。崔一渡上前,轻轻替江斯南掖好被角。 夜风从窗缝中渗入,吹得烛火微微摇曳,映出崔一渡眉宇间的疲惫与痛意。他静静地躺下,望了望对面床上的背影,缓缓闭上眼,心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陪我丧命。 翌日,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江斯南已坐在床沿活动筋骨,脸色仍然苍白,但精神明显好转。 崔一渡睁开眼,看着他略显僵硬的动作,低声道:“你这孩子,伤还没好,就想着乱动。” 江斯南挥了挥胳膊:“早啊,是不是把你吵醒了?” “没有,早就醒了,眯着眼养神呢。” “我这把骨头,再不活动,都要锈住了。” 崔一渡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心中无奈,却又隐隐感到一丝温暖。 两人在房间用过早饭,正在收拾行囊,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崔一渡神色一凝,透过窗缝望去,只见十来个人骑着马飞驰而过,为首者正是仇野! 这么快就追来了?崔一渡心中一沉,立即示意江斯南噤声。 崔一渡的马车停在后院,仇野一行人并未发现异状,而是策马直奔前方大街,寻找马车和崔一渡的踪迹。 第260章 逃亡的路线:见招拆招 崔一渡支付银子,让店小二将马车从后院拉出,从偏远的后巷带路出城。店小二在前面驾马,崔一渡和江斯南则坐在车篷里,警惕地注视着帘外动静。 仇野的人马三两人一组,从不同方向开始搜索整个城镇。他们逐个询问客栈、饭馆,或者询问乞丐,甚至直接拦下马车检查。 马车缓缓前行,轱辘压过青石板路,发出细微的响声,突然被一声“站住”叫停。店小二见是两名持刀大汉,以为是贼人,吓得脸色发白,手一抖,缰绳差点掉落。 “两位大爷,我只是一个赶马的,没有银子孝敬二位,饶命啊!” “车里什么人?”一名大汉朝厉声道。 “回禀大爷,是我的客人。” “你过去看看。”大汉朝旁边在同伙挥了挥手。。 另一名大汉掀开帘子,目光落在崔一渡和江斯南身上:“你们……” 不等大汉说完,江斯南已经一剑飞出,把他脖子刺穿,血溅帘内。大汉瞬间倒下,另一人见状,大喊“来人啊——” 话音未落,江斯南已然飞身而出,手中朔星剑一挥,将其长刀砍翻在地,之后反手几招,打得大汉没有还手的机会,最后一剑刺胸,对方鲜血喷涌而出。 崔一渡见状,立即拉起车帘,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低声道:“快,把这些贼人的尸体拖到路边,我们速速离开。” 店小二被吓得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地点头,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崔一渡无奈跳下马车,和江斯南一起动手,将两具尸体拽到角落垃圾丛中藏好,然后上车,低声催促:“快走。” 店小二这才反应过来,颤抖着挥动缰绳,马车迅速驶动。 崔一渡神色凝重,低声对江斯南说道:“你刚才打斗,动作太大,恐怕会影响伤口恢复,我再给你上点药。” “不用了,我没事!”江斯南握紧了手中的剑,目光紧紧盯着帘子外面。崔一渡看着他倔强的模样,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店小二把马车驶出城外,向崔一渡二人告辞返回。崔一渡驾着马车,向着远处的山岭疾驰而去。 山林间,风声渐紧,马车在崎岖的小路上颠簸前行。突然,马车猛地一震,车轮陷入坑洼之中,车身剧烈晃动。 崔一渡迅速拉紧缰绳,稳住马匹,同时低声道:“小江,有人跟来了。” 江斯南将剑握紧,二人屏息聆听,风声中果然夹杂着隐约的马蹄声,急促而逼近。 崔一渡挥了一鞭,马匹加快了速度。“这些人有点手段,他们比预想中更快。” 江斯南冷哼一声:“那就让他们知道,追错了人!” 崔一渡说道:“小江,麻袋里有一些铁蒺藜,你全部撒在路面。” “好。”江斯南动作迅速,翻出铁蒺藜,均匀撒在车后的路上,铁蒺藜稀稀落落,发出丁当声响。 江斯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笑道:“没想到老崔准备如此周全,这下够他们喝一壶。” 崔一渡没有回应,抓紧缰绳,紧紧盯着前方。马车拐过一道大弯后,他说道:“这不是周全,而是不得已。这条路,太艰难。” 不多时,他们身后的马蹄声突然一顿,随即传来马匹的嘶鸣和杀手的怒吼。几声闷响过后,杀手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江斯南警觉地回头望了一眼,激动道:“老崔,真有你的!出门多带东西,好!” 崔一渡却未言语,手中的缰绳再度收紧了几分。马车继续颠簸着前行,树林深处传来沙沙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潜伏。 马车行驶到一条岔路口,崔一渡略一迟疑,果断选了左侧的狭窄小路。 江斯南说道:“等等,我下去处理好车轮印。” “不用,方才我看了,两条路都有车轮痕迹,他们一时难以判断我们走哪边,但不排除他们会兵分两路。” “那我们就更要抓紧时间。” “嗯!”崔一渡点头,加快了速度。 树林愈发茂密,光线也变得昏暗,马车颠簸得更加剧烈,车轮碾过碎石和枯枝,发出嘈杂声响。江斯南紧握剑柄,时刻提防着周围的动静。 忽然,前方灌木丛中闪过一抹黑影,崔一渡猛拉缰绳,马匹急停,二人瞬间屏住呼吸。 片刻后,一头野猪从草丛中窜出,从面前横穿而过,消失在另一侧的林间。马匹惊得嘶鸣一声,前蹄扬起,崔一渡用力稳住缰绳,才将马匹安抚下来。 江斯南松了口气,刚想开口,崔一渡却猛地挥鞭抽向马背,马匹吃痛狂奔,拖着马车轰然冲向前方。 前方的山路愈发狭窄,两边是陡峭的岩壁,头顶仅剩一线天空,空间刚好够马车穿过。江斯南察觉到岩壁似乎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瞧,发现几处松动的碎石,他灵机一动,说道:“老崔,我给他们砌道墙。” 江斯南话音刚落,已纵身跃出马车,攀上岩壁,抽出匕首撬动一块松动的大石头。 “当心点。”崔一渡会意,驱车向前挪动三丈,便于江斯南操作。 石头轰然滚落,砸在后方路中央,激起一片尘土与回音。紧接着,江斯南一鼓作气撬动几块碎石,乱石纷纷砸下,堵住了来路。 尘埃落定后,前方小路依旧通畅,而身后的岩壁下已是一片死寂。 江斯南重回马车,拍了拍手上的尘土,笑道:“这道墙,够他们搬了。”崔一渡点点头,扬鞭策马继续前行。 马车穿出狭窄山道,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山谷映入眼帘,山谷中溪流潺潺,野花盛开,鸟鸣声不绝于耳。 停下马车,让马歇息片刻。二人下车走动几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片刻。江斯南从车上拿出水囊,仰头饮了一口,又递给崔一渡。 二人静静欣赏着山谷的宁静景色,耳边的溪流声悦耳动听,仿佛将杀手的怒吼远远抛在了天边。 江斯南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伸了伸懒腰:“这片山谷像是与世隔绝的桃源,若不是身后那群狼狈追兵,倒真想在此地多歇息片刻。” 崔一渡望着潺潺溪水,淡然道:“世外桃源终归只是片刻的梦幻,真正的安宁,从来只在生死之外。” 第261章 逃亡的路线:秘密武器1 江斯南闻言,目光微微一沉,似有所悟。他转过头,望向崔一渡,眼中浮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片刻后,他轻叹一声:“老崔,你总是想得太透,反而活得更累。” 崔一渡不语,只是抬头看向山谷尽头,那片氤氲雾气之后,隐约可见一条蜿蜒小径,仿佛通向更深的未知。 崔一渡的目光凝视着那条小径,缓缓开口:“每一条路,都有它的终点,只看我们是否愿意走下去。” 江斯南听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二人重新登上马车,沿着溪流边的小路前行。 雾气渐渐弥漫开来,遮住了他们的身影,唯余马蹄声轻轻叩打在湿润的泥土上,仿佛这片山谷从未被打扰。随着他们的身影隐没,山谷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如同一切都只是梦中的一幕。 江斯南让崔一渡休息,自己驾着马车在山谷里缓缓穿行。目光在前方小路上来回扫视,确保每一步都稳妥无误。 崔一渡实在疲惫,靠在车篷里,微微闭目养神,呼吸均匀而深沉。 山谷的宁静仿佛为他们披上一层柔软的纱衣,但江斯南深知,这份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片刻安宁,追兵不会放弃,他们的逃亡才刚刚开始。 真正的问题,不是逃得有多快,而是逃得有多远。 天色黑了下来,远处能看见点点星光,那是前方村落的灯火。江斯南轻轻唤醒崔一渡:“前面有人家,咱们借宿一晚。” 崔一渡点头:“他们的马匹被铁蒺藜所伤,再则路上有障碍,今晚应该追不上。咱们先休息,养足精神,明日再赶路。” 江斯南缓缓驱车向灯火处行去,他们敲开一家农户的门,农户家的老翁打量着二人,江斯南抱拳行礼,言辞恳切地说明来意。老翁沉默片刻,终是侧身让出一条道。 屋内柴火噼啪,崔一渡靠在门边,低声说道:“老人家,叨扰了。” 老翁点头,未多言,端来两碗稀粥:“二位客人,我家只有粥,请不要嫌弃。” “多谢!”崔一渡恭敬接过碗,轻声道谢。江斯南也未多言,端起粥慢慢喝着。 屋内温暖而简陋,墙角堆着些干草与农具,透着一股朴实的生活气息。此刻,山谷外的风声仿佛已被隔绝,唯有屋内沉默的气息在悄然流转。 崔一渡把一块银子放在老翁手上:“老人家,多谢您的收留,这点银子权当房钱。” 老翁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将银子推回:“来者是客,我怎好收您钱财?” 崔一渡坚持让老翁收下,老翁无奈,再三道谢,又把屋子留给崔一渡二人,自己到柴房过夜。 当夜,崔一渡又给江斯南检查伤口,他发现有撕裂迹象,便用随身携带的药为其敷上,动作轻柔而细致。“你这伤,一直没有好好养,下次别再用力了。” 江斯南忍着痛,笑道:“不痛,不碍事,有你照顾,这伤口明日就好了。” 崔一渡没有回话,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夜色渐深,江斯南的呼吸声渐渐平稳,崔一渡却辗转难眠,保持着警觉,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到快天亮,才迷迷糊糊打了个盹。 老翁已经为二人准备好了煮地瓜,热气腾腾的地瓜散发着朴实的香气。崔一渡收下地瓜道谢。他看了看桌子上的小竹篓,说道:“老人家,可否把这竹篓赠我?” “当然可以。”老翁赶紧把竹篓递给崔一渡。 崔一渡接过竹篓,轻声道谢,随后将地瓜放入其中:“我等这就告辞,倘若有贼人追上来,询问我二人的行踪,还请老人家如实相告?” “这……”老翁面露难色。 “那些人杀人如麻,倘若他们知道您说了假话,必定不会放过您。” “啊……”老翁面色骤变,手指微微颤抖。 “不要紧,等他们追到这里,我的马车早就走远了,他们追不上。” “哦……好吧。”老翁擦了擦额头冒出的汗。 崔一渡安慰道:“您不必担忧,他们急着追我俩,不会为难您的。”说罢,他拎起竹篓,与江斯南一同辞别老翁,踏上继续前行的路。 老翁站在门口,欲言又止,最终只叮嘱了一句:“两位公子,前路艰险,多加小心。” …… 马车一路前行,山间雾气弥漫,隐约可见远处峰峦叠嶂。 “老崔,你为何要问老翁要竹篓?”江斯南眼睛盯着前方,指挥马绕过一块拦路的大石头。 “留着备用。”崔一渡轻声答道,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 突然,江斯南脑袋一歪,挥着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眉道:“哪里来的马蜂?” 崔一渡眼神一凝,立刻察觉到帘外有几只马蜂追着马车,发出嗡嗡声响。 “老崔,要是能捉几只马蜂对付他们,必定有趣得很。”江斯南突然想起什么,激动道。 “现在你明白了吧,山里面总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惊喜。”崔一渡说着,将地瓜从竹篓里取出,“把车拉进林子里。” “好嘞,捉马蜂去咯!”江斯南兴奋地一抖缰绳,马车便拐入了林间。 崔一渡在溪边抓了几条小鱼,用匕首把鱼剁成几块,放进竹篓里,然后把竹篓放在树下,二人坐在马车里远远观察着马蜂的动向。 “老崔,你确定这样能抓到马蜂?” “嗯,再等两刻钟就行了。” 二人一边啃地瓜,一边等待着马蜂自投罗网。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地面上,竹篓里的鱼腥味随着气温升高,慢慢扩散开来。只见几只马蜂果然围着竹篓盘旋起来,似乎在寻找气味的来源。 江斯南心中一喜,知道崔一渡的计划奏效,目不转睛盯着竹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缓慢。 忽然,一只体形硕大的马蜂率先俯冲而下,钻进了竹篓,紧随其后的是五六只马蜂,它们纷纷落在竹篓口,触须在空气中轻轻摆动,似乎在探寻食物的来源。 不多时,几十只马蜂陆续钻进去,密密麻麻地爬满了竹篓内部,翅膀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第262章 逃亡的路线:秘密武器2 崔一渡迅速起身,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布巾,猛地罩在竹篓口上,用绳子绑好,动作干脆利落。他轻轻拍了拍竹篓:“成了。” 江斯南对着阳光把竹篓举高,透过竹篾细小的缝隙,看到竹篓里黑压压一片,马蜂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它们的翅膀在布罩下扑闪着,发出嗡嗡的挣扎声。 江斯南浑身起鸡皮疙瘩,忍不住低声惊叹:“哎哟,你这办法真是太妙了!” 崔一渡将竹篓小心翼翼地提起,放进马车角落,又盖上一层遮布。“走吧,若是遇到他们,你不得再拼,把这份大礼送过去便是。” “好嘞!”江斯南嘴角微扬,跳上马车。马鞭一扬,马车缓缓驶出林间小道,沿着山路继续前行。 午后,仇野的人马终于追上了他们。尘土飞扬间,十几匹快马奔腾而来,气势汹汹。“臭道士,哪里逃,给我停下来!” 江斯南握紧缰绳,转过头来:“老崔,我停下来对付他们。” “别停,继续走!”崔一渡淡淡地说道,抱起早已准备好的那只竹篓。 马蜂在篓中躁动,似乎也察觉到外界的动荡。 仇野的人越来越近,就在距离马车五、六丈远的时候,崔一渡快速扯下布罩,猛地一扬手,朝后面抛出竹篓。 黑压压的马蜂如云般涌出,瞬间腾空而起,带着刺耳的嗡鸣扑向仇野的马队。 “啊——” “救命啊!” 身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仇野和他手下纷纷拍打身上叮咬的马蜂,马匹受惊般嘶鸣着四处奔逃,场面顿时陷入混乱。 一瞬间,江斯南和崔一渡驾着马车,早已跑远。 江斯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尘土与马蜂齐飞,仇野的人马早已乱作一团,有人甚至从马上摔下来,满地打滚,嘴里喊着救命,场面简直比戏台还热闹。 他忍不住大笑:“老崔,真有你的!” “等他们缓过神,明日还会追上来。”崔一渡默默整理衣袖,神情冷静如常,仿佛刚才那一幕不过是平常小事。 江斯南撇撇嘴:“那可不一定,这些马蜂可不是吃素的。” 两人一路疾驰,山风呼啸,身后还回荡着那群人的惨叫声。 仇野等人哭爹喊娘,狼狈不堪地狂奔在山道上,终于逃离了马蜂的围攻。他们被马蜂蜇得一脸红肿,疼得龇牙咧嘴,马匹逃得无影无踪,他们脚步踉跄,互相搀扶着艰难前行。 仇野歪着嘴大骂:“臭道士,给我等着,爷爷我要抽了你的筋!哎哟……” 崔一渡和江斯南来到一个名叫“小娄”的镇子,两人找到一家客栈住下,点了一桌酒菜,庆祝今日的战功,晚上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日一早,江斯南便起身查看地图,指着一条蜿蜒小路说道:“老崔,从这里到达梨花镇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平坦却路途远,另一条是山道,虽然近一点,但崎岖难行,而且容易遇到埋伏。” 江斯南皱眉思索片刻,又道:“眼下仇野那伙人估计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但为了防止意外,我们还是走山道更快。” 崔一渡说道:“走官道。” “为何?”江斯南不解。 “山道既然近,且易埋伏,那正是仇野会选择的地方。他们虽然一时狼狈,但仇恨会驱使他们迅速重整旗鼓,从山道追上来。反观官道,虽远却安稳,仇野未必料到我们会走那里。” 江斯南听了,细细一想,觉得颇有道理,便点头答应。两人稍作准备,便驱车踏上前往梨花镇的官道。一路上,江斯南时不时回头张望,生怕仇野突然追来。崔一渡却神情自若,仿佛早已将局势掌控于心。 …… 仇野带着手下连夜赶路,到达小娄镇已是第二天中午。打听到江斯南和崔一渡昨夜住在镇上唯一的客栈,今早就离开了,仇野暴怒,砸了饭馆的桌子,饭菜洒了一地。他咬牙切齿道:“给我追!一定要抓住他们!” 有三名手下伤势严重,无法继续前行。仇野只好带着剩下五人,重新买了马匹,沿着山道继续追击。 一名手下问:“仇哥,官道平坦,适合马车疾行,他们会不会走官道?” 仇野冷哼一声:“那两个家伙料定我们会走官道追,必定会选择艰难的山道。我偏偏就走山道追,给他们来个出其不意!” “仇哥高明!” “好,找到他们非要报仇雪恨!” ……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官道上行进得十分顺利,车轮滚滚,马蹄声急。江斯南望着天边飘动的浮云,忽而问道:“你说仇野此刻是不是正沿着山道狂奔?” 崔一渡淡然道:“正因他狂躁易怒,才更会落入算计。” 果不其然,山道狭窄,雨后的泥泞让马匹举步维艰。仇野咬牙挥鞭,怒吼声在山谷间回荡,却掩盖不了内心翻涌的焦躁。 几名手下无可奈何,前行愈发困难。一名手下跌落山崖,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众人花了不少时间才将他拉上来。一个个狼狈不堪,怨声载道。 仇野脸色铁青,越想越气,只觉每一块绊脚石都是崔一渡的冷笑,每一滴汗水都成了被戏弄的羞辱。 而在官道上,崔一渡静静望着远方的落日,轻声道:“愤怒的人,看不清前方的谜团和陷阱。” 江斯南闻言轻笑,策马向前,心中明白,这一路,早已不只是逃亡与追击的较量。 入夜以后,崔一渡和江斯南的马车驶入梨花镇,他们顺利抵达客栈,简单用过晚饭后,崔一渡便和江斯南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崔一渡低声道:“仇野虽然性情暴戾,却也不是易与之辈,接下来他一定会更加疯狂地追击。” 江斯南点头,随即从怀中取出地图,铺开在桌上,手指轻点:“从这里往舜西就一条路,我们明日得加快进程。只要进入山谷地带,我们就有机会甩开他们。” 崔一渡凝视着地图,目光微沉,缓缓道:“一会儿把马车拉到街边,不用拴,任由马匹自由走动。” 江斯南微微一怔,立刻明白崔一渡的用意:“倘若有贼人,把马车偷走就更好了。” 崔一渡点头:“这样一来,他们便会误以为我们仍在前行,自然会沿着马车的方向追去。” 第263章 逃亡的路线:声东击西 夜色渐深,江斯南睡得正香。崔一渡却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悄悄起床,走到窗边,警觉地注视着外头的动静。 客栈外面那匹马,已经拖着马车走到七八丈远的地方,正在啃路边的青草。两道黑影悄然走近,把马匹连同车子轻轻拉走,动作熟练而谨慎,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 崔一渡眼神微眯,心想:念什么来什么,有劳两位仁兄了。 两个贼人拉着马走出这条街之后,迅速驾着马车,朝乡下奔去。 崔一渡轻轻合上窗户,转身回到床上继续躺下,闭目养神。江斯南依旧沉睡,毫无察觉。 贼人往东边而去,走了约莫一个时辰,在大路上遇到正从山路拐过来的仇野等人。 仇野借着黎明微光,认得正是崔一渡的马车,大喝一声:“站住!” 贼人一惊,慌忙策马疾驰,仇野等人纷纷掉头紧追不舍。他们的马连夜赶路,脚力疲乏,当然,马车的速度也快不了多少。 贼人的马车和仇野的马队一前一后僵持着往前赶,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前方马车突然拐进一条小路,仇野咬牙追上,却发现路面逐渐泥泞,马蹄深陷,速度愈发受限。 仇野怒吼一声,猛抽鞭子,可等他们冲出泥地,天已大亮,四野空荡,马车早已不见踪影。 仇野停下马,眯眼望着前方空旷的田野,心中涌起一丝不安。他回头望向身后的手下:“各位兄弟,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一名手下急切道:“仇哥,方才我看清楚了,驾车的人好像不是崔一渡。” 仇野一拍额头:“不好!我们中计了!快去梨花镇!” 众人应声调马往回赶,马蹄上的泥浆沿途飞溅。与此同时,梨花镇方向隐隐传来马蹄声,尘土飞扬,似有另一队人马渐渐逼近。 马队朝仇野等人奔来,仇野近前一看,激动道:“老大!” 来者正是薛从寒的人马。 薛从寒瞪着已经肿成猪头脸的几名下属,叹了一口气:“果然如我所料,哎!走吧,先歇息一下。” 众人找到崔一渡早上离开的那家客栈落脚,点了一桌酒菜慰劳自己。 一番奔波之后,众人疲惫不堪,席间气氛沉闷,只有薛从寒神色冷静,一边慢条斯理地饮酒,一边思索着当前局势。他低声道:“萧林风必定是回舜西找萧关山,前面有几天的山路,他身中剧毒,不能长时间骑马疾驰,今日我们好生休息,明早出发。” “老大,那厮跑不快,咱们为何还要等明日?”仇野急得两眼通红,轻轻揉着肿起来的脸,以缓解疼痛。 “也不看看你这模样,还经得起多少折腾?”薛从寒看了众人一眼,“就算你不休息,马总得休息吧,一时半会儿到哪里换这么多马匹?” “是,老板所言甚是,马匹是需要休息。”一名手下附和着,也摸了摸肿起来的脸。 仇野白了他一眼,那人立刻缩回手,低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薛从寒轻轻放下酒杯,缓缓道:“出发前就吩咐了,那个人诡计多端,你们偏偏不上心,现在落入圈套,丢人现眼。” 仇野闻言,讪讪地笑着:“是我们大意了,不过那臭道士也没占着便宜,前日,他俩被我们逼入绝境,还弄出了伤口,一个劲求饶。要不是兄弟们不小心碰到马蜂窝,我早就把他们生擒了。” “是啊,是啊,仇哥威武。” “当时那群马蜂突然冲出来,好恐怖!臭道士趁我们抵挡马蜂进攻时,跟兔子似的溜走。” 两名手下赶紧附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似乎真有这么一回事。 仇野连忙给薛从寒倒茶:“老大,您奔波劳累,要多休息一天,明早我打头阵,一定把臭道士给您抓回来。” 薛从寒白了仇野一眼,露出一丝冷笑:“要不是你忠心耿耿,我早就……” 他想:早就把你这蠢货扔进山沟喂狼了。 …… 崔一渡和江斯南背着包袱,骑着黑骏马,行进在蜿蜒的山道上。正如薛从寒所言,他们确实跑得不快,山路崎岖,江斯南脸色苍白,嘴唇干裂,时不时轻咳几声,显然体内真气还没有调整过来。 崔一渡见状,每行驶两个时辰,便寻一处密林停下休息。督促江斯南运功调息,自己则在旁边喂马。 崔一渡见江斯南气息稍稳,取出水囊递给他:“再坚持七八日,你体内气息调顺了,内力就能恢复,说不定还会更上一层。” 江斯南微笑道:“有老崔的指点,我岂有不进步的道理?” “小江天赋异禀,能融会贯通,若不是遇上你,我的披云剑恐怕就要失传。” 听崔一渡这么一说,江斯南顿生不祥之感,仿佛老崔在说些什么不吉利的话。“老崔说什么呢?你会好起来的,等躲过了这阵子,我会动用所有的资源,全天下给你找解药!” 崔一渡心头一暖:“有江大公子出面,必定能成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前方隐约可见的山道拐角,“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小心,先到舜西暂避一段时日,薛从寒不会轻易罢休,他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憔悴的面容,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很想知道在崔一渡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不敢问,生怕一提起,便会戳痛崔一渡心底的伤。 他暗自下定决心,一旦恢复功力,定要替老崔讨回公道! 风穿过林间,带着几许凉意,吹动了崔一渡的衣角。他掏出一件薄披风,给江斯南披上,低声道:“天色渐晚,我们就地歇息。” 崔一渡环顾四周,确认此处地势隐蔽,便生了一堆火,从包袱中取出一块干粮,递给江斯南。之后,二人枕着树根睡去。 林子里蚊子嗡嗡作响,江斯南被叮咬得有些睡不着,轻轻翻身,借着火光看见崔一渡紧皱的眉头,心中一紧:“老崔定是又在为我担心。” 他悄悄坐起身,扬起披风,替崔一渡驱赶身体上方的蚊虫。 第264章 逃亡的路线:撒手锏 崔一渡睁开眼,见到江斯南在为自己驱赶蚊子,说道:“你这小子,自己还犯困得紧,倒想着照顾我。” 江斯南微笑道:“老崔一路为我操劳,小弟我岂能不报?” 崔一渡从包袱里取出两个草环:“差点忘了这个,戴在手上。” “什么?”江斯南接过草环,只觉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显然经过特殊处理。 “这是出发前在药铺买的几味草药,添加了雄黄,可防蚊虫和蛇鼠,还有一股提神醒脑的功效。”江斯南接过草环,只觉其散发着淡淡的药香, 江斯南将草环戴在手腕上,顿觉一股清凉之意顺着手臂而上,精神也为之一振,他伸出另外一只手,说道:“左手珠子,右手草环,老崔,跟你出远门,日子不赖啊。” 蚊子近不得身,江斯南终于能够安然入睡。崔一渡望着江斯南熟睡的面庞,目光柔和了几分,仿佛看见了多年前那个在风雪中独自行走的自己。 他轻轻将火堆拨小了些,以免引起远处人的注意,又从腰间葫芦挂件里取出一粒深绿色药丸,放在掌心端详片刻,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收了回去。 ...... 清早,二人被鸟鸣声唤醒。崔一渡站起身,伸展了一下筋骨,随后用泥土埋在火堆上灭火。他们简单用了些干粮,准备出发。 江斯南朝拴马的树下走去,突然两匹马开始躁动起来,鼻息急促,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危险。马头猛地扬起,朝着树林深处嘶鸣,然后猛地向后退了几步,前蹄不安地踏动地面。 只见一只又高又壮的黑熊从林间缓缓走出,熊眼幽幽扫向二人,带着警觉与野性。 崔一渡轻轻一拉江斯南的手臂,低声说道:“别动,它在试探。” 江斯南屏住呼吸,心中却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黑熊嗅了嗅空气,突然低声咆哮,前掌在地上重重一拍,震得落叶纷飞,然后迅速朝崔一渡这边爬来。 “老崔,快跑,我来抵挡!”江斯南拔出朔星剑,准备迎击黑熊。 “不可,咱们现在打不过这家伙,它体力太足,也不能跑!现在只能慢慢后退,不要和它的眼睛对视,切莫让它察觉到我们的恐惧。” 江斯南咬紧牙关,强压下心头的慌乱,依照崔一渡的指示,缓缓后退。 “听说熊不吃死人,咱们装死吧。”江斯南说道。 “别胡说。熊饿了,死活都吃。它虽然凶猛,但也有它的忌惮。咱们若真装死,反倒成了它的口中之物。慢慢退,退到大石头后面。” 崔一渡安抚着江斯南的情绪,二人缓缓退至一块巨石后方,黑熊的脚步也在不远处停下,依旧警惕地盯着他们。 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打破了林间的紧张气氛。黑熊耳朵一动,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神色略显迟疑。 趁着黑熊分神的刹那,崔一渡拉住江斯南的手臂,低声说道:“它在判断威胁的来源。你把我托起来,我们变成巨人,把它吓跑。” “变成巨人?” “野兽对比自己个子高大的东西都会忌惮。快蹲下,我骑你肩膀上。” 这时,黑熊朝着他们低吼一声,猛地踏前几步,气势逼人。 崔一渡已经翻上江斯南的肩膀,稳住身形,张开双臂,宽袖在空中垂下来,如同巨鸟展翅般。江斯南则缓缓站起,双手紧托崔一渡的双腿。两人身形陡然拔高,宛若巨人矗立林间,影子被晨光拉长,正好投在黑熊面前。 黑熊明显一愣,顿时停止了前进,它未曾见过如此庞然大物,眼中犹豫不决,低吼声逐渐减弱。不多时,黑熊发现眼前的“巨人”并没有进一步攻击的动作,开始重新审视二人,眼中凶光再现。 崔一渡察觉黑熊会再度逼近,猛地扬起袖袍,如同猛禽展翅,带起一阵猎猎风声。江斯南会意,配合地猛然踏地,巨人般的身影骤然移动,朝黑熊迈进一步。 黑熊吃了一惊,后退半步,却又迟疑地停住。 崔一渡低声道:“它在权衡局势。我们必须要比它更果断。” 崔一渡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胡椒粉瓶子,揭开盖,瞄准黑熊鼻子猛地砸去。胡椒粉在空中洒开,被晨风吹得飘向黑熊的脸。 鼻子是熊最敏感的地方,它猝不及防,被砸得吃痛,嗷嗷叫起来,连连后退。 粉末洒了熊一脸,它剧烈地打起喷嚏,双眼紧闭,爪子疯狂抓挠脸部,试图驱散刺鼻的粉末。 崔一渡和江斯南趁机大喊几声,黑熊被吓坏,嘴里发出痛苦的低吼,庞大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密林深处。 江斯南长舒一口气,放下崔一渡,笑道:“万能的老崔,万能的胡椒粉!” “快走,就怕黑熊会回来报仇。”二人不敢耽搁,迅速解开缰绳,上马就跑。 崔一渡跑了一会儿,突然“哎呀”一声:“我的胡椒瓶子忘记拿回,可惜了。” 江斯南一边策马疾驰,一边笑:“那可是你的宝贝,这下真成了‘撒手锏’。” 崔一渡望着身后,摇头叹气:“可惜了。” 江斯南笑声未歇,忽然发现前方林间地势骤然变窄,两侧峭壁陡立,仅容一马通行。他猛地勒住缰绳,马儿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 崔一渡眼神一紧,低声道:“此地易守难攻,若那熊从后追来,我们反倒能借地势脱身。” 话音刚落,身后林中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震得落叶纷飞。崔一渡回头一看,脸色一沉:“它果然追来了!” 这黑熊动作迅速,丝毫不比马慢,反而因愤怒而更加凶猛,两眼猩红,边跑边发出低吼,仿佛要把二人撕碎。 江斯南咬牙道:“这熊瞎子还真记仇,那我就跟它拼了!” 石壁形成的狭窄通道外,有一块大石头。江斯南迅速扫视四周,忽然瞥见峭壁上垂下不少又粗又长的藤条。他心中一动,立刻攀上峭壁,抽出腰间的短刀,割下几根藤条,试了试韧性,将其抛向崔一渡。 “老崔接着!用长条绑住马鞍,拉动石头收拾黑熊!”崔一渡会意,接住藤条,动作麻利地连接好,把两根长藤分别绑在两副马鞍上。江斯南则把藤条另一端牢牢捆在石头上。 二人牵着马,挤过狭窄的通道,之后迅速上马,在通道前两丈远的地方,等待黑熊冲过来。 第265章 逃亡的路线:剑与星 黑熊在石壁前的通道口停住,眼睛上下张望,似乎在思考怎么缩着身子穿过通道。 江斯南大喊一声:“跑!” 二人鞭子一抽,两匹马顿时猛然发力向前疾驰,藤条瞬间绷紧,把后面的石头迅速往通道口拽去。 随着一阵惨叫,黑熊被石头顶进通道,两条后腿被狠狠卡在石缝之间,鲜血淋漓。黑熊动弹不得,前掌拼命拍打地面,企图抽出后腿,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 崔一渡回头一看,忍不住咋舌:“小江,这法子真管用!” 江斯南割断藤条,紧握缰绳:“别耽搁,趁它动不了,咱们赶紧脱身。” 两匹黑马载着主人迅速前进,身后仍回荡着黑熊愤怒的咆哮,仿佛整片山岭都在颤抖。 崔一渡一边策马奔行,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仍有些发怵。江斯南则神情冷静,目光紧盯着前方。马蹄声在林间小路上回荡,节奏紧凑而有力。 二人跑出一段后,林间终于恢复寂静。崔一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有余悸:“进这趟山真不容易,多亏你脑子灵活,否则我恐怕就被那大家伙当美餐了。” 江斯南也勒住马,回头望了一眼仍隐隐传来闷响的山谷,心中感慨万千。他轻声道:“我长大了,怎么也该轮到我来保护你,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好!小江已经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今后只管享福!” “一言为定!” 傍晚,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霞光,林间归鸟成群,风轻轻吹过,带起树叶沙沙作响。 崔一渡与江斯南策马缓缓穿行在这片宁静之中,脸上多了几分放松,身影也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江斯南忽然怔住,望着前方树林深处,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安。 他低声道:“老崔,你听……” 崔一渡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林间草丛在动,隐约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两人正要策马躲避,却见一道黑影从前面闪过,江斯南低声说道:“老崔,这头野鹿个头不大,正好给我们改善伙食。”说着,拔出长剑,朝野鹿追去。 “小心别太使劲,这孩子!”崔一渡望着江斯南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江斯南紧追不舍,野鹿却灵活地在林间穿梭,时隐时现。江斯南小心翼翼,紧握剑柄,脚步轻盈地跃过倒伏的树干。他忽然停下脚步,屏息凝神,等待野鹿再次现身。 片刻后,野鹿从右侧林间闪出,江斯南猛然跃起,剑锋划出一道弧光,正中鹿颈。野鹿哀鸣一声,倒地不起。江斯南喘着气,蹲下身检查猎物,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江斯南拖着鹿往回走,崔一渡已经在小溪边架起火堆,准备妥当。 江斯南将野鹿放下,剥皮去内脏,清洗干净,动作利落。火光映照下,鹿肉滋滋作响,油脂滴落,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崔一渡撕下一小块肉,咬了一口,连连点头:“鲜嫩可口,比咱们在镇上吃的肉强多了!” 江斯南也切下一块,细细咀嚼,眉宇间透出疲惫后的放松:“盐味够了,就是少了胡椒粉,不够香,哈哈哈!” “你这孩子……” 火光在夜色中跳跃,映照着两人疲惫却满足的脸庞。江斯南抬头望了望星空,心中思绪翻涌,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与萧哥哥在寰宇门一同仰望的夜空。 那时萧哥哥说,天上的星星是勇士的灵魂,永不熄灭。如今,自己是否也算得上一名真正的勇士? 江斯南望着崔一渡,心想:萧哥哥,你失去了武功,今后,阿南就是你的折影剑! 夜风轻拂,吹起崔一渡的衣角,他似有所感,缓缓抬头望向江斯南。火光在崔一渡脸上跳动,映出一抹淡淡笑意,仿佛早已察觉到江斯南的心思。 他想:小江,倘若哪天我不在了,便化作星星,为你照亮黑夜里的方向。 …… 中午,江斯南吞下一颗丹药,开始打坐运功,心神沉入丹田,周身气息缓缓流转。阳光透过树梢洒落,斑驳光影映在他脸上,显得宁静而专注。 崔一渡在一旁烤鱼,鱼香四溢,他时不时翻动鱼身,动作轻柔,以免打扰江斯南运功。 过了一会儿,江斯南忽然睁开眼,神色清明,似有所悟:“老崔,我感觉体内真气比以前顺畅了许多。” “再坚持几天,你的内力就会完全贯通,到时候,那帮人可就拿你没办法了。” “还要这么久啊?” “要把紊乱的气息归位,急不得。就跟这火堆一样,烧得太急,反而会熄灭,得慢慢添柴,让火势稳稳地升起来。” “知道了。” 崔一渡把烤好的鱼递给江斯南:“尝尝,味道不错。” 江斯南接过鱼,咬了一口,点头称赞:“外焦里嫩,手艺一流!跟着老崔哪里是逃命,简直是游山玩水,享受生活!” “快吃,时间耽搁不少了。” “好嘞!嗯,真香!” 两人迅速吃完鱼,开始整理包袱。江斯南将鹿皮卷起,绑在马身上,说道:“鹿皮也烤干了,留着晚上给你当垫子用。今晚咱们换个地方歇脚,不能总在潮湿的地方夜宿,对你身体不好。” 崔一渡点点头,将剩下的几条烤鱼装入包袱,顺手抓起地上的木棍拨了拨火堆,火星四溅,旋即熄灭。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林间的宁静。江斯南眉头微皱:“真是阴魂不散,这么快就追来了?” 崔一渡缓缓起身,把手中的枯枝轻轻扔掉,仿佛已经预见了即将发生的事情。“山道是走不了了,我们把马放生,往密林里钻。” 江斯南点头,迅速起身,将马匹解开,轻轻拍了拍马背,那马长嘶一声,飞奔而去。 两人转身钻入茂密的山林,树影婆娑,轻风裹挟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脚下的枯枝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江斯南与崔一渡穿行在林间,脚步轻盈却急促。江斯南侧耳倾听,马蹄声已渐渐远去,但仍不敢松懈。 崔一渡呢喃自语:“真正的险境,往往是悄无声息的。” 江斯南点点头,心中默念,正是这份沉稳,让自己格外佩服老崔。 他们穿行片刻,来到一处断崖边,崖不算太高,下面是一片广阔的碧绿潭水。 第266章 逃亡的路线:瓮中捉鳖1 崖风呼啸,吹得二人衣袂猎猎作响。江斯南望了望潭水,又看向崔一渡:“前面没路了,怎么走?” 崔一渡说道:“这里有不少树藤,抱紧树藤攀下去,顺势荡开,潜入水中藏起来,等他们走了,我们再从潭的另一边出去。” 话音刚落,远处林间传来人影晃动的迹象,脚步声隐约可闻。 “老崔,森林里的水潭必定很冷,你受得了吗?我现在浑身是力气,这就过去和他们拼了。”江斯南转身,正要朝着人影处而去。 “回来,听话!我没事的,相信我!”崔一渡猛地拽住江斯南的衣袖,轻声道,“你若此刻冲动行事,就会真气逆转,到时候身体受损,落下病根,多年苦练功亏一篑。”崔一渡的目光紧紧锁住江斯南,声音低而沉稳,“他们来得比预想快,但我们还有机会。” 崔一渡说完,拉起树藤,纵身跳了下去。江斯南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抓住树藤,紧随其后跳下断崖。树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二人顺势荡向潭水中央。 入水刹那,潭水冰冷刺骨,却也清醒了神志。他们潜入水中,从水潭另一侧浮出水面,远处林间追兵声影已远。 江斯南吐了口气,低声道:“看来,我们真成了猎物。” 崔一渡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目光投向潭水边缘的一片密林:“就看这些猎人有没有本事了。” …… 仇野蹲在刚熄灭的火堆旁,望着漆黑的炭灰出神,他用树枝刨了刨地上剩下的鱼骨头,骂道:“他妈的中午还有空吃鱼?爷爷我大半日连馒头都没机会吃!” 他摸了摸脸上还未消肿的地方,隐隐作痛,越想越气:“奔波劳累,伙食差,这伤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几只蚊子嗡嗡在他耳边盘旋,仇野挥手驱赶,他觉得脸上痒,一个巴掌拍下去,“哎哟,好痛,操!”他骂了一声,手上顿时觉得黏糊糊的,抬眼一看,手掌心满是血迹,马蜂蜇起的肿块被拍破,红红的血珠混着黄色的脓水,看起来触目惊心。 仇野痛得龇牙咧嘴,一边歪着嘴哈气,一边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他盯着不远处的小溪,心里嘀咕:“这鬼地方,好多蚊子!都不知那俩货怎么待得下去?” 这时,两名手下从远处跑来,一人气喘吁吁道:“仇哥,那边发现了两匹马,看情况是他们放生的。” “放生?”仇野眼珠子转动着,“莫非他们不打算往前走,而是钻进密林藏起来了?” “仇哥!”另外一组手下跑过来,纷纷喘气。一人说道:“我们巡到了断崖边,没发现人。” “断崖?”仇野思忖着,问:“断崖有多深?四周环境怎样?” “不算深,但也不浅,下面是一片很大的水潭。” 仇野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水潭?难怪这边找不到人,他们必定是从断崖跳下去逃走了!给我追!” “是!兄弟们,快过来,往断崖方向追!” “蠢货,嗓门这么大,不怕把人给惊动!” “是!” 一干人火急火燎来到断崖边,四处寂静,只听见风声呼啸,水潭在阳光下泛着亮光。哪里还有崔一渡和江斯南的踪影。 仇野蹲下来,从石壁拉起一根藤条,盯着碧绿的潭水,拳头不自觉地攥紧,“臭道士必定是从这里攀下去,然后游过水潭,再躲进前方的密林。” “仇哥,我们这就跳下去,大家都会游泳。”手下纷纷卷袖子,准备攀岩而下。 仇野站起身,一脚踢开身边的石块,石块咕噜噜滚落水潭,溅起一圈圈波纹。他眯着眼,望着对岸黑黝黝的树林,低声道:“他们刚逃不久,体力也差不多了,赶紧追!” “是!”众人领命,一个接一个抓着藤条落到崖底,然后游过水潭,向密林深处跑去。 仇野朝远处密林看了看,对剩下四人说道:“你们四个跟我骑马,从山路绕道去那边,咱们分几路包抄,给他俩来个瓮中捉鳖。” “仇哥高明!” “快,上马!” 仇野冷笑一声,翻身上马,马鞭一甩,马儿嘶鸣着踏着碎石奔向远方。 …… 崔一渡和江斯南从水潭里出来后,朝着密林西南方向疾行。密林深处,湿气氤氲,藤蔓缠绕,崔一渡在前面开路,江斯南则紧随其后,警惕地回头张望。 崔一渡拉开横亘的藤条,嘴里低声道:“这里停不得,他们有可能从后面追来。” 江斯南点点头,压低声音回应:“这林子里太安静了,要当心野兽。” 森林漫无边际,崔一渡和江斯南在密林深处穿行,脚步轻快却谨慎。四周一片死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鸟类的啼叫,每一步都踏在潮湿的落叶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太阳渐渐西斜,林间的光线变得昏暗,崔一渡和江斯南此时已经疲惫不堪。崔一渡脸色黯黑,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大树旁喘息,江斯南也顺势蹲下,低声说道:“老崔,你身体如何?再这样下去,我们恐怕撑不了多久。” 崔一渡点头,目光扫过四周,突然压低声音说:“那边有个小土坡,我们过去看看,或许能找到藏身之处。” 江斯南会意,两人猫着腰快速朝土坡移动。二人发现土坡前方有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灌木丛后是一块平坦的空地。 “就在这里歇息片刻。”崔一渡压低声音,他和江斯南迅速躲入灌木丛中,屏住呼吸,一屁股坐了下来。崔一渡用手指轻轻拨开几片叶子,发现几个人影朝远方走去,顿时松了一口气。 崔一渡躺下来,望着头顶交错的枝叶,轻声道:“等天黑了,咱们再走。” 江斯南取下二人身上的包袱,打开一看,衣物和干粮竟然用油纸包裹着,完好无损。江斯南心头一乐:“老崔,真有你的!快,换上干衣服。” “出门在外,当然要考虑周全才是。”崔一渡接过干爽的衣裳,快速换上,身上顿时暖和起来。 江斯南换好衣服,靠在崔一渡身旁,轻声道:“你快睡,我来守一会儿。” 第267章 逃亡的路线:瓮中捉鳖2 崔一渡没有拒绝,只是微微点头。密林深处,风声穿过树梢,像低语,又像催眠的乐曲。崔一渡的眼皮渐渐沉重,意识在疲惫中缓缓下沉。 江斯南握紧长剑,目光扫向外面,低声自语:“再坚持一会儿,天一黑,我们就安全了。” 崔一渡的呼吸渐渐平稳,江斯南轻轻挪动身子,将背靠在一棵树干上,借着微弱的光线观察周围的动静。 天色暗下来,林间一片漆黑,杀手们一时找不到人,便找了块空地休息,升起火堆烤衣服。 江斯南注视着远处那点火星,心头略微松懈了一些,趁机闭上眼睛,开始调息体内真气。 翌日清晨,远处的杀手们正在打呼噜。崔一渡已经在附近走了一圈,他回到江斯南身旁,轻声道:“小江,快起来,走了。” 江斯南一个激灵醒来,看着崔一渡拿着匕首,忙问道:“发生了何事?他们动手了?” 崔一渡摇摇头:“方才我朝南边走了一段路,沿途割断了一些拦路藤条。等那些人醒来,找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必定认为我们往南边去了,我们现在要去东边,再想法子绕道去舜西。” 江斯南心领神会:“好计策,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走吧。” “好!” 晨雾弥漫,远处的树木如同披着轻纱,模糊不清。二人悄然起身,猫着腰,沿着东边的杂草地前行,脚下的泥土湿润松软,每一步都带着些许凉意。 几名杀手睡得昏天黑地,鼾声此起彼伏,火堆也已熄灭,崔一渡与江斯南却悄然走远。 山路蜿蜒曲折,二人一路小心翼翼,避开泥泞和陡坡。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来到一个高地上。 “老崔你看,那边有一个村子,还有一条河。”江斯南指着远处的炊烟,激动道,“咱们可以坐船走!” “这条河是东西走向,我们到村里渡口看看,找一只船。”崔一渡顺着江斯南手指的方向望去,目光微动,眉头轻轻舒展。 …… 仇野带着几名手下,骑着马从西边绕道过来,沿途没有发现崔一渡的踪迹,知道他们暂时没有往西走,料定是往南或东边去了。 他见南边是一条大河,河水湍急,没有渡口和船只,说道:“兄弟们,臭道士没办法过河,他们必定还在前方,咱们抓紧时间追。” “啊,还追?”一名手下苦着脸,“咱们一夜没休息,这马恐怕跑不动了。” “他们几个不是从北往南追吗,说不定已经把人给逮住了。”另一名手下恻恻道。 “闭嘴,别忘了,臭道士可是个老狐狸,他们若真逮住了,就会派人来通知我们。眼下没有消息,就说明人还没抓到。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追一个时辰,如果还是没踪影,咱们再休息。” “是,仇哥!” 崔一渡和江斯南终于走到了村子口,询问村民,得知村南渡口有竹筏,他们连连道谢,朝渡口走去。 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正是仇野一行人。江斯南心头一紧,喃喃道:“他们怎会这么快?” 崔一渡眼神一凝,低声道:“快跑!” 二人拔腿疾奔,穿过村口的几棵老槐树,直奔渡口而去。但他们哪里有马快,只听得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如雷贯耳。 江斯南边跑边回头,只见尘土飞扬,仇野等人的身影已在身后。 “嘿嘿,小子,哪里逃?”仇野笑道,脸上的伤疤让他的神情显得狰狞又可笑。 “老崔,快跑!”江斯南拔出剑冲进了人群,仇野一挥手,几名手下立刻分散开来,将江斯南团团围住,瞬间杀作一团。 崔一渡知道自己是累赘,江斯南是在为他争取时间,索性咬紧牙关继续向前奔去。 “还跑!看你仇爷爷的厉害!”仇野一挥鞭子,马长嘶一声,朝崔一渡追去。 崔一渡跑了一段路,心知再跑也无用,脚下一绊,故意跌入一旁的土坡,顺势滚了几圈,躲进一堵废弃的石墙后。他屏住呼吸,透过缝隙观察。 仇野策马而来,四处张望,忽然勒紧缰绳,马匹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嘶鸣。他眯起眼睛,盯着石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仇野跳下马,拔出刀,几步蹦到石墙后,果然发现缩在角落的崔一渡,大喝道:“臭道士,你想躲,没门!”说完朝崔一渡踹了几脚。 崔一渡连连喊痛:“别打,别打,我中毒快要死了!” 仇野听闻,停止了动作,得意地笑起来:“你也有今日,哈哈哈,若不是我谋略过人,恐怕又着了你的道!起来!”仇野揪住崔一渡的衣领,把人拉了起来。 崔一渡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仇老爷,我真的毒发了,要是死在这里,你怎么跟薛从寒交代?动作轻点啊。” 仇野瞅着崔一渡:“也是,你的确中了毒,折腾几日还没死,算是命大。走吧,跟我去见薛老板。” 仇野掏出绳子,把崔一渡双手绑在前面,牵着绳子,跳到马上,正准备拉着崔一渡返回。 这时,崔一渡突然倒地不起,绳子绷得紧紧的,把仇野猛然一拽。仇野一惊,转过头来,却见崔一渡脸色惨白,浑身抽搐不已。 “喂?怎么了?”仇野问道。 崔一渡不说话,继续抽搐着翻白眼。 仇野慌了神,忙跳下马蹲下来查看崔一渡的情况,口中骂道:“你这臭道士少装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 崔一渡仍旧说不出话,奄奄一息,可怜巴巴地望着仇野。 “喂,你到底搞什么鬼?”仇野伸手探了探崔一渡的鼻息,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气息虚弱,莫非真是毒发?看样子活不了多久,怎么办?” 仇野心里发毛,老大交代要活的,崔一渡若是死了,自己可不好交代。哎,救一救吧。 仇野思忖着,赶紧掏出一粒丹药塞到崔一渡嘴里:“姓崔的,这丹药提气续命,金贵得很,我不收你银子,别死了啊。” 第268章 逃亡的路线:听谁的 崔一渡像一摊泥躺在地上,任由丹药在口中化开,片刻后,他喉头滚动,缓缓咽下。仇野盯着他,心里打鼓,脸上却强作镇定。 崔一渡缓缓睁开眼,低声呻吟:“好难受……” 仇野冷哼一声:“别装了,你吃了丹药,命算是保住了。你这人命真硬,连奇毒都毒不死。走吧,别耍花招,否则下场更难看。” 崔一渡仍旧一动不动。仇野只好解开崔一渡身上的绳索,抱起他,像扔麻袋一样扔上马背。 “岂有此理!还让爷爷把你这个怂包驮回去。驾——” 马动了动蹄子。 “吁——”崔一渡在马背上趴着,赶紧轻声喊道。 马立刻停了下来。 “哟,你有精神了?驾——”仇野大喊道。 “吁——”崔一渡的声音温和,如沐春风。 马似乎喜欢崔一渡的声音,果然一动不动。 “嘿,造反了是不是,驾——”仇野看着马,怒喝道。 “吁——” 马竟像听懂了崔一渡的指令,仍旧一动不动。 仇野大怒:“爷爷我还不信邪了,我是你的主人,你这畜生居然不听话,驾——” “吁——马儿应该喂草了。”崔一渡轻声一呼,马还是纹丝不动,仿佛被他驯服一般。 “驾——”仇野嗓门更大了。 “吁——”崔一渡声音再起,依旧是温柔的。 仇野气得脸色发青,对着崔一渡怒吼:“你这个臭道士,这是我的马!驾——” “吁——” “驾——” “吁——” “驾——” “吁——” …… 仇野和崔一渡如同两个杠精,就这样僵持下去,谁也不肯让步。马本来就很疲惫,一路挨了不少鞭子,此刻烦躁得很,它打着响鼻,马蹄在地上不安地刨着地面。 仇野终于受不了,怒喝道:“你这死马,竟然不听主人的话,看我不抽你!”说着抽出腰间的鞭子,朝马屁股走去。 马忽然叫起来,猛地扬起后蹄,把仇野踹出了两丈远。 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仇野从空中坠落,在地面打了两个滚,头部撞在石头上,整个人顿时昏了过去。 紧要关头,崔一渡抱紧马脖子,没有被摔下来。他见仇野没了动静,立马坐正,拉起缰绳,轻轻说道:“好马,我带你吃草去,驾——” 马立刻迈开步伐,驮着崔一渡缓缓向前。 崔一渡回头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仇野,轻轻叹了口气:“仇老爷,马儿是你的朋友,要善待它!” 他骑着马来到渡口,只见河面宽广,河水浩浩荡荡,奔流不息,渡口旁停靠着两只竹筏。 崔一渡跳下马,把马身上的鞍取下,轻轻抚摸着马脖子:“好马,你自由了,那边有青草,去吧。” 马回头蹭了蹭崔一渡的手掌,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向那片草地。 崔一渡查看了竹筏,确保竹筏结实,便跳上筏子,眺望着远方。 不多时,江斯南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渡口,气喘吁吁:“老崔,那几人被我打趴了!仇野呢?” “他……你可有受伤?”崔一渡把江斯南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 “无碍,那几个草包,哪里是我的对手?”江斯南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道:“倒是你,有没有被那疯子伤到?” “没有。快上来吧,后面还有杀手。” 江斯南看了看旁边的竹筏,灵光一闪:“我得给他们准备一壶!”说完,掏出匕首,把竹筏中间的绳子割断了几处,随后跳上了崔一渡的竹筏。 崔一渡拿起长篙轻轻一点,筏子便顺流而下。两岸青山连绵,水雾缭绕,景色宛如画卷缓缓展开。 江斯南坐在竹筏上面的凳子上,神情轻松,微笑道:“这下总算能歇口气了。” 崔一渡说道:“沿河而下,我们就能漂到舜西,去威来县。” “还真怀念威来县,那是我认识崔道长的地方。” “可不,一晃就快一年了。” …… 一名杀手在密林里寻人,突然发现被割断的藤条,犹如海洋中孤独漂泊的船只,发现新大陆般激动:“李哥,他们从这边跑了!” 众人立刻聚拢,为首者拉着藤条看了看,急切道:“快,往南追,说不定还能和仇哥会合,来一个大包抄。” 杀手们穿过布满荆棘的密林,顾不得荆棘划破衣衫与皮肤,鲜血渗透布料,终于追出了林子,只见前方是开阔河滩,还有一行深浅不一的马蹄印。 为首者蹲下身,仔细观察马蹄印的深浅和间隔:“这是仇哥的队伍,他们往东去了,马儿刚走不久,我们加快脚步,定能追上。” 一行人沿着河滩边的小路向东追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时辰后,终于来到了小村庄。 村民见到外面有躺地呻吟的持刀者,吓得不敢出门,整个村子顿时一片死寂。 杀手们找到自己的人时,他们已经躺在地上,身上多处受伤,气息微弱,仇野更是昏迷不醒。 经过一番抢救,仇野终于悠悠醒转,额角的血迹还未干,眼神却已恢复了几分清明,他指着远处,艰难开口:“去渡口,他们去了渡口,给我追……” 四个杀手随即放下仇野,朝渡口方向疾驰而去。 眼尖的杀手发现了顺流而下的竹筏,指着远方大声喊:“在那儿!” 众人抬眼,远处河面有竹筏在漂动,不是崔一渡二人还是谁。 “快,上竹筏!”众人立马跳上岸边另一只竹筏,撑起长篙,试图追赶远方的崔一渡和江斯南。 水花四溅,竹筏在激流中飞速前行,四个壮汉站在小竹筏上显得有些拥挤,竹筏承受不住这般重量,之前被隔断的绳子开始松动,发出“咯吱”的声响。 “什么情况?” “不好,竹筏裂了!” “进水了!” 不多时,竹筏发出一声巨响,瞬间散成了数根竹子,四人落水,惊起一片水花。他们挣扎着从水中冒出头来,拼命往岸边游,狼狈不堪。 江斯南看着身后的场景,哈哈大笑:“老崔,快看,一群落水狗!” 崔一渡嘴角微扬:“还是小江有手段。” 竹筏顺着河水一路向西,水流湍急,竹筏颠簸,崔一渡紧握竹篙,稳住身形。 江斯南盯着前方河道的变化,不时提醒:“左边有暗流,避开些!” 竹筏随水势左摇右晃,却比之前轻松许多。身后落水的杀手们早已不见踪影,湍急的河面只留下几根断裂的竹子随波浮沉。 第269章 寒水澳:搁浅 崔一渡和江斯南撑着竹筏,在河里行驶了几个时辰,河道发生了变化,原本宽阔的河面渐渐收窄,两岸峭壁高耸,仿佛进入了一条天然的水道长廊。 不仅如此,河流拐过一个大弯后,朝着南边流淌而去,河水在岩石间奔涌咆哮,仿佛在为这两位不速之客的闯入,发出低沉的怒号。 竹筏在激流中颠簸,崔一渡忽然皱眉道:“不对劲。” 只见前方河面突然出现了一道暗涌,暗涌卷起数尺高的浪花,竹筏猛地一震,险些被掀翻。 江斯南立刻上前,一手扶住崔一渡,一手拼力稳住竹篙。竹筏堪堪避过暗涌,却已偏离了主航道,径直冲向岸边的一片浅滩。 竹筏重重撞上浅滩,他们被震得几乎站不稳,赶紧蹲下来拉住竹筏边缘的绳索,才勉强稳住身形。 江斯南迅速跳下竹筏,拉住筏尾,防止被水流冲走。崔一渡也跳下竹筏,两人合力将竹筏拖上浅滩。 两人迅速检查竹筏的损伤情况,只见筏身多处被礁石划破,竹条松动,绑绳也断了几根。 崔一渡说道:“天色不早了,看情形我们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 江斯南环顾四周:“此处地势偏僻,他们暂时追不过来。我们先修筏,然后找个地方歇息,明早再出发。” 江斯南在河边不远处的树林砍了几棵小树,动作麻利地削出主干,崔一渡则找了些藤蔓,两人配合默契,用藤蔓将树木绑在竹筏破损处,迅速修补竹筏,加固结构。 修筏过程中,崔一渡忽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周围的山林:“小江,我总觉得有点太安静了。” 江斯南闻言,手中的匕首一顿,随即也抬头望向四周,耳畔除了潺潺水声,再无半点鸟鸣兽吠,确实反常。 江斯南缓缓站起身,目光在林间游移,收起匕首,拔出朔星剑,一步步向前探去。崔一渡紧跟在后:“小心,可能有埋伏。” 话音未落,一阵窸窣声从右侧的树丛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接近。 两人下意识地背靠背站定,紧盯着声音的方向。 忽然,一道黑影自林中窜出,直扑而来。 江斯南果断挥刀迎上,崔一渡则迅速闪到一边,抄起一根木棍,准备迎敌。 竹筏旁的水面微波荡漾,仿佛暗流涌动,连河水也为之屏息。 黑影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江斯南的刀锋与其交击,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借着林间昏暗的光线,隐约可见那黑影竟是一柄飞来的短矛,矛尖在光影中泛着冷光,直直扎入岸边泥土中,箭尾微微颤动。 江斯南和崔一渡心头一紧,立刻意识到这是人为设伏。江斯南迅速靠近崔一渡,警惕地注视着四周黑暗。 远处林中隐约传来脚步声,杂乱却有目的性地包围过来。 崔一渡纳闷道:“他们这么快就追来了?” 江斯南握紧长剑,眼中寒光乍现:“正合我意。今日就在这里痛快来一场!”只见江斯南话音刚落,数支利箭从林中疾射而出,直取二人方位。 江斯南把崔一渡护在身后,挥剑格挡利箭,箭矢纷纷被击落,但最后一支箭却诡异地避过剑锋,直射崔一渡胸口。 崔一渡反应迅速,偏身躲避,箭尖擦着他衣角射入树干,发出嘭的一声闷响。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震惊。 崔一渡拔出箭,见那箭尾犹自颤动的羽翎,说道:“这不是普通猎箭,是寒水澳的特制箭矢。” “寒水澳?”江斯南转头看了一眼,箭尾的羽毛呈暗青色,边缘染有一圈诡异的墨黑,显然是特有的淬毒猎箭。 “这是盘踞在大舜南边的河匪大帮派。他们惯用毒箭,专挑商旅下手,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 崔一渡刚说完,林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哨音,紧接着,十几个黑衣人从不远处的树影后闪出,手持弓弩,将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之人身穿黑袍,护心镜闪闪发光,他冷笑道:“你们是什么人,竟然能抵挡我们的箭?” 江斯南冷笑一声:“我们自然是绝顶高手,寒水澳的无名小辈,怎么有资格问我的来头!” 黑袍人闻言,目光一沉,随即抬手一挥,包围圈顿时收紧。他打量着这两位气宇不凡的人物,缓缓开口:“阁下既然知道寒水澳的手段,就不是说几句废话能走人的。” 江斯南手中长剑一翻,寒光如月华流转。崔一渡在江斯南身后耳语:“你不能久战,擒贼先擒王。” 江斯南微微颔首,剑锋轻震,目光锁定了黑袍人。下一瞬,他猛然踏地,身形如疾风般冲出,剑气直逼黑衣人面门。 对方显然未料其攻势如此凌厉,仓促后退,但江斯南已如影随形,剑锋直取要害。 黑袍人急挥手中短戟格挡,只听“当”的一声脆响,二人兵刃相交,劲风激荡,震得周围落叶纷飞。黑袍人被震退数步,嘴里发出一声闷哼,显然被江斯南这一击震得气血翻涌。 江斯南得势不饶人,剑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逼得黑袍人节节后退。然而,寒水澳众人并未贸然射箭,似乎有所忌惮。 几个回合下来,江斯南已经把黑袍人拿下,朔星剑指在其咽喉,寒光凛冽。 黑袍人僵在原地,目光胆怯:“大侠手下留情啊!” 江斯南冷哼一声,剑锋微微下压,黑袍人急切道:“有话好好说,大侠千万别动手!” 这时候,又有十几人从林中匆匆赶来,把这里围了密密层层的一圈。 为首者身材魁梧,步伐沉稳,神情威严。他停下脚步,目光犀利,声音如雷:“大侠好身手,倒是让我的弟兄们见识了高人。我是寒水澳大当家邬雷。不知二位来我这南边地界作甚?若是误伤,还请多多包涵,咱们好说好商量,这是我二弟邬霆,请大侠手下留情。” 江斯南把剑一收:“好说。我和兄长只是路过,你我并无仇怨,索性交个朋友也无妨。” 邬霆获释,面露笑容,抱拳道:“多谢大侠!”说完几步跑到邬雷面前。 第270章 寒水澳:书浪剑客 邬雷朝江斯南和崔一渡抱拳道:“不知二位大侠怎么称呼?” “鄙人‘妙手书生’郎天策,这是舍弟‘追月浪子’郎天明!”崔一渡赶紧上前,抱拳说道。 江斯南一愣,老崔为何这样编排?行,就冒充“书浪剑客”也无妨。 但他立即会意,没有说话,昂起脖子,装出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哦,原来是“书浪剑客”郎大侠和郎二侠,失敬失敬!”邬雷抱拳微笑,邬霆使了一个眼神,众人纷纷朝崔一渡和江斯南弯腰行礼。 崔一渡还礼,眼角余光瞥见江斯南正冷眼旁观,不动声色,心头暗自庆幸这小子反应快,配合默契。 江湖上传闻,“书浪剑客”是一对杀手兄弟,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善于易容,无人见其真面目。二人中,大哥“妙手书生”郎天策,善于使用幻术迷惑对方心智,二弟“追月浪子”郎天明,出剑如风,方才众人皆目睹了他的手段,几招就把二当家邬霆拿下,自是惊叹其剑法出神入化。 “书浪剑客”曾令无数黑道人物闻风丧胆,今日竟在此偶遇,邬雷心里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他素知这二人行事向来不露踪迹,今日现身寒水澳,恐怕绝非偶然。 崔一渡察言观色,早已看出邬雷心中疑虑,便轻笑一声:“邬大当家,江湖传言不必在意,我们兄弟此番南下,不过是想见识南岭风光,顺便探望几位旧友。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邬大当家海涵。” 崔一渡语气温和,言辞恳切,眼角笑意令人不觉生出几分亲近。江斯南仍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似是对崔一渡的话表示默认。 “二位大侠既然来了,说明咱们有缘,不妨到寒水澳歇歇脚,让兄弟们好生招待,我这里好酒好肉管饱,呵呵。”邬雷笑容不减,在他眼里,这位郎大侠是笑面虎,内心深不可测。 崔一渡微微一笑,眼中却并无暖意:“既然邬大当家盛情难却,那我们就叨扰了。” 崔一渡话音刚落,江斯南便大步向前,与崔一渡并肩而行,丝毫没有放松警惕。 “两位大侠,请!” 邬雷眼神微眯,挥手示意手下退下,转身引路,一行人缓缓朝着寒水澳深处走去。 崔一渡见天色已近黄昏,寻思着现在确实不适合在河面行驶,况且被河匪困住,对方人多势众,一时难有脱身之策,索性暂住一夜,明日找借口离开。 江斯南心领神会,在匪窝里要脱身不容易,只能随机应变,便随着队伍往林子深处走去。 众人走了一段路程,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湖泊,几只乌篷船静静地停泊在水边。 邬雷邀请崔一渡和江斯南上船,船身微微晃动,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江斯南脚下一稳,率先跃上船头,扫视四周,见无异状才微微颔首。崔一渡紧随其后,脸上挂着笑意,却始终掩不住眉宇间的谨慎。 乌篷船缓缓离岸,夜色渐浓,湖面雾气升腾,远处传来几声水鸟鸣叫,显得愈发幽静。 邬雷站在船尾,似笑非笑地望着二人:“两位大侠一路辛苦了,今晚我拿出最好的酒,咱们痛饮几坛。” 江斯南神色不动,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崔一渡则笑着拱手:“多谢款待!” 船行渐远,湖面之上波光粼粼,暗流却悄然涌动。湖中有许多小岛,有些岛上驻扎着哨兵,旌旗随风飘扬,隐隐可见刀光剑影在岛上巡弋。 一路上,江斯南假装欣赏壮美风景,四下张望,不时赞叹“世外桃源、仙家美景”,却暗自观察地形,记下各个关卡与暗哨的分布。 邬雷似乎早有所觉,淡淡笑道:“郎二侠一看就是神人,这些藏在林中的小据点,哪里逃得出您的金睛火眼?” 江斯南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崔一渡则顺势接话:“寒水澳果然名不虚传,山环水绕,步步皆景。此地隐秘非凡,若非今日亲见,谁能想到这湖光山色之中竟藏着如此雄图。” 邬霆笑道:“郎大侠果然是读书人,张口闭口都是好词儿,不像我这个粗人,只会说‘好’‘真他娘的好’,哈哈哈!” 船行至湖心时,风渐起,湖面荡开一圈圈波纹,乌篷船轻轻摇晃。 崔一渡缓缓转身,目光掠过邬雷略显松弛的肩膀,忽而开口:“此地湖水清幽,水下实则暗潮汹涌,听闻寒水澳近来纷争不断,恐怕你们树敌不少吧。” 邬雷笑意微滞,眼神骤然一冷:“‘妙手书生’果然名不虚传,什么事都瞒不住您,寒水澳近来确实不太平,我们先下船吧。” 话语间,船已靠岸,一座简陋却森严的码头映入眼帘,几名彪形大汉手持兵器,立于两侧,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崔一渡和江斯南。 二人在邬雷邬霆带领下,缓缓迈步下船。众人穿过几道暗哨与石门,终于来到一座古旧却肃穆的厅堂。 邬氏兄弟请崔一渡和江斯南落座,厅堂内烛火摇曳,映得墙上刀剑划痕斑驳陆离。 崔一渡目光一扫,只见四壁陈列着各式兵器,中央一张黑木长桌,桌面刻痕累累,似曾历经血战。 崔一渡不动声色地坐下,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这桌子,怕是见证了不少江湖风雨。” 邬雷苦笑,却掩不住眼底的警觉:“不瞒二位,寒水澳的每一寸地盘,都沾着弟兄们的血。” 话音刚落,门外忽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气氛顿时一紧。一人闪身而入,抱拳禀报:“启禀大当家,南岭的快马已至五里坡,说是奉了‘燃公’之命,送来密函一封,务必亲手交予您!” 厅内一时寂静如水,唯有烛火噼啪作响。众人屏息凝神,皆望着邬雷。 邬雷眉头一皱,接过密函,拆开信封,在信上扫了一眼,脸色便沉了下来。 崔一渡目光微凝,他行走江湖多年,对一些门派之间的恩怨还是有所了解。 寒水澳与响天帮多年来争夺地盘,双方明争暗斗,大伤元气。“燃公”乃南岭片区黑白通吃的人物,素以老谋深算著称,在寒水澳与响天帮两个之间一直保持中立,从不轻举妄动。然如今局势骤变,燃公突然插手,怕是寒水澳要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匪徒之间火拼,自然不是坏事,但自己和小江陷在这里,难免跟着遭殃,要想办法尽快离开才是。 第271章 寒水澳:投名状1 邬雷看完密函,眼神阴晴不定,忽而冷笑一声:“没事,‘燃公’就是随便问候几句,看把大家紧张得,好了,准备开席,咱们给两位大侠接风洗尘。” 众人一听,瞬间放松下来,气氛由紧绷转为热烈。酒菜很快摆上桌,香气四溢,仿佛方才的紧张气氛从未存在过。 邬雷举杯畅饮,言笑晏晏,似乎对密函内容毫不在意。崔一渡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却见邬霆神情冷峻,握杯的手指关节微白,显然并未真正放松。 江斯南则始终沉默,目光在邬氏两兄弟之间游移,他想,看邬雷复杂的表情就知道,那封密函的内容,似乎遇到棘手的问题,不过有外人在场,不便透露出来而已。老崔心思过人,必定也看出了端倪,看他有什么法子。 崔一渡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笑道:“二位当家好酒量,这一杯,敬寒水澳众兄弟豪情。” 江斯南见状,也端起酒杯,与崔一渡一同敬酒。 “两位大侠客气了,来,一起喝!”邬雷笑得爽朗,可眼神却如寒潭般冰冷,显然是在掩饰内心波澜。 邬霆和其他小头目亦各怀心思,举杯应和。 崔一渡将酒杯轻轻放下,说道:“我兄弟二人四海为家,承蒙江湖人看得起,时常照顾些生意,不知南岭这片行情如何?” 邬雷听闻,心头一震,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哦?郎大侠这是想在南岭做些买卖?” 江斯南顿时明白崔一渡所想,心想:好个老崔,这次要假扮杀手做生意,有意思,陪你玩! 崔一渡缓缓道:“生意嘛,自然是看行情。我们兄弟俩经常刀里来火里去,这样的日子也有些厌烦,就想到处逛逛,找一单大的生意,然后退隐江湖,过点逍遥自在的生活。” 邬雷拿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哈哈一笑:“郎大侠果真是性情中人,南岭这边虽然远离京城,但也有不少富贵人家,只看有没有门路罢了。”话音刚落,他夹起一块鱼肉,缓缓送入口中,眼神却悄然扫过邬霆。 邬霆若有所悟,立马接话:“‘书浪剑客’名震八方,自然是不愁没生意做的,呵呵。” 崔一渡微微一笑:“门路这东西,说难也难,说易也易,关键是要有贵人相助。”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邬雷一眼,“譬如在寒水澳,有邬当家这样的人物引荐,那便事半功倍。” 江斯南听闻,心里暗笑不已,心想:老崔真能说,话里藏阄,既捧了邬雷兄弟,又给自己找逃走的机会,还不动声色地探听寒水澳的底细。 果然,邬雷目光微闪,随即笑道:“郎大侠言之有理,寒水澳虽然势力不大,但也的确有些门道。”他夹起一筷子酱菜,放到自己碗里,“郎大侠若真有意,改日我介绍几位朋友,大家坐下来详谈。” 崔一渡笑道:“那可就多谢邬大当家了!” 邬雷摆摆手:“郎大侠言重了,江湖兄弟,本就该互相照应。” 话音未落,邬霆突然冷笑一声,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崔一渡:“不过,南岭一片有自己的规矩,郎大侠刚来这里,若想插手这边的买卖,恐怕还得看别人答不答应。” 崔一渡神色不变,仍是一脸笑意:“这个自然,生意场上,讲究先来后到,我兄弟二人不过是想搭个顺风船罢了。” 江斯南适时插话:“不错,我们向来只做熟人介绍的买卖,生地儿,还得仰仗各位指点。” “郎二侠客气了,呵呵呵。”邬霆笑声低沉,眼神却如鹰般锐利,紧紧锁定江斯南的神情,似要从中看出几分破绽,“南岭这潭水,外人若想踏入,除了熟人引荐,还得有足够的诚意。” 他顿了顿,端起酒杯轻轻晃动:“譬如,一道投名状。” 崔一渡微微一笑,举杯回应:“投名状好办,只要邬当家信得过,我兄弟俩自当奉上。” 江斯南亦举杯,心中却暗道:好个步步为营的局,今日这酒席,怕是难以下咽了。 邬雷轻轻放下酒杯,目光在众人之间扫过,缓缓道:“既是江湖相逢,那就先干了此杯,两位大侠旅途奔波,不妨先好生歇息,明日得空再详谈不迟。” 杯中酒液清澈,映着烛火微光,众人皆有醉意,却无人真正醉倒。 散席后,门人把崔一渡和江斯南送入客房,江斯南悄然关上门,低声道:“老崔,这邬家兄弟看似热情,实则步步设防,投名状一事,你打算如何应对?” 崔一渡低声回应:“无妨,我们本就不是真来求门路的,如果不出所料,他们要对‘燃公’动手了。” “你是说,他们想借我们的手杀‘燃公’?” “十有八九。之前邬雷看到‘燃公’的信时,脸上已经起了杀机。寒水澳和响水帮恶斗多年,实力不相上下,皆吃不下对方。倘若‘燃公’协助任何一方,势力便会倾斜,寒水澳必定被灭。所以邬雷想借刀杀人,投名状上所取的,必定是‘燃公’。” “这么说,他是等不及了。” “静观其变吧,先好好休息一夜。” “好嘞!我倒要看看,明日他们还会摆出什么好戏。”江斯南一头倒在床上,顺手拉起被子盖住身子,眯着眼笑道,“这南岭的夜风,倒比北边还凉快。” 崔一渡吹灭烛火,窗边月光洒入,映得屋内微白,他望着窗外的夜色,低声喃喃:“明日,恐怕就是他们摊牌的时候了。” 话音落,屋内归于沉寂,唯余窗外虫鸣低语,似在窃听这暗潮涌动的江湖事。 不多时,外面走廊响起一阵脚步声,轻缓却清晰,似故意让人听见。崔一渡眼神微动,轻声道:“来了。” 江斯南翻了个身,佯作熟睡,呼吸平稳,仿佛真已入梦。 脚步声在门前停驻片刻,随即来人轻轻敲门。崔一渡点燃烛火,低声道:“何人深夜来访?” 第272章 寒水澳:投名状2 “二位可还习惯南岭的夜风?”门外传来邬雷低沉的声音。 “哦,原来是邬大当家。”崔一渡赶紧开门,迎他入内,笑道:“南岭风凉,倒是让人神清气爽。” 邬雷缓步走入,邬霆紧跟其后。江斯南见二人进来后,也从床上坐了起来。 邬雷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崔一渡脸上:“深夜打扰二位大侠,实在是不得已,还请多多见谅。” 崔一渡摆摆手:“没有打扰,刚刚准备就寝,不知两位当家的有何事?” 邬雷微微一笑:“不过是些家事,也没什么。”他缓缓坐下,手指轻轻摸索着桌沿,似随意地说道,“只是方才送两位来的时候,听到后山夜枭叫了几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崔一渡不动声色地看了江斯南一眼,随后转向邬雷二人:“山林鸟兽,倒是少见多怪。我猜猜看,二位当家想要的投名状,恐怕就是‘燃公’吧?” 邬雷眼中突然闪过冷意:“郎大侠何以认为?” 崔一渡微微一笑,语气不急不缓:“深夜二位既然亲自前来,又何必遮掩?我料定‘燃公’是要出手了,倘若他协助响天帮对付寒水澳,恐怕南岭这潭水,就真要彻底沸腾了。” 江斯南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扇窗,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他衣袂翻飞。 邬雷和邬霆二人对视一眼,皆露出一脸惊讶,随即恢复正常。 江斯南回头淡淡地说道:“我和兄长是生意人,大家都痛快点,不要藏着掖着。只要能赚,我们才不会在乎什么‘燃公’还是‘燃母’。” 崔一渡收起了笑容:“只是这南岭风声太杂,倘若有人暗中作祟,恐怕连生意都难做。”他顿了顿,目光微敛,“所以,不如把这风声,一把火烧个干净。” 邬雷沉默片刻,随即拊掌笑道:“‘妙手书生’果真名不虚传,这般心思通透,倒是让在下佩服。不瞒二位,‘燃公’来信说,他已经和响天帮达成协议,让我们交出五十里的地盘,否则……”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否则他便会亲自来谈。” 崔一渡轻笑一声,语气平静却带着锋芒:“‘燃公’倒是有意思,五十里地盘,换他亲自出马,这笔买卖……” 邬霆沉不住气,急切道:“今晚酒桌上人多嘴杂,我兄长也是不得已才试探二位,现在已经知道二位的心意,也就无须再兜圈子了。‘燃公’既然插手,便留不得他了。” “好说,好说。”崔一渡笑道。 “哦?郎大侠这是答应了?”邬雷面露喜色,“但是‘燃公’并不是那么好对付,手下之人武功高强,我担心你们人手不够,陷入险境。” 崔一渡知道,邬雷仍然对自己和小江的身份充满怀疑。小江的武艺众人已经领教过,现在该自己露一手,以证明自己就是“妙手书生”。 崔一渡说道:“多谢邬大当家关心,不过我们两兄弟这么多年做生意,倒是没有惧怕过谁。我自有出奇制胜的办法。要不,我给你们演示演示?” “哦?真是求之不得!”邬雷一脸期待。 江斯南亦是好奇,不知道崔一渡究竟会拿出什么样的手段。 只见崔一渡从袖中缓缓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片,轻轻一抖,纸片便如活物般在空中盘旋飞舞。屋内的烛火随之晃动,光影交错间,众人仿佛看到纸片上浮现出一幅山川地形图。 崔一渡淡淡一笑:“此为我兄弟俩过去做过生意的地方,甚是怀念。倘若加上一轮红日,便能映出江湖的风云变幻。” 那地图纸被捏在崔一渡手中,众人也没有看清楚到底是哪里的地貌。只见崔一渡取出一根银针,递给邬霆:“请二当家在针上面沾一点‘魂必落’。” 邬霆一怔,此人果然厉害,居然知道寒水澳的毒药,这名字可没有对外泄露过!且看他要做什么! 邬霆接过银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小心翼翼地揭开瓶盖,一股刺鼻的腥气扑面而来。他用银针尖轻轻挑了一点白色的粉末,银针尖随即变成了黑色,之后将银针递还给崔一渡。 江斯南也在纳闷,这老崔要用毒针做什么? 只见崔一渡将银针在自己指头轻轻一扎,一滴鲜血瞬间渗出来。 “老……”江斯南着急道,“老是用毒药来玩,真是的!” 江斯南额头冒冷汗,望着崔一渡,竭力压制内心的担忧:老崔,你不要命了吗! 崔一渡却笑而不语,只是将那滴鲜血滴在纸片上,血珠一触及纸面,迅速浸染纸张,山川之上似乎真的悬挂着一轮红日,整张地图瞬间多了色彩。 当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崔一渡已将那张染血的地图轻轻一抛,纸片缓缓飘落,落在桌面时,竟自行燃烧起来,烟雾缭绕间,纸片化成灰烬。 众人惊愕间,只见崔一渡缓缓开口:“这地图烧了,也便是说,过去的路,就此了断,未来的路,便要靠自己闯出来。江湖如战场,步步惊心。今日焚纸为誓,既是对过往的告别,亦是对未来的宣誓。血染之地,终将开出新的道路。 “诸位皆为豪杰,当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畏艰险。只要我们心怀信念,纵使前方千难万险,亦无所畏惧。这一把火烧尽前尘,烧不掉的是我兄弟二人的志向与胆魄。各位,是时候踏上新的征程了。” 崔一渡用毒药自伤的行为,已经让邬雷与邬霆惊愕不已,再加上变魔术般的手法将图纸烧毁,实在诡异。还有一番弯弯绕绕的言辞,以及练太极般地摆手画圈,让他俩听得云里雾里,看得眼花缭乱。 他们甚至觉得,眼前的“妙手书生”郎天策,简直就是一位修为高深的道长,举手投足间仿佛蕴含玄奥的天机。 江斯南在一旁憋笑憋得肠子痛,心想:崔道长的花样多着呢,随便掏个家当就能变戏法,玩不死你们! 邬雷问道:“郎大侠,这可是毒药,你身体感觉如何?我这里有解药,赶紧服一颗。”说着开始掏药丸。 崔一渡推开邬雷递过来的瓶子:“方才只是鄙人的雕虫小技,我并未中毒,呵呵。” 邬霆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邬氏兄弟面面相觑,再看看崔一渡的手指,确实有血渍,却没有丝毫中毒的迹象,不由得暗自惊叹。 第273章 寒水澳:契约 邬霆看着手中泛着黑的银针,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众目睽睽之下,这位郎大侠确实用毒针扎了自己的手指,但又看不出对方有丝毫异样,似乎没有毒发的迹象,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莫非真的是“妙手书生”的成名绝技——幻术? 邬雷也揉了揉眼睛,又打量崔一渡一番,这才稍稍安心,笑道:“不愧是‘妙手书生’,今日真是开眼界了,哈哈哈!” “幻术了得,武林奇才,修为高深!真他娘的高!”邬霆也忍不住感叹。 江斯南知道,老崔刚才是真的被毒针扎了,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必定早有应对之策。对了,寒冰玉在他身上胸口挂着,这些毒用量不大,遇到寒冰玉自然轻松化解。 江斯南暗自佩服崔一渡的胆识与手段,他深知,这不仅是一场表演,更是一种震慑——用毒如用兵,不伤己而慑敌。 江斯南将目光转向邬氏兄弟,神色沉静:“二位已经见识过我兄长的手段,若还愿与我俩合作,你们也应该拿出诚意来。” 江斯南话音刚落,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邬雷看了一眼邬霆,低头思索起来。 片刻后,邬雷猛地咬牙,从怀中取出一颗鸡蛋大小的黑色珠子,放在掌心如同墨玉般泛着幽光。他沉声道:“这颗‘墨玄珠’,乃我兄弟多年来辛苦所得,算是名贵珍宝。倘若二位能取了‘燃公’的人头,我便将这‘墨玄珠’赠予,以表我兄弟的诚意。还把南岭片区几位大客户介绍给二位,保你们赚得盆满钵满。如何?” 崔一渡盯着那颗“墨玄珠”,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渴望:“邬兄好气魄,此珠既然珍贵,我们兄弟也不敢轻易接受,待事成之后再议不迟。” 崔一渡的神情,邬雷看在眼里,心里有了底。他收起“墨玄珠”,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江斯南不动声色,他知道崔一渡已经稳住了局面,接下来就是等待邬氏兄弟乖乖送他们出去。 崔一渡说道:“既然合作已定,那我们也不多留,明早就出发。但我兄弟行走江湖,自有一番规矩,我们要合作,需要签订一份契约。” 邬雷思索片刻,点头道:“郎大侠说得有道理,契约确实不可少。” 他随即转身朝身旁邬霆低声吩咐几句,邬霆点头离去,不多时便奉上宣纸和朱砂笔墨。 邬雷亲手铺开纸张,“我邬家行事讲究一个‘义’字,今日结盟,也请二位明确条件,写下条款,我们绝不反悔。” 崔一渡提笔蘸墨,略一思索,便在纸上写下第一条,说道:“取‘燃公’人头,需在十月初九子时前完成。若届时未能达成,此约作废,彼此不欠情分。” 他顿了顿,又写下第二条:“合作期间,寒水澳众人不得私下与其他势力勾连,否则视为违约。” 邬雷点头道:“郎大侠考虑周全,放心,我们不会坏规矩。” 崔一渡继续写下第三条:“所有行动部署由我方全权负责,邬氏兄弟不得擅自干涉,违者视同破坏合作。”他下笔如刀,字字锋利,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峻。 崔一渡每写一条,江斯南便冷静地扫一眼,心中对崔一渡的周密与冷静更加佩服,这些条款看似严苛,实则并无约束力,这是彻底把主动权攥在了自己手里。 对于寒水澳来说,先等对方办事,事成再给报酬,是没有任何风险的买卖,划算! 当然,这些契约上写的都是废话,所谓的“书浪剑客”压根就不会去履行。 所有条款达成协议后,双方均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崔一渡将笔搁下,微微一笑:“明早我们从水路出发,劳烦邬兄安排船只,务必低调行事,切莫惊动他人耳目。还有,这些天要多注意各路动静,提防心响水帮和‘燃公’提前行动,尤其注意河道,从这里进攻寒水澳最为便捷,还需多派人手沿河巡查,一旦发现异常,及时消除隐患。” “多谢郎大侠提醒,我们必定加强防守,一只苍蝇都别想从我的区域飞进来。”邬雷拍着胸脯保证,语气中带着几分豪气。 江斯南在一旁差点竭力忍住笑意,脸绷得紧紧的,在旁人眼里,仍旧是一副傲慢冷漠的模样。 他想:倘若仇野等人乘船追过来,必定会被痛打落水狗。哈哈,实在太过瘾了! 翌日,邬雷令人为崔一渡和江斯南准备了一只舒服的乌篷船,船身漆黑如墨,船头高翘,仿佛随时准备腾空而起。 崔一渡知道这艘船是邬家专门用来运送贵重物品的快船,船身虽不起眼,却极为结实,吃水浅,速度快,极为适合在湍急河道中穿行。 更令他们意外的是,船上备有一大筐食物,邬氏兄弟还赠送了五百两银子做盘缠。崔一渡推辞掉银子,只要了食物。 这样的行为,让邬氏兄弟对他俩更加敬重,认为“书浪剑客”郎氏兄弟豪气干云,此行必定取得‘燃公’首级,解除寒水澳的危局。 江斯南摇着橹,乌篷船顺水而下,两岸景色迅速后退。崔一渡倚着船舱,目光望着窗外的山影,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 …… 仇野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躺在大树下的草坪上,几个脑袋凑在他面前,关切地望着他。 “仇哥,你总算醒了!” 仇野脑袋还有些晕乎,额头上的伤疤已经结痂了,隐隐作痛。他缓缓坐起身子,抬手摸了摸,问道:“臭道士呢,抓住没有?” “这……我们被那小子打伤,现在还没有好,众人能走动了,才找到你。” “恒亮他们几个去追了,应该能追到吧?” “看情况他们该是坐筏子逃走了,仇哥,别担心,咱们的兄弟一定能抓住他们。” 仇野看着眼前伤痕累累的兄弟们,心里升起一团怒火,但也夹杂着无奈。他们太轻敌,居然能在围攻中,被那个臭小子打倒。 仇野低头思索片刻,眼神逐渐冷了下来。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语气阴沉:“他们走不远,给我找好一点的船,咱们沿着河继续追。不过,这一次不能再大意了。” “是!”众人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沿着河岸搜索可用的船只。 第274章 寒水澳:包袱 这是个偏僻的小山村,哪里有像样的船。他们巡了半个时辰,在村子尽头的河岸,只发现了几只破旧的小渔船停靠着。 仇野皱了皱眉:“挑一只还能用的,修一修就出发。” 众人连忙应声,七手八脚地开始忙碌。一个手下到村民家索要了点吃食。一个时辰后,破船修好了,仇野带着众人登上小船,沿着河道继续追击。 小船在湍急的河面上,浪花翻滚,船身剧烈颠簸。仇野蹲在船头,一手紧握船沿,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水面。 “快点划,臭道士他们已经走了很远,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是!”船桨破水,水花四溅,众人拼命划桨,小船在急流中如一片落叶般颠簸前行。 仇野咬紧牙关,眼神中透出一股狠劲:“无论如何,今晚必须追上他们!”他低声自语,仿佛在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对崔一渡的宣战。 河道愈发狭窄,两岸峭壁耸立,似乎要将这股激流吞噬其中。忽然,前方水面一个急旋,船身猛地一斜,几乎翻倒。众人惊叫,奋力稳住船身。 仇野眼神一凝,隐隐觉得前方峭壁间似有蹊跷,或许,崔一渡真的藏身于此。他低声喝道:“小心点,别中了埋伏。” 空气陡然凝重,水流声中仿佛夹杂着未知的杀机。众人头发都湿了,分不清是水还是汗。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喊声:“仇哥,仇哥!” 仇野循声望去,原来是之前追赶崔一渡的四名手下。仇野立马吩咐靠岸,四人狼狈不堪地爬上小船,其中一个汉子扑到仇野面前,声音颤抖:“仇哥,他们在竹筏上动了手脚,我们……被水流冲到了这里,几经生死……” 仇野看着眼前一脸伤疤的兄弟,眉头紧锁,叹了一口气:“今日天色晚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明日再沿着河道追。” “好!”众人不约而同点头赞成。 夜色笼罩山谷,河面泛起一层薄雾。仇野坐在岸边一块大石上,望着对岸幽暗的树林,心中思绪翻涌。他低声对手下说道:“今晚必须盯紧一点,臭道士阴险狡诈,难保不会趁夜偷袭。” “明白!” 一名手下抱来几块干柴,生起一堆火。火焰跳动,映照出众人疲惫的面容。 一整晚,除了心绪难平的仇野,众人皆在火堆旁沉沉睡去。仇野知道手下太辛苦,自己也没有精力去责怪他们,竟在对崔一渡无数次咒骂中不知不觉睡着。 翌日,仇野早早醒来,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扯起嘶哑的嗓子大喊:“弟兄们,天亮了,打起精神来,咱们出发——” 众人迷迷糊糊起身,哈欠连天,再次登上小船,朝着河道深处进发。 小船顺流而下,进入了寒水澳区域,仇野自然不知道这里的情形。当然,他们的小船同样遇到了激流,被冲进岔道搁浅。仇野只好让手下跳下水推船,自己坐在船上眯着眼观察四周动静。 突然,几支箭从林子里破空而至,仇野反应极快,猛地用刀格挡,箭矢擦着他手臂钉入船板,发出闷响。 他怒吼一声:“臭道士!你果然在这里!” 接着更多的箭从林子里射出,十几个大汉窜出来,一人大喊:“兄弟们,把这些响水帮的杂碎统统拿下!” “不好,是劫匪,快跑!”仇野惊愕地喊道。 仇野话音未落,他的手下早已慌了。船被卡在浅滩上动弹不得,八人索性把船连同仇野抬起来往深水处跑,小船在众人合力之下终于回到河中央。 不幸的是,有两人屁股中了毒箭,没多久就死在了小船上。 仇野只好靠岸,把人埋了。他望着坟堆,愤怒和仇恨涌上心头:“这笔账,我要算在那个臭道士身上!” …… 崔一渡和江斯南行至松子镇,他们把乌篷船停靠码头,交由脚夫头子看管后,二人便分开行动。 崔一渡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又在路边买了几块烤得焦香的玉米饼,向摊贩问道:“请问小哥,这里往舜西方向走水路,前方河流可算平缓?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险滩或暗流?” 摊贩热情地介绍:“附近的水流倒还好,西南三十里有座断心桥,那里水流湍急,常有河匪出没,两位要是赶路,得多加小心。” “多谢!”崔一渡不动声色点头,心中却暗想:断心桥?倒是哪里都有匪徒,若仇野追来,或者遇到薛从寒,正好可以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崔一渡采购完毕,回到船里休息。水浪轻轻拍打着船身,崔一渡闭目养神,似乎码头的喧嚣声与他毫无关系。 小镇不大,街道上只有三家餐馆,江斯南挑选了规模最大、食客最多的那家“老王记”,踱步进去,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一边慢悠悠吃着牛腩面,一边留意着窗外的行人和店内的动静。 店里有几桌食客,皆是拿兵器的武林中人,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江斯南竖起耳朵,只听见邻桌一人低声道:“听说响水帮和寒水澳的那伙人又在闹矛盾,前两天还在断心桥那边打了一架,死了好几个。” 另一人压低声音回应:“可不是嘛,一山难容二虎,就这么几条河流,哪里够他们吃,不争才怪。” “‘燃公’不是一直当和事佬,两边调停吗?怎么这次没动静了?” 第三人插话道:“依我看,‘燃公’怕是也压不住了,响水帮新上任的当家,据说手段狠辣,根本不把寒水澳放在眼里。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哎,就算他们争个你死我活,咱们也捞不到好处,不提了,喝酒!” “来来来,干!” 江斯南听这几人的对话,嘴角微微一弯。他支付了面钱,把一个包袱落在了长凳上,悄然离去。 旁边喝酒的一个汉子,见江斯南落下了包袱,暗自窃喜。他待江斯南走远,对众人说道:“我喝多了,到窗边吹吹风,你们继续。”说完,便顺势坐到江斯南坐过的位子上,把包袱一屁股挤到角落里。 其余人喝得正欢,没有人留意汉子的动作。 第275章 寒水澳:断心桥1 汉子右手拨弄茶壶盖,左手悄悄打开包袱一角,摸出两锭银子,脸上露出贪婪笑意。他警惕地朝四周看了看,迅速把银子藏身上。 随后他在包袱里摸到一封信,瞅见上面有“寒水澳”字样,顿时紧张起来。他趁其他人没注意,把信揣进怀里,将包袱原样合上,起身向其他人告辞:“各位兄弟,我头疼得厉害,先走一步,你们慢慢喝。” 汉子疾步走出饭馆,拐进一条胡同,拆开信一看,上面竟是响水澳头目和杀手签订的契约。 ‘燃公’有麻烦了!我得赶紧通知他,遇到这样要紧的事,他必定会感谢我,给我好处! 汉子想到此处,嘴里低声念道:“燃公,我愿为您效劳,请给我这个机会……”他激动地把和“燃公”见面的话语重复了几遍,脚步不由得加快,人影消失在胡同深处。 江斯南在远处静静观察着这汉子,嘴角微微上扬:“南岭的水,真的就要沸腾了。”他转身离开,脚步轻盈,身影消失在大街上。 傍晚,江斯南回到船上,崔一渡已经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江斯南搓着手惊呼起来:“哇,老崔,你真是太贴心了,今晚咱们好好撮一顿。” “饭馆刚送来这些菜,鱼和蟹都是今日从河里打捞的,鲜得很。”崔一渡揭开盘盖,“码头这家饭馆的生意好,还赠送一盘酥饼,咱们趁热吃。” 江斯南夹起一块鱼肉,点头道:“鱼肉鲜嫩,火候正好。” 崔一渡给江斯南倒了一杯酒:“出来这些日子,你就没吃过像样的饭菜。” “哪有的事?跟着老崔,日子哪有过得不好的?你也多吃点。”江斯南剥开螃壳,递到崔一渡碗里,“你瞧这蟹黄,多肥美!” 崔一渡嗦着蟹黄,赞不绝口:“这蟹黄确实香,和这杯菊花酒简直是绝配。” 江斯南轻抿一口酒,眼神深邃地望着窗外江面:“老崔,你说这南岭的河水,什么时候会掀起大浪?” 崔一渡放下酒杯,低声道:“风起云涌之时,自然有人坐不住。” 江斯南轻轻一笑,放下酒杯:“没想到一路逃命,还能做这样的事!” “等这些河匪动真格,打到两败俱伤时,官府再出面收拾残局,百姓的日子才有望安稳些。”崔一渡放眼望向篷外来来往往的船只,目光深邃。 “只希望这一局棋,能下得干净漂亮。”江斯南用筷子挑出蟹肉,缓缓入口。 “战事如棋局,落子无悔。响水澳既然按捺不住,那就让他们先跳出来,只是我们没有空闲留下来看热闹。” “老崔,可知薛从寒现在何处?他是在仇野之后,还是已经在前面等我们?” “他这人善于算计,不会把筹码放一处,必定在暗处观察全局,等待最合适的时机出手,我猜他早已在陆路等候多时了。” 崔一渡话音未落,江斯南眼神微变:“那就让他等着吧,咱们继续走水路,饱览沿途美景,顺便养精蓄锐。” 江面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水汽,江斯南眯眼望向船外,远处的五彩云霞低垂,仿佛与河水连成一片,他的目光在那片水天交界处停留片刻。 “这一路虽说险象环生,但和老崔同行,风光无限,心旷神怡。” “你真是心大。”崔一渡微笑着摇头,夹起一块鱼肉放进江斯南碗里,“鱼不错,再来一块。” …… 翌日,乌篷船缓缓驶入幽静的河道。两岸青山相对,水道蜿蜒曲折,船行其中,宛如置身画中。 江斯南神情专注,有节奏地摇着橹,崔一渡则靠在船头,闭目养神,似在回味昨夜的美酒佳肴。 河道愈行愈窄,水流愈发湍急,船身轻微晃动,江斯南眼神一凝,手稳橹稳,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只。 崔一渡缓缓睁开眼,轻声道:“断心桥?小江注意,这段水路险峻,稍有不慎便可能触礁。” 话音刚落,前方暗流涌动,生出旋涡,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江斯南迅速调整船舵,避开漩涡中心,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咱们的船在这水路上翻倒。”说着,他盯着前方的水流,手上用力,灵活操控船身在急流中穿行。 一座石桥横跨在两岸之间,桥身斑驳,刻满岁月痕迹。江斯南抬头望了一眼,低声说道:“断心桥……名字不吉利。” 崔一渡望着桥下奔流的河水,说道:“你看河两岸的芦苇丛,正是藏人的好地方。” 江斯南加快了摇橹的速度,乌篷船穿过桥洞,向前方驶去。 不远处的水面上停着三只黑篷船,船身静默,仿佛早已在此等候多时。江斯南眼神微沉,轻轻放下橹,低声说道:“来了。” 每只黑篷船上赫然立着数人,皆手持兵器,面相凶煞。其中一壮汉露出一脸横肉,大声喝道:“嘿!两位客人,你们吃谁家的饭?穿谁家的衣?” “这话问得有趣!”江斯南微微一笑,放开船橹,缓缓站起身,目光直视对方,“饭是江河的饭,衣是山野的衣。” “好一个江河的饭,山野的衣!”冷笑一声,“这是要命的饭,要命的衣!” 旁边一汉子喝道:“断心桥,鬼门关,生死一线间。河神有指令,过河者,拿钱来买命!” 江斯南心想,打劫就打劫吧,还装神弄鬼,简直跟老崔有得一比。 他游历江湖,遇到不少打劫的匪徒,但像这样编出名堂打劫的,倒是头一回见。于是他用学会的黑话继续回复:“河神要买路?那我倒要问问,这河神是吃素,还是吃荤?” “荤素都吃!”横肉壮汉冷笑道。 江斯南朗声道:“我这身骨头,可是进过水,翻过山,趟过链子的,不知道河神要不要?” “哟,同行,看不出来啊!有点意思!”对方啧啧叹道,“这倒是个硬茬子。” 横肉壮汉话音未落,身旁一名青衣人冷冷接口:“嘴皮子利索没用,规矩摆在这儿,就看他们有没有本事。” 江斯南挑着眉,露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兄弟既然讲规矩,那就来吧,看谁的规矩更硬!” 一番黑话切口,江斯南与对方竟然在气势上较量起来,他的气场,完全不输对方十几人,这让崔一渡看得一愣一愣。 他不禁喃喃自语:“小江,你果然有天赋,改行也可以混得很好!” 第276章 寒水澳:断心桥2 对峙片刻,河匪见江斯南仪表不凡,神色从容,话语利落,旁边的崔一渡也镇定自若,担心对方武功高强,便没有进一步行动。 横肉河匪说道:“如此气度不俗的同行,倒是第一次见到,相请不如偶遇,兄弟若不嫌弃,过来坐坐?” 这是对方打算邀请他们上船结交。江斯南略一思索,微笑道:“既然是河神开恩,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 江斯南话音刚落,搂着崔一渡,脚尖轻点船沿,身形一跃而起,二人如燕子般,轻盈落在河匪的船头。 “好功夫!”横肉河匪目光微闪,随即大笑,“果真不是一般人,请坐!” 江斯南心中已有计较,他知道对方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这些河匪虽然模样凶悍,但也是看人下菜碟的主。 江斯南脸上不露声色,说道:“多谢好意,兄弟抬爱。今日既逢有缘,便借此机会彼此交个朋友。” “幸会,幸会!”横肉壮汉抱拳道,其他人也跟着行了一礼。 江斯南和崔一渡抱拳回礼,目光扫过几人,暗自思量对方意图。他们都知道,这水路偏僻,若真动手,难免一场恶战,但对方显然另有盘算。 果然,横肉壮汉哈哈一笑,递来一壶酒:“兄弟既然敢来,便是英雄,喝一杯如何?” 江斯南接过酒壶,不动声色地嗅了嗅,笑道:“英雄不敢当,这酒倒是香,可惜……” 他想:可惜这酒里藏着刀,江湖上闯的人,谁还信你的杯中物? “我弟从不喝酒,大侠盛情,由我这个兄长来代劳。”崔一渡说着,立马从江斯南手里抓住酒壶,神色坦然,仰头饮下,心中却更为警惕。 江湖险恶,有时一杯酒,便是一场劫。即便是杯夺命毒酒,自己也得面不改色地喝下去,否则便露了怯,失了气势。 崔一渡一饮而尽,嘴角一抹,笑着将酒壶放下,“好酒!” 那横肉壮汉眼神微动,似乎也在衡量眼前二人到底有多少斤两,这样干脆利落的举动,更显他们高深莫测。 “好!兄弟果然有气概,我叫涂贾,是响水帮主座下的二护法,今日有幸结识,实在难得!”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响水帮,久仰久仰。”崔一渡心中微动,面上却依旧从容,“响水帮威名远播,确实令人敬佩,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刘清扬,这是舍弟刘清澈,我们路过此处,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江斯南抿抿嘴,掩住笑意,心想:怎么又换名字,可得记牢了,免得出岔子。 涂贾说道:“你我都是同路人,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咱们兄弟在这条河上讨生活,也讲究个义字当头。二位既是有本事的人,如果愿意与我们合作,绝不会让你们吃亏,如何?” 崔一渡神色不动,却在心中飞快权衡。江斯南也不动声色地思忖着应对之策,这场合作提议,听来像是招揽,实则暗藏试探与胁迫。 他们都明白,江湖风浪,从来不是一杯酒能摆平的。 涂贾目光灼灼:“这个地方水路纵横,行船多得很,我们要是联手,必定发大财,不知两位大侠……” “涂兄厚爱,实在不敢当。我兄弟二人行走江湖,素来随性自在,若贸然加入,只怕辜负了贵帮厚望。”崔一渡微微一笑,目光如水。 江斯南接话:“不错,我兄弟二人志在四方,尚未有归宿之意,还望见谅。” 涂贾脸色微变,随即哈哈一笑:“好一个志在四方!果然英雄出少年。” 气氛如弦上之箭,虽未发作,却已暗潮汹涌。 崔一渡说道:“涂兄既然赠我美酒,我自当有所表示,相信你一定对这份礼物感兴趣。” 涂贾睁大眼睛,洗耳恭听:“刘兄弟客气,不知是什么礼物?” “南岭这片风水草地,由响水帮和寒水澳共同掌控,我兄弟二人路过这片,听到了一些不和谐的风声。” “不和谐的风声?”涂贾的笑容微微一滞,眼神骤然锐利。 “我听一位友人所言,寒水澳与‘煞夏’合作,要干一笔大买卖。” “‘煞夏’……我听说过‘煞夏’,是一个厉害的杀手组织,他们要合作……他爷爷的!”涂贾脸色一变,“你可有证据?” 崔一渡神色沉稳:“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友人提醒我,南岭这边即将有一场恶斗,希望我避开此处,以免卷入纷争。” “无风不起浪!寒水澳和我们一直不对付,‘煞夏’要是真与寒水澳联手,给我们响水帮必定带来极大的麻烦。” “我见过‘煞夏’一个小头领,姓薛,他的部下称其为‘薛老板’。前段时日在牧阳偶然看到他们,鬼鬼祟祟的,似乎往西边而来。倘若贾兄遇到,可要小心提防。” 涂贾眉头紧锁,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崔一渡话语的真假与轻重,但他是在提醒响水帮,即便多点防备,也不是坏事。而且,寒水澳和响水帮的确就快火拼了,‘燃公’也愿意协助响水帮。那么,寒水澳寻求外援,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涂贾沉吟片刻,脸色愈发沉郁:“刘兄弟,你说的那个姓薛的,长什么模样?” 崔一渡若有所思,说道:“五十多岁,留着短须,个头高大,使用的是一把紫色剑鞘的长剑。至于他的武功底子,我们未曾交过手,不得而知。” 涂贾说道:“这些天我们没有发现此人路过这片。哼,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我多派人手,倘若他们来了,必定杀得他们哭爹喊娘!” 江斯南暗自感叹,老崔这一招果然厉害!他脑海里仿佛出现了薛从寒带着部下,和这群河匪杀得你死我活的画面,真是精彩绝伦! 江斯南正想着,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名汉子飞驰而来,停在河边,神色慌张。“禀报二长老,大事不好!” “吉祥,什么事这么慌?”涂贾喝道。 这个叫吉祥的河匪见有外人,便凑近涂贾耳边,轻声道:“帮主让你速速回去,据说有称‘书浪剑客’的杀手,要对‘燃公’动手了。” ‘书浪剑客’?那边果然开始行动了。涂贾心头打鼓,朝众人挥手:“走,马上回去!”话音刚落,他的手下立马准备撤离。 涂贾额头冒汗,朝崔一渡和江斯南抱了抱拳道:“感谢二位今日提供消息,倘若他日有缘再见,我们再好好喝两盅。请——” 崔一渡和江斯南亦抱拳告辞,随即回到自己的船上。 第277章 寒水澳:断心桥3 船缓缓驶离,江斯南望着涂贾等人远去的方向,心中仍有些激动。“你觉得涂贾会相信我们的话吗?” “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起了疑心。有了这份疑心,接下来就会多加防范,只要薛从寒路过,多少会有些麻烦。”崔一渡望向远方,神情略显轻松。 “只是不知道‘书浪剑客’留下的那份契约,到底能掀起多大的浪。” “这就是他们的事情了,走吧,咱们到舜西还远着呢。”崔一渡钻进了篷子里。 “好,启程!” 小船缓缓行进,两岸青山如黛,清风徐来,水波荡漾,船影摇曳。 崔一渡躺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江斯南则专注地摇着橹,唯有水声轻柔地拍打着船身,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了这一叶扁舟与江水对话。 …… 薛从寒带着几名手下,从陆路往西行进,所到每个村镇,皆派人仔细探查崔一渡的下落。他无法确定崔一渡是否一直走水路,索性和仇野兵分两路,加紧追击。 薛从寒途经断桥时,崔一渡的乌篷船早已离开了,等待他们的,是响水帮凶神恶煞的河匪。 响水帮派出探子,在松子镇打探可疑之人。当他们发现薛从寒一行人后,立刻飞报帮中,帮主安排人手在断心桥布下了天罗地网。 薛从寒和他部下经过断心桥时,突然被绊马绳绊倒,人仰马翻。薛从寒反应极快,一个翻身稳稳落地,但心头已是怒火中烧。 “何人敢伏击我?”他怒吼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扫视四周。 二十来个河匪从两旁的芦苇丛钻出来,兵器寒光闪烁,杀气腾腾。为首的问道:“这位老兄,你可是姓薛?” “正是!你们是什么人?”薛从寒厉声道。 “什么人?我是这里的大爷。你可是‘煞夏’之人?” 薛从寒心头一惊,对方怎么知道自己的身份?这趟追捕,是瞒着“煞夏”组织秘密进行的,难道消息已经泄露? 他眼神微沉,一时还没想好如何回复。几个手下亦是一脸惊愕,不禁握紧了兵刃,四周杀气弥漫,气氛凝重如铁。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弟兄们,把这些歹人给老子剁了!”匪首一声令下,众人挥刀,如猛兽般扑向薛从寒和他的部下。 二三十人顿时杀作一团,场面一片混乱。 薛从寒剑法高超,寒芒四射,瞬息之间已有两名河匪倒地。但响水帮早有准备,层层包围,更多的人如潮水般涌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行凶?”薛从寒一边挥剑,一边质问。 但是没人回复他,呼喊声、叫骂声、刀剑相搏声夹杂在一起,掩盖了薛从寒的声音。他只好继续奋力厮杀,一剑一剑逼退敌人。 薛从寒的眼神愈发冷冽,心中已然明白,这些人绝非寻常匪徒,自己和他们无冤无仇,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对,是萧林风! 他一边应对着围攻,一边快速思索,萧林风果然有手段,竟已唆使地方势力出手。这些匪徒既然敢在此设伏,必定是得到了某些承诺或保障。 薛从寒心头翻江倒海,手上动作丝毫不慢,步步逼退敌人。他目光微沉,嘴上念道:“萧林风啊萧林风,我真是小看了你,竟与匪徒勾结在一起!” 但他想到这些,不禁兴奋起来,仿佛这场追杀、这场布局,都成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棋局。何况,这些匪徒哪里是他的对手。 双方互厮不多时,薛从寒的手下皆已受伤,对方伤亡更加惨重。路面躺着尸体,河里漂着血水,断肢残臂随波起伏。 “快,鸣号,搬救兵!”一个河匪大喊道。 号角声在河面上回荡,远处几艘船迅速朝断心桥驶来。 薛从寒听闻号角声,担心涌来更多匪徒,让自己部下殒命,便不再恋战。他剑势陡然一变,疾如狂风,逼开围攻的匪徒,纵身跃上一匹受惊的马,策马冲出重围,边跑边喊:“上马,撤!” 薛从寒的手下见状,也纷纷挣扎着逼退敌人,迅速跃上马背,跟随薛从寒疾驰而去。 响水帮的人见状大惊,连忙有人挥刀追击,但只能眼睁睁看着薛从寒一行人消失在尘土飞扬的路尽头。 薛从寒的队伍策马狂奔,直到远离断心桥,才稍稍放缓脚步。众人气喘吁吁,满身血迹,神情中透着劫后余生的惊魂未定。 薛从寒回头望了一眼远方,神色冷峻,心中却明白,这只是开始。萧林风没有实力和自己正面抗衡,便用这种阴险手段来暗算。 自己此番前往,必须重整布局,让萧林风知道,挑衅他薛从寒,终将付出代价。 …… 响水帮经此一役,损失了十几个手下,帮主马维震怒,手掌重重拍在木桌上,震得茶碗都跳了起来。“狗日的邬氏兄弟,居然勾结‘煞夏’,击杀我响水帮兄弟,此仇不报,老子我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还雇佣杀手,准备对‘燃公’下手,简直狗胆包天。老张,‘燃公’那边怎么说?” “那边说本来还有些顾虑,现在好了,直接拍板,两日后就可以聚齐所有人手帮咱们。” “好,传令下去,所有人整装待发,两日后,等‘燃公’的人马来了,咱们把寒水澳那片淤泥地给掀个底朝天!” “是,当家的!” …… 寒水澳河面雾气弥漫,风裹挟着咸腥味,吹得树林沙沙作响。响水帮和“燃公”的人马齐偷偷袭来,人头攒动,兵器林立。寒水澳这边早已草木皆兵,随时准备迎敌。 南岭水域最大规模的河匪之战一触即发,寒水澳的防御阵线在敌方强势压境下显得岌岌可危。 响水帮加上“燃公”的手下人数占据绝对优势,超过一百人,而寒水澳仅有五十余人勉强布防。生死存亡之际,寒水澳众人只好背水一战,士气高昂,誓死守卫家园。 寒水澳的河匪借地利之便,在狭窄河道两侧布下重重埋伏。箭矢如雨,火油倾泻,待敌船驶入伏击圈,一声令下,烈焰冲天,河面化作炼狱。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滚滚,夹杂着敌人的惨叫声和船只燃烧的噼啪声。响水帮的先锋船队瞬间陷入混乱,船只相互碰撞,试图掉头却进退失据。 寒水澳的伏兵乘势齐发,箭如流星,响水帮的先锋船队瞬间陷入混乱,船只翻沉,敌人纷纷落水。 正当寒水澳众人以为胜券在握之时,“燃公”却带着人马从寒水澳背面悄然包抄而来,寒水澳的防线顿时陷入腹背受敌的危机。 寒水澳的邬雷和邬霆两个匪首怒吼着指挥防守,箭矢横飞间,他们亲自操起长刀,与敌人火拼。 这次恶战,持续了一天一夜,尸横遍野,血染河水。寒水澳最终以惨重代价击退了响水帮和“燃公”的联合进攻,双方损失惨重。三个帮派皆溃不成军,剩下十几个伤残的,四处逃散。 从此,南岭水域再无响水帮、“燃公”和寒水澳,几条河流恢复了往日的宁静,来往船只不再受大势力匪徒之困。 然而,这场血战的硝烟虽散,江湖上的传言却久久不息。有人说,那场战事不只是为了仇杀与争地盘,更是一次江湖势力的洗牌。 当然,没有人知道,这幕后的推手,竟是崔一渡和江斯南。 第278章 井田药香:弃船 乌篷船沿着蜿蜒的河道顺流前行,江斯南没有怎么摇橹,除了控制方向外,任由小船漂流而下。崔一渡还把刚买的茶叶、茶具和炉子取出来,二人喝起了功夫茶。 江斯南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轻啜一口,微微一笑:“这茶,清香醇厚,回味悠长。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很惬意啊。” 崔一渡亦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点头称是:“这茶确实不错,清香中带着一丝甘甜。等等,我还买了一包炒瓜子,差点忘了。” 二人喝着茶,嗑着瓜子,欣赏沿途山水,沉醉于这难得的闲适之中,仿佛将敌人的追杀抛诸脑后。 船行到一处浅滩时,水流变得急促起来,船身猛地一震,竟搁浅在了沙洲边缘。江斯南放下茶杯,眉头微皱:“看来得下船推一把。” 崔一渡也收起闲适神色,撸起袖子道:“是啊,总不能让船在这儿晒太阳。” 二人跳入齐膝的浅水,合力推船,水波荡漾,乌篷船终于颤颤巍巍地滑回了深水区。 刚一坐定,崔一渡拍了拍手上的泥沙:“这茶喝得真不容易。” 江斯南重新端起茶杯,眼中笑意更深:“不经历点风浪,怎能知闲适可贵?” “小江愈发有哲人气质了。” “还不是跟你学的。” “呵呵。” 没过多久,水流越来越湍急,前方的水流骤然消失,下面竟是断崖和七八丈深的瀑布! “抓紧了!”乌篷船猛然坠下,江斯南与崔一渡几乎是本能地抓紧船沿,身体随着瀑布飞流垂直落下。 “啊——”江斯南大喊着,声音被瀑布的轰鸣声吞没。 乌篷船在瀑布下方的深潭中激起巨大的水花,船身剧烈晃动,几乎翻覆。 江斯南与崔一渡浑身湿透,紧紧抓住船沿,竟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 船底被潭里的乱石砸破,几块木板随即脱落,潭水迅速涌入船舱。江斯南一把抄起斗笠,舀起水往外泼,动作干脆利落。 “这船废了,咱们得赶紧上岸。”崔一渡惋惜道,随后拿了包袱,翻身跃上潭边岩石。 二人湿漉漉的爬上岸,回头望着那只逐渐下沉的乌篷船,久久不愿离开。江斯南甩了甩斗笠上的水,叹息道:“我的瓜子,我的功夫茶……” 这时,崔一渡忽然指着前方:“你看那边。” 江斯南顺着他手指望去,只见水雾弥漫中,一条小径蜿蜒而上,隐约可见半山腰间有一座古旧房子。“这荒山野岭的,莫非还有人家?” “先换衣服,然后过去看看,询问一下这是什么地方?以目前情况看,水路是走不了了。” 崔一渡和江斯南从油纸包里取出干衣服换上,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朝着小径走去。约莫半炷香时间后,二人来到那座古旧房子前。 房门半掩,门环上铜绿斑驳,显然许久无人问津。江斯南推门而入,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陈旧气息。 屋内摆放着一张老旧木桌和几把竹椅,墙角堆着几个落满灰尘的陶罐,似乎曾有人在此短暂栖身。 江斯南轻声道:“看这情形,怕是荒废许久。” 崔一渡却蹲下身,指尖拂过地面几道划痕:“不一定,这些痕迹不算陈旧。” 正说着,一阵山风吹来,门吱呀一声关上,两人下意识回头,屋内寂静无声,唯有光影晃动。 崔一渡缓缓起身,走向角落里一个尚未落灰的陶罐,轻轻揭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草味飘出。 江斯南也察觉异样,压低声音道:“看来,这屋里,最近还真有人来过。” 崔一渡环顾四周,忽然注意到木桌上隐约也有几道划痕,像是被人匆忙间刻下的。他凑近一看:“这好像是……一幅简易的地图,用刀尖刻在木纹间,线条凌乱却透着急迫。” 江斯南凑过来仔细端详,只见那些刻痕歪斜交错,隐约能辨认出是一座山峦的轮廓,几条小径从中延伸而出,其中一条路径被反复加深,似乎在暗示某种重要方向。 江斯南用手指轻轻描摹那道痕迹,低声道:“若这真是地图,那它想指引的,又是什么?” 二人心跳不由加快,原本以为荒山野岭人迹罕至,谁知竟藏了这般隐秘的所在。 屋里光线昏暗,江斯南从怀中掏出火折子,点亮桌上布满灰尘的蜡烛,微弱的火光映亮了木桌上的刻痕。火光跃动间,那些刻痕仿佛活了过来,在阴影中勾勒出一条蜿蜒深入山腹的小路。 江斯南皱眉盯着那地图的终点,忽然指了指边缘一处微小的符号:“这像是……一个‘井’字?” 崔一渡沉吟片刻,低声道:“井是寻常物,为何要刻在桌子上,莫非有特殊的含义?可这一路过来,我们并未发现有井,或许前面什么地方有井。” 两人一时沉默,火光摇曳,屋外风声呼啸。 片刻后,江斯南说道:“不管怎样,这地图显然是有人留下的线索,我们不如顺着它走下去,说不定就能穿过崇山峻岭,走到镇子上。” 崔一渡点头赞同,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块细麻布,用炉灶里的炭条在麻布上勾勒出地图的轮廓,一边低声说道:“若这路径真通向某个地方,我们便沿着它走一遭。” 江斯南望着他手中的炭,忽然神色微动,似有所悟:“老崔……留下这地图之人,为何刻在桌面如此明显的地方?这会不会是藏宝图?” 崔一渡手一顿:“你呀,听说书听多了吧,世上哪有那么多宝藏,偏偏就让你发现了藏宝图。” “不试试谁知道?咱们沿着地图走,顺便把那些跟屁虫甩掉,岂不快哉?”江斯南嘴角微扬,抓了一把炉灰,对着桌面一吹,上面的刻痕被遮盖起来。 崔一渡顺手将麻布地图折好放入怀中,低声道:“你这一撒灰,倒像是给线索盖了层衣裳,叫人看不出端倪。” 江斯南轻轻吹熄桌上的余火,眼中带着几分狡黠:“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万一仇野等人跟来,也得让他们摸不着头脑。” 第279章 井田药香:阴鸦引魂1 房子旁边有一条小路通往幽深处,崔一渡和江斯南顺着这条路往前而去,四周的树木愈发茂密,枝叶交错间遮住了天光,四周寂静得仿佛连风都不敢穿过。 江斯南微微侧头,避开低垂的枝丫:“老崔,这路……似乎比方才更窄了些,像是很少有人来过,你说这路会不会通向什么地方,比如……地图上标记的终点?” 崔一渡眯眼打量前方,低声说道:“不好说,看这趋势,恐怕是往山岭深处而去。小心些,越是偏僻难行,越说明这条路不寻常。” 二人脚步轻缓而谨慎,不时用剑鞘拨开荆棘。忽然,崔一渡停下了脚步,低声道:“你听。” 江斯南随之屏住呼吸,只听见树叶轻微的摩挲声中,似乎夹杂着一丝异样的动静。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缓缓向前探去。 那声音渐渐清晰,竟似有人低语,断断续续,如梦呓般难以分辨。 崔一渡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江斯南噤声。二人贴着树干缓缓前行,终于看清前方有一方墓地,一名中年妇女蹲在墓碑前,口中喃喃自语,手中拿着一块破布,正擦拭着墓碑上的尘土。 那妇人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江斯南和崔一渡压低脚步,悄悄靠近。 “这墓碑……”江斯南低声说道,目光紧盯着妇人手中的破布下露出的石面。 崔一渡点头,正欲开口,却见那妇人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头来,冷峻的目光直直望向他们藏身的方向,厉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崔一渡略一迟疑,便从树后缓步走出,江斯南紧随其后。两人走入空地,崔一渡行了一礼:“夫人好耳力,我兄弟路过此地,多有打扰。” 那老妇微微直起身子,目光落在二人身上,神色严峻又透着警惕:“此处是荒山野岭,倒是二位公子,你们为何而来?” “我兄弟俩坐船游山玩水,感受舜南风光,岂料遇到险情,游船从断崖瀑布落下,侥幸逃生后,发现这山林深处别有洞天,故冒昧前来探看。” 江斯南一听顿时乐了,这老崔真能说,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说辞打磨得滴水不漏! 妇人微微眯眼,似在思索他们话语的真假,片刻后才缓缓点头:“既是误入此地,倒也无妨。只是这山林沉寂多年,连尘土都习惯了安静,你们的到来,怕是要惊扰了它。” 崔一渡发觉这妇人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话里藏着玄机,仿佛每一个字都承载着岁月的重量,又似在试探他们真正的来意。 他心中一凛,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淡淡一笑:“夫人说得玄妙,山林沉寂,尘土也知安静,倒叫我们这些外来人羞惭了。”他说着,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那墓碑,试图从中窥见些许端倪。 江斯南上前半步,语气恭敬:“夫人所言极是,晚辈二人本无意打扰,我们这就离开,请问前方可有村庄或者小镇?” 妇人沉默片刻,缓缓道:“沿着那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三十里处,有一个村落,名为渌田村。穿过村子向西再走二十里,就可以到达花溪镇。” 崔一渡拱手道:“多谢夫人指点。” 二人转身欲行,却听妇人又道:“且慢。”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江斯南腰间的剑上,“这山林不比江湖,有些路,去了便回不来。” 江斯南心头一震,正欲开口,妇人已低下头,继续擦拭墓碑,仿佛方才那句话,只是风中幻听。 江斯南握了握剑柄,终是没说什么,随着崔一渡沿着老者所指的小路继续前行。两人心中各自揣测着方才那位妇人话语中的深意。 “老崔,方才那位夫人,不像是普通的山林村妇?” “确实如此,或许是隐居山林的高人。她的言行举止透着一股不寻常的气韵,尤其那句‘有些路,去了便回不来’,像是一种提醒,又像是一种警告。”崔一渡望向前方幽深的小路,“水路走不了,既然已经来到这山里,也只能继续往前。” “放心,有我在,就算前方有阎王,我都陪你闯一闯。”江斯南笑道。 “说什么不吉利的?你说前方有热情的村民,拿出特色美食招待咱们不好吗?”崔一渡敲了敲江斯南的脑门。 “好,咱们到村里向村民买一只鸡,买条鱼,再看看有没有其他没吃过的土特产。这大山里的鸡,都是漫山遍野跑,肉质特别鲜美。” “说得我馋了,走快点吧。”崔一渡加快了步伐。 山林幽深,光线被遮蔽得愈发稀薄,空气中似乎多了一层无形的压抑,他们脚步谨慎,枯叶在踩踏时发出细微的脆响。 崔一渡走在前方,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而江斯南则不时回头,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跟随。 随着深入林中,二人脚步渐渐放缓,皆因前方雾气渐浓,视线模糊,整个世界像是被一团无声的秘密吞没。 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江斯南低声开口:“老崔,方才那位妇人的话,似乎在暗示什么,莫非这条路有危险,或者说那个渌田村有什么古怪?” 崔一渡目光微敛,低声道:“小心为上。目前就只有这条路,我们先出了山林再做打算,到了花溪镇,买两匹马,走官道去舜西。” 江斯南点头,握紧剑柄,二人继续在浓雾中前行。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奇异的鸟鸣,尖锐刺耳。 崔一渡猛地停住脚步:“这声音……不像是寻常山鸟。” 江斯南面色凝重,四下张望,只见雾气中隐约有黑影掠过,速度极快,仿佛某种异兽在林间穿梭。 二人背靠背站立,屏息凝神,崔一渡也掏出了匕首,严阵以待。 片刻后,那些影子又悄然隐去,只留下空气中残留的腥气,令人作呕。 崔一渡低声道:“方才掠过的影子,像是鸟类。” 江斯南吐出一口气:“一看就不是善类,又快又臭。快走,这个地方不对劲。” 第280章 井田药香:阴鸦引魂2 江斯南话音未落,雾中忽然传来一阵低沉的嘶鸣,紧接着那嘶鸣声,愈发密集而诡异,仿佛有某种东西正在缓缓逼近。 崔一渡眼神一凛,低声道:“看前面!” 只见一大片黑影在浓雾中朝他们迅速聚拢而来,似黑夜中苏醒的幽灵,带着死亡的气息。 那东西尚未看清,腥臭之气已扑面而来,江斯南立马挡在崔一渡身前,拔剑而出,寒光一闪,直指最先扑来的黑影。 剑锋所至,鲜血喷溅,那东西竟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向后翻滚,竟然是一只硕大的乌鸦,羽毛灰黑,双目泛着幽绿的光,宛如地狱里爬出的怪物。 更多的乌鸦袭击而来,尖啸聒噪声听得人一身发毛。江斯南挥剑斩击,寒光如电,骤然间乌鸦的羽翼在剑锋下纷纷折断,血雨混着浓雾洒落。 崔一渡在江斯南身后,把从侧面袭击而来的乌鸦,用袖子和匕首格挡开来,乌鸦的利爪在他袖口划出几道裂痕,多次不得逞,便掉头飞回雾中。 乌鸦惧怕江斯南的剑光,纷纷在空中盘旋,发出尖锐的哀鸣,似在寻找新的攻击角度。 江斯南目光一寒,低声道:“老崔小心,这些乌鸦像是着了魔。” 崔一渡点头,低声应和:“先别恋战,冲出这片浓雾再说。” 二人背靠背疾行,剑光与匕首交错,逼退不断袭来的乌鸦群。当他们冲出浓雾时,眼前豁然开朗,一片空旷的山谷映入眼帘。 身后的乌鸦群突然停下来,立在树上,也停止了嘶叫,只是用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二人,似乎这里就是它们的边界,再也不敢向前一步。 山谷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却比林中清澈许多。崔一渡和江斯南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放松警惕。 江斯南收剑入鞘,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低声说道:“这些乌鸦邪性得很,恐怕是受了什么影响才会这般暴戾。” 崔一渡四下环顾,目光落在前方的溪流上:“看样子它们不会过来,今日时辰不早了,先找个地方歇息,明日再去渌田村。” 江斯南点头,二人又走了半个时辰,找到一条溪流。溪水潺潺,泛着微弱的波光,映照着两人紧绷的神情。 崔一渡蹲下身,用掌心捧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凉意沁入肌肤,让他稍微放松了些。江斯南则靠在一旁的石头上,手握剑柄,警觉地朝四周查看。 江斯南见这里比较安全,生起火堆,崔一渡把二人的沾血衣服清洗,烤干,江斯南则跳到溪里抓了几条鱼。 二人靠着火堆,烤鱼吃下肚,一身的疲乏渐渐散去。 江斯南望着跳跃的火光,说道:“老崔,这地方不对劲,这些乌鸦虽然没有追过来,却像是被什么操控一般,不似寻常野禽。你可还记得《山海经》中所载‘阴鸦引魂’的传说?此地恐怕有鬼怪作祟。” 崔一渡皱眉思索片刻,缓缓点头:“‘阴鸦引魂’,传说中是亡魂的使者,引路而来,专门寻觅活人气息。若真是如此,那这山谷恐怕曾发生过什么惨剧。我说江大侠,你不信鬼神,何时开始迷信这种事情?” “哎,没话找话呗,我这不是怕你无聊嘛。”江斯南轻笑一声,“我不是信鬼神,只是这世间的蹊跷事太多,有些因果,终究是人力无法解释的。” 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跟着你混,不信的也会信! 崔一渡听罢,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注视着火堆,眼神深沉。 夜色渐浓,溪水潺潺,火堆噼啪作响,二人闭目养神。远处的乌鸦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山谷幽静如死,仿佛一切喧嚣都未曾发生。 …… 翌日,崔一渡和江斯南收拾妥当,沿着小径继续前行。他们脚步轻缓,唯恐惊扰这沉寂的山谷。江斯南时不时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昨日遇到的那种乌鸦,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二人行走大半日,终于在日落前来到了老妇人所说的渌田村。 他们站在坡上往下看,村子坐落在宽阔的山谷里,四周被浓密的树林环绕,显得格外隐蔽。村子规模不小,有几十户人家,房屋古老,屋顶青绿,应该是长满了苔藓、爬山虎之类的植物,仿佛在讲述着岁月的沧桑与沉寂。 然而,二人还未踏下坡地,崔一渡便微微皱眉,低声说道:“奇怪,村里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连鸡鸣狗吠都听不见。” 江斯南也察觉到了异常,握紧了剑柄,眼神警觉地扫视四周,“是啊,做饭的时候,烟囱内不冒烟,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就像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就像那村子死了一般。” 崔一渡点头:“走,下去看看。” 二人缓步下坡,脚下的泥土带着潮湿的凉意。走进村子,空无一人,村道干净。各家门扉大多半掩,院里收拾整洁,仿佛主人只是暂时外出。 江斯南轻声道:“老崔,你看那边——” 他抬手指向村口一座石碑,碑上刻着斑驳的字迹,依稀可辨“渌田村”三字,下方却多出一行小字:“死者安息,生人勿入。” 崔一渡走上前,伸手拂去石碑上的尘土,那行小字显得更加清晰,字迹深陷石中,仿佛带着几分阴冷的警告意味。 江斯南心头一紧,忍不住低声道:“这字迹……不像是最近刻的,难道这个村子,早就有什么不祥的过往? 他正想着,忽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哨声,声音悠长而诡异,仿佛从地底传来。 崔一渡脸色微变,迅速环顾四周,却依旧看不到半个活人。 江斯南压低声音道:“老崔,这哨声……怎么听着怪怪的?” “是竹哨的声音,好像在发令一般。”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吹过,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心中同时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崔一渡思索片刻,低声道:“先找个地方落脚休息,再察看一下这村里的状况。” 江斯南点头,二人沿着村道缓步前行,脚步声在空旷的村落中格外清晰。 第281章 井田药香:借宿 他们走到一间屋前,崔一渡轻轻推开半掩的木门,屋内陈设简单,桌椅摆放整齐,地面干净,碗碟仍搁在灶台上。 崔一渡低声道:“这里在村民像是……集体失踪。” 江斯南心中一紧,正欲回应,忽听得屋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似有人踩在落叶上。 两人悄然绕至屋后,只见一只黑猫正蹲在墙角,眼中泛着幽幽绿光,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黑猫的出现让两人更加警觉。 黑猫仿佛洞悉了某种隐藏的秘密,忽然起身,轻盈地跃上墙头,身形在暮色中模糊成一道剪影。 黑猫跃上墙头后,忽然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那眼神冷得不像是一只畜生该有的目光,倒像是某种更为深沉的存在。 接着,它转身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微风拂过枯枝的沙沙声。 江斯南低声道:“这猫……怎么像是在引我们走?” 崔一渡眉头紧锁,却没有答话,只是盯着黑猫消失的方向,心中隐隐觉得,这座村子的秘密,或许就在那片未知的黑暗中等着他们。 “跟上去看看。” 他们踩着碎石小径缓缓前行,村子的房屋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草丛生的空地。 空地很大,简直是天然的草原,却看不到牛羊牲畜的影子。空地的尽头,一座破旧的房子零零地矗立着,门扉半掩,隐约透出一股潮湿的霉味。 崔一渡伸手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尘埃飞扬,昏黄的光线透过破窗斜射进来,照在正殿中央的一尊泥塑佛像上。神像面容模糊,似乎被刻意刮损,残破的衣袍上依稀可见暗红斑驳的痕迹。 江斯南走近几步,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摔倒,低头一看,地面竟覆盖着一层灰烬,仿佛整个佛堂曾被火舌舔舐过一般。 崔一渡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灰烬:“佛堂是一个村落重要的场所,为何会被遗弃至此般田地?” 他缓缓起身,目光落在神像身旁的角落,那里蜷缩着一只早已烧烂的布鞋,隐约可以从鞋面看出曾经绣的莲花。 崔一渡弯腰拾起,仔细端详片刻,低声说道:“这男款布鞋很别致……定是出自富贵人家,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失踪’的偏远村子里。” 他轻轻摸了一下鞋面残留的绣花纹路,鞋面的破布竟然碎掉了。 江斯南闻言,正欲开口,忽然佛堂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仿佛有人低声叹息。二人屏住呼吸,凝神聆听,却只剩风声低回,宛如呜咽。 崔一渡低声道:“看来,这座村子不只是‘空’了那么简单,它更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抹去了一切生机。” “方才那只猫呢?怎么不见了?”江斯南朝四周张望,墙角、屋檐下空无一物,只剩风穿过破窗,吹得两人后背发凉。 江斯南走出佛堂,突然惊呼起来:“老崔,快出来!” 只见那边的村子在夜色中亮了起来,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了炊烟,仿佛之前的死寂只是错觉,村子又恢复了昔日的烟火气息。 “走,回去看看!”崔一渡快步朝村子的方向奔去,江斯南紧随其后,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崔一渡和江斯南沿着原路返回时,脚步声在碎石路上格外清晰。江斯南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佛堂,隐隐觉得那里藏着什么,却又难以言状。 他们一起穿过村子,这个沉寂的地方像是被唤醒了一样,家家户户有灯光,有炊烟,有鸡犬之声遥遥相闻,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村子未空之前的某个黄昏。 他们回到之前的那座老屋前,打算在这里借宿一晚。当他们推门走进院子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微弱的灯光透出,屋内竟有人先行到来。 江斯南迅速上前,迅速藏身门侧,借着窗缝望向屋内——屋内一名身着粗布短打的老者正背对着门,低头拨弄着桌子上的油灯,然后从柜子里掏出米袋子,仔细地将米粒倒入陶罐,看样子他是这个屋子的主人。 崔一渡示意江斯南退出院子。江斯南揉了揉眼,确定方才的景象不是幻觉,死寂的屋子在此刻焕发出一丝生机。 他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感:“老崔,这……还是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村子吗?真是见鬼了!” “凡事谨慎些。”崔一渡敲起了本已打开的木门。 不多时,一位满脸皱纹的老者打开里面的门走了出来,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二人,声音沙哑却清晰:“两位公子,天黑路远,你们来村里做甚?” 崔一渡拱了拱手:“老人家,打扰了,我们是路过此地的旅人,见村中有人烟,想借宿一晚。” 老者侧身道:“能到咱们山沟沟里,真是不容易,进来吧,屋子虽然破,还能挡风雨。” 崔一渡和江斯南随着老者走进屋子,老者端来两碗水递给二人,水面上漂浮着几片枯叶,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气息。“两位公子,请喝水。” “多谢!”江斯南接过水碗,并没有立刻喝,而是轻轻放到桌子上。 崔一渡说道:“老人家,我们原本走的水路,无奈遇到险情,船坏了,只好从大山里绕道。岂料我们迷了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村子,不知这是何处?” 老者浑浊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缓缓说道:“这村子叫渌田村,再往南走一百多里,就是大舜国的边境。方圆几十里都是山林,人烟稀少,两位公子能到这里,也算是一种缘分。”老者顿了顿,语气微微低沉,“不过,这夜里常有些奇怪的声音,你们若听见了,莫要理会,安心歇息便是。” 江斯南听罢,下意识地看了眼窗外:“老人家,您说的奇怪的声音,是指的什么?” 老者沉默片刻,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是……你们饿了吧,我给你们熬点粥。” “不用劳烦了,我们进村前吃了干粮,现在不饿,就找间柴房躺一宿即可。”崔一渡见老者不愿多言,便婉拒了他的好意,他和江斯南都知道,这个地方诡异得很,要时刻保持警惕。 “怎么能让客人住柴房呢?我这里有多余的房间,我这就给你们收拾收拾。” 老者说罢,颤巍巍地转身进了里屋,不一会儿,捧出两床灰扑扑的棉被,江斯南见状,赶紧上前接过散发着霉味的棉被。 老者领着二人走进西边的厢房,屋内陈设简陋,只有一张大木床和一个柜子。老者将棉被铺在床上,转身对二人说道:“委屈两位公子了,将就着休息吧。还有,深山里野兽多,可千万要关好门窗。” “多谢老人家。” 第282章 井田药香:地道1 崔一渡和江斯南谢过老者,等他带上门离开后,江斯南轻轻吹了吹窗纸上的一个小洞,外面的月光透过缝隙洒进屋内,映出一道微弱的光痕。 江斯南低声道:“奇怪,这老者在隐瞒什么?” “不知道,但这个村子……你体内真气调理得可还顺畅?”崔一渡也觉得不可思议,一时半会儿不知怎么说,便拉着江斯南的胳膊给他号脉。 “我好得很,内伤外伤都恢复了。”江斯南拍着胸口,脸上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 “内伤恢复了不少,但还要再养养。”崔一渡收回手指,把棉被铺开。 “放心吧,我现在浑身是力气。”江斯南活动了下手腕,脱下鞋子倒在床上。 崔一渡微微一笑,也脱了鞋坐上床沿,掏出匕首放枕头下边,低声道:“赶紧休息吧,明早离开这里。” 两人沉默片刻,各自闭眼,却都未入睡,耳边只剩风声穿过林间,如泣如诉。 …… 子夜,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似人非人,似兽非兽,让人不由自主地脊背发凉。江斯南猛地坐起,手按在床边的剑柄上。 崔一渡也坐了起来,低声道:“听声音像是从村北方向传来的。” 江斯南点了点头:“我去看看。” “不要!”崔一渡压低声音制止,“我们是过路人,不要节外生枝,这里情况不明,我担心会有危险,还是先观察一下再说。” 崔一渡话音刚落,那呜咽声又响了起来,似乎离得更近了,隐隐还夹杂着如同指甲刮擦木板的声响。 江斯南伸手指着窗户:“听这声音……” “嘘——”崔一渡突然按住江斯南的手臂,示意他噤声。 崔一渡走到窗前,从小洞往外瞧。只见月光忽然被一团黑影遮住,那影子仿佛有生命般在蠕动。 是密密麻麻的乌鸦在他们这座房子上空飞! 乌鸦盘旋不去,羽翼扑簌间遮天蔽月,整座房子仿佛陷入一片压抑的黑暗中。 江斯南走过来,索性把窗户推开。一股腥冷的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乌鸦哇哇的叫声,不禁握紧了手中的剑。“来就来吧,我今天要大开杀戒,把这些聒噪的畜生全数斩尽!” 崔一渡赶紧关起窗户:“不可妄动。” 崔一渡透过小洞继续观察外面的动静,突然发现那群乌鸦并非无序飞行,而是围绕着某个方向有序盘旋,仿佛在守护着什么。他低声对江斯南说道:“这些乌鸦不对劲,像是被人操控的一般。” 江斯南说道:“这些乌鸦跟来时路上那些乌鸦一样邪乎,像是在引导,又像是在驱赶。难道是它们从那边飞了过来,这村子里到底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管藏着什么,今晚怕是没法安静度过了。”崔一渡点头,目光仍紧锁窗外的那团鸦群。 乌鸦越聚越多,像一片黑云压在院子上空,聒噪声令人烦躁不安。忽然,鸦群猛地一齐向远处俯冲,如同黑色的浪潮,席卷飞走,很快消失在他们眼前。 江斯南说道:“老崔,我出去看看。” “不可!”崔一渡严肃道:“这个地方怪异得紧。你方才也听到了,那些声音和乌鸦根本不正常。我们等天亮再说吧。” 江斯南沉默片刻,他担心自己外出,老崔会遇到危险,终究还是按捺住冲动。 崔一渡靠在墙角,眼神未有一刻松懈,低声自语:“这村子……像是一座坟。” 夜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风声都仿佛停滞。崔一渡和江斯南却愈发感到不安,仿佛这静谧是某种庞然巨物张开的口,等着他们靠近。 江斯南觉得口渴,他急忙走到桌上,拿起水囊喝水,无意中把老者送过来的两碗清水碰翻一碗。水流到桌子下面的地板缝隙,很快就渗了下去。 “老崔,下面有洞!” 崔一渡走过来看了看,示意江斯南,二人轻轻把桌子抬到旁边。江斯南轻轻敲了敲地板,地面发出空空的回响。 “就这里。”江斯南接过崔一渡递过来的匕首,小心翼翼地撬动地板缝隙,一块石板被掀起,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一股阴冷的风从洞口缓缓飘出。 江斯南举剑探身朝洞口内望去,只见洞内狭窄深邃,仿佛通向未知的深渊。崔一渡拿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光映照出一条蜿蜒向下的石阶。他低声说:“看样子这底下别有天地,我去探探。” “小江……”崔一渡踌躇着,“我们……还在亡命天涯……” 崔一渡不希望江斯南去冒险,但他知道江斯南似乎觉察到什么,势必要去探个究竟,不禁担忧起来。 江斯南明白崔一渡所想,说道:“我担心这村里有恶人。你放心,我会小心行事。你在这里等我,把门关紧了。” 话音刚落,江斯南便顺着小洞跳了下去,崔一渡无奈,只好背着包袱,跟在后面。他知道这孩子见不得恶人,不除不快,认准要去做什么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江斯南和崔一渡举着烛火,小心翼翼顺着石阶往下走,脚步轻如落叶,每一步都带着谨慎与警惕。 石阶上的灰尘微微扬起,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石阶两旁的墙壁上布满了岁月侵蚀的痕迹,隐约可见杂乱无章的刻痕。 江斯南停下脚步,凑近那些刻痕,用剑尖轻轻拂去灰尘。火光映照下,一行行模糊的印记渐渐显现出来。 崔一渡说道:“这些印记没有章法,看不出是什么,或许就是曾经躲在里面的人胡乱刻画……”话音未落,一阵阴风突兀地从深处吹来,烛火猛地一颤,几乎熄灭。二人屏住呼吸,警惕地望向黑暗深处。 过了一阵,江斯南见前方没了动静,转过看了看:“没事儿,就是风而已。这地道看上去好长,不知会不会通往地下迷宫之类的地方?” 崔一渡眯眼看向那些刻痕,摇头道:“说不好,走吧,小心点。”他用手掌挡住火苗,不让风再吹灭。 二人走到一条比较宽阔的甬道,江斯南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有五个小洞,皆是狭窄的通道。他豁然明了:“老崔,我明白了,这个村应该有很多隧道,最终汇聚在一起,就是这条主道。” “往宽的这条再走一段看看。” 第283章 井田药香:地道2 果然,甬道继续向前延伸,两侧陆续有小岔洞出现。 崔一渡说道:“我听人说过,南方的边界在历史上多次发生战乱,百姓为了避难,就挖地道藏身。看来这地道的构造和当年寮洋村的地下工事有些相似之处。” “原来如此,这些百姓可真不容易。”江斯南听闻,叹息道,“外敌一旦杀入,就是鸡犬不留。有这样的地道藏身,确实是极好的办法。” 江斯南话音未落,忽听前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什么东西在拖动。 崔一渡立刻熄灭烛火,二人屏息贴墙而立,黑暗顿时如墨汁般浓稠,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窸窣声愈发清晰,有人在拖动铁链。随后那声音又渐渐远去。 “走!”江斯南低声道。 二人摸着墙壁前行,来到了一扇石门前。石门紧闭,摸起来冰冷潮湿,表面布满青苔与裂痕,缝隙间渗出一股刺骨寒意。 江斯南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他想:如果这只是普通的避难地道,这扇门应该不至于如此难以撼动,莫非有机关? 无奈现在不便点火查看,江斯南便用手指在门上一寸一寸摸索,试图寻找机关的痕迹。 崔一渡低声道:“试试往上推,或者往外拉,小心点。” “嗯。”江斯南依言尝试,双手贴住石门缝隙,缓缓往上推。指尖触到一道滑腻的苔藓,险些滑脱。他咬紧牙关,加大力气,石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江斯南摸到石门上的凹槽,往自己方向用力一拉,只听“咔嗒”一声,石门竟缓缓开启,一股阴冷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臭味,但门后却能看见一点微弱的光亮。 江斯南笑道:“果然可以拉开,真有你的,以前干过盗墓吗?” 崔一渡没有回答,只是低声道:“别说话,小心里面有暗器。” 江斯南点点头,收起笑意,二人缓缓跨过一尺高的门槛,进入一间石室。 月光从头上的空隙透进来,他们能看清楚这里是一间三丈见方的石室。室内除了一张三尺高的石台,并无其他物品,地上却有不少脚印。 江斯南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那些脚印,眉头微皱:“这些脚印新旧不一,看来最近有人来过。” “而且不止一人。”崔一渡补充道。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石室尽头的一处暗洞上,“地面有刮痕,应该是从那里拖拽过重物留下的痕迹。” “就是方才我们听到的那种声音?” “嗯。” “我过去看看。”江斯南轻步朝暗洞走去,崔一渡摇摇头,紧跟着跟了上去。 暗洞口黑黢黢的,里面又是一道狭窄的通道。崔一渡脚下一滑,差点跌倒,连忙扶住墙壁。他索性把蜡烛再次点燃,江斯南则把朔星剑握在了胸前,做好防御。 他们走了大约七八丈,前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仿佛有人被困其中,二人立刻警觉起来。 江斯南看着左前方的黑洞,低声道:“听声音像是从那边通道传来的。” “小心!”崔一渡把匕首掏出来握在手中。 二人屏住呼吸,缓步向前。黑暗中,那呻吟声愈发清晰,带着几分虚弱与痛苦,仿佛某种挣扎的哀鸣。 江斯南握紧朔星剑,剑尖微微前指,崔一渡则用匕首护住侧翼,烛光摇曳,在洞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突然,一道黑影猛地从洞壁旁扑出,江斯南反应极快,挥剑迎上,只听“喵”的一声,剑刃与黑影擦过。那黑影速度极快,落地后并未停留,而是猛然扑向黑暗之处。 “又是一只猫!”江斯南一怔,随即苦笑:“看来这地道成了野猫的窝。” 崔一渡低声道:“猫生性警惕,若非受惊,不会贸然攻击。咱们还是小心行事。” “嗯。” 二人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前方地道忽然开阔起来,露出一个约莫两丈宽的洞窟。 “喵——” 借着烛光,江斯南终于看清,地上有一只身形瘦削却双目泛着绿色幽光的黑猫,毛发如刺,龇牙咧嘴,仿佛被什么东西惊扰了领地。 黑猫的身后,隐隐露出半截铁链,链身锈迹斑斑,却仍透出一股森然之气。江斯南顺着铁链走过去,铁链很长,他穿过洞窟,发现铁链的另一端竟拴着一个蓬头之人。 那人蜷缩在地上,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腐朽与血腥混杂的气息。 让江斯南更为吃惊的是,那人没有了小腿,膝盖以下空荡荡的,只能用手掌撑在地上,支起身子。此人脖子上拴着铁链,就像被囚禁的牲口。 “你是什么人,为何被囚于此?”江斯南问道。 “啊——啊——”那人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含混的嘶哑声。 崔一渡也紧跟了上来,借着烛光仔细观察那人。嘴唇干裂,满脸污垢,眼神却透出倔强和悲凉。 这个用颤抖的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同时伸出舌头示意自己不能说话。 “有人封住了哑穴,试试解开。”崔一渡说道。 这人很配合,把脖子伸直,闭上眼睛。江斯南蹲下身,仔细查看其脖子上的穴位,运起内力缓缓施为。 片刻后,这人喉咙处微微一震,喉间发出一阵轻微的咯咯声,随即睁开眼,艰难地动了动喉咙,声音嘶哑而微弱:“多谢……你们是?” “女子?”崔一渡听出这是女人的声音,“我们是迷路经过此地的商人,被奇怪的声音吸引,故而来到了这里。” “商人?”妇人盯着他们,嘴角扯出一丝笑意,随即又化作剧烈的咳嗽,“这地方……可不是商人该来的。能穿过邪鸦阵,来到这样的地方,你们恐怕也不是寻常人物吧?” 崔一渡与江斯南心中皆是一凛。此女虽然虚弱却善察,似能看穿人心。江斯南皱眉:“那你又是什么人,为何会被锁在这里?” 妇人沉默片刻,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扫视,似在衡量该不该信任他们。 终于,她低声道:“我……我是一名医女,我夫君曾是武林中人,他因为厌倦了江湖恩怨,便带着我隐居于此。没想到却被一个知晓我们底细的人寻上门来,那人手段狠辣,不但将我夫君抓走,还废我双足,封我哑穴,将我如牲口般锁在此处。” 她声音低哑颤抖:“我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却没想到还能等来你们。” 第284章 井田药香:铃铛 这时,刚才的那只猫忽然跃上了洞窟的石台,喵呜一声,蹦到了妇人身边,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臂。 她把猫抱起来,轻轻抚摸着猫的脊背:“这只猫名叫‘铃铛’,是我被囚时唯一陪伴我的家人。” 江斯南顺着她的话望去,只见那猫跟入夜时,把他们引向佛堂的那只黑猫模样差不多。此刻它蹲坐在妇人膝头,摆着尾巴,毛色油亮,双目如琥珀般炯炯有神。 江斯南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这只猫……怎么跟那只猫长得如此相像,夫人,这村里有很多猫吗?” 妇人轻轻抚摸着猫,抬眼看了看江斯南,说道:“村里原本有几只,如今只剩下这一只,就是你入夜时所见到的黑猫。那个恶人在井里下了蛊虫,这里的村民,甚至鸡犬牲畜都中了蛊毒,只要哨声响起,人和动物就会失去神智,沦为傀儡。村里的猫因此互相残杀,除了我的‘铃铛’陪着我不出去打斗,侥幸活了下来。” 她顿了顿,声音低沉,“‘铃铛’的命硬,撑了这么多年,才没被蛊虫彻底控制,它在紧张或者恐惧的时候会毒发,眼睛变成绿色,性情也会变得暴戾,其实这是它和蛊毒在抗争。” 江斯南听完,心中骇然:“全村人都……我们进村的时候,发现这里没有人活动的迹象,村子如同死域一般,村民们到哪里去了?” “他们受蛊虫的影响,全部钻进地道,在其他洞里聚集,以强化他们体内的蛊毒,形成一种诡异的共生状态,这样他们就能在恶人召唤下迅速集结,成为受控的工具。 “这样的聚集,每七日要进行一次。集会结束后,他们回到自己的家,暂时恢复正常的神智。但那种清醒也是有限的,随着时间推移,蛊毒会再次发作。” 江斯南皱着眉,拳头不由得握紧:“原来如此。夫人你也是中了蛊毒?” “我研制出解药,及时清除了自己的蛊虫,但我却被那恶人残害,没有来得及给‘铃铛’和村民除蛊。我囚禁于此,是它在村里叼来食物,还有靠着那边水凼里的地下水,我才活了下来。” 江斯南对这位妇人的话半信半疑,但见她对猫如此温柔,想必不是大奸大恶之人,顿时心生怜悯:“老崔,我们先把她救出去吧。” 崔一渡沉思片刻,点了点头。 江斯南挥剑砍掉锁链,铁链应声而断,妇人身子一软,几乎跌倒。崔一渡连忙蹲下来扶住她,只觉她骨瘦如柴,竟似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江斯南脱下外袍把妇人裹住,小心地将她抱起来。 “多谢二位公子,只是我全身污浊不堪,让你们恶心了。” “救人要紧,夫人言重了。那边可以出去吗?”崔一渡在前面掌灯,朝洞窟深处的一条小径看过去。 “对,那里出去,就是村北的佛堂。” “佛堂?”江斯南豁然顿悟,“我明白了,傍晚时分,这只黑猫曾引我们前往佛堂,莫非就是来求救的,希望把你救出来?” “喵——”黑猫似通人性,此刻轻叫一声,仿佛在应和江斯南的话。 “啊?”妇人转头望向黑猫,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眼中含泪,“那个时候,它的蛊毒正爆发,却能克制痛苦,跑出去找救兵,真不容易。” 崔一渡神色凝重:“只可惜当时无人能解其意。” “现在我们带夫人离开,应该还来得及。”江斯南说着,朝黑猫看了一眼,称赞道,“真是好‘铃铛’!” “喵——”黑猫似乎对这句话颇为受用,摇了摇尾巴。 崔一渡等人从地道钻出来,这里是佛堂后院的假山洞穴。 江斯南问道:“夫人,现在我们去哪里?” “出佛堂大门,朝东走,大约五里路,那里就是我的家。只是辛苦二位公子了。” “无妨。”江斯南抱着妇人,脚步稳健地走在小路上。 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照着村里静谧的小路。黑猫悄无声息地走在队伍最前方,仿佛为他们引路。 妇人气息虚弱,带着哽咽声:“我叫张咏莲,和夫君在这个村子居住了十三年,本想用医术救村民,却连自己都救不了……” 崔一渡闻言,安慰道:“张夫人不必自责,世事难料,命运多舛,非一人之力可左右。” 张咏莲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前方山岭的轮廓上,似在回忆什么。 不多时,一座破旧的宅子出现在眼前,屋前的槐树枝丫横斜,门前杂草丛生。他们推开木门,穿过院子走进屋。 江斯南轻声道:“张夫人,我们到了。” 张咏莲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屋内陈设,嘴唇微微颤抖,泪流满面:“一年了……终于回来了。” 崔一渡点燃屋内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照在墙边的药材架子上,几排干枯的草药散发出淡淡的苦香。 江斯南把张咏莲放到床上,问道:“张夫人,哪里有水,我给你烧点热水洗漱一下。” “出院子右侧五丈远,有一个泉池,那水也很清冽,可直接取用。”张咏莲疲惫不堪,眼睛慢慢闭上。 “你先睡一会儿,水烧好了我给你送进来。”江斯南说完,退出房间,提着桶去打水。 过了半个时辰,江斯南把烧好的一桶温水提到妇人房里,随后又把干粮和一碗开水拿进来放在桌子上。张咏莲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 江斯南摆好大木盆和布巾,打开衣柜看了看,觉得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不方便给女人挑选换洗衣物,索性张开双臂,把一叠高高的衣物和棉被全抱到床上,说道:“你先洗漱,换身干净衣裳,再吃点东西,好好睡一觉,我们在那边房间休息,有话明日再谈。” “有劳了!”张咏莲点头致谢。 “不必客气。”江斯南转身走出房间,顺手带上了门。在另一侧的房里,崔一渡正靠在窗边,低声与黑猫说话,黑猫安静地蹲坐在地上,尾巴轻柔地摆动着,偶尔“喵”一声回应。 江斯南从怀里掏出铁牌,低声道:“老崔,这是在她衣柜里发现的,你如何打算?” 崔一渡接过铁牌,手指摩挲着上面的蝉纹,眉头微皱:“又是他们!”他看了看屋外,“快天亮了,等她醒来后再问清楚,你也赶紧睡一会儿。” “你说,她会不会加害我们?”一阵凉风把房门吹开,江斯南朝门口看了一眼。 “不会。就算她有异心,以现在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对我们造成多大威胁。”崔一渡将铁牌放在桌上,“能让一只动物为她付出这么多,想必不是什么恶人,而且,她看我们的时候,眼神很干净,不像作伪。” “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忙碌一整日了,也休息一下。”江斯南走到房门口,把门闩插好,连窗户也合上,屋内陷入一片静谧。 “你睡床,我睡椅子。”崔一渡说道。 江斯南赶紧把椅子拉到身后:“谁都不许和我江大侠抢椅子!”说着一屁股坐下,一条腿横搭在扶手上,另一侧手臂支起脑袋,眯眼就睡。 崔一渡无奈摇摇头,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不多时便有轻微的鼾声响起。 江斯南却保持着警惕,迷迷糊糊打着盹,不时睁眼看看门外是否有动静。 第285章 井田药香:黑芙蓉 午后,阳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纸射进房间,照在江斯南脸上。江斯南蓦地睁开眼睛,他看到床上没有人,着急道:“完了完了,老崔……” 他赶紧走到客厅,看到崔一渡正坐在桌边,手里转动着那枚铁牌,眼神沉静,他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崔,我还以为你……” “醒了?吃东西吧。”崔一渡掏出干粮,给江斯南倒了一碗热水。 江斯南喝了一大口,抓起干粮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崔一渡瞪了江斯南一眼。 “吃快点,我们还要去问话呢。”江斯南几口咽下馒头干和肉干,又喝了一口水,“走,这个时辰她恐怕早醒了。” 二人来到张咏莲的房门口,崔一渡轻轻敲门,得到允许后,和江斯南走进了房间。 张咏莲靠在床头,皮肤经过清洗,变得白皙干净,她神情平静,目光明亮起来。她朝崔一渡和江斯南微微躬身,轻声道:“两位公子,有礼了!我还不知怎么称呼两位恩公?” “我叫崔一渡,他是我弟江斯南。”崔一渡淡然道。 江斯南看了崔一渡一眼,心想:你怎么告诉真名了?万一她有异心或者同伙,岂不是暴露了身份? 崔一渡似乎察觉到江斯南的疑惑,朝他摇摇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江斯南知道崔一渡自有主意,便不再示意。 “崔公子,江公子,多谢你们把我从地牢救出,民妇无以为报,请受我一拜!”说着,正要起身磕头。 崔一渡伸手虚扶,阻止了她的下拜:“不必多礼,你行动不便,无须多礼,我有话要问你。” “好,我必定知无不言。” 崔一渡将手中的铁牌递到她面前:“张夫人,这是从你衣柜中找到的,希望你解释一下。” 张咏莲望着铁牌,脸色黯淡下来,指尖微微颤抖:“这是……这是我夫君许原的遗物,不瞒两位恩人,他曾经是一名杀手。” “你夫君是‘煞夏’之人!”崔一渡声音低沉如铁。 张咏莲一脸惊愕:“崔公子知道‘煞夏’?” “岂止是知道!”崔一渡神色冷峻,目光凛冽。 江斯南站在一旁,看到崔一渡的神色,不禁心头一震:看老崔神色,“煞夏”必然与他有关,薛从寒就是“煞夏”之人,否则,萧哥哥怎会中毒失去武功,一定是这样!实在可恨! 张咏莲低着头,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声音颤抖:“十六年前,我和父亲四处游历,救治病患讨生活。我们救了身受重伤的许原,我和他相处一段时日后,互相有了心意,便成了亲。成亲后他才告诉我,他是杀手组织“煞夏”中的一员,专门负责在武林各派收买有一定身份的人,让他们成为‘煞夏’的鹰犬。” 崔一渡想起薛从寒、郑弼和戚凡光之流,不禁眉头紧锁。他没想到“煞夏”竟有如此深的根基,且渗透范围远比想象中更广,武林中隐藏的毒瘤远不止自己所见。 更困难的是,自己寻找“煞夏”多年,除了冒出来的几个武林败类,根本就没有找到他们的首脑。要想把“煞夏”连根拔除,简直难于登天。 思及至此,崔一渡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沉重,继续说道:“你既然是医女,医者仁心,自当明白正与邪。” 张咏莲点点头:“许原和我成亲后,不想再替‘煞夏’卖命,决心脱离那个组织。就在我们准备离开那座小镇的前夜,一家人遭到‘煞夏’追杀,我父亲被害,我们夫妻一路逃亡,来到了这个偏远山村安身。十五年了,我们隐姓埋名,只求安稳度日,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还不放过我们。” 如此说来,许原十五年前就脱离了“煞夏”,他并没有参与当年碧霄宫的屠杀。崔一渡想到此,心中稍微轻松些许。 张咏莲抹了抹眼泪,继续道:“一年前,‘煞夏’里一个自称‘黑芙蓉’的女杀手,找到了我们这个小山村,她偷偷在水井里下蛊,全村人畜饮用了井水后,陆续出现怪病,经常神志不清,还会发狂自残互殴,可一听到她的竹哨声,就会安静下来。 “我夫君许原知道,这是‘黑芙蓉’的手段,‘煞夏’派人追到了这里。他趁自己神志清醒的时候,在村里村外四处寻找“黑芙蓉”,以索取解药。因为中蛊三日后,蛊毒就会渗入骨髓,届时,全村人都将成为她的傀儡。 “我躲进种植药材的山洞里,研制解蛊毒的药方,连续三日不眠不休,以身试药,终于除掉了身上的蛊毒。当我拿着药粉回村,听到竹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陷入呆滞。 “我回到家,等夫君回来解毒,‘黑芙蓉’突然在我面前现身,她告诉我,许原不会回来了,他们要远走高飞。她说许原和她是‘煞夏’里的一对情侣,当年一起执行过许多任务,感情甚好。她说我抢走了她的心上人,也厌恶这些村民收留我们夫妻,所以,全村上下都成了她的报复对象。” 张咏莲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她擦着眼泪,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绪。 她啜泣着,继续说道:“每隔一段时日,‘黑芙蓉’会到这里吹哨,强化蛊虫对村民的控制,只要看到所有人恭恭敬敬跪在她脚下,磕头喊她‘主人’,她便心满意足。 “‘黑芙蓉’没有杀我,而是废去我的双腿,让我像牲口一样,关在暗不见天日的地道里,自生自灭。是我的‘铃铛’救了我,让我活了下来。但我不知我夫君现在如何,是真的跟她走了,还是被他害了。” 听张咏莲断断续续地叙述,崔一渡渐渐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他没想到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女人,为了一己私怨,竟残害一个村的无辜百姓,甚至连牲畜都不放过。 崔一渡想到此处,心头不由一紧,想起多年前江湖传言,“黑芙蓉’心狠手毒,手段残忍,乃‘煞夏’中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之一。传言她以蛊术控人,哨声所至之处,生死由她主宰。 崔一渡曾听师父提及,此女年少时便因情入魔,将爱恨化作血雨腥风,今日听张咏莲所述,果真不假。他心中暗想,若‘黑芙蓉’真的仍在世间活动,势必掀起新的腥风血雨。 第286章 井田药香:木匠 崔一渡想起这两日遇到的乌鸦群,问道:“张夫人,这里的乌鸦有一股邪气,异常凶猛,莫非也中了‘黑芙蓉’的蛊毒?” 张咏莲点了点头,“那些乌鸦……是‘黑芙蓉’用蛊虫控制的工具,专门用来巡视村子四周,防止有人逃离。它们很凶残,只要发现村民逃跑,就会一拥而上,啄人眼珠,撕人皮肉。 “有一次,我从地道爬到了一个村民家的院门口,亲眼见到那些乌鸦围攻一个正要逃出村子的妇女和她儿子,那场景,简直是地狱重现。 “那群乌鸦足足有上百只,将那对母子团团围住,尖喙如雨点般落下,撕扯着他们的皮肉。他们大声哭喊着,可村民们都躲在家里,没有人敢出来相救。我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被啄得血肉模糊,最后只剩下森森白骨…… “那些乌鸦不单是死灵,更像是‘黑芙蓉’的替身,带着不死不休的执念。村子里的一切都被她掌控,连风都仿佛带着她的气息。 “从那以后,我再不敢爬出地道,可我从未放弃等夫君回来,哪怕他已成傀儡,哪怕他已忘了我……只要他活着,我便心安。” 江斯南听完张咏莲的话,恨得牙齿咯咯响:“那个女魔头在哪里,我这就去杀了她!” 张咏莲摇摇头:“我不知道。” 崔一渡用手指蘸水,在桌子上画了几条线,和一个“井”字,问道:“张夫人可有见过这样的图?” 张咏莲仔细看了看崔一渡画的图案,突然脸色惨白:“崔公子如何知道这个?” “你先回答我,可有见过这样的图案?” 张咏莲点点头,声音颤抖:“我和夫君在种植珍贵药材的山洞里,开辟了一块方地,地成九宫格状,中间的小径,就是‘井’。这些线条,是从家里到山洞的路线。” 崔一渡目光一凝,低声道:“果然如此,张夫人,你要节哀,你夫君……已不在人世。” “先生何出此言?那个魔女可以迫害我,她怎会杀了自己的心上人?”张咏莲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滴落在衣襟上。 崔一渡说道:“我们进村前,在山腰的房子里发现了这些图案,房子不远处有一座坟墓,墓碑上刻着一朵莲花,跟佛堂留下的那双鞋面莲花纹相似。你夫君的鞋子,是否绣有莲花?” “那是我给他绣的白莲花。” 崔一渡说道:“墓碑上刻着‘许麒’的名字。” “‘许麒’是他在‘煞夏’使用的名字,原来他一年前就……”徐咏莲神情呆滞,话没说完就晕厥过去。 江斯南把张咏莲轻轻放倒,盖上被子,急声道:“老崔,现在怎么办?” “她是气急攻心,等她醒来再说吧。” 崔一渡目光落在桌上那幅“井”字图案上,独自纳闷:许原为何生前要画这样的图,他就不怕“黑芙蓉”找到这个山洞? 江斯南说道:“等张夫人醒了,我们一起去山洞看看。” “也好。”崔一渡点头,随后看向江斯南:“小江,你会不会做木工?” 江斯南一愣,这活我何时干过?如果说不会的话……老崔会不会看低我?嗯,不会也得会!不就是砍树凿木的事,难不倒我! 他挺直腰杆,拍了拍胸口:“小菜一碟!” “走,到院子里干活去。” 崔一渡带着江斯南来到院子角落,那里堆着几块旧木板和几样简易的工具,还有一辆破旧的牛车。 崔一渡说道:“张夫人腿脚不便,我们给她做一把带轮子的椅子。” 江斯南点头:“好,她确实需要一把这样的椅子。你吩咐,怎么弄?” 崔一渡把墙上挂着的斧头取下来递给他:“你先把这块木板的边角修圆,这里没有打磨用的工具,削完后,就拿到那边石头上磨光滑。” 江斯南拿起一旁的木板,开始劈开、打磨,动作虽然略显笨拙,但还算利落地完成了第一块木板的修整。 崔一渡一边忙自己的活,一边默默观察江斯南,嘴角露出淡淡笑意,似乎对他的表现颇为满意。 江斯南擦了擦额头的汗:“老崔,下一步怎么做?” 崔一渡递给他一把凿子:“接下来是打孔,要稳,不能让椅子松动。” 江斯南接过凿子,小心翼翼地在木板上凿孔。之后,两人默契地配合着,一个固定轮轴,一个钉木板。 “铃铛”蹲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他们,尾巴一摆一摆,仿佛也明白这轮椅对女主人的重要性。 阳光洒在院子里,敲打声与偶尔的交谈声在这里显得格外温暖。不多时,一辆简陋却结实的轮椅造好了。 江斯南推着轮椅试了试,轮子顺畅地滚动着,说道:“等一会儿张夫人醒来,就可以坐着椅子晒太阳了。” “晒太阳?危险还没有消除,哪来的闲情啊?我担心‘黑芙蓉’还在暗处盯着。” “我会小心提防。” “嗯,有你在,我放心。” 张咏莲醒来后,发现床边放着一把轮椅,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抚摸着轮子,再看看已经被拆掉的门槛,眼泪缓缓滑落,呢喃道:“他们竟为我做了这些……” 张咏莲艰难地从床上爬上轮椅,双手紧握扶手,缓缓转动轮子,来到厅里。只见江斯南趴在桌边小憩,崔一渡则躺在椅子上,半睁着眼,显然是被轮椅的吱呀声惊醒。 崔一渡说道:“你醒了?轮椅用着还习惯吗?” “很好,很稳,也不费力。多谢” 这时江斯南也醒了,伸了个懒腰,站起来盯着轮椅:“还不错,能动。” 张咏莲低头掩饰眼中的湿润:“两位公子,你们真是好人!请受我一拜。”说着就弯腰行礼。 江斯南急忙道:“张夫人行动更不要,不要这么客气。” 张咏莲转动轮子,来到了院子里。夕阳洒在院落,照在她身上,她缓缓抬起头,闭上眼,感受着阳光的温暖。 黑猫跳到她怀里,轻轻蹭着她的手臂,仿佛在和她一起享受这份宁静和温暖。 张咏莲低头抚摸着黑猫,喃喃道:“有你陪着我,真好……” 崔一渡与江斯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神色轻松,心中倍感欣慰。虽然他们知道前路未平,但此刻的宁静,已然珍贵。 第287章 井田药香:斩邪鸦1 张咏莲睁开眼,望着崔一渡和江斯南:“两位公子,虽然我没有能耐找到‘黑芙蓉’报仇,但是我可以救村里中蛊的村民。当年这个村收留了我夫妻,他们是恩人,这里也是我的家园。” 江斯南说道:“需要我们做什么,张夫人尽管吩咐。” 张咏莲点了点头:“我这里有些自种的草药,但是雌黄粉已经用完,在村东北方向二十里远的山岭有雌黄石,需要劳烦公子挖几块配药。” “雌黄?”崔一渡思忖着,“这东西有毒性,可以杀虫,用来解蛊倒是合适。” “也就是以毒攻毒。”江斯南说道。 “正是这个道理。但解药里面各种药物的配比必须精准,稍有差池便会适得其反,加重患者的痛苦,甚至丧命。我已经试过很多次,终于掌握了正确的剂量。” 崔一渡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敬佩。他知道以身试药的风险与勇气,明白张咏莲背后付出的代价。“张夫人,既然你已经掌握了药方,那我们明早就去那边挖雌黄,尽快为村民解蛊。” “你们去采集的时候,千万要小心,雌黄石矿周围往往有毒气环绕,需戴上湿面巾,避免吸入。另外,山岭地形复杂,路上要多加小心。” “好。” 他们正在讨论着明日挖雌黄事宜,远处传来一阵哨声,哨声在寂静的山村中格外清晰。三人同时停下了谈话,侧耳倾听,那声音时而急促时而悠长。 “‘黑芙蓉’来了?”江斯南眉头一皱,立刻起身走到院门口,朝远处望去。 只见上百的村民拿着锄头草叉等工具,眼神呆滞,脚步踉跄,朝院子这边颤颤巍巍而来,队伍最前方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汉,正是那晚借宿屋子的主人。 这时,张咏莲怀里的黑猫突然竖起尾巴,浑身炸毛,眼睛迸射绿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鸣,锋利的爪子使劲刮擦着椅子扶手,抓出一道道痕迹。 张咏莲把猫紧紧抱住,抚摸着猫背,轻声安抚:“‘铃铛’,没事的,很快就过去了……” 望着这些村民,江斯南暗叫不好,他们显然是没了神志,看如此阵仗,莫不是取人性命来了! “老崔,村民被操控朝这边来了,你赶紧带张夫人进屋,把门关上!” 崔一渡听闻,推着轮椅,把张咏莲送回屋子,叮嘱道:“你千万莫出来!”说完转身冲了出去,跑到江斯南身旁。 “你怎么出来了?”江斯南语气里带着责备,但眼神中满是温暖。 “上阵不离父子兵!”崔一渡嘴角一扬。 “你说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你是老崔萧哥哥!”江斯南转过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村民,额头冒出汗,“你看,这些村民杀不得,怎么办?” 崔一渡沉声道:“点穴,把他们定住就行。” “他们不会武功,这穴道点起来不费劲。”江斯南说完,一个箭步冲向人群。 最前方的老汉忽然举起拐杖,劈向江斯南。江斯南,轻轻一闪,避开了老汉的拐杖,随即手指如电,点向老汉的肩井穴。老汉身形一顿,脚步停住,眼神却依旧呆滞。 其他村民见状,也纷纷举起手中的工具,朝江斯南围过来。 江斯南身形如风,穿梭在人群之间,手指连点,一个个村民应声而停,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木偶般定格在原地。 崔一渡站在高处,密切观察着局势,不时提醒江斯南注意左侧与右侧的空隙。随着最后一人被点中穴道,村民全部静止不动,现场只剩下风声,村子重归静默。 江斯南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说道:“还好没伤到他们。” 二人正要放松,只听见竹哨声再度响起,声音尖锐刺耳。紧接着一大群乌鸦从村子尽头的树林中腾空而起,遮天蔽日般朝院子这边俯冲而来。 崔一渡赶紧拔出匕首严阵以待。江斯南朝天上厉声道:“都来吧,今日我要大开杀戒了!” 话音未落,乌鸦已近在咫尺,它们嘴喙锋利如刀,眼神猩红,速度极快。江斯南不慌不忙,围着崔一渡打转,脚步不停,剑光闪耀中,把近身的乌鸦瞬间斩落数只,羽毛与血雨齐飞。 这些乌鸦似乎有了灵性,避开江斯南剑锋,竟在半空中盘旋重组,如同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变换着阵型,再次俯冲而下。 江斯南和崔一渡奋力斩杀,身上和脸上已沾满血污,乌鸦的腥臭气息弥漫四周,战斗愈发激烈。 江斯南挥剑如风,剑气纵横间不断斩落黑羽,然而乌鸦数量众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无穷无尽。 崔一渡发现不远处有一道黑夜,沉声道:“小江,‘黑芙蓉’在那边树下操控这些畜生,快去!” “你退到门口!”江斯南眼中寒光一闪,旋即纵身跃起,如一只大鹏般朝那棵大树疾驰而去。 崔一渡退到远门口,背后以木门为阻,乌鸦只能正面进攻。他手中匕首削铁如泥,乌鸦忌惮他的锋芒,却仍不死心地轮番扑咬,结果只能不断被他斩落,纷纷扬扬的黑羽与血点飘散在地上,气氛愈发紧张。 江斯南来到“黑芙蓉”面前,此人正是那天在进村前遇到的妇人。江斯南盯着她,眼中怒意难掩,“大胆,竟敢操控村民,残害无辜,还不束手就擒!” 话音未落,他已将剑鞘朝“黑芙蓉”射出,劲风呼啸,直取其面门。“黑芙蓉”身形一闪,避开了剑鞘,不料江斯南的朔星剑已如流星赶月般紧随而至。 啪的一声响,“黑芙蓉”手中的竹哨被剑气削断,碎片四散。她面色骤变,疾退数步,袖中翻出一柄黑纱缠绕的短刃,眼神阴冷如毒蛇。 “小子果然有一手,我还真是小看你了。”“黑芙蓉”话音未落,手中短刃已化作一道黑芒,袭向江斯南咽喉。 江斯南不闪不避,右手一抖,剑尖精准点在刃口,震得“黑芙蓉”手腕一麻。他顺势向前踏步,左手并指如剑,直取“黑芙蓉”要穴。 “黑芙蓉”急忙闪身躲避,但江斯南指风凌厉,仍旧擦过她的肩膀,令她身形一顿。她咬牙冷哼,短刃翻转,再次扑向江斯南,刀光如毒蛇吐信,招招致命。 第288章 井田药香:斩邪鸦2 江斯南眼神一冷,手中朔星剑挽起一道剑花,将“黑芙蓉”的短刃格开。他脚步微错,身形如影随形,一指点在“黑芙蓉”腕间,剑气激荡间逼得她连连后退。 “黑芙蓉”怒吼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狠戾,猛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雾,手指发力拨弄几下,血雾在半空凝成诡异圆环,乌鸦群顿时发出尖锐嘶鸣,仿佛被血环激发了某种邪性,放弃对崔一渡的进攻,转而扑向江斯南。 江斯南迅速挥剑成墙,将血环逼退,但“黑芙蓉”已借机跃上高枝,身影隐入枝叶之间,冷笑道:“小子,今日你难逃此劫!” 崔一渡在远处急喊:“小江,小心背后!”话音未落,鸦群猛然扑来,利爪闪烁寒光。江斯南旋身挥剑,斩落乌鸦,却见“黑芙蓉”已在树梢念动口诀,显然要施展更狠毒的手段。 这些乌鸦仿佛不要命一般,每一只都带着刺骨寒意和诡异叫声,疯狂地冲向江斯南。 江斯南神色凝重,手中朔星剑挥舞如龙,剑光交织成网,斩落一只又一只。然而,乌鸦竟死而不僵,在空中重组,前仆后继地扑来,仿佛无穷无尽。 他心中一凛,知道这些乌鸦已被“黑芙蓉”的邪术操控,成了不死之物。这样没完没了地砍杀,力气必定耗尽。 就在他奋力抵挡之时,一道黑影悄然从背后逼近,寒意刺骨——“黑芙蓉”不知何时已绕至身后,短刃直取他后心,眼神冰冷如死神。 “小心身后!”崔一渡大吼着,额头冒出冷汗。 江斯南亦有察觉,脚尖轻点地面,身形猛然腾空,朔星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借着腾空之势,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 轰—— 随着一阵剧烈的声响,鸦群被强大的剑气炸裂,血肉四溅,腥风扑面。“黑芙蓉”被震得连连后退,短刃在手中微微颤抖。 江斯南趁机跃起,以闪电般的速度,把朔星剑直刺“黑芙蓉”胸口,鲜血喷涌而出,两眼露出恐惧之色,身体仓皇后仰。 然而,“黑芙蓉”在后仰的瞬间,左手一扬,数枚暗器破空而至,直取江斯南头部。 江斯南眼疾手快,临危不乱,剑尖微挑,将暗器一一击落,但“黑芙蓉”的身影却借着乌鸦残骸腾起的烟尘,消失无踪。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腐朽气息,江斯南屏息凝神,感知四周每一丝动静。他知道,这一剑下去,“黑芙蓉”性命难保,就算勉强活下来,都难有再战之力。这些邪恶的乌鸦已经悉数被摧毁,村里定会恢复昔日的安宁。 “黑芙蓉”不再施用邪术,村民们渐渐清醒过来,目光变得清明。他们不能动弹,望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和满地鸦羽残骸,满脸惊恐。 江斯南收剑入鞘,冷冷扫视四周,血雾已然散尽,但腥风仍在耳边回荡。 “这位公子,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我们不能动弹,还有这地上的死鸦……”带头的老者颤抖着声音问道。 “是啊,为何我们一村人都在这里,还动不了,我们拿着锄头作甚,不是已经挖完地了吗?” “我的腿都麻木了,是不是魔怔了?” 众人七嘴八舌,惊愕不已。 江斯南望向众人,沉声说道:“有一个自称‘黑莲花’的恶女人,在你们的水井里下了蛊虫,你们被她的邪术所控,失去神智,成为她的傀儡,今日险些酿成大祸。”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有村民说道:“难怪我经常发现自己在某个地方,但过了半日,又想不起为何要去那里。” “我也是,有一次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很久,像是做了一个梦,但是睁眼后能感觉到双腿麻木。” 一位村民脸色苍白,颤声问道:“这位大侠,您说我们中了蛊虫,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那个屋子里的张夫人可以把你们救活,她已经研制成功解蛊毒的药方。” “是张郎中啊,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村民纳闷:“张郎中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是一年前就离开这里了?” 江斯南说道:“她被那个妖妇所害,一直囚禁在地道里。昨日才被我和兄长救出来。” “啊?她还好吗?” “她夫君被妖妇害死,她的腿也被妖妇打断,如今只能依靠轮椅生活。她身体很虚弱,需要人照顾她,不知谁愿意照顾她。”江斯南望着村民,希望有人站出来,照顾张咏莲的后半生。 众人沉默片刻,一位年纪较长的妇人率先说道:“我愿意照顾张夫人。她是我们村的医女,救了很多病人,如今她有难,我们应当回报。” 人群中渐渐响起附和之声,纷纷表示愿意轮流照顾张咏莲。 一位中年男子哽咽道:“张夫人救过我儿子的命,我愿每日为她砍柴挑水。” 另一个年轻妇人也怯生生开口:“我为她做饭,照顾生活起居。” “我帮她种植草药。” “我虽年迈,但帮着熬汤煮药还是能行的。张郎中曾救过我老伴的命,今日轮到我们来报恩。”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张咏莲在屋内听着村民的言语,潸然泪下。她曾以为自己被遗忘在这尘世角落,如今才知善意终有回响。 江斯南对村民抱拳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张夫人托付给你们了。” 江斯南微笑着转过身来,看了崔一渡一眼,崔一渡点头示意,轻声道:“这小子总算不用我再操心了。” 当日,一位中年妇人住进张咏莲家中,照料她的起居,崔一渡带着村民到山洞采药,江斯南则和另外几个村民进山挖雌黄。 在张咏莲的指导下,众人有条不紊地按方制药。屋内药香弥漫,柴火噼啪作响,如同重新燃起的生活希望。 张咏莲靠在轮椅上,指点熬药火候。她告诉众人,这蛊毒顽固,需得连服七日汤药,辅以针灸方可彻底清除。 在之后七日里,张咏莲陆续为村民施针,每日辰时至午时,她在院中支起简易布帘,依次为村民排毒。 起初几日,有人因蛊毒发作而痛苦呻吟,她一边安抚情绪,一边细致施针,手法娴熟而稳健。随着疗程推进,村民体内蛊毒被清除,个个神清气爽,有些人甚至能回忆起被操控时的诡异行为。 张咏莲看着众人日渐康复,眼中透出久违的柔和光芒。第七日傍晚,最后一位村民拔针后睁开眼,朝她作揖致谢。她轻轻点头,嘴角微微上扬,仿佛终于卸下重担。 崔一渡和江斯南向村民们告别,众人推着张咏莲的轮椅上前送行。朝阳的光辉洒在众人身上,映照出温暖的笑容。 崔一渡对张咏莲说道:“张夫人,井田之图,药香之路,这是你夫君生前的遗愿,他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就跟你们一起种的药材一样,生生不息,惠及四方。如今村民们自愿照料你,我们也放心了。‘黑芙蓉’胸口中剑,以小江的武学修为,她活不过三天。渌田村又会和从前一样,平静祥和。” 张咏莲凝视着崔一渡,嘴角颤抖,眼中泛起泪光,却终究没有落下。 村民们纷纷跪下,向崔一渡和江斯南致谢。二人搀扶众人起身,抱拳回礼,转身离开。他们的身影渐渐远去,风中似乎还回荡着村民依依不舍的话语。 山路上,崔一渡低声道:“张咏莲虽受尽折磨,但她的心,从未真正死去。” 江斯南点点头:“人心的蛊毒比身体的蛊毒更难清除。可总有人愿以一生为代价,守护这片土地的安宁。” 崔一渡望着远方,声音低沉:“有时候我在想,若没有这些蛊毒和阴谋,这片土地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江斯南轻声回应:“或许它依旧贫瘠,但人心若能不被操控,便能生出真正的希望,如同张咏莲种下的药材,疗愈自己,也疗愈他人。” “小江,你这话说得极是。你不去传道,真是可惜了。” “打死我都不当道士!” “为何?” “太穷!” “呵呵!” 第289章 朔风怒吼:天罗地网1 威来县。 一个卖馒头的小贩坐在自己的摊位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群,有人从他面前经过,问道:“这馒头怎么卖?” “十文钱一个。”小贩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城门口的方向。 “十文?你还不如去抢!都是凉的,给谁吃啊,真是的!”那人似乎很生气,转身离开了。 “爱买不买!”小贩低声嘟囔了一句,依旧盯着城门口的方向。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敲打着摊位的木板,眼神里透着一丝焦急和不安。 远处尘土飞扬,隐约传来马蹄声,小贩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继续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 尘土渐渐接近,两匹快马的身影在阳光下愈发清晰,马上骑着两名身着劲装的男子,神情冷峻,马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 小贩猛地站起身来,对着减速进城的男子大喊道:“两位公子,买几个馒头吧。” 其中一人勒住马缰,目光扫过小贩,冷冷道:“谁要吃你的馒头,上面都爬着苍蝇!” 小贩听闻,赶紧用手驱赶苍蝇,脸上堆着笑:“是是是,公子说得对,这馒头确实不值当。” 骑马的男子径直往城内驰去,小贩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小贩在尘土飞扬的城门口守了一天,直到日落西山,都没有卖出一个馒头。他也不在意,只是默默地收拾摊位,不时抬头望向渐暗的天际,嘴里喃喃自语:“今日又是白干!” 一名推着木柴的男子从他身前经过,拿起馒头啃了起来,随即又吐出,低声道:“馒头都馊了。” “放了几天,当然有味了。”小贩没好气,“我先过去了,你盯紧点,别睡着了。” “去吧,我白日睡够了,晚上精神得很。” 小贩挑起馒头担子,快步朝着城中央走去。 翠华楼是威来县城最好的酒楼,在楼顶的豪华包房里,薛从寒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铜钱,铜钱在他指间灵活翻转,眼神却透过窗外,漫不经心地落在街道上。 仇野在他身后捶背:“老大,您放心,兄弟们日夜轮班盯着城门口,只要那两人一出现,绝对跑不了!” 薛从寒冷笑一声,铜钱在指尖一顿,随即弹向空中,精准落入他另一只手的掌心。“他们不一定同时进城。” “明白。我早已吩咐下去了。” 这时,店小二敲门,端来几道精美的菜肴,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仇野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顿时咕咕叫了起来,忙说道:“老大,您饿了吧,我让厨子换了新菜品,您尝尝。” 薛从寒却依旧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群,淡淡道:“没什么胃口。” 仇野盯着桌上美食,咽了咽口水:“您饿了再吃,回头我让厨房再热一下。” 铜钱再次在薛从寒的指间翻飞,眼中闪过冷意:“从那边过来,就这么两条路,莫非他们在路上情况有变?或许……” “老大,去年我在鬼市遇到那臭道士,他的老巢必定就在这一片,他一定会来的!放心,我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他逃不出您的手掌心。” 薛从寒收起铜钱:“吃吧,凉了再热,口感就差了。” “好嘞。”仇野大喜,立刻为薛从寒摆好凳子,斟酒夹菜。 薛从寒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这酒不错。” “这是三十年的陈酿,名叫‘翠华浓’。我已经订了几坛,赶路时给您斟上。” “好,你想得周到。” “必须的!” 这时候敲门进来两名身着粗布衣裳的汉子,弯腰道:“老板,今日各个据点暂时没有发现萧林风的踪迹,我们连叫花子都利用起来,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 薛从寒放下酒杯,神色不动,“知道了,你们下楼吃饭吧。” “是!” …… 一位戴斗笠的老者推着一辆装满木炭的木车,缓缓朝着不远处的城门口走去,车轮在泥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伴随着风声,显得格外清晰。 车似乎很重,老者一脸黑乎乎的,汗水从额头滴落。他弓着腰,步履沉重,每走几步便停下来喘口气。 这时,从路边茶水铺走出一位戴斗笠的青年,他轻轻拍了拍老者的肩膀:“老人家,我帮您推吧。” “劳驾小哥,你真是好人。”老者激动道。 “这兵器不好拿,我放木炭里。”青年把用麻布包裹的物件放进木炭里,盖上一层炭块,不动声色地推车前行。 老者微微一笑:“小哥会武功吧,怎么称呼?” “我叫贺双,是景庄的护卫。”他抓紧把手,一边用力推,一边和老人闲聊:“怎么称呼您?” “我姓李,叫李浩,叫我老李就是了。” “这炭挺沉的,您一个人推着不容易啊。” 老者叹了口气:“家里人口多,我这把老骨头也只能干点烧炭的活贴补家用。” 青年摸了摸木炭,又擦擦脸上的汗,白皙的脸登时成了花猫。 老者笑道:“这炭把你的脸弄脏了。” 青年赶紧擦脸,岂料越擦越黑,整张脸沾满了炭灰,惹得老者哈哈大笑。 “我跟你一样了。”贺青年露出洁白的牙齿,脸上的炭灰随笑声微微抖落。 “上坡路,看着点。” 二人加大力气,推动沉重的木车上坡。车轮终于碾过泥泞的坡道,老者喘着气道:“多亏了贺公子,不然我这把老骨头真不知要在这坡上折腾到什么时候。” 青年擦了擦脸上的炭灰,笑道:“没事,走吧,前面就是城门了,再坚持一下。”青年一边说着,一边抬了抬斗笠,朝四下看了看。 城门口的守门士兵懒洋洋地靠在墙边,目光扫过老者和炭车,随意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进城。 二人推着车慢慢走过城门,忽然迎上来一位脸上有伤疤的大汉,一把掀开老者的斗笠,把老者惊了一跳:“你……作甚?” 大汉没说话,一个劲瞅老者的脸,还用手摸了几下,似要做出把人脸皮揭下来的动作。 老者被这个面相凶狠的大汉吓得不轻,赶紧往后退了几步,颤声道:“你什么人?” 大汉哼了一声,把斗笠递回去,“走吧!” 老者戴好斗笠,和青年继续推车前行,边走边低声骂:“这人一看就不是好人,走快点,免得他打劫。” 青年点点头,加快了脚步。二人推着炭车,朝城西的方向走去。 第290章 朔风怒吼:天罗地网2 青年帮着把炭车送到了买家处,老者收了炭钱,拿出几枚铜钱塞给青年,“公子,这是给你的一点酬劳,别嫌弃。” 青年摆摆手:“不用了,能帮上忙就好。”说完,背着裹着麻布的兵器,从城西口出了威来县城。 老者望着青年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这年头,好人难得啊。” 青年走到一片林子边,转身望着远处的城墙,感叹道:“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萧哥哥,老崔……跟做梦一样。” 这时,林子里走出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看着正在发愣的青年,问道:“小江,怎么变成黑炭了?” 这二人正是江斯南和崔一渡假扮之人。 江斯南抹了把脸,笑道:“方才帮人推炭车弄的,黑夜里照镜子应该看不见自己这张脸。” “有可能。”崔一渡掏出手帕递给江斯南,江斯南一把胡乱擦,仍没擦干净。 “这里是黑的。”崔一渡摇头,拿回手帕,把江斯南腮帮的炭灰轻轻擦拭净。 江斯南摸了摸下巴,“他们在城门口安插了眼线,那个卖馒头的就是。冷馒头上的苍蝇正好暴露了他,他一个劲盯着路上行人看。要不是我们乔装分开走,恐怕就被他们认出来了。” “他们早有准备,咱们得加倍小心才是。” “那人还检查和我一起的老丈是不是假的,差点抠破他的脸。你呢,有没有被发现什么?” “我还好,帮一位娘子抱孩子进城,他没有怀疑。” “什么?”江斯南思忖着,突然笑道:“你居然搞出老夫少妻的名堂,哈哈哈!” 崔一渡拍了拍江斯南后脑勺:“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学这么坏!老夫少妻?亏你想得出,那是外公抱外孙!” “哦!”江斯南吐了吐舌头,“外公抱外孙,也对,也对!” “走吧。”崔一渡捋着假胡子,朝前方岔路走去。 “老崔等等我!” …… 崔一渡推开木门,屋内家具摆放整齐,却蒙上一层薄灰,显然许久无人居住。“小江,这就是我的家。” 江斯南四下打量,屋子虽然简陋,却透着一股静谧的安稳。“没想到老崔的屋子竟如此清雅。我闻到一股草药的味道,莫非你对医道也有研究?我没见过你给人治病啊?” 他想:老崔骗人倒是见得多。 崔一渡说道:“我现在是术士,是道长,还是要干老本行才行,医道是副业,懂点毛皮应应急。” “多才不压身!你看这草环,关键时刻挺管用。”江斯南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清风裹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老崔,你这屋子真是个宝地,这里翠竹环绕,又如此僻静,他们很难找过来,你好好养一养,研究一下药物,说不定还能配合着寒冰玉把身上的毒给解了。” “但愿如此。”崔一渡点点头,嘴上应付着,心里却很清楚,自己只是跟着师父学习了一些药理知识,并不擅长制作解毒药物,何况这非一朝一夕能做到,除了要有何神医那样的医术,还需更多机缘。 此时此刻,自己更擅长收拾屋子、做点好吃的。 二人忙活一阵,把屋子收拾一番,崔一渡又到附近村民家买了一些食材。 江斯南坐在灶台边添柴,看着崔一渡熟练地翻炒菜肴,忍不住说道:“老崔,你这手艺,不去开饭馆真是可惜了。” 崔一渡淡然道:“闲来无事,多练练手罢了。” 饭菜上桌,香气扑鼻,二人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多日绷紧的神经总算稍稍放松了。 江斯南夹起一口菜,忽然停住筷子:“老崔,咱们在这里住几日,等风声过去后就回济州,尘无垢是何神医的弟子,他现在家中医治小河,我想请他给你看看。” “这样也好。”崔一渡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慢悠悠地嚼着。 夜色渐浓,屋内烛光摇曳,映出桌边两道人影。月光洒在竹林间,清辉如水,风轻轻拂过翠竹,发出沙沙的声响。 …… 翌日午后,江斯南在床上打坐调息,他缓缓运转内力,感受着体内气息的流转。他察觉到丹田处一股温和的力量缓缓向四周蔓延,逐渐扩散到四肢,不禁嘴角上扬。 院子里,崔一渡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竹林的宁静。 “这么快就来了?”崔一渡睁开眼,神色微凝。他缓缓起身,望向远处扬起的尘烟。 片刻后,一队快马冲破林间小道,领头之人正是仇野。只见仇野翻身下马,几个箭步走上前,厉声道:“臭道士,你还挺会享受啊!今日你落到仇爷爷我的手里,可别再想着逃。” “仇野!萧林风怎么说都是我的师侄辈,你在这里充爷爷,那我算什么!”薛从寒在后面冷着脸。 “不敢,属下冒失了。”仇野把崔一渡的胳膊扭住,朝薛从寒低头示意。 崔一渡没有挣扎,淡淡地说道:“我这小院清风朗日,的确难得,哎哟,轻一点行吗?” 仇野挺直了腰杆,“终于知道你仇爷爷,不,仇哥的厉害了吧,哈哈哈!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吗?” “愿闻其详。” “那日把你抓住放马背上的时候,我在你后背衣服上涂抹了‘追魂散’粉末,这东西由七种野兽的血液炼制,添置了名贵药材,人无法察觉,但是我老大的‘追魂蝇’可以在方圆二十里把腥味给嗅出来。”仇野掏出一个镂空的铜盒,里面有几只虫子在嗡嗡飞舞。 他看了看崔一渡的手腕,得意地一笑:“我在城里城外都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追魂蝇’感应到‘追踪散’,便能找到你的行踪。之前它们没找到你,想必是城里人口密集,还有你手上的那些草药在作祟。 “现在你住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又摘下了草药,很快就被放在乡道路口的神蝇找到。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智谋?嘿嘿,这次看你往哪儿跑!” 崔一渡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轻轻一叹:“难怪我总觉得耳边有苍蝇在飞,原来是这样。你果然有本事,佩服,佩服!”他无奈摇头,眼中却未见半分慌乱,只是淡淡地看着仇野得意的模样。 这时,一道白色身影突然从院子侧面闪出,瞬间掠至仇野面前,宝剑寒光一闪,直逼仇野咽喉。仇野未料有此突袭,仓促间放下崔一渡向后急退。 这是江斯南听到外面动静后,发现崔一渡被困,选择从侧门突袭而出,瞬息逼退仇野,把崔一渡救下,拦在身后。 “好小子,有一手!”薛从寒手一挥,“给我拿人!” 第291章 朔风怒吼:天罗地网3 七八个杀手飞身下马,挥着长刀劈向江斯南和崔一渡,刀光凛冽,杀气腾腾。 江斯南毫不慌乱,剑势轻旋,流云回风般将逼来的数人尽数挡下。崔一渡趁机后退到墙边,江斯南则在前方和杀手们激斗。 刀剑相交,火星四溅,江斯南剑法灵动,每一招都精准点在敌手的破绽之处,令对方难以近身。然而,杀手人数众多,攻势如潮水般连绵不绝。江斯南使出披云剑法,剑气把杀手击倒在地。 杀手们滚在地上惨叫,众人稍一愣神,江斯南已旋身而来,欲将杀手尽数歼灭。薛从寒见状,拔剑亲自迎战,挑开江斯南的剑锋,二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你学了披云剑法?不过欠些火候,还有内伤吧?”薛从寒边打边说,招招紧逼。 江斯南见过薛从寒和薛楚嫣之战,知道他功力深厚,剑法精妙,当下不敢大意,只能凝神应对,转攻为守。 薛从寒剑势如电,招式愈发迅捷凌厉,江斯南则以静制动,招招化解对方攻势。两人交手数十招,未分胜负。 “避重就轻,注意脚步!”崔一渡在旁边不时提醒,江斯南心领神会,脚步微移,剑势顺势左偏,恰好避开薛从寒迅猛一击。 趁着江斯南无法分身之际,仇野如猛虎扑食般朝崔一渡袭来,崔一渡几经躲闪,被仇野用刀架在脖子上,得意洋洋道:“呵呵,臭道士,终于让你爷爷,不,你哥哥我逮住了!” 仇野朝江斯南大喝道:“小子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江斯南赫然一惊,躲开薛从寒的剑锋,身形疾闪,直扑仇野。仇野把刀横在崔一渡颈前,狞笑道:“你再进一步,我就割断他的喉咙!” 薛从寒剑锋一引,逼向江斯南胸口,逼得他不得不回身自救。仇野趁机将崔一渡往身后一拽,狞笑道:“现在你们两个都得听我的!” 江斯南心急如焚,却强自镇定,目光一扫,发现崔一渡虽被制住,但神色并不慌乱,似乎仍有后招。 江斯南心念电转,忽见崔一渡眼神微动,似在示意什么。他强压怒意,故意后退两步,装作妥协。 仇野得意狞笑,手上刀刃松开些许。就在此时,崔一渡身形微侧,袖中寒光一闪,匕首直刺仇野大腿。 仇野赶紧用刀子格挡,手中刀锋偏移。江斯南如离弦之箭,欺身而上,一掌拍在仇野手腕上,长刀飞起,旋即落地。 他拉起崔一渡,跳出了圈外,冷眼旁观的薛从寒忽然鼓掌笑道:“妙啊,果真有两下子。” 江斯南未及喘息,便听他淡淡道:“不过,戏也该落幕了。” 话音未落,剑锋已如狂风骤雨般袭来。江斯南咬牙迎战,心中却暗自警觉,原来薛从寒先前未曾尽全力,如今才是真正生死考验。剑气激荡间,江斯南猛然察觉,薛从寒每一招都暗藏余劲,似江河汇海,越战越强。 他想起方才仇野的突袭,不禁担心起崔一渡,一不留神,被薛从寒一剑削断了袖口,寒意透肤,冷得他一个激灵。江斯南正要转身挥剑,却被薛从寒以闪电般的步伐绕到身后,迅速点住了他的穴位。 江斯南只觉体内真气似乎跟凝固一般,浑身使不出力气来,憋红了脸,也没有办法挣脱束缚。 薛从寒轻蔑一笑:“这里只有我的功力能解开穴位,小子,束手就擒吧。” 江斯南眼睛通红,却咬牙不肯屈服:“你想得美!” 话音未落,薛从寒的紫色剑鞘忽然飞来,把江斯南击倒在地,口吐鲜血。 “小江!”崔一渡大惊失色,急忙扶住江斯南,只见他面色苍白,嘴角血迹未干,却仍咬紧牙关不作声。 薛从寒看着这一幕,手中长剑轻颤,剑尖直指崔一渡咽喉。“你们两个,今日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崔一渡缓缓起身,神色镇定:“薛从寒,你可以杀我,断然不能杀江家少爷!” “为何?”薛从寒轻蔑一笑,“你以为自己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这些时日,我们经过一些郡县,你是知道的,江家的生意网遍布全国,我沿途让一些商铺老板送信到济州江家,透露具体行踪。这些老板,哪个不想跟江家攀上关系?如今江家的大军恐怕已经往这边赶来,你若杀了江少爷,只怕整个江家,还有受过江家恩惠的武林门派,都会与你不死不休。” 薛从寒神色微变,显然未料到这一层。他眯起眼睛,冷冷地盯着崔一渡,“你拿江家来压我?” “我只是在提醒你,江少爷的性命远比你想象得更重要。你若杀了他,便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江斯南听闻,心想:老崔一直和我在一起,所有的行动都有商量,从未提过向济州传信这些事,莫非他早已暗中安排? 哦,我明白了,真有你的!哈哈! 薛从寒目光阴沉,手中长剑微微颤动,似在权衡利害。他冷哼一声,剑锋缓缓收回,语气森然:“我和这小子无冤无仇,只要他不再捣乱,我可以不杀他,但你们也别想全身而退。” 说罢,薛从寒拉起江斯南,一掌击在他的右肩头,劲力直透骨髓,却未下杀招。江斯南瞬间闷哼一声,双膝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小江!”崔一渡急忙扶住江斯南,却见他脸色煞白,嘴唇紧抿,额上冷汗直冒。 “他的经脉已经被我封住,使不出任何内力,若强行运气,必定伤及根基,非死即残。三个月内,他体内的经脉若无法解开,这条胳膊恐怕就废了。”薛从寒看着崔一渡,试探的语气中带着不屑,“你若真有本事,就试试能不能救他。” 崔一渡长叹一口气:“我现在已经是一个废人,对你没有任何威胁,让他走吧,我任由你处置。” “老崔!”江斯南喉咙发紧,“要走一起走,我现在跟他拼了!”说着,他猛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崔一渡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别动!”崔一渡低声喝道,语气却柔和下来,“小江,你听我说,你还这么年轻,有大好前程,不能死在这里。倘若你因我而丧命,我恐怕一生难安。” “我……”江斯南眼中含泪,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292章 朔风怒吼:保命之法 崔一渡抬眼望着薛从寒,沉声道:“薛从寒,你到底想怎样?” 薛从寒冷冷地说道:“我想要的,你知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除了这半条命,一无所有。” “你上次给了仇野半张假地图,我现在要真图。”薛从寒脸色沉郁,“给我真图,我会看在嫣儿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 “楚嫣……”崔一渡神色一震,眼里透出痛楚,他脸色苍白,拳头紧紧握了起来,“那半张图,我已经毁了,你也知道,它本就不是完整的。” “你当我傻?既然你不愿交出真图,那就别怪我无情。”说罢,薛从寒挥剑一闪,江斯南的胳膊上顿时有了一道血痕。 江斯南闷哼一声,咬紧牙关,血珠顺着手臂滑落,染红了衣袖。 “小江!”崔一渡立马蹲下,撕下一块衣袍布料为江斯南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却迅速。 “不用担心,这点伤,权当挠痒痒。”江斯南忍着痛,朝薛从寒怒目而视,“姓薛的,有种你就杀了我!” “我不杀你,但可以一点点伤你,看他到底如何选择?”薛从寒手中剑锋一转,寒光再次闪过,长剑停在江斯南头顶。 “住手!”崔一渡厉声道,“不就是一张看不懂的地图,我给你就是!” 薛从寒收回长剑,伸出手:“拿来。” 崔一渡缓缓解下腰带,用匕首一刀一刀挑破上面的绣线,动作缓慢,小心翼翼。薛从寒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旁边的仇野倒是急得跺脚:“你又来这一套!真的还是假的啊?” 崔一渡将挑开的腰带递过去,露出里面泛黄的半张羊皮图。薛从寒接过,抽出图,指尖轻轻摩挲,又仔细看了一番,“总算拿到真图了。” 崔一渡头也不抬,淡淡地说道:“这是原图,我照着画了两张,倘若遇到性命攸关的事,就用临摹的图拿出来换条生路。” 薛从寒的脸突然沉下来:“你还真有一手。” 他转过脸朝仇野看了一眼,仇野赶紧低头躲避薛从寒的目光。 崔一渡叹了口气:“世人想象太丰富,见到什么古老的图,就联想到宝藏,于是我投其所好。哎,可惜之前画少了,现在没了原图,今后只能胡乱画一通。” 薛从寒从怀里掏出另外半张地图,这是他在碧霄宫那场大屠杀中,趁乱临摹的另一半地图。二者拼在一起,果然严丝合缝,竟隐隐显现出一幅完整的山川地形图,上面还有一朵从未见过的花。 薛从寒盯着那朵花,眉头微蹙,“这是什么花?” 崔一渡不理睬,问道:“世界之大,我也有好多事物没见过。地图你已经拿到,我们可以走了吧。”说着,拉起江斯南就要走。 薛从寒挥剑一拦:“走?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 “你还想要什么?” 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光,薛从寒说道:“既然你能画出这地图,想必对它也不陌生。要么你带我找到这图上的地方,要么——”他顿了顿,剑尖微微上挑,“就别怪我不讲情分。” “情分?你何曾有过情分!” “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薛从寒手中长剑缓缓抬起,剑尖逼近崔一渡咽喉,“为了确保真假,你得陪我走一趟,直到找到上面的地方,否则,你活不过今日。” 崔一渡轻叹,无奈摇头:“我真的不知这是哪里,还有,上面那些文字,我根本看不懂。” “这是波斯文,我一个手下经常跑西域,他认识波斯文。”仇野昂起头,朝一个部下一挥手,“你出来告诉他。” “是。”这个杀手从队伍中走出,低头看了一眼地图,随即开口:“先到西域边界,再北上,从索骡古道往东北方向行进,翻过阿克塔山口,进入比喀、游敕和寺罗三国交界的旗齐山脉。” 仇野说道:“这个路线,果然不一样。” “闭嘴!”薛从寒厉声道。 仇野立即明白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指着地图,转移话题:“从图上看,这个像一座古城,藏在群山环抱之中,只有地图上的标记能指引方向。” 薛从寒点头道:“路途遥远,地形复杂,若不是有地图指引,就算置身山前也会难以找到。” 崔一渡苦笑:“薛从寒,这个地方我从未去过,如何能带路?我这身子骨,恐怕撑不了这么远的奔波,与其在路上累死病死,还不如现在一剑来个痛快。” 薛从寒打量着崔一渡,说道:“看你脸色,命不久矣,不过,就算你走不动路,我也能让你躺着上路。你和这小子一起去,我只有把筹码牢牢抓住,才不怕你耍花样。” 江斯南说道:“老崔,你别担心,我陪你。” 崔一渡无可奈何,说道:“薛从寒,出门在外要多做准备,你等一下,容我收拾几个包裹,路上用着方便。” “不必了,现在就走!” 仇野立马近前呵斥:“喂,你一个阶下囚,还要带几个包裹,搬家啊,像什么样!” 他挥挥手,几名手下立马押着崔一渡和江斯南,登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 马车启动,一路疾驰。崔一渡发觉坐垫柔软,旁边还放着水囊,说道:“薛从寒比我还想得周到,就陪他走一趟吧。” 江斯南低声道:“老崔,你放心,一有机会我们就逃。” “嘘——”崔一渡示意江斯南,他朝帘外看了一眼,高声说道,“先吃东西咯,我又累又饿,吃完休息养精神。” 仇野骑马走在队伍最前方,听崔一渡这么说,念道:“臭道士倒是会享受,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处境。” 崔一渡不理会仇野,继续自言自语:“这苦日子何时到头啊,如此折腾,我这身子骨恐怕活熬不了几天。咳咳咳!”说完假装咳嗽起来。 江斯南立马会意,装作关切地拍着崔一渡的背,高声道:“老崔,你脸色如此苍白,还咳出血丝,是不是病了,赶紧躺下!” 崔一渡顺势躺下,嘴里喃喃道:“我这病怕是治不好了,若死在路上,倒是省了他们动手。” 第293章 朔风怒吼:热聊 帘外马蹄声顿了顿,似乎有人勒马停下。 片刻后,帘子被掀开一角,薛从寒探头进来看了看崔一渡,随后对外面吩咐:“减速前进。” 整个队伍速度慢了下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格外清晰。 江斯南笑道:“这就对了!” 崔一渡不再说话,闭目养神,江斯南则是默默观察外面动静。 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泛起一抹暗红,山道两旁的树木在风中沙沙作响,远处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显得格外凄凉。 崔一渡忽然睁开眼,低声道:“再过半个时辰天就黑了,到时候夜路难行,他们必然要找地方歇脚,我们相机而动。” 江斯南点头会意:“我明白,等他们松懈时,就找机会脱身。现在最重要的是保存体力,别让薛从寒看出破绽。” …… 天色渐暗,薛从寒的人马在一家客栈落脚。 店家是个老板娘,四十来岁,眉目精明,见一下进了十来个人,脸上堆起笑容:“哟,客官辛苦了,快快请坐,我的‘盛世客栈’应有尽有,包各位满意。” 仇野嫌弃地扫了女老板一眼:“你这破店如此简陋,还包什么满意?”他转过身,用袖子擦了擦凳子上面的灰,朝薛从寒挥手:“老大,请坐。” 薛从寒没有搭理,径直走到角落的一张桌子旁,望着窗外出神。 老板娘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类客人,也不生气,动作麻利地给众人倒茶,“前面再走五十里就出关了,这可是最后一站,我的店环境优雅,房间干净,被子暖和,还能提供热水澡,就是食宿价格高一些。你们一路过来也看到了,这片没什么庄稼地,蔬菜肉食什么的都是从威来那边运过来。不知各位想吃什么?” 仇野粗声说道:“你这个娘儿们好啰唆!把店里最好的酒菜全部给我拿上来就是了,快点,你爷爷饿了!” “好嘞!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准备。”老板娘转身进入厨房,走到门口,转身看了崔一渡和江斯南一眼,笑道:“还是这两位耐看。” 崔一渡靠在角落,闭着眼,低声咳了几声,仿佛病得不轻。江斯南也打着蔫儿,斜靠在桌边,一手支着额头,暗自留意四周。 客栈内灯火摇曳,人声嘈杂,薛从寒的手下一个个放松下来,有人开始大声谈笑,仇野则端着酒碗豪饮,时不时吆喝几句。 过了一会儿,老板娘带着厨子,端出热气腾腾的饭菜,动作麻利地摆上桌。菜品简单,除了红烧肉,就只有一盘鸡肉和白菜。 对于赶路的人来说,饥不择食,油光闪闪的肉块在烛光下诱人无比。仇野忙不迭给薛从寒添菜夹肉:“老大,您一路辛苦了,多吃点。” 薛从寒淡淡地看了看碗里的鸡腿,没有动筷子,只端起酒杯抿起来。 仇野夹起一块红烧肉,咬了一口,大喊:“好!这肉够味!”其他人亦纷纷动筷,大快朵颐,酒碗碰撞声不绝于耳,整个客栈热闹非凡。 崔一渡和江斯南单独坐一桌,慢条斯理地吃着,偶尔低声交谈几句。老板娘站在一旁擦着手,笑眯眯望着崔一渡:“公子,饭菜还合口味?” 崔一渡说道:“甚好。” 老板娘索性坐下来,搭讪似的说:“公子一看就出身不凡,想必从小锦衣玉食,却能吃得下我这小店的粗茶淡饭,难得啊。” 崔一渡握筷子的手轻轻一顿,没有接话,只是低头拨弄碗中的饭粒。 江斯南看出了崔一渡的心思,忙岔开话题:“老板娘,前面出关后,路况可好走,我兄长身体欠佳,不能颠簸。” 老板娘闻言,笑容微微一敛:“这出关之后,就是穷山恶水了,戈壁滩风沙肆虐,道路难辨,若不是熟悉的人带路,很容易迷失方向。尤其是往北走,有一个叫‘下马坳’的地方,风刮得像是要把人的魂都带走,马儿到了那里都得卸下马鞍,稍不留神就会被风掀翻。” “下马坳?”崔一渡问道。 江斯南在旁边说道:“这名字听着就不是个善地。” 老板娘眉飞色舞道:“可不,简直就是魔鬼城。早些年,那儿连个像样的路都没有,现在能看到的路,都是过往商队多少年踩出来的。还有,你们要小心山匪和野兽。最近听说有伙流寇在关外活动,专门袭击单身旅人和商队,抢完就跑,不过你们人多势众,威风凛凛,谁抢谁还说不准呢。” “老板娘果真见多识广。”江斯南喝了一口茶,“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倒是更要小心了。” 崔一渡缓缓放下筷子,问道:“老板娘,方才你说的那个‘下马坳’,可有什么特别的标志?免得我们误打误撞,走到里面栽了跟头。” 老板娘眼神微闪,似乎有些意外他会问得这般细致,薛从寒也听出了些兴趣,微微转过头来,看向老板娘。 “公子倒是细心,那地方有块大石头,上头刻着几个字,说是以前有个书生路过,被风吹得连人带马摔死,临死前刻下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了。” 崔一渡微微点头:“竟有如此凶险的地方,我们倒真的要注意了。” 仇野在邻桌吃喝,听闻老板娘和崔一渡聊得热火朝天,筷子一放,冲老板娘喊道:“老板娘,他俩是我们的阶下囚,你跟他们聊什么聊,过来倒酒!” “啊?你们是官府的人?真看不出来,原来是乔装的官差。”老板娘一惊,把崔一渡和江斯南又打量了一遍,说道:“造孽,这么好看的公子!”说完叹了口气,走过去端起酒坛给仇野和薛从寒倒酒。 薛从寒接过酒杯,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崔一渡一眼,朝老板娘挥挥手:“你下去忙吧。” 老板娘应声退下,不禁又多看了崔一渡一眼,独自念道:“这等人物,怎会是囚犯?” 夜色渐深,众人纷纷回房休息。崔一渡和江斯南所住的房间却被仇野上了锁,门口两名杀手打地铺,防备着二人逃跑,仇野索性住在对面房间,以便随时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崔一渡白天在马车上睡觉,此刻倒是精神尚好,江斯南则显得有些疲惫,躺下便睡着了。 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几个通风口,崔一渡静静坐在桌前,嘴里喃喃念道:“下马坳……” 第294章 朔风怒吼:本事 门锁突然被打开,仇野带着点醉意站在门口,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崔一渡。 “仇野,晚上不睡觉,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崔一渡缓缓抬头,目光平静如水,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 仇野走近几步,压低声音:“臭道士,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在打什么算盘。方才你问那婆娘下马坳的事,是不是想逃?” 仇野打了一个酒嗝,眼神凶狠,似乎要把崔一渡生吞活剥。“我告诉你,别想耍什么花样,要逃跑,就是死路一条。还有,我们之间的事情,总要清算。现在老板留着你,等这趟走完了,我让你瞧瞧爷爷的厉害!” 二人的谈话声把江斯南惊醒,他翻身下床,站在崔一渡身边,警惕地扫视着仇野,手已悄然按在了剑柄上。 仇野笑道:“小子,我老大说了,你动不得武,否则人就得废,装什么武林高手!你这宝剑只能当饰品,好好挂在身上吧。” 江斯南脸色微沉,却并未松开剑柄,反倒将手握得更紧,“要不你试试看,看咱们谁会是废人。” 仇野本就打不过江斯南,即便对方被封住内力,对他也是心存忌惮。仇野无非是借着酒劲壮胆,逞口舌之快,但江斯南不退半步的态度让他心里发怵,只好岔开话题:“爷爷我不跟少年人计较,我只是警告你们,少给我耍花样,戈壁滩上没有吃喝,你们要是逃跑,必定饿死,渴死。” 崔一渡依旧神情自若,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威胁,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你的酒量好,可惜醉话太多,容易伤身,如果没什么事情,可以出去了。” 仇野瞪着他,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冷哼一声,“你让我出去就出去,是吧,我偏不!” 他走向崔一渡的床边,歪坐在床沿,抽出腰间的匕首在手指间翻转,“今夜我倒要在这里看着你,看你能不能翻出什么浪来!” “你当真不出去?”崔一渡问道。 “我才不会听你的,看你有什么能耐让我出去,我要是听你的使唤,我是这个!”仇野用小指头比了比。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说道:“仇老爷智勇双全,我确实没有能力请你出去。但你若是站在门外,我只要说一句话,你就得乖乖走进来,信不信?” “嘿,邪门了,怎么可能?”仇野一听来了精神,“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让我进来!” 仇野大步流星地跨出门槛,还不忘回头冷哼一声:“有种你现在就让我进去!” 崔一渡趁机砰的一声关上门,插上门闩,“方才你不是说,想看看我有什么能耐让你出去吗?” 仇野登时愣住了,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被崔一渡耍了一道。他脸急得更红,咬牙切齿道:“臭道士,骗子!” 仇野讨了个无趣,走回自己房间,重重地关上门,对面传来江斯南歇斯底里的笑声。 …… 翌日,薛从寒的队伍早早出发,在中午到达了陡门关。薛从寒望着远处一片荒凉戈壁,放缓了脚步。 这时候,一位中年男子迎上来,弯着腰朝薛从寒行了一个礼,“这位老爷,你们是不是要赶往西域?需不需要带个向导?前面就是戈壁滩,风沙漫天,道路难辨,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甚至丢了性命。” 仇野在一旁一听这话,立刻嚷嚷起来:“走走走,这么不吉利,我们不需要什么向导!” 中年男子一脸失望:“哎,生意难做啊。”说着转身离开。 “回来!”薛从寒沉声道:“你可知从这里到比喀国的路?” 男子思索着,说道:“回老爷,我当然知道。从这里出关后,到比喀国有三条路,其中两条比较远,最近那条路穿过戈壁沙漠,走索骡古道,就是路况不大好。不知您想走那条路?” 薛从寒目光微沉,缓缓说道:“如此说来,你还真知道一些路线。” 男子说道:“我在西北做了二十多年的向导,对通往比喀国每条路都熟得不能再熟。老爷若是信得过,我愿意带您走一趟,只是沙漠那条路最好不要走,里面有不少流沙,危险重重,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倘若我就走沙漠,你能把我们安全带出去吗?”薛从寒盯着向导的眼睛问道。 男子低头不语,似乎在做艰难的抉择。最终,他咬咬牙,说道:“只要您出得起价钱,我就能带您安全通过。那条路虽然危险,但并非不能走,关键是要有像我这样有经验的人引路。” 薛从寒微微点头,给仇野使了一个眼神,仇野掏出一袋银两,递给男子:“先给你一半,若真能带我们安全穿过沙漠,到达比喀国边界,再给你另一半。” 男子接过银两,掂量了一下,脸上推起笑容:“多谢老爷,我叫周七,您放心,我必定让您完好无损到达那边,只是现在还需要准备些物资,我看你们马匹上的东西不太够。” “好。”薛从寒答应得干脆,目光却依旧沉静如水。他打量着周七的神情,似在权衡这人的可信度。 仇野则一脸不耐烦,低声嘟囔:“这地方荒得连根草都没有,上哪儿去买物资?” 周七却胸有成竹,朝不远处一指:“顺着这条路下去五里,有个商队歇脚的营地,那儿什么都有,就是价格高了些。” 薛从寒没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示意继续。 一行人跟着周七朝营地走去。营地不大,但人声鼎沸,各色商贩摆满了摊位,吆喝着兜售货物。周七熟门熟路地穿行在人群中,最后停在一家卖干粮和水囊的摊位前。 摊主是个矮胖的胡人,一见周七便笑道:“周七,今日揽着大生意了?” 周七笑道:“我给这些老爷带路,你这儿有什么好货,尽管拿出来。” 摊主眯着眼打量薛从寒一行人,笑道:“出门在外的贵客,自然得用最好的。”说着便从摊子下取出几袋干粮和水囊布匹,摆在柜台上,“这是我刚进的新货,干粮是用上等面粉和肉干制成,水囊也是用最好的牛皮缝制,结实耐用。这布料够厚,用来挡风沙最合适。老爷们人多需求量大,我给你们算个优惠价。” 第295章 朔风怒吼:魔鬼城1 薛从寒扫了一眼摊主递来的货品,神情淡漠,随后目光停在马车上。江斯南正探出头看热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被热闹的气氛感染。 薛从寒低声对仇野说道:“看好他,别让他们溜了。” “老大放心,方才我让谢柄坐在马车里,他盯得牢靠。” “嗯。” 胡商把物资装上马队,收起银钱,笑眯眯地点头:“多谢老爷惠顾,一路顺风啊!” 现在是中午,众人已是饥肠辘辘,周七在营地中找了个有棚子的小食摊,一队人坐下来,把摊主的烤羊肉串和面皮汤吃得精光,然后才开始赶路。 周七骑着自己的骆驼在队伍前面慢慢悠悠走着,薛从寒有些不耐烦,让他换成腿脚好的马匹。 周七却说进了沙漠,骆驼能感知风暴来临前的动静,比马管用,走沙漠更稳妥些。他还建议薛从寒等人把马匹全换成骆驼,薛从寒没有同意,整支队伍只好放缓了前进速度。 烈日炙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灼热的气息。薛从寒松了松身上的斗篷,帽子翻到头顶遮住半张脸。仇野时不时低声咒骂几句,显然对这片无边无际的戈壁极为厌恶。 马匹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蹄子踩在滚烫的土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江斯南坐在马车上都觉得口干舌燥,时不时低头看自己的水囊,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 旁边的谢柄察觉到他的动作,转着手中的短刀,慢悠悠地说道:“怎么,撑不下去了,这些地方,最重要的不是脚力,是水,省着点喝,你渴死了我还要收尸,麻烦!” 江斯南抬头,撇了撇嘴,却未答话。 崔一渡把自己的水囊递给江斯南:“你那袋喝完了吧,喝这个。” 江斯南摆摆手,表示还有水,却见崔一渡神色淡然,仿佛并不在意他的拒绝。 崔一渡转头望向远方的地平线,仿佛无尽的荒海。空气中夹杂着干燥的热气,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马队行进到一片山丘地带,这里的地形开始变得怪异,山丘被风蚀得千奇百怪,像是一只只沉睡的巨兽俯卧在荒原之上。风从丘顶掠过,卷起细碎的沙尘,如同一层轻纱缥缈不定,向人扑面而来,令人睁不开眼。 周七说道:“老爷,我们马上就要进入‘下马坳’,里面风大,路况复杂,容易迷路,大家赶紧下马,把马拉好,跟紧队伍,千万别掉队。” 众人听闻,皆纷纷下马,牵着缰绳缓步前行,有人甚至掏出布巾捂住口鼻,以防沙尘灌入口中。 进入坳口后,风是这里唯一的主宰,用它千万年不知疲倦的手,将大地揉捏出一片荒诞的雅丹山丘迷宫。 巨大的土台、石墩突兀地耸立在漫天昏黄中,或像颓废的城池墩座,或像巨兽的躯体,以各种扭曲挣扎的姿态凝固在灼热的空气里。它们被风剥蚀出层层叠叠的裂痕,像一本无字天书,记录着岁月的暴虐。 骄阳投下锐利的阴影,将整个世界切割成明暗交织的残破棋盘,每走出一步,都如从白昼跨入黑夜。空气里弥漫着尘土被炙烤的味道,干燥得吸走唇间最后一点湿气。 江斯南忍不住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只觉得连吞咽的力气都快要耗尽。他看了崔一渡一眼,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耐不住这样的酷热。却见崔一渡神情依旧平静,似乎对这一切浑然不觉,只是轻轻扶住车窗沿,目光微敛,似在思索什么。 薛从寒眯眼观察着前方的路况,手掌亦是不自觉地抓紧了缰绳。另一只手则是抬起,挡住迎面扑来的沙粒。 耳边呼啸声越来越大,薛从寒隐隐觉得不对,正要开口提醒,却见前方周七猛地拉住骆驼缰绳,大声喊道:“不对劲,是风暴来了,那边有几个石窟,快过去躲避!” 话音刚落,天地间骤然变色,天空被滚滚黄沙遮蔽,狂风夹杂着沙石如刀锋般刮过脸颊。众人只觉眼前一片昏黄遮眼,耳边传来马匹受惊的嘶鸣声,紧接着是队伍的呼喊和混乱的脚步声。 马车棚顶被掀飞,木板在风中发出断裂的脆响。江斯南一手抓住车厢边缘,另一只手死死拉住崔一渡手臂。 马车夫被狂风掀翻在地,马惊恐地嘶鸣着,朝前快速奔逃。仇野大声吼叫:“谢柄,稳住!” 谢柄半睁着眼,从车篷钻出,坐在车头,试图控制住受惊的马匹,缰绳在他手中绷得如同弓弦,马匹四蹄乱蹬,嘶鸣不止。 谢柄咬紧牙关,手腕一抖,不住低吼:“吁——” 声音被狂风吞没,马匹依旧狂奔不止,谢柄猛地一扯缰绳,借着车身的惯性翻身跃上马背,双腿夹紧马腹,硬生生将马匹拽得人立而起,口中低吼:“吁——给我停!” 这时,江斯南已经爬到马车头位置,他看准时机,朝谢柄猛地扑过去,谢柄“啊”的一声,被推开,滚落在地。江斯南骑在马背上,拉起缰绳,手掌用力拍马屁股,大喝道:“驾——” 马拉着几乎快散架的破篷车逆风疾驰,消失在漫天黄沙里,身后只剩下狂风的怒号和东倒西歪的人影,以及隐隐传来的呼喊和叫骂声。 狂风怒吼,黄沙如雨,天地混沌。 江斯南骑在马上,眯眼分辨道路,狂风卷沙抽打在脸上,生疼如刀割。他心中默念:“冲出去,冲出去!” 他抓紧缰绳,强行让马匹稳定身形,继续在风暴中穿行。崔一渡紧紧抓住摇晃颠簸的车沿,大声喊道:“往右!右侧风势弱!” 在江斯南的驱策下,马嘶叫一声,硬生生拐向右侧的沟坳,接着就是毫无目的乱窜,只要能避开正面的狂风,就向前猛冲。 下马坳犹如一座魔鬼城池,除了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很难听到其他响动。沙尘如同怒涛般拍打着沟壁,马匹在狭窄的石缝中左冲右突,马蹄踏在碎石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江斯南手掌青筋暴起,死死攥住缰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忽然,崔一渡在后方急声喊道:“前面有块巨石,当心!” 江斯南猛地抬头,只见一块如屋似碑的巨石横亘前方,被风沙打磨得光滑如镜。他心头一紧,拉紧马绳让马停下。 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乱踢,身体猛然向后仰去,江斯南几乎与马背持平,他紧紧抱住马脖子,奋力压住马背,终于把马稳住。 第296章 朔风怒吼:魔鬼城2 江斯南喘着粗气,额头抵在马背上,汗水与沙尘混合着滴落在缰绳上。他缓缓抬起头,眯眼望向前方那块巨石,发现石面中央赫然刻着几个模糊的古字,被风沙侵蚀得只剩轮廓。 崔一渡也看到了,低声念道:“风逆而行,其……若刀。”他看了看天色,风沙愈加狂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混沌与呼啸。“现在大概是申时,左边的天空相对亮一点,是太阳所在位,我们继续往右走,朝东去。” “好,抓紧了。”江斯南低应一声,猛地拽紧缰绳,马匹嘶鸣着朝右侧奔去。 马蹄声在沟壑间回荡,仿佛被怪石吞噬又反弹出来。江斯南紧绷着脸,额头上的汗水已干,留下一道道白色盐痕。崔一渡伏在车厢里,死死抓住边缘,指尖已经发麻。 风沙忽而减弱了些,崔一渡猛地抬头,发现来到了一片雅丹石林。石林错落,如残垣断壁,隐现沧桑。 江斯南说道:“这些石头,像极了古老的墓碑。”他望向远方,风沙又起,呼啸而来的声响宛如亡灵呜咽。 崔一渡说道:“小心点,这地方不对劲。” “我也觉得怪异。”江斯南死死盯着前方,驾驶马车缓缓前行。 忽然,那匹马停下了脚步,任凭江斯南如何拽动缰绳也不再向前一步,鼻息急促,眼中泛起惊恐的光。 崔一渡说道:“它应该是感应到了什么。” 江斯南点头,游目四顾,在风沙中极力分辨周围的动静。怪石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交错成一张巨大的网,隐隐透出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森然气息。 江斯南缓缓松开缰绳:“它不愿去的地方,我们便不勉强。”他说着,轻轻拍了拍马背,目光却未曾从那些怪石上移开片刻。 崔一渡正欲开口,忽然,一阵诡异的风从石林间穿过,卷起细沙,在空中划出扭曲的轨迹。风掠过耳边,仿佛低语,又似哀嚎。 马甩甩头,开始不安地踢踏地面,鼻息急促。 江斯南心头一沉,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正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那些怪石真的活了过来,静默注视着他们的闯入。 江斯南翻身下马,轻轻抚摸马颈,安抚道:“别怕,我带你走。”他调转马头,牵着马缓缓后退,每一步都踩在来时的痕迹上。 崔一渡探出头来,屏息凝神,眼神紧锁那些怪石的轮廓。 忽然,一块怪石轰然倒塌,激起漫天沙尘,紧接着,更多的石块开始缓缓移动,仿佛受某种力量驱使。 崔一渡瞳孔一缩,大声道:“走!” 江斯南跳上马车,猛地拉起缰绳,“驾——” 马匹嘶鸣一声,在江斯南的驱策下,转身朝旁边没有走过的道路疾驰而去。马车在颠簸中剧烈摇晃,崔一渡几乎坐不住,一头栽倒在车厢角落。 沙尘在身后翻滚如潮水,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追逐他们的背影。 江斯南咬紧牙关,额头青筋暴起,眼神却鹰般注视前方的路,耳边风声呼啸,夹杂着沙砾拍打车厢,发出细碎却密集的声响。 怪石的影子在夕阳下拉得更长,仿佛一张张扭曲的脸孔,露出森然笑意。 他们远离坍塌的巨石,在石林另一侧穿梭,身后的沙尘逐渐散去,但前方的路却愈发狭窄。 忽然,随着马一声嘶鸣,同时马车在一声沉闷的吱呀声中彻底停下,轮子陷进红褐色的沙地中。 马车开始缓缓下陷,车轮已无法动弹半分。马匹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在沙地上找到支撑。但它越是挣扎,你便如活物般越缠越紧,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拖拽着马车下沉。 “这是泥沙沼泽,快跳出去!”崔一渡大喊道,站在车厢边缘,借着车厢的反弹之力跃出,江斯南紧随其后,几乎是在马车下沉消失的瞬间脱离了险境。 马和车被沙土吞噬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江斯南和崔一渡喘着粗气,望着那块沙沼,一时无言。 过了一会儿,江斯南才缓过神来:“太可怕了,这种地形里居然有沙沼!” “走吧,这地方不是人待的,趁着太阳落山之前,我们得找到出路。”崔一渡递给江斯南一个水囊,他在紧要关头,抓住了两个水囊。 江斯南接过水囊,喝了几口水,“还是你手脚快!只是可惜了这匹马。”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我们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时候。” 江斯南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用剑鞘小心翼翼地探路,绕过这片沙沼,踏入未知的区域。 两人穿行在奇形怪状的石林之间,脚步轻而稳,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每一步都像是踏入未知的深渊。 行了一段路程,他们竟又回到了原处。 江斯南看了看四周:“我们不能这样走下去,被困在这里迟早会被耗尽体力,你等我。” 他选中身旁一座最为陡峭的雅丹体,手脚并用,靴子蹬在风化的岩壁上,簌簌地落下沙石。每一下攀爬都极为艰难,岩石烫得吓人,结构松脆,仿佛随时会崩塌。他终于喘着粗气攀上顶端,站稳举目。 一片令人绝望的浩瀚! 目光所及,全是嶙峋怪影,层层叠叠,延伸至远方,天地昏黄一体,分不清哪里是尽头。这些怪影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晃动,如同一个灼热的幻境。他和崔一渡身陷其中,渺小得如同两粒被遗弃的沙。 江斯南从石壁攀下来,说道:“老崔,石林太大了,跟迷宫一样,我们只能走一段路,沿途做个记号,以减少重复绕圈。” 崔一渡听江斯南所言,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根钉入这片狂乱之地的楔子。他的目光极缓慢地移动,掠过一座又一座奇形怪状的石丘,过滤着风的呼啸,搜寻着任何一丝微不足道的差异。 他视线定格在远处一道几乎被风沙磨平的倾斜坡面上,那里有一块巨大的、形态酷似蹲伏骆驼的岩石。 “走!以那块最大的岩石为参照。”崔一渡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确定。 二人拐进两道高耸石壁间一道狭窄的阴影里,向着那头沉默的“石骆驼”方向,一步一步,深入迷宫腹地。 第297章 朔风怒吼:路标 他们来到那块巨石之下,江斯南发现地上有一排小石头,形状粗糙,却排列得极有规律,显然是人为堆砌的标记。“老崔,你看这像不像路标?” 崔一渡看了看路边,说道:“这是有人工痕迹的标记,说明这里曾经有人来过,而且很可能是商队或者探险者留下的。我们顺着标记走,说不定能找到出路。” 江斯南摸了石头:“还要多加防范,这个地方真说不准。” 他们沿着标记继续前行,穿行在巨石与风沙之间。每到一个路口,就会发现新的标记,有的用碎石堆成箭头形状,有的则刻在岩壁上,痕迹虽被风沙侵蚀,但仍能辨认出大致方向。 最终,他们走出了石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戈壁滩映入眼帘,天空突然变得明朗起来,身后的风似乎变得轻柔而温暖,仿佛刚才的迷宫只是个遥远的梦魇。 江斯南松了一口气,他低声道:“‘下马坳’果然凶险,这样的魔鬼城险些把我们困在里面。” 崔一渡目光却仍停留在身后那片怪石林立的区域,“薛从寒必定会追过来,要让最后两个路标消失才行。” 江斯南半眯着眼睛:“不仅如此,我还要搭建几个新路标,让他们绕几个圈。” 崔一渡点头:“这招管用,也让他们明白,这里不是该来的地方。” 江斯南走进石林,把前人摆好的路标抛掉,又做了两个新的路标。他拍拍手上的灰土,目光掠过这些路标,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生效的陷阱。 远处的地平线一片辽阔,黄沙起伏,像是等待着他们踏入的另一场未知梦境。 …… 薛从寒和他的手下在下马坳里面被暴风沙困住,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斯南夺了马车,如亡命徒般逃走,却无能为力。 在周七的指引下,众人钻进石窟里躲避风沙。这狂风一刮就刮到天黑,他们只好在洞窟内过夜。 洞窟里有一些路人留下的木柴,仇野点燃篝火,木柴噼啪作响,火光映照着洞窟内的石壁。 薛从寒冷着脸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仇野上前,把干粮和水囊递到他面前:“老大,吃点东西吧,您放心,明日我必定把他们俩追回来。” 薛从寒推开仇野的干粮,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却冷得令人发怵:“怎么追?时间过去这么久,他们早就跑远了。” 仇野愣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 薛从寒低头拨弄着篝火,火星四溅,眼底愈发阴郁。“他们既然敢闯这个地方,就不会怕这点风沙。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洞外呼啸的黑夜,“这地方,从不只有一种方式杀人。” “老大高明,没准他们已经遇险了。” 薛从寒却只是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他心里清楚,真正可怕的不是肆虐的风沙,而是那人的心机。此去追人,势必危险重重,倘若不去,心有不甘,更怕再次上当,怀里揣的仍是假地图。 天亮后,薛从寒让周七带路,沿着崔一渡留下的痕迹向东行进追捕。 周七面露难色,说道:“老爷,昨夜的风暴将大部分痕迹都掩埋得无影无踪,再则下马坳东侧的地形复杂多变,这片雅丹石林如迷宫,稍有不慎还会陷入泥沙沼泽。” 仇野怒道:“周七,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老爷让你带路你就带,再废话我砍了你的脚!” 周七吓得直哆嗦:“是……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仇野抽出刀,架在周七脖子上。 “仇野,把刀收起来,别把人吓到。”薛从寒眼神微沉,缓缓道,“周七,你只管带路,我自然会重赏你。” 他让仇野取出一袋银两,丢在周七身前的地上,银两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如果你能帮我找到那两人,这些只是开始。” 周七低头看着那袋银子,咽了口唾沫,犹豫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好……我带你们走。”他声音低沉,却透着几分无奈与妥协。 一行人整顿好行装,随着周七踏上东行之路。周七不愧是有经验的向导,他带着众人在崎岖的石林间穿行,脚步谨慎,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生死边缘。 穿行间,周七不时蹲下查看地面,带领众人避开了沙沼,但被江斯南破坏的石头路标迷惑,几次绕回原地。 薛从寒明白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假路标扰乱了方向,不得已重新规划路线,最终在周七带领下,成功走出了石林迷阵。 前方是一片开阔的戈壁滩,风沙依旧呼啸,但空气中的紧张气氛稍稍缓和。众人连人带马累得瘫倒在地。 薛从寒站在一处高坡上眺望着远方的戈壁,眼神深沉。“周七,从这里往东走,会有什么?” 周七喘着气,擦了擦额头的汗,思索片刻答道:“再往东走五十里,有一处胡杨林,据说那里是过往商旅歇脚的补给点,如今早已荒废,但仍有地下水脉,若有人想藏身,极可能选择那里落脚。” 薛从寒听后,眼神微动,若有所思。“绿洲虽荒废,但水源未断,正是藏身的好去处。仇野,让所有人原地休息一炷香时间,半个时辰后启程赶往胡杨林。” “是,老大!”仇野应道,随即走到手下面前吩咐:“大家听好了,现在多吃点东西,把马匹也喂饱,一炷香后我们出发。” 手下纷纷应声,各自忙碌起来。 仇野问薛从寒:“老大,倘若臭道士他们从这里往北走,我们怎么追?” “往北就是去索骡古道方向,他们只需和我们在下马坳避风同行即可,又何必铤而走险闯石林险地?” “老大真是高明!我怎么就想不到呢?” 薛从寒望着茫茫戈壁,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我看你们能逃多远!” 第298章 朔风怒吼:狼袭 周七的骆驼在前面缓缓前行,整个队伍不得不放缓速度,顶着烈日的炙烤。当他们接近胡杨林时,已是日头偏西。 众人又累又渴,嗓子干得几乎冒烟。薛从寒掀开斗篷,眯着眼睛打量着远处的胡杨树,那里树木稀疏,但隐约可见一些断壁残垣,似曾有过繁华。 “老爷您看,那边有水源!”周七抬手指了指前方一片低洼处,隐约可见几棵枯黄的胡杨树下有水光反射。 薛从寒问:“那水能喝吗?” 周七摇头:“水质恐怕不佳,得煮过才敢用。” 薛从寒略一沉吟,说道:“取水煮沸,同时警戒四周,探查他们是否藏身在里面。” “是!”众人策马向前,直奔水源。待到近前,只见枯枝败叶间果然涌动着暗流,水色浑浊。 仇野立刻跳下马,捧起水舔了一口,立马拉长了脸:“这水有点苦,确实要烧开喝才放心。老大,咱们的人已疲惫不堪,不如在此休整一夜再做打算?” 薛从寒点了点头,仇野便让手下立即架起行军小炉,开始烧水,其余人则分成三组,四下寻找崔一渡和江斯南的踪迹。 几人沿着胡杨林边缘搜索,脚下的沙地偶尔留下浅浅的足迹,但风沙已将痕迹吹得模糊不清。 忽然,一名手下指着一处矮墙后大喊道:“仇哥,这里有打斗的痕迹!” 仇野快步上前,只见沙地上凌乱散落着几块布片,染着暗褐色的血迹,墙角还插着半截断刀。 他蹲下身摸了摸地上的痕迹,回头对同伴道:“臭道士果然往这边逃了,看样子他们在此和什么人发生过冲突,但风沙太大,留下的线索不多,兄弟们加把劲儿,继续搜!”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狼嚎,声音低沉而凄厉,仿佛从戈壁深处传来,直刺人心。 “老爷,是……狼的声音,听起来……数量不少。”周七脸色煞白,全身哆嗦,赶紧靠近骆驼。 “怕什么!狼群通常不会主动招惹大队人马。”薛从寒抽出腰间的长剑,循声望去,眼神凌厉。 “老爷说得对。”周七强作镇定,但仍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手心已沁出冷汗。 其他人则神情各异,有的握紧兵刃,有的下意识环顾四周。薛从寒扫视众人,沉声道:“倘若狼群来袭,大家务必保持镇定,不可慌乱,把马上的弓箭准备好,必要时点燃火把驱赶它们。” “是!” 远处的狼嚎愈发逼近,仿佛四面八方皆是回音。不多时,二十来条灰影从胡杨林边上缓缓浮现,龇牙咧嘴地盯着众人。狼群逐渐逼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臊之气。 薛从寒沉声道:“弓箭准备,瞄准它们的眼睛!” 众人排成一行,把薛从寒和周七护在身后,纷纷搭箭上弦,紧绷的弓弦在手中颤动。 狼群忽地一声嚎叫,猛扑而来,蹄声杂乱而急促,沙尘随之扬起。 第一支箭破空而出,精准地射入一头狼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其余狼群发出怒吼,攻势更急。 仇野挥刀斩下一匹狼的脑袋,怒吼道:“守住阵形,别乱!” 第二支箭紧随其后,射穿了另一头狼的左眼,狼群发出凄厉的嚎叫,攻势更加凶猛。 箭接连不断地射出,这时,狼似乎懂得避让,几支箭矢接连射空,狼群迅速散开,从两侧包抄而来。 薛从寒大喝一声:“分两侧开弓,不要让它们合围!” 几人迅速调整阵型,对准扑来的狼群齐射,数头狼应声倒地,惨嚎连连。然而,狼群并未退缩,反而愈发凶猛地扑来,仿佛嗅到了血腥的狂躁。 仇野挥刀劈翻一头扑来的恶狼,鲜血溅在沙地上,迅速被风沙掩盖。他大喝道:“弓箭不够,得近身缠斗!” 话音刚落,一头狼已猛扑而来,他侧身闪避,反手一刀斩下,巨狼惨嚎一声,翻滚着跌入沙地,血迹蜿蜒。 众人咬紧牙关奋力迎敌,沙地上不断响起野兽的哀鸣和人的怒吼。 薛从寒发现这些狼扑击节奏竟有规律,动作整齐划一,仿佛受过严苛训练。他心头一紧,猛然意识到狼群的可怕,大喝道:“快,集中弓箭,射中间那只最大的,这是头狼!” 十来支箭矢齐发,直奔狼群中央的巨狼。箭矢破风而出,直击那头体形硕大的头狼。头狼似乎早有预料,猛然跃起,避开了致命部位,箭矢仅擦伤了它的皮毛。它仰天长吼一声,似乎在发泄愤怒,随后转身跃入胡杨林深处。 其余狼见状,纷纷紧随其后,狼群忽然收势,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几具狼尸和满地狼藉。 众人面面相觑,仍未从惊险中回过神来。 “别放松,狼群可能还会回来。”仇野蹲下身检查地上的狼尸,“这些狼皮毛干净,身体结实多肉,绝非寻常野兽。定是有人豢养训练过的。” 薛从寒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有人在背后操控这群狼?”他缓缓抽出腰间短刃,在指尖轻轻一抹,寒光映出他凝重的神情。 仇野说道:“若真是人养的,那狼的主人必是狠辣狡诈之人。他爷爷的!” 周七说道:“老爷,天色不早了,我们要赶紧生火,防止狼群夜间反扑。” “嗯,仇野,你安排好,今晚轮流值守,一刻不能松懈。” “是,老大!”仇野一挥手,几人迅速收集干柴,在营地周围点燃篝火。 夜色沉沉,沙风渐起,胡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千奇百怪的姿态映在天底下,仿若幽灵般游荡的影子。 夜风吹动篝火噼啪作响,火星飘散如星雨,映出一道道紧绷的轮廓,仿佛头狼的咆哮仍在耳边回荡。众人围坐在篝火旁,目光不时扫视四周。 薛从寒望着黑沉沉的胡杨林,低声自语:“以你们现在的功力,如何战狼群?” 仇野听薛从寒所言,说道:“老大,那两个人会不会被狼吃了?” “闭嘴!” “是!” “他们若真死了……”薛从寒盯着火堆翻腾的火星,目光沉郁,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冷厉,“我不信他们会栽在狼嘴里。” “老大要活的,他们必须给老大活着。” “闭嘴!” “哦,是!” 第299章 朔风怒吼:胡杨 江斯南的嘴皮已经干裂,他望着高低起伏的沙丘,咽了口唾沫,喉结滚动间尽是干涩。朔风卷着细沙掠过沙丘,吹得他脸颊生疼。 “老崔,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出这片沙漠?” “地图上显示,这片沙漠面积并不大,不出意外的话,两日应该可以走出去,但沙暴随时可能来,咱们得加快脚步。” 江斯南半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天际线模糊不清,风沙扑面,视线难及五十丈。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着,脚步沉重而急促。 突然,江斯南眼里掠过一丝清亮,他攥了攥崔一渡的袖口,声音里带着颤音:“看那边——” 崔一渡抬眼,远处沙丘的褶皱里,矗立着一片枯死的胡杨林,在风沙中宛如黑色的剪影。 两人加快脚步,朝那片黑影奔去。沙丘间的黑影随着他们的靠近逐渐清晰,胡杨树枝干扭曲出千奇百怪的形状,枝桠间垂挂着干枯的藤蔓,在风中轻轻摇曳。 一片碧绿的水洼静静卧在沙丘之间。江斯南踉跄着往那片水洼奔去,却被松软的沙子绊得差点摔倒。 崔一渡说道:“走慢点,胡杨根扎深,周围的沙子软。” 二人走到水洼边,并没有立刻俯身去捧水。江斯南想起昨日在那片荒废补给点胡杨林喝的水,苦涩的味道让他现在仍心有余悸。“这水能喝吗?” 崔一渡朝水洼四周看了看,蹲下来用袖口蘸了点水,抹在干裂的嘴唇上,又凑近水面闻了闻,说道:“是活水。你看那里有泉眼,冒着细泡,应该是远处雪山的渗过来的水。” “是活水就好!”江斯南跪在水边,双手捧起一捧清水,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清凉的水滑入喉咙,缓解了他干裂的嘴唇和灼热的喉管。 “这水不苦,赶紧喝!”江斯南把脸埋进水里,凉意渗入肌肤,他猛地抬起头,甩了甩脸上晶莹的水珠,顿觉神清气爽。 崔一渡也掬水痛饮,水流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痕迹。两人一连喝了好几捧,身体渐渐恢复活力。 夕阳洒在沙丘上,泛起金色的余晖,把胡杨树的影子拉长。 江斯南躺在树下的沙地上,身体摆成“大”字。他望着头顶扭曲的枝丫,一脸惬意,“老崔,我一直认为沙漠是地狱,可走过来了,才知道它也有胡杨,也有泉水,也有最美的夕阳。以前一个跑商队的老板说,胡杨是沙漠的精灵,找到它们,就能找到活物。” 崔一渡背靠另一棵胡杨树而坐,“你看这些裸露在沙外的根须盘虬卧龙,像无数只手,紧紧抓住大地,胡杨能活千年,全靠这些根。” 他望着远方,眼眸中露出沉静的光芒:“沙漠里的生机,都藏在最苦最险的地方。就像这胡杨,看着粗笨,却能在沙里活一千年;这泉水,看着小,却能流一辈子。人也一样,越难的地方,越能熬出滋味。” 他朝江斯南看过去,江斯南已经睡着,脸上露出恬静的微笑,仿佛梦到了什么美好的事物。 “这孩子!”崔一渡脱下自己的外袍,给江斯南轻轻盖上。 天色暗下来,一团火光在沙丘间跳跃,映照着胡杨树扭曲的枝干,夜风裹挟着沙粒轻轻拂过,崔一渡静静地看着火堆,也闭眼睡了过去。 翌日清晨,江斯南醒来,看见崔一渡正蹲在泉水边,用布擦脸。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老崔,我们该走了吧?薛从寒说不定就快追上了。” “不急,把这块饼吃了,当时幸好动作快,吃的东西没跟着马车沉下去。”崔一渡从袖袋里摸出两块面饼,递给江斯南。 “出门如此急促,你何时拿的饼?”江斯南接过一块饼,把另一块推了回去。 “就在马车发疯,那个杀手上前御马的时候,我从他放在坐垫上的包袱里摸出来的。”崔一渡咬了一口饼,边嚼边低声道,“就是饼太干,多喝水。” 江斯南接过饼,笑道:“我是服了你,要命的关头竟然顺手牵羊,还专挑吃喝下手。” 崔一渡轻轻敲了敲江斯南脑门:“丢了这两样东西,才是真的要命!” “有道理!”江斯南咬了一口干饼,饼屑落在衣襟上,被风卷起,像几点星子飘散在沙地上。 沙子随着晨风轻轻翻滚,几只沙蜥迅速从胡杨树根旁窜过,消失在沙丘的背阴面。他们把水囊装满,继续沿着沙丘间的低谷前行。 中午,沙丘间的风越来越热,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衫,二人把外袍披在头上遮阳,脚步却未停歇。 “看那天色。”崔一渡忽然停下,半眯起眼睛望向西北方。 江斯南抬头,一片昏黄的云层正在远处积聚,缓缓向他们的方向移动,他的声音沙哑:“沙尘暴来了? “我们得找个地方躲起来。”崔一渡朝四周迅速扫视,忽然指向不远处的一处较高的沙丘,“躲在那沙丘背后!” 两人加快脚步奔向沙丘高处,风已开始呼啸,卷着沙粒抽打在脸上。黄沙滚烫,每一步都陷进半尺深。 刚翻过丘顶,狂风便猛然扑来,天地瞬间昏黄,陷入混沌,能见度几乎降至为零,狂风嘶吼着像是要撕裂一切。 两人快速滑至沙丘后面,背风处勉强形成一处浅洼,崔一渡立刻将江斯南按下去,两人蜷缩在沙丘背部,用外袍蒙住口鼻。沙粒如雨点般砸落,噼啪作响,耳边只剩风的怒吼与沙的撞击。 江斯南闭紧眼睛,感受着风沙扑打在身上的力度,心中却异常平静。崔一渡紧紧挨着他,低头闭目,呼吸沉稳,仿佛在风暴中睡着了。 江斯南看了一眼崔一渡,忽然明白,真正的安宁并非来自外界的寂静,而是源于内心对无常的接纳。 风沙再烈,也不过是天地呼吸之间;生死一瞬,亦不过是命运起伏之常。但是,只要积极抗争,便无惧风沙覆顶、命运无常。 自己和老崔蜷缩于沙丘背后,像两粒微尘藏身于苍茫,却能躲过毁灭。这一刻,沉默比言语更为睿智,静守比奔跑更有力量。 第300章 朔风怒吼:水源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渐弱,沙粒不再飞舞,凹陷外的世界慢慢归于寂静。 两人从沙堆中爬出,发现自己几乎被完全埋在了沙下。他们挣扎着爬出掩体,站在沙丘上四望,地形已经完全改变。原本的沙丘群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平坦沙地。 江斯南望着眼前景象,惊愕道:“我的天,今日总算开眼界了!” “可不,就跟刚从墓坑里爬出来一般。要不是动作快,恐怕就被这流沙活埋了!”崔一渡拍了拍身上的沙子,脸上却仍旧平静,似乎刚才经历的那场风暴,只是这片沙漠的一次深沉吐息,而他们不过是借了片刻的喘息。 江斯南抬手抹去脸上的沙尘,眯起眼打量着四周,低声说道:“你看,方向全变了,连太阳都藏了起来。” “走那边。”崔一渡抬手指向左侧一片微微隆起的沙脊,“那片沙坡虽然变矮,但外形和走过的有些相似,咱们顺着沙脊相反方向走,碰碰运气吧。哎,可惜了,那日出门前,床边有个包袱没来得及拿。” 江斯南哈哈大笑:“还在惦记你的包袱啊!” “里面有罗盘,这宝贝丢了有些麻烦。” …… 傍晚时分,崔一渡和江斯南终于走到了沙漠边缘。远处高低起伏的山丘渐渐显露出暗褐色的肌理,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热气,夹杂着细微的矿物腥味。 金黄沙粒连成的缓坡渐次掺杂砾石与粗沙。干涸的河床里堆着碎石头,旁边长着几丛耐旱的白茅草,叶尖卷成细筒,仿佛在怀念曾经的流水。 一只蜥蜴从沙里窜出,鳞片闪着银灰色的光,迅速钻进灌木丛梭梭树低矮粗壮。骆驼刺贴着地面铺成小丛,尖刺上折射着夕阳余光。 江斯南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随后摸了摸腰间空了的水囊,声音哑得像砂纸:“老崔,前面应该有水吧。” 崔一渡停下时,鼻尖嗅到一丝潮意,风里裹着骆驼刺的辛辣味,还有点青苔的腥甜。他眯起眼睛,望向沙丘背风面隐约露出的灰绿色植被,鞋尖不自觉碾碎了一块干硬的沙块。 崔一渡抽出匕首,在沙地上划出一道浅沟,湿润的泥层竟不足三指深。他眼神微凝,迅速弯腰抓起一把沙砾,感受着湿度与温度的变化。“沙底下有暗流,往那边走!” “嗯。”江斯南点点头,紧跟着崔一渡的脚步,他知道崔一渡游历多年,看这个样子必定是不会错的。崔一渡领着江斯南穿过了几道沙梁,终于在一棵歪脖老胡杨下找到了一汪浅浅的泉眼。 他们朝沙丘背阴处疾步而去,沙丘背后的风势逐渐减弱。二人走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崔一渡忽然停下脚步,蹲下身把手贴在沙地上。他闭上眼,眉头微皱,仿佛在倾听大地深处的脉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水就在这下面。”说罢,他猛地挥匕首刨沙,江斯南也赶紧用剑鞘挖掘。 沙粒簌簌飞溅,越挖越湿,指尖终于触到一丝沁凉。水脉很浅,清泉在沙坑底部缓缓渗出,映着夕阳泛起微光。 江斯南忍不住低呼一声,赶紧用双手掬起一捧水,脸上泛起久违的湿润。 崔一渡却未放松,他抬头望向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低声道:“小江,你看那边的蹄印。” 江斯南闻言,立刻警觉起来,顺着崔一渡所指的方向望去,沙丘上果然有一串凌乱的蹄印。” 崔一渡说道:“沙尘尚未遮掩蹄印,说明刚有人经过,看情形有不少人。” 江斯南把一个灌满水的水囊递给崔一渡,另一个系在腰间,压低声音道:“会不会是商队,或是薛从寒他们已经路过?” “说不准。这里离阿克塔山口不远了,我们得小心行事。”崔一渡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水声在喉间滚动,他眼神却未从那些蹄印上移开。“走吧,到前面山区找个过夜的地方。”夜色渐浓,两人沿着沙丘边缘疾行,避开开阔地带。风停了, 崔一渡与江斯南沿着低矮的山脊线疾行,半个时辰后进入山区。 暮色渐浓,山峦轮廓在余晖中模糊成深浅不一的剪影。山风渐起,裹挟着沙砾敲打岩壁,发出细碎的响声。 崔一渡骤然停了下来,盯着前方路口,耳朵微微一动,捕捉细碎声响。他低声道:“前面有人!” 江斯南会意,悄然拔剑,屏住呼吸,凝视着前方。岩石后传来低沉的交谈声,夹杂着马匹喷鼻与铁器碰撞的声响。 崔一渡示意江斯南绕行至高处伏下,自己则轻轻拨开一丛骆驼刺,俯身贴近地面,借着渐暗的天色悄然挪动。 他们刚藏好,十余名身着皮甲的骑士策马而出,为首之人左眼蒙着眼罩,露出的右眼在暮色中闪着鹰隼般的寒光。 时间紧迫,崔一渡和江斯南藏身之处并不隐蔽,骑士队伍路过后,竟在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为首的“一只眼”抬手示意,带着身后的骑士们立刻返回,停在崔一渡二人藏身的灌木丛前。 “什么人,出来!”“一只眼”喝道。 崔一渡和江斯南站起来。崔一渡说道:“我兄弟二人在前面沙漠迷了路,无意中走到这里,大哥你们是哪里的英雄?” “一只眼”盯着江斯南紧握的朔星剑,上面的金刚石在暮色中闪烁着冷冽的光。他冷笑一声:“英雄?你们倒是识趣。这把剑交出来,还有你们两个,现在是我的奴隶了。” “你们是哪路马匪?”江斯南厉声道。 “小子,我们不是马匪,是漠北飞鹰神兵。”“一只眼”狞笑一声,手中长鞭猛然抽向地面,沙尘飞扬,鞭影如蛇般在地面划出一道痕。 这时候,一骑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滚鞍下马,抱拳急禀:“将军,狼群发现了不速之客,大王让您赶紧回去!” “一只眼”连忙掉转马头,挥手道:“把这两人给我带回去!” “是!” 第301章 朔风怒吼:躲猫猫 薛从寒的队伍离开胡杨林后,一路向东又走了一日,终于走出戈壁,来到一片绿洲边。 这里是大草地,四周环绕着高大的胡杨树,一条河从草地中间缓缓流过。草地上有几个牧民正在放牧牛羊,远处还有几顶毡帐,炊烟袅袅升起。 草地一侧撑起几顶帐篷,过路的商客正在此歇脚,几匹骆驼卧在草地上,驮着沉甸甸的货物。 薛从寒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旁边的随从,目光扫过这片生机盎然的草原,脸上的沉郁消减不少。众人见状也纷纷翻身下马,紧紧跟着薛从寒身后。 他走到帐篷边,见里面坐着几个身着异域服饰的人,正在喝酒啃肉。帐篷外有一个简易篷子,两人正在篷下烤肉捏饼。 “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罗兹克绿洲。”一名身形魁梧、蓄着络腮胡的中年人起身迎上前来,眼光透着精明的笑意,双手交叠于胸前,微微躬身,“我是这家食店的老板,名叫伊凡。这里有的是好酒好肉,价格公道。” 薛从寒说道:“你的大舜话说得倒是利索。” 店老板笑道:“我以前经常到大舜经商,对大舜的言语自然熟悉。几位客人远道而来,一定又累又渴,不如进帐休息片刻,尝尝我们这里的特色羊肉汤。” 店老板热情地招呼着,伸手掀开了一顶空帐篷的帘子。薛从寒一弯腰,钻进了帐篷,其他人也跟着进去。帐篷内铺着厚厚的羊毛毡毯,四周悬挂着色彩斑斓的织锦,散发着浓郁的香料气息。 薛从寒刚坐下,仇野已经迫不及待地叫嚷道:“店家,把你们这里最好吃的酒肉统统拿上来,要快点!” 店老板一边给众人倒茶,一边笑着应声:“没问题,客人们稍等,马上就好。” 薛从寒等人一路奔波,早已又饿又渴,肉菜还没上桌,众人便忍不住先吃起了桌上的干果,两壶茶水顷刻间被喝完。 不多时,店老板和厨子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大盘的手抓羊肉走了进来,香气四溢,引得众人食欲大开。 薛从寒喝了一口羊肉汤,只觉汤汁醇厚,鲜而不腻,不禁点头。仇野抓起羊肉塞进嘴里,边吃边含糊地称赞:“羊肉鲜嫩多汁,火候得当,香料十足,果真是西域风味!” “客人们喜欢就好,吃完了我再给你们端来。”店老板笑得眼角堆起皱纹。 帐篷内顿时热闹起来,众人大快朵颐,把店里所有的羊肉一扫而空,又接连添了两锅羊肉汤,众人这才放下筷子,满足地靠在地毯上休息。 店老板踱到薛从寒身旁,一面斟酒一面说道:“几位客人威风凛凛,看样子就不是寻常商旅。” 薛从寒抬眼看他,把长剑往桌上一放,淡淡地说道:“店家的羊肉好吃,人也热情,就是不要问太多,以免惹祸上身。” 店老板的笑容微微一滞,随即点头:“客人说的我懂。”随即便不再多言,等着薛从寒支付酒肉钱。 薛从寒朝仇野使了个眼色,仇野会意,问道:“店家,这些酒菜一共多少钱?” “三十七两银子。”店老板擦着手,笑眯眯地答道。 仇野摸出一个大银锭放在桌上,推到店老板面前,说道:“这是五十两,剩下的不用找了。” 店老板眼睛一亮,激动道:“多谢客人赏赐,多谢客人赏赐。” 仇野说道:“我要打听一件事。” “什么事?只要我知道,一定告诉你。” “我们是大舜国官府之人,从西边而来,抓捕两名逃犯,这两名男子的模样……就是小白脸,个子高挑,还架着一辆破马车,马是黑马,这几日你可有见过他们路过,或是在这里吃东西?” 店老板闻言,思索片刻,说道:“小白脸?这几日没见过脸长得小又白的男人。” “笨蛋,小白脸就是模样好看的青年男人。” 店老板挠了挠头,认真回忆片刻,说道:“我这个地方是东西通道上的驿站,每日有商旅来往,凡是面相特别的我都能记住。这几日确实没见过模样好看的小白脸,大黑脸倒是遇到不少。” 仇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摆摆手:“行了,店家,你去忙吧。”店老板点头哈腰地退下,转身离去。 薛从寒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抬眼,目光扫向帐篷外的夜色,低声道:“他们没有往东,否则我们一路上早就该发现踪迹。唯一的可能,就是绕道往北去了。” “可恶!他们居然跟我玩躲猫猫。”仇野低声咒骂了一句,眉头紧锁。 薛从寒缓缓站起身,目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向北方,脸上露出淡淡笑意:“他们往北走,就是去阿克塔山口,说明图是真的。” “老大高明,我怎么没想到。太好了,要不我们现在就出发,早些时日把他们抓住。” 薛从寒轻轻摇头,神色却不显焦躁:“急什么,他们若真找到地方,反倒是我们省事。” “那倒也是。”仇野点了点头,随即压低声音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 “周七,你过来。”周七应声走近,薛从寒说道,“从这里到阿克塔山口怎么走更便捷?” 周七略思索着,随后答道:“回老爷,有两条路可以去那边。第一条就是我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到下马坳拐弯,然后直接往北走两日,穿过索骡古道,进入比喀国,就能到达阿克塔山口。” “什么?往回走!你难道不知我们这一路过来多辛苦吗?”仇野不等周七说完,已经开始跳脚。 “闭嘴,让他说完!”薛从寒冷声道。 仇野立马缄口不言,着急地望着周七。 周七说道:“还有一条路是沿着西北方向的沙漠边缘走,风沙大,最大的问题是……”周七面露难色,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是什么?”薛从寒盯着周七紧张不安的神情,语气平静。 周七咽了口唾沫,低声道:“那条路……要经过一片马匪占领的区域,那些马匪可厉害了,规模不小,装备精良,在西北就跟军队一样,朝廷都不敢轻易招惹。 “马匪?”薛从寒思忖着,说道,“原路返回再北上到阿克塔山口需要几日?” “回老爷,快马加鞭要七日。若是走沙漠边缘西北方的那条路,两日可达索骡古道,沿着古道北上一日路程就能到达,但若中途遇到马匪,就麻烦了。” 薛从寒沉吟片刻,目光微敛,掷地有声:“你的骆驼动作太慢,别用了,我在这里给你买一匹好马,明日起,我们出发,走沙漠边缘那条路。” “啊?”周七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变苍白,“那可是马匪的地盘啊,我们这么过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薛从寒淡淡一笑:“马匪虽凶,哪里是我这些部下的对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被马匪掳去,只要你带好路,我自有办法对付。酬劳方面,再加你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周七额头已经渗出细汗,但一听到这个数,立刻眉开眼笑,连连鞠躬,“多谢老爷,多谢老爷!小的一定带好路,绝不辜负老爷厚望。” 薛从寒微微颔首,转身对仇野说道:“你带人给周七买一匹马,做好补给,把装备检查一遍,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是,老大!”仇野听闻有马匪,心里也在忐忑,但他知道,这位主子向来运筹帷幄,既然做出决定,定有深意。 夜色深沉,帐篷外风声呼啸,沙呼啸,远处传来几声狼嚎。 薛从寒站在帐外,凝望着远处的黑暗,低声自语:“萧林风……崔一渡……” 第302章 朔风怒吼:英雄1 翌日清晨,薛从寒的马队便启程,沿着沙漠边缘的土道向西北方向而去。一路上黄沙漫天,风裹挟着沙粒在空中飞舞。队伍在艰难前行,风沙模糊了视线,偶尔能看见几具枯骨横陈在沙丘之间,让人不寒而栗。 午后,天际传来马蹄声,一队人马迅速接近。仇野紧紧握住刀柄,低声说道:“老大,估摸着是马匪的探子,听声音人数还不少,看样子他们已经盯上我们了。” 薛从寒眯眼望向远处,神情冷静,缓缓道:“不必慌张,继续前进,不要表现出敌意。” 仇野低声应是,但手心已满是汗水。薛从寒神色不动,右手却悄然按在腰间的剑柄上。 马蹄声越来越近,沙尘中可见数十骑影,个个身披旧甲,手持红缨长枪,气势汹汹。为首之人戴着一个眼罩,只露出另一只眼,冷冷地打量着薛从寒一行。 那些人在风沙中勒马停步,站成整齐的两排,和薛从寒的人马形成对峙之势。风沙中,气氛骤然紧绷,生死一线,仿佛只在一瞬之间。 为首之人左眼蒙着黑色眼罩,他打量着居中的薛从寒,见对方气定神闲,顿时沉下脸来,冷声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过路的商人。”薛从寒淡淡地答道,语气不卑不亢。 “过路的商人?”“一只眼”冷笑一声,“我虽然少了一只眼,可另外一只却明亮得很,你们扮成商人模样,却是个个身材矫健,腰挂武器,一看便知是练家子。这沙漠的风沙再大,也掩不住你们身上的杀气。” 薛从寒不动声色,淡淡一笑:“这位英雄好眼力,我们确实是练家子,但也的确是商人。行走江湖,总得有点防身本事,还望英雄高抬贵手,放我们兄弟一条生路。”他语气平和,却暗含锋芒,眼神犀利,与“一只眼”对视着,丝毫不退让。 仇野在一旁屏息凝神,紧握刀柄,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能清晰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对方人数是多出两倍有余,且个个精壮彪悍,绝非普通马匪可比。他悄悄后退半步,低声向身后同伴示意准备迎战。 然而薛从寒却依旧神色自若,缓缓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稍安毋躁。他平视“一只眼”,说道:“这位英雄,我等确实是商人,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若英雄不信,我也无可奈何。” “看你气定神闲,红光满面,想必不是欠债亏本的商人,倘若我把你拿下,夺了你们的财物,你说,这趟买卖划不划算。哈哈哈!” “一只眼”仰天大笑,突然一些沙子被刮进了他的喉咙,他咳嗽几声,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却愈发凌厉:“废话少说,既然你们自称是商人,索性就成全了我这趟买卖!” 风沙在两人之间呼啸,却掩盖不住即将爆发的紧张气氛。马匹不安地踏动蹄子,突然,一阵狂风掠过,卷起漫天黄沙,遮蔽了视线。 就在黄沙扑面瞬间,仇野心中一紧,耳边传来破风之声,一道寒光从风沙中闪过,直取“一只眼”面门,“一只眼”赶紧甩鞭迎战。 仇野见薛从寒率先出手,立刻反应过来,拔刀大喊:“兄弟们,给我杀!” 黄沙弥漫中,刀枪交错,喊杀声顿时撕裂了沉寂的空气。 薛从寒与“一只眼”对战几个回合,由于黄沙影响了视线,他的剑锋未能准确捕捉到对方长鞭的破绽,反而略显被动。 他心头一惊,对方果然训练有素,出手狠辣,绝非寻常匪寇。而自己的部下一路受伤,奔波劳累,战斗力已大打折扣,若再拖延下去,只怕形势会愈发不利。薛从寒咬牙暗忖,不能再拖了,必须速战速决。 他猛然发力,剑势陡然一变,化守为攻,手腕翻转间,剑光如电,逼得“一只眼”连连后退。黄沙中,他身形如猎鹰般紧追不舍,剑锋直指对方咽喉。 大风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沙尘被吹散,阳光刺破阴霾洒落下来。 这时,薛从寒已经逼得“一只眼”长鞭脱手而出,他迅速点了“一只眼”的穴位,使其动弹不得,厉声喝道:“全部停下,再打我就杀了他!” “停下来!”“一只眼”大声喊道。 马匪们立刻停手,仇野等人也收刀而立,迅速站到薛从寒身边,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一只眼”被薛从寒点住穴位,身体僵直,满脸惊恐:“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薛从寒冷笑道:“这下我倒成了英雄,怎么样,还要不要我的钱财和性命?” “一只眼”脸色惨白,额头冷汗直冒,颤声道:“英雄……误会,完全是误会!我只是见你们气势不凡,想试探试探,绝无加害之意。还请英雄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 “哈哈哈!”薛从寒突然大笑起来,眼角渗出眼泪,不知是沙子吹的,还是笑出来的。 第303章 朔风怒吼:英雄2 “一只眼”见薛从寒笑了,心里反而更加忐忑,怯生生道:“英雄……我们戈壁有戈壁的规矩,既然成了你的俘虏,可以拿等价的钱财赎回去。我有宝贝,相信你一定喜欢。” “哦,你这里有宝贝?哼,金银元宝是入不了我的眼。”薛从寒收起了刀锋般的目光,扫过“一只眼”的脸庞,“我只对有价值的东西感兴趣。” “一只眼”说道:“我用一把宝剑换自己,如何?” 薛从寒眉毛一挑,道:“宝剑?你不是使鞭的吗?怎的又用起剑来了?不感兴趣!” “一只眼”着急道:“我再加上一块祖传的玉牌,此玉牌乃是西域王族之物,价值连城,绝非寻常之宝。阿柴,快,把宝剑拿过来。” “是!”一个马匪从腰间解下一把银鞘长剑,剑柄的背面对着薛从寒。 薛从寒顺手拔出剑身,手指轻轻一弹,剑身发出清越龙吟。“剑还不错,可惜短了点。” “一只眼”忙说道:“玉牌在我胸口,摸出来给这位英雄。” “是!”马匪伸手从“一只眼”胸前衣襟内摸出一个锦囊,呈给薛从寒。 薛从寒取出玉牌瞄了一眼,淡淡说道:“水头成色马马虎虎,王族之物也不过如此。” 他刚说完,瞳孔骤然一缩,原来他发现玉牌上面隐隐刻着一个奇特的花草图案,跟崔一渡所画的那张地图上的花纹极为相似。 薛从寒心头一震,将玉牌拿起来端详一番,指尖不自觉摩挲着玉牌,然后强作镇定道:“罢了,既然是王族之物,我便勉强收下吧。我问你,你祖上是西域王族?” “一只眼”说道:“回英雄,不是,我祖辈都是这片大戈壁的马匪,这玉牌是我太爷爷无意中得到的。他说得到那玉牌时,正逢战乱年代,一位逃亡的鲜陂国王子将玉牌交给了他,换取一顿饱饭和一匹快马。那位王子还说,若将来太平了,凭此玉牌可到鲜陂王城换取千金。 “太爷爷当时不信,只当是个玩笑,后来再也没见过那人,鲜陂国也灭亡了。这玉牌在我家传了几代,如今落到我手里,算是有缘,也算是有命。英雄若信得过,我愿将这玉牌献上,换条活路!” 薛从寒听闻,笑道:“有意思。” 仇野一直盯着马匪手中的宝剑,手指不自觉拉扯胡茬。薛从寒收下玉牌后,他凑近薛从寒耳边低声道:“老大,这把剑是那个姓江的小子的。” 薛从寒神色一凛:“你确定?” 仇野把马匪手上握着的剑鞘拿过来,指着正面镶嵌的金刚石,说道:“你看这些金刚石,我拿自己脑袋担保,这剑一定是那小子的,绝不会错!” 薛从寒拿起剑鞘,剑身入鞘,轻轻摩挲剑鞘上的金刚石,眼眸中闪过寒光:“今日收获不浅啊。” 他把剑递给仇野,淡淡道:“这剑你收好了。” “是。”仇野把剑绑在腰间,一脸得意。 薛从寒转身对“一只眼”说道:“这把剑的主人何在?他有同伙吗?” “回英雄,他和他的兄长被我俘虏了,目前正关在下塘沟搬砖石,那边正在修房子。” “搬砖?哈哈哈!”薛从寒大笑道,“你可真有本事,让这样的人给你搬砖石。我给你一个机会,玉牌和宝剑,外加这两个活人,换你的命,如何?” “一只眼”闻言,立马答应:“不就是多加两个奴隶吗,没问题!” 薛从寒冷笑一声,“你这买卖,做得倒划算。”他轻轻敲了敲玉牌,眼神微沉,赶紧把人给我送过来,换身干净衣裳,我不喜欢肮脏的下人。” “好!阿柴,发令出去!” “是!”这个叫阿柴的马匪朝天上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一只黑雕从天而降,落在他的肩上。阿柴用炭笔在手帕上写了几个字,轻轻一挥手臂,那鹰便冲天而起,抓着手帕消失在天际。 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几个马匪骑着马飞奔而来,把崔一渡和江斯南送了过来。 二人骑着马,脸上满是尘土,神情依然倔强。 薛从寒瞄了崔一渡和江斯南一眼,冷笑道:“二位公子成了搬砖的奴隶,倒是委屈了,走吧。” 崔一渡抹了抹脸上的尘土,冷冷道:“薛从寒,你不必假仁假义,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江斯南则沉默不语,只是死死盯着仇野腰间的朔星剑。 薛从寒神色不动,淡淡道:“那就什么都不要说,走吧,前面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我们呢。” 薛从寒转身就走,身后“一只眼”着急道:“英雄,我身上的穴道还没有解开呢。” 薛从寒脚步未停,头也不回地甩了甩手,一枚铜钱飞过,“一只眼”只觉喉间一凉,紧跟着身上的束缚如潮水般退去。 他瘫坐在地,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涔涔,望着薛从寒等人远去的背影,骂道:“呸,老东西,去死吧!” 这话刚出口,忽然远处一块石头擦着“一只眼”头顶飞过,把他发髻砸开,头发随即四散飘落。 “哎哟!“一只眼”吓得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出声。 …… 崔一渡和江斯南跟随薛从寒一路前行,他们被夹在马队中,很难找到逃脱机会。 江斯南见自己的朔星剑挂在仇野腰间,心中很不是滋味。他朝仇野大声说道:“仇野,我现在穴道被封住,使不得武功,多谢你帮我保管朔星。” 仇野把挂在身上的佩刀和江斯南的朔星剑拨弄一下,面露得意之色:“你少来这一套,我还不知道,你想诓我把剑还给你,想得美,这剑现在归我家老大了。不是他出面,你还在马匪窝里面当奴隶,给他们搬砖呢。” 江斯南见一计不成,笑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家老大了?” “必须的!” “好,那我就祝薛老前辈长命百岁。” 薛从寒走在前方,听到江斯南这话,回头淡淡扫了他一眼,“全部给我闭嘴!” 薛从寒一声令下,二人不再说话。尘土飞扬中,只听见马蹄踏地的节奏和呜呜的风声。 第304章 旗齐山的时令:索骡古道 薛从寒一行人踏入一条嵌着碎石的泥道,众人望向路边破败的石碑,隐约可见“索骡”二字。 周七骑在马上,边走边介绍:“索骡古道曾是连接大舜国和比喀国的要道,因为路况艰险,尤其是‘惊魂桥’地区,素有‘鬼门关’之称,如今这古道早已荒废多年,只有零星商旅与亡命之徒从此地穿行。老爷可要仔细点,这个地方大意不得。” 开始进山了,众人举目望去,只见乱石嶙峋,枯藤缠绕,山风穿林而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山崖峭壁间,不时有碎石被风吹落,轰隆隆砸进深不见底的峡谷,令人胆战心惊。 马队缓缓前行,踏入这片沉寂多年的险地,气氛陡然凝重。薛从寒抬手示意队伍放慢速度,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似在提防任何潜在的威胁。 江斯南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山峰,眼珠子一转,心中暗自盘算:这样的险地,若能借势脱身,未必不是机会。 仇野在旁边嗤笑一声,说道:“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给我老实点,这里可不是你能耍花招的地方。”他冷笑着拍了拍腰间的刀柄,“乖乖听话,否则连骨头都得埋在这山沟里。” 江斯南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垂下眼帘,似乎真的放弃了挣扎。 众人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段特别狭窄的山道。周七说道:“老爷,我们现在要开始走最艰难的一段路了,大家要下马步行。” 薛从寒点点头,挥手示意。众人纷纷下马,沿着仅容一人通过的山道缓缓前行。 两侧峭壁如削,头顶一线天光,空气潮湿阴冷。周七走在最前方,脚步稳健,不时回过头来提醒众人当心脚下的湿滑石阶,或者头顶松动的碎石。 众人穿过“一线天”,来到一处更险要的地段。古道像根浸满沧桑的铁索,勒在山脉的悬崖腰际。路面窄得几乎能卡住骡马的肋条,外侧路沿被岁月啃得缺角。下面就是深不见底的泓江,水汽蒙眬,偶尔传来的涛声像谷底有人敲着巨鼓。 路边还留着不知什么时候摔落骡马的蹄印,那蹄印深得能装下一碗水,像一只睁着的眼睛,盯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前方有几个汉子,拉着驮盐的老骡缓缓前行,骡蹄在石板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赶骡汉子竹鞭攥得发白,喉咙里滚出低沉的吆喝。 崖壁上的枯藤垂下来,像无数只干枯的手,要抓过路的骡马。山风裹着松涛灌进衣领,把汉子的粗布衫吹得鼓起来。 仇野嫌他们走得慢,挡住了去路,厉声喝道:“喂,你们这些赶骡的,给我走快点,别挡着我家老爷的路!” 仇野在后面扯着大嗓门催促,前方赶骡的汉子中,有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透着疲惫与不屑,却没有停下脚步。那汉子嘴里哼出一句低沉的山歌,调子沧桑沙哑,仿佛是用石头磨出来的声音。 “嘿,居然敢朝我翻白眼!看你爷爷不收拾你!”仇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正欲发作,开始拔刀。 薛从寒喝道:“仇野,此处险峻,不宜生事,稍有不慎便会人仰马翻,大家都走慢点。” “是!”仇野悻悻地收回目光,嘴里却低声嘟囔着几句对骡夫不满的言语。 突然,一只骡子蹄子踩空,铁掌和地面擦出火花,汉子吓得倒抽冷气,低吼一声,鞭子“啪”地抽在骡子屁股上,同时抓住骡身上的肋条,使劲往里拉,凭一己之力将骡子拽回正道。骡子猛地往崖壁靠,差点蹭掉背上的盐袋。 仇野等人在后面见状,吓得背后全是冷汗。他们觉得这古道不是路,是架在悬崖上的生死线。 崔一渡亦是小心翼翼牵着马,额头冒汗,脸色发白。他抬头望向前方蜿蜒如蛇的古道,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寒意。 江斯南紧跟崔一渡,眼睛忙不停,既要留意脚下的湿滑石板,又要牵好马,还不时盯一下崔一渡,生怕他一个踉跄摔下悬崖。 风从谷底升腾,带着潮湿的岩腥气,吹得人双腿发软。脚下的路仿佛随时会断裂,头顶的危岩似要倾压而下。 周七走在最前,脚步稳健,仿佛脚下是平坦通衢。 众人走过这段路后,皆松了一口气。转过山坳,地势稍显平缓,几株歪脖子老松斜插在崖边,枝叶稀疏,却顽强地伸向天空。 前面是十字路口,骡夫牵着骡子往左侧岔路行去。 远处传来悠扬的铃声,打破了山谷的沉寂,一队商旅从雾中显现,骆驼背上驮着货物,行走在青石路上,脚步稳健,仿佛早已习惯了这里的山道。 铃声渐近,两队人马交错而过,领头的驼工向这边投来一笑,露出被风沙打磨得发亮的面容。 薛从寒问道:“周七,我们到比喀国的石榴城,路况如何?” 周七皱眉道:“比方才的还要险,尤其是‘惊魂桥’,五年前我走过一次,不知那吊桥还在不在。倘若走前方或者左边的大道,倒是宽敞,但会绕远二百里,而且常有山匪出没。” “二百里?”薛从寒语气里带着无奈,“看来只能选右侧的路,‘惊魂’倒还好,不断魂就行了。” 薛从寒话音刚落,众人皆露出苦笑。 崔一渡望着右侧窄如羊肠的路,绵延至深处的云雾中,他想:不知这些人真的魂惊起来,是何般模样。 周七说道:“那吊桥是多年老桥,十年前官府重修过,用来运山货。后来山贼出没,劫了几支商队,官府就废了这条路。六年前有支商队,载着丝绸和茶叶,非要走这条路,结果……”他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 “结果怎么样?”江斯南凑过去,一脸的好奇。 周七抽了抽鼻子,“结果再也没回来。有人说他们被山贼杀了,有人说他们掉进崖底喂了猿猴,还有人说……”他压低声音,“还有人说他们遇到了|鬼|,半夜里吊桥上有哭声,像女人的,又像孩子的。” “|鬼|?”江斯南缩了缩脖子,却又忍不住好奇,“周七,你见过吗?” “没见过。”周七笑了笑,竹杖敲了敲地面,“但我见过他们的遗物,去年猎人们在崖底捡到过财物,还有绣着商家字号的布袋。” 仇野说道:“别吓唬人了,哪有什么鬼!不过是那桥险了点,传得邪乎罢了。我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凶险地方没遇见过?” 周七笑了笑,没再争辩,只是将手中的缰绳握得更牢。 “走吧。”薛从寒一声令下,马队缓缓踏上右侧岔路。 第305章 旗齐山的时令:惊魂桥 四周山势愈发陡峭,石壁上苔藓斑驳,仿佛多年未有人迹。石阶已被岁月磨得发亮,边缘处甚至露出青黑色的岩心。 路面湿滑,不宜骑马,众人只好继续牵着马步行,每一步都格外小心。 突然,崔一渡脚下一软,整个身子倾斜失去平衡,倒在路边。他脸色苍白如纸,喘息急促,额上冷汗涔涔。 江斯南惊呼道:“老崔!”他赶紧转身,蹲下来扶住崔一渡的肩膀,急问:“你怎么了?” 崔一渡虚弱地摆摆手:“无妨,我挺得住。” 薛从寒朝崔一渡望了一眼,眉头微蹙,他朝仇野挥挥手,仇野会意,说道:“大伙儿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吃饱喝足再上路。” “上路?”薛从寒冷着脸,瞪了仇野一眼。 仇野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我们吃饱喝足休息够了,再赶路!” …… 前方雾气缭绕,隐隐可见一座吊桥横亘于悬崖之间,在风中轻轻摇晃。 众人跟着周七走近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惊魂桥”果然名副其实。眼前的吊桥像条僵死的长蛇,两根熟铁链横亘在百丈崖间,串着的木板大多发青,边缘卷着焦状的烂痕,缝隙里塞着枯藤。 吊桥宽不过五尺,连扶手都没有。几处断裂的木板露出黑漆漆的深渊,仿佛巨兽张开的嘴。风从谷底吹上来,带着潮湿的腐气,直钻人心。 他们站在吊桥口,你瞪我一眼,我瞅他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犹豫与恐惧。 江斯南咽了口唾沫,低声道:“这鬼地方,还真不是人走的……” 话音未落,前面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断裂声,似是木板碎裂。 薛从寒勒住缰绳,指节在青竹马鞭上扣出浅痕。风从崖底卷上来,带着松脂的苦香和潮湿的霉味,吹得他锦袍的下摆猎猎作响,袖口绣的银纹麒麟在阴影里泛着冷光。 “周七,这路能走吗?”江斯南驱马凑过来,往悬崖下面探头。 “难说,我可以在前面试试。”周七说着,取出一块布巾,把马的眼睛蒙上,随后牵着马,踏上吊桥先行探路。 马蹄刚踏上第一块木板,木板便发出呻吟。众人屏息看着周七的马缓缓前行,吊桥随着马蹄的落下开始左右摇晃。 一块木板突然断裂,马蹄猛地一沉,一只前蹄陷入半截空洞,后蹄在吊桥上打了个滑,险些栽倒。 那马惊得长嘶一声。众人在后面见状,倒吸一口凉气,空气仿佛凝固。 “稳住!”周七猛地抱住马脖子,那马竟硬生生将前蹄从朽木中拔出。众人还未松口气,忽听咔嚓一声,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响,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整条栈道剧烈晃动起来,铁链绷紧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几块朽木从栈道边缘簌簌掉落,直坠深不见底的崖下。 “周七,这路还能走吗?”薛从寒的声音不大,却透着森然寒意。 周七脸色发青,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继续向前挪动,木板在他脚下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断裂。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锁在周七身上,生怕呼吸声太重,整座吊桥便会坍塌。 周七咬紧牙关,终于走过了吊桥,桥身虽摇晃,却未断裂。他回头望着薛从寒等人,说道:“老爷,还能走!但是这桥年久失修,无法承受过多重量,眼下只能轻装简行,一匹马一匹马地过。大家切记,走中间,千万不要踩木板的边缘。” 薛从寒微微颔首,压下心中的慌乱,目光扫过众人,“谁先过?” 仇野搓了搓手,干笑道:“既然周七都闯过一回,我也不当孬种。” 说罢,他牵着布巾蒙上眼睛的马,小心翼翼地踏上栈道,贴着中央一步步挪动。栈道晃动着,像条被触动的蛇。他每走一步,木板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令人毛骨悚然。 仇野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终于走到了对面。他朝对岸薛从寒挥了挥手:“老大,没事的!” 众人见状,纷纷松了口气。之后崔一渡、江斯南等人陆续牵马踏过栈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但好在无人坠崖。 当最后一名随从踏上对岸时,众人几乎瘫坐于地,方才绷紧的神经终于松懈。 薛从寒依旧神色凝重,他回望一眼身后摇摇欲坠的栈道,低声道:“此地风大,继续前行。” 话音刚落,风势骤起,崖边的枯枝被吹得簌簌作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周七牵着马,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点头,带头向前走去。 众人整顿完毕,再次启程,脚步虽疲惫,脸上却透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薛从寒一行人走出了索骡古道,进入一片开阔的山间盆地,远处林中隐约可见有一行旌旗。 周七说道:“老爷,那边有旗帜的地方,就是比喀国边界。往东北方向行进,就是阿克塔山口。我最远就是走到比喀国边界,对那边不熟悉,要不我们到了比喀国边界的驿站,我帮您寻一个向导,由他领着您继续前行。” 薛从寒望着远方那面旌旗,神色复杂,“不必了,你可以回去了。仇野,给他银子。” 仇野把钱袋递给周七,周七用手掂了掂重量,眉开眼笑道:“多谢老爷赏赐,多谢老爷赏赐。索骡古道还是险了点,我走西边绕道回大舜,看能不能接点小活。” 仇野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走吧。” “好嘞,各位官人,一路走好啊。” “什么一路走好,滚!”仇野喝道。 “是!”周七脸色一变,躬身离去,身影渐渐消失在山道拐角。 远处的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带着某种召唤。薛从寒望着那方向,神色凝重,仿佛在思索什么重要之事。山风呼啸,夹杂着些许尘土掠过众人衣角,脚步虽疲,却无人言语。 崔一渡轻声开口:“薛从寒,那比喀国的边防军,会不会盘查得严?” 薛从寒目光一敛,淡淡道:“避不开的,总要走一遭。”说罢,他翻身上马,沉声道:“走!” 众人闻言,默默跟随,队伍再次向前移动。 薛从寒一行人经过比喀国边界的哨岗,几名义甲士兵正懒散地靠在木栏旁,目光漠然地望着远处行来的队伍。为首的士兵懒洋洋地站起身,伸手示意队伍停下,却并未说话。 薛从寒策马缓行,神色自若,他低声对身后的仇野说道:“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他们便是。” 仇野点头,从马背包袱里取出一袋沉甸甸的银两,握在手中,神情警惕。 那士兵盯着钱袋看了半晌,忽然咧嘴一笑,伸手接过钱袋,打开看了看,随即挥了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薛从寒微微颔首,神色不动,抬手一挥,队伍缓缓前行,穿过了哨岗,进入比喀国的境地,向着东北方向继续行进。 第306章 旗齐山的时令:盘龙峡1 阿克塔山口比意料中略显平缓,山势逐渐开阔,空气中弥漫着松脂与泥土的气息。山脊起伏如龙,隐约可见数道炊烟升起,似有人家聚居。 仇野找到一户农家,支了银子,把院子里的几只鸡和一只羊买了,让手下煮肉熬汤。众人吃饱喝足,经过一夜休整,精神稍振,继续启程。 翻过阿克塔山道,前方渐行渐陡,两侧峭壁嶙峋,偶有飞鸟掠过,鸣叫声在山谷中回荡,显得幽深而神秘。 薛从寒拿着地图比对,眉头微蹙,手指轻点地图上标注的红点。 旁边一名懂波斯文的侍从黎理说道:“老板,按这标记,前方十里处应是旗齐山的盘龙峡入口。” “盘龙峡?”薛从寒若有所思。 仇野一听到“盘龙峡”,立马说道:“老大,这次终于可以走到盘龙峡入口了,哎,谁说细节决定成败,我看是方向决定成败!” “你给我闭嘴!”薛从寒瞪了仇野一眼,脸色暗了下来。 仇野立即低头,不敢再言语。 薛从寒收回目光,沉声道:“仇野,你和黎理在前面探路。” “是!”二人点头,谨慎地沿着山道前行。 盘龙峡入口果然在十里蜿蜒山路的尽头,只见两座峭壁夹道而立,宛如天然门户,幽深莫测。峡谷中雾气缭绕,隐约传来流水潺潺之声。 薛从寒抬手示意队伍停住,半眯眼望向峡口,神色凝重。他低声说道:“进了盘龙峡,才是真正的开始。” 听薛从寒这么一说,众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不禁望向峡谷深处。山风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寒意袭人,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阿嚏——”崔一渡打了一个喷嚏,“这是什么地方,如此阴冷。” 薛从寒冷着脸:“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冷的,走快点就暖和了。”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苍白的脸色,轻声道:“老崔,要不咱们找个避风的地方歇息,我这里还有一些昨晚剩下的熟地瓜,填饱肚子就没这么冷。” “也好。”崔一渡说道。 “不好!”仇野厉声道,“你们搞错没有,现在你们的身份是我家老大的阶下囚,不是来吃酒席的客人,给我走!” 崔一渡苦笑了一下,朝江斯南摇摇头,未再言语,双腿夹了夹马肚子,马匹缓缓前行。江斯南皱了皱眉,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盘龙峡的入口像被巨斧劈开的,两壁直插云霄,中间只容得下两人并行。崖上的老藤垂下来,藤叶上挂着晨露,滴在地上的石头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薛从寒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只能步行进山,这些马全放了,等返程之后,再买马赶路。各位拿好东西,小心脚下,这个地方有不少蛇虫毒物,尤其是夜间活动的种类,要跟紧点。” “是!”众人迅速下马,将马匹散去,各自检查随身物品,确保没有遗漏。 峡谷内的风愈加凛冽,呼啸着从狭长的岩壁间穿过,仿佛低沉的呜咽。薛从寒走在最前方,警惕地扫视四周。峡谷深处愈发昏暗,只有头顶一线天光勉强透入。 仇野低声提醒道:“老大,小心脚下,地面的碎石是松的。” 薛从寒点头,步伐却未减慢,仿佛前方即便藏有万丈深渊,也无法阻挡他前进的决心。 江斯南走在崔一渡旁边,他摸了摸怀里的寒冰玉,那是崔一渡昨晚偷偷还给他的,玉身凉得像块冰,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老崔,这里……” “别说话。”崔一渡打断他,目光扫过崖壁上的藤叶,“注意脚下,有些蛇虫喜欢躲在藤叶后面,尤其是这种潮湿阴冷的地方,趁人不备,发起突袭。” 话音刚落,右边的藤叶突然动了一下。薛从寒拔出剑,剑刃划破空气,劈向藤叶。 一条银鳞花蛇从藤叶后窜出来,蛇身有手腕粗,鳞片泛着银光。薛从寒的剑砍在蛇头上,蛇头飞出去,蛇身落在地上,还在扭曲着挣扎。 周围的黑衣人都吸了口气。仇野啐了一口:“居然敢偷袭老大,活腻了!” 突然,后面“啊”的一声传来惨叫。一个侍从抱腿倒在地上,手指缝里流出黑色的血。 仇野走过去,掀开他的手,解开裤腿,小腿上有两个牙印,周围的皮肤已经发黑。 草丛里窸窸窣窣一阵响动,紧接着一道黑影猛地窜出,直扑向仇野。仇野反应极快,侧身一闪,手中刀已出鞘,一刀劈向那黑影。黑影在半空中一扭,竟是一条碧眼蝮蛇。 他吼道:“快拿解毒药和雄黄粉!” 几个侍从忙掏出雄黄粉,撒在周围,并迅速给伤者敷上解毒药。 崔一渡蹲下来,摸了摸那侍卫的脉搏,摇了摇头:“蝮蛇毒性太强,他没的救了。” 江斯南看着地上的尸体,一脸平静,他知道这峡谷里的毒蛇非同一般,毒性猛烈,稍有不慎便会丧命。庆幸的是自己的寒冰玉能解毒,散发的气息也能防止毒蛇侵袭,而老崔体内有“粉堕香残”之毒,所以对这些毒物并不敏感。 江斯南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寒冰玉,冰冷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他甚至盼着多来些蛇,把薛从寒等人一并毒死才好。 众人走了大概半个时辰,雾越来越浓,连几丈开外的碎石路都看不清。 仇野发现路边有不少蛇皮,不禁皱起眉头,蹲下身仔细查看。那些蛇皮干枯发脆,显然是近日蜕下的。 崔一渡也蹲下来,用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低声道:“这些蛇,怕是都聚在这条路上了。” 仇野嗤笑一声:“怕什么,爷爷我,不,仇哥我砍了它们!”他挥了挥长刀,往前走了几步。 可话音未落,前方雾气中猛然窜出一条蛇,足有成人手臂粗细,鳞片闪着幽幽蓝光。 仇野挥刀劈下,那蛇竟在半空中灵巧地一扭,避开了刀锋,蛇尾顺势一甩,重重抽在仇野的胸口,将他打得连连后退。 仇野踉跄几步,稳住身形,脸上却仍带着几分不屑:“好个畜生,倒有两下子!”他抹了抹嘴角,眼中燃起怒火。 那蛇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再次扑来,速度极快。 第307章 旗齐山的时令:盘龙峡2 有两名侍从刚反应过来,挥刀迎上去,但那蛇身法诡异,忽左忽右,转瞬间便绕过刀锋,一口咬在一个侍从的手腕上。那人惨叫一声,手中刀落地,手腕迅速肿胀发紫。 另一名侍从吓得后退两步,脚下一滑,竟踩到一条藏在石缝中的蛇,那蛇张口便咬,侍卫顿时脸色惨白,惊恐大叫。 “快给他们服药,迟了就来不及!”仇野厉声喝道。 一名侍从已取出两枚赤红药丸,迅速塞入那两名伤者口中。 气氛愈发紧张,崔一渡站在原地,淡淡道:“蛇性阴毒,遇热则狂,仇老爷刚烈如火,正合它脾性。” “臭道士,你少在这说风凉话!”蛇再度袭过去,仇野咬牙,挥刀迎上,人蛇在浓雾中纠缠不清。 薛从寒则是拔出长剑,和其他侍从做好防御更多毒蛇的准备。 雾气弥漫间,蛇影翻飞,仇野的刀光在幽蓝鳞片上撞出点点火星。蛇尾再次横扫而来,仇野猛地矮身,刀锋自下而上划出,一道血线在空中划出,蛇血溅落在碎石上,那蛇翻滚着,却仍未死透,扭动间掀起一片尘土。 仇野喘着粗气,额角一道血痕,握刀的手也微微发颤。那蛇仍在地上翻腾,血迹蜿蜒如蛇行一般。 薛从寒看着伤亡的侍从,叹息道:“这些年我光顾着赚钱,在练武上忽略了对你们的督察,我也有责任。”他的声音低沉,雾气在他脸上凝成水珠,不知是冷汗,还是别的情绪。 “老板,您别难过,是他们懒,不好好练功,没本事自保,才被蛇咬。这事不怪您。”一名侍从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 “老大放心,我会多长点眼,多砍几条蛇,保护好弟兄们。”仇野红着眼,目光扫视四周,长刀上血迹未干,刀锋在雾气中隐隐泛寒。 当仇野正烦躁地跺着脚,心中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时,江斯南说道:“仇野,你应该把剑还给我,不然我哪里有武器防身,我和老崔要是被蛇咬死,你们岂不是亏大了!” 仇野一时愣住,转头望着薛从寒,等待薛从寒决断。 薛从寒略一沉吟,终是点头:“给他吧。”他声音低哑,似有几分疲惫。 仇野犹豫了一下,从腰间解下朔星剑,抛向江斯南,银光在雾气中一闪,落入江斯南手中。 江斯南拔出剑身,靠近崔一渡,做好时刻斩蛇的准备。 “走吧。”薛从寒带头走在前面,不时左右察看。 仇野挥手让其他人跟在薛从寒后面,自己则在队伍最后警戒而行。他紧握刀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脸上的横肉紧绷得好似新翻出来的田垄,每一根神经都如拉满的弓弦,稍有异动便会爆发出致命一击。 雾气如絮,脚下的碎石发出细碎声响。周围的藤叶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像有无数条蛇在爬。 “快!后面的弟兄跟上!”黎理觉得头皮发麻,加快了步伐,紧紧跟在薛从寒身旁。 一开始崔一渡还能勉强跟上队伍,但他的脚步逐渐变得沉重,呼吸也愈发急促。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体力似乎到了极限。 “喂,走快点,你想让自己喂蛇吗?”仇野望着停下来喘气的崔一渡,脸上的横肉抖动了一下,声音里带着不耐烦,“你要是走不动,就别拖累大家。” 崔一渡咬了咬牙,撑着膝盖站直身子,手紧紧握住剑柄,眼神中透出几分倔强。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回应:“我……我能走,再给我一点时间。” 他嘴巴上答应着,脚下却已微微踉跄,脚步拖沓地踩在湿滑的石面上,呼吸如风箱般嘶鸣。 “少给我耍花样,小子,你背他走。”仇野朝江斯南昂了昂头。 “背我走?”崔一渡重重吐出一口气,“现在是上山的路,小江已经被封住穴位,气血不通,哪里有力气背我,他不让我背就算好的了。” 江斯南听闻,赶紧咳嗽几声,然后捂着胸口,颤声道:“我……还能走。” 仇野无可奈何,他朝前面越走越远的薛从寒望了望,只好让一名侍从搀扶着崔一渡往前走,江斯南脚步显得虚浮,却没有掉队。 雾气中,藤叶的“簌簌”声越来越近,薛从寒觉察到藤叶间透出幽幽的红光,那红光忽明忽暗,如同野兽瞳孔般闪烁。 “有东西来了,大家戒备!”薛从寒沉声道。 身后的侍从立即两人一组,后背靠拢,形成防御阵型,他们脸色苍白,嘴唇跳动,仿佛恐惧从脊柱直窜出天灵盖。 突然,一条小腿粗细的赤鳞蛇自雾中腾起,三角头颅直扑薛从寒面门。 薛从寒低吼一声,挥剑横斩,银光乍现,蛇首应声落地,血浆喷洒在湿苔石上,腾起缕缕白烟。赤鳞蛇体还未落地,另一条碗口大小的青斑蟒已从右侧袭来,獠牙闪烁寒光。 薛从寒怒吼一声,刀光如霹雷斩向蛇身。与此同时,数不清的银鳞花蛇从藤叶里窜出来,像潮水一样涌过来。 崔一渡在后面远远看着,说道:“仇野,薛老板被蛇袭击,还不快过去相助。” 仇野冷哼一声,说道:“你想调虎离山?这些蛇虽然多,但是没有上次走错路遇到的那条赤蟒厉害,那家伙,足足有人的腰这么粗,我和老大联手都打不过,只好逃。” 崔一渡说道:“看来,这次你对薛老板很放心。” “那是自然!老大武功盖世,这些蛇奈何不了他,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才没法向他交代。” 崔一渡点头:“你果然有谋略,佩服,佩服!” 仇野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地方,又看看远处人蛇大战之处,不禁自言自语:“奇怪,这蛇怎么不袭击我,而是扑向老大和其他兄弟?难道它们认得出谁是领头人?” 江斯南笑道:“这些蛇成了精,也懂得‘擒贼先擒王’,哈哈哈!” “闭嘴!”仇野厉声斥道,眉头紧皱,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翻腾的身影。 薛从寒厉声道:“围成一圈!”众人迅速响应,刀剑齐出,将扑来的毒蛇尽数斩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蛇尸,鲜血与雾气混作一团,腥臭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觉得反胃。 第308章 旗齐山的时令:盘龙峡3 薛从寒提剑而立,衣衫已被汗水浸透,剑锋上的血珠滴落在地,发出轻微的“滋滋”声。他长长吁一口气,抹去额角血痕,沉声道:“又闯进蛇窝了!仇野,赶紧过来。” 仇野担心那条巨型赤蟒钻出来,拉着崔一渡快步赶过去,嘴里嘟囔道:“但愿那条蛇王别出来捣乱。” 他们刚和薛从寒汇合,突然,地面忽然震颤,腐叶翻涌,一道巨大红影自雾中破空而出,碗口粗的藤蔓竟被它撞得断裂纷飞。 那赤蟒头如巨锤,长两丈,身粗如壮汉的腰,双目赤红似血,鳞片泛着金属般的光泽,张口间腥风扑面,卷起一名侍从凌空而起。 薛从寒瞳孔一缩,低吼:“退!结阵!” 那名侍从被吞入蛇口,惨叫戛然而止。其余人则是被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哪里还有阵形可言? 赤蟒扭动身躯,残枝断叶四处纷飞,腥臭气息铺天盖地。薛从寒横剑疾冲,身影如电,直扑赤蟒七寸。刀光跃起,如雷霆裂空,直斩蛇身。 剑刃与鳞片剧烈碰撞,火星四溅,赤蟒吃痛怒吼,蛇身猛然翻卷,薛从寒只觉虎口一震,险些握不住剑柄。 “果然又是你这阴魂不散的长虫!老大,我来了!”仇野怒吼着,挥舞长刀冲上前来,斩向赤蟒头部。 薛从寒则身形一闪,避开蛇尾横扫,口中疾呼:“集中攻击它的眼睛!” 赤蟒动作迅猛,翻滚间腥风阵阵,仇野一刀劈下,赤蟒头颅猛然一偏,刀锋擦着鳞片划过,溅起一串火星。 薛从寒紧随其后,长剑直刺蛇眼,却被赤蟒颈部鳞片弹开。赤蟒张口喷出一股腥风,薛从寒只觉腥臭扑面而来,连忙屏住呼吸,身形急退。 仇野趁机朝蛇头洒出一把雄黄粉,赤蟒顿时暴怒,发出嘶嘶的咆哮声,身体剧烈扭动,掀起一阵腥风血雨。雄黄粉在空中弥漫,赤蟒一时躁动不安,攻势稍缓。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动手!”仇野朝几个手下怒喝道。 黎理等人回过神来,赶紧从腰间布囊里抓出雄黄粉,手脚颤抖着,围着赤蟒纷纷扬撒。 雄黄粉末遇风即散,混着雾气黏附在蛇鳞之上,激起一阵焦灼嘶鸣。赤蟒双目赤红暴突,瞳孔剧烈收缩,动作愈发狂躁,尾端横扫猛然加剧,连周遭古树也微微震颤。 薛从寒趁机跃身而起,剑锋直取赤蟒左眼,仇野则绕至侧翼,刀剑逼向咽喉软鳞。 腥风卷叶中,黎理咬牙抓住一袋雄黄,瞄准赤蟒嘴部,趁其张嘴时果断抛出,将一整袋雄黄粉砸进了赤蟒嘴里,赤蟒猛然仰首,把袋子吞进肚里。 转瞬间,那巨蟒发出一声震彻林谷的怒啸,仿佛大地也为之颤抖。它无比痛苦,身躯猛然绞紧,尾巴一扫,众人立刻跳起来躲避,两棵合抱古木应声折断,枝叶轰然塌落。 薛从寒趁其失神,剑光如虹贯入左眼,鲜血喷涌而出,染红半片雾林。仇野暴喝一声,刀锋顺势切入咽喉软鳞,深至寸许。赤蟒剧烈抽搐,腥血如雨洒落腐土。 黎理等人迅速逼近,接连抛洒雄黄,粉末遇血滋滋作响,蛇身焦黑蔓延。赤蟒双目已被雄黄侵蚀得血肉模糊,哀鸣震天,终是力竭。 薛从寒再次跃起,刀光一闪,斩下赤蟒七寸。赤蟒挣扎几下,庞大的身躯猛然一僵,随后轰然倒地,激起泥浪翻滚,余威震得众人踉跄后退。 众人惊魂未定,薛从寒却已收剑入鞘,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用石头把孙大勇埋了,动作快!” “是!”侍从们立即行动起来。 仇野朝人群中看了看,暴跳如雷:“人到哪儿去了,又跑了?臭道士,你爷爷的!” 没错,正当这对主仆大战赤蟒、其他人惊魂未定之际,崔一渡和江斯南早已悄然抽身离去,不知所踪。 薛从寒眉头紧锁,心中怒火中烧,却未表露太多,只是冷冷道:“迟早还会再见。” 众人一路疾行,穿林越涧,直至夜幕低垂才寻得一处山洞暂作歇息。火光在洞壁上跳动,映出一张纸疲惫的面容。 黎理指着地图上的标记,低声道:“薛老板,往前走就是日月沟,上面的山崖就是佛光顶,只要找到佛光顶,我们就可以找到进入地宫的密道。” “日月沟?”薛从寒思忖着,眉头微蹙,“又是沟。” 洞内一片寂静,唯有篝火噼啪作响,众人因为在盘龙峡的遭遇太过惊险,此刻都心有余悸。 薛从寒缓缓靠在石壁上,目光扫过地图,又在几人脸上掠过,最终停在黎理身上,“你说这日月沟有何古怪?” 黎理摇头道:“暂时还不清楚,但佛光顶就在上方,我们别无选择。” 仇野盯着地图上的文字,说道:“这图是波斯文,难道地图真正的主人是波斯那边的?” 黎理沉吟片刻,缓缓点头:“上面有‘佛光顶’,不知这‘佛’是什么佛?波斯信奉的是祆教,不是佛教,这中间或许有误解,或者另有隐情?” 薛从寒顿了顿,说道:“这地图是多方势力辗转所得,其中夹杂的信息未必同源。有时候为了避免泄密的风险,图上用其他文字标注,也不足为奇。” 黎理指尖轻点地图上一道隐秘纹路:“这符号并非波斯古文,倒像是西域与大舜的混合标记,或许,当年修建地宫之人,本就来自各方。” 薛从寒听后沉默片刻,语气变得凝重:“无论是何人所留,这条路总要走下去。” 翌日,薛从寒率先起身,站到洞外的石坝上,他拂去肩上薄露,凝望东方渐白的天际,以及远处层叠的山影。 晨风凛冽,山岚未散,他低声唤道:“整备行装,两刻钟内启程。” 众人陆续出洞,仇野啐了一口,骂道:“臭道士,我看你们往哪里逃?老大,你说他给我们的地图会不会又是假的,为何这次又遇到那大家伙?还好老大威武,终于把它给砍了。” 薛从寒并未多言,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便径自朝山道走去。 仇野在薛从寒身后愣住:老大是不是生气了?不是已经把蛇砍了吗? 一行人沿着崎岖小径穿行于密林之间。随着太阳升高,山间的雾气逐渐散去,隐约可见前方一条狭长的沟壑,两面峭壁如削,仿佛巨斧劈开一般。 黎理拿地图比对确认:“老板,那边就是日月沟,地形与图上标记一致。” 薛从寒的目光幽深如渊:“大家要多加小心,后面的路恐怕没这么简单。” 第309章 旗齐山的时令:日月沟 众人屏息凝神,缓步踏入沟口。沟壁陡立,寸草不生,脚下碎石滑动,每一步都似踏在深渊边缘。 阳光被高崖割裂,仅余一线悬于头顶,仿佛天地之间唯此一隙。越往深处,空气越冷,岩壁上渐渐浮现出斑驳的刻痕,像是文字,又像看不懂的符号,夹杂星图与日月交食之象。 沟内道路蜿蜒曲折,时而宽阔可容数人并行,时而狭窄仅能侧身而过。众人沿着沟谷前行,起初并无异常。然而,当他们走到一处宽阔的地段时,发现地面有不少乱石,石痕是新的。 薛从寒心里明了,这个地方是崔一渡和江斯南闯过的。 突然,一阵沉闷的轰鸣声从两侧石壁传来。薛从寒心头一紧:“不好,有埋伏!” 话音刚落,只见无数冬瓜大小的石头从两侧石壁上滚落而下,砸向众人。一时间,沟谷内尘土飞扬,石头撞击地面轰轰作响。 “快找地方躲避!”薛从寒挥舞着手中长剑,将靠近的石头一一击飞。仇野与黎理等人也各自施展本领,抵挡落石的攻击。但落石实在太多,众人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薛从寒环顾四周,发现此处并无合适的藏身之处,心中焦急万分。就在这时,他发现脚下的地面刻有一些奇怪的痕迹,似乎隐藏着某种玄机。 对,这落石阵是按奇门遁甲之术排布,定有破解之法! 薛从寒曾是碧霄宫的长老,萧关山的师弟,在阵法研究上有些心得。他一边躲避坠落的石头,一边留意着地面刻痕,脑中迅速思索着奇门遁甲的各种布局。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以剑尖点地,一一划出太乙、摄提、轩辕诸位星象轨迹。 黎理一边劈石头,一边念着石壁上的波斯文:“月亏于午,日盈于子,阴阳逆行为启钥。老板,这些波斯文所著是何意?” 薛从寒听到黎理的话,心中顿时明白了,说道:“没想到有人把破解之法用波斯文刻于石壁上,不懂波斯文如何破阵?这里的奇门遁甲阵法,以日月为谱,时辰为引,每刻自转,破法惟在‘逆行’。大家听我指挥,先避至东北艮位高岩后。” “老大,艮位在哪里,我听不懂啊!”仇野一边劈开逼近的石块,一边嚷道。 薛从寒大喝:“东北角那块突出的黑岩!快!” 他纵身跃过去,其他人赶紧连滚带翻躲至岩后。一块巨石轰然砸在方才立足处,把地上砸了一个深坑。 尘烟中,几块稍小一点的石头飞来,薛从寒一边砍飞石,一边用左手迅速掐算方位,低喝道:“你们按子午反向,左足踏乾位,右足跃巽宫,第三步定坤方,踏三步即停。” 众人不明所以,犹如木桩,面面相觑。 “蠢货,我简直是对牛弹琴!”薛从寒低声骂着,只好自己按相应的方向连踏三步,瞬间身后的石壁传来咔嚓一声响动,落石的轰鸣戛然而止。 “老大,结束了吗?”仇野从石头后面探出头,一脸惊恐。 “还没有!此阵虽已找到破解之法,但仍不可掉以轻心。我们需依奇门反局,踏休门入,由生门出,每一步都要算准石落间隙。跟我走!” 说罢,他率先迈出一步,踏入休门。众人紧紧跟随其后,小心翼翼地前行。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飞石从身边呼啸而过,险象环生。最终,众人踏出生门最后一刻,身后石阵骤然静止,烟尘如潮水般退去。 仇野抹了把额头的汗,激动道:“老大,你真是太了不起了,这掐算可比道士还灵。” “闭嘴!”薛从寒心里无名火再次升起,“赶紧走!” 这些侍从自知在紧要关头没有帮着主子,反倒成了拖油瓶,皆不敢多言,只默默跟在薛从寒后面。 他们前行不久,便见前方出现一条宽阔河流挡住了去路,水色幽蓝,散发着阵阵寒意。 薛从寒助跑几步,纵身腾空,跃到了对岸。四周没有适合渡河的木料,这些手下轻功并不及薛从寒,只好从河里淌过。 河水并不深,河中央的水刚没过胸口,仇野猛地打了个寒战,说道:“这水……冻得不像活水,兄弟们走快些!” 话刚落音,水中窜出几条三尺长的怪鱼,鱼身布满尖刺,张开血盆大口便向他咬来。仇野猛地挥刀斩下,鱼头应声而裂,但更多的怪鱼从水面下浮现,密密麻麻,仿佛早有埋伏。 薛从寒在岸边观战,厉声道:“快,水性好的掩护其他人快速渡河!莫恋战!” 水下怪鱼攻势凶猛,众人惊惶间无暇多顾,朝着身边的鱼一阵乱砍。仇野觉得大腿隐隐作痛,竟是两条鱼咬住了腿肉,鲜血瞬间染红河水。他怒吼一声,反手将刀插入其中一条鱼的眼中,奋力挣脱,同时大喊:“快跑,水里有血腥,会引来更多鱼!” 黎理拽住一名年轻侍从的后领将他甩上岸,自己却踉跄跌入水中,刹那间数条怪鱼直扑而来。危急间黎理猛地抽刀划出一道寒光,逼退最近的怪鱼。 其他人亦是一边淌河,一边奋力搏杀。等所有人渡过河岸时,数人身上挂彩,鲜血顺着大腿滴入地上,又被冻得瑟瑟发抖。薛从寒不得不下令生火,让众人疗伤取暖。 侍从们瘫坐于地,喘息未定。他们上药包扎,烘烤衣物,一折腾就是一个多时辰。 他们如同残兵败将互相搀扶着蹒跚前行,走出日月沟,爬到了山顶时,暮色已悄然浸染天际。 薛从寒立于山巅,扫视着渐暗的天际。只见群山如铁,连绵起伏,在雾气中时隐时现。 仇野问:“老大,‘佛光顶’在哪里?我没看到什么寺庙。” 薛从寒眯眼望向远处,忽然抬手一指东北方向,“看,那片云海之上,金光微闪,说不定那里就是‘佛光顶’。” 仇野说道:“要走到那个山头,估摸又是几个时辰。” 薛从寒转身看着这些疲惫不堪的手下,叹了一口气:“先找地方休息一宿,明早再出发。” 仇野立马欢呼:“老大威武!” “老板威武!”其他人亦是跟着起哄,沮丧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 第310章 旗齐山的时令:佛光顶1 晨光初现,山间薄雾如纱,缓缓流动。 仇野跟打了鸡血似的,一骨碌地上爬起,扯下大腿上裹伤口的布条,大声嚷道:“兄弟们,起来了,朝‘佛光顶’出发——” 薛从寒正在不远处打坐运功,双目倏然睁开,寒光乍现。手下几人揉着惺忪睡眼陆续起身,动作迟缓地收拾行装。 仇野把干粮和水囊递到薛从寒面前:“老大,你说他们两个会逃到哪里去?” “我怎么知道!”薛从寒板着脸,“他们若聪明,此刻早已远遁百里;若无能,终不过是这山野间的两具枯骨。” “这里群山连绵,路况复杂,我猜他们恐怕已经喂了熊瞎子。”仇野想起熊吼声,不禁打了个寒噤。 薛从寒站起身,拍去衣角的尘土,目光沉静如深潭,“大家提起精神来,机灵点,前方的路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是。” 山风拂过,带着刺骨寒意,林间鸟鸣忽断,仿佛被什么惊扰。薛从寒带着手下沉默前行,脚踩枯枝发出脆响,每一步都格外谨慎。 经过两个时辰跋涉,薛从寒等人走到了对面那座山头。但是,他们巡遍了山巅四周,除了漫山的荒石与草木,未见任何建筑痕迹,更无半点金光浮现。 众人一脸失望,心头渐沉。薛从寒凝望云海翻涌,眉心紧锁。 仇野说道:“老大,这怎么回事,昨日明明就在对面看到这里有金光,怎么走过来,就看不到了?” 薛从寒盯着一块光洁的巨石,说道:“金光未必是佛光,也可能是石面经夕阳照射,远观似金光闪烁,实则是自然之象。等午后雾气散了,视线清晰,再看看其他山头有无异常之处。” “是!” 众人在原地休整,静待天光大开。 这时,两道人影从林子里穿梭,身形鬼祟,步伐踉跄。薛从寒听闻脚步声,眸光一凛,低喝道:“噤声。” 众人立时伏在地上隐蔽起来。 那二人全然未觉,径直走向那块光洁巨石。仇野看清楚了,大喝一声:“臭道士,哪里逃!” 来者正是崔一渡和江斯南。 仇野提着刀猛扑过去,崔一渡惊了一跳,袖袍一拂,拉着江斯南头也不回赶紧跑。其他侍从见状,立刻拔刀追击,脚步纷乱踏碎林间霜叶。 崔一渡和江斯南借着山势转折几回,跑到了山顶另一侧。他们身形渐缓,最终被仇野等人抓住。 “嘿嘿,又被逮住了吧!”仇野把刀架在崔一渡脖颈上,狞笑着,“这次看你们往哪儿跑!” 崔一渡面色苍白,喘气不已:“仇大老爷,我们哪里是在逃跑,我们昨日是惧怕蟒蛇才躲避,岂料在这深山里迷了路。” 仇野见他俩衣衫裂痕,胳膊上有血痕,加之二人腿脚发软、步履虚浮,确如跋涉多时。江斯南倚着石壁,声音微弱:“我们……只是想活命,碰到蟒蛇不逃,我傻啊!” 他冷笑一声,刀锋稍退:“便是真迷路,也得跟回去向老大说个明白。” 崔一渡颤抖着扶住山石,指节泛白,江斯南则垂首不语。 薛从寒从后面紧跟而来,目光如冰霜般扫过二人:“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为何不跑远点?” 崔一渡叹息道:“我昨日在对面山头看到了金光,以为这边有什么玄机,找了多时才发现,这就是石头映照的太阳光!” 薛从寒闻言眯起双眼,似在思索崔一渡的话是否属实,片刻后冷声道:“你们还跑吗?” 崔一渡说道:“我没有完整的地图,也没有干粮,在这里迷了路,恐怕很难走出去。” 薛从寒沉默片刻,忽然抬手示意仇野收刀,“既无地图,又缺补给,你们确实走不出去,还是老老实实跟我走吧。” 崔一渡张口欲言,却见江斯南猛地抬头,嘴唇微动:“薛从寒,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你不是已经到达这片大山了吗?” 薛从寒眸光一冷:“到了大山,未必到目的地。我要去‘佛光顶’,那里有一座宫殿,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江斯南眸光一亮:“‘佛光顶’的宫殿?莫非真有什么宝藏?” 薛从寒冷笑道:“只有把你们带上,我才能判断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地方。” 崔一渡忽然轻叹一声,望向远处山巅:“你无非是让我们在前面当肉盾罢了。” 薛从寒并不否认,只淡淡道:“活到最后的,才配谈条件。” 林间寒风骤起,卷落枯叶如絮。 崔一渡打了一个寒战,抬手拢了拢残破袖袍,“就算当肉盾,也得供吃喝吧,我们一日未进米粮,走不动了。” 薛从寒眯眼打量两人片刻,挥手示意随从扔出一个干粮袋。崔一渡接过干粮袋,掏出两块面饼,塞给江斯南一块,二人竟狼吞虎咽起来。 太阳当空,雾气渐渐散去,远山的轮廓清晰可见。崔一渡和江斯南专注于吃喝,丝毫未察觉薛从寒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与厌烦。 突然,一声大吼惊起了林中群鸟:“老大,‘佛光顶’!” 仇野从崖边跑过来,扯起大嗓门激动道:“老大,我知道‘佛光顶’是什么了!你看那片山!” 薛从寒让手下看好崔一渡,自己疾步往崖边而去。他顺着仇野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几座山连成一片,犹如一座巨大的卧佛横亘天际,晨光正从佛首处升起,金光顺着山脊流淌,将整片峰峦染成赤金。 薛从寒瞳孔微缩,低声念道:“卧佛承晖,金光正盛,一定是那里!”他回身望向仇野,眼中寒光微动,“你总算给我长志气了!” 仇野眼皮直跳,乐得合不拢嘴:“那是老大带得好,我才能找着路,哈哈哈!” 薛从寒转眸看向正坐在地上打饱嗝的崔、江二人,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走,去‘佛光顶’。” …… 薛从寒眼中的“佛光顶”,看起来直线距离不远,虽隔几个山头,步行过去却是大费周折,山势陡峭,荆棘遍布,脚下碎石常滚落深谷,稍有不慎便会坠入深渊。 再加上队伍里有崔一渡这么个病秧子,行进速度被拖慢。只见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每走几步便喘息不止,江斯南扶着他,额角也渗出冷汗。 薛从寒回眸冷冷瞥了一眼,脚下未停:“你若再不快点,可别怪我不客气。” 崔一渡一听,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抬袖擦拭:“薛老板急什么?这山路又滑又陡,若是我不小心摔下去……岂不是更慢?”说着,身子一歪,似要滑倒,江斯南慌忙死死拽住。 薛从寒眸色突然一沉,却未发作,只冷哼一声,朝侍从挥手:“你们两个扶他走!动作快!” “是!”两名手下立刻上前,拉开江斯南,一左一右架起崔一渡,拖着他快步前行。 崔一渡索性把脚悬在空中,还有节奏地拨动着,似乎真的在疾行。 第311章 旗齐山的时令:佛光顶2 一开始,两名手下还能勉强维持步伐,可架着人走山路实在不方便,他们走了不过两里路,体力已明显不支,脚步踉跄,喘息渐重,加上山道窄的地方容不得三人并肩通过,只得侧身挪行。 崔一渡便趁机歪斜身子往山崖一侧倾去,吓得架他之人死命回拽,险些滚落。 薛从寒听得身后骚动,回头见状,眸光一冷:“把道长放在担架上抬着走!” 几名手下在路边砍了两棵小树,用绳子绑成简易担架,将崔一渡放了上去。崔一渡躺在担架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头顶的天空,任由山风拂过脸庞,仿佛在享受这险峰间的宁静。 江斯南紧随其后,弯腰喘气:“薛老板,我也好虚弱,还有没有担架?” 薛从寒冷笑道:“担架有的是,你自己抬。” 江斯南撇了撇嘴,正欲争辩,忽听前方崔一渡轻哼道:“这几日行程太苦,大家应该打点野味补补身子,吃饱喝足再赶路,也不算耽误正事。” 仇野立马喝道:“你倒是会差事人,要打野味,让这个姓江的小子去。” 江斯南听闻,立马捂住肚子,呻吟着:“哎哟,哎哟,我身体太虚弱,全身穴道被封住,走路都要了半条命,哪里有力气打野味。” 崔一渡说道:“贫道和小江确实大不如前,仇老爷你最适合,毕竟嗓门大,吓跑野兽也快。” 仇野脸色一黑,正要发作,薛从寒已冷冷开口:“天色不早了,谢柄,你们四人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山鸡野兔,这几日啃干粮确实有点倒胃口。” 谢柄等人领命,迅速分头钻入林中搜寻。仇野则带人找了一处开阔之地,生火取暖。 不到一个时辰,几个侍从抬着一只又肥又大的野鹿和两只野兔回到营地,鹿血尚温,腥甜气息在寒风中弥散。众人动作麻利,剥皮卸骨,架在火上翻烤,油脂滴落,引得火焰噼啪作响。 鹿肉和兔肉烤熟,薛从寒让崔、江二人围坐过来一起吃。崔一渡倒是不客气,直接伸手撕下一条焦香鹿腿,递给江斯南,又把另外一条鹿腿撕下,慢条斯理啃起来,嘴上还没停:“多谢薛老板款待。倘若有杯美酒就更好了。哎,前些日路过威来县,怎么就没想到在翠华楼买点好酒呢,瞧我这记性。” 薛从寒冷笑道:“多年不见,没想到你变化如此之大,我差点忘记你是萧林风。” 崔一渡唇角微扬,不置可否,只轻叹一声:“这个世界每天都在变化,有些人变了,有些事物却始终如一。比如翠华浓,几十年口感不变,仍是那般醇香绵长,一入喉便如春风拂过心田。可惜一坛未带,现在只能借这山风佐肉了。无妨,待这里的事情完成,我还没有毒发身亡,自会前往威来县喝上几坛。” 崔一渡说得云淡风轻,旁边江斯南却听得心痛如绞,他手颤抖着,鹿肉几乎拿捏不住。 薛从寒目光微凝,盯着崔一渡侧脸,仿佛要从那平静神情中窥出几分破绽。“你能看淡生死,倒也让我佩服。可这江湖风雨,从不容人真正超然物外。你既然还惦记着翠华楼的酒,便说明尘缘未断,又怎会轻易放下?” 崔一渡抬眼望向远处山雾,淡淡道:“生死有命,但求个痛快。现在好酒好肉才是我的执念,我不过顺心而行罢了。” “仇野!”薛从寒朝仇野使了个眼色,仇野会意,从包袱里摸出两个酒囊,递给崔一渡和薛从寒。 崔一渡接过酒囊,仰头灌了一口,赞不绝口:“果然是翠华浓,还是那个味!小江,你也来一口。” 江斯南接过酒囊轻啜一口,酒味虽然醇香,但他却感到一股苦涩寒意自喉头直贯而下,仿佛冻住了五脏六腑。 他指尖微微发颤,抬头看向崔一渡,见对方正望着火光,神情安然如故。他心里暗自发誓:老崔,我会想尽所有办法给你解毒,然后我们一起吃阳春面,痛饮翠华浓! …… 经过一夜的补给,队伍于翌日晨雾未散时启程。当然,虚弱不堪的崔道长没走几步又倒在路边,最终继续躺在简易担架上,由人抬着前行。 江斯南见他神情悠然,不禁嘴角微微上扬,他觉得崔一渡此刻倒真像一位卧云眠雾的散仙,只差一柄拂尘便更显风骨。 傍晚,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所谓的“佛光顶”。这里除了层层叠叠的石壁,丝毫没有任何建筑的痕迹。只有光秃秃的岩台延伸至云海之上,风自万丈深渊呼啸而起,仿佛要将人的魂魄卷入无底深渊。 崔一渡被轻轻放下,他支起身子望向云海翻涌,缓缓道:“这地方倒像极了当年几位师父闭关的映霞崖,只不过……少了那年漫天如血的残霞。” 可那残霞,终究是门人鲜血染红、熊熊大火烧红的。 这句话,崔一渡没有说出来,他闭上眼睛,风拂过他的衣袍和长发,火光般灼热的回忆在眼底悄然熄灭。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沉默的侧脸,感受到他的痛苦。他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陪着他,任山风呼啸而过。 薛从寒不再搭理崔一渡,让手下四处寻找宫殿遗迹。一个侍从蹲在地上扒开一堆枯草,露出一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一行模糊的篆文,边缘已被风雨剥蚀大半。他激动得大喊:“老板,我找到了!” 众人围拢上前,黎理读着上面的文字:“迦南立,佛门开。” 仇野说道:“原来是这几个字不是波斯文,有些像我们的古文,却写得花里胡哨。” “迦南立?”薛从寒思忖着,朝四周环顾,眉头紧锁,“不就是地图上注明的迦南树吗?” 仇野用手摸了摸石板边缘,说道:“老大,把石板撬开看看,说不定下面就是地宫入口。” 薛从寒点头,众人合力将石板掀起,下面除了被压紧的泥土,并无洞穴。仇野用刀朝泥土里戳了几下,并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第312章 旗齐山的时令:迦南树 这时,崔一渡缓缓走来,不急不慢道:“佛经有‘加难以炼心’的说法,佛门高僧为试弟子心性,常设难考验,“迦南”或许是“加难”的音转,有‘历加难,方入门’之意。” 崔一渡声音微弱却清晰,薛从寒听闻后不禁皱眉:“历加难,方入门……倒像是个禅机。”他凝视着云海翻腾的深渊,忽而低笑一声,“若真是这般玄机,那这佛门,倒是比江湖更难入。” 仇野在一旁听得迷糊,对崔一渡说道:“你不是道士吗,怎么还懂佛学?” 崔一渡淡淡道:“道佛两家,究其根本,皆是修心。心若相通,何分彼此?” 仇野摸了摸后脑勺,嘟囔道:“说得这么麻烦,你倒是说说看,哪里是地宫入口?” 崔一渡耸耸肩膀:“不知道。” “说了半天全是废话!”仇野气得跳脚,一掌拍在青石板上。 薛从寒若有所思,目光掠过崔一渡的侧影,又望向那无边的云海。他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西北角,有棵孤零零的大树,树干扭曲得像老人的脸,树皮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裂纹,叶子却红得像火,在云雾里格外显眼,像团烧不完的火。 莫非这就是迦南树! 薛从寒嘴角扯出笑意:“《西域杂记》里说,迦南树枝分九品,叶呈莲状,能治百病,树干能做佛珠,今日我们就要看看那棵迦南树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崔一渡说道:“薛老板不愧是当年碧霄宫里最有学识的长老,实在佩服。” “碧霄宫……”薛从寒板着脸,没有再说什么,目光锁在那株古树上,随后朝古树径直而去。 仇野紧跟在薛从寒背后,啧啧称赞:“老大真是博学,文武全才,天下无敌!”其余人也迅速跟上,脚步惊起几缕尘土。 薛从寒走到古树前,古树果然如书籍里记载的迦南树一般模样。他伸手摸着树干的纹路,纹路是螺旋状的,从树根一直绕到树顶,每一圈都刻着一个小小的符号,有的像佛经里的‘卍’字,有的像星星,有的像张开的手掌。 在符文尽头,他指尖触到一处凹陷,形如月牙,上面刻着“星转三圈,宫门开”几个篆文。 黎理读着这几个字,仇野摸了摸脑袋,说道:“这树上的星星会转吗?怎么转?” 薛从寒仰头望向树冠,目光锁定三颗呈弧形排列的赤红星纹,他用手摸了摸这三颗星纹,树木没有丝毫动静。 “星随天转,非树自转。再等等,看天黑以后是什么情况。”薛从寒让众人在树下静候,吃喝休息。 夜色渐浓,星子如钉缀于天幕。恰好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映在迦南树那三颗星纹上。 薛从寒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内力,按顺时针方向依次点中三颗星纹,每一击皆沉稳精准。点中一颗,星纹便泛起赤光。最后一颗星点亮刹那,三颗星纹居然开始移动,所居之位,由之前的弧形,变成了一条直线。 与此同时,地面传来低沉的轰鸣,地面微微震颤,一道窄缝在树影下悄然裂开,露出石阶向下延伸,冷风自缝隙涌出,带着腐朽与檀香交织的气息。 “走!”薛从寒一声令下,众人点燃火把,屏息踏入石阶。石阶潮湿滑腻,火光在岩壁上投下扭曲人影。 下行约百步,通道骤然开阔,一座石门矗立眼前,门上浮雕着九重塔,每层塔檐都垂落着锁链,缠绕着面目狰狞的妖魔。 薛从寒举起火把,照见门中央凹陷的月牙形印痕——与树干上的凹槽如出一辙。在月牙印记的中间,还有一个矩形凹孔。 仇野和几名手下试着推门,石门纹丝不动。 薛从寒凝视片刻,突然想起身上还藏着从马匪头子手里得来的玉牌。他从怀里掏出锦囊,取出玉牌,大小形状正好和凹孔一样。 他将玉牌轻轻嵌入,石门上的浮雕骤然亮起一点幽光,锁链哗啦作响,缠绕的妖魔浮雕眼眶迸出红光。 轰然一声,石门自中间缓缓开启,寒气裹挟着陈旧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薛从寒大喜,这块玉牌果真非同小可,竟是开启地宫的钥匙。那个马贼头子所言非虚,玉牌是王室之物,那这里面必将藏着传国的财富! 他快步上前,进入一间的石室,其他侍从好奇不已,紧随其后,也跟着进了石室。 仇野心中亦是兴奋难抑,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但他看到手下比自己跑得还快,心头不舒服,便暗哼一声,故意落后半步,右手悄然按在刀柄上。 有两个手下听到仇野的哼声,赶紧停下来,做出让路的姿势。仇野朝这两个醒目的手下笑了笑,随后对崔一渡和江斯南说道:“你们走在我前面,我得把你们看牢了,这里是地宫,休想再从我手里逃走。” 崔一渡说道:“民间话本里说的,藏宝洞里都有机关暗器,放心吧,我可不敢乱跑。” “知道就好,跟着我,才能保住你们的命。” 江斯南听闻,心里憋着一团火,却不得不压下怒气,低声道:“我们走便是。” 他脚步微顿,眼角瞥见石室角落有一尊倒卧的青铜兽,模样似虎非虎,独角虬角,周身铭刻着细密咒文,其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入口方向,仿佛仍在履行千年守卫之责。 江斯南心头一震,忽觉青铜兽底座有异状态,一条极细的缝隙沿着地面延伸,直通门下方。他不动声色地挪开半步,脚尖勾起一粒碎石轻轻掷出,石子滚过青铜兽侧畔的瞬间,墙壁两侧竟有寒光一闪而逝。 “当心!”崔一渡眼疾手快将他拽回,两人衣角已被割出裂痕。众人见状,屏息凝神,冷汗顺着额角滑落。 那青铜兽并非摆设,而是触发机关的枢纽。 江斯南重重喘了一口气:“地面有沟槽,连接青铜兽底座与门缝,踩上去必启机关。咱们得绕边走,贴墙而行。” 薛从寒闻言立即抬手示意众人止步。这些侍从紧盯那条缝隙,额角渗出冷汗。 江斯南缓缓抽出腰间短刀,朝地上轻轻一划,刀尖顺着沟槽滑动半尺,轰然一声,两侧石壁猛然弹出数柄利刃,在空中交错而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若非江斯南察觉细微,此刻已成肉泥。 “接下来,一步都不能错。”薛从寒俯身捡起一块碎石,手腕轻抖,石子贴地滑向青铜兽另一侧,落地无声。众人屏息凝望,半晌毫无动静。 “那边是安全的。”薛从寒指着右边,让侍从以刀探路,一寸寸向前推进。 第313章 旗齐山的时令:天地人 石室很大,众人沿着石室墙边走,拐进了一条狭窄通道,里面阴冷潮湿,地面长满苔藓,倾斜而下,直达深处。 “啊——”谢柄脚底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如同坐梭梭板一般急速向下滑去,惊呼声在通道中回荡。他的刀鞘一路刮着地面,青苔被刮出一道长长的黑褐色的泥痕,泥痕和屁股划出的痕迹,皆没入通道尽头的黑暗。 其余人一惊,忙抓住石壁凹处稳住身形。 “谢柄,你没事吧?”仇野朝下方喊道。 黑暗中传来微弱回响:“我……没事,只是腿被卡住了。” “你等着,我们下来救你。”仇野朝下面大声回话,随后边走边骂,“这通道居然是滑坡,为何不修成台阶,你看这些青苔!” “走吧。”薛从寒率先迈步,足尖试探着地面的每一寸变化。众人紧随其后,用兵器拄地,手扶石壁缓缓下行,青苔湿滑,稍有不慎便会重蹈谢柄覆辙。 江斯南拉起崔一渡的手臂,把朔星剑放到他手上:“拿着用,小心别摔了。” 崔一渡把剑推回:“你用吧。” “我屁股肉多,不怕摔。”江斯南咧嘴一笑,将朔星剑重新塞进崔一渡手中,“万一底下有动静,你还能挡两下。” 崔一渡无奈,只好接过朔星剑,用剑鞘撑住地面,稳住身形缓缓前进。 众人一路下行,石壁愈发湿冷,苔藓间渗出细密水珠,滴落声在通道中回荡如更漏。这段长满青苔的斜坡约莫几十丈,他们却觉得走了很久,终于抵达底部的平地。 墙上的火把被侍从点燃,火光逐次亮起,照亮了这里的石殿。石室中央矗立着一座青铜巨兽,形似虎豹,背生双翼,眼珠在火光下泛着幽绿光泽,仿佛活物般微微颤动。 谢柄正倒在角落呻吟,一只脚卡在断裂的石缝之中,众人合力用刀劈开石缝,将他拉出,所幸筋骨未断。 石室尽头有三道并列的拱门,门上分别刻着“天”“地”“人”三字,下面分别是日月、山川和人物的图纹,幽光隐隐,似在等待命运的选择。 江斯南走近“天”门,凝视上面的日月图案,忽然目光浑浊,仿佛坠入无边夜海,“天”字在瞳孔深处旋转。他嘴里不禁喃喃道:“天,天,天……嘿嘿嘿!” 崔一渡按住江斯南肩头,用力摇晃:“小江,小江!” 江斯南猛地一颤,冷汗涔出,终于回过神来,嗓音发涩:“这……月亮在朝我笑。” 崔一渡说道:“这“天”门上的图纹有点古怪,不可直视。” 众人赶紧后退低头,不敢看任何门上的纹路,唯恐神志迷失。 薛从寒用火把逐一扫过三扇石门,只见“天”门上的图案炽烈如灼,“地”门却吞光若渊,“人”门的图案则是清辉浮动。他低声自语:“到底哪扇门才是出路?” 仇野听闻,说道:“老大,我选“天”门,天上有太阳和月亮,表示有光明,这个好!”他嘴上这么说,脚下却不敢动,目光频频扫过其余两门。 “天?”薛从寒拿不定主意,凝眉伫立,目光再次扫过三门。 众人皆在思索到底该如何选择,寂静中,青铜兽残影仿佛仍在暗处凝视,千年前的守望,从未终结。 薛从寒望着崔一渡,冷冷一笑:“你做了几年道长,该如何选择?” 崔一渡想:我这是哪门子的道长?你无非是想让我打头阵。也罢,今日我就露一手。 “好吧,容我窥探天机。”他闭目掐算,指尖微动,嘴里叽里咕噜念起经来。 江斯南在一旁竭力忍住发笑:你们得瞧瞧老崔的厉害! 突然,崔一渡睁开眼,肃然道:“世间万物,分阴阳两极,天地人三才,各有其道。天之道,在于高远、光明;地之道,在于厚重、承载;人之道,在于变通、进取。若以五行论之,天属金,地属土,人属木。金生水,土生金,木生火。水火既济,方能前行。” “你有完没完!”仇野冷哼一声,“不就是选个门嘛,哪有这么多废话!” 薛从寒若有所思,目光忽闪,低声道:“水火既济……” 崔一渡指着左边“人”字石门,掷地有声:“依我看,应选这道门。五行之中,木生火,火为光明、希望,代表着变通与进取,正合人之道。况且,我们为人,应以人为本,选‘人’门才是正途。” 就在此时,仇野不耐烦地跺着脚:“老大,这道士狡诈得很,管他什么道理,我偏不上当,就选‘天’门。你们几个过来,帮我一起推。”说罢,他朝身后几人挥手。 薛从寒没有说话,几个侍从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刚触碰到石门,“嗖”的一声,暗器如雨点般从两边墙体射出。 那几个部下瞬间惨叫,赶紧用刀格挡,结果两人受伤,一人被剑射中头颅,当场丧命。仇野动作快,躲过一击,吓得直打颤。 薛从寒脸色一变,怒道:“蠢货,莽撞行事,你看看!”薛从寒袖袍一甩,把脸转了过去。 “老大,我……”仇野声音发颤,额头手心皆是冷汗,“我……我只是想试试……” 薛从寒目光如刃,扫过尸体,冷冷道:“试探?命都丢了,还探什么!” 崔一渡默然合掌,低声道:“天门虽亮,却藏杀机;人门主变,反得生机。原来如此……” “臭道士,少在这说风凉话,有本事你推门试试!”仇野在一旁气得咬牙切齿。 崔一渡再次看向“人”字石门,深吸一口气:“试试就试试!” 他大步上前,江斯南紧跟其后,把剑横握空中,做好随时应对危险的准备。其他人见状,赶紧后退,远离这三道门,拔刀做好了防御。 “人”字石门并不紧,崔一渡缓缓推开,没有暗器射出。门内,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隐隐有光芒闪烁。 “看来选对了。”江斯南长舒一口气,紧跟崔一渡脚步,朝门后走去。 “跟上!”薛从寒一挥手,带着剩下的侍从,也急忙冲进“人”门。 仇野把外袍脱下来,胡乱裹住那具尸体的头颅,双手颤抖着将其拖到角落。他咬着牙,眼眶发红,低声道:“兄弟,对不住……是我害了你。等我活着回去,一定替你照顾你老娘和弟弟。” “仇野,快跟上!” “这就来!” 第314章 旗齐山的时令:春分 进入石门后,甬道两侧灯盏渐次自动亮起,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符文,壁画线条扭曲盘绕,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细看竟如人体经脉般连通向着前方延伸。庆幸的是,地面没有青苔,众人的脚步轻松不少。 “都是些什么图啊,看不懂!”仇野说道,其他人亦摇头。 一行人沿着通道前行,又被一道厚重的石门挡住了去路,石门光秃秃无任何纹路,唯门上留着一个矩形凹槽。 薛从寒心头一动,将玉牌缓缓卡进凹槽,大小合适,只是玉牌无法完全嵌入,仿佛还缺了某种对应之力。 崔一渡说道:“莫非这玉牌厚了一点,不是此门的钥匙。”或是质地有异,需得契合此门气机。 仇野说道:“老大,用力按下去!” 薛从寒猛然下压,玉牌纹丝不动,石门却震起低沉嗡鸣。 仇野在旁边着急道:“我得找块砖头,把玉牌砸进去。”说着,走向墙壁寻找砖石。 “不得胡来!”薛从寒低声喝止,仇野立马停止了搜寻。 薛从寒目光凝在玉牌上,玉牌边缘忽然泛起微弱青光,与石门凹槽内壁的刻痕隐隐共鸣。青光渐盛,如脉搏般明灭,仿佛与某种远古意志悄然对话。 “我明白了,此物需以血为引。”话音刚落,薛从寒用匕首在手掌上割了一道浅口,鲜血滴到玉牌上,血线如活蛇游走,玉牌上原本暗淡的花纹因为鲜血的填充,逐渐勾勒出红色线条,显得娇艳起来。 这时,薛从寒运起内力缓缓注入玉牌,血纹随之发烫,玉牌在他的掌力下渐渐往凹槽里沉,青光与血光交织升腾,石门发出古老而低沉的轰鸣,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后方幽深空间。 甬道深处吹来一阵阴风,带着腐朽与铁锈的气息,前方黑暗如墨,仿佛吞噬一切光亮。 “老大威武,又把石门打开了!”仇野激动道,众人也跟着欢呼起来。 仇野刚要迈步冲进去,却被薛从寒抬手将他拦下:“你找块石头扔过去探探路。” 仇野豁然顿悟:“还是老大想得周全!” 他捡起石块朝前方黑暗用力一掷。石块破空,只听“砰”一声响,随即数点寒光从石壁空缝疾射而出,石块瞬间被击碎,裂成数片落地。 过了一会儿,甬道里安静下来,薛从寒示意众人前行。火光照亮两侧壁槽中密布的机栝痕迹,铁锈斑驳的弩箭斜插在石缝间,映着火光泛出幽冷色泽。 仇野抹了抹额头上被惊吓出来的汗:“通道里果然有暗器,老大你又救了我一条命。” 薛从寒沉默不语,目光却在壁槽间缓缓扫过,忽见一处凹痕与其他机栝排列不合,心中顿生警觉。他低声吩咐:“贴左侧行走,脚步轻缓。” 众人屏息敛声,紧随其后。行至中途,地面石板微微下陷,崔一渡眼疾手快,把将斯南拽回。 霎时间,头顶石缝发出机关咬合的咯咯声响,数根铁刺自上方猛然坠落,正插在方才石板位置,森然可怖。 甬道尽头,又是一道石门,石门表面刻满晦涩符文,中央凹槽与先前玉牌形状如出一辙。薛从寒清楚,这玉牌就是开启所有石门的钥匙,只是需要用内力催动钥匙才能打开匙孔。 众人进入一间石室,石室空间不大,火光映照下,石壁两侧的浮雕栩栩如生,能清晰看见几个农人在田间弯腰插秧,神态专注。 仇野低声嘟囔:“奇怪了,墙壁上怎会是这样的图?你们看,这雕工也太细了,连秧苗分蘖都刻得一清二楚。” 黎理说道:“方才我们见到的那些图案,皆怪异得紧,可到了这里,总觉哪里不对劲。” 他话音未落,石门轰然闭合,火光剧烈晃动,众人脸色骤变。 薛从寒立即抢步上前,手掌贴上石门内侧机关纹路,内力疾探,却觉反震之力汹涌而至,险些震伤经脉。 他眸光一凝,低声道:“此门设有逆鳞锁,强行开启只会激发陷阱。”随即环视四周浮雕,目光停在插秧者指尖朝向,忽有所悟,“这些图案并非装饰——是耕种时序图,要对应开门机关。” 黎理会意,依图中节气方位依次按动壁上凸起石钮。片刻后,石门纹理微亮,但仍然紧闭。众人如同被关在囚笼之中,空气凝滞。 突然,门上纹理呈现出几行歪歪扭扭的文字,似是久远的血书痕迹:“春分启钥,秋分献祭。” 薛从寒目光落到手中玉牌上,其纹路正与春分节点暗合。他又望向浮雕中插秧之人空置的右手,赫然发现掌心缺失一块玉片形状的凹槽。 薛从寒毫不犹豫将玉牌嵌入浮雕凹槽,玉牌嵌入的刹那,石室剧烈震颤,浮雕上的农人仿佛活转过来,指尖沿着秧苗纹路缓缓滑动,石室深处传来古老齿轮咬合之声。与此同时,室顶的空洞突然射进阴冷的光,映在浮雕的上空,形成九曜星位。 仇野望着壁面的光点,问道:“老大,这是北斗七星吗,怎么形状有变化,为何旁边多了两颗星?” 薛从寒凝视光点,没有搭理仇野。 崔一渡说道:“这不是北斗七星,是九曜。” “九曜?是什么星?”仇野瞪着崔一渡,语气里带着怒意。 崔一渡目光沉静,指尖轻划空中光影,“九曜,就是日、月、火、水、木、金、土七星,加上罗睺、计都二星。”他顿了顿,声音低缓,“我觉得这光纹所映,没这么简单,不仅是星图,还有可能是阵法。” “九曜巡天阵!”薛从寒赫然一惊,他自然明白九曜巡天阵,这是碧霄宫收藏的古籍里记录的禁忌之阵,以天象为引,地脉为基,一旦激活,可斗转星移,杀机四起。 突然,一支支利箭从浮雕凹陷的阴暗处激射而出,如雨点般朝着众人袭来。 薛从寒反应极快,挥剑自如,叮叮当当声中,不少利箭被斩断于半空。仇野的部下们则一阵慌乱,不少人躲避不及,被利箭刺伤,一人丧命。 薛从寒面色铁青,怒喝道:“都稳住!慌什么!” 江斯南亦拔剑抵挡,无奈内力被封,顿时手臂被震得脱力。崔一渡一把拉住他,躲进墙角的利箭攻击死角,箭矢擦过肩头,带着血痕划破长袍。 第315章 旗齐山的时令:夏至1 过了一会儿,利箭停止袭击,石室重归死寂,唯有粗重喘息与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崔一渡说道:“薛老板,我们得赶紧想办法破阵出去,否则,不是被利箭所伤,就是在这里饿死。” 薛从寒凝视着壁上的九曜光点,忽然发现其中土星位的光点微微颤动,似有偏移。他低声道:“九曜是阵眼,阵眼不稳,或许正是破局之机。” “阵眼不稳?”崔一渡望着微微扇动的光点,若有所思,“你说土星是破阵的位置。” 薛从寒随即指向浮雕:“大家看,插秧之人指尖朝着大地,正是土星位对应的地方,这就是土星阵眼所在。如果以人力扰动地脉,或许可以使九曜失衡,让阵法出现短暂破绽。” 仇野说道:“老大高明,我来打头阵!” 薛从寒点头道:“你试着推那个位置。” 仇野低吼一声,双掌按着浮雕上农人手指所指的土地,猛地一推,地面微微震颤,土星光点骤然摇曳,随即九曜光纹如水波般荡开。农人形象竟缓缓偏移,仿佛时节推移,大地苏醒。 但这样的变化转瞬即逝,光纹重新稳定,箭孔再度亮起微光。 崔一渡说道:“看样子不够,力量不够。” 这时,利箭再度激射而出,破空之声尖锐刺耳。众人挥刀挡箭,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薛从寒大喝一声:“你们四人抵挡箭雨,剩下的随我推阵眼。六人立刻结阵挡箭,刀光如幕。薛从寒领着其余三人冲向浮雕。 五人站成一列,把真气聚起。向浮雕土地正中猛然一推,轰然一声闷响,浮雕裂开蛛网状纹路,九个光点剧烈晃动,九曜阵图瞬间扭曲。刹那间,箭孔光芒熄灭,石室东南角地面打开一扇暗门,冷风涌入。 薛从寒沉声道:“走!”他取下壁上的玉牌,率先跳下地洞。江斯南和崔一渡紧随其后,仇野等人也迅速跃入。 地洞深处寒气逼人,脚下是倾斜的石阶,壁上灯火忽明忽暗,映出众人紧绷的面容。甬道蜿蜒下行,脚步声与滴水声交错,仿佛走入地脉深处。 众人沿着石板甬道往下走了一个时辰,前方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赫然呈现,穹顶黑洞洞,看不见顶,钟乳石如针林立。地面有一个水坑,水珠自钟乳石尖滴落,溅起微弱涟漪,幽冷回响,那水坑竟深不见底。 中央一座汉白玉祭台静静矗立,上面浮着半透明的九曜虚影,缓缓旋转,与先前阵法遥相呼应。 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祭台上面的正中央有一个径口约莫三尺的圆形漏斗状空洞,祭台两侧放着一大一小两个石桶。 仇野凑近石桶,伸手摸了摸,里面布满了灰尘。“老大,这两个桶是用来做什么的?挑水喝吗?” 众人亦觉得荒诞不经,朝四下张望,没有见到地下河流,反倒是有闷热之感。 薛从寒指尖抚过祭台上的浮雕,说道:“火把照过来!” 仇野赶紧上前,火光映照下,浮雕清晰可见。上面刻着烈日高悬,烈日之下禾穗枯萎,农人们正挑水浇灌田地。 刻于图侧有一行古篆,薛从寒念道:“夏至不雨,农事将殆,炎阳灼野,泽源断流,九曜失横,需启天泽。” 仇野皱眉道:“这意思……是要挑河水浇地?这样的话,也够那些农人折腾。” 江斯南说道:“这里有两个石桶,莫非我们也学农人,挑水浇地才能走出去?” 薛从寒凝视着祭台中央的圆孔,缓缓道:“不是浇地,是补缺。这圆孔,必定是阵眼,也是九曜之力汇聚的缺口。若无活水注入,虚影不稳,阵法便无法激活,出口不能打开。” 崔一渡说道:“薛老板学识渊博,实在佩服。” 薛从寒不咸不淡道:“以你的才能,又怎会不懂,无非是不想开口罢了。” 崔一渡不置可否,神情淡然,心想:有你这样的全才在此,我难得悠闲自在。 江斯南望着祭台侧面有一个条形孔,问道:“莫非这是泉眼?” 仇野说道:“也没见到涌出泉水啊?” 薛从寒摸了摸这个条形孔,把玉牌掏出来,将玉牌缓缓插入孔中,严丝合缝。片刻静寂,祭台轻微震动,里面传来机栝转动之声。 “动了,老大!”仇野激动道。 薛从寒一脸严肃:“激动什么,现在才开始,还不知道什么危险等着我们。” “啊?”仇野一脸失望,赶紧把刀握紧,其他人亦绷紧神经,注视四周,做好防御。 这时,祭台侧面石壁上突然显出一行字:大桶水满百斤,小桶水满六十,须一次性注水八十斤入圆孔,多一不可,少一不行,方可开启天泽,拯救农桑。 这?这是什么破阵,分明是考校取士之法,出的题目居然是挑水救庄稼。 众人顿时沉默。 片刻后,江斯南轻笑:“倒真像考题。” 薛从寒蹲下身,指尖划过石桶边缘检查有无破损之处。 仇野挠头嘀咕:“我们没有带秤杆来,怎么取水才足够八十斤?多一点不行,少一点不够,凭着感觉倒水,万一搞错了,说不定飞镖暗箭又从哪个鬼地方射过来,这不是存心难为人?” 他手下有人说道:“总不能把水倒来倒去吧?” 黎理闭目片刻,忽睁眼道:“先注满小桶,再将小桶中的水全部倒入大桶,接着第二次注满小桶,从小桶中倒出恰好二十斤补入大桶使其满八十斤,剩余四十斤留在小桶。此时大桶八十斤精准无误。” 旁边的谢柄轻咳两声:“说得轻巧,可你怎么知道倒出的一定是二十斤?” “这……”黎理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一名侍从说道:“先注满小桶六十,再用大桶补二十斤,倒入孔里面。” 仇野骂道:“蠢!你怎么能确定自己能装好二十斤的水,而且这样是分两次倒入孔里,死得更惨!” 这名侍从立刻低头,其他侍从也陷入沉默,不敢再说话。 薛从寒望向崔一渡,崔一渡立即把脸转到一旁,意思是:我不会,你少看我。 旁边的江斯南双手抱臂于胸前,一副看热闹的神情,嘴角微扬,心想:小菜一碟,老崔不说,我也不会说。 薛从寒拉长着脸,对仇野等人沉声道:“无须称量,只消利用两个桶的差值。先将大桶注满百斤,再倒入小桶,小桶装满水,大桶剩四十斤;倒空小桶,将大桶剩余四十斤倒入小桶,再次注满大桶,此时再用小桶盛大桶的水补到满,大桶所余恰为八十斤。” 仇野一脸蒙,说道:“老大,说慢点。” 薛从寒白了仇野一眼,深吸一口气,放缓语速:“大桶注满百斤,倒入小桶至满,大桶剩四十;再倒空小桶,将大桶剩余四十倒入小桶,再次注满大桶,将水注入小桶至满,大桶所余八十斤,正好满足圆孔所需。” 他顿了顿,“圆孔必须一次注入八十斤,所以,最后将大桶的水全部倒入即可。” “等等,我得拿东西记下来。”仇野连忙在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地上划拉着计算,“大桶满百,倒进小桶六十,剩四十……老大,然后呢?” 薛从寒不禁火冒三丈:“然后给我滚!谁听明白了?” 第316章 旗齐山的时令:夏至2 薛从寒怒道:“你们两个提着桶,到那里打水去。动作要轻,水别洒了!” 仇野还蹲在地上划来划去,念念有词:“大桶百斤满,要去掉二十……”忽然抬头,激动道,“老大,我懂了!” 薛从寒冷哼一声,未及答话。 仇野起身,脸上泛起红光,“大桶第二次补满后,往小桶中倒满,正好倒掉二十,大桶就剩下八十万。” 薛从寒看了他一眼:“八十万,想淹死我们吗?” 其他人亦跟着哄笑起来。 仇野挠挠头,讪讪笑道:“我是学武的,这方面弱一点没关系。” 江斯南在一旁捂嘴偷笑,仇野白了江斯南一眼:“别得意,你行你为何不说话?” 江斯南不以为然道:“方才我若说了,岂不是抢了你的功劳?” 不多时,谢柄和黎理提水回来,八十斤水缓缓倒入祭台上方的圆孔,水往下面渗透,只听祭台内部传来一声沉闷的“咚”,仿佛打开了某种机关。 薛从寒凝视着那个圆孔,低声道:“水为引,八十斤为启,这机关认的是分量,不是人。” 这时候,地面微颤,祭台石壁上的九曜星图骤然亮起,缓慢移位,幽光流转如河。 星图流转间,祭台底部传来机栝咬合的脆响,不远处的洞壁突然开启一个门洞,冷风拂面,隐隐有铁锈与尘土气息扑来。 崔一渡说道:“九曜齐位,力止于衡,门开于重,原来如此。” “走!”薛从寒率先迈步踏入门洞,众人紧随其后,沿着狭窄的阶梯蜿蜒攀升,石壁渗出幽蓝微光,脚下每阶都刻着看不懂的图纹。 谢柄走在最前面,一边走一边嘟囔:“八、十六、二十四……” 他走完台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向薛从寒:“老板,这些台阶数正好是八十,跟水的数量完全吻合!” 薛从寒点头道:“这下面必定机关重重,大家要当心。” 仇野忽指前方:“看,那边有一个大石盘,盘中压着块大石头。” 薛从寒抬手示意止步:“原来这里有一杆大秤,祭台和石盘里的巨石重量平衡,就能破除阵法,解除机关。方才缺的那八十斤水,补齐了斤两,出路自然就来了。” 崔一渡眯眼细察,感叹道:“没想到这天下竟有如此精妙的机关,以衡定安危,以数决生死,差之毫厘,必不得解。” 江斯南说道:“设计这样地宫之人,必定是天才!” 仇野说道:“天才?我看是闲得慌!弄这些弯弯绕,累不累?” 薛从寒冷笑道:“正是有这些‘弯弯绕’,这个地方才得以不毁。有意思!” 仇野走完石阶,摸了摸鼻尖,嘟囔道:“果然是八十!不过这地方再精巧,无非是捉弄人的把戏。” 话音刚落,地底发出机栝转动的咔嗒声,头顶岩缝中沙石簌簌滚落。众人神色一紧,薛从寒低喝:“快跑!” 队伍向前疾奔,石阶如蛇蜕般节节翻转,身后整条通道轰然错位,碎石坠落如雨。 江斯南拉着崔一渡奋力跃出断阶,落地时,身后的石阶已尽数坍陷,走在最后的一名侍从动作稍慢,被翻转的石阶掀落,惨叫未歇便往下坠。 “阿贵!”仇野猛地扑向边缘,伸手却只抓到一把冷风,眼睁睁看着那黑影消失在深渊之中。 其他人迅速退至石阶尽头,背靠岩壁喘息,惊魂未定。 崔一渡低声道:“后面全塌了,看来只能往前走。” 江斯南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还不知前面有什么等着我们。” “走吧,那边有路。”薛从寒指向幽暗深处,火光映照下,他的脸显得苍白而凝重。 众人默然前行,心中各自翻涌。 黑暗深处,仿佛有古老的目光注视着这群闯入者,静等他们以智慧和勇气回应岁月设下的谜题。 通道尽头豁然开阔,一座巨大石厅浮现眼前,让众人震惊的是,石厅里面矗立着一尊尊石像,每一尊都与真人等高。它们手持青铜剑,面相各异,或神情肃穆,或面露狰狞,乍一看如真人一般。这些石佣排列成环形阵列,仿佛随时都会择人而噬。 “这……这些石俑看着怪瘆人的。”一名侍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仇野怒喝一声,“你们两个走前面探路。” 两名侍从咬牙上前,脚步轻颤却不敢违抗。火光照在石俑表面,青灰的石质泛着幽光,那些空洞的眼眶仿佛随着人影移动而缓缓流转。 突然,为首者踩中一块略陷的石砖,咔的一声,所有石俑同时微微偏首,青铜剑齐齐斜指地面。 “别动!”薛从寒在后面喊道。 石佣群里的两名侍从屏息凝神,冷汗顺着脊背滑落。时间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过了一刻时辰,石厅内毫无异动,唯有火把噼啪作响。薛从寒说道:“再往前走,脚步落点要轻。” 两人蹑足前行,每一步都踏在石砖接缝处,避开凸起的纹路。石俑静立,剑尖垂地,似乎并未触发新的机关。 他们顺利抵达石厅另一端,回头望去,石俑依旧静默伫立,仿佛方才的异动只是幻觉。 众人松了一口气,仇野仍旧紧张:“这就完了?” 薛从寒冷哼一声:“你还想要什么?走吧,大家沿着他们走过的路线,小心前行,莫要大意。” 崔一渡说道:“我有点怕,我和小江走最后。” 薛从寒朝仇野示意:“你紧跟他俩断后。” 仇野点了点头,默默退到队伍末尾,拔出长刀,冲崔一渡使了个眼色:“你们两个别怂,也别想逃,有我在呢!” 一行人缓缓移动,脚步轻如落叶,唯恐惊动沉睡的古老禁制。 一名侍从目光盯着地面,稍不留神,左手握着的刀鞘轻微擦过石俑腿部,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机关被触发,原本静止的石俑瞬间动了起来。 紧接着,其他石佣亦纷纷启动,关节处发出低沉的石磨之声,迅速抬臂举剑,青铜刃锋在火光下泛起森冷寒芒。 第317章 旗齐山的时令:石佣阵 整座石厅骤然震颤,环形阵列如活物般缓缓转动,封死了退路。石俑手中的青铜剑闪烁着冰冷的寒光,脚下石墩如同安装了滚子,朝着众人迅猛滑过来。 “不好,小心!”薛从寒大喊一声,手中长剑一挥,一股凌厉的剑气向着石俑席卷而去。剑气所过之处,一尊石俑的身体出现裂痕。 其余侍从亦手持武器,与石俑展开殊死搏斗。然而,石俑数量众多,且力大如牛,众人渐渐陷入了困境。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些石俑根本打不烂!”谢柄一边抵挡着石俑的攻击,一边大声喊道。 “一群废物!”薛从寒低声骂道,“你们往前面出口突围,快!” 薛从寒猛然横剑挡开三柄齐刺的青铜剑,脚下疾退半步,衣袍被划破一道口子。侍从们力有不逮,纷纷受伤,一人被石俑一剑穿心,惨叫倒地。 “小八!”仇野在石佣阵外面急得眼眶通红,却不得不守着崔一渡和江斯南,无法上前营救。 崔一渡望着前面的战况,神情严肃。江斯南则一脸轻松,心里暗戳戳想:杀得好,杀得妙,杀得你们呱呱叫! 为了防止更多人伤亡,薛从寒不得不靠近武功最弱的两名侍卫,和滑动的石俑激战,同时迅速观察石俑的行动规律。 突然,他发现石俑当中,有九尊身形格外高大,它们的站位似乎暗藏玄机。 又是九曜之象! 薛从寒边打边喊:“大家听着,里面最高大的九尊石俑是阵心所在,避开其他石佣,专攻那九尊!” 众人闻言,纷纷改变攻击方向,朝着个头冒出来的高大石俑冲去。然而,这九尊石俑仿佛有灵性一般,它们相互配合,组成一个严密的防御阵型。每一次攻击,都会遭到其他石俑的阻拦,想要突破谈何容易。 “这些石俑太棘手,怎么办?”一名侍从焦急地喊道,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慌什么!”薛从寒怒喝道,他手中长剑猛地一挥,将一个逼近的石俑手臂砍断,“大家不要慌乱,两两一组,相互配合,寻找破绽。” 众人立马默契地组成二人组,朝着一尊石俑攻去。 一名侍从身形一闪,剑指石俑咽喉。石俑移动躲避,就在这时,另一名侍从在侧面突袭,匕首直刺石俑的软肋。石俑躲避不及,身体被长刀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石头粉末四散飞溅,石俑动作猛然一滞。 这名侍从低喝一声,旋身拧腰,长刀借势插入石缝,发力一撬,咔嚓脆响中,石俑头颅竟被硬生生掀落。 与此同时,搭档抓住空档,长刀直贯其中一尊高大石俑胸腹,刀身没入三寸,引发一阵低沉嗡鸣。 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下,终于渐渐找到九尊石俑的破绽。经过一番艰苦拼杀,一尊石俑轰然倒塌,碎石四溅。紧接着,第二尊、第三尊……然而,在这场激战中,又有一名侍从不幸丧生,其余皆受伤,鲜血染红了山洞的地面。 随着九尊石俑接连崩塌,洞内响起一阵机关运转之声。尘烟弥漫中,对面石门缓缓开启。 “快走!”薛从寒大声喊道,众人踉跄着朝着石门冲去。仇野让崔一渡和江斯南快速穿过石佣群,自己断后。就在他们刚刚冲出石门的瞬间,身后石门轰然闭合,将那些石俑隔绝在了洞内。 众人瘫坐在地,额头冒汗,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耳边仍回荡着石俑倒地的闷响。 崔一渡说道:“好险!” 仇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怒道:“你急什么急,杀敌的又不是你!” 崔一渡微微一笑:“我替你们担忧,不成吗?不过有薛老板在此,我是多虑了。” “哼,猫哭耗子,假仁假义!”仇野冷眼一瞥,不再言语,转身望向石门后幽深的通道。 江斯南则是竭力忍住笑意:猫哭耗子,哈哈哈! 薛从寒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前方幽暗的通道,脸色愈发阴沉,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剑柄。 仇野上前递过水囊:“老大辛苦了,喝点水吧。” 薛从寒喝了一口水,将水囊递回,低声道:“没想到这里有如此多的机关,看来越往里越危险。大家小心戒备,莫要松懈。” 仇野点头应下,凑到薛从寒耳边,轻声道:“老大,这次可比上次进山更凶险,是不是说明真的有宝藏?” 薛从寒目光微凝,沉默片刻才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咱们没有退路了。” 他站起身,握紧手中长剑,望向通道深处,眼眸深邃,“不管前方是龙潭虎穴,还是万丈深渊,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头的道理。” “我陪着老大一起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 远处幽暗深邃,冷风拂面,夹杂着腐朽气息。众人稍作休息,紧握兵刃,沿着甬道缓缓前行。壁上火把忽明忽暗,映出扭曲影子。脚步声在石壁间回荡,仿佛有无数只眼睛在黑暗中窥视。 江斯南低声道:“这通道像是活的,上上下下,我都不知道现在是在山腰还是其他什么位置。” 薛从寒紧握长剑,示意众人噤声止步,警惕环顾四周:“别说话,听……?” 众人屏息,只闻前方隐约传来嘀嗒轻响,节奏诡异,似与心跳同步。那滴水声忽快忽慢,仿佛在传递某种古老密语。 众人不禁觉得脊背发凉,纷纷立刀,做好戒备。薛从寒眯起眼睛,缓步走在最前方,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接缝处,避免触发机关。 滴水声骤然停止,四周陷入死寂。 薛从寒眼神一凛,低喝道:“快!” 话音刚落,地面微微震颤,前方通道两侧石壁竟缓缓合拢。仇野正要用掌力推开石壁,却被崔一渡一把拽回:“薛从寒让你快跑!” 众人猛然惊觉,拔腿狂奔。石壁挤压声如巨兽磨牙,火把在疾风中明灭不定。江斯南一边跑,一边用胳膊挡住其他人,防止崔一渡被撞摔倒。 通道坍塌的轰鸣在身后席卷而来,碎石滚落,烟尘弥漫。 第318章 旗齐山的时令:秋分1 薛从寒冲在最前,剑光劈开坠落的石头,厉声道:“前方有岔路,别散队,往左走!” 江斯南问:“为何不往右?” 仇野在后面插嘴:“老大说往左,我看谁敢往右!” 薛从寒头也不回,声音冷峻:“右边有血锈味,必是死路。” 众人在左边通道快跑,壁隙忽现暗红纹路,如藤蔓缠绕,越往深处,气息越是阴寒。 “啊——”江斯南低呼一声,脚下一滑,竟踩到半埋于地下的人体残骨。 崔一渡把江斯南扶住:“这路,怕是用尸骨铺出来的。” 薛从寒目光一凝,剑尖挑起一串铁链,链尾深埋在石缝里,微微颤动——机关未停,仍在运转。 江斯南用剑鞘轻轻磕了磕地面,说道:“老崔,脚下是空的!” 话音未落,前方青砖地面骤然下陷,露出约莫三丈深的土坑,里面布满倒刺,臭气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众人捂住鼻子,借着火把,探出头勉强窥见坑底白骨交错,数不清的骷髅头龇着牙,空洞的眼窝仿佛映着幽火。 “什么鬼地方,万人坑吗?”仇野皱着眉。 薛从寒迅速将一个火把掷入坑中,火焰在半空被突如其来的气流撕成两团,映出坑底密布的机关绞索。 崔一渡低声道:“是连环翻板的陷阱,踩错一步,整条通道都会塌。”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薛从寒冷笑,目光掠过崔一渡,“可你偏偏不早说。” “我也是碰到这样的机关才想起来……以前师父提过,这种绞索专为困杀盗墓者设计,一旦触发,四周石门便会封死。” 薛从寒朝谢柄挥手,谢柄会意,将长刀插入坑缘石缝,刀柄高悬,他身形一荡,蹬着刀柄凌空跃向坑对岸。 他落地瞬间,抬手打出三枚铁蒺藜,钉入对面石缝,绳索紧随飞出,勾连成桥。 薛从寒沉声道:“快,大家攀过去!” “啊?这么远的距离,你让我如何攀过去?”崔一渡喘着气,似乎在向薛从寒表明自己无能为力的意思。 薛从寒不说话,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然助跑跃起,抓住崔一渡的腰带,借着刀的弹力,两人腾空翻越深坑,最终稳稳落于对岸。 崔一渡落地后,喘息未定:“没想到你的内力如此强大,抓着人竟能跃过几丈距离。方才劲风扑面,脚下虚空,我就跟踏在生死边缘一般。” 薛从寒冷冷一笑:“那是因为你变成了崔道长。” 他朝对面挥挥手,众人逐个攀着铁链渡过深坑。仇野最后一个踏上对岸,脚刚落地,身后轰然巨响——整段通道塌陷,烟尘冲天而起。 “他爷爷的,还真塌啊!”仇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其他人亦惊魂未定,面面相觑。 薛从寒眯眼望向尽头,幽光微闪,他朝那处幽光而去,众人亦紧跟在后面,面前又是一扇石门,门上浮雕扭曲,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盘绕成环,环中央嵌着留有巴掌大小的矩形凹槽。 薛从寒将玉牌卡进凹槽,咔嗒一声,门上的浮雕骤然闪耀微弱绿光,仿佛活物般。整扇门自中央裂开,一道幽光自门缝中溢出,映得众人面目青白,继而轰然向两侧退缩,卷起沉闷的气流与陈年灰尘。 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众人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寒意直透骨髓。薛从寒却迈步向前,衣袖拂动间已凝出一层薄霜。 门后空间如深渊张口,幽邃难测。幽光深处,隐约可见阶梯蜿蜒向下,石壁渗水如泪,众人谨慎前行,每一步都似踏在时间的裂隙之上。 这里宁静得连呼吸都显得突兀,唯有水珠滴落,风声低吟,如远古的叹息在耳畔回旋。 阶梯尽头,一道石碑突兀矗立,薛从寒令人把四周矗立的灯盏逐一点燃,昏黄光晕缓缓铺开,映出碑上刻痕:天地逆旅,阴阳交错,秋分献祭,魂归故里。 黎理低声嘀咕:“秋分献祭?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祭的应该是老天爷,怎么成了祭奠亡灵?” 仇野抠了抠头:“不吉利,太不吉利了!喂,姓崔的,你认为呢?” 崔一渡淡淡道:“我得卜一卜才知道,可惜龟甲落在了竹村的屋里。” “你不是道长吗,没乌龟壳就算不出来?” 薛从寒瞪了仇野一眼,仇野立刻闭嘴,不敢再吭声。 薛从寒凝视着石碑,指尖缓缓划过“秋分献祭”四字,神色骤凝:“秋分已过多时,那岂不是说……我们来迟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还有侍从转身面向黑暗处,做好防御。 崔一渡说道:“不,还不迟。《淮南子·天文训》记载,‘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我认为这里的秋分,不是时间昼夜之交,而是幽冥开启之时。碑文所言‘献祭’,不是祭天地,而是以生魂祭彼岸游魂,维系阴阳不坠。虽然现在秋分已过,但是地脉未合,子时阴气最盛,正是逆天改命、重开祭路的时候。” 薛从寒冷冷一笑:“你懂得倒是挺多!” 崔一渡淡然道:“我吃这碗饭已经好多年,总得有些看家本领吧。” 他心里却在想:本山人的看家本领多着呢,只要扯上阴阳和五行,十天半月你们都听不腻! 江斯南听崔一渡这么一说,身体一滞,手中朔星剑微微晃动,另一只手不禁紧紧攥住衣袖,指尖发凉。 他看着崔一渡淡然的侧脸,心里仿佛有一根针在穿凿,隐隐作痛:“老崔……萧哥哥……” 薛从寒负手而立,说道:“既然你这个道长言之凿凿,我便依了你,待子时一到,开祭路,引魂归,我们也好走出这里。” 仇野突然问道:“老大,我们一直在黑暗里,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薛从寒顿时无语,他望向侍从,几名侍从皆是一脸蒙,无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崔一渡抬头望向石壁渗水处,水珠滴落的频率已悄然加快,他低声道:“地脉躁动,阴气渐升,水滴加速,子时就快到了。” 仇野问:“为何?别胡扯啊!水滴得快就是子时吗?” 薛从寒点头:“有道理。” 第319章 旗齐山的时令:秋分2 黎理从怀中取出罗盘,针尖快速颤动,指向黑暗深处,“老板,前面有动静。” 薛从寒看了看罗盘,双目微眯:“祭坛应该在前方,走,过去看看。” 众人屏息前行,脚底碎石窸窣作响,空气愈发阴冷。 他们来到石壁边,火光之下,石壁上浮现出一块光滑的矩形石面,石面左侧被裂为九宫格,每格中央突出一块跟象棋子一般的圆饼,这些圆饼上刻着“壹”“贰”“叁”等数字。石面右侧则是九曜星纹,下方有一个凹槽。 仇野说道:“老大,这里也有北斗九星,要当心机关暗器。” “什么北斗九星,是九曜。”薛从寒瞪了他一眼,“不长记性。” “哦,九曜。那左边的九宫格是什么玩意儿?” 薛从寒说道:“这是洛书,以九宫为基,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每条线纵横相加皆为十五,暗合天地之数。” 仇野掰手指数着石格上的数字:“壹、伍、玖,贰、伍、捌……哈哈,果然是十五!左边九个格子,右边是九曜,是不是这北斗九星蹲在格子里?” “‘洛书’对应的九颗星不是北斗九星。”薛从寒皱了皱眉,“不,九曜是九曜,洛书九星是洛书九星。道长,你给他讲讲。” 崔一渡长长咳了一声,说道:“这洛书九星,指的是文曲、右弼、巨门、禄存、廉贞、破军、左辅、贪狼和武曲。正所谓‘天有九星,地有九运’,洛书九星对应的卦象为坎为一白,坤为二黑,震为三碧,巽为四绿,中为五黄,乾为六白,兑为七赤,艮为八白,离为九紫。这是后天八卦配洛书之数,九星运转,气运流转,牵动阴阳起伏……” 仇野听得头晕,打断道:“打住打住!别说了,说了我也不懂,你就说说看,怎么找到出口。” 崔一渡摇摇头:“我是人,人算哪里能比天算,唯有顺应天机罢了。”他说着,双目盯着右边石壁上的九曜星纹,呆呆定住。 “装模作样!”仇野翻了个白眼,眼睛不由自主也看了过去。突然,他大叫起来,“老板,你看,石壁上的九曜纹不见了,多了几行字!” 他赶紧走近石壁,正要仔细看,突然“哎呀”一声,身子如同被无形之力猛地拽走,前胸重重撞在石壁上。 “怎么回事!”仇野觉得胸口被撞痛,腰身处僵硬,动弹不得,仿佛有铁索缠身。他张开双臂,用力把自己从石壁上往外挣脱。 黎理说道:“老板,那块石壁有磁性,把仇哥腰间的佩刀给吸住了。” “还愣着干什么,上前帮忙啊。” “是!”黎理应道,随后与两名侍从合力,一人抱后腰,一人使劲掰刀鞘,仇野亦用胳膊往外撑。用力一拉,只听“铿”的一声,佩刀脱离石壁,三人几步趔趄,摔倒在地。 仇野喘着粗气,摸了摸刀鞘,低骂几声。 薛从寒望着石壁下方的凹槽,喃喃道:“又是这把钥匙才能开启?”他摸出玉牌,将其放进凹槽,石面毫无反应。 “为何没有反应?”黎理在旁边自言自语,“难道只有秋祭结束,才能打开机关?” “对,差点忘了要秋祭,既然是祭祀,就要杀猪宰羊,让鬼神开开荤,当然要见血才行啦。”仇野在旁边插了一嘴。 薛从寒怒视仇野一眼,“用你的血如何?” 仇野一愣,随即道:“没问题,来吧。”他拔出匕首,准备取血。 崔一渡说道:“你的血没用,在进这个地宫时,玉牌上已经沾上了薛老板的血,既然是祭祀,就必须保证血祭之人从始至终与玉牌共鸣,方能开启机关。” 薛从寒听闻,看了看自己手掌已经凝固的血痂,默然片刻,随即又割了一道浅口,将鲜血滴落玉牌。他将手掌覆在玉牌之上,石面仍然毫无动静。 江斯南说道:“恐怕是力道不够!” 薛从汉冷哼一声,运劲于掌,猛然拍下。只听见一声闷响,石面骤然发出微光,石壁上渐次呈现几行字:九宫之数,纵横十五,然有变数,须动一格,使合十六,问动何格? “老大,这……” “这是个机关谜题,动一格使纵横总数为十六。”薛从寒轻蔑一笑,“孩童把戏罢了。” 这时候,头顶突然传来咯噔一声,石壁微震,数不清的利箭从小孔里探出头来,寒光闪烁,直指众人脑门。 空气凝固如冰,无人敢喘息。 江斯南说道:“有意思,不会算术,脑袋恐怕就会变成马蜂窝。” 仇野浑身一僵,朝江斯南望去:“要不……你来算?” 江斯南把双臂抱在胸前:“我很紧张,忘记了怎么算。” 仇野看向崔一渡,崔一渡立马把头扭向一边,随后闭上眼睛。 “假把式!”仇野骂了一声,又望向薛从寒。 薛从寒盯着九宫石面,指尖轻轻摩挲,神情严肃,似在脑中推演九宫之数。 一旁的黎理蹲在地上,用石子摆出九宫格,指尖轻点中央:“‘伍’居中,万万不能动,否则全局皆乱……” 黎理正在喃喃推演,薛从寒忽然说道:“若要合十六,但不可能每条纵横斜皆十六,必有取舍。只能选三线为十六,其余仍守十五。仇野,你过去,把‘肆’放置中位,‘伍’上移至左肩,‘陆’‘柒’易位即可。听明白了吗?” “自然明白!”仇野点头,然后解下佩刀交给侍从,迈着外八字步走向石壁,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将“肆”往中央推。 “怎么回事?老大,棋子推不动!”仇野额角渗出汗,朝薛从寒望去。 薛从寒眉头一皱:“是石壁和字饼有磁性所致,你们两个去帮忙。” 两名侍从立即上前,三人六臂齐用力,字饼仍然纹丝不动。 仇野着急道:“老大,这些玩意儿磁性太大,掰不动!” 这时候,头顶发出一串破空之声,飞出一排利箭,薛从寒反应极快,腾空一跃,挥剑格挡,箭矢纷纷落地。 “快!”薛从寒厉声喝道,同时用剑格开又一轮箭雨,袖角已被划破。旁边的黎理和谢柄亦赶紧挥剑抵挡,箭矢如雨,叮叮当当落在刀剑上迸出火花。 第320章 旗齐山的时令:冬至1 崔一渡拉着江斯南,挨着磁石壁而立,避开了前方的箭雨。 仇野满头大汗,“兄弟们,使劲啊!” 几人额头青筋暴起,仍推不动字饼,手上的汗水让其愈发湿滑,仇野手掌一滑,上身猛然前倾,额头重重撞在石壁上,发出一声闷响。刹那间,血从额角滑下。 “哎呀!”仇野爬起来,捂着额头踉跄后退,血顺着指缝蜿蜒而下。 另外两人顾不得这么多,仍然使劲推字饼。 “用火烧吧。”崔一渡说道,“用火烧字饼和石面的连接处,高温可以降低磁石的吸力。” 薛从寒随即一怔:“火能破磁,确是古理。快,立即用火烧!” 侍从举着火把,火舌舔上石面,青烟骤起。字饼松动刹那,仇野猛力一推,终于把“肆”字推入中央,字柄相击声响起,机关轻轻鸣叫一声,头顶的箭孔关闭了一部分。 “继续推,‘伍’上移,‘陆’‘柒’易位!” “记住了!”仇野加快速度推字饼,九宫格瞬息流转,“伍”字缓缓上移,‘陆’和‘柒’也顺利交换了位置。 “成了!‘伍’‘玖’‘贰,‘伍’‘叁’‘捌’,‘伍’‘肆’‘柒’,哈哈,合起来都是十六!”仇野拍拍手上的灰尘,似乎忘记了额头上的血,手指颤抖却指向石壁上重新排列的字饼,兴奋地大笑起来。 这时,放玉牌的石壁和九宫格石壁对接处发出沉闷的响声,九宫格石壁缓缓向左边移动,一道暗门开启,露出内里幽深的甬道,冷风自地底涌出。 “老大,这是出口!” “走!” 众人精神一振,薛从寒当先迈入甬道,剑尖轻点墙壁探路。崔一渡和江斯南紧随其后,仇野抹了把额头血迹,重重喘了一口气跟上。黎理与谢柄断后,警惕环顾四周。 甬道幽深,火把在壁槽中忽明忽暗,映出众人拉长的影子。甬道蜿蜒如蛇腹,他们走完一段狭窄甬道,又是一片开阔的石洞,里面石桥、石凳宛若天成,石壁上刻满古老符文,荧光微闪,似与脚下青石共鸣。 这里略显干燥,地面石壁上很难看到青苔,唯有几缕寒风从石缝间悄然渗入,吹得火把摇曳不定。 崔一渡忽然止步,凝视石壁符文,低声道:“这些符纹……总觉得有些熟悉。” 薛从寒蹙眉低语:“上面有些符纹排列暗合九曜方位,若误触机关,恐引来杀局。” 众人一听,立即把刀握紧,四下张望。 薛从寒用剑鞘尖轻划地面,触到一块松动石板,“下面有空腔,打开。” 两名侍从合力掀开,露出一个青铜盘,中央凹槽正对墙上九曜星位。 薛从寒凑近青铜盘,念着上面的刻痕:“冬至闭户,九曜归位,机关自启。” 仇野说道:“老大,现在还没有到冬至,这机关如何启动?莫非我们要困在这里?” 薛从寒目光微凝,突然将剑鞘插入铜盘中心凹槽,铜盘嗡鸣作响。“以剑为轴,借剑气引动九曜移位,逆推节气至冬至!众人速退!” 薛从寒低喝,话音未落,铜盘骤亮,九曜星轨急速运转,数列荧光如流火回溯,地面轻震,九曜归位,铜盘中央浮现出一道星图影,与石壁符文一一对应。 刹那间,整个石洞嗡鸣如雷,青石共鸣,仿佛地脉苏醒。薛从寒收起剑,冷汗滑落:“成了。” 话音刚落,石桥尽头裂开一线光隙,寒风裹挟着雪意涌入。 崔一渡望着那光,轻叹:“那是旗齐山北境的风,我们终于可以走出地宫了。” 仇野听崔一渡这么一说,顿时愣住,他望向薛从寒:“老大,我们不是来找宝藏的吗,怎么现在就离开地宫?” 薛从寒目光沉静:“这里就一条路,宝藏或许就在前方,走吧。” 薛从寒率先踏上石桥,不多说就走出了山洞。外面雪落无声,山风凛冽,天地间一片苍茫。众人踏出洞口,被冻得打了一个激灵,雪花落在眉睫上瞬间凝成冰晶。 薛从寒负手立于风雪中,衣袍猎猎,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旗齐山巅,“沿这条路上山,快!” 仇野亦朝众人挥手:“走快点,别冻死了!” 雪粒如沙,刮面生寒。山径陡峭,积雪深及膝下,每一步皆陷而复拔。崔一渡一边艰难前行,一边打喷嚏。 江斯南把自己的外袍披在崔一渡肩上,崔一渡刚要推辞,江斯南说道:“披上吧,我比你经冻!” 崔一渡点点头,把江斯南的外袍裹紧,感受到一丝暖意。 风雪中,那山巅的轮廓渐渐清晰。旗齐山巅矗立着一座冰封的祭坛,九根石柱环绕成阵,上面雕刻的星纹在风雪中隐隐泛光。 薛从寒踏上祭坛,伸手拂去主柱上的积冰,露出下方古老铭文:“九曜归垣,天下富足”。 仇野问道:“老大,你看这‘天下富足’,是不是意味着祭坛下面有宝藏?” 薛从寒嘴角微微一咧:“方才我已经推节气至冬至,再加上这把钥匙,何愁找不到?” “老大高明!我们把“春”“夏”“秋”“冬”四关闯过了,宝藏必定就在这里面。” 江斯南说道:“‘冬至’这关如此简单,恐怕还没有过吧。” 薛从寒发现主柱底部有凹槽,于是将玉牌插入,顷刻间石柱与玉牌共鸣,祭坛中央缓缓开启一道三尺宽的裂缝,冷风裹着古老尘息扑面而来。 崔一渡喃喃道:“原来不是出口,是另一道入口。” “走吧,里面怎么都比外面暖和。”仇野率先钻进裂缝,其余人陆续进入。 洞内出乎意料地干燥温暖,岩壁上镶嵌的夜明珠散发幽蓝微光,映照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阶梯。 仇野望着夜明珠,几乎流出口水:“老大,要不要我把那几颗夜明珠给您抠下来?” 薛从寒瞪了他一眼:“找死!里面有什么阵法机关都不得而知,别乱动!” “哦,知道了。” 阶下深邃幽暗,众人屏息缓行,足音在石壁间回荡。 江斯南一边穿崔一渡递过来的外袍,一边说道:“这山洞刚进来就有如此珍宝,还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仇野回过头来:“小子给我老实的,里面所有宝贝都是我家老大的,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记住,你们的身份是阶下囚。” 江斯南冷笑一声,指尖轻轻拂过石阶边缘,“是是是,我和老崔是你们的阶下囚,不过,就怕你家老大拿不稳这泼天的富贵。” 薛从寒眸光微闪,沉声道:“再吵不给吃喝!” 山洞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脚步声在幽深的阶梯上回响。 第321章 旗齐山的时令:冬至2 阶梯蜿蜒向下,石壁上星图流转如活物,与铜盘和石柱上的纹路同源。空气中弥漫着石腥的气息。夜明珠的光晕映在众人脸上,忽明忽暗,如同藏匿于暗处窥视的眼睛。 崔一渡忽然停下脚步,低声道:“这台阶……在往下倾斜的同时,似乎也在缓缓旋转。” 薛从寒立即抬手示意众人止步,指尖轻触石阶边缘的刻痕,凝眉道:“果然如此,每九阶便偏转一度,整座阶梯是一座活阵,踏错一步,便会触发机关。” 崔一渡说道:“这可是九曜移枢阵,以星象为引,地脉为根,稍有差池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薛从寒沉声道:“正是。众人跟紧我,踩我脚印,不可偏移分毫。” 众人屏息紧跟,脚步严丝合缝地落在薛从寒的足印之中。石阶旋转愈发明显,头顶星图随之流转,仿佛整座山腹都在缓缓苏醒。 崔一渡边走边说道:“薛老板对于阵法的研究,竟已至如此境界,实在令人佩服。” 薛从寒并未回头,低声回应:“活命的本事,谈不上研究。” 崔一渡说道:“你为了寻这里的宝藏,准备了不少时日吧,连这九曜移枢阵的运转规律都了如指掌,恐怕早已将生死局走成了棋盘上的定式。” 薛从寒脚步微顿,眸光如冰:“有些路,走一遍就刻在骨头上。当年我没有机会得师父的真传,于是我便抄录了他的经书,自己研究阵法,虽吃尽了苦头,却也摸了些门道。” 崔一渡说道:“阵法是碧霄宫的秘术,你竟能自行参透,真是天才。” “天才也好,蠢材也罢,到头来无非是一个孤独的老人。罢了,我只想在这幽冥深处寻一条光明大道罢了。” 仇野听闻,立马说道:“老大,您不孤独,我在呢?只要您不嫌弃,我就是您的儿子!” 江斯南突然嗤笑一声:“又是老大,又是儿子,这辈分有点乱。” 仇野瞪了江斯南一眼,涨红了脸正要反驳,薛从寒淡声道:“都给我噤声,走好你们的路。” 薛从寒不再说话,脚步愈发沉稳。其他人紧随其后,呼吸声压得极低。 石阶旋转愈急,头顶星图骤然加速流转,九颗主星依次亮起,映得石壁泛出青紫幽光。脚下石阶忽然沉下半寸,传来细微机栝转动之声。 薛从寒低喝道:“闭气!” 众人来不及反应,两侧石缝已喷出腥绿毒雾,被夜明珠的光一照,瞬间蒸腾如沸。 薛从寒袖中银针闪出,钉入壁缝,机关咯吱一滞,阶梯再度旋转,这次却是逆着星轨倒行,仿佛整座山腹正在翻转。 震动加剧,传来岩石崩裂的闷响。脚下石阶从上而下开始碎裂,裂缝如蛛网蔓延,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仇野惊叫起来:“老大,怎么办?”其他侍从亦是惊惶不知所措。 薛从寒回头看着已经碎裂崩塌的来路,冷声道:“九曜逆行,地枢将倾,退无退路,唯有向前!”说着疾步往下踏去,足尖点在将裂未裂的石阶边缘。 其余人紧随其后,足下石阶渐次开裂,如溃堤的浪潮节节退却。 崔一渡说道:“小江,下面的石阶没这么快碎掉,注意裂痕。” 江斯南把朔星别在腰间,疾步向下,“我眼睛盯着呢,你自己小心点。” 上方的碎石不断滚落,砸在残存的阶梯上迸出沉闷回响。薛从寒领着众人往下方黑暗深处疾行,脚下石阶接连崩塌,呼啸声中碎石滚入无底深渊。 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微弱光点上,高声道:“前方有门!快!” 那光点渐扩成一道幽蓝缝隙,薛从寒纵身一跃,足尖轻点残阶,跃进了缝隙里,黎理和谢柄紧跟其后。 薛从寒转过身来,说道:“仇野,把他送上来!” 仇野咬牙将崔一渡往上推,崔一渡借力翻身,二人相继没入蓝光。 江斯南紧随其后,跃起时碎石塌陷,右足踏空,千钧一发之际被崔一渡一把拽住手腕,身子悬在空中。 他左足在虚空蹬了两下,终于蹬着一块凸石翻上断面。身后轰然巨响,石阶彻底崩塌,深渊吞噬一切退路。 众人喘着粗气,望着崩塌的石阶和无底的深渊,皆心有余悸,许久不曾开口说话。 薛从寒沉声道:“九曜移枢阵还没有停止,机关尚在运转,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幽蓝缝隙深处传来低沉的嗡鸣,众人沿着蓝光的方向前行,仿佛正在通往另一个世界。 甬道愈深,寒意愈重,空气中浮着细碎的光尘,如星屑飘零。石壁上的星图渐次亮起,仿佛整条通道悬浮于夜空之中。 脚步声惊起几缕幽蓝流光,似有灵性般绕指而过,又悄然隐入岩隙。 前方豁然开阔,一座巨大的环形石殿矗立于深渊之畔,穹顶上镶嵌着九颗硕大的蓝宝石,如九曜悬天,幽光闪烁,映照出地面上繁复的星轨刻痕。 左右两侧地面整齐摆放着几十个青铜箱子,箱盖紧闭,箱体铭文斑驳难辨。 “碗口大的蓝宝石,我的娘啊,真值钱啊!”仇野望着穹顶,眼眸映着幽光,却听薛从寒冷冷道:“就这个出息?” 仇野立马正色:“老板,你看这些箱子,里面必定放着金银珠宝,这就是一百多年前砗禄国的传国宝藏?” “你们打开箱子看看,当心机关。”薛从寒伸手示意众人戒备,目光扫过那些青铜箱。 “是。”几名侍从上前合力撬开最近的青铜箱,咔嗒一声,箱盖掀开,却不见金银,唯有一箱存放已久的稻谷,早已发黑,散发出腐朽的气息。 “老板,是粮食!” 又一箱被打开,仍是发霉的谷物,夹杂着朽烂的麻袋碎片。第三口箱中竟盛满干瘪的豆类,第四、第五口亦如是。 众人面面相觑,仇野喃喃道:“这哪是宝藏,分明是粮仓?还是过期的粮食!” 薛从寒走近箱子,蹲下身,指尖捻起一粒黑谷,轻声道:“过期的粮食……” 崔一渡说道:“一百多年前,砗禄国大旱三年,国库倾尽银钱和存粮赈灾,藏宝库必然空了,这些,想必就是留给后人的种子。” 江斯南蓦然动容,声音微颤:“所以这不是宝藏,是希望的匣子。” 第322章 旗齐山的时令:冬至3 “留着发霉的种子算什么希望!”仇野不禁恼怒,一脚踢向最近的青铜箱,发出沉闷的响声。 箱体震动之下,一些黑壳剥落,露出内里稍许银白的芽芯,似有生命迹象。 崔一渡抓那些种子,低声道:“千年不灭者,非金非玉,是薪火相传的念想。古人知亡国灾劫将至,仍存一念生机,藏种于秘境,待后人启封。这些谷物,纵使外壳朽败,内里却暗藏复苏之机。” 薛从寒扫了青铜箱一眼,并不在乎这些陈旧种子,转而仰望穹顶九星。他朝最大那颗宝石射出银针,瞬间引发共鸣,九星愈发明亮,地面星轨随之闪烁,隐隐与穹顶星辰呼应。 这时,大殿中央的地板缓缓裂开,从地里露出一个漆黑石台,石台上托着一个三尺见方的碧玉石盆,盆中积水泛着幽蓝微光,水面倒映出穹顶九星的轨迹,竟与石盆边缘刻就的星图完全吻合。 盆中有一株造型奇异的植株,枝干呈螺旋状向上延展,叶片如剑,朝四周撒开,其上脉络分明,犹如星河运转的轨迹。 植株在幽蓝的池水映照中,泛着冷冽剔透的光泽。一滴露珠自叶尖坠落,击碎池面倒影,九曜光芒骤然流转,星图仿佛活了过来。 在场之人无不随之心头震撼,似乎之前的凶险,皆化作尘烟散去。 薛从寒凝视那植株,喃喃道:“幽兰神根……我终于找到了!” 仇野问道:“老大,这就是你说过的‘幽兰神根’,能解天下任何毒的至宝?” 江斯南听闻,顿时身子一颤,双眼发亮,呼吸都为之一滞。 老崔,老崔的毒有救了!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眼前之物竟真的存在。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敢眨眼,唯恐这景象如幻影消散。 无论如何,我都要拿到它。哪怕付出任何代价,我也要给老崔解毒! 江斯南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激荡,他深呼吸一口让自己平静下来,脑子里开始构思如何夺取幽兰神根的计划。 崔一渡在旁默默注视着那株幽兰神根,脸上平静无波,广袖下的拳头却不由得攥紧。 薛从寒看了崔一渡一眼,说道:“‘幽兰神根’所开的花,可以解其毒,对于没有中毒的习武之人,则能提升一倍的内力,甚至更多。” 仇野激动道:“这样的话,老大岂不就成了天下第一?” “是不是天下第一我不知道,至少凌云榜上不会再有我的名字排在他人之后。不过,我要的不是名号,而是号令天下武林的权柄。” 崔一渡说道:“没想到你的野心这么大,只是这权柄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握住。你说‘幽兰神根’开的花有神奇功效,花在哪里呢?” 薛从寒冷笑一声,指尖轻点池中植株,“估摸我们来早了,花期未到。无妨,既然找到这个地方,等冬至花期到来之时采摘即可。届时九曜聚光,幽兰开花,天地灵气汇聚于此,正是药性最盛的时刻。” 仇野说道:“老大,入口已经崩塌,我们如何出去,莫非要在这里等上一个月?” 薛从寒掏出玉牌,轻轻摸索上面的刻痕,“这把钥匙,正面刻着‘幽兰神根’花纹,背面刻着类似通道的纹路,这样精妙的地宫,必定有第二条出路。我只要沿着纹路仔细推演,就能找到新的出口。” 仇野立即凑上前,仔细辨认玉牌背面的纹路,眉头忽然一动:“老大,这走势……莫非出口通向旗齐山的后崖?” 崔一渡说道:“悬崖之下是万丈深渊,外面寒风如刀,若无绳索器具,根本无法攀缘。” 薛从寒却不在意,指尖顺着玉牌纹路缓缓移动,忽而抬眼望向石壁某处裂痕,“出口不在后崖,而在地底暗河。这地宫设计精妙,引泉成脉,本就是一条隐秘退路。我们找到出口,自有办法顺流而下。待冬至花开,原路返回便是。” 崔一渡盯着薛从寒,眸光微闪:“你早就算准了一切,连幽兰神根的花期与地宫退路都清楚,果真老谋深算。” 薛从寒轻蔑一笑:“我还要防着某人,他需要用这神花解毒。” 崔一渡淡淡道:“倒不如把我杀了,以绝后患。” 江斯南听闻,立马站到崔一渡面前,拔剑横在两人之间,剑锋微颤,“要取他性命,先过我这一关。” 洞中幽光映在江斯南脸上,半明半暗,眼中却无半分退意。 薛从寒哈哈大笑:“一个命不久矣,一个使不出功力,我何必跟你们一般见识。你的价值,在于带我找到这里,念在嫣儿的份上,我不杀你,你的命,就看老天何时来收。” 江斯南喉头一紧,握剑的手微微发颤。 “楚嫣……”崔一渡嘴皮微颤,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沉如寒潭,“她若还活着,也不会认你。” 薛从寒神色骤冷,袖中手指猛然收紧,玉牌边缘割入掌心。他盯着崔一渡:“你倒是很了解她!” 空气似乎凝固,洞内寒气骤升,幽兰叶片在寒气中微微摇曳,仿佛感应到某种杀意。 薛从寒向崔一渡踏近一步,足音沉如碾石:“如今你一无所有,你的命,我也不在乎。老夫自小聪慧过人,你的那点伎俩在我眼里不过儿戏。” 崔一渡却冷笑一声,抬眸直视薛从寒:“哦,这么说,你是配合我演戏了?” 薛从寒说道:“这些年你四处奔走,就是为了找我,以及‘粉堕香残’的解药。为了把我引出来,你那本传记里,用外人不知的细节诱我现身,我便成全了你。 “你一路逃亡,无非是欲盖弥彰。其实,你早就来过这里,摘下了幽兰花,但你身上的毒没有解除,或许是一次开花,只能救一人,你救了萧关山,却救不了你自己。 “你自幼博学多才,是阵法高手,很有可能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我自投罗网。你故意泄露行踪,引我至此,为的就是借助机关陷阱将我困杀于此。或者说,你打算在这里和我同归于尽? “可你忘了,我得到这玉牌是天意,便是地宫九曲,杀机重重,你以为的死局,不过是我轻易可破的棋局。”薛从寒声音森然,玉牌微光流转,映得他眸色如渊。 第323章 旗齐山的时令:冬至4 听薛从寒一番话,崔一渡眸光暗沉:“昔日碧霄宫里最识人心者,就是你薛从寒,我费尽心思,终究还是被你看破,这样精妙的机关居然困不住你,是我太自负了。”但你错了,这幽兰并非只为困你。 薛从寒笑道:“陪你这样的对手演场戏,也算此生一乐。你布的局,我破得尽兴,可笑你还妄想以命换命,哈哈哈,老夫许久不曾这么开怀了!” 薛从寒笑出两滴泪,正在他用手抹泪时,崔一渡拉着江斯南飞速跑到一侧墙角,推开一扇暗门,闪身进入暗道,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 “臭道士,站住!”仇野大喝一声,纵身追去,却撞上骤然升起的石墙。暗道内机关轰鸣,回音如兽吼震荡。 薛从寒抹尽眼角泪痕,凝视那闭合的石门,缓缓收起玉牌,“入了地宫,开启了机关,倘若没有钥匙,断然走不出去。你们没有食物,撑不过三日,我不信你还有第二把钥匙,哼!” 仇野说道:“老大,接下来我们怎么安排?” “先离开这里,就近找个村寨住上,一个月后再进山摘取幽兰。” “好!” 薛从寒在大殿另一侧找到一处带钥孔的暗门,用玉牌解锁,带着仇野等人进入暗门后的通道。 通道幽深曲折,众人弯弯绕绕走了几个时辰,又回到了大殿之中,仿佛从未离开。 幽兰摇曳如初,星纹依旧流转不息,只是曾经动人心魄的植株,此刻却透着死寂般的寒意。 薛从寒不甘心,带着众人再次进入暗道,却在尽头撞见一堵石墙,机关纹路早已被腐蚀殆尽。他们精疲力竭,无奈就地休整。 到了第二日,众人开辟了新的路径,仍未寻到出路。他们不得不在地宫深处一个比较干燥的角落暂作栖身。 薛从寒凝视玉牌,忽然冷笑:“原来如此。” 仇野问道:“老大,您看出什么了?” 薛从寒指尖轻抚玉牌裂痕:“这玉牌打开的门,根本不是出口,而是迷宫入口,我们被困在了这里。” 仇野摸了摸后脑勺,脸色发白:“那咱们岂不是出不去了?方才把最后一点干粮吃完,这里没看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再过两日,我们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薛从寒沉声道:“既然出不去,便只能赌一把。他若真想报仇,便不会真逃走,他还会回来的!” 仇野面露狠厉之色:“好,我就等那臭道士回来,看看谁能熬到最后!” 薛从寒坐了下来,开始闭目调息,其余人亦是迈不动腿,纷纷倒地就睡。 之后三日里,薛从寒和他的手下不断探寻地宫每一寸石壁,试图找到新的机关或缝隙,然而徒劳无功。干粮早已耗尽,水汽凝结在石缝间,众人靠舔舐湿痕维持气息。 …… 崔一渡拉着江斯南逃进了石门后,二人一前一后脚步未停,疾行于幽暗甬道之中。 甬道倾斜向下,石壁渗出寒意,脚下青砖凹凸不平。甬道尽头忽现微光,似有水声回响。 崔一渡猛然止步,说道:“小江你听,石壁外面有流水声,这地宫之下有暗河,顺着水声走,或许能找到出口。” 江斯南屏息凝听,果然断续传来嘀嗒与汩汩交织的声响。崔一渡贴壁而行,指尖轻叩石面,辨声寻路,忽觉某处回音空响异样,似有空洞在后。 他低声道:“墙后是空的。”随即一寸一寸推敲石壁,找到了一个凹槽。 江斯南看着凹槽,说道:“这是锁孔,恐怕只有薛从寒的玉牌才能打开。” 崔一渡神色微凝,沉吟片刻忽而笑了:“他有玉牌,我们有运气。走了这么久,坐下来休息吧。” 崔一渡用水囊接住石缝渗出的水滴,递给江斯南:“先润口。” 江斯南接过水囊,指尖微颤,饮了一口便递还回去。“光喝水也不成啊,能撑多久?” 崔一渡伸出手臂,露出左手腕戴着的手珠子,“那日出发,我到药铺旁边的手工坊请店老板做了这两串手珠,里面装着楚嫣临终前塞给我的续命丹药。为了防止被仇野搜去,只好把丹药捏碎,塞进珠子里。我知道,这丹药一定会在紧要关头救我们一命。” 崔一渡一边说,一边抠掉珠子眼上的蜡封,倒出淡金色的药粉,一口吞了下去。 江斯南也从自己的手珠中取出药粉,指尖微微发抖,却还是果断吞下。片刻后,腹中升起一股暖意,疲惫的身躯仿佛被重新点燃。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这药效竟能压制饥饿感。” 崔一渡点头:“服用一次,三日内不必进食,只需饮水即可。” 江斯南笑道:“这么说,我可以在这里待半个月,当神仙了。” 崔一渡说道:“这是奇珍异草炼制,用来当粮食就太可惜了。你赶紧运气调息,把封锁的经脉尽数打通。” 江斯南依言闭目,体内暖流缓缓游走,他额角渗出细汗,呼吸渐渐绵长,仿佛沉入深海,又似浮于云端。 崔一渡守在一旁,目光紧盯,见他眉头微动,忽低声喝道:“凝神归位,别让药力散了!” 江斯南浑身一颤,气息陡然下沉,周身血脉如受牵引,暖流顺势冲击闭塞要穴。 崔一渡见其头顶蒸起淡淡白雾,心知药效已入经髓,不再打扰,转而俯身细察石壁凹槽。 三日后,江斯南睁开眼,目光清亮,“老崔,我现在浑身是力量了!” 崔一渡坐下来给他号脉,“脉象还不够稳,体内真气有待增强,切忌急于求成,每日打坐调息一个时辰,半个月即可恢复。” 江斯南缓缓收气归元,掌心轻按石壁,笑道:“这药不仅续命,还能洗髓伐骨。倘若有一个舒适的地方,好吃好喝供养着,我再配以这药调息,说不定还能练出什么神功。” 崔一渡凝视手珠:“薛从寒恐怕也没料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活下去。” 突然,石壁外传来一阵轻微震动,碎石簌簌滚落。崔一渡猛然起身,用耳朵贴着石壁听音。江斯南亦屏息凝神,聆听洞外风声夹杂着的尖锐声音。 随后,二人不约而同说道:“狼!” …… 第324章 旗齐山的时令:冬至5 第四日清晨,仇野眼皮浮肿,有气无力,声音嘶哑:“老大……我听见暗道有动静,好像有野兽在叫。” 薛从寒睁开眼睛,侧耳凝神,“这地宫里怎会有野兽?不过是风声罢了。” 但话音未落,远处幽暗通道中传来一阵窸窣响动,夹杂着低沉的喘息与爪挠石地之声,愈行愈近。 薛从寒猛然起身,瞳孔紧缩,手中长剑猛然出鞘,寒光乍现,映照出通道深处缓缓逼近的黑影——狼! 十余头灰狼呈扇形围拢,獠牙外露,涎水滴落在石面发出轻响。薛从寒低喝一声:“结阵!”众人背靠背聚拢,刀刃齐指。 狼群骤然扑击,腥风扑面,利爪撕裂空气。人、狼厮杀声在地宫中回荡,利爪与刀刃碰撞溅出火星。 但这些饿了三日的人,体力早已透支,刀势渐弱,终究不敌凶性大发的群狼。不多时,除了薛从寒和仇野,其余侍从皆被狼咬断咽喉,倒地不起,鲜血浸透地面。薛从寒肩头流着血,仇野右臂被咬穿,仍死死掐住一头狼的喉咙。 地上躺着七具狼尸,领头狼带着其他狼稍退,围着他们低吼,眼中绿光幽幽闪动,仿佛在等待猎物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仇野面如金纸,牙关紧咬,嘶声道:“老大……撑不住了,那头狼好面熟。” 薛从寒眸光一凝,“是胡杨林遇到的那匹狼王!它们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这时,通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薛从寒握紧长剑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是他们回来了。” 空气凝滞,呼吸屏住,脚步在十步之外停止时,崔一渡、江斯南缓缓走出阴影,面色冷峻如霜。他们旁边还站着周七和“一只眼”马匪,以及另外一名青年。 “你们……”薛从寒眼中闪着惊愕与恐惧,随后豁然顿悟,“原来你们早就通谋!” 崔一渡淡淡地说道:“薛从寒,没想到五日不见,竟是如此光景。这旗齐山里的宝藏和阵法机关是前砗禄国留下的,我借来一用,效果甚好。” “我是真的轻看你了!萧林风即便成了废人,依旧是一把利刀。地宫之局,设得好啊。”薛从寒冷笑着,血迹顺着胳膊滑落,他缓缓抬起染血的手,指尖紧攥剑柄,“可你忘了,狼从来不怕死人,就怕带伤的活人。” 仇野喘息着撑起身子,嘴角溢血,眼中却燃起最后一丝狠意,“咱们虽剩半条命,但要走,也得撕下你们一块肉来。” 崔一渡轻笑一声:“薛从寒,之前你所有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为你让你入局,我不得不写传记、一路逃亡,我的确来过这里,摸清了机关布防,‘幽兰神根’的花,去年冬至我就采走了。 “我知道这些机关不可能让你丧命,只能采取其他方法,譬如饥饿、疲敝,再借狼群之口除你,或者……让你中毒。” “中毒?我何曾中毒?”薛从寒低头思索,脸色沉郁。 “倘若你在下马坳放弃对我的追捕,一路北上,或许能避开此劫。但你非要向东追,最终由周七把你们带到了勒北戈壁,遇到所谓的马匪。你知道吗,那根本不是马匪,而是我安排的人。你手中的玉牌,是地宫钥匙的仿制品,上面淬炼了慢性毒药‘沁髓散’。真正的钥匙在竹村小屋里,我并未带在身上。” “仿制?”薛从寒猛然低头看向掌中玉牌,“就算是仿制的,也能打开地宫。” “你错了,真钥匙是黄金打造,上面除了刻着幽兰花纹,并无地宫路径。金牌和玉牌材质不同,感应机关的方式也不同。玉牌开启的是机关的诱杀阵,唯有金牌才能引导生门。玉牌用起来不趁手,故而你自作聪明割手放血,用掌力驱动玉牌开锁,这个过程,毒药已经入侵你的血脉。” 薛从寒听闻,立马卷起袖子,只见手臂上已泛起青黑筋络,如藤蔓般向心脏蔓延。他脸色骤然铁青,冷汗涔涔而下。 崔一渡说道:“春分启钥,秋分献祭。夏至浇灌,冬至闭户。既然是闭户,就应该老老实实待在幽兰殿运功逼毒,以你的内力和见识,必定可以找到生门出口。 “但你这三日未进米粮,一直在奔走消耗体力,毒素早已随气血奔流四肢百骸,此刻经脉俱张,毒走阳维,命在旦夕。薛从寒,你每一步都踏在我设的局中,从你踏入下马坳那一刻起,命便不归你了。” 薛从寒踉跄后退,背抵冰冷石壁,指尖颤抖着抚过青黑脉络,忽而低笑出声:“好一招移花接木……有一点我不明白,这些年你穷困潦倒、性命堪忧,怎么能跟境外马匪勾结,布下如此……如此缜密之局?” 崔一渡淡然一笑:“马匪?你仔细看,这位青年是不是很面熟?” 薛从寒转脸望去,火光下那青年眉目渐显,“你.....封如蔺的儿子,封羡源?” 青年上前一步,厉声道:“我正是封羡源!没想到吧,当年封长老的长子,竟然成了你口中的“马匪”头目。不过,我的队伍不干马匪的勾当,专做锄奸之事。”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有如此实力?” 封羡源脸色阴沉下来,手中长剑缓缓出鞘,寒光映着他眼底的恨意:“当年碧霄宫蒙难之日,我被宫主委派外出购买药材,侥幸逃过一劫。回来时只见到一片废墟,还有乱葬坑里未寒的尸首。 “我逃到关外,被义父收养,在风沙中苦练多年,只为有朝一日为碧霄宫、为父亲众人讨一个公道。三年前,义父离世,把一支铁血盟交予我手,麾下三千忠魂,皆是被恶人迫害过的孤勇者。 “去年冬至前,少宫主只身前往旗齐山,他在陡门关外认出了我,我们终得重逢。为了给碧霄宫一百零三位殉难的家人报仇雪恨,少宫主与我设下了这个局,引你这个叛徒入瓮。” 封羡源说完,已是双眼通红,拳头紧握,指节泛白,仿佛要将多年的恨意尽数攥出。火光在他瞳中跳动,映出那段被风沙掩埋的血色过往。 他缓缓抬起剑锋,直指薛从寒咽喉:“薛从寒,你作恶多端,天理难容,少宫主以身为饵,等的就是这一刻。” 第325章 旗齐山的时令:冬至6 薛从寒喉头滚动,忽然哈哈大笑:“长江后浪推前浪,好计谋,好计谋啊!”他笑声未绝,突然喷出一口黑血,身形猛晃,嘴角却仍勾着一抹癫狂笑意。 “老大!我身上有一些解毒药丸,你试试。”仇野赶紧扶住薛从寒摇晃的身躯,一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青瓷小瓶,倒出一粒墨色药丸递上前,正要塞进薛从寒嘴里。 薛从寒推开仇野的手:“毒药已经深入骨髓,就算是大罗金仙,也难救我性命。这毒是当年袁昭鸣研制出来,说要用在十恶不赦之人身上,但这恶人还没被发现,碧霄宫就亡了。如今用在了我身上,亦是报应不爽啊。” “老大……”仇野的声音哽咽,指尖颤抖着攥紧那瓶药丸。 崔一渡说道:“薛从寒,你我皆在对方身上用毒,这笔账算是清了,但是其他人的血债,你得还!血洗碧霄宫的主谋必定不是你,也不是煞夏,你无非是一枚棋子罢了,倘若你说出主谋,我会给你留个全尸。” “你这是在跟我谈条件?哈哈哈……”薛从寒在笑中咳出更多黑血,眼中却闪着讥讽的光:“萧林风,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主谋……可笑啊,反正我都要死了,又怎会如了你的意?你不是智谋过人吗,去查啊!” 封羡源亦是怒不可遏,剑尖颤动,寒光骤闪,直逼薛从寒心口:“薛从寒,血债血偿,我要杀了你,为父亲、母亲和弟弟,为碧霄宫的所有亡魂祭命!”剑锋破空之声骤起,寒芒直抵薛从寒心口。 薛从寒往后一倾,躲过封羡源的一剑,却因内力溃散而斜倚在石壁上,唇角溢血蜿蜒而下,他喘息着低笑:“萧林风,封羡源,我不会让你们杀我!” 薛从寒说着,突然举剑自刎,剑锋割断脖颈动脉,鲜血喷涌而出。他身躯沿着石壁缓缓滑落,眼中全是不甘:“你们报不了仇,你们和我一样,只是蝼蚁罢了,哈哈哈……” “老大!”仇野扑跪在地,抱住薛从寒逐渐冰冷的身躯,嘶声如裂。 火光映照下,那抹癫狂笑意凝固在薛从寒冰冷的唇边,宛如诅咒。洞中死寂,唯有火焰噼啪作响,风声呜咽着穿过石缝,似亡魂低语。 仇野放下薛从寒,举起长刀,瞪着通红的眼珠,向封羡源与崔一渡嘶吼:“你们逼死我老大,我要你们偿命!” 崔一渡说道:“薛从寒作恶多端,死有余辜。” 仇野吼道:“他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管,我只知道他收留了我,让我当兽斗场的老板,给我面子,他是我的恩人,我尊他如父如兄,今日就算死在这里,我也要拉你们垫背!” 仇野发着狂朝崔一渡冲来,江斯南立马闪身站在崔一渡身前,做好防御。 那几头狼突然猛扑过去,咬住仇野的手臂与肩头,獠牙深陷血肉,腥气四溢。仇野惨叫一声,刀锋脱手斜飞,却仍拼死扭身,以残存左臂死死扼住一头狼颈,目眦尽裂:“我……绝不让你们好过!” 鲜血顺着他脖颈淌下,在火光中映出最后一抹执拗的凶光。 崔一渡未动,低声叹道:“你用狼搏杀奴隶赚人命钱,如今你也尝到了被狼撕咬的滋味,这便是报应。那些奴隶也曾如你一般挣扎,可你何曾动过一丝恻隐?仇野,你与薛从寒一样,都是以他人之痛养自己之欲的畜生。” 仇野喉咙咯咯作响,似有千言万语,却终化作一口血沫喷出,身躯轰然倒地,与薛从寒的尸身相距不过数尺,宛如宿命对峙。 火光摇曳间,狼群撕扯之声渐歇,残躯委顿于地,血染尘土。风卷着血腥味扑向岩壁,发出低沉呜咽。 崔一渡朝着东边跪下,脸上冷峻如霜,声如裂帛:“母亲、师父、潇儿……薛从寒终于被诛,愿你们在天之灵保佑,让我找到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封羡源亦跪在旁边,泪流满面:“父亲,我一定尽心辅佐少宫主,斩仇人,让碧霄宫重见天日…… 在场的江斯南、周七和冉逊,无不垂首肃立,心中激荡难平。 …… 封羡源领着崔一渡等人沿着来时的路,离开了地宫。晨光微曦,洒在众人疲惫的面容上,仿佛为这片沉寂的山林注入一丝生机。 崔一渡抬头望天,眼中血丝未退,“天亮了。” 封羡源望着崔一渡憔悴苍白的脸,哽咽了一下:“少宫主,属下来晚了,让您吃尽苦头,请您责罚。”说着朝崔一渡跪拜下去。 崔一渡立即伸手制止,声音沙哑却温和:“你是我师兄弟,我们同生共死,何须多礼。我只是没想到,薛从寒用玉牌开启了死门,不仅破坏了前山地宫的路,连山巅地宫的出口密道也因此发生塌陷,幸而有这些狼寻出一条路,否则我和小江恐怕仍困于其中。” 封羡源擦去泪痕,抬头看向初升的朝阳,轻声接道:“只要少宫主在,碧霄宫便不灭。” 崔一渡叹息道:“当年修建地宫的匠人,料到会有完工被害的一日,暗中挖掘了密道逃生,我们才能设下这样的杀局。可那些匠人终究被埋在了里面,也不知多少人能逃出来。” 封羡源说道:“砗禄国当权者如此对待百姓,他们亡国,就是天谴。” 这时,狼王带着群狼伫立洞口,昂首向天,发出一声悠长凄厉的嗥叫,似在祭奠。 江斯南从未问起崔一渡的往事,此刻,他终于知道萧林风变成崔一渡的那段过往,竟裹挟着如此深重的血仇与离殇。 他心中如潮翻涌,昔日萧哥哥阳光灿烂的笑脸,与眼前老崔冷峻坚毅的面容重叠,恍然明白老崔背负的不只是复仇,更是千斤重的宿命。 他默默握紧腰间朔星,指节发白,喉头滚动了一下,却始终说不出一句话。 崔一渡默默走在队伍最前方,朝阳映照下,挺拔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山风拂过树梢,上面的积雪沙沙作响,碎珠裂玉般洒落一地光尘,如往事飘散无痕。 第326章 不见不散:勒北明珠1 大戈壁黄沙漫卷,孤烟直上,残阳如血。一队快马踏过一百里黄沙碎石,进入到山区。 山脊的颜色由土黄逐渐过渡到浅褐,山腰渐渐出现稀疏树木,枯瘦的枝干在风中发出低哑的声响。 一座高大的石砌堡垒矗立于山隘口,黑铁大门上悬着“勒北明珠”四字匾额,笔力遒劲却裂痕纵横,显然是经历了无数次烽火洗礼。 守门的兵卒身披牛皮甲,手持长戟,见到封羡源的马匹奔驰而来,立即打开大门,单膝跪地大喊:“恭迎旗主回营!” 封羡源带着马队减速,绕过两道山梁,来到明珠堡正殿前,火把在暮色中次第燃起,映得青石台阶泛出暗红。封羡源翻身下马,赶紧为崔一渡牵马。 崔一渡缓缓步下马背,长袍拂过石阶,眉目沉静如深潭。他对旁边的江斯南说道:“这就是明珠堡,名副其实的勒北明珠。” 封羡源的手下早已夹道而立,目光齐刷刷地落在崔一渡和江斯南身上。 众人参见过崔一渡与江斯南后,纷纷退下。大殿里只剩下封羡源与崔、江三人。 烛火通明,梁柱间悬着的旧旌旗已褪成赭色,旗面上“赫连”二字依稀可辨。 江斯南问道:“老崔,这可是威震北疆的赫连昊将军旧部?这旗帜……怕有几十年历史了。” 崔一渡点头:“正是。昔日赫连大将军驻守大舜西北边陲,以一城之力拒外寇十年不退,其志如金石,其节如松柏。只可惜奸人当道,令明珠蒙尘。赫连将军被罢黜后郁郁而终,他的旧部便隐于勒北。 “后来,羡源的义父陶诚收拢将军残部,建立明珠堡,延续赫连遗志,收留无家可归的义士,打造了一支铁血之师,守护一方百姓。” 江斯南望着那面褪色的旌旗,感叹道:“没想到英雄遗志,竟在黄沙深处发光,实在令人敬佩。” 封羡源在旁边低头垂手,重重叹了一口气:“我义父在勒北扎根三十八年,如今这担子落在我身上,我怕自己不能担起重任。何况,我要回大舜,找到碧霄宫被灭的真相,为亲人和门人报仇。薛从寒虽然自戕,但幕后之人仍逍遥法外。” 崔一渡目光微动,淡淡道:“羡源已是顶天立地的汉子,把这里治理得井井有条,有一支仁义之师,有一方勤劳百姓,这就是立身之基。勒北处于三国交接的险地,风沙砺骨,西面有黑鹰、铁狼两股势力割据称雄,攻伐不休。你能守住此地,让这片土地繁衍生息,就是最大的功业。薛从寒只是一枚棋子,幕后之人,恐怕没这么简单。这件事我会查清楚,你无须回大舜,守好这里,就是守住碧霄宫的火种,也是给我留个避风港。” 封羡源点点头:“我必定谨遵少宫主之意,守住明珠堡,等待时机。您托东升局送来的九万两黄金,已用于加固城防、购置粮草与军械。我还雇佣百姓,在北面种植了五千亩抗旱沙棘林,既固沙护土,又可采果换钱。每户百姓因此多了一条生路,也让我堡军民一心,共御外敌。” 崔一渡望着殿外渐浓的夜色,眼眸深邃:“沙棘耐寒抗旱,根系深扎,纵然风狂沙猛,亦能立地生根,正如你我今日所行之事,不求速成,但求深远。” “沙棘?可是酿造沙棘醋、榨取沙棘油的原料?”江斯南不禁多问了一句。 封羡源说道:“正是。沙棘的果子也是宝,能酿酒,能入药,疗肺燥咳嗽。沙棘三年成林,五年固沙,等来年果子成熟,百姓采果卖与商队,一亩年收可达十两银,今后必定成为勒北支柱产业。” 江斯南不禁动容:“原来,真正的城防不在土石之间,而在民心深处。等明年沙棘果成熟了,我让江家商队专程来采购,定将勒北沙棘推广至大舜各地。” 崔一渡笑道:“瞧,大客户主动上门了,难得啊,呵呵!” 封羡源眼中微光闪动,抱拳道:“届时还请江公子多助一臂之力。” 江斯南笑着摆手:“不必多礼,能为勒北百姓尽一份力,是我江家商队的荣幸。况且这沙棘产业既能固沙养民,又能通商惠民,有何不好?” 崔一渡在旁边打趣道:“欸,我说江大侠,你不是不喜欢经商吗?” 江斯南正色道:“那得看为何人而经商!” “嗯,有前途,要不老崔我也入一股?” “哈哈哈!” “哈哈哈!” …… 崔一渡和江斯南在明珠堡暂住下来,白日里陪着封羡源巡视城防,夜晚围坐案前,崔一渡翻阅勒北屯田册籍,和封羡源商议来年春耕扩种事宜。 江斯南提笔绘下商路图,自勒北经贺郎口直至大舜柳门关,沙棘油、果脯、药材分列其中,条理分明。 崔一渡静听不语,偶尔点头,目光却投向地图尽头那片未标之地,似有所思。 那片空白处,正是古籍中所载“百漠道”的所在,传说直通西域遗城,三百年商路湮没于黄沙之中。 封羡源顺着崔一渡的目光望去,若有所悟:“少宫主可是想重开百漠道?” 崔一渡轻叩案角,低声道:“若能借沙棘为引,重燃古道烽燧,十年之内,勒北可成塞外商枢。” 封羡源凝视地图,沉吟道:“这条路,我已经动了几年心思,只是一直苦于无资金和契机。如今有了少宫主资助的黄金,再则沙棘成势,百姓安居,军民同心,正是重启之时。百漠道若通,则商旅云集,西域珍货可由勒北中转,再南下大舜,一来可以盘活这方经济,二来可固明珠堡长治久安。” 江斯南抬笔在地图空白处勾出一道红线,“此路虽险,然利在千秋。我江家愿以商队为先锋,探路西行。” 封羡源激动道:“有江公子此言,何愁大业不成?” 崔一渡望着炉火微光映照的沙盘,嘴角微扬,仿佛已见沙棘红遍大漠,绿意绵延千里,黄沙尽头,驼铃再响,古道复苏。 那时候,商旅络绎不绝,驼队携香料、宝石而来,换回沙棘制品与大舜瓷器、茶叶和绸缎,明珠堡不再是孤悬边塞的旧城垣,而将成为贯通东西的新枢纽,以开放之姿汇聚四方气运,成为真正的勒北明珠。 第327章 不见不散:勒北明珠2 江斯南坐在床上打坐,他闭着眼,呼吸渐次沉下去,丹田内慢慢腾起一缕热流,顺着任脉往上爬,到膻中穴时突然撞在一团冰冷的阻滞里,疼得他眉峰骤皱,额角汗滴落在衣襟上。 薛从寒的手段果然阴狠歹毒,那封穴寒气如附骨之疽,数日不散,每逢运功便逆冲经脉,蚀人神魂。 只是他向崔一渡隐瞒了实情,怕其担忧,在地宫里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调息。 这几日,江斯南独居客房,终于有机会凝神调理体内乱窜的寒气。 他强忍不适,指尖掐入掌心,引导热流绕行带脉,试图破开桎梏。冷汗浸透中衣,体内寒热交攻,差点昏厥。就在经脉将裂之际,那缕热流骤然下坠,汇入尾闾,顺督脉逆行而上,竟隐隐有冲开夹脊之势。 江斯南心头一震,原来这寒气压迫反成内劲凝练之锤,若能借力破境,或许可以化险为夷。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凝聚内力,热流如龙,沿脊柱盘旋而上,每突破一节骨髓,便有细微噼啪之声在体内炸开,似冰层龟裂。 他疼得浑身颤抖,却不敢稍停,任那气流一路冲关破障,直逼玉枕关。剧痛中,他眼前发黑,耳畔似有风沙呼啸,恍惚看见古道尽头驼铃轻响,沙棘摇曳。 他猛然咬破舌尖,鲜血迸出,一声低吼撕开静夜。热流骤然贯通玉枕,百会一震,天地气息竟如潮涌来。经脉寸寸洗练,寒毒尽化为温润真气,盘踞丹田。 他缓缓睁眼,眸光如电,体内真力充盈流转。 成了! 江斯南起身推窗,晨风拂面而来,天边初阳破晓,映得山丘如金。 他提着朔星剑,走到院外一处空旷地,剑锋轻点地面,划出一道弧光。晨曦中,朔星剑映出淡淡银芒,仿佛与天边朝霞共鸣。 他凝神静气,剑意随呼吸起伏,周身气流缓缓旋转,枯叶随势而起,环绕身侧。 骤然间,剑势展开,如大漠孤烟直上,又似长河落日铺展,一招一式皆含新悟真意。剑锋过处,空气微颤,留下缕缕残响。 他收剑而立,额间汗迹已干,晨光洒在剑刃上,映出一道晶莹光痕。 不知什么时候,崔一渡已经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脸上露出欣慰笑意。 “老崔!”江斯南见到崔一渡,疾步跑到跟前,“快看!我终于冲破封禁了!” 崔一渡轻拍他肩头:“不仅是冲破,更是提升。你的内力比之从前精纯不少,披云剑法已与剑意相融,方才那几式,意境开阔,不拘旧法。你这一番破而后立,怕是已触到了‘意在剑先’的门槛,现在的小江,已非昔日可比。” “那还不是老崔教得好!”江斯南咧嘴一笑,眼中神采飞扬,晨光映照下,整个人如剑出鞘,锋芒初露。 崔一渡笑着摇头,望向远处丘陵,若有所思。 江斯南顺着崔一渡的目光望去,远方山色蒙眬,星星点点村落隐现,晨烟袅袅,与朝霞交织成一片温润光晕。 “没想到封旗主年纪轻轻,就成了一方豪杰,把这片贫瘠的土地治理得如此安宁。” “是啊,当年分别时,他才十五岁,九年时间,足以让稚子成长为擎天之柱。” “老崔,跟我讲讲他的事情呗。” “说什么呢?”崔一渡思忖着,片刻后说道,“就说说他怎么从一个落难少年,一步步扛起这千斤重担。” “好,就听这个。” 崔一渡告诉江斯南,当年碧霄宫蒙难,封羡源只身流浪到民间,为了谋生,跟着马队走西域贩丝绸,风沙磨砺中练就一身韧劲。 他白日做苦力,夜晚勤加练功,武艺没有落下半分,反而在孤苦中愈发精进。 一次商队遇马贼劫道,封羡源独战七人,剑断仍以断刃退敌,血染黄沙而不倒,自此声名鹊起。 商队首领与明珠堡旗主陶诚是故交,把封羡源推荐给陶诚。陶诚见他胆识过人,便收为亲随。三年间,封羡源沉稳勤勉,处事果决,渐渐赢得上下信服。 有一次封羡源随陶诚巡查边境,突遇游敕小队袭扰,随同侍卫被杀,陶诚年迈力衰,精疲力竭,封羡源凭一己之力,以一敌五,斩杀首领,余寇溃逃。 他带着陶诚退至安全地带,当夜突降暴雪,二人被困荒原。 风雪如刀,寒夜刺骨,封羡源撕下衣襟为陶诚包扎伤口,含泪斩杀自己的战马,以马血暖腹。他掏空马匹内脏,让陶诚在马腹中过夜,硬生生熬到天明日暖。 次日雪停,他背着陶诚徒步百余里回堡,途中历尽艰辛,终于把陶诚送回明珠堡。 此后,陶诚视封羡源如子,临终前将旗主之位传予他。 那时明珠堡内忧外患,封羡源力挽狂澜,整军屯田,抚恤百姓,几年间使一方荒土变为乐业之乡。 崔一渡望着远方,声音低沉:“人皆见羡源今日威仪,却少知他曾跪在雪地里,用身子暖过流血的伤口。那一年,游敕再度南犯,他率军迎敌,身先士卒,左肩中箭仍不退缩,鲜血浸透轻甲,硬是斩下敌将首级,震慑敌军。战后郎中在他肩膀取出箭头,剜去寸许腐肉,他面色不改,谈笑如常。百姓闻之,莫不落泪。” 江斯南听闻,沉默良久,不禁动容:“这般人物,真乃天降将星。” 崔一渡轻叹:“可你若问他最苦的一夜,他定说不是战场,而是陶诚咽气那晚,守着冷炉枯灯,握着一只酒壶,哭得像个孩子。翌日清晨,他便以新旗主身份升帐理事,决断如流,无人敢轻视。” 言及至此,崔一渡嘴角微微上扬,“羡源从不曾以英雄自居,反倒常说自己不过是个守土之人。他每日拂晓练剑,深夜巡营,衣不解带。可正是这份沉静与担当,让他在风雨飘摇中稳如磐石。 “他最大的愿望,是铲除恶人,替亲人报仇。他说等勒北富足安稳了,就把勒北交给值得托付之人,自己回大舜故土,了却当年血仇。 “但勒北并不安宁,所以他将仇恨搁置心底,把百姓的安危置于眼前。寒来暑往,他从未有过丝毫懈怠和轻松。封长老若在天有灵,必定心疼,也必定欣慰。” 江斯南望着崔一渡平静的脸,心头隐隐作痛:老崔,你呢? 第328章 不见不散:朱砂引 崔一渡似乎看出来江斯南的心思,说道:“我知道你在担忧我,放心,我有解药,只是一直没有服用而已。” 江斯南眼睛一亮:“真的?” 崔一渡点点头,从腰间小葫芦挂件中取出一枚绿色丹丸,指尖轻捻,药香隐泛苦涩,“去年我去旗齐山的地宫摘了幽兰神根花,何神医用它配制成两枚解毒丹,我父亲服下一枚,另一枚留给了我。他现在已经解毒,正在深山里疗养。” “既然有解药,你为何不及早服用,说不定武功都已经恢复!这么一直拖着,你看你的身体……”江斯南声音有些沙哑,眼中泛起红丝。 “若我早服解药,武功尽复,反倒会令人起疑。”崔一渡将丹丸轻轻放回葫芦,目光深远,“薛从寒老谋深算,就算和我当年的实力比拼,也未必能毙命,我装作虚弱,才能消除他的戒心,设下万全之计。” 崔一渡说得云淡风轻,江斯南却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沉重,仿佛那枚丹丸承载的不只是解药,更是崔一渡默默背负的期望与牺牲。“可是,你不是装虚弱,是真的虚弱。” 崔一渡轻轻一笑:“没这么严重,五分虚弱五分藏力,恰到好处。若全然装弱,难逃薛从寒耳目;若毫无破绽,反惹他警觉。我宁可毒性反复,也要让他确信,我确已衰朽不堪。唯有如此,他才会一招失算,踏入我布下的死局。” 江斯南听闻,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葫芦,又看向崔一渡沉静如水的双眼,心中翻涌的担忧渐渐化作敬服。“老崔,既然薛从寒已经死了,你也应该把解药服下去,恢复功力,变回萧哥哥吧。” 崔一渡缓缓摇头,指尖抚过葫芦温润的表面,“这人呐,一旦变了模样,就很难回到过去的样子,我现在不也过得挺好?” “那你先把解药吃了,免得夜长梦多,让我担惊受怕。” 崔一渡望着远方渐渐升起的朝阳,轻声道:“解药不急,自有它发挥作用的时候。” 江斯南看着崔一渡胸有成竹的神情,终是不再劝说。 …… 崔一渡和江斯南离开明珠堡时,封羡源带着冉逊、周七送行上百里,道不尽离愁别绪。 二人从柳门关策马南行,秋风卷过荒原,江斯南回首望了一眼渐远的关城,忽然觉得此别非止一地之隔,而是江湖路转。 崔一渡缰绳轻挽,马步从容,袖中手微动,似握住了什么又松开。朝阳映照着他的侧脸,淡然的神情里仿佛藏尽风云。 江斯南说道:“老崔,你不是答应过我,陪我回济州待一阵,我还要带你品尝济州美食美酒。” 崔一渡微微一笑,目光温和地落在江斯南脸上:“济州的海风、好听的昆曲,还有你口中的‘醉霞饮’,我可都记着。不知尘无垢诊治小河情况如何,也罢,就随你走一趟。” 江斯南脸上顿时绽开笑意,扬鞭催马,声音里带着久违的轻快:“我想,小河必定好起来了,咱们可得快些赶路,莫让他们等久了。” 北风掠过两人背影,马蹄声渐远,融入夕阳斜照的旷野。 …… 清岭镇。 崔一渡二人找到一家饭馆坐了下来,店不大,里面摆放着几张老旧木桌,炉上炖着热汤,雾气氤氲。小二见有客来,忙擦了椅子招呼坐下。 不多时,小二把热腾腾的羊肉汤和几样小菜端上桌,热汤雾气氤氲,香气扑鼻,映得崔一渡眼神微闪。他夹了一筷羊肉放进碗里,慢条斯理道:“这镇子不大,倒有几分当初我们逃命时歇脚的影子。” 江斯南低头吹着汤上的油珠,闻言一怔,随即笑出声来:“可不是?走到哪里都有狗皮膏药贴上来,吃饭住宿都紧张。现在完事了,总算可以安心吃点热乎的饭菜。不过老崔,你还是少说多吃,瞧你瘦得就只剩一把骨头。”说着,夹了大块羊腩搁在崔一渡碗里。 “哪有这么夸大,我不过是清减了些。”崔一渡给江斯南夹起羊小腿,“你才应该多吃,个头还会再长。” 江斯南低头啃着羊腿,嘟囔道:“我都十七了,哪还长个儿,你哄小孩呢。” 崔一渡笑了笑,没有再说话,又给江斯南添了一勺羊肉汤,示意他趁热喝。 饭后,崔一渡和江斯南住进了镇上一家客栈,店小二刚离开房门,崔一渡说道:“小江,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 江斯南一愣,手中茶杯微顿:“你发现了什么?” 崔一渡低声道:“方才我们喝羊肉汤的那家店里,坐着两名可疑之人。他们虽然穿着寻常商旅服饰,但右手虎口有茧,乃长期握刀剑所致;且二人言语寡淡,目光却频频扫视你我。 “更奇怪的是,他们所用茶壶壶身有细微朱砂痕,那是‘朱砂引’的标记,江湖上有些暗探向来以此记号联络同伙。他们极可能是冲着你我而来,或是受人所托探查行踪。此地不宜久留,须连夜启程,避入阡州山道密林。”崔一渡声音低沉,指尖在桌沿轻叩三下,示意事态紧迫。 “‘朱砂引’?”江斯南眸光一凝,放下茶杯,低声问,“是现在走,还是先查清他们背后是谁?” 崔一渡眸色沉静,窗外暮色渐合,檐角风铃轻响,“留在此处便是饵,走脱了才是活棋。既然他们布网来请,我们便往深山老林里下一场雪,让追踪的线索,冻死在半途。” 两人舍弃了马匹,悄然翻出客栈后墙,踏着荒草潜行至镇北废庙。庙中蛛网密布,神像倾颓,月光从破瓦间斜洒而下,映得地上枯叶泛着冷霜。 崔一渡说道:“小江,委屈你了,咱们得在这里蹲一宿。” 江斯南点头,默默将包袱垫在身下,仰头望着破庙穹顶漏下的星屑,“这算什么委屈,有意思得很,那些人以为我们往阡州山道而去,谁知却在另一个方向睡大觉,明日午后回客栈牵马。” “时候不早了,你先睡。” 江斯南蹲身拨弄香炉残灰,“我不困,晚一点再说,你先睡,我守着。” 崔一渡知道这孩子执拗,便不再劝说,于是闭目调息,呼吸渐匀。江斯南靠在神像残破的底座旁,闭目养神,耳朵留意着外面动静,手中朔星剑紧紧握住。 第329章 不见不散:铁煞令1 子夜,一队人马踏碎寂静,铁蹄叩地,火把如蛇,自西向东穿过小镇,向远处山道飞奔而去。 江斯南睁开眼睛,心想:果然如此。 他望着酣然入睡的崔一渡,不敢大意,凑近窗边,透过残破窗纸,凝视着远去的火光,直至最后一抹火影吞没在夜色中。他缓缓收回目光,指尖在剑柄上轻轻一捻,寒意自袖间渗出。 这时,崔一渡睁开眼,低声道:“走,回客栈。” 他们踏着旧路,足音轻如落叶,客栈门扉半开,似有异样。二人走进客栈,桌椅被掀翻,一地狼藉。掌柜和小儿缩在角落里颤抖不止,茶壶摔成碎片,朱砂痕在烛光下泛着光。 “客官,你们……”掌柜一脸惊恐,“你们可算回来了……那伙人砸了店,逼问你们去向,小的什么都没说……” 崔一渡上前,把掌柜扶起,安抚道:“掌柜莫怕,想必是有贼人盯上我兄弟,我牵了马这就离开,不再连累于你。” 他从怀中取出一张银票放在柜上:“这点钱聊作补偿,找工匠来修缮。” 掌柜颤着手推回银票,“客官……这使不得!小店虽破,也不是图钱的主儿!” 崔一渡执意将银票塞入掌柜掌心,低声道:“不用推辞,江湖人行江湖事,恩怨自当分明。你护我二人周全,已是大义,这点补偿,不过是心安。” 掌柜攥着银票,激动道:“多谢公子,多谢公子,小海,愣住干嘛,还不快去给公子牵马!” “是!”小二应声跑向马厩,脚步踉跄却不敢停歇。片刻后,马匹已备好,鞍辔齐备,停在店门口等候。 崔一渡说道:“掌柜,倘若那帮歹人回来,就说什么都不知道,这样方可保你性命。” “明白了。”掌柜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 江斯南翻身上马,回望客栈残破门扉,眼中寒光微闪。崔一渡轻夹马腹,缰绳一提,身影便没入夜色。马蹄声碎,夜雾渐浓,两人疾驰出镇,直趋山道。 二人借着月光一路向南,前行八十余里,天边渐泛鱼肚白,露水沾衣,寒意透骨。 远处山峦轮廓渐显,林间宿鸟惊飞。马匹因一夜疾行已经疲惫,鼻息喷出白雾,四蹄踏碎枯叶。 崔一渡勒住缰绳,低声道:“小江,停下歇会。前方不远便是中岗镇,过了镇子换一匹马。” 江斯南点头,翻身下马,活动了下僵硬的肩背,顺手从马侧水囊中喝了一口凉水。 崔一渡将缰绳系在道旁枯枝上,凝望东方渐明的天色,低声道:“过了中岗有一个三岔口,我们同行容易暴露行踪,届时你我分道而行,你走官道,我走山径。三日后在青鸾坡会合。记住,无论如何,不可回头。” 江斯南听闻,心头一震:分道而行? 崔一渡见他神情迟疑,便伸手拍了拍他肩头:“没事的,相信我,我还惦记着济州的美食呢。” 江斯南喉头一紧,终是点头:“好,青鸾坡不见不散。” 二人不再言语,在中岗镇换购马匹后,沿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唯余枯叶间马蹄印两行,很快被寒风拂扫干净。 崔一渡回头望了一眼江斯南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动,心中念道:“小江,保重!” 马蹄翻飞,尘影如烟,崔一渡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薄雾深处。 江斯南前行一段路,随后停了下来,他望向身后官道,一脸平静,“老崔,青鸾坡不见不散。” “驾——”江斯南掉转马头,鞭子轻扬,朝着崔一渡的方向追了过去。 …… 崔一渡骑在马上,望着眼前的蜿蜒小道,脸上一片平静。此刻他已到达西枫口,两侧山峰对峙,树木郁郁葱葱,却在这静谧中暗藏着几分诡异。胯下的黑马鬃毛油亮,不安地刨着蹄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前路的未知。 他刚走进西枫口深处,忽有山风穿谷而过,卷起落叶如旋涡般腾空。随后便听到四周传来一阵沙沙声,如同无数虫蚁在爬行。 紧接着,一群身着黑色劲装,面蒙黑巾的人从林中窜出,将他团团围住。 “‘煞夏’终于出现了,你们的主子是谁?为何要灭我碧霄宫?”崔一渡勒住缰绳,目光扫过四周黑衣人,语气中没有丝毫慌乱,反倒带着几分释然。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魁梧的男子,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冷如寒潭的眼睛,应是领头之人。他冷哼一声:“到了阎王殿,你自然就知道结果,何必多问!”说完一挥手,手下众人便蠢蠢欲动,纷纷抽出腰间的利刃,寒光闪烁。 就在杀手正要上前动手之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匹白马风驰般奔来,马上之人身姿矫健,正是江斯南。 崔一渡瞳孔骤缩,厉声喝道:“小江,回去!” 江斯南一言不发,在离崔一渡还有数丈之遥,便飞身而起,如同一只矫健的雄鹰,直扑向靠近崔一渡的一名杀手。他双腿连环踢出,那名杀手还未反应过来,便被踢中胸口,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小子功夫不错!”煞夏头领见状,脸色一沉,随后高举黑色令牌喝道,“铁煞令在此,二十四煞听令,把眼前两人立马斩杀!” “是!”二十四名杀手齐声应诺,刀光如雪般闪动,瞬间围成铁桶之势。 江斯南二话不说,拔出朔星剑,挡在崔一渡面前,和冲在最前方的两名杀手打起来。 崔一渡深知今日已无退路,以极快的速度摸出药丸,仰头吞下。 药丸下肚,一股热流瞬间在体内散开。他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树枝,树枝在他内力的灌注下,竟隐隐散发出一股威压。 “来吧!”崔一渡冲向煞夏众人,与江斯南并肩而立,剑影与树枝交织成网。 朔星剑寒光乍现,点破敌阵;崔一渡手中树枝如龙吐信,每一击都带着焚经裂脉的炽热之力。两人背靠背而立,杀意沸腾。 第330章 不见不散:铁煞令2 二十四煞攻势如潮,却在剑影枝风中连连受挫,不断有杀手惨叫倒地。崔一渡猛然长啸,树枝横扫,竟将二人震飞数丈。江斯南腾空跃起,旋身一斩,划破一名杀手咽喉。 山谷回荡着血腥嘶吼,寒风卷起残叶与血雾。那魁梧首领瞳孔收缩,大喝道:“列阵!” 黑衣人骤然变换方位,结成诡异阵型,二十道黑影交错,宛如冥府锁魂之网。 崔一渡扔掉树枝,把地上长刀卷入掌心,刀锋劈开阴霾,携千钧之势斩入阵眼。江斯南剑随身转,朔星剑鸣如龙吟,与崔一渡一前一后,破阵而入。 “变阵!” 黑衣人阵形疾转,化作九宫回环之势,杀气凝成无形旋涡。 江斯南剑锋骤扬,一式“拨云见日”撕裂气劲锁链。崔一渡刀势不减,猛然劈入阵心枢纽,轰然炸响震彻山谷。 碎石飞溅,黑衣人阵型大乱。 崔一渡刀锋所指,裂地三尺,余威震散残阵。江斯南纵身掠过去,剑光如影随形,封死退路。几名杀手闷哼倒地,手中兵器尽数脱手飞出。 “给我上!”那煞夏头领暴喝一声,刀锋出鞘,带起一丝腥风,直取崔一渡咽喉。 崔一渡冷哼一声,长刀横架,火星四溅,劲力交击之声震裂山岩。他招式如电,倏然刺向头领肋下,逼得其仓促回防。刀势未尽,江斯南已如影随形,朔星剑自斜角切入,逼得煞夏头领回身格挡。崔一渡趁势旋身,内力灌注刀锋,猛然下压,长刀崩开对方兵刃,寒光直取心口。 头领惊退三步,胸前衣裂血涌,却狞笑起来:“铁煞令不灭,杀阵不死!” 残存黑衣人再度聚拢,四名杀手围着江斯南,从四面疾攻,刀刃划破空气,带起凛冽杀意。 江斯南身形如风,朔星剑荡开三尺寒芒,一招“万潮回涛”将左侧两人逼退,旋身反手剑锋直取第三人咽喉。那人惨呼倒地,血染枯草。 煞夏头子朝崔一渡劈出一刀,刀风如裂帛,裹挟着腥风直逼面门。崔一渡侧身避锋,左手成掌拍向对方腕脉,右足前踏,长刀顺势撩起一道血光。 煞夏头领闷哼后撤,臂上已添一道深痕,脸上狞笑转而变成狰狞怒意。“列阵!” 黑衣残众再度合围,杀意凝滞空气,仿佛连风都为之冻结。 江斯南低喝一声,纵身跃入战圈,二人并肩而立,攻势如潮,煞气弥漫山谷逼得头领和手下连连后退。 身后是悬崖,杀手退无可退。 “后面没了退路,给我上!”头领目眦欲裂,黑衣人嘶吼着扑上前,刀光如暴雨倾盆。 崔一渡猛然吐气开声,长刀陡然化作一道烈焰般的弧光,直劈而下。 煞夏头领双臂震颤,刀锋崩裂,整个人被轰得倒飞出去,撞断旁边三棵松木方才止住身形。 其余人皆被震退数步,咽喉间已泛起血线,尚未回过神来。 江斯南趁机腾空而起,一招“苍龙抱云”,剑气贯穿长空,落地之际威力极大,竟将地面撕裂出一道深痕。 黑衣人纷纷惨呼倒地,残刃纷飞,血光迸现,生死不知。 这时,崔一渡突然收起刀锋,神色凝重望向地上的杀手。 只见那煞夏头领挣扎着撑起身体,嘴角溢血,眼中却露出诡异笑意,颤声低语:“玉面郎君果然名不虚传,纵然多年不出……功力依旧深不可测。” 崔一渡淡淡望着他,眸光如渊:“你既知玉面郎君,就把你的主子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饶我不死?”他咳出一口血,笑声嘶哑,“你以为……看暗器!” 话音未落,头领袖中寒光暴射,三枚透骨钉破空直取崔一渡咽喉。崔一渡纹丝未动,江斯南横剑挥斩,三枚透骨钉尽落尘埃。 那头领趁机抛出一颗烟雾弹,轰然炸开浓烈黑烟,身影骤然消失。 江斯南剑尖点地,迅速环顾四周,烟雾中杀意并未散去。 崔一渡说道:“不用找了,他逃了。我们看看其他人,有多少活口。” 江斯南点头,迅速俯身检查倒地黑衣人。“老崔,他们全部服毒自尽了。” 崔一渡近前检查,这些杀手皆牙关紧闭,毒血从耳鼻渗出。“‘煞夏’果然是天下最难对付的杀手组织,手段非凡,宁死不降。” 江斯南走到崔一渡面前:“老崔,你没事吧?” 崔一渡笑道:“你看我哪里像有事的模样?你这傻孩子,怎么跟过来了?” 江斯南涩声道:“你又想把我甩开,我可没这么傻!” 崔一渡轻拍他肩,目光微沉:“这次不同,‘煞夏’背后之人冲的是我,你涉险只会让我分心。” “我不管,我只想陪你斩妖除魔!” 崔一渡望着他倔强眼神,终是叹了口气,“走吧,前面就是青鸾镇了,我们到那里歇息。相信经此一役,会暂时安宁片刻。” “好!”江斯南吐出一口气,脸上露出笑意,朝着马匹疾步而去。 他飞身上马,朝崔一渡看过来,却见崔一渡仍立在原地,神情恍惚,似在凝听风中异响。 “老崔!”江斯南轻声喊了一声。 崔一渡没有回应,身子一晃,倒地不起。 “老崔!”江斯南大惊,赶紧从马背上跳下,迅速跑向崔一渡。 只见崔一渡双目紧闭,脸色泛青,唇色淤青。江斯南惊恐不已,跪下身,双手颤抖着扶起崔一渡,只觉对方身体冰凉,呼吸微弱如游丝。他立马运起真气,输入崔一渡体内。 “老崔,挺住……”江斯南声音颤抖着,真气如涓涓细流涌入崔一渡经脉,却似石沉大海,毫无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崔一渡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地望着灰暗的天空,声音微弱如风中残烛:“我的毒发作……此毒无解。” 江斯南啜泣道:“你不是有幽兰神根花的解药吗?” 崔一渡艰难摇头:“那解药……只能救一人,我……” 江斯南立刻明白了崔一渡的用意,泪水夺眶而出:“我带你走,找天下最好的郎中,找最好的解药,你要挺住啊!” “没用的……听我说,不要再为我的事执着……江湖路远,你该去追寻自己的路。我死后,把我葬在青鸾镇,一切都结束了,听话……”崔一渡嘴角微微扬起,似有千言万语融于风中,却终归化作一个无声的微笑。 “不要!”江斯南哭得歇斯底里,“求求你不要走,老崔……” 第331章 不见不散:陪伴 一年后。 青鸾镇外,荒草萋萋,一座坟静立斜阳之中,坟前石碑上刻着“崔一渡之墓”五个字,字迹苍劲,却透着悲怆。 一名青年立于坟前,手中抱着一个长形木盒,静立良久。 青年缓缓跪下,双手颤抖着,在墓碑前挖土,手指被碎石划破也浑然不觉。泥土翻开,木盒轻轻放入坑里,又把泥土一捧一捧覆盖上木盒,直至将其完全掩埋。 “哥哥……我来晚了……”一行清泪滴落在泥土上,渗入大地,如同他再也无法握住的那缕衣角。 他抬起头,望着天边残阳,说道:“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 济州,江府。 秋雨淅沥,打在汉白玉石阶上,溅起细碎水花。 江斯南独坐窗前,用绸布擦拭着一个木雕小像,指尖轻轻拂过刻痕,仿佛抚着旧日时光。那木雕正是崔一渡的模样,眉目沉静,嘴角微扬,一如最后那个黄昏前的微笑。 江斯南低声道:“老崔,我一年没有出门,都在家里练功,你教我的披云剑法,我已练至第八重,只差一重便能破境,剑意通玄。等我剑成之日,我就把‘煞夏’找出来,给你报仇。”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雨帘。江斯南听闻,立刻收起木雕,藏于袖中。 柏灵缓步而来,手中端着一个精美的瓷碗,轻放在桌上,柔声道:“公子,你这些日子声音总是沙哑,我给你熬了川贝银耳羹,润润喉吧。” “多谢!”江斯南抬眼看向柏灵,目光微动,随即端起碗,把羹汤一饮而尽,热意顺着喉咙滑下,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暖意,“甜味正好,冷热适中,正合我意。” 柏灵垂眸轻笑,指尖不经意掠过碗沿,低声道:“你喜欢就好,我每日都给你熬一碗。” “不用这么麻烦,你也很忙,这阵子府中事务繁杂,莫要为我操劳太过。”江斯南声音微顿,目光落在柏灵袖口一道细微的裂痕上,那痕迹似被利器所伤,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水渍。他心头一紧,却只轻轻将碗推回,不愿多问。 “不麻烦的,我可以应付过来。” 江斯南看着柏灵眼珠里的血丝,知道她一直熬夜整理账册,早已超负荷支撑。自从母亲教她学习打理江家部分生意,她便日日如此,从无怨言。 而这个姑娘心细如发,账本上的每一笔收支都清清楚楚,连最细微的零钱去向也记录在册。可江斯南知道,她记下的何止是银钱流水?那一页页墨迹背后,是她多日的疲惫与坚持。 不仅如此,她每日照顾江斯南的起居饮食,按时送来衣物吃喝,从不迟到。 有一日,江斯南睁开眼,发现枕头边多了一个木雕小像,正是柏灵雕刻的。他很惊讶,柏灵从未见过崔一渡的真容,却能凭他只言片语的描述,雕出如此神韵,那眉梢眼角的温柔,竟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当时,江斯南握紧木雕,指尖微微发颤,眼泪都流了出来。过了两日,他才发现柏灵手指有血痂,不禁抓住柏灵的手腕,急切道:“你雕刻时伤了自己,为何不说?” 柏灵一怔,低下头,声音几不可闻:“我只是想让你记得他,也记得……有人一直在你身边。” 江斯南喉头一涩,欲言又止。自此后,他每日晨起,必先看向枕畔木雕,再望向帘外那抹忙碌的身影。 …… 江斯南正在发愣,柏灵忽然轻声道:“公子,外面雨停了。” 江斯南说道:“小河最近做得可顺手?” “小河跟着我学账目,上手很快,还帮我整理了库房的新旧单据。他人仔细,连陈年霉账都能理出头绪。前日还发现下面送上来的账册有三笔错账,及时补上了漏洞。”柏灵语气平淡,却掩不住眼底一丝欣慰。 “小河跟你一样,做什么事情都细致入微,令人放心。可惜……” 可惜他再也不能习武了。 江斯南抬眼望向窗外初晴的天色,胸口泛起一阵闷痛,仿佛压着千斤石头。 柏灵轻声道:“小河说,能用一支笔守住江家的账本,比握剑更有意义。”她顿了顿,指尖抚过桌子边缘,“他说,公子失去的,他不能再替您拿回来,但至少,不让一分一毫再从眼皮底下流失。” 江斯南默然良久,窗外阳光斜照进来,仿佛也为之微暖。他转身时,却见柏灵已立在门边,手中捧着一套新浆洗过的衣裳,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影,衣角还沾着未干的水汽。 柏灵把外袍给江斯南披上,说道:“公子,夫人说下个月初七,在灵秀山庄有一个武林群英会,邀你前去观礼。公子剑法精妙,说不定能借此机会,在武林崭露头角。” 江斯南沉默一阵,最终开口:“我就不去了,让允安他们陪我娘一起去吧。” 柏灵点头,没再多言,只轻轻将江斯南的衣领抚平。 江斯南突然想起尘无垢,问道:“柏灵,我娘筹备医馆的事,尘无垢可有回信?” 柏灵抬眼,轻声道:“前日来了封信,说药材已备齐,只待医馆落成便可运送过来。他还说,有些草药要到高山采撷,恐怕要迟些时日。但他已亲自带人守在山脚,只等天气转好,便入谷寻药。” 江斯南听着,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木雕的纹路,低声道:“尘无垢深得何神医真传,不仅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胸怀仁心。他曾说‘医馆落成之日,愿执药锄入门,为苍生问疾三年’,就这份气度,便足以令江湖豪杰刮目相看。” 柏灵说道:“是啊,夫人打算把医馆赠予他,他怎么都不要,只说‘愿为医者,不为产主’,他这话传出去,连静安斋的师太都赞叹不已。” 这时候,一个下人从远处跑来,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公子,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江斯南应了一声,起身整理了下衣角,说道:“这么猴急,又忘了规矩。” “是,小的知道了,一定改。” “这话你说了多少次!” “小的知错了。” “走吧。” 江斯南迈步前行,背影在廊下被斜阳拉得修长。 柏灵立在原地,望着他渐行渐远,指尖悄然蜷紧,又缓缓松开。 风过檐角,吹起她一缕碎发,也吹散了那句未曾出口的话——有些陪伴,不必言语,却早已融入日复一日的晨昏与烟火里。 第332章 不见不散:贤内助 江斯南穿过回廊,脚步渐缓。天边晚霞如染,映得庭院一片赤金。远处传来孩童练剑的呼喝声,稚嫩却坚定,像极了当年寰宇门山崖旁那阵清越的风。 他知道,有些路不必同行,却始终同向;有些人无需再见,早已心照不宣。 江千鹤站在书房里,背影笔直如松。他未回头,只道:“南儿,你来了。” 江斯南拱手行礼,声音平静:“父亲。” 江千鹤缓缓转身,目光如深潭般望向儿子,“明日你随我启程进京,时间紧迫,让柏灵准备好行装。” 江斯南垂眸片刻,袖中木雕的纹路在指尖清晰可辨,“是,父亲。” 这次赴京,是应户部之召,商议南境水灾善后之策。江千鹤是大舜最有名望的商贾,由他出面,协助官府筹集赈灾银钱,督办粮盐调度,责任重大。 江斯南作为江家产业继承人,理应随行历练。他深知父亲此举用意深远,不仅为赈灾民生,更为江家在朝中立信。 而且,京城是机要之地,也是各方势力暗流交汇之所。他还计划等差事完成后,便在京城打探“煞夏”的踪迹。 他在心里想了无数次:老崔,对不起,我不能听你的,一切还没结束。 这时候,奚白羽从檐下转出,朝江斯南父子走过来,身后跟着潭小河。潭小河拄着拐杖,脚步虽缓却稳。 江斯南喊了一声“娘”,便跑过去搀扶潭小河,“小河,慢点。” 谭小河微笑道:“公子,没事的,我现在能自己走路,你看,拐杖都快成摆设了。我现在忙得紧,动作慢了怎么行?” 江斯南眼眶微红,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 四人坐在桌案边,奚白羽望着儿子,眼中欣慰一闪而过,随即正色道:“千鹤,明日启程,万事需谨慎。多带几个护卫,尤其是进京途中,不可有丝毫大意。我让梅屹寒也跟着去,这孩子武功高,这两年愈发机灵,跟南儿也有默契。” 江千鹤说道:“你安排的,我自然放心。南境局势未稳,水灾后又是瘟疫,官面文章信不得。我已命人暗中查访,药材流向有异状,恐有人囤积居奇,趁机搅乱民生。朝中亦非铁板一块,此番进京,不是赈灾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如渊:“南儿,此番前往,要少言多察,信人不如信据。尤其那些看似相助之人,更要留心背后的心思。” 江斯南点头:“是,孩儿记住了。” 奚白羽轻轻握住江斯南的手,低声道:“你自幼心地善良,但人心险恶,莫要让假象蒙了眼。” 江千鹤说道:“南儿还年轻,需要历练的太多,不仅是商道,还有权场人心的博弈。江家是官僚眼中的肥肉,虽有太祖皇帝钦赐的免死贴券,却也难保永世安稳。为父这些年在朝廷和权臣之间周旋,靠的不是护身符,而是步步为营的筹谋。” 江斯南说道:“父亲和母亲一直是我的榜样,你们的教诲,我会一字一句记在心里。” 奚白羽盯着江斯南,眼珠子一转:“要不让柏灵随同你一起进京,身边有个仔细的人照顾着,日子也舒坦些。” 江斯南听母亲这么说,不禁耳根一红:“出门带姑娘家,多不方便。” 江千鹤轻咳一声:“柏灵留下主持江北账务,就不要跟去了。” 奚白羽笑了笑,不再坚持。她又看了看潭小河,“小河,这一年你受伤,一直是彩菱照顾你,对她的心思,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谭小河闻言,脸红到了耳根,低头搓了搓手,声音轻却坚定:“彩菱姑娘对我好,我知道,她的恩情我一辈子记得,只是我已是残废,配不上她。” 奚白羽轻轻拍了潭小河的手背,温声道:“傻孩子,说什么配不配。彩菱日夜照料你,不是图你健全与否,而是真心待你。你若真记恩情,便该以真心回报,再说,你只是不能像以前那般舞刀弄剑,哪里残废了?你可是老爷的得力助手,要说管账,整个江家都没有人比你更仔细。” 潭小河抬起头,眼中泛起水光,重重地点了点头。 奚白羽凝视着潭小河,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你父母没了,我和老爷早就把你当儿子,你与彩菱的婚事,便由我们做主。待老爷从京城归来,便为你们完婚。” 潭小河猛然抬头,嘴唇微颤,终是低低应了一声“是”。 江斯南心中欢喜,拉着潭小河告别父母,走出书房,去找彩菱报喜。 江千鹤看着江斯南的背影,说道:“男孩子成了亲,心就定了,你这个为娘的怎么不为南儿多操些心?” 奚白羽笑道:“稀罕宝贝就在眼前,只是他还没明白罢了。” “你是指柏灵?”江千鹤微微一怔,随即会意地点头,“这孩子性子静,心思却玲珑,南儿虽未察觉,她眼中那份情意却是藏不住的。” 奚白羽轻抿一口茶,眸光微闪:“柏灵聪慧体贴,与南儿相伴多时,两人只差一个契机。南儿心高气傲,需要懂他之人慢慢牵引。柏灵不争不抢,却总能在关键时点拨他,这份默契,比任何媒妁之言都珍贵。江家未来的担子重,若能得此贤内助,何愁基业不稳?我看他们俩,迟早是一段佳话。” 江千鹤听罢,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庭院,说道:“你总是看得深远。” “还有,那丫头体格好,我看是个子孙娘娘相,说不定今后给江家生下好多娃。”奚白羽说得抿嘴一笑,眼角眉梢皆是笑意。 江千鹤闻言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这话说得莽撞,若让柏灵听见,怕要恼你。” 奚白羽放下茶盏,眼波流转:“我这是实话实说,你看她站有站相,坐有坐姿,气血充足,脉象和顺,分明是宜男之相。再说南儿自小倔强,这整个江家能让他心甘情愿服软的后辈,唯有柏灵一人。” 江千鹤笑着摇头:“你这双眼睛,怕是连脉案都省了,直接能看透人心。” 奚白羽笑而不语,目光仍落在庭院深处,似乎已望见未来的光景。 第333章 不见不散:三皇子 京城。 秋风卷过朱雀大街,吹动檐角铜铃。一辆辆马车碾过青石路,茶馆酒肆人声鼎沸,贩夫走卒穿梭如流,商家招幌高悬,街市喧嚣中透着繁华气象。 江府的马车缓缓停在户部尚书府前,垂帘掀动,江千鹤沉稳走下,风尘未掩其神采。他仰头望了一眼匾额,目光深邃。 片刻后,门房递上拜帖,门内传出朗笑:“江兄弟远道而来,今日定要彻夜长谈!” 江千鹤含笑迈入府门,与尚书李维新相携入厅,分宾主落座。李维新执壶亲斟,茶香袅袅升腾,映着二人凝重神色。 “南境赈灾调度迟滞,地方仓廪空虚,户部连番催办,却总被内阁压件。”李维新低声道,指尖轻叩案角,“有人暗中掣肘,分明是冲着你们江家来的。” 江千鹤眸光微敛,啜了一口茶:“江氏掌盐三十载,利害所系,早成众矢之的。但只要陛下信重未失,风浪再大,也翻不了船。” 李维新点点头,压低声音:“可如今太子久病,东宫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你们江家与太子府走得近,恐遭池鱼之殃。” 江千鹤神色不动,指尖在茶碗边缘轻轻一划:“祸福相倚,贵在持中守正。我江家行事,向来不涉党争,但尽商道之责。纵有风波,亦当如常操舟,稳舵前行。盐铁乃国之血脉,民生所系,我江家守法奉公,上下自无可指摘。况且圣心独断,岂是群小能左右? “眼下要紧的是确保南境粮盐和药材调度无碍,百姓不饥不病,便是对朝廷最大的忠。李大人只需上奏实情,条陈利害,陛下英明,必能洞察秋毫。” 李维新凝神听罢,缓缓吐出一口气:“江兄弟胸中自有丘壑,令人折服。只盼南境灾情早日平息,百姓安业。” 江千鹤说道:“太子生病,明日的品茶宴,不知由哪位皇子主持?” 所谓“品茶宴”,就是皇帝请民间富商在福满楼品茶,实则是借茶议事,向富商筹措赈灾款项的特殊宴会。 李维新目光微闪,低声道:“此次由三皇子卫弘驰主理,此皇子性情淡泊,不谙权术,圣上却甚为器重。此番主理品茶宴,该是另有深意。” 江千鹤指尖轻顿,眸光微凝,若有所思,“淡泊之人反而能持重,未必是坏事。三皇子不染俗务,或可免于偏私,赈款调度皆能以民为本。若能借此次品茶宴通达上下,疏通南境盐粮通道,纵有宵小掣肘,亦难阻碍大计。我江家愿为表率,捐银十万两,再调盐船二十艘,星夜南下。” “江兄弟高义,令人钦佩。”李维新肃然拱手道。 江千鹤抬手虚扶,神色沉静:“我虽为商贾,亦不敢忘皇上的恩典。盐船三日后启程,沿途若有阻滞,还望李大人在朝中主持公道。民生艰困之际,你我各司其职,方不负圣上托付与万民之望。” 李维新郑重点头:“江兄弟所言极是,朝中自有呼应。三日后我亲赴码头送行,若有奸佞敢行阻碍,便是与朝廷对抗。” 窗外暮色渐沉,福满楼方向隐隐传来宫乐之声,似为明日茶宴预奏。 江千鹤望着天边残霞,淡淡道:“但愿此番风雨过后,南境百姓可得温饱安康。” 翌日午后,福满楼内茶香氤氲,富商云集,众人三三两两低声议论着三皇子的性情,揣摩皇命,皆愁眉苦脸,生怕摊派太多吃大亏。 江千鹤静坐窗畔,目光掠过众人神色,手中茶盏未动。江斯南陪同父亲坐于身后,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忽然,殿外内侍高唱:“三皇子殿下驾到!” 大楼里顿时安静下来,众富商整理衣冠,躬身迎候。 卫弘驰青袍素带,缓步入内,神色温润如玉,目光扫过人群,微微点头,声音温和:“诸位请坐,不必拘礼。今日相邀,实为以茶会友。听说福满楼进了一批好茶,来来来,大家尝尝,莫要辜负了这缕清香。” 众人端起茶盏轻啜一口,茶香四溢,紧绷的神经并没有因此而松弛。 江斯南双手颤抖,茶盏几欲跌落,喉头滚动却发不出声。 三皇子那张脸,那声音,那神情,那举止,不是崔一渡还会是谁! 江斯南心里开始翻江倒海,悲喜交加,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敢落下。 三皇子看江斯南神色有异,说道:“这位小公子,为何不喝茶,可是不合口味?” 江斯南抬头,对上主座上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眸,喉间一紧,放下茶盏,终是站起来,颤声道:“殿下……这茶太烫,等凉一点再喝。” 三皇子眸光微闪,指尖轻抚茶盏边缘,似笑非笑道:“茶凉了,便失了香气,快吹吹,很快就能入口。” 江斯南心头堵得难受,几乎站立不稳,江千鹤觉察到江斯南的异状,悄然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目光如刃般扫向三皇子。 窗外流云遮日,福满楼一时明暗交错,殿内乐声悠扬,掩盖了细微的抽气声。 让众人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三皇子只喝茶,不谈正事,还吩咐下人给在座富商再上两盏不同口味的茶水。他自己喝完一盏茶后,便叮嘱身边侍卫几句,随后起身往外走。 江斯南目光追随着那袭青袍背影,恨得咬牙切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暗自跟了上前。 穿过回廊转角,三皇子脚步微顿,转身笑道:“小公子,你没有喝茶,也出来上茅房?” 江斯南顿时一顿火起,握紧拳头上前,抓住三皇子的衣襟,一拳将人打在地上:“崔一渡,你个骗子!竟然骗到了这里,你作什么死!” 江斯南打完人,眼泪如决堤般落下,哽咽声混着喘息在回廊间颤抖:“你知不知道……我好想念你……老崔!” 三皇子仰躺在地,青袍散乱,嘴角溢血却笑出声来:“臭小子,出手这么重……我哪里受得住,快,拉我起来,我内急。” 江斯南抽噎着拽崔一渡起身。 崔一渡拂去尘土,抬手擦去嘴角血迹,目光温润如初:“小江,一年不见,倒长本事了。” 江斯南红着眼眶别过头去,喉咙哽咽得说不出话。 这时,御林军冲了过来,把二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御林军统领冷声喝问:“大胆刁民,竟敢对三殿下无礼!给我拿下!” (第三卷《恒卦篇:孤注一掷》结束,第四卷《遁卦篇:异乡为乡》开启。时间轴回到萧关山年轻时候,交代隐藏多年的秘密,为后续故事铺路。这部分内容少,预计七、八章。) 第334章 守候:医馆风波1 第四卷遁卦篇:异乡为乡 第334章守候:医馆风波1 椿州府。 闾门外的市集甜香味扑鼻。挑着糖画担子的老汉扯着嗓子喊:“糖人糖画,三文钱一个!”卖花姑娘的竹篮里挂着一串串茉莉,香气混着隔壁泡粑摊的猪油香,飘得整条街都是。 街角那处挂着“何氏医馆”布幡的摊子前,穿青布袍子的何佑清正蹲在地上,给一位老婆婆把脉。他生得白净,鼻梁挺拔,显得文质彬彬。 “老人家,您这是气血不足,我给您开副补药,早晚各煎一次,喝上三副就好了。”他说着,从药箱里拿出纸,包了些黄芪、当归,递过去。 老婆婆接过,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几文钱,何佑清微笑道:“不用给,您老人家不容易。” 老婆婆连连道谢,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攥着药包的手微微发抖。何佑清扶她起身,轻声道:“回去慢些,莫着急。” 周围的人都点头,说何大夫是个善人。去年闹瘟疫,他免费给百姓看病,熬了几十锅药汤,救了不少人。 这时,街角突然传来一阵喧哗,紧接着一群人撞开医馆的门,为首的汉子生得虎背熊腰,脸上一道刀疤从左眉斜划到下巴,活像被人劈了一刀子。他手里攥着根手腕粗的木棍,劈头就砸向柜台,瓷药罐“哗啦”碎了一地,药香混着尘土弥漫开来。 “何佑清!你个黑心郎中,治死了我兄弟,今儿个不赔五百两银子,老子烧了你这破医馆!”那汉子吼道,唾沫星子溅得老远。 何佑清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才看清来人——椿州府有名的地痞周大彪,仗着有个在衙门当捕头的表哥,平日里无恶不作。 他赶紧上前拦住:“周大哥,话可不能乱讲,我什么时候治死你兄弟了?” “还装蒜!”周大彪一把拽过身边的矮个子,“青皮李,你说,昨日是不是你带王三来找他看病的?” 青皮李缩着脖子,声音跟蚊子似的:“是、是,昨日王三得了绞肠痧,疼得直打滚,我带他来这儿,何大夫给开了副药,结果今儿个一早,王三就断气了……” “听见没?”周大彪踹翻脚边的竹凳,“我兄弟死得惨,你要么赔银子,要么拿命抵!” 围观的乡民都吓得不敢出声,有几个认识王三的,悄悄议论:“王三昨日还在街头卖鸡毛掸呢,怎么说死就死了?” 何佑清额头上冒起冷汗,他记得昨日确实给一个叫王三的病人看过病,绞肠痧是急病,他开的是“附子理中汤”,药量拿捏得正好,怎么会出人命?可周大彪这伙人素来蛮横,真要闹起来,他这医馆怕是保不住了。 正犹豫着,突然听见门口传来一声冷喝:“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门口站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身穿玄色长衫,眉目俊冷,腰间悬着一柄银色长剑,青年一步跨入医馆,剑未出鞘,气势已如寒霜铺地。 “哪里来的野种,敢管老子的事?”周大彪瞪着他,木棍在地上戳得“咚咚”响。 青年迈步走进来,靴底碾过碎瓷片,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停在周大彪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周大彪,你要是想讹钱,也得找个像样的由头。何大夫的医术,这里谁人不知?再说了,治死了人,总得把尸体带来让大家看看吧?” 周大彪没想到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愣了愣才骂道:“老子的兄弟,用得着你看?” “怎么?不敢让看?”青年笑了笑,伸手就要去掀旁边的白布。原来周大彪的手下早就抬了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放在门口。 周大彪急了,伸手去拦,却被那青年反手扣住手腕。他只觉得腕骨像是被铁钳夹住了,疼得直咧嘴:“你……你放手!” “不放又如何?”青年加重了力道,周大彪的脸瞬间白了,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旁边的青皮李想上前帮忙,却被男子瞪了一眼,吓得缩回了手。 “好、好,我让你看!”周大彪咬着牙说道。 男子松开手,周大彪揉着腕子退到一边,青皮李赶紧掀开白布。 躺在地上的是个二十来岁的男子,脸色青白,嘴唇发紫,眼睛紧闭着。 青年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突然笑了:“周大彪,你当大家都是傻子?这小子根本没死,只是被人点了昏睡穴而已。” “你胡说!”周大彪脸色一变,上前就要踢那青年,却被他侧身躲过。 青年伸手在“尸体”的颈后按了一下,那人突然“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 “王三!你……你没死?”青皮李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王三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清周围的人,吓得赶紧往周大彪身后躲:“虎、虎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大彪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揪住王三的衣领:“你个兔崽子,谁让你装死的?” “是……是你说的,只要我装死讹何大夫的银子,就分给我一百两……”王三哭丧着脸,话没说完就被周大彪扇了一耳光。 围观的百姓顿时炸开了锅,有人指着周大彪骂:“原来都是假的,这伙人太缺德了!” 何佑清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那青年:“这位兄弟,多谢你帮忙。” 青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小事一桩,我最见不得有人欺负老实人。”他转身盯着周大彪,“周大彪,你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该给何大夫赔个不是吧?” 周大彪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是谁?敢管我的事?” 青年胳膊一挥,在周大彪胸前划出一道寒光,冷然道:“我乃路见不平的闲人,你若不服,大可以试试这剑利是不利。” 周大彪低头一看,胸襟已被剑锋划开一道整齐的口子,冷风钻进衣裳,他浑身一颤,脸色瞬间煞白,下意识后退两步,结结巴巴道:“你……你等着!兄弟们,撤!” 干人连滚带爬逃出医馆,慌不择路地钻进小巷。青年收剑入鞘,转身对何佑清抱拳道:“何大夫受惊了。” 一围观百姓纷纷喝彩,有人高喊:“这位英雄好身手!” 第335章 守候:医馆风波2 何佑清赶紧走过来,捡起地上尚未摔破的药罐。他握住青年的手:“多谢公子出手相救!” 青年笑着摇头:“小事一桩,我最看不惯这种讹人的勾当。” “公子请到里面坐,我给你倒杯茶。”何佑清掀起门帘,邀请青年进去。 青年跟着他走进后堂,里面摆着一排药柜,上面贴着“当归”“黄芪”“人参”等标签,药香扑鼻。 何佑清倒了杯茶,放在他面前:“公子尊姓大名?” “在下萧关山,不过是个游历江湖的闲人。”萧关山喝了口茶,笑道。 何佑清坐在他对面,说道:“今日多亏了公子,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萧关山放下茶杯,打量着他:“何大夫医术高明,在百姓中有口碑,怎么会被地痞讹诈?” 何佑清叹了口气:“我昨日给一位老者看病,没收钱。那些地痞可能是见我好欺负,就来讹钱。” 萧关山放下茶杯,说道:“我在这里待了七日,得知你的医术和仁心,甚为钦佩。你是名医,周大彪即便横行霸道,也不敢公然犯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何佑清想了想,突然皱起眉头:“上个月,富康药铺老板张元来找过我,说给我一千两银子,让我把医馆关了,我没答应。后来他就说,要是我不识抬举,就有我好看的……” “富康药铺?”萧关山摸了摸下巴,“我听说那家药铺卖的药比别的地方贵两倍,还经常卖假药。你这儿义诊,抢了他的生意,他必定怀恨在心,所以找周大彪来闹。” 何佑清点了点头:“上个月有名老者来我这儿看病,说富康药铺卖给他的人参是假的,吃了之后上吐下泻……” “看来这张元不是好东西。”萧关山冷笑,“既然他敢找周大彪来闹,咱们就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何佑清犹豫了一下:“张元有个亲戚在知府衙门当师爷,咱们要是得罪了他,会不会……” “怕什么?”萧关山拍了拍腰间的剑,“正义自在人心,就算他有后台,咱们也能找到证据治他。” 接下来的几天,萧关山一直在城里转悠,打听富康药铺的情况。他发现,张元和周大彪来往密切,经常在富康药铺后院商量事情。 晚上,萧关山穿着夜行衣,翻进富康药铺的后院。他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听见房间里传来张元和周大彪的声音。 “周大彪,你上次没办成事,让那小子坏了我的好事,这次可得小心点。”张元的声音里带着不满。 “张哥,你放心,这次我找了个厉害的角儿,江湖上有名的‘红蝎’,他手里有瓶‘十日断魂散’,吃了之后,十日内必死无疑,而且看不出任何痕迹。”周大彪得意地说道。 “好!”张元拍了拍桌子,“这次你让‘红蝎’把药下在何佑清的药罐里,等有人吃了药死了,咱们就告他卖假药,治死了人。到时候,他的医馆就得关门,咱们的生意就好了。” 萧关山听了,心里暗骂:“蛇蝎心肠!” 翌日,萧关山找到何佑清,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他。何佑清脸色发白:“他们竟然想下毒害我?” “别怕,我有办法对付他们。”萧关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假死药’,吃了之后会昏迷三天,跟真死一样,但不会有生命危险。咱们可以让一个可信的人来吃这药,然后假装被何大夫治死了,引张元和周大彪来闹,到时候咱们拿出证据,就能治他们的罪。” 何佑清想了想,说:“我有个在乡下的表弟,叫陈九,是个猎户,为人老实,而且跟我关系好,应该愿意帮忙。” “好!”萧关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就这么办。” 三日后,陈九按照计划,假装得了重病,来找何佑清看病。何佑清给了他一包“药”,让他回去吃,这药自然是萧关山准备好的“假死药”。陈九吃了药之后,就假死过去,他的家人抬着“尸体”来找何佑清问责,要何佑清赔偿命债。 周大彪听说后,高兴得跳起来,赶紧带着张元朝何氏医馆奔去。他们一进医馆,就大喊大叫:“何佑清,你卖假药治死了人,今儿个不赔死者家属一千两银子,老子烧了你这医馆!” 何佑清假装吓得浑身发抖,说:“周大哥,我没有卖假药,陈九的病我是按照药方治的……” “还敢狡辩!”周大彪一把揪住何佑清的衣领,“走,咱们去衙门,让官老爷评评理!” 这时,萧关山从里屋走出来,厉声道:“慢着,何大夫医术高明,仁心济世,岂容你们血口喷人!必定是有人陷害。” 何佑清说道:“昨日有名汉子在我医馆闲逛,我见他鬼鬼祟祟靠近药柜,形迹可疑,后来我实在忙,没顾得上理他。如今想来,定是那人调换了药材。” 萧关山立即打开药罐,取药验看,果然查出一些异样粉末。 这时,店门口来了几名衙役,经过验看,正是毒药残迹。 萧关山立即从怀里掏出一枚铜牌往众人面前晃了一眼,众人还没有看清楚上面内容,他便将铜牌收回怀中,冷声道:“我乃刑狱司密探,奉命追查贼人‘红蝎’,没想到他逃到这里投毒害人。” 张元和周大彪一听“刑狱司”三字,顿时面色煞白,几个衙役在京官面前哪里还敢嚣张,立马躬身行礼:“拜见大人!” 萧关山说道:“何大夫,你再看看那人,还能不能救?” 何佑清连忙上前探脉,片刻后松了口气:“还有救,只需立即施针解毒。”他迅速取出银针,在陈九几处大穴扎下,又喂其服下解药。 约莫一盏茶工夫,陈九悠悠转醒,睁眼看到众人围立,挣扎着坐起,朝何佑清磕头道:“多谢何大夫救命之恩!” 周大彪和张元见状,脸色骤变,只得悻悻离开。在场围观百姓纷纷赞扬何佑清医术高明,起死回生,称他为“何神医”。 “红蝎”因为张元和周大彪暴露了行踪,恼怒之下,当夜就把二人砍死,在墙上留下“红蝎索命”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弄得镇上人心惶惶。官府开展追捕无果,只得张贴告示悬赏缉拿“红蝎”。 第336章 守候:清风明月1 一日,何氏医馆外面敲锣打鼓,一队人抬着匾额和礼品前来。为首之人是一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自称是尧州富商赵员外,特来答谢何佑清半年前的救命之恩,随后赠送银票五千两。 何佑清连忙推辞,赵员外却执意留下匾额与银票,言称若不收下,便是不成全他的报恩之心,有损阳寿。围观百姓啧啧赞叹,纷纷感叹善有善报。何佑清无奈,只得收下。 当天夜里,一个蒙面人潜入医馆,手持短刃逼近正在抓药的何佑清,让他拿出银票。岂料,这个何佑清是萧关山假扮,他一个转身,就把蒙面人点穴制住,短刀落地。 萧关山揭下蒙面人头巾:“‘红蝎’,等你多时了。” 红蝎咬牙切齿:“你早知我会来?” 萧关山沉声道:“恶人贪利,从不守义,你逃不过这五千两银子的诱饵。” 原来,那位上门答谢赠银的富商,是萧关山雇人扮演的。 话音刚落,几个衙役从后堂冲出来,把“红蝎”五花大绑押走。翌日,官府告示张贴全城,“红蝎”伏法,百姓拍手称快。 何佑清望着医馆匾额,轻叹道:“医可治一人身体之病,却难医世间贪嗔之毒。”他转身步入医馆,取出银针,继续为候诊的百姓施诊。 萧关山不打扰何佑清,在对面茶铺要了一杯茶,关注着医馆门前的人来人往以及何佑清忙碌的身影。百姓络绎不绝,有人捧着药包低声致谢,有人含泪鞠躬,那一声声“何神医”,如细雨落于心田。 茶烟袅袅,遮不住萧关山眼底深处的一缕敬意。他游历江湖以来,见多了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却少有这般静守一方、心无旁骛的人。 世人逐利而往,何佑清却逆行于市井烟火之中,以仁心涤荡贪戾。对萧关山而言,何佑清不仅是一位医者,更是一阵清风。 何佑清忙完医馆的事情,便会邀请萧关山至医馆后院,奉上清茶,二人谈天说地,或者对弈两局,其乐融融。 萧关山在椿州府多待了几日,直至确认医馆再无后患方才辞行。 临别那日清晨,薄雾未散,萧关山背着包袱立于医馆门前,何佑清提着药篮相送。两人默然并肩走了一段路,至岔道口才停步。 萧关山欲言又止,抱拳道:“保重。” 何佑清点头,拱手道:“江湖路远,愿君无恙。” …… 无双坳。 秋风穿林,落叶无声。萧关山感受到一丝杀意。 突然,寒光闪过,一支淬毒袖箭钉入树干,微微颤动。 他凝神四望,林间寂寂,唯有风过枝头。方才那一瞬的危机感并非错觉,敌人早已埋伏多时,只等他心神松懈便骤然发难。 萧关山握紧剑柄,扫视密林深处,低声道:“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回应他的,只有沙沙落叶声,仿佛整座山林都在屏息。 忽然,三道黑影自树后跃出,刀光交错,直取萧关山咽喉。 萧关山旋身避让,长剑翻转劈开利刃。第三名黑衣人已逼近咫尺,刀锋距他咽喉仅寸许,萧关山猛然屈膝腾身,足尖踢中对方手腕,黑衣人掌中利刃斜飞而出。 他趁势欺近,长剑横削,逼退左侧敌人,随即飞起一腿,踹翻右侧黑影。那人闷哼倒地,另两人互视一眼,忽然撤刀后跃,隐入密林。 萧关山并未追击,俯身拾起掉落的匕首,见柄上刻有“玄枭”二字,不禁眉头微蹙。 他游历江湖两年,铲奸除恶,难免树敌,“玄枭”乃北方杀手组织,必定是受雇于敌势力,意图取他性命。 萧关山将匕首收起,眸光沉冷,他迅速环顾四周,确认再无埋伏后,便沿着山道疾行而去。 …… 翠薇坡。 吏部尚书崔亭立的女儿崔书梅坐在马车里,挑开竹帘望出去,见侍卫们正埋锅造饭,丫鬟小桃蹲在河边打水,裙角沾了泥,正笑着甩水。 “姑娘,喝口茶。”另一个丫鬟小竹捧着青瓷杯进来,杯壁上凝着水珠。 崔书梅接过,指尖触到凉意,抬头望见有两只喜鹊飞过,忽然想起去年此时,她还在崔府老家的后园捕鸟,如今却要进京选妃,前路像被雾罩着,看不清。 “小桃怎么还没回来?”她问。小竹刚要答,就听见河边传来尖叫。两人掀帘出去,见小桃站在河边,手指着水面,脸色煞白。 “姑娘!水里有个人!”小桃大声喊道。 崔书梅朝马车旁边的侍卫挥手示意,侍卫立刻持刀奔向河边。 岸边浮着个男子,衣袍浸得透湿,黑发贴在额头上,胸口起伏微弱。 侍卫统领赶过来,皱着眉说:“小姐,这荒郊野外的,怕是个歹人,别招惹麻烦。” 崔书梅凝望片刻,忽道:“既是活人,岂能见死不救。”她取下毯子递去,“拿去给他裹上,抬到干燥的地方,别冻着。再看看是不是受伤了,小心检查伤口。” 侍卫迟疑片刻,终是接过毯子,将男子抬至林边空地。小竹寻来干柴生火,小桃则瞪着眼不敢近前。 统领蹲在一旁,拔出短刀轻轻挑开男子湿透的衣襟,发现其左肩有箭伤,伤口周围乌黑,显然是中毒,却仍未致命,实属侥幸。 统领尖刀淬火,把男子肩上箭镞挑出,黑血汩汩涌出。随后从男子身上摸出一瓶药粉,撒在伤口上,血流渐缓,男子低哼一声,眉头紧锁,似在昏迷中仍感剧痛。 统领用布条给男子包裹好伤口,换上侍从的干净衣物,把毯子盖在他身上,男子呼吸渐稳,面容在火光下显得清瘦而坚毅。 崔书梅默默注视良久,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时,男子睁开眼,目光清冷如寒潭,扫过众人,最终落在马车窗里崔书梅的脸上。 那是一张绝美的面容,眉如远山,唇若点朱,眼波流转间似有星辰明灭,恬静的目光里散发出暖暖的光晕,仿佛春水初融,悄然化开他一身的寒冷。 男子微微动了动唇,声音沙哑却清晰:“多谢姑娘相救。” 崔书梅微微颔首,没有答话,把窗帘轻轻拉拢,遮住了那道目光。 第337章 守候:清风明月2 成德皇帝纳了两名新妃,一名是尚书之女崔书梅,清丽绝伦,举止端雅,入宫三日得封昭仪;另一名是将军遗孤沈柔,性情开朗,精通音律,初入宫便献琴曲一阕,让这个喜欢音律的皇帝龙颜大悦,被封为昭容。 成德帝整日如沐春风,后宫却是暗流涌动。 嫔妃们表面恭贺,背地却冷笑连连。崔昭仪谦逊有礼数,不争宠幸,经常焚香静坐,仿佛置身事外。沈昭容则常于月下抚琴,曲声悠扬,似诉衷肠,又似自叹薄命。 最不淡定的是皇后魏冷烟。她此刻在凤仪宫中来回踱步,指尖捏着一缕帕子,指节发白。新妃入宫不过两个月,圣眷优渥,已压得旧人喘不过气。 崔书梅不争宠,偏得帝王敬重;沈柔善于音律,也讨皇帝欢心。她魏冷烟坐拥后位,竟似成了宫中摆设,皇帝一个月仅来看她五次,皆是喝口茶便离开,毫无留恋之意。 这样的怨气,她如何咽得下!更何况她封后多年无子,宫中已有三名嫔妃生有皇子公主,如今眼见新人得势,恐将危及地位。 心腹宫女低声禀报,崔昭仪今晨又在佛堂抄经,沈昭容昨夜独奏《梨花语》,皇上听了许久。 魏皇后冷笑:一个装佛,一个弄琴,倒是各有手段。喜新厌旧人之常情,看她们能得意多久。 但令魏皇后失望的是,崔昭仪很快就怀上了龙种,三个月后沈昭容亦诊出有喜,两人被赐暂住长宁宫与长春宫,皇帝特令魏皇后悉心照料两个有孕之人,不得有半点差池。 魏皇后只得强压心中愤懑,日日亲自问膳,面上恭敬有加,实则指甲掐入掌心,步步如踏刀尖。 长春宫与长宁宫灯火常明,药香弥漫,崔昭仪静卧养胎,神色安然如旧;沈昭容琴声渐渐也少了。二人很少往来,却似心照不宣。 皇帝隔两日必至,亲视汤药,关怀备至,后宫奴婢纷纷巴结。唯有深夜风起,凤仪宫深处传来碎玉坠地之声,无人知晓。碎玉声后,是长久的静寂。 魏皇后独坐镜前,望着铜镜中那张苍白面容,忽而低笑出声。她缓缓抚过发间金簪,眸光幽深如井。她凝视着镜中自己那双曾经盛满柔情、如今却沉淀着寒霜的眼睛,低声呢喃:“孩子……终究不是我的。” 崔昭仪临盆那晚,成德帝亲守在殿外,焦灼地踱来踱去。忽然听到婴儿啼哭,之后稳婆抱着孩子报喜:“是皇子,陛下!崔昭仪诞下一名皇子!” 成德帝闻言大喜,当场赐名“弘驰”,命礼部择日告祭宗庙,沈昭容被册封为贤妃,赐居长宁宫,恩赏无数,宫中人人称颂圣恩浩荡。 然而盛宠之下,祸福难料。崔贤妃虽然居高位,却因产育耗损元气,太医屡奏“脉象虚浮,宜静养”。她身体日渐衰弱,竟连起身都需人搀扶。贤妃之子卫弘驰体弱多病,经常啼哭不止,御医束手无策,宫中渐有“母子相克”的流言。 当然,这自然是魏皇后的手笔。 她命心腹太医暗中调整药方,使崔贤妃身体虚弱,难以康复;又令奶娘在襁褓中藏入寒玉佩,致小皇子夜啼惊厥。 宫人皆叹“天意弄人”,唯有魏皇后每次得知孩子啼哭,唇角微扬。 沈昭容临盆那日,成德帝正在外面微服私访,实则是在城南别院听曲饮酒,丝毫不知宫中动荡。 沈昭容难产,血染素褥,痛极之时只轻轻唤了一声“陛下”,却无人应答。三更时分,一缕微弱啼声划破沉寂——是个皇子。 魏皇后令人抱走皇子,产房里只剩下沈昭容气若游丝,却无人送上汤药续命,唯有冷风穿户,当夜,沈昭容悄然离世,唇边凝着未干的血痕。 成德帝在外面玩够了,才想起宫中尚有妃嫔待产,急急忙忙回宫已是次日黄昏。得知沈昭容难产而亡,皇子平安,他怔立良久,最终没有踏入长宁宫一步。只命人将那襁褓中的婴儿送到凤仪宫,交由魏皇后抚养。 自此,魏皇后便有了皇子,该皇子还被立为嫡子,她的地位愈加稳固。 有一日夜晚,崔书梅想念孩儿心切,强撑着病体去看望卫弘驰,发现了襁褓中的寒玉佩,指尖触之冰凉彻骨。她颤抖着将玉佩取出,泪如雨下,抱着孩子跪在皇帝面前哭诉,请帝彻查此事。 魏皇后为了息事宁人,威逼和侍卫有染的李美人顶罪,李美人为了保住小公主的性命,承担了罪名,含冤自尽,寒玉佩一事遂成宫中禁忌。 崔书梅知道真相却无力翻案,唯将悲愤刻入心骨,在后宫如履薄冰,艰难度日。 …… 宫中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个眉眼清俊的侍卫,他沉默少言,却武功高强,夜里常在后宫巡逻,每每经过长宁宫外,脚步总是微微迟滞。 月光下,他悄然凝视坐在窗前发呆的崔贤妃,袖中手指攥得发白。他时常绕道经过三皇子卫弘驰的寝宫,隔着窗棂凝望那熟睡的稚子,目光温柔而破碎。 这个自称萧玚的侍卫就是萧关山。 那时,萧关山被“玄枭”十几个杀手围攻,身中毒箭,他拼死突围,跳河逃生,却被湍急的河水冲入暗涧,昏死过去。 萧关山醒来时,在翠薇坡被上京参加选妃的崔书梅所救,仅仅是那么一眼,他便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忘记那双温柔如月般的眼睛。 为了见到崔书梅,萧关山化名萧玚,想尽办法,耗费重金,终于成为一名宫中侍卫。 当他得知崔书梅已被封为贤妃,生下皇子,心情复杂,却只能隐忍不发,默默守在她必经的宫道旁,远远望一眼便可满足。可他终究不敢相认,也不敢靠近。生怕给崔书梅带来祸端。 宫闱如海,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萧关山发觉崔书梅日渐消瘦,偷偷检查汤药,发现里面用药寒气重,长期服用会损伤元阳。他决定告诉崔书梅实情。 那一夜,他冒险潜入贤妃寝殿,将两名值夜宫女点穴致晕,低声唤崔书梅醒来。崔书梅惊醒,见一黑衣男子立于帐前,吓得浑身颤抖。 第338章 守候:托付 萧关山单腿跪下,摘下面巾,说道:“娘娘,末将是宫里侍卫萧玚,有要事禀告。” 崔书梅说道:“大胆,你可知夜闯嫔妃寝殿是杀头重罪?” 萧关山垂首:“末将知罪,但若不说出真相,娘娘性命堪忧。” 崔书梅心头一震,借着烛光凝视他的面容,指尖轻颤:“你……究竟是谁?” 萧关山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一年多前,翠薇坡畔,您救下的那个垂死之人,便是我。” 崔书梅想起这件事,点了点头:“没想到救的人竟然是宫里侍卫。” 萧关山一滞,没有接话。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娘娘救我性命,我的命就是娘娘的,我本不该隐瞒。可宫中有人正在加害娘娘,您每日服用的汤药里面,被人动了手脚,日积月累,会损伤心脉,终致不可逆之症。” 崔书梅猛然攥紧被角,眸中惊疑不定:“难怪我总觉心悸乏力,太医却只说是体虚。” 萧关山从身上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秘制的丹药,娘娘服下,可改善体质,他们送来的汤药,不能再喝了。” 崔书梅望着那瓷瓶,没有说话,也不敢接,指尖微微颤抖。 萧关山把瓷瓶放到桌上,柔声道:“娘娘放心,末将会保护您和小皇子。” 萧关山悄然离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之后崔书梅依言停饮汤药,暗中服用萧关山所留的丹药,一个月后,气色渐润,心悸之症随之消除。 她向成德皇帝请旨,把卫弘驰接到长宁宫亲自照料,皇帝见她身体好转,欣然应允。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卫弘驰已经三岁,稚嫩可爱,深受成德帝宠爱。这时,皇后和慧贵妃开始了立储之争。 慧贵妃的皇子卫弘睿十岁,能文能武,聪慧有加,而皇后抚养的卫弘宸年仅三岁,体弱多病,还不怎么会说话,最后皇帝下令册封卫弘睿为储君,皇后因此怀恨在心。 春日赏花会如期在御花园举行,后宫嫔妃和官员夫人们齐聚园中,笑语盈盈。崔书梅和卫弘驰在园子里玩起了捉迷藏。 卫弘驰咯咯笑着越跑越远,崔书梅不得不追着他穿过花园,来到假山石径。 忽然,她瞥见魏皇后的贴身侍女正和一位官员夫人密语交谈,神色诡谲。崔书梅心头一紧,放轻脚步,抱着卫弘驰隐于假山后悄然靠近,屏息凝听。卫弘驰以为还在游玩,小手紧紧捂住嘴巴,学着母妃的样子,侧耳聆听。 只听那侍女低声道:“皇后娘娘说了,等拿到另一半藏宝图,重新立了太子,夺了大权,复国的机会就来了,到时候,砗禄国的旧部自会里应外合,大事可成。” 那官员夫人说道:“那一半藏宝图,我们的人正在加紧搜寻,一旦找到,立即送过来。” 侍女笑道:“好,皇后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崔书梅听到这样的话,心中如惊涛骇浪,冷汗浸透指尖。她强压震惊恐惧,捂着卫弘驰的嘴,悄然退离假山,往长宁宫疾步而去。 但她的脚步声惊动了假山那头的人,侍女转过假山,看到崔书梅急匆匆的背影,眼中冒出凶光,喊道:“崔贤妃……” 崔书梅吓得心口剧跳,抱紧卫弘驰就跑。 两日后的朝堂上,有官员参了崔尚书一本,说他的门生勾结读书人在会宾楼饮酒议论时政,诽谤朝廷,还呈上读书人写的诗稿为证,字字讥刺圣上昏聩、为君不贤。 成德帝震怒,当即下令彻查,崔尚书被革职待审。消息传入后宫,崔书梅心急如焚,知道此祸源于她发现了皇后的秘密。 她强忍悲痛,托心腹内侍火速前往萧关山住处外的路口,用树枝在花园划下三角形记号,这是他们遇到紧要事情时使用的联络暗号。 当夜,萧关山悄然潜入长宁宫,崔书梅把假山后所闻一五一十告知萧关山,“皇后欲借藏宝图复辟砗禄旧部,动摇国本,构陷我父亲,下一步就该对付我和驰儿,请萧侍卫带驰儿出宫,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永远不要回皇宫。” 萧关山沉声道:“娘娘放心,末将拼死也会护小殿下周全。不仅是小殿下,我想把您一起带出宫,远离这是非之地,过自由快乐的生活。” “自由快乐的生活?”崔书梅苦笑,眼眶微红,“倘若嫔妃私自离宫,必定令龙颜蒙羞,届时满门抄斩,我如何能走?” “娘娘……”萧关山声音颤抖,一时不知如何劝说,只觉心如刀割。 崔书梅说道:“我必须留在宫里,父亲还需要我施以援手,你带驰儿走,便是护住了我崔家的血脉,也是我唯一的请求。”说着朝萧关山一拜。 萧关山赶紧扶起崔书梅,虎目含泪,重重点头。“娘娘先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我过来接小殿下。”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要做什么?” 萧关山说道:“皇后想利用宝藏复国,我就去夺了她的藏宝图,让她的阴谋成不了。” 子夜,萧关山蒙面翻墙入院,潜入皇后寝宫,避过巡夜太监,直逼内室。他迅速点了守夜宫女的睡穴,掀开床榻帷帐,惊醒魏皇后,封住其哑穴,剑指咽喉:“藏宝图在何处?” 魏皇后说不出话,颤抖着指向妆台暗格。萧关山让魏皇后起身去拿。魏皇后抽出暗格中的羊皮卷,交给萧关山,萧关山迅速将羊皮卷塞入怀中,点了魏皇后的昏睡穴,随即翻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中。 萧关山施展轻功,在宫殿屋顶穿梭如电,不多时便回到长宁宫。崔书梅把熟睡中的卫弘驰和一个包裹交给萧关山,萧关山轻轻点了孩子的睡穴,裹入斗篷,背在身后。 “娘娘……”萧关山背起孩子,最后望了一眼崔书梅,心口如被千钧重压,眼中满是眷恋与不舍。 “走吧。孩子就拜托你了,莫回头,只管走远,不用担心我。”崔书梅强抑泪水,指尖轻轻抚过孩子沉睡的脸颊,终是转身走入内殿。 萧关山咬牙转身,踏着夜色跃上宫墙,身后传来一声抽泣,却被冷风卷散。 萧关山背着卫弘驰疾行于宫墙之外的密林,夜露沾衣,寒意刺骨。他不敢停下来休息,唯恐追兵追来。身后皇城渐远,灯火如豆,终被黎明前的黑暗吞没。 萧关山离开后的第二日,崔书梅的宫女向侍卫们哭喊着小皇子被贼人偷走,皇帝震怒,下令严查。崔书梅因为儿子的离开,忧思成疾,一病不起。 魏皇后明白其中必有蹊跷,便暗中命心腹彻查。结果是,武功高强的侍卫萧玚不知所踪。魏皇后冷笑,知道是崔书梅勾结萧侍卫故布疑阵,却又无可奈何。 朝堂上,皇后的兄长魏仲卿为了夺权,掀起了“诗稿”风波,蔓延到全国,不少官员牵连受审。朝堂阴云密布,文人噤若寒蝉。 成德皇帝刚丢了儿子,又逢朝政动荡,一怒之下,将崔尚书贬为庶民,削籍归乡。崔尚书含冤离京,途中遭刺客伏杀。 崔书梅听闻噩耗,心如死灰,再也支撑不住,一个月后撒手人寰,临终前念着:“驰儿,永远不要回来。” 第339章 守候:南疆情 。 萧关山蹲下来对萧林风说道:“风儿,待着别动,千万不要出来。等爹爹把坏人打跑,就过来找你。” 萧林风点点头,缩在树后,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父亲的背影。 萧关山纵身跃出,剑光如霜,刹那间划破林间晨雾。壮汉尚未反应,已被他斩杀两人。其余人惊怒交加,纷纷围攻而来。刀剑相击,火花四溅,萧关山以一敌众,招招狠厉,壮汉见势不妙,纷纷逃窜。 老者喘着粗气,看着萧关山,行了一个礼:“多谢壮士搭救,老夫乃赤翼族的族长夜冬。此番外出,遇到贼人伏击,我的随从皆不幸遇害。” 萧关山拱手道:“路见不平,自当拔刀相助。不知夜族长这是要往何处去?” 夜冬苦笑道:“如今我已无处可去,只能回部落。壮士若不嫌弃,可随老夫到部落一叙。” 萧关山本就无家可归,思索片刻后,便带着萧林风跟着族长前往赤翼族部落。 一路上,夜冬对萧关山的身手和侠义之举赞不绝口,萧关山则默默听着,心中牵挂着萧林风的未来。 进入赤翼族部落,萧关山感受到了一种与大舜国截然不同的文化氛围。族人们热情好客,看到族长归来,纷纷围了上来。 夜冬将萧关山安排在部落最好的居所,并设宴款待。宴会上,族人载歌载舞,气氛热烈非凡。萧关山却始终保持着警惕,毕竟他对这个陌生的部落还不了解。 这时,一位戴着遮眼面具的女子缓缓走来。她身姿婀娜,笑容灿烂,宛如一朵神秘的南疆之花。周围的族人见她走来,纷纷行礼,口中尊称为“圣女”。这位圣女便是族长的女儿青淼。 青淼走到萧关山面前,微微欠身:“多谢公子救了阿爹。” 萧关山连忙起身还礼:“圣女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青淼听到萧关山的声音,心中微微一颤,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底悄然滋生。 从那以后,青淼时常来找萧关山,与他谈论武学,还带着萧林风玩耍,给孩子做好吃的东西,萧林风渐渐黏上了这个温柔的青淼阿姨。 而青淼,更是对萧关山一见钟情,每次与他相处,都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未持续太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在赤翼族部落中肆虐开来。患病的族人上吐下泻,高烧不退,整个部落笼罩在一片恐惧之中。 夜冬心急如焚,四处寻找医治之法,但都无济于事。看着族人们痛苦的模样,萧关山心中也十分不忍。他想起自己在碧霄宫所学,或许能配制出良药,拯救族人性命。 于是,萧关山不顾危险,深入南疆的山林,寻找所需的草药。南疆的山林中,毒虫猛兽横行,但萧关山凭借着高强的武艺和过人的胆识,一一克服困难。经过数日的寻觅,他终于找齐了所有草药。 回到部落,萧关山立刻开始熬制药汤。他日夜守在药炉旁,精心调配着每一味药。在他的努力下,第一剂药终于熬制完成。萧关山先让一位病情较轻的族人服下,然后密切观察他的反应。 经过几个时辰的等待,服药的族人病情果然有所好转。高烧渐渐退去,上吐下泻的症状也减轻了许多。萧关山心中大喜,立刻加大药量,为更多的族人熬制药汤。 在萧关山的悉心照料下,患病的族人陆续康复。整个部落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对萧关山感恩戴德。他们将萧关山视为救星,纷纷称赞他的医术高超和侠义心肠。 夜冬更是对萧关山刮目相看,他深知,若不是萧关山,整个部落或许都将毁于这场疫病。为了表达感激,夜冬决定将青淼许配给萧关山。 萧关山起初有些犹豫,他心中虽对青淼有好感,但自己是大舜国重犯,不想连累青淼和她的族人。然而,他看着身边乖巧懂事的萧林风,又想到孩子需要一个安稳的家。萧关山思索再三,最终答应了族长安排的婚事。 部落为萧关山和青淼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婚礼。婚礼当日,四处张灯结彩,男女老少都来祝贺。萧关山身着盛装,英姿飒爽;青淼头戴花环,美丽动人。在族人们的祝福声中,萧关山和青淼拜堂成亲。 从此,萧关山在赤翼族部落有了一个家,他也渐渐融入了这个温暖的部落。而青淼,更是对萧关山关怀备至,两人夫妻恩爱,日子过得幸福美满。两年后,青淼为萧关山生下一个女儿,取名萧潇。 夜冬族长还册封萧林风为赤翼族的圣子,未来有统领部落的权力。 萧关山在南疆生活了四年,特别想念父亲和碧霄宫,便带着青淼和一双儿女北归。 萧关山带着妻儿一路跋山涉水,历经三个月,终于回到了碧霄宫。家的气息扑面而来,萧关山心中百感交集。 碧霄宫中,云雾缭绕,一如当年。见到阔别多年的父亲,萧关山跪地叩首,泪如雨下。 老宫主萧展扶起儿子,老泪纵横:“吾儿归来,不负碧霄门风。” 萧关山将自己的经历和萧林风的身世一一禀告父亲。萧父听闻后沉默良久,说道:“我儿仁心济世,为父深感骄傲。” 青淼携子女拜见公公,一家团聚,其乐融融。萧关山还更改了萧林风的年纪,比实际小一岁,以掩人耳目。 碧霄宫众人见到这个戴着玉面的少夫人和小公子,听他们话语中不时带着南疆方言,皆感新奇不已。 青淼温婉持重,举止虽异于大舜,却自有风韵,渐渐赢得宫中上下敬重。女儿萧潇亦继承母亲灵秀,聪慧伶俐,深得祖父亲心。 萧林风更是碧霄宫的骄傲,小小年纪便展现出非凡天赋,十八岁那年名扬天下,成为武林称颂的“玉面郎君”。 …… 就在萧林风十八岁闯荡江湖的时候,南疆四个部落掀起战乱,大舜国边关告急,成德皇帝派兵南征,平息了这场战乱。 在庆功宴上,赤翼族长夜冬的堂弟夜涯,因为觊觎族长之位,向大舜军队首领姚斌泄密,说萧林风不是青淼亲生儿子,无权继承赤翼族圣子之位。 他又把萧关山与青淼成婚前已有子嗣之事尽数道出,甚至揭露萧关山是大舜某个说不清名字的武林门派掌门人之子。 自此,萧林风身世之谜被魏太师得知,引来碧霄宫灭顶之灾。 (第四卷《遁卦篇:异乡为乡》结束,第五卷《乾卦篇:飞龙在天》开启,时间轴回到现在,崔一渡摇身一变,成为三皇子。作为草根皇子,等待他的将是怎样的未来?) 第340章 缘由天定:吃茶 京城。 福满楼里坐满了富商,主座上的人不知去向,户部尚书李维新和众人正坐着喝茶,刚喝完一盏,侍从赶紧换上一盏新茶,丫鬟轻手轻脚地端上几样精美点心。 众人心头一阵纳闷,哪有这样动嘴的赈灾宴? 算了,反正有吃有喝,谁会跟肚子过不去呢? 众人喝茶吃点心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大门已经被侍卫轻轻锁住了。 福满楼后院,江斯南一拳把这个被称为“三皇子”的崔一渡打倒。他喜怒交加,喜的是崔一渡没死,怒的是这个老崔从坟里爬出来,居然不来找他,让他守着木雕人伤心了一年。 江斯南偏着头抽着鼻子,胸口急剧起伏,眼泪在眼眶打转。 崔一渡正打算安慰一番。御林军王统领率兵把二人围住,“大胆刁民,竟敢对三殿下无礼!给我拿下!” 饶是江斯南武功高强,此刻却不能动手,更不能逃走,否则便是罪上加罪,百口莫辩。 两名侍卫押着江斯南双臂跪倒在地,铁甲碰撞声在院中回荡。崔一渡见情况不妙,立马举起手喝道:“住手!这是误会。” 王统领说道:“殿下,末将亲眼所见,此人把您打翻在地,怎能说是误会?” 这时,崔一渡突然身躯抽搐起来,开始翻白眼,嘴皮颤抖道:“有邪祟,快,护我周全!” 他猛地跌向江斯南,二人顺势在地上滚作一团。 御林军一阵慌乱,谁也不敢上前触碰殿下,朝着四周查看:“什么邪祟?在哪里?” 崔一渡突然抓住自己胸襟,“它趴在我胸口了,公子,快,继续捶!” 江斯南反应过来,嘴巴上念道:“邪祟哪里逃!”然后握拳轻轻捶向崔一渡胸口,那动作,就像人吃东西噎着,需要拍胸顺气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王统领眉头紧锁,却不敢贸然上前。 江斯南一边轻捶,一边凑近崔一渡耳边低声道:“你再装,我真揍你了。” 崔一渡嘴角微扬,大声喊道:“停!” 江斯南停止了捶胸,退后两步抱拳道:“邪祟已散,殿下安康。” 崔一渡缓缓坐起,喘息数声后望向王统领:“刚才我被邪祟入侵,一时犯疾,幸得这位公子相救,你等不得妄动。他是我的恩人,若有差池,唯你是问。” 王统领半信半疑,却只得抱拳应诺。 江斯南把崔一渡扶起来,崔一渡说道:“这位公子能助我驱除邪祟,实乃命中贵人,该赏。王统领,带银子没?” 王统领摸了摸身上:“回殿下,只带了十两。” “赏给他吧。算我借的,回头还。” “是。” 王统领把银子塞到江斯南手中,江斯南低头看着银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崔一渡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把白玉发冠重新戴正,目光微敛,唇角却藏不住一丝笑意。“时辰不早了,等我方便完,那边就开始吧。” 不多时,崔一渡领着众人朝前厅而去,江斯南紧随其后,一脸担忧。他不知道崔一渡为何行骗到了京城,居然胆大包天冒充皇子,更不知其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大门铜锁链哗啦作响,随着前厅大门缓缓开启,里面的富商们立刻站了起来,神色紧张地望着崔一渡。 崔一渡微微一笑:“各位客人久候了,请坐,继续喝茶,倘若不合口味,再换。还有,这几样点心也撤了换新的,我今日心情好,大家不必拘礼。” 众人苦着脸附和着笑,没人再去端茶盏,更无人动点心。 因为他们已经喝了四五盏茶,此时憋着内急,坐立不安。 喝茶锁门的意思很明显,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席,必须等三皇子完事才行。看来,这位主今日是铁了心要坐收渔利。 江斯南站在角落,冷眼旁观崔一渡踱步至主位落座,眉目舒展,气势俨然。宾客们屏息敛声,无人敢提离去二字,坐下来的时候屁股扭来扭去。 崔一渡打了几个哈欠:“各位,今日吃饱喝足,困意就来了,这个……今日的品茶宴,由李尚书来主持吧。本宫身体疲惫,先睡一会儿,待醒来后再听结果。” 说完,崔一渡竟真倚在紫檀木椅上闭目睡觉,侍卫还给他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头靠垫。 大门又被关紧上锁,厅内一片死寂,众人只得僵坐原地,连咳嗽都不敢出声。只见主座上的三皇子呼吸绵长,似真入梦。 李维新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走到堂中间主持大局:“诸位,今日邀大家前来,实是因南境百姓深陷水火之中,亟待救援。我大舜子民,当守望相助,还望各位慷慨解囊,为南境灾民献出一份爱心。” 富商们听闻,皆是一脸苦相,无人率先表态。 片刻后,王老板站起身来,赔笑道:“三皇子心系百姓,实乃我等楷模。只是近来生意不景气,我绸缎庄也颇受影响,只能略表心意,捐银五百两。”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借口生意难做,所捐银两很少。 李维新转头看向崔一渡,只见他眉头微皱,眼皮轻轻颤了颤,却仍未睁眼。立即会意,转过身对众人说道:“各位,三皇子为南境之事,日夜操劳,现在疲惫不堪。大家既已表明心意,若没其他事,请少安毋躁,等三皇子醒来再做定夺。” 时间一点点过去,富商们坐在桌前,如坐针毡。茶水点心吃了不少,腹中胀满,内急之感愈发强烈。不少人已经顾不得坐姿,索性夹起了二郎腿,额头冒汗,强忍着不敢出声。厅内寂静得能听见彼此压抑的呼吸声和挪动臀部的摩擦声。 崔一渡依旧闭目安卧,嘴角却浮起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仿佛在清点众人窘迫的狼狈。 江斯南见状,暗自偷笑,心想,好一招“以茶锁人”,不捐到满意的数额,谁也别想出这扇门去放水。 赵老板实在忍不住,起身对李尚书道:“尚书大人,我实在憋不住了,能否容我出去方便一下?” 李尚书面色一沉,道:“赵老板,三皇子尚未做出决定,要事还没有结束,此时出去,恐有失礼仪,还望赵老板稍作忍耐。” 赵老板无奈,只得重新坐下,双手紧紧捂住腹部,腿夹得更紧,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其他富商见状,亦是感同身受,心中懊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茶水点心了。 第341章 缘由天定:解释 又过了一会儿,孙掌柜也忍不住了,起身道:“尚书大人,我愿再加捐两千两,还望能行个方便。” 李尚书微微一笑:“孙掌柜果然慷慨。只是这赈灾之事,还需大家齐心协力。若众人都如孙掌柜这般,三皇子醒来,或许会格外高兴。” 富商们一听,立马明白了李尚书的意思,为了能早点出去解手,他们纷纷开始增加捐款数额。 一位胖商人实在忍不住,颤声开口:“尚书大人,我愿捐五千两!只求……出个恭。” 又有人急忙接道:“我也捐五千两!求网开一条路!” 顿时,富商们纷纷改口加码,厅内气氛骤然松动,捐款数额迅速突破一百万两。 李维新凑到崔一渡耳边,轻轻道:“殿下……” 崔一渡缓缓睁开眼,目光清亮如初,“各位,茶可吃好了?” 众人皆点头,笑得比哭还难看:“吃好了,吃好了!” 崔一渡伸着懒腰,起身整了整衣袍,笑意温润却不失威严:“既然大家吃茶尽兴,那就散了吧,今日不早了,本宫还要听曲儿,失陪了!” 崔一渡转身踱步而出,刚走到门口,朝江斯南说道:“这位小公子,我观你面相,是个懂音律的行家,今日适合听曲儿,不如随我一同去一个好地方。” 江斯南连忙起身拱手:“殿下厚爱,岂敢不从。”说完,跟着崔一渡穿过回廊,朝大门外走去。 身后,富商们如蒙大赦,纷纷夺门而出,争先奔向后院茅房。 江千鹤看着江斯南的背影,眉头微蹙,他不明白自己儿子何时与三皇子走得这般近。 …… 崔一渡带江斯南坐上一辆豪华马车,前后四名侍卫护持,马车缓缓驶向云昭坊。 崔一渡从窗口探出头:“王统领,不要招摇,低调行事,莫惊了百姓。” 王统领心想:殿下你当众宣告要听曲,还叫低调? “诺!”他抱拳领命,马车轻晃,绕过大道,穿行于幽静巷陌之间,悄然来到了云昭坊后门。 车帘微掀,元蝶已立于朱门之内,眸光如水。崔一渡缓步下车,江斯南紧随其后。 崔一渡轻拂衣袖,含笑道:“元蝶姑娘久候了。” 元蝶敛衽施礼,声如幽兰:“殿下驾到,寒坊生辉。” 崔一渡朝王统领挥了挥手:“你们回宫吧,不必等我了。” “诺!”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云昭坊里人影绰绰,丝竹袅袅。元蝶轻移莲步,引二人入内院小阁。 一桌酒菜已备好,崔一渡落座后,让还在门口杵着生闷气的江斯南坐下。元蝶给二人斟满酒,便轻掩房门,离开小阁。 江斯南低头不语,胸中郁气未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青瓷酒杯,目光落在窗棂投下的斑驳光影上。 崔一渡却不看他,只望着窗外一枝斜出的梅枝,悠悠道:“这曲子好听,是前朝工部乐坊失传的《花溪调》残谱,我让元蝶重新润色补全了。你可知这曲子为何能传下来?当年抄家时,有人把谱子绣在了裙褶里,一针一线,全是血泪……” “老崔!”江斯南忍不住了,“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崔一渡缓缓转过头,目光如深潭:“那你来听什么?” 江斯南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不该解释一下吗?” “解释什么?” “你……你怎么爬出来的,为何跑到京城,还假冒皇子,你不怕杀头?” “这个……”崔一渡皱了皱眉,“说来话长啊。” “再长我都听着!”江斯南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把茶杯紧紧握住。 崔一渡轻啜一口茶,搁下杯盏,目光沉静,把自己的经历徐徐道来。 他告诉江斯南,自己真正的身份就是当今成德帝的第三子卫弘驰,在幼年的时候,母妃为避祸,将他托付给萧关山带出宫,从此隐姓埋名,以萧关山之子萧林风的身份,在碧霄宫安身。 后来他的身世泄露,碧霄宫遭到灭门,萧关山为救他而中毒。这些年,他化名崔一渡,在江湖中辗转潜行,一边为萧关山寻解毒,一边暗中探查幕后元凶。 前年,他到旗齐山找到了十年开花一次的幽兰神根,何神医用此花炼的药只能救一人。他坚持让何神医救萧关山,自己则继续忍受毒药折磨。 当时,他发现滋养幽兰神根的水源含有剧毒,于是装了一瓶带回去,何神医添加了特殊药引将其炼制成药丸,寄希望能以毒攻毒,以解他体内“粉堕香残”之毒。 但是,这样的药从无先例,药效如何全凭天命,无异于赌命。 那日,崔一渡和江斯南在路上遇到“煞夏”诛杀,他只能硬生生打开被封的气门,与敌人搏杀。 与此同时,体内被压制多年的剧毒骤然爆发。他无论如何逃不过一死,索性服下了这颗药丸,听天由命。 敌人被斩于剑下,而他体内的毒素也在此刻剧烈翻涌,继而蔓延全身。他意识到自己即将殒命,便和江斯南道别,随后就失去了知觉,身体僵硬、冰凉。 三日后,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只是假死过去,正躺在漆黑一片的棺木中,他被江斯南亲手埋进了坟里! 丹药的药性与“粉堕香残”毒性相冲,激发出意想不到的逆转之效,将积年剧毒逼至体表凝结成痂,脱壳重生,这场生死赌局竟让他侥幸活了下来。 江斯南听到此处,手中茶杯“啪”地碎裂,热茶溅了一手也浑然不觉。他颤声道:“是我把你活埋了……” 崔一渡轻轻摇头,目光深沉:“傻小子,当时我那样,自然是死透了,你不埋,我到哪里去脱胎换骨?” “我……”江斯南咬着嘴唇,拳头捏得更紧。 崔一渡笑道:“你也真是,找个薄皮棺材不就成了,非得弄一口又重又贵的黑楠木,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里面推开。你啊……我可替你心疼银子。” 江斯南抽噎着,想笑却挤不出表情:“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银子!” “我现在还心疼呢,太破费了……好了,一切都过去了。” “那之后……你去了哪里?皇上是如何认回你的?” “那日我刚推动棺材板,就发现外面有人在掘坟。他们把坟挖开时,我突然推开了盖板,你猜如何?” 江斯南思忖着,突然笑起来:“诈|尸|了!哈哈哈!” “可不!这些侍卫吓得连滚带爬,瘫倒在地,呵呵!” “后来呢?”江斯南来了兴致,之前的懊恼伤感顿时烟消云散,就等着听稀奇事。 “他们见我从棺中坐起,以为冲撞|鬼|神,跪地叩首。” “哈哈哈!太好玩了!” “我父亲在旁边看着我,他知道我没死,这次是脱胎换骨。” “萧老前辈?他如何洞悉这些事?” 崔一渡重重叹了口气,目光渐远:“父亲的毒解了以后,身体也随之复苏,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能说话,上肢也能活动。他和顾皓离开竹村后,开始暗中查访‘煞夏’的线索,得知他们下了诛杀令,便向恒王殿下求救。” “恒王?” “恒王是我叔父,就是在卧云寺见到的那个魏宁,他真名叫卫熙宁。” “居然是他?” 第342章 缘由天定:味道 “恒王得知我处境危急,便调兵寻人,后来寻到我的坟,打算把我的遗体运回京城安葬。恰好撞见我‘复活’,那些侍卫是他的亲兵,吓得不轻,却也成了见证。” “原来如此。” “其实自我离宫以后,父皇便令皇叔寻我,兜兜转转二十几年,终究还是寻到了。”崔一渡目光深邃,犹如深秋夜雨落潭时的静水微澜,“我注定是要回到这里的。” 江斯南听闻,低头不再说话。 崔一渡说道:“你看,我们光说话,这些菜都凉了,我让人热一下。” 他走到外面,唤来两个杂役,将菜肴端走。不一会儿,新端上来的菜肴热气腾腾,二人一边吃一边聊,话题转回到了江湖旧事,皆如这热菜冷后再热,滋味虽在,却已不是最初的味道。 江斯南忽然筷子一顿,抬眼看向崔一渡:“老崔,不,殿下,你今后有何打算?” 崔一渡夹了一筷青菜,轻轻放入江斯南碗中,“我这些年在民间走动,明白了一个道理:真正能撼动山岳的,不是雷霆万钧的一击,而是无声渗透的根须。” “我能为你做什么?”江斯南急切道。 “你做好江家公子,做好自己就是了,其余的不必过问。”崔一渡给自己夹了一筷青菜,“青菜挺嫩,爽口。” “我……”江斯南张了张嘴,终究未再追问。 …… 端王府。 大皇子卫弘睿负手立于院中,夜露沾衣而不在意,目光紧锁天上半轮明月。忽然听到脚步声碎,亲信幕僚张元山匆匆而来,低声说了几句。 卫弘睿神色微凝,随即冷笑:“这个老三,整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求神问道,没想到还有这等手段,一顿茶的工夫,就募捐了百万银,当真是深藏不露。” 张元山说道:“三殿下回宫仅一年,就得到圣上器重,把赈灾这样的重任交予他,今后恐怕难以遏制其势。” “怕什么!”卫弘睿冷笑,“我当太子不过五年,就被皇后拉下马,让那个病恹恹的老四坐了东宫,如今又冒出个老三搅这浑水,倒是热闹。这下坐不住的,恐怕是皇后吧。” “老三诸多怪异之举,无非是为了自保。他没有母族势力,朝中毫无根基,不足为惧。”卫弘睿仰头饮尽杯中冷茶,眸光幽深,“无根之人纵使得势,也不过是风中残烛。” 张元山说道:“话又说回来,可若他真能赈灾有功,民心所向,便不再是孤臣。” 卫弘睿思忖着,说道:“你派人盯着户部账目,一文钱的流向都要查清。” “是。” “还有,”他袖中手一紧,“传信漠东,让那边……动作轻点,别引火烧身。” “端王殿下放心,刘将军自有分寸,他招募流民充实边军,需要时间操练,器械粮秣的储备亦需循序渐进,三年之内可成精锐之师。届时朝中局势,尽在殿下掌握。”张元山低声道。 卫弘睿眸色微动,“三年,真是太长了……” …… 凤仪宫。 魏皇后斜倚软榻,眸光如冰,一个宫女正在给她捶腿。 太师魏仲卿缓步进入殿内,脚步沉稳如山。他一身紫袍未褪,眉宇间风尘犹在,显然是刚从朝中议事归来。 魏皇后抬眼,指尖微微一顿,“兄长,可有急事?” 魏太师把宫女屏退后,低声道:“三皇子募捐之事已成,倒真是让我小看了他。” “皇上怎么说?”魏皇后垂眸片刻,指尖轻叩扶手。 “皇上大为赞许,打算让他督办赈灾事宜。” “这么说,他岂不是要借机培植亲信,收拢人心?皇上如今对他愈发器重,恐怕……”魏皇后立即坐起身来。 魏太师说道:“三皇子在殿上推辞赈灾主事之责,说自己德薄能鲜,不堪重任,反而举荐户部侍郎周崇代为督管。” 魏皇后微微一怔,随即冷笑:“这些人,谁不想借赈灾之名中饱私囊?他这般退让,倒像是清廉自守,实则更显城府,真是不可小觑。” 魏太师点头,目光阴沉:“此举既避了贪墨之嫌,又结好户部,还博得谦退之名,一石三鸟。” 魏皇后说道:“他虽然长居宫外,在朝中没有根基,但毕竟曾是江湖传奇人物,再加上和她母族的恩怨,我也多了些顾虑。” “娘娘放心,朝堂可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他若敢轻举妄动,他母族一百多口人,就无法活着种地。” 魏皇后眸中寒意顿生:“传国宝藏之事,查得如何?” 魏太师叹了一口气:“祖辈留给我们的,只是一个念想罢了。” “难道藏宝图是假的?”魏皇后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不是假的,而是……空的。”魏太师喘了一口气,“‘煞夏’追查多年,根据蛛丝马迹找到了旗齐山,藏宝洞已毁,里面除了陈年发霉的谷物,并无任何金银财宝。那些宝藏,恐怕早就用于百年前的灾害,或早已被前人转移。唯一有用的东西,就是‘幽兰神根’,救活了他和那个侍卫。” 魏皇后手指微微颤抖,良久才低声道:“空的……没有宝藏,如何复国?” 魏太师缓缓闭目,“复国可以不靠财货,而是人心与时机。只要娘娘抓牢权柄,今后太子登基,娘娘执掌朝纲,就什么都有了。” 魏皇后凝视烛火,眸光渐冷,“可太子体弱多病,大皇子贼心不死,二皇子据兵自傲,现在又冒出三皇子这等人物,当真如蛰伏之龙,不动则已,一动必将风云变色。” 魏太师说道:“无妨,为兄掌握着通政要道,只要京畿防线不破,便无人能撼动娘娘分毫。三皇子虽然有点本事,也终究是江湖草莽,无根之木,难成气候。他日待太子继位,内外皆定,复国大业自可缓缓图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东宫,莫让大皇子与二皇子联手生变。” “也只有如此了,朝堂之事,还劳烦兄长多费心。还有,恒王那边也要多加留心,这人看似闲散,实则老谋深算。他既然能将三皇子从民间寻回,便未必没有后手。” “皇后放心,恒王那边,我一直防着。” 第343章 缘由天定:封赏1 金銮殿内,檀香袅袅,玉阶生寒。 成德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脸上冒红光,显然前阵的烦恼已经烟消云散。 他缓缓说道:“南境水患疫情已平,赈灾钱粮物资尽数发放到位,民心渐稳,社稷有序,朕心甚慰。众卿齐心协力,各司其职,实乃朝廷之幸,社稷之福。” 魏太师出列,声音沉稳:“陛下,这次赈灾,工部调度得宜,户部拨款及时,兵部亦保障道路畅通,实乃三部协同之功,当嘉奖相关官员,以此激励后来者。” 成德帝点头赞许:“魏卿所言极是。户部尚书李维新、侍郎周崇、工部侍郎李镇严、兵部右侍郎王守正按功加一级。其余有功之员,皆依例奖赏,以昭公允。” “臣,谢主隆恩!”群臣肃立称谢,殿内一片庄重。 这时,恒王卫熙宁上前一步,从容奏道:“陛下,此次赈灾,筹募银两是关键,三皇子殿下亲自督阵,发动商贾义捐,募得百万银两,功不可没,臣以为当记首功。” 魏太师说道:“三殿下虽然参与募捐,并没有作为,倒是在募捐会上睡得香,所有募捐事宜皆是户部主持操办,三殿下岂能居首功?” 恒王微微一笑,目光如渊:“倘若三殿下不锁门睡觉,商贾们怎会争相解囊?” 成德帝轻笑出声,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魏太师,“恒王此言有趣。若无三皇子镇场,纵有千般手段,也难让商贾心甘情愿打开钱袋。朕看这首功,三皇子当得。他自小离宫,为国修行祈福,功德深厚,如今救灾募捐就是心系黎民,朕意已决,封三皇子为景王。” 殿内众人听闻,皆是震惊。睡个大觉就加封为王,这等事还是第一次遇到。 魏太师不再表态,其他大臣也不敢多说,毕竟这天下是皇帝的,皇帝说儿子有功劳要加封,也无可厚非,倘若进行阻挠,便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 有封赏,自然要磕头谢恩。众人目光聚集在崔一渡身上,只见他闭着眼睛,鼻孔微微翕动,嘴角竟挂着一丝酣眠的笑意。 这个三皇子,在朝会上竟然睡着了! 崔一渡睡得愈发香甜,仿佛龙殿争锋不过檐下春梦。忽而唇角一颤,呢喃道:“酒好喝……曲子好听……” 百官面面相觑,殿内寂静如深潭。鼾声轻缓,竟与殿外晨钟应和成韵。 成德帝非但不生气,反而抚须低笑,目光慈中带怜,“皇儿为民忧心,果然累得不轻。” 大皇子卫弘睿站不住了,越众而出,声音凛冽:“卫弘驰,还不醒来!金銮殿上打瞌睡,成何体统!” 崔一渡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一脸茫然:“发生了何事?” 卫弘睿冷目相向:“你还不知罪?朝会之上,天子坐前,百官列班,你竟睡得打鼾,成何体统!” 崔一渡揉了揉眼睛,拱手道:“臣弟昨夜卜兆,推演灾脉三十六策,一夜未睡,方才实在困乏,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皇兄猜猜,我梦到了什么?” 卫弘睿袖子一甩:“治国靠占卜?你梦中还能梦到良策?哼!” 崔一渡笑了笑:“我梦见灾民有田种,秋天大丰收,百姓捧着新米向京师而来,路上唱的歌,竟是今日殿前那支未奏完的雅乐。” 成德帝闻言,眼中微光一闪,轻声道:“雅乐未奏完,却在梦中完成,莫非是天意?”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风都似屏息。 崔一渡微微躬身,声如清泉击石:“梦中雅乐完成,正是‘仓廪实而礼乐兴’,大吉大利,大吉大利。儿臣愿以此吉兆启新乐府,令天下知道朝廷重农安民之心,灾后重建,礼乐可兴。” “好,好一个重农安民,礼乐可兴。”成德帝微笑着,目光愈发柔和。 崔一渡说的都是吉祥话,句句叩在龙心正中。大皇子心中恼怒却难以发作,只得咬牙退下。 魏太师垂首立于阶前,白须微颤,袖中双手悄然握紧。他意识到这个三皇子将荒唐的瞌睡状化作仁政祥兆,将天意、民心、农政与礼乐编织成美梦,轻轻捧呈御前,言语间不露痕迹地压过大皇子威势,甚至对在府上养病的太子也会造成影响。 魏太师抬眼望向崔一渡,目光如古井深潭,映着殿上烛火却不见半分暖意,“愿三殿下此梦,早日化为天下实景,便是苍生之幸。”说完,垮着脸缓缓退入班列。 恒王微微点头,似乎对崔一渡这番说辞有赞许之意,却又藏匿于唇角一瞬即逝的弧度里。 这个三皇子是他从民间找回来的,自然多几分照顾,只是崔一渡平日里不是喜欢听曲作画,就是喜欢开坛做道场,他真担心哪天这位皇子会把朝堂当戏台,将国事作谶语,弄得皇帝也下不了台。 其他官员当中,有人低头窃语,有人凝神观望。 御史中丞林孝扬眉头紧皱,走出班列,躬身启奏:“陛下,臣要参三皇子殿下!” 成德帝目光微凝,指尖轻叩龙椅扶手:“讲。” 林孝扬声音陡然拔高:“三皇子怠慢朝仪,以梦境蛊惑人心,借卜筮议政,若人人效仿,岂不助长妖妄之风?况《周礼》有制,卜筮不得断大事。今三皇子以梦为兆,倡立新乐府,实乃淆乱典章,臣请申明律令,禁无稽之言于朝堂,以正视听!” 殿内空气骤然绷紧,成德帝却没有动怒,只淡淡道:“林卿所言固然有理,然三皇子之梦,应的是仓廪实、礼乐兴,乃百姓所盼,岂可与寻常卜梦等同?若能化梦为实,有何不可?” 成德帝的目光缓缓扫过殿中群臣,语气渐转凝重:“昔者周公解梦,孔子论兆,皆因心系苍生。今三皇子以梦言志,并非蛊惑众人,而是借用梦兆以示民愿。” 林孝扬面色涨红,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臣还要参三皇子!” 众人转头望向林孝扬,表情各异,有惊疑的,有忧虑的,也有暗含讥诮的。 崔一渡无奈地瞄了林孝扬一眼,心想:还参,有完没完啊,你这御史当得还真是执着! 成德帝没有说话,目光沉静如深潭。 第344章 缘由天定:封赏2 林孝扬深吸一口气,声音微颤却字字铿锵:“臣参三皇子前日在平祥广场私设法坛,聚众诵经做法,扰乱街巷,百姓夜不能寐!此等行径,成何体统!皇子言行,皆关乎宗室颜面,三皇子在市井行巫祝之事,实在有损朝廷威仪。臣请敕有司查办,禁绝此类举动,以肃纲纪!” 说完,殿内一片沉寂,众臣屏息,只感觉到殿外凉风穿廊而过。 大皇子卫弘睿目光扫过林孝扬,唇角微扬,心中暗笑,素日这个老顽固最是不知变通,今日倒成了他的出头之刃,此番弹劾倒是正中下怀,省得自己再出手。 魏太师眉梢微动,捋须静观不语,似乎对今日朝会上的谏诤局势已了然于胸。他将目光投向龙座之上,静待成德帝决断。 成德帝正在考虑如何权衡之际,恒王卫熙宁突然开口:“陛下,臣弟以为,三皇子本是修道之人,清净为本,无为为宗,设坛诵经,不过是修身养性之举。 “《道德经》云:‘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昔日中原国文帝好黄老,致刑措不用;今陛下若容许一个皇子守玄默之真,兴礼乐之本,难道不是圣朝的瑞象? “再则,三皇子所设坛场,诵经做法,皆出于至诚之心,并未僭越礼制,也没有损伤百姓的福祉。” 恒王一席话,让在场众人皆面露惊异,连林孝扬也不由一怔。谁都知道恒王在朝堂上从不轻易为他人出头,今日竟主动为三皇子辩白,着实令人意外。 崔一渡听二人一番辩驳,不禁暗叹:累,真累!还是江湖自在,无拘无束。江湖上的凶险在明处,看谁不顺眼就可拔刀剑。朝堂上却是暗潮汹涌,黑的可以说成白的,死的也能说成活的。难怪朝中官员个个饱读诗书,若是肚子里没有货,哪能说死你!相比之下,我这点嘴皮子功夫,也只能哄哄不识字的老实人。 哎,你们慢慢争吧,我再眯一会儿。皇叔,有劳了,多谢! 崔一渡闭上眼,又开始养精神。 成德帝听恒王所言,轻轻点头:“熙宁所言,深合朕心。” 殿内气氛顿时放松,仿佛寒冰初融,春风悄然透入。 魏太师微闭双目,卫弘睿撇了撇嘴,眸底阴翳一闪而过。 成德帝缓缓开口,声如幽谷清泉,殿内众人顿时凝神,“天子之家,一举一动皆为天下法。三皇子修道,朕不加阻挠,但百姓围观,易生疑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恒王与林孝扬:“今后在市井设坛诵经之事,可暂停,待礼部议定章程,合乎礼制后再施行。众卿以为如何?” 皇帝都拍板了,这句“众卿以为如何”,无非是口头禅罢了。 群臣俯首称是,没有人再跳出来反对。 成德帝说道:“三皇子此番赈灾募捐有功,特封为景王,享亲王尊荣。赐府邸一座,府邸选址京城繁华之地,一应规制,皆按亲王之例。” “儿臣叩谢父皇隆恩!”崔一渡赶紧行大礼,眸中难掩喜色,心想,终于可以搬出规矩繁多的皇宫了! 之后,成德皇帝将崔一渡的婚事提到了议程。崔一渡领旨谢恩,众人起身恭贺,殿内一片称颂之声。 成德皇帝对这个儿子,心里是充满亏欠的,毕竟崔一渡幼年出宫,未曾给予应有的关怀,他知道崔一渡受尽颠沛之苦,而立之年仍是孑然一身,因此对他多了几分宽容与怜惜。 成德帝得知崔一渡修道,便在他回京当日赐下紫云观一座,允许他往观中静修。崔一渡把道观交给一位老道士打理,自己得空就会去那里喝茶下棋。 皇子必须文武兼备,皇帝赐他“惊鸿”宝剑,又聘国子监大儒黄沛霖为师,每日晨起习武,晚上读书,弥补学识上的不足。 崔一渡习武不在话下,唯独对儒师传授的诗书兴致寥寥,常以卜卦推演为乐,令黄沛霖摇头叹息。 成德帝知道他性情疏逸,也不苛责,只盼着他历经民间疾苦,能以不同眼界参政理事。 然而崔一渡每每批阅农政奏报,皆以卜卦来推算,说什么“天象示吉,宜兴屯田于西南”,“阴晴有数,播种当依爻象”,句句不离老本行。 黄沛霖劝他务实,他笑道:“天道即人道,卜卦即可知兴衰。” 大臣们在背后纷纷议论:此皇子难成大器,只要别搞出幺蛾子丢皇家的脸就好。 可去年西南屯田果然风调雨顺,亩产增加,连户部尚书都不得不承认,崔一渡所说的“爻象示吉”,竟真的灵验。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崔一渡暗中派下属请教农人,走访田垄,观察地势起伏,以及雨水流向,再结合历法节气推演出最宜时机,借卜卦之名行农事之实。 如今封王赐邸,更将婚事提上日程,满朝皆知皇帝意在为崔一渡立身立德,在宗室和朝堂树立威望。 崔一渡刚回皇宫不久,成德帝便下旨为他挑选王妃,待选之人在三品以上官员之女及宗室贵胄中择取。 诏令一下,京中显宦无不心动,纷纷欲将闺秀嫁给崔一渡,以攀上天家之亲。崔一渡在紫云观中焚香一炷,取卦盘卜算,最后得“既济”之卦,阴阳调和。卦象显示,所求之人当在西北方向。 待选的十二名闺秀当中,只有一名出自西北籍贯——前镇西将军乔浩然的遗孤乔婉儿。 其实自薛楚嫣死后,崔一渡在男女之情上早已封心锁爱,此番卜卦并非真的寻求天意,而是借卦象避开纷繁纠缠。 他深知一旦牵涉权贵联姻,必定惹朝野攀附,徒增烦恼和纷争。乔婉儿出自将门,怎么都比京城大染缸里出来的官家小姐更适合他。 现在自己是皇子身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心而行。他只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借卦象之名,既成全皇帝的爱子之心,又守护自己内心的清明。 王妃刚定下人选,就遇到八十岁高龄的太后崩,按照大舜国丧礼制,举朝服丧,婚仪延后一年。 如今丧期已满,崔一渡的婚事再度提上日程。礼部依制筹备,一切按规矩缓缓推进。宫中内外悄然忙碌,聘礼清单逐项核对,冠服仪仗皆按亲王规格备齐。 崔一渡对这些事漠然置之,仿佛婚事与自己无关。唯有夜深人静时,他独坐窗边,望着天上的星辰发呆。 第345章 缘由天定:姻缘天注定 京城里新开了一家星辉阁,专营西域奇石、南洋香料、波斯琉璃与昆仑美玉等,也不乏造型别致的珠钗簪、异域风情的璎珞,引得权贵命妇、闺阁千金趋之若鹜。 掌柜名叫陈万瑅,原是西域商旅后裔,精通多国言语,早年游历诸国,搜集奇珍异宝。他眼光独到,每件货品皆亲自甄选,更擅以星象推演玉石气运,宣称“石有灵,人可通”,一时间星辉阁竟成京中风雅之所。 这家星辉阁的老板,则是江斯南。 那日江斯南和崔一渡离开云昭坊之后,江斯南回到京城的江家别院,向父亲提出了自己想在京城开设一家商铺的想法,江千鹤沉吟许久,终是答应。 他不明白,自己这个向来对商道毫无兴趣的儿子,怎会突然想开一家商铺。但江家基业迟早要交给江斯南执掌,便将此事当作历练交予儿子去办。 江千鹤高薪聘请陈万瑅代掌门户,江斯南并不亲自露面,只在幕后调度。 江斯南打算借珍宝流转之机,暗中打探江湖动向以及权贵势力隐秘勾连。 他想暗中帮助崔一渡。 皇子婚事牵动朝野,商贾亦难置身事外。江家作为大舜皇商,自然要带头恭贺。星辉阁准备了“天赐良缘”礼匣,内藏极品玉璧一对,据称采自昆仑绝顶雪线之上,月下温润生光,寓意君子如玉,百年好合。 礼匣由陈掌柜亲自督造,匣身以沉香木镂刻星轨图纹,四角镶嵌七宝璎珞,启封时香气如缕,似有天机流转。 江斯南选了一个吉日,带着礼匣前往景王府,同时,还把梅屹寒一并带了去。 梅屹寒见到崔一渡立即单腿跪下行礼:“梅屹寒参见殿下。”声音沉稳,眉目间藏着刚毅。 崔一渡让梅屹寒平身,“这孩子……有些面熟。” 江斯南笑道:“殿下,他就是梅屹寒,当年把他从鬼市捞出来的时候,还瘦得像只小狼崽子,如今已长成挺拔少年了。他在寰宇门学了些功夫,倒是机灵得很。” 崔一渡目光微动,仔细打量梅屹寒,“没想到长这么高了。” 梅屹寒垂首肃立,喉间微动,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未出口。 江斯南说道:“殿下身边需要可信之人,屹寒虽然年轻,却忠心耿耿,且精通刀法和追踪之术,若留在殿下身边听用,可以为殿下分忧。” 崔一渡沉吟片刻,目光在梅屹寒脸上停留良久,“屹寒,你可愿意留在我身边?” 梅屹寒抬起头,目光坦然直视崔一渡:“我的命是殿下和公子救回来的,我愿意誓死追随殿下。” “好。”崔一渡伸手扶起他,掌心温热落在梅屹寒肩头。 江斯南说道:“殿下,现在我可是星辉阁的老板,倘若殿下需要什么珍宝,尽可吩咐星辉阁办理。” 崔一渡听出了江斯南的弦外之音,叹了一口气:“小江,我不想你卷入京城的漩涡里,江家历来不涉朝堂纷争。” 江斯南微笑着,只将礼匣轻轻推向前,“我不为朝堂,只为老崔。” 崔一渡凝视礼匣良久,终是轻启匣盖,玉璧幽光映着他眸底的暗潮。 …… 景王殿下大婚了。 景王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贺礼成山,喜乐喧天。红绸自府门绵延至街口,金丝灯笼映得整条朱雀巷熠熠生辉。 梅屹寒立于殿侧,目光如豹,将每一丝风吹草动尽数纳入耳目。 红烛摇影,合卺交杯,礼乐声中,崔一渡执起新娘之手,缓缓步入喜堂深处。 隆重的仪式步步推进,钟磬齐鸣,天地为证,两姓联姻。 热闹褪去,洞房里只剩下一对新人。新娘坐于锦榻,红盖头下的凤冠流苏微颤。崔一渡望着红烛,目光沉静如深潭。时辰不早了,他却迟迟没有掀新娘的盖头。 新娘轻咳一声,暗示崔一渡该掀盖头了。 崔一渡走到新娘面前,伸了伸手,却在半空中顿住,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手,望着红盖头发愣。 这时,新娘说道:“王爷,我可是你亲自挑选的,莫不成如今反要嫌弃我?” “不是……”崔一渡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手颤抖更厉害,指尖几乎失控地蜷缩了一下。 “你不掀,我自己来吧。”新娘一抬手,自己掀了盖头,烛光下容颜清秀却带着几分倔强与锐气。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骤然停住。 新娘竟然是崔一渡在清风寨土匪窝里遇到的乔若云! 乔若云也是一脸震惊:“你是……” 崔一渡立即明白过来,耳根有点红:“乔姑娘,我就是崔一渡。这个……说来话长……” 乔若云怔然片刻,忽然捂嘴笑起来,之后忍不住热泪盈眶。 新婚夜,崔一渡和乔若云说了很多话,乔若云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仿佛要将错过的光阴尽数映进眼底。 皇家的婚礼繁琐,礼节冗长,两人白日里喝水少,洞房夜又遇到惊喜,到了第二日,崔一渡嗓子哑得厉害。 众人暗地里捂嘴偷笑,倒是把梅屹寒给急坏了。他跑到管家吴方忠处,着急道:“吴管家,赶紧请太医,殿下受了风寒,嗓子哑了。” 吴忠笑道:“不是风寒。” “不是风寒,为何嗓子会哑?” “你小娃娃不懂,哈哈哈!” 梅屹寒愣在原地,一脸茫然:“那会是什么病......” 吴忠说道:“等你长大就明白了,说不定今后你也那样。” 梅屹寒抠了抠脑袋:“明白什么?” 吴忠捋了捋胡子,笑而不语,朝厨房走去,找人熬银耳莲子汤。 崔一渡和乔若云相识于青峰寨,假扮过一个月的夫妻,同在一个屋子里食宿,彼此早已知根知底,默契如旧。如今真成了夫妻,反倒多了一层庄重与珍惜。 他们或在园中散步赏景,或在廊下对弈,或于书房共读一卷书,夜深时相视一笑,新婚生活如春水初生,静水流深。 这段日子,崔一渡闭门不见客,朝会上缺席数日,皇帝非但未加责备,反而赐下两支百年老参,说是“养精蓄锐,来日方长”。 群臣皆会意而笑,毕竟景王殿下这个年龄才成婚,实属不易。 这却让林孝扬暗自皱眉:身为皇子,不为朝堂分忧,沉迷于闺阁私情,有违臣节! 第346章 缘由天定:见者有份 为了支持江斯南,江千鹤把京城钱庄的部分伙计调到星辉楼做事,有能干的掌柜和伙计在经营,江斯南反倒清闲起来。 他每日在星辉楼二楼凭栏观市,看顾客往来,听四方口音交汇,反倒悟出许多经营门道。倘若遇到达官贵人,他便硬着头皮接待,举止从容,言谈间不露商贾之气,反显世家公子风范。贵人们见这个江家少爷谈吐不俗,便也乐意结交。 今日刚送走一批贵客,江斯南长舒一口气,感叹道:“原来与人周旋比练披云剑法更难。父亲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真不容易啊。” 他趁着午后人稀,换上一身普通布衣,悄悄溜出星辉楼,沿着街边闲逛。市井喧嚣扑面而来,小贩吆喝、孩童嬉闹、骡马嘶鸣,皆与楼中雅席清茶截然不同。 他驻足听一老者说书,讲的是先帝微服私访事,心中忽有所动:权势如楼台高阁,而民心似街巷流水,二者看似相隔,实则互为根基。 江斯南穿过一条窄巷,前面有一个男子背着大包小包,正急匆匆赶路,不小心掉了一个包袱。 江斯南上前弯腰拾起包袱,还未来得及呼唤,那人已经拐入岔道不见踪影。 这时,从他身后传来一声低喝:“这位公子,你捡到他人的包袱,见者有份啊。” 江斯南转身,见一位青年立在身后,眼珠子贼亮,笑意却不达眼底。“什么见者有份?” 青年一把抢过包袱,动作麻利地解开包袱,里面露出一个白玉麒麟。他拿在手上掂了掂,眼中冒精光,“公子,这可是宫里才有的东西,发财了!” 江斯南不动神色看着这个青年,只淡淡道:“既是失物,就该交予官府处置。” 青年冷哼一声:“你傻啊,这个宝贝至少值五百两银子,要不你给我五十两,我让你独吞,否则谁都别想拿走。” 江斯南垂眸轻笑:“你倒是会做生意!” 青年不耐烦:“动作麻溜点,不然施主找回来,咱们就得见官!” “好!”江斯南摸了摸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我身上只带了十两。” “算了,十两就十两,可别到处说这事儿,免得惹祸上身。这白玉麒麟来路不凡,我看你也豪爽,咱们各取所需,就此两清。”青年拿过银子,把包袱塞回给江斯南。 青年塞完银子转身就走,江斯南望着青年背影,忽而一笑,低声道:“白玉麒麟,来路不凡......哄谁呢?” 江斯南沿着七拐八拐的巷道,拐进了一条幽静胡同深处,来到一座破屋子前。他朝门缝里望去,只见方才那位青年正在熬粥。 青年把稀粥端到床边一位面色苍白的老妇人面前,轻声道:“娘,吃点东西吧。” 老妇人喝粥有些急,被呛得咳嗽起来,青年急忙轻拍她的背,“娘慢点喝,我今日拿到码头拖欠的工钱,还得了点赏银,日后定让您吃好穿暖。” 老妇人眼中泛泪:“儿啊,难为你了……” 屋内陈设简陋,墙角堆着几件旧衣,药罐在炉上咕嘟作响。 江斯南静静看着,手中的白玉麒麟微微发烫。他轻轻敲开门,青年一愣,随即紧张得舌头打颤:“你......” 江斯南把青年叫到屋外,轻声道:“你那点把戏,我早看穿了,无非是利用人的贪念行骗罢了。” 青年脸色变得煞白,后退半步:“声音小点!你究竟想怎样?” 江斯南把玩着那枚“白玉麒麟”:“我见你孝心可嘉,也不为难你,特来归还这块大理石雕。” 青年声音发颤:“公子千万别告官,我这就把银子还给你。”说着就往身上摸。 江斯南按住他的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吕刚。” 江斯南凝视他片刻,将“白玉麒麟”递还,“你对这京城街巷之事了解多少?” 吕刚怔怔地接过麒麟,喉咙发紧:“我打小就在京城里混,这大街小巷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公子,你想打听什么?” 江斯南说道:“你今后也别再干骗人钱财的勾当,帮我做事,每个月给你一百两银子,如何?” “一百?”吕刚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公子……您说的是真的?” 江斯南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吕刚手里:“这是第一个月的工钱。” 吕刚的手微微发抖,望着那张银票,又抬头看向江斯南,眼圈开始发红,“公子……我从前走歪了路,您这般信我,我吕刚若再有二心,天打雷劈!” “好,从今以后,你把京城大小街市给我盯紧了,发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就到星辉阁找我,注意不要打草惊蛇。” 吕刚的声音里带着哽咽:“小的明白!” ...... 吕刚第二日便当起了该溜子,在街巷市井间穿行如风,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他穿着旧衣裳,嘴巴关得牢,丝毫没有暴发户的迹象。他不再行骗,却比从前更懂得察言观色。 他混迹于茶馆酒肆,听人闲谈;出没在码头镖局,寻找人来人往中的蛛丝马迹;到青楼赌馆留意人群,却不沾恶习。他常只以一杯清茶、一碟花生逗留片刻,听罢便走,夜晚则将所见所闻细细记下。 吕刚会写的字不多,大多数用画图代替文字,屋檐、人影、刀光、信鸽,一一勾勒在纸上。江斯南看着那些简陋却精准的图画,点头道:“你能记下这些,已是难得。” 吕刚告诉江斯南,京城的人口已经比三年前多了两成,民居比往年拥挤不少。现在大舜国四海升平,按照这个趋势,今后人口必定还会增加。 他建议江斯南买块地皮屯着地,将来盖房出租,稳赚不赔。 江斯南听后,直夸吕刚有眼光,是个做生意的料。 他向父亲提起此事,江千鹤见儿子难得这么积极,心中倍感安慰。他望向院外炊烟袅袅,城垣如画,缓缓道:“地可买,但不可只为敛财。” 江千鹤提笔写下“利以义制”四字,交予江斯南,“若要经营,当为百姓谋一栖身之所,房屋不必奢华,价格却要低,使贫者有所居,市场不乱,此乃长治久安之基。” 江千鹤把京城的生意交由江斯南全权打理,自己则回到济州,忙于其他事务。 之后,江斯南令沙管事在城西购置荒地十余顷,设高墙工坊,令人看守,严禁外人入内。 第347章 春闱记:沅清池1 成德四十一年的春来得迟。 沅清池的冰刚化透,岸边的桃枝才缀了几个花苞,平康街便已热闹起来。 青衫学子们挤在“醉仙楼”的二楼栏杆边,指着街对面的鸿胪寺匾额笑谈,那是礼部放榜的地方,再过七日,他们的名字便要挂在那红漆木牌上。 “林兄,你这壶西州葡萄酒可是藏了半载?”李修远抱着一本书,眼尾沾着笑。为的就是今日与你共饮。 林昭之正啃着胡饼,闻言抬头,满脸的面渣泛着光。他来自灵州,父亲曾是戍边的兵士。 “这酒是我去年在信州买的,埋在客栈的桂花树下,今春才挖出来。”林昭之拍了拍酒壶,“等我中了进士,便请你喝个痛快!” 林昭之说得豪气,却引得众人哄笑。 旁边的一个学子笑道:“你若中了状元,这酒才喝得有滋味。” 林昭之满不在乎对方话中的讥讽之意,反而将酒壶高举,对着斜照进楼的春阳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在坛中轻荡。“那便让这酒记住今日的光,若我无名,它便永不解封。” 有个穿墨绿锦袍的青年斜睨着他们,嘴角扯出一丝冷笑:“穷酸妄想,也配谈封酒之誓?”他低声嗤笑道,指尖捏着金丝袖口,像是怕沾上尘气。 林昭之却不动怒,只将酒壶轻轻放下,目光透过楼栏望向沅清池上初融的水色,“寒门路难,便以文章开山;命如薄冰,亦要响彻春雷。” 李修远说道:“林兄的诗可是连灵州刺史都称赞的,去年他作了一首《塞上词之破阵篇》,连这京城的诗社都传抄呢。” 林昭之微微一笑,眼角映着沅江的波光,“李兄谬赞,你的那篇《论时政疏》可谓直指弊政,令人拍案。我辈寒窗十载,为的不是一纸功名,而是笔底春秋,能照见黎民霜雪。” 李修远笑道:“那你我便以诗酒为誓,不负这十载寒窗。” “别高兴得太早,有时候好文章未必能换来好前程。真正决定命运的,往往不是才华,而是执笔之人背后站着谁。”墨绿锦袍青年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袍角带翻了案上的茶盏。 “粗鄙不堪,有辱斯文!”林昭之愤然起身,却被李修远按住肩膀。 “由他去吧。”李修远望着那地碎瓷,轻声道,“风自八方来,何惧片瓦扰?” 旁边有人问:“那位公子是何人,竟如此嚣张!” 有人接话:“是工部侍郎的侄儿,裴宇吉。” …… 发榜的日子终于到了。 “醉仙楼”里挤满了学子,大家都盯着门口,等着报喜的人来。林昭之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杯茶,指尖却在发抖。李修远坐在他旁边,手里不安地摩挲着书册封面。 “来了!来了!”门口传来一声喊,大家都涌了过去。只见一个穿红袍的差役手里拿着一张榜单,大声念着:“博陵裴宇吉,第一名!” 人群里传来一阵掌声,裴宇吉笑着站起来,接过差役手里的榜单,对身边的随从说:“去备车,我要去伯父那里报喜。” 他转身对林昭之和李修远说:“两位仁兄,我在金銮殿上等你们。” 林昭之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李修远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拱了拱手:“多谢。” 裴宇吉冷笑一声,大模大样离开。 林昭之望着裴宇吉的背影,心里像压了一块石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却觉得茶水很苦。李修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林兄,别急,还有后面的名字。” 差役继续念着:“河东柳泽厚,第二名!”“京兆陆应春,第三名!”“……” 时间一点点过去,榜单上的名字越来越多,却始终没有林昭之和李修远的名字。 林昭之的手心全是汗,他紧紧地握着茶杯,杯里的茶都洒了出来。李修远的脸色也变得苍白,手里的书皮已经开始发皱。 “最后一名,郢阳李籍!”差役念完最后一个名字,收起榜单,转身走了。 人群里传来一阵叹息声,有的学子哭了起来,有的学子捶打着桌子,有的学子默默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林昭之坐在那里,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李修远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林兄,我们……” 林昭之忽然站起来,抓起桌上的酒坛,往嘴里倒了一口酒。酒液顺着喉咙流下去,像一把刀子,割得他心里发疼。 他望着窗外的街道,眼里满是泪水:“李兄,我是不是很没用?我答应过父亲,要中进士,要让他骄傲……” 李修远亦是声音颤抖:“林兄,不是你的错。是考官眼拙,看不到你的才华。” “醉仙楼”的喧嚣渐渐散去,只剩冷风穿堂而过,卷起地上零落的纸屑。林昭之将酒壶重重搁在桌上,裂痕自底部蔓延,如同他破碎的梦。 李修远叹了一口气:“林兄,我们去沅清池吧,在回老家前,总得一览京城风光。” 林昭之愣在原地不动,李修远索性拉着他往外走。 沅清池畔,柳丝轻拂,湖面如镜,拱桥倒映,残阳斜照水波寒。 林昭之和李修远望着湖中游过的锦鲤,默默不语。一阵风过,湖面涟漪轻荡,锦鲤忽然散入深处。 林昭之低头看着水中倒影,那张熟悉的脸此刻显得疲惫而陌生。他缓缓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水面,仿佛触到了十年寒窗的孤寂与今日落榜的冷意。 李修远立在一旁,望着天边残阳如血,轻声道:“此地风景虽好,终究留不住人。” 远处钟楼传来暮鼓声,一声声敲在心上,催人归去。 李修远忽然觉得饿得发慌,才想起今日只饮了几口凉茶,便低声对林昭之说道:“林兄,我到那边买两个馒头,你等我。” 林昭之点头,目送李修远走向湖畔小摊。 不多时,李修远拿着馒头往回走的时候,林昭之已经不见踪影。他四处寻找,只见林昭之站在湖心拱桥中央,背影单薄,正将手中书稿一页页撕碎,撒入风中。纸片如雪纷飞,落入湖水便沉,不留痕迹。 李修远大声喊道:“林兄!你做什么!” 林昭之没有回头,只将最后一张纸揉成团,扔到湖心,随后闭上眼,从桥上纵身跃下。 李修远的呼喊戛然而止,身体如被雷击般僵住。远处的游人惊叫起来,湖边几个孩童吓得跌坐在地。 湖水泛起一圈涟漪,随即恢复平静。李修远丢下馒头,疯了般冲向湖心桥。 第348章 春闱记:沅清池2 这时,几块木板从另一侧的岸边被渐次抛入湖中,犹如铺就的浮桥。只见一个黑色身影自柳影处疾步而出,跃上木板,直冲湖心。 那人身形矫健,如履平地般踏过浮板,直扑林昭之落水处,一跃入水,瞬间没入幽暗湖面。 片刻后,他破水而出,左手已牢牢扣住林昭之衣领,右手奋力划水,将人拖向木板。 岸上百姓纷纷奔来,有人递绳,有人呼喊。李修远在岸边嘶声大喊,眼中布满血丝,浑身湿透却浑然不觉。 黑色身影将林昭之推上木板,自己紧随其后,二人合力将人拖至岸上。 林昭之仰面躺在岸边,脸色青白,衣衫湿透,人已经昏迷过去。黑衣人点了林昭之几个穴位,手掌贴于他的腹部,用力推拿,片刻后林昭之咳出两口水,终于缓缓睁眼。 黑衣人神色冷峻,收手不语。林昭之目光涣散,片刻后才聚焦在黑衣人脸上,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 黑衣人俯身低语:“人命最金贵,怎的轻易就寻短见?”语气冷峭,却无讥讽之意。 林昭之闭了闭眼,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混入湿发间。黑衣人起身退开几步,竟再未言语。 李修远扑上前紧握林昭之的手,声音颤抖:“林兄,你何苦如此!” 林昭之虚弱喘息,良久方吐出一句:“世间文章皆粪土,不如一死证清狂。” 李修远闻言,想起自己十几年来挑灯夜读的情景,不禁泪如雨下。 二人默然良久,湖风拂过,湿衣紧贴脊背,寒意透骨。远处天光渐暗,暮色如墨晕开,柳梢轻摇,似在低语。 李修远扶起林昭之,朝黑衣人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林昭之则是呆若木鸡,目光空洞地望着湖面,仿佛魂魄已被那幽暗湖水吞噬。 黑衣人说道:“二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李修远愣了一下,随即扶稳林昭之,低声问:“令主人是谁?” 黑衣人未答,只转身前行数步,指向湖畔一艘画舫,“跟我来。” 画舫静泊,灯火微明,帘幕低垂,映出一人端坐的身影,此人正是崔一渡。救人的则是梅屹寒。 梅屹寒把船工的衣裳让林昭之换上,随后带林、李二人进入画舫二楼。楼中烛火摇曳,映得崔一渡眉目沉静。 林昭之和李修远朝崔一渡行礼,崔一渡抬手示意二人落座,目光在林昭之苍白脸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这位公子,方才跃进湖心,可是想通了生死?” 林昭之低头不语,指尖微微颤抖。 崔一渡凝视片刻,又道:“生死非一跃可断,文章亦非一死能证。你们读书人爱清狂,殊不知清狂亦需立世,怎能一死了之?” 梅屹寒立于窗侧,听崔一渡所言,暗自想:这个书生就是迂腐!要是谁让我活不下去,我便直接杀了他,何须跳湖轻生? “寒窗苦读十余载,诗书里面的道理,是需要用来践行世间的风雨,而非遇到困难就自伤自怜。倘若读书人都这样轻言生死,那国家的重任今后由何人来担当?”崔一渡语气沉缓而有力,直如暮鼓敲心。 林昭之喉头滚动,似有千言哽咽,终化作一声轻咳,他朝崔一渡行了一个大礼:“晚生愚钝,多谢先生教诲!我明日就回老家,继续攻读经史,不再因一时困顿而自弃。” 李修远见状,也朝崔一渡行了一礼,声音哽咽:“今日得先生教诲,如拨云见日。晚生必定加强自省,不再以文章困顿为忧,而是以天下担当为己任。林兄既然醒悟,我二人一起回家乡,研究经世之学,他日若有长进,再拜先生门下,聆听教化。” 崔一渡微微点头,目光如深潭映星,“你能明白此理,便不负少年所学。你们的家乡在哪里?” “回先生,我们都是灵州人氏。” “灵州……”崔一渡轻声道,目光微动,“此地距离京城八百余里,你们若要回去,少不了跋涉之苦。不妨留下京城备考,来年再试春闱。” 李修远说道:“不瞒先生,我们家境贫寒,路途遥远,盘缠已所剩无几,实在不敢奢望留在京城备考。” 崔一渡听罢,说道:“听闻国子监需要整理书库的听差,每月工钱足够,也管食宿,你们是秀才,还可以在那里旁听。你二人若愿意,我可以修书一封,推荐你们去那里,边做事边备考,不失为权宜之计。” 林昭之与李修远听崔一渡这么一说,明白眼前之人身份贵重,顿时眼中冒光,跪下来磕头。 “多谢先生再造之恩,晚生定当勤勉做事,发愤读书,不负提携之恩。” “先生不仅救我性命,更为我等穷途书生辟出一条明路,您的恩情,晚生没齿难忘。” 崔一渡轻声道:“只愿你们他日成材,记得今日湖上风月与心中所悟。” “是!”二人再次齐声应诺,眼中泪光闪烁。 崔一渡提笔写下荐书,交予梅屹寒:“屹寒,明日你带他们去国子监吏房报到。” “是,先生。” …… 考生林羽浑浑噩噩地回到客栈,一路上,旁人的叹息、议论声仿佛针一般刺进他的耳中。回到那狭小的房间,他望着房梁,眼神空洞,心中万念俱灰。想着家中父母的殷切期望,想着自己多年的艰辛付出,如今却化为泡影,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的打击,解下腰带,搭在房梁之上,一脚踢翻了脚下的凳子…… 就在林羽离世的消息在客栈传开之时,另一个更为惊人的消息也如旋风般席卷了整个京城——有人泄露春闱考题! 原来,近日来,有一些落榜学子心中愤懑难平,四处打听,竟真的挖出了这个惊天内幕。 据说有朝中权贵与贡院考官勾结,将考题卖给富家子弟,那些原本胸无点墨之人,靠着这作弊手段,轻松高中。 此消息一出,犹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千层浪。众多学子怒不可遏,他们觉得自己的寒窗苦读被肆意践踏,科举的公平公正被无情亵渎。于是,在几位带头学子的号召下,一场大规模的游街抗议就此爆发。 只见学子们手持标语,上面写着“还我公道”“严惩泄题者”等字样,浩浩荡荡涌上街头。他们从贡院出发,一路呼喊着口号,引得路人议论纷纷。 队伍越走越长,声势越来越大,最后竟将鸿胪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学子们在鸿胪寺前静坐下来,开始绝食抗议。他们面容憔悴,眼神却透着坚定,决心要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其中一位叫苏然的学子,平日里便以刚正不阿著称,他站在队伍前列,大声疾呼:“科举乃国家选拔贤才之根本,如今却被奸人破坏,成了他们谋取私利的工具。我们若不抗争,天理何在?公道何在?” 众学子纷纷响应,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鸿胪寺掌管外交礼仪,此时却被这群愤怒的学子当成了诉求之地。鸿胪寺大门紧闭,内里却已乱作一团,官员惊慌失措,急报礼部尚书。 京城九门随之戒严,禁军列队于街口,然面对手无寸铁却义愤填膺的学子,无人敢轻举妄动。 第349章 春闱记:举荐 朝会上一片沉寂,群臣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成德帝端坐龙椅,手中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面色阴沉如铁。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吧,平日你们不是能言善辩吗?如今怎么都哑了?” 群臣噤若寒蝉,殿内唯有烛火微微摇曳。 成德帝走下御阶,将那张纸狠狠摔在群臣面前:“这就是今春考题,半月前在黑市上标价一千两银子一份!你们说,这大舜的栋梁之选,是不是已被蛀空?” 纸张落地,成德帝的声音如寒刃划破大殿:“朝廷设科举,为的是选真才、任贤能,而非豢养一群蝇营狗苟的蠹虫!” 他目光直射礼部尚书贺伦:“贺尚书,你主掌抡才大典,出了这样的事,如何收场?” 贺尚书面如死灰,扑通跪地,颤声道:“臣……臣失察之罪,万死莫辞!” “万死莫辞?”成德帝冷笑一声,扫视群臣,把目光落在知贡举刘承畴身上,“还有你,作为主考官,作何解释?” 刘承畴跪伏于地,额角冷汗直流:”“臣……难辞其咎!” 空气似乎凝固,呼吸声清晰可闻,就连在大殿上经常打瞌睡的崔一渡此时也睁开了眼,一脸严肃。 数日前,江斯南的眼线吕刚,在一家酒楼听到隔壁雅间有人密谈考题泄露之事,立即上报江斯南。 江斯南知道崔一渡作为皇子,必定会对此事极为关注,便连夜将消息递入景王府。 只不过科考已经结束,木已成舟,崔一渡只能静观其变。他虽然在沅清池救下林昭之,但无法预料这场风波竟会掀起如此巨澜。他深知,若不彻查到底,朝廷威信将荡然无存,寒窗苦读的士子之心也将彻底寒凉。 作为儿子,自己必须替父亲分忧。 崔一渡整了整衣袖,刚要开口,却被林孝扬抢先一步出列:“陛下,臣有本奏。” “说吧。” 林孝扬声如洪钟:“臣要参魏仲卿魏太师!” 一言出,四周震惊,连成德帝也微微眯起眼睛。 魏仲卿朝林孝扬冷冷地瞥了一眼,须发微颤,却没有说话。大皇子卫弘睿嘴角微扬,一副等着看热闹的神情。 林孝扬说道:“春闱各项事宜虽是礼部统筹,但主考官刘承畴是魏太师推荐在,出了这样的大事,魏太师难辞其咎!臣恳请彻查魏太师府邸及门生故吏,以清仕路、以正纲纪!” 林孝扬声音铿锵,情绪激昂,跟他瘦小的身躯极不相称。那气势如刀劈竹,完全不比什么武功盖世的高手逊色半分。 魏太师是什么人,那是皇后的亲兄长,门生众多,权倾两代。这个小老头竟敢当庭斥责太师,毫无惧色。 崔一渡心头为之一颤,他望向林孝扬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意。 朝堂之上,敢说话的人未必有胆量,而有胆量的人未必能在位卑之际挺身而出。 崔一渡知道,林孝扬此举,已非仅为弹劾一人,而是为天下读书人争一口气。他佩服林孝扬的风骨,犹如寒松立雪,不折不弯,同时又为此人的安危感到忧虑。 魏仲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如闷雷:“林御史此言,未免太过。老夫一生清正,岂容你凭空构陷?” 林孝扬毫不退缩,迎着魏仲卿的目光昂然道:“清正与否,等陛下查证之后自见分晓。若太师坦荡无私,何惧调查对质?” 魏仲卿怒极反笑,袖袍一甩,声震梁柱:“好一个对质!老夫对皇上、对朝廷忠心耿耿,何惧之有!” 成德帝看了魏仲卿一眼,“既然魏太师自认无愧于心,那便准林御史所奏,着刑部、都察院会同彻查春闱弊案。” 这时,一个官员出列,“陛下,都察院左督御史张允大人数日前就抱病在家,目前仍卧床不起,恐怕难以履职,恳请陛下准其他人暂代督察之职,彻查此案。” 成德帝眉头微皱,目光扫过群臣,问道:“不知谁可担此重任?” 下面官员皆低头,无人敢回应,殿中陷入死寂。 大家心知肚明,这祸事牵连甚广,若支持林孝扬,便是与魏太师正面为敌;若推辞不前,又难逃畏懦之讥。 还有,左都御史张允分明是早有预料,故意吹了一晚上凉风导致风寒,就是不想卷入此案。 倘若是赈灾派钱粮或者是修河工这类肥差,众人抢破头还来不及。 这时,崔一渡出列,缓缓道:“父皇,林孝扬大人作为御史中丞,素有刚正不阿的声誉,而且此案由他首度奏陈,相必已经得到一些线索,儿臣举荐林孝扬大人暂领都察院之职,主持彻查春闱弊案。林大人正值其时,必能秉公办理,还朝廷清明。” 崔一渡声音沉稳,字字清晰,朝堂之上人人侧耳。他此言一出,既避开了与魏党直接对立的锋芒,又顺势将林孝扬推到前台,使他能名正言顺履行职责。 崔一渡认为,也只有林孝扬这般人物,才有可能扛起这杆风雨飘摇的正义之旗。 群臣听崔一渡所言,神色各异,或惊疑,或佩服,或暗生忌惮。 卫弘睿想:这个老三,竟会如此下狠招!平时他行为失当被林孝扬参劾,现在正好借机报复。表面上是举荐忠直之臣,实则将林孝扬推至风口浪尖,若查不出真相,必被魏党反噬,自己却落得大义凛然。可若林孝扬真能破局,清名更盛,他就有识人之功。 魏仲卿冷眼旁观,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冷笑,心道:年轻人终究喜欢异想天开,此举不过是打击报复,将棋子推入死局,我倒是低估了三皇子的涵养。林孝扬一个下品孤臣,仅仅凭着那股蛮勇,如何查这盘根错节,老夫多年根基哪里是他能撼动的。反之,查出便是得罪人,届时不用我动手,自有人将他碾作尘泥。 林孝扬听到崔一渡荐自己主理此案,心中微震,随即抬头望向御座,目光炯炯。 成德帝问:“林爱卿,你可愿担此重任?” 林孝扬上前一步,沉声道:“臣虽然才疏学浅,但既食君禄,自当为君分忧。臣愿竭尽全力,查明春闱弊案,不惧生死,不负圣恩。”殿中一片寂静,唯有他的声音铿锵。 成德帝凝视良久,缓缓点头:“好!既如此,朕便命你暂代都察院左都御史之职,全权督办此案,准你调阅各部卷宗,奏请传讯百官。” 林孝扬跪地叩首,一脸严肃,“臣叩谢陛下隆恩,必将以铁面持法,纵有千难万险,绝不退缩。” 第350章 春闱记:三老走一差 退朝后,众官员走出宣政殿,林孝扬站在殿门口,衣袍被风卷起一角,神色凝重。 同僚或避之不及,或投以复杂目光,他却视若无睹,只将诏书紧紧握在手中,指节发白。 崔一渡经过时脚步微顿,目光与林孝扬短暂相接,没有说话。林孝扬赶紧绕到崔一渡面前,行了一个大礼:“多谢景王殿下今日举荐!” 不等崔一渡表态,林孝扬便直起腰,转身离去。崔一渡望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终无奈摇头笑了笑。 卫弘睿走到崔一渡身旁,望着林孝扬背影,冷笑一声:“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有意思!” 崔一渡侧过脸看了一眼卫弘睿,淡然道:“皇兄此言差矣,林御史忠直敢任,实乃天家之幸。” 卫弘睿冷哼一声:“三弟果然会说话,可这朝堂不是文章考场,不是写几句慷慨陈词就能定乾坤的。”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推他上去,不过是借刀杀人。我倒要看看,这把刀,利不利得过那张网!” 崔一渡不再说话,只抬眸望向宫道尽头。风卷起檐角铜铃,林孝扬已隐入晨雾,孤身走向远方。 林孝扬手下没有兵,只能到刑狱司调遣衙役。司长陈煜西多日前被成德帝派出去查办边镇将官吃空饷案,至今未归,接待他的是副司关谡。 关谡满脸堆笑:“林大人办案,卑职岂敢怠慢?只是人手凋敝,衙役多派往城外缉盗,眼下只剩两名老弱,不知可够驱使?” 这话明摆是推脱,林孝扬却未动怒,只淡淡道:“不必多言,有两人便用两人。” 不多时,两名年长的衙役被带上来,佝偻着背,鬓发斑白,加上林孝扬这个小老头,活脱脱的三老走一差。 林孝扬昂首挺胸走在前面,周顺和陈福跟在后头,三人穿过朱雀街,直奔鸿胪寺。 鸿胪寺门口已经被学子堵了三天,众人有气无力地坐在一起,有人已经饿晕过去。地上铺满写满控诉的纸笺,随风翻卷。 御林军手持长枪列阵阻挡,却不敢擅动。 林孝扬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各位学子,都散了吧,朝廷一定会彻查……” 林孝扬话没说完,不知从哪里飞过来一只鞋,砸在他的脸上,鞋面正扣面门,林孝扬闻到一股浓烈的臭味,当即晕倒过去。 “大人,大人!”两名衙役赶紧扶住林孝扬,一个捶背,一个掐人中。 御林军头领怒喝道:“谁干的,竟然袭击朝廷命官,给我出来!” 这些学生似乎没有听见,依旧坐在原地,目光空洞而倔强,仿佛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过了一会儿,林孝扬缓缓睁开眼,摆手示意:“袁统领不必追究,为了朝廷,一鞋之辱算不得什么,这些学生也不容易。” 他颤巍巍站直身躯,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印高举过头,高声说道:“本官林孝扬,现暂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奉旨查案,还请各位学子回去暂居之所,静候消息。大家要相信皇上,相信朝廷,定会秉公处理,绝不姑息。” 御史大人被砸晕却不追究,现在又亮出身份表明态度,学子们开始窃窃私语。 领头的学子苏然缓缓起身,拱手行礼:“既然是御史大人亲临,我等愿意听从大人号令,暂时返回居所。众人三日粒米未进,体虚力乏,若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我辈虽死无憾!” 说完,他扶起身旁昏厥的同窗,众人相互搀扶,缓缓起身,如残阳下的枯影,蹒跚离去。 林孝扬望着他们的背影,久久伫立,眼中泛起微光。 这时候,一个年轻的身影从人群中走出,双手捧着一只洗净的布鞋,跪倒在林孝扬面前:“大人,方才是学生孟浪。大人以身为盾,甘承羞辱,学生……心服。” 林孝扬扶起青年,将鞋轻轻置于地上控诉书堆中,宛如一座无字石碑,压住满地冤屈的呼号。 这时候,刑狱司副少司沈沉雁快步走来,黑袍翻动,眉目凝重。他朝林孝扬行礼:“卑职刑狱司沈沉雁参见大人。” 林孝扬打量着沈沉雁,见他风尘仆仆,眼中血丝密布,却掩不住那股凛然锐气。“你来有何事?” 沈沉雁说道:“卑职是来听候差遣,协助大人查办此案。” 林孝扬点点头:“好,总算有个年轻的,走,去贡院!” 崔一渡回京后,沈沉雁认出这个三皇子就是故交崔先生,和他保持着联系,希望能为他提供助力。 崔一渡从江斯南那里得知春闱要出大事,便令人通知在外地公干的沈沉雁火速返京。 沈沉雁一夜赶路回到刑狱司,发现关谡只派了两名快要告老的衙役随同林孝扬查案,当即请命,要求亲自参与。 关谡得知后冷笑不已,他早看沈沉雁不顺眼,不懂得巴结他这个上司,便同意了沈沉雁的请求,让其卷进这场浑水,只盼沈沉雁栽个大跟头。 沈沉雁却不管这些,领命后即刻奔向鸿胪寺,之后随林孝扬直奔贡院而去。 …… 林孝扬负手站在门廊下,他抬头望着门楣上“贡院”两个鎏金大字,眉峰拧得像把未开刃的刀。 沈沉雁上前两步,抬手叩了叩门。门内传来老卒的咳嗽声,接着是门闩拉动的声音。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老卒揉着眼睛,看清门外的人后,立刻弯着腰退到一边:“原来是林大人,快请进。” 林孝扬迈过门槛,目光扫过院内的景象。贡院的院子很大,两侧排列着整齐的号舍,像两排蛰伏的巨兽。号舍的门都是木板做的,上面挂着褪色的布帘,在风里微微摇晃。 林孝扬问:“李老卒,今晚的值夜差是你?” 老卒点头弯腰:“回大人,是小的。今晚除了小的,还有三位誊录官在里面忙,两个杂役在厨房守着,其余人都歇了。” 沈沉雁在院内迅速巡视一圈,回到刘孝扬面前,脸色有些凝重:“大人,誊录所的灯还亮着,里面有三个人。” “走,去看看。”林孝扬说着,率先往誊录所的方向走去。 老卒应了一声,加快脚步,拿着灯笼在前头引路。林孝扬跟在后面,沈沉雁和衙役周顺、陈福紧随其后。 周顺手里拿着一根水火棍,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黑暗,喉结动了动;陈福则攥着个布包,里面装着笔墨和纸——那是用来记录线索的。 第351章 春闱记:锦绣文章1 誊录所位于贡院的西北角,是座两层的木楼。楼下是誊录官们工作的地方,楼上是存放考卷的库房。林孝扬走到楼下的窗户前,透过纸窗的缝隙往里看,只见里面点着几根蜡烛,三名男子正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一支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林孝扬点点头,抬手敲了敲窗户。里面的一个人吓了一跳,笔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站起身,走到窗户前,掀开窗帘,看清外面的人后,立刻躬身行礼:“林御史,您怎么来了?” 其余两人亦慌忙起身,齐齐躬身施礼。 “王誊录,大晚上的,你们在这儿做什么?”林孝扬质问道。 王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回大人,今年放榜时间提前了,有部分考卷没抄完,所以这几日我们都在加点誊抄。” 林孝扬说道:“你们勤勉,本官自是嘉许,但按例誊录须在白日进行,夜间灯火易生疏漏,更恐有舞弊之嫌。” 王庸低头颤声:“小的知错,只求尽早完工,不敢懈怠。” 沈沉雁看着这几个一脸疲惫的誊录官,不禁心生同情。 春闱出了问题,朝堂必然会组织重新考试,这一批即将作废的考卷不过是徒增劳累的东西,可他们却日夜加紧誊抄,仿佛手中所执还有千钧重量。 林孝扬顺手拿起桌上一份誊抄工整的考卷细看,上面所作是一篇策论,题为《徕民三策》。林孝扬凝神细读,问道:“这就是第十名考生的答题?” “回大人,正是。” 林孝扬微微点头:“此人文章老辣,立论稳重,观点切实,条理分明,层层推进,明显出自饱学之士之手,把他的原卷调来。” 片刻,原卷呈了上来,林孝扬拿起一张,不禁皱眉。原卷字迹潦草,歪七八拱,甚至有几个错字,这样的书写水平,哪里像是能写出《徕民三策》的人。 林孝扬只觉得胸口堵得难受,连呼吸都沉重起来,“把前三十名考生的原卷和誊抄件呈上来!” “是!”三名誊录官连忙翻找,不一会儿便将考生原卷与誊抄件一一呈上。 林孝扬逐一对比,发现这些文章从内容上看皆是上品,但有些考卷笔迹拙劣,与文采斐然的策论极不相称。 林孝扬指尖抚过纸面,沉默良久,忽而轻叹:“多年寒窗,竟写出这样的字!”他将手中纸张轻轻放下,“你们还有多少未誊完的卷子?” 王庸低声回道:“回大人,还剩四五十份。” 林孝扬目光冷峻扫过三人:“即刻停工,封存所有考卷与誊抄件,听候刑部提审。从现在开始,你们就住在誊录房隔壁,看护好这些卷宗,不得擅离,要是有任何闪失,唯你们是问!” “是!小人谨遵大人吩咐,不敢有丝毫懈怠。”王庸声音发颤,额上冷汗涔涔,其他两人亦是脸色苍白。 走出贡院,沈沉雁问:“林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当如何?” 林孝扬望着天边半轮月亮,低声道:“你们立即到学子们下榻的驿馆,通知前三十名举子,明日午后,我在清雅茶楼请他们喝茶,不必多言,只说是新科进士的接风宴,不得缺席。” “是,卑职立即去办。”沈沉雁和两名差役连夜出发,踏着月色直奔驿馆。 …… 清雅茶楼内,举子们正低声交谈,气氛略显拘谨。 沈沉雁告诉林孝扬,有七名举人已经在返乡途中,暂时无法召回,其余二十三人已尽数到齐。 林孝扬缓步走入茶楼中央,环视众人,声音沉稳而清晰:“诸位皆是今科翘楚,才学出众,实为国之栋梁。本官钦佩你们的才华,特设此茶会为诸位庆贺。” “多谢林大人!”“林大人客气了!”众人纷纷拱手称谢,脸上神情却透露出复杂。 他们知道,前几日其他学子正在闹事,如今局势未明,这接风宴来得蹊跷,心中不免忐忑。 林孝扬让店小二端上来盛清水的杯子,纷纷置于举子面前,说道:“本官俸禄微薄,买不起好茶,只能以清水代茶,敬诸位的才学与苦读。这水取自城东玉泉,甘洌清澄,正如诸位的锦绣文章,一鸣惊人。请喝吧!” 举子们望着那杯清水,一时无人敢动。 林孝扬端起自己面前的清水,一饮而尽,水痕顺着他的胡须滴落。举子们见状,只得纷纷举杯啜饮。 林孝扬放下空杯,目光如寒冰扫过众人:“喝了我的清水,便是承了我的人情。你们都知道,这几日鸿胪寺外面热闹得很呐!落榜的学生把朝廷和你们这些中举者骂得体无完肤,你们说,该不该给他们一个交代?” 一个举人站起身,声音微颤:“大人明鉴,科场之事,非我等所能左右。才学高低,自有公论,若因中榜而遭攻讦,实乃无辜受累。” 另一人也起身拱手道:“大人,我等寒窗十余载,只为报效国家,公道自在人心,是非终有明辨之日。” “是啊,他们就是嫉妒我们罢了!凭什么要我们给谁交代?” “对,不要理会他们,让官兵去收拾他们!” 众人群情激愤,言辞激烈,茶楼内顿时炸开了锅。 “安静!”沈沉雁一声令下,茶楼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孝扬身上。 林孝扬冷笑一声,袖袍轻拂:“诸位可知,前朝李侍郎曾因科举不公,引发士子哗变,最终满门抄斩,相关学生全部获罪。才学固然可贵,然而不知进退,便是取祸之道。” 众人听闻,各自思量,堂中顿时鸦雀无声。 林孝扬缓缓起身,踱步至举子面前,目光逐一扫过每一张惊疑未定的脸:“你们中举,是因为文章出众,现在更当以文章教化众人。本官已经备好纸笔,就在此时此刻,每人即兴作文章一篇,劝诫同窗莫以私愤乱纲常,当念圣贤教诲,持身中正,以德服人。” 话音刚落,两名店小二迅速收起水杯,逐一摆开纸笔,以及研得浓淡适中的墨锭。 第352章 春闱记:锦绣文章2 茶楼里俨然成了春闱的特别考场,举子们执笔在手,指尖微微颤抖。 林孝扬负手立于窗前,目光掠过檐角的青天:“文章若能平息风波,自有重用之日;若不写的……”他顿了顿,声如寒刃,“莫怪本官不念今日清水之情。” 沈沉雁和周顺陈福立刻拔出刀剑,立在堂前柱侧,刀锋映着天光,冷冽如霜。 众人额头开始冒汗,手掌颤抖着去拿笔。砚台倒映着苍白的面容,墨迹在纸上缓缓延展,似在写文章,又似在书写命运。 过了半个时辰,林孝扬让举子把文章交至案前。他逐篇翻阅,时而点头,时而冷笑,这里面有三篇的确写得情真意切,以理服人,引经据典而不失风骨,显而易见是较好的文章。 但大多数文章却是上不得台面。抛开拙劣的书法水平不谈,内容空洞,错讹频出,有把“民生”误作“民声”,将“社稷”写作“社積”,更有甚者,直接骂“尔等贱民,何足论道”“下流胚子”“统统乱棍打死”这样的狂悖之语。 林孝扬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将最后一张纸重重拍于案上:“好,好得很呐!”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个“好”是赞还是贬,但大家都不敢看林孝扬的目光,屁股如坐针毡,不时挪动一下。 林孝扬冷笑道:“各位青年才俊辛苦了,今日便到此为止。未来三日不得离开京城半步,朝廷将派钦差巡视学政,违者以抗旨论处。” 众人起身,纷纷行礼称“是”。 林孝扬拿着这二十三篇备注了姓名的文章,疾步离开茶楼。身后众人随即快速散去,生怕惹祸上身。 林孝扬带着沈沉雁迅速赶往皇宫见成德帝,把这些文章呈于御前。“陛下,今日老臣请春闱中举的才子们在茶楼喝了一杯清水,让他们为闹事的学生写一篇劝诫文,此乃二十三名举子所作文章,请圣上过目。” 成德帝缓缓翻看每一页,面色愈发沉郁,忽而冷笑一声:“好个‘统统乱棍打死’,朕二十载苦读,都不及尔等一怒?” 他指尖划过错字连篇的纸面,沉声道:“此非举子,乃市井泼皮混入科场!” 林孝扬说道:“老臣并未当场发作,唯恐激起民变,先让他们回驿馆,听候朝廷查办。” 成德帝站起身,将文章掷于龙案:“来人!” 内侍总管韩公立即躬身趋步上前,垂首敛目:“老奴在。” “传旨刑部,拘押这二十名举子,着即下狱审讯,追查舞弊者,严刑查办。”他拿着三篇较好的文稿,“这三人,命礼部彻查底细,若有通同欺瞒,一并治罪。” 韩公应诺,疾步退出殿外传旨。 成德帝望着林孝扬,叹道:“大舜以武安邦,以文治国,礼乐教化,岂容此等鄙陋之徒玷污朝纲?这次,你就大胆去查吧。” “是!”林孝扬和沈沉雁行礼领命。 …… 林孝扬坐在轿子上,周顺和陈福跟在轿旁,一路小跑。 林孝扬掀开轿帘,望着气喘吁吁的两名老衙役,轻叹一声:“真是难为你们了,脚步跟不上也别勉强,这轿子慢些走便是。” 陈福抹了把汗,喘着气道:“大人,这点辛苦又算得了什么,小的不怕累,就怕耽误大人差事。” 周顺也咬牙道:“是啊,大人,我们这把老骨头在告老前能跟着您干大事,这辈子值了!” 轿夫放慢了速度,一众人缓缓朝刑部大堂而去。到了那里,沈沉雁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一切早已备妥,刑部尚书余湘海亲自迎出,神色凝重。 林孝扬步入大堂,立于公案前,沉声下令:“提嫌犯!” 二十名举子镣铐加身,押至堂下,个个面色惨白,颤抖不已。 林孝扬沉着脸,目光逐一扫过堂下诸人,沉声道:“尔等可是今科举人,写的劝诫文章错字连篇,笔迹浮滑,措辞粗鄙不堪,简直辱没斯文!说,科考题目在哪里得来的?若不从实招来,大刑伺候!” 沈沉雁嘴角微扬,这句“大刑伺候”,显然是吓人的,他突然对这个板正的林御史竟生出几分敬意来。 先是请人喝茶,然后诓着众人写文章,现在证据确凿,再以重刑威慑,一举击碎这帮狂生的胆魄。 果然有人受不住,跪地痛哭:“大人饶命!小的该死,是有人在考前贩卖考题,我一时好奇,买来试试看,没想到果然就是原题……小的只当侥幸,绝不敢欺瞒天恩啊!” 其余人面面相觑,最终纷纷跪倒,拼命磕头:“我等皆是贪图功名,受人蒙蔽,请大人开恩!”“小的愿放弃功名!”“求大人开恩,只望大人饶命!” 林孝扬冷冷地俯视:“谁卖的题?不把主谋供出来,今日便上大刑。” 前面那人浑身一颤,哽咽道:“是……是贡院外三花胡同里一个卖笔墨的瞎眼老翁,约定以买砚为暗号……小的真不知他的底细!” 其余举子也纷纷附和,皆说只知道买砚为暗号,那位老翁用黑纱布蒙着眼睛,看不见真容。交易的时候,老翁把收到的银票往帘子后面递进去,不多时便有人从帘后递出题纸。 林孝扬目光一凛,立即命沈沉雁带着刑部人马前往贡三花胡同缉拿嫌犯。但那家笔墨铺早已人去楼空,屋内仅剩半块残砚,墨迹已干。 店铺的房东说,一个月前这位名叫晏安的老翁,在侍从陪伴下租了铺面卖文房四宝,春闱结束后便再未露面,这个月的房租也没付。 随后几日,沈沉雁带着周顺陈福和刑部精锐日夜排查,并未发现那位瞎眼老翁踪迹,唯一留下的半块残砚,也只是寻常残砚,毫无线索。 街坊邻里亦无人知晓晏安底细,仿佛此人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 沈沉雁坐在案桌边,凝视那半块砚台,忽然觉得蹊跷——那个老翁既然以卖砚为暗号,为何撤离后只留下残砚?莫非是故意为之,引人入彀? 他翻看着残砚,上面没有刻字,却有打磨痕迹。他取水试墨,发现墨块渗水不匀,明白这是一块假墨。 沈沉雁把假砚掰开,里面有一个铜片夹,打开铜片夹,露出一张帛书,帛书上面列出此次涉案的举子名单,末尾赫然写着:景王卫弘驰,银十万两。 沈沉雁脑袋轰轰作响,指尖颤抖,帛书几乎坠落。 窗外雷声忽起,雨落如注。 林孝扬坐在沈沉雁前方,接过帛书匆匆一瞥,脸色顿时苍白,手微微发抖。“这……好你个三皇子!” 沈沉雁立即合上帛书,低声道:“大人,这帛书……” 林孝扬挥手制止住沈沉雁:“此事没这么简单,容我想想!” 窗外暴雨倾盆,电光撕裂夜幕,映得室内一片青白。 林孝扬凝视帛书末尾那行字迹,指尖缓缓抚过“景王”二字,眉心紧锁。片刻后,他低声道:“景王若真买通举子,何须假手瞎翁?又怎会留下如此破绽?” 沈沉雁低声道:“会不会是有人栽赃陷害?” 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寒意。 林孝扬将帛书重新卷好,沉声吩咐:“封锁消息,不得泄露半个字。一切待圣上定夺。” “是!”沈沉雁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第353章 春闱记:假砚帛书 当夜,沈沉雁偷偷潜入景王府,借着雨势掩去踪迹。他贴墙潜行,避过巡夜侍卫,直奔书房外暗角。雨滴敲瓦,檐下灯笼昏黄摇曳。 烛火微明中,崔一渡正在看前朝传记,神情专注。 沈沉雁正要敲门,门却忽然开了,崔一渡站在门口轻声道:“快进来。” “殿下!”沈沉雁朝崔一渡行了一礼,踏入书房。 崔一渡看了沈沉雁一眼,递过去一条干布巾:“擦擦,你看你,身上都湿了。” 沈沉雁迅速擦了头发和湿衣裳,崔一渡招呼他坐下用茶,然后拿起传记继续看。 沈沉雁只好耐着性子等,端起茶杯轻啜一口,茶香氤氲却难掩心中焦灼。 崔一渡说道:“沉雁,这书里有个瞎眼匠人,以刻砚为生,死后留下一方残砚,内藏前朝密诏,你说有趣不有趣?” 崔一渡目光不离书页,语调平静如叙家常。 沈沉雁心头一震,指尖微动,尚未开口,窗外一道惊雷炸响,照亮崔一渡半边侧脸,那神情竟似早已洞悉一切。 “殿下,有人栽赃于您!”沈沉雁把白日里发现假砚、铜片夹层与帛书举子名单之事全盘托出。 崔一渡合上书卷,点头道:“刻砚藏密,这个法子好。” “请殿下早做准备,以防小人构陷。”沈沉雁语气显得焦灼。 崔一渡抬手示意他不必再言,目光投向窗外雨幕,“沉雁,你跟着林大人查案,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徇私,清者自清,圣上自有定夺。” 沈沉雁明白了,崔一渡对这事早已洞悉,他相信崔一渡有应对之策,便不再说什么。 …… 太师府。 魏仲卿坐在案几前,手中把玩着一枚铜制墨扣,眸光幽深如井。 两位男子分坐两旁,正侧头聆听。 魏仲卿缓缓摩挲墨扣边缘,说道:“梁先生,你这一招‘祸水东引’妙是妙,但圣上心思缜密,未必会被一纸帛书蒙蔽。” 这位名叫梁玉的男子,是魏仲卿心腹推荐的幕僚,来太师府时日不长,几个月前,因设计查出了端王的亲信贪墨一案,颇得魏仲卿赏识。 为了巩固太子地位,魏党和端王党斗得不可开交,上次贪墨案一出,让卫弘睿受到牵连,正在膨胀的势力遭当头一棒,不得不暂时蛰伏。 这次春闱舞弊案再起波澜,梁玉献计,将假砚帛书线索引向崔一渡,再次掀起皇子之间的波澜,意图打压皇子势力。 梁玉抬眼,目光沉静:“太师明鉴,此事非为引火,实乃拨雾。倘若圣上相信景王借春闱谋私,就算查不出确凿证据,景王也会信誉尽失。若圣上心生疑窦,难免会对其他皇子多加提防,认为是他们栽赃陷害,尤其是端王一脉。如此一来,可以说是一举多劳,太子府地位更稳。” 坐在对面的刘承畴,指尖轻叩案几:“梁先生,景王若是倒了,端王未必得利,反倒是太子太过显眼,容易遭到圣心忌惮。” 梁玉淡淡笑道:“皇子利用春闱谋私,严重扰乱朝纲,此等罪名一旦坐实,天下士子生变,到时候局面不可收拾。圣上为了保住皇家颜面,会把这线索压而不发,但必然对景王或是端王心生嫌隙,圣宠渐衰。太子虽然显眼,却始终守正持重,圣上权衡之下,更需要倚重东宫来稳住大局。此局不在诛心,而在蚀信,时日长了,自见成效。” 魏仲卿默然良久,忽而轻哼一声,将墨扣掷于案上,发出清脆一响。“好一句‘不在诛心,而在蚀信’,梁先生果然才智过人!” 梁玉微微欠身,神色不动:“太师过奖,太师的知遇之恩,属下唯有尽忠谋事来报答。” “嗯!”魏仲卿捋着胡须点点头,随即转头望向刘承畴,“承畴,账本可曾处理好?” 刘承畴点头,声音低沉而稳:“已按太师吩咐,放榜前就已经烧了,连灰烬都没有留。” 魏仲卿目光如古井无波:“梁先生提醒及时,不能留下账本节外生枝。账本既已清理干净,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你是春闱主考,圣上那里可得有个稳妥的说法。” 刘承畴垂眸,语声如刃切入石:“太师放心,下官已经准备好,圣上若问起细节,臣便以受人欺瞒来自辩,绝不会牵连太师。” 魏仲卿微微点头:“那我们就坐看好戏吧。” 烛火微摇,映得三人面容明暗交错,檐外更鼓遥遥传来,似在催促时局流转。 刘承畴和梁玉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碰到一名中年男子迎面走来,此人正是魏党培养的“煞夏”组织头领狄凤翔,他一袭黑衣如墨,眉宇间杀气未散。 狄凤翔朝刘、梁二人微微躬身,走进屋内。 魏仲卿抬眼打量:“玉蝉君,你那边有何动静?” 狄凤翔垂手禀报:“启禀太师,景王平日里闭府自守,几乎没有和其他朝臣往来。倘若出门,不是带王妃游山玩水,便是独自去城南乐坊听曲,行踪清淡仿若闲云野鹤。” “仿若闲云野鹤……”魏仲卿轻哼一声,“不可轻信表象,越是这般清闲模样,越要提防。你继续留意,尤其是那城南乐坊,查一查他常听的是哪位伶人唱曲。” “属下已查明,景王常听一名唤作柳霜的女伶唱南曲,身边是乐坊老板元蝶作陪。” 魏仲卿眸光微凝,“元蝶?就是那个名震京师的琵琶女?” “正是。” 魏仲卿指尖轻叩案沿,若有所思:“他的日子过得倒比旁人自在。” 狄凤翔说道:“此人深不可测,杀了薛从寒和二十四煞,让组织元气大伤,他迟早会成为您的心腹大患,属下建议马上除去,以绝后患。” 魏仲卿眸光微闪,抬手止住狄凤翔:“薛从寒多年前投奔于你,无非是想借助‘煞夏’之力,帮他夺取门派权柄。他私心太重,死不足惜。至于这个景王,如今圣眷正盛,而且武功高绝,百毒不侵,我们贸然动手,反而引火烧身。” 狄凤翔面露难色:“这……” 魏仲卿缓缓起身,踱至窗前,“景王是一把利刃,今后让他对准端王便是,朝堂上,拼的不是你们习武之人的拳脚刀剑,而是权力和谋略。” “太师英明,属下愿静候时机。” 第354章 春闱记:直臣之刃 荣禧阁,成德帝和恒王卫熙宁正在对弈。 棋子落盘,声如裂帛。 恒王执黑子,连夺三城,成德帝却不动声色,反手一子敲在天元,星斗骤然生变。 卫熙宁皱眉道:“退则失势,进则陷局,皇兄这一手围魏救赵,让臣弟措手不及。” 成德帝轻抿一口茶水,目光未离棋枰:“熙宁,你攻得太急了,过刚易折。” 恒王低头凝视棋局:“皇兄运筹帷幄,布局精妙,臣弟棋艺不济,甘拜下风。” 成德帝微笑道:“你哪里是棋艺不济,是心太急。” 恒王叹了一口气:“我是担忧春闱案,还有那个直来直去的林孝扬,倘若处理不好,最后的烂摊子还不是皇兄来收拾。” 成德帝放下茶盏,指尖轻点天元之位:“林孝扬虽然有些不懂得变通,却是一把利刃,用得好,便能削平乱枝。春闱弊案牵连甚广,有人盼他这把刀砍出一条血路,也有人等着他失手跌落尘埃。”他抬眼望向窗外浮云,“朕不信刚直会亡,只怕聪明人太多,反倒把局走死了。” “皇兄高瞻远瞩,臣弟受教了。” “你呀,自小在我们兄弟中是最有悟性的,就是没把心思放在朝政上,总想着游山玩水、舞剑自娱。” “游山玩水至少能得个心明眼亮,舞刀弄剑亦能换来一身健朗。”恒王轻笑着,指尖拂过棋面残局,“皇兄日理万机,也该放松放松,多欣赏外面的春景。” 成德帝望着檐角斜飞入云,忽然一笑:“春景年年相似,局中人却各怀心事。林孝扬两日后便要提审几位考官,朕倒想看看,这把直臣之刃,能劈开多少暗帷。” “看看,我和皇兄谈赏春游玩,皇兄却念着朝堂风雨,呵呵……” 这时候,内侍来禀报,说是林孝扬求见。成德帝抬手轻挥,示意传召。 过了一会儿,林孝扬大步而入,袍袖带风,跪地叩首:“臣参见陛下,参见恒王殿下。” 成德帝打量他片刻,说道:“免礼。这么急来见朕,可是春闱案有了新进展?” 林孝扬起身,神色严肃:“回陛下,臣的部下发现了一个重大疑点,事关紧要,特来禀明。” “什么疑点?” 林孝扬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木盒子,双手呈上:“这是在贡院外三花巷一间文房铺子里搜出来的,请陛下明示。” 成德帝示意内侍接过木盒,木盒被打开,里面叠着一张帛书,内侍把帛书取出,呈给成德帝。 成德帝缓缓展开帛书,目光一凝,“驰儿……” 恒王见承德帝脸色大变,忙问道:“皇兄,又出了何事?” 成德帝把帛书递与恒王:“你看看。” 恒王接过帛书,扫过字迹,瞳孔骤然一缩:“这是……怎么把三皇子卷进来了?” 成德帝对林孝扬说道:“林爱卿,东西我收下,你下去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林孝扬身体一滞,他对成德帝的态度感到不解,却只好躬身领命:“臣,遵旨。”他退出殿外,背影如松。 殿内一时寂静。 恒王说道:“皇兄,我这就回去把三皇子带回府中问话,倘若他真的乱来,我就以皇叔身份,先替您抽这个侄儿几鞭子,然后再把他送去治罪。” 成德帝抬手制止,目光仍停留在那帛书之上,指节微微发白,“不必。此事若牵连皇室,便不再是查案,而是动摇国本。” 他缓缓合上帛书,声音低沉如钟:“朕信驰儿尚不至此,更信天下人还未瞎到颠倒黑白的地步。” 恒王凝望着兄长的侧影,忽然觉得那肩背依旧挺直,却已透出几分孤绝的疲惫。 …… 夜深了,林孝扬独坐在刑部集思斋里,案上卷宗堆积如山。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眉宇间的沟壑。 他凝视着帛书拓本,指尖轻轻抚过纸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这时,沈沉雁敲门而入,“大人,圣上怎么说?” 林孝扬闭目良久,方才开口:“圣上什么都没说,他把帛书压下去了。” 沈沉雁说道:“莫非圣上相信景王殿下是清白的?” “清不清白,查了便知道。不过,我们现在只能从其他人身上查起。” 林孝扬知道,皇帝不信清白,只信分寸。帝王家的事,一动便是风雷,皇上要的是江山稳如磐石,而非真相水落石出。 自己只能步步为营,把握好这个分寸,既不能让皇上丢面子,朝堂大地震,又不能纵容奸佞逍遥法外。 听林孝扬这么一说,沈沉雁沉默不语。 林孝扬说道:“刘承畴和其他六名考官的府邸搜查结果如何?” 沈沉雁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把刑部委派的差役分成七队,分别于子时同步行动。刘承畴府中查出黄金二百两,另有舜东田契两张,款迹可疑;他昨夜前往太师府,与魏太师密谈一个时辰才出来。 “其余六人,有三人查出收受商铺干股,一人藏有前朝禁书,最后一位御史台供出曾向宫中递过密折。 “侍讲学士张维怀家中搜出与端王往日书信三封,内容多涉朝会议题,有一封信函里面提到“春闱可托”四字,字迹隐晦,已命人拓印存档。 “另外,张维怀昨夜曾密会礼部主事徐明善,二人在城南太白楼独处逾一个时辰,席间所饮之酒皆被更换,小二指认徐明善曾独自离席半刻。已暗中提审太白楼掌柜与当日值房仆役,他们的言辞多有遮掩,恐事涉机密。 “张维怀今早称病未去上朝,府门紧闭。此人与礼部要员私晤频繁,不可不察。” 林孝扬点头道:“你办得好!张维怀越是避而不见,越说明心里有鬼。立即封锁他的府邸,调阅他近三年所呈奏章与礼部公文往来。那三封书信务必速送翰林院比对笔迹,尤其是‘春闱可托’四字,查清是否暗藏夹带。 “徐明善即刻拘押,太白楼那半刻离席,或许正是传递消息之时。酒中若被做手脚,必有掩盖之意。沈大人,此事不宜声张,但动作要快,天亮前我要看到口供。” “是。”沈沉雁领命退出。 林孝扬独自立于窗前,夜风卷起案上的纸面,不禁喃喃自语:“圣心果然明亮。” 第355章 春闱记:各显神通 端王府。 大皇子卫弘睿正和幕僚袁几修夜谈,案上摊开一封密信。 袁几修低声道:“张维怀称病不出,太师府必有举动,怕是等不及要出手了。” 卫弘睿皱眉道:“他哪里藏得住,眼下是赶紧擦屁股,他和汤旺两个考官都是我暗中安排的,这二人真是蠢,连夜被人抄了家,也不知有多少尾巴被逮住。最可恨的是那个老顽固,没想到动作这么快!” 袁几修说道:“端王殿下莫急,林孝扬虽动作迅捷,但动不了您一根汗毛。张维怀若真咬出殿下,您便推得一干二净,毕竟那些东西没有您署名,即便是书信往来,也能解释为科考寻常托请。” 卫弘睿说道:“还是先生提醒得早,往来书信从不留实据,即便搜出片纸只字,也可辩作他人构陷。如今关键是稳住太师,让他出面压住势头。” “殿下放心,此时魏太师恐怕比我们还着急,主考官刘承畴可是他的人。他岂容林孝扬查到自己头上?”袁几修掏出一张纸,“这是前几日我通知的人员名单,让他们把账户流水尽数销毁,往来银钱皆经旁户转手,确保无迹可寻。” 卫弘睿接过名单迅速扫过一眼:“还是先生动作快,这些人,一个都不能出事。”说着把纸投入烛焰,火舌瞬间吞没字迹,化作片片灰蝶飞散。 他凝视着余烬,眸中寒光闪动:“转告张维怀和汤旺,倘若敢把我牵扯出来,他们的家人一个不留。” “是!” “还有,那个景王近况如何?” “回殿下,景王近日闭门谢客,似在研习剑术。据探报,他府上之人,亦没有异常举动。” “研习剑术?哼,到底是江湖草莽出来的。这样也好,只要他不搅局,便由他舞刀弄剑去。” …… 子夜,林孝扬睡得迷迷糊糊。 忽然窗户被撬开,一个黑衣蒙面人跃入室内,动作轻捷如猫。 林孝扬猛然睁眼,厉声道:“谁!” 黑衣人低声道:“大人且息声,我不会伤害您!” 林孝扬警觉地盯着来人,手已悄然握成拳。 黑衣人把一个包袱放在桌上,迅速解开,露出一叠账册。“大人,这是我从刘承畴府中窃出的真凭实据,足以证明他泄露考题并收受巨额贿赂,上面也有转移钱款的证据。” 林孝扬猛地起身,借着烛光下翻动账册,指尖微微发颤。 “刘承畴……”林孝扬打量着黑衣人,“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得到这些账册?” 黑衣人沉默片刻,低声道:“我是一名江湖侠客,曾受一故人托付,要我将真相交予清正之人。” 黑衣人说完,一个翻身跃出窗外,轻功迅疾,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孝扬握紧账册,心中震撼不已,一夜无眠。 天未亮,他已伏案疾书,将账册中银钱往来与考生名录一一核对。这些数字如蛛网密布,竟牵出户部、吏部、礼部多个郎中。 随后,他令沈沉雁带人立即查封各涉案钱庄账目,调取三年内进出流水,果然证实了银钱流向与账册记录完全吻合。 翰林院和礼部留存的官员笔迹与账册上的签名逐一比对,笔迹鉴定确是刘承畴亲笔无疑。 林孝扬将证据层层封存,直赴宫门递本面圣。 春闱舞弊案终于被揭开,朝野震动如惊雷破空。 御前对质时,刘承畴面如土色,颤声难辩。证据确凿,牵连者数十人尽皆下狱。 皇帝震怒,下令彻查到底。刘承畴和另外两名考官被判斩首,其余四名考官判流放。礼部尚书贺伦降职外放,调任地方学政。刘承畴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明明将账册烧了,那本账册怎会落入刘孝扬手中。 当然,那夜焚毁的不过是蒙面侠客早已调换的假册子。 其余涉案官员被抄家流放,朝堂犹如飓风过境,人人自危。幕后的魏太师和端王虽然没有直接落网,却已如惊弓之鸟。 朝堂上,林孝扬跪奏于丹墀之下,把魏仲卿和卫弘睿参了一本,字字如刀,直斥渎职失察,纵容亲信、结党营私,以致科场污浊,扰乱朝纲。 成德帝思量再三,把魏仲卿和卫弘睿降爵一级,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林孝扬因查案有功,擢升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掌握纠劾百官之权,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允调任其他职位。 崔一渡因举荐有功,赏赐金银绸缎,崔一渡谢恩推却,说只想要成德帝新作的那幅《寒梅图》,成德帝笑着答应。 沈沉雁被擢升为刑狱司少司。周顺和陈福得了一笔丰厚的赏金,光荣告老回乡。 朝纲整顿,百官凛然,民间称颂声此起彼伏,皆叹“林公在位,奸邪难藏”。 那些舞弊的举子或流放边疆,或削籍为民,永不得再入仕途半步。 一个月后,朝廷将举行重考。 这次春闱,在第一次笔试基础上增设了殿试,由成德帝亲自出题策问,在三十名入围的举人中钦点前三甲。 消息一出,士子云集,京中的客栈悉数爆满,灯火彻夜不熄。书生们挑灯苦读,街巷间墨香与春风交织,仿佛连空气都浸润着奋发之气。茶楼酒肆中,议论的不再是权贵门路,而是经义策论,人人以真才实学为荣。 …… 春光大好。 崔一渡坐着马车,穿过繁华的街市,在星辉楼前缓步下车。老板江斯南率众迎接,崔一渡神色淡然,抬手示意众人免礼。 这位逍遥王爷今日要给王妃挑选一件精美的头饰,作为生辰贺礼。 江斯南把崔一渡带到后堂,两盏雨前龙井置于案上,二人对坐聊了起来。 崔一渡轻啜一口,“好茶,清香沁脾,果然是新进茶,嫩叶尚带晨露,炒制火候也恰好。” 江斯南含笑道:“这茶是第一次启封,专门给殿下留着。” 崔一渡微微一笑:“小江,私下里,还是叫我老崔吧,你那声‘殿下’听着实在别扭。” 江斯南心头一热,低声道:“老崔,这次春闱案,我可担心你了。屹寒说端王和太师党总是针对你,还有那些言官,没事就找麻烦。” 崔一渡说道:“无妨,身正不怕影子斜。风浪越大,越是要沉得住气。” 江斯南说道:“也是。你把自己关在家里,不问外事,反倒让外头那些人摸不清深浅。” 崔一渡说道:“有时候,退一步正是为了看清全局。”他指尖轻点茶盏,目光沉静如水,“朝局纷杂,一动不如一静。我若处处争先,反倒落了下乘。如今各派角逐,自有其果,贸然出头的皇子,最容易遭人忌惮。” 江斯南听崔一渡说得云淡风轻,却分明感受到那平静话语下深藏的锋芒。他望着崔一渡映在窗纸上的侧影,明白这位看似闲云野鹤般的皇子哥哥,早已将朝堂看得清清楚楚。 第356章 春闱记:真知灼见1 紫云观。 玄微子道长立于观前石阶,望见崔一渡携侍卫梅屹寒缓步而来,紫色道袍在风中微扬。 玄微子迎上前去,拂尘轻摆,笑道:“听闻王爷今日要来紫云观,昨日我便带着道童打扫殿宇,焚香净坛,不敢有丝毫懈怠。还备下一壶山间新采的云雾茶,静候殿下品鉴。” 崔一渡拱手还礼,神色谦和:“道长辛苦了。我师父他们可好?” 玄微子含笑点头:“王爷放心,萧施主每日静坐参玄一个时辰,加上何施主配制的汤药调理,气息愈发清朗。这个时辰,他们应该在后院松下对弈,等你来观局呢。” 崔一渡闻言一笑,便整了整衣袖,随着玄微子缓步穿过后堂小径。 到了后院,玄微子轻声道:“王爷,他们在里面,贫道在前殿候着,不打扰你们叙话。” 崔一渡点头致意,推门而入。 院中松枝苍翠,松风拂面,棋枰上留有半局。萧关山坐在轮椅上,抬眼笑道:“风儿来了。” “孩儿拜见师父,伯父!”崔一渡快步上前,躬身行礼,眼中是重逢的暖意。 萧关山伸手轻拍他肩头:“不必多礼,坐吧。” 何佑清正要朝崔一渡行礼,却被崔一渡一把扶住:“伯父是我的长辈,哪里能受您的大礼,私下里,这些礼数就免了。” 何佑清便不再推辞,三人围坐棋枰两侧。 崔一渡拿起茶壶为二人斟茶,茶烟袅袅,缠绕着松香在风中游走。“师父,顾皓呢?” “他到后山菜地摘菜,说是要给你做几样新鲜小菜。” “没想到他还会种地。” 萧关山笑道:“这里的日子悠闲,我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伺候,他便自己开辟了一片菜园,种些青蔬萝卜,倒也自得其乐。你别看他一个习武之人,对泥土草木却极有耐心。” 崔一渡轻啜一口茶,眸光微动:“习武之人能沉下心耕种,倒是难得。” 正说着,院门轻响,顾皓提着竹篮进来,裤脚沾着泥,笑意淳朴。他将鲜嫩的荠菜与萝卜放下,搓着手道:“殿下回来了。” 崔一渡望着那篮尚带露水的青菜,心头蓦然一松,仿佛连朝堂积压的沉重也随风散了几分。 那时,何佑清用幽兰神根花为引,配制出解药,解了萧关山体内多年的毒素。但萧关山因中毒时日太久,导致经脉受损严重,身体无法动弹。 何佑清坚持每日给萧关山施针,以灵龟八法推演经络气机,辅以药膳温养元气。几个月后,萧关山上身可以动,言语也愈发有力,后来能坐轮椅行走。 萧关山和顾皓离开竹村,开始暗查“煞夏”的踪迹。他通过东升局老板楚台矶提供的线索,得知“煞夏”在调集人手,猜到他们已经盯上了崔一渡。 万般无奈之际,萧关山只好向恒王卫熙宁求助。他记得自己当侍卫的那些时日,恒王一直对卫弘驰母子极尽关心,便知其人可托,便修书一封,让顾皓暗中送往王府。 恒王接信当夜便调遣亲兵暗布防线,护住崔一渡出入要道。后来崔一渡和江斯南改道而行,遇到“煞夏”截杀,恒王来晚了三日,只好把崔一渡从坟里挖出来,打算运回京城。所幸的是,崔一渡只是假死,当日就苏醒过来。 恒王把崔一渡和萧关山带回京城,崔一渡和成德帝父子相认,萧关山却因当年偷走皇子,法不容情,被成德帝下令赐死。 恒王以假死药替萧关山瞒过死劫,将他藏于紫云观中。后来顾皓和何佑清也悄然潜入京城,住进紫云观里,照顾萧关山,三人开启了新的生活。 萧关山碍于身份,不愿让崔一渡称自己为父亲,只让崔一渡唤他师父。 每月初,崔一渡便会到紫云观探望三人,住上一宿,与萧关山对弈,听顾皓讲菜园里的趣事,看何佑清在炉前煎药。 团聚的日子虽然短暂,却如春风拂过山岗,悄然抚平岁月的褶皱。 崔一渡把近日朝中纷争缓缓说与萧关山。 萧关山听罢,沉吟片刻,说道:“朝堂之争,如野火燎原,终究要烧到根底。你既身在其中,万事皆要小心。” 崔一渡凝视着棋局,指尖轻敲黑子:“师父放心,孩儿心中有数。” …… 春闱将至,第一轮的笔试题目还没有定下,礼部诸臣各怀主张,难以达成共识。最后成德帝亲自点定国子监黄沛霖为主考官,让他三日内拟出策论题纲。 黄沛霖领命,当夜便把自己关在书房拟题,烛火通明至五更。他冥思苦想,终于拟出三道策论题,围绕“治河、安民、强兵”展开,字字紧扣治国之道。 天亮后,他将题纲封入青瓷匣,亲自送往宫中。成德帝见后,称赞黄沛霖用心良苦。黄沛霖暗自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为自己的才学得到认可而感到欣慰。 成德帝想到崔一渡来自民间,深知百姓疾苦,想从他那里听到一些不同的见解,便召崔一渡入殿。 “皇儿,黄沛霖是大儒,你跟着他读书也有些时日了,关于本次春闱策论题,你有何看法?”成德帝并没有把黄沛霖所拟的提纲展示给崔一渡,只静静地望着他。 崔一渡略一沉吟,躬身答道:“父皇,黄大人学识渊博,孩儿聆听他的教诲,颇为受益。” 其实黄沛霖给崔一渡传授的课程,无非是一些四书五经的章句训诂,讲究的是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 崔一渡回宫后禀告成德帝,自己曾是武林人士,以习武为主,文化课为辅,也就是把三字经千字文背会,读了一些阴阳八卦命相书籍,最大的本事是写了一本传记。 这种文化水平,在朝廷官员心中,根本就是一个半文盲。 他们哪里知道,崔一渡是在故意隐藏实力。 他博览群书,知识渊博,在民间阅尽苍生百态,体察吏治得失,早已将民生疾苦刻入骨血。他虽然不擅长写读书人的华美章句,却懂得变通,善于以简驭繁。 思虑之深,远胜腐儒空谈。 成德帝觉得崔一渡质朴,让黄沛霖为崔一渡传道授业,恶补一下正统经义,以尽快融入朝堂官员体系。 崔一渡对授业先生恭敬有加,按时上课,但对那些课程实在提不起兴趣,常常敷衍应对。所以黄沛霖和国子监的其他先生皆认为这个皇子不学无术,难堪大用。 第357章 春闱记:真知灼见2 成德帝想从崔一渡那里听到一些不同于经院之见的真知灼见,便向他问起关于春闱策论题的看法。 崔一渡说道:“黄大人在给儿臣的讲学中,曾把历届科考题目列出,逐条剖析。儿臣发现,这些题目大多在‘赋税、安民、强兵’三纲范围之内。虽然是治国要务,却容易让考生钻空子。倘若把题押在这三项,考前只需背诵几篇精雕细琢的文章便可应对,难以甄别真才实学。” 成德帝闻言微怔,随即眸光渐亮:“依皇儿所见,当如何设题,方能得真才?” 崔一渡说道:“请恕儿臣直言。这次南境水患,与河道淤塞有关,倘若以此为题,命考生做出应对疏通南境水道的策略,既考验他们经世致用的能力,亦能看出实地勘验的学识。” 成德帝听崔一渡这么一说,陷入沉思。 黄沛霖所拟的题目“治河”,虽然与时政关联,但范围过于宽泛,容易流于空论。若不加以限定,考生皆可引经据典,空谈道德仁政,却拿不出实际方略。 考题是三选一,考生必定会选择最稳妥、最易堆砌辞藻的题目作答。倘若押题在“税赋”“安民”或“强兵”上,就套用准备好的文章,如此一来,就很难选出真正务实的人才。 成德帝点头微笑:“皇儿,我想让你出一道题,限定范围,考验智谋,让考生无从背诵,只得临场思辨。” “啊?”崔一渡顿时一惊,忙躬身道:“父皇明鉴,儿臣才疏学浅,就懂些启蒙文字,岂敢僭越拟题?” 成德帝笑道:“你游历民间,见多识广,我要的就是经书以外的见识。” “这个……”崔一渡低头沉吟着,不禁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成德帝看出了崔一渡的窘迫:“不必惶恐,你出的题是附加题目,不入正卷评分,仅作参考。若有人能答得出奇制胜,考官便可召来面询,观其气度才识。” 崔一渡听完,松了一口气:“父皇,请容儿臣想一想。” …… 春闱开考,考场肃静,一千名考生坐立不安,个个愁眉苦脸,咬笔的咬笔,挠腮的挠腮,只因第一道考题赫然写着:南境水道淤塞,漕运受阻,若尔为地方官,当如何勘测地形、调用民力、筹措经费以疏浚河道?限八百字内具陈方略。 这样的考题,牵涉水势变迁、河道治理,以及赋税、徭役、地方吏治与百姓生计,没有渊博的学识以及通盘考量的思维能力,难以条理清晰、切中肯綮地作答。 考生们要么卡在测算钱粮,或者困于协调人力,更有考生连河渠走向都辨不清,纸上谈兵的弊病暴露无遗。 只有少数考生条陈清晰,引用《大舜水经注》结合实地情形,估算人力和财力,预算得当,还能兼顾农时,不扰民生。 第一题已经让众考生焦头烂额,第二题则被他们在心里骂了无数次:变态! 题目是这样的:今有二绳,质地粗细不均。将每条绳从头至尾燃尽,皆恰好耗时一个时辰。现欲以燃绳之法,精准计出三刻之时长,当以何法为之? 那日,这道“燃绳计时”的考题经崔一渡说出,连才学渊博的成德帝都为之瞠目。 成德帝反复摩挲着试题,眼中渐露笑意:“此题无经史可依,无成文可循,唯凭心算与巧思。皇儿,何解?” 崔一渡缓缓道:“此题看似刁钻,实则考校应变能力。两条绳的质地不均匀,不可按长度来计时。然而,若同时从两端点燃一条绳,半个时辰就会燃尽。 “以此为基准,先将第一条绳两端一起点燃,与此同时,点燃第二条绳的一端,待第一条绳燃尽,即过了半个时辰。 “此刻,第二条绳尚余半个时辰可燃。迅速将其另一端点燃,使其两端同时燃烧。如此,第二条绳剩余部分燃尽所需的时间,即为一刻。由第一条绳燃尽的半个时辰,加上第二条绳两端同燃耗费的一刻,恰为三刻。 “此法难在化不可控为可控,以相对恒定的燃烧时间推导精确刻度,没有缜密的思辨,不能迅速解答。” 听崔一渡把解法娓娓道来,成德帝眼中精光闪动:“以火为尺,以心为算,不拘成法,巧破难题。朝廷正需要这种头脑清醒、破局创新的栋梁之材,此题实在当立。春闱之后,凡解此题者,皆被录入御前问对之列,视为可托以机要、临事不乱之人。” 崔一渡朝成德帝行了一个大礼:“父皇英明!此乃大舜之福!” 这次春闱,选拔出的三十名进士,不仅博学,也能灵活变通,更难得的是具备临机决断的能力。 他们在殿试对答中条理分明,以实证为据,言必有中,令六部尚书频频点头。连黄沛霖等大儒,都惊叹后生可畏。 李修远高中状元,苏然位列榜眼,二人皆策论精辟、见识深远。林昭之位列殿试第八名。 朝廷选出优秀的人才,成德帝却没有宣布这样的考题出自崔一渡,崔一渡心里明白父皇的用意,只默默退于幕后。 成德帝说这三十名进士,可派往各地督修水利、整顿赋税,改善民生。有数人被破格召入工部,协办舜河图志编纂,足见朝廷求才若渴。 成德帝还下令让那个带头游行的榜眼苏然去舜南当县令,从基层做起,磨砺心性。苏然领命谢恩,毫无怨言。 成德四十一年的科考取士,成了一时佳话。 燃绳之题,为士子口中“成德试心”的典范。 此后,每逢殿试策问,必有一两道题出人意料,或问风雨成灾的原理,或让推算城防的工料,诸如此类,考的是实学活用。 考生无不殚精竭虑,研习天文地理、律算水利,追求通达务实。 太医院、工部、钦天监的典籍被翻阅殆尽,民间匠作的书籍也成了案头常备。读书人不再纠结于章句训诂,而是转向格物致知,务求随机应变、策论有依有据。 科场及学术氛围为之一新,务实避虚,蔚然成风。 第358章 除旱魃:请缨 朝会上,群臣肃立,殿前司宣告时辰已到。 但成德帝还没有出来,众人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有人低头把玩玉佩的穗子,有人轻咳掩唇,目光却不时瞥向空置的龙椅。 殿内烛火微摇,铜漏声嘀嗒入耳,仿佛拖长了这无声的等待。 太子卫弘宸在府上静养了二十多日,今日终于来上朝,他面色苍白却站姿笔挺,眼神冷漠而深邃。 忽然一阵沉稳步履由远及近,明黄袍角掀动珠帘,成德帝缓步登临御座,目光扫过群臣,殿前顿时鸦雀无声。 崔一渡看着成德帝疲惫的面容上有明显的黑眼圈,憔悴之色远胜往日。 崔一渡不禁担忧起来。他开始懊恼自己在碧霄宫的时候,没有把袁昭鸣师父的炼药本领学会,师父没了,那种炼药之术便失传,否则就可以为君父分忧。 成德帝轻轻抬手,声音不高却震人心魄:“你们都说说吧,郓县的春旱如何解?” 下面立即陷入沉默。 大舜国多山地,耕地面积有限,粮食产量本就紧绌,郓县旱情严重,周边几县情况也不好。若旱情得不到缓解,百姓恐将颗粒无收,边军粮饷亦难以为继。 成德帝看向卫弘宸:“太子,你可有良策?” 卫弘宸出列,说道:“父皇,儿臣以为,当让户部拨出专款赈济,同时开仓放粮,以解百姓燃眉之急。另请工部遣员勘察河道,疏浚淤塞,引水灌田,方可标本兼治。” 户部尚书李维新说道:“启禀陛下,南境水灾刚过,国库耗银一百万,加上富商募捐的一百万,刚好修筑河道、勉强安置受灾百姓、恢复生产。如今国库空虚,已经拿不出赈灾的银两。” 大皇子卫弘睿冷笑一声,越步而出:“太子殿下这是不当家不知油盐柴米贵啊。父皇,依儿臣之见,不如令地方官绅捐输助赈,既可应急,又可彰其忠义。” 吏部尚书赵承业立即反驳:“郓县十年有五旱,官民早已困顿,官绅亦难堪重负。倘若强令募捐,恐扰民太甚,反而容易激起民变。” 赵承业是魏太师的连襟,自然要帮着太子说话。他这一席话,把卫弘睿顶得面色铁青。 卫弘睿强压着怒意,冷笑道:“赵大人倒是体恤官绅,可曾想过,若是耽误了农时,百姓这一年就没法过日子,届时饿死了人,流民四起,危害社稷,谁来担此重责?” 赵承业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额角渗出冷汗。 卫弘宸缓缓抬眸,目光如寒潭深水,“端王所言虽急,却如饮鸩止渴。官绅捐输,名为劝募,实则苛派,最终都会转嫁到百姓头上。治国之道,不在巧取豪夺,而在均平调度。” 他顿了顿,声音清冷如霜:“儿臣愿自减东宫用度,以充郓县赈款。” 殿内一片寂静,连铜漏声都似凝滞。 成德帝凝视卫弘宸良久,随即轻咳两声,指尖微微颤动,缓缓道:“太子所言,存仁心,体国难,朕心甚慰。不过所需银两甚多,单靠东宫节流,那是杯水车薪。” 一番较量下来,卫弘睿处于下风,他本想打击太子威望,却被一句‘减东宫用度’所压,心中愤懑难平,暗自骂道:伪君子,装什么大度!明道父皇不会同意,偏还做出这副姿态来博名声! 这时,魏太师缓缓出列,白须微颤,声如古井:“老臣以为,景王殿下是修道之人,又精通术数卜筮,倘若景王出镇郓县求雨,必能感通天地,解此旱厄。” 崔一渡听闻,心头一紧:好你个太师,真会把握时机啊,端王被将了一军,现在又拿我开刀! 崔一渡还没说话,殿中已一片哗然。成德帝目光微动,指尖轻叩龙椅扶手,似在权衡天意与人心。 吏部侍郎周怀安忽然趋步出列,躬身奏道:“启禀陛下,去年西南屯田之事,景王殿下功不可没,他卜算丰歉,十分灵验。如今郓县大旱,若是景王殿下前往灾区开坛做法,既可祷天求雨,又能拯救农耕,实为两全之策。” 卫宏睿听闻,不禁一怔:魏党果然狡猾,此等郡县的救灾事宜,派一个三品官员前往已是屈尊,如今竟推亲王出镇,分明是要他涉险博名。若祈雨不成,便借天灾之名落井下石;若侥幸得雨,则是窃取天功,收揽民心。一箭双雕,好不阴狠! 周怀安说完退回班列,朝魏太师递了一个眼色,魏太师眼皮微微一抬,把头微不可察地点了点。殿中众人闻言,纷纷低语,似有附和之意。 一位官员出列:“臣附议!景王殿下必定再建奇功。” “臣附议!”“臣附议!”接连数人出列,声浪渐起。 崔一渡神色不动,心中开始打鼓:你们一唱一和,将我推上风口浪尖,当真是算盘打得好。郓县旱情紧急,我要是去装神弄鬼,岂不耽误农时?何况求雨之事,虚无缥缈,万一求不来,岂不让天下人笑话朝廷昏聩? 此时推辞,便是不忠不仁,坐视苍生涂炭,这如何是好?哎,罢了,既然你们以天意压我,我也只能顺天意,尽人事。 成德帝问:“景王,你以为如何?” 崔一渡整了整衣袖,缓步出列,神色沉静如水:“父皇,儿臣愿往郓县祈雨,同时还需实政救民。” 成德帝思忖片刻,颔首道:“景王一心为民,朕心甚慰。赐你钦差之权,总揽郓县赈务,从内库调拨白银十万两,用于安置灾民、修缮水渠、恢复农事,并准你便宜行事,必要时可调用附近州县仓廪。” “儿臣领旨。”崔一渡跪接圣谕,额间微微冒汗。 李维新不禁皱眉,作为户部尚书,他深知这十万两银子完全不够,景王此去郓县,又是赈灾,又是修渠,仅靠皇上的这点私房钱,无异于扬汤止沸。旱灾蔓延至临近郡县,那些地方自顾不暇,哪里还有多余钱粮支援郓县。 然而圣意已决,他不敢当廷启奏,只得暗自忧心。 卫弘睿嘴角微扬,随即低头掩袖,遮住冷笑。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太师党出狠招,让崔一渡没有退路,自己坐山观虎斗,看两边如何收场。 他轻轻叩了下手心,心说:三弟啊三弟,这回你可别怪我这个皇兄不帮忙,天灾人祸,终究要有人来祭旗。 第359章 除旱魃:流民 崔一渡带着梅屹寒天刚亮就启程,一路向北,快马朝郓县奔去。他神色严峻,眉头紧锁。 梅屹寒策马紧随,低声道:“殿下,此次北上,为何不多带些护卫?” “我们是微服私访,若随从多了,地方官必定察觉,就会想方设法遮掩灾情,欺上瞒下。百姓的疾苦,需亲眼得见,亲耳听闻。” “我担心有人在途中对您不利。” 崔一渡轻勒马缰,目光沉静:“害我的人,朝廷内外皆可动手,何必只等在路上?越是艰险处,越见真相。我有屹寒在侧,足矣。” 梅屹寒心头一暖:“是!我会拼命护殿下周全。殿下不要焦虑,以您的智慧,定能解除郓城旱情。” 崔一渡叹了一口气:“我是替父皇担忧。南方水患刚过,百废待兴,北方大旱又起,国库空虚,民生艰难。他身为帝王,岂能安枕?这几日父皇愈发消瘦憔悴,我是担心他身子撑不住。若此次祈雨不成,灾情继续蔓延,朝廷恐生巨变。” 梅屹寒沉默着,他明白崔一渡的忧虑。天灾不断,百姓的生活就会乱,倘若处置不当,便可能激起民变。到时候,太师党和端王党借机发难,殿下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难逃构陷。 郓县境内。 官道上裂出一道道一寸宽的深纹,如大地干涸的唇隙,延展至远方。两边的山岭焦黄如枯骨,寸草不生。风卷着黄土扑过来,迷得人睁不开眼。 崔一渡和梅屹寒二人的青衫都被汗浸得透了,贴在背上黏糊糊的。黄土路上,偶尔遇到饿得走不动的百姓瘫坐在地,崔一渡便让梅屹寒从马上取下干粮分与他们。 “殿下,前面有百姓。”梅屹寒勒住马,手指向路边。 崔一渡抬头,只见几个人扶老携幼,手里拿着破瓦罐、木桶,蹒跚着往干涸的河床走去,似在寻找水源。 有个穿补丁衣裳的老婆婆被挤得一个踉跄,瓦罐摔在地上,碎成几片,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我的水啊!这是给我孙儿留的,他一天没喝一口水,喉咙都哑了……” 崔一渡皱着眉,翻身下马,走过去扶起老婆婆:“老人家,这是要往哪儿去?” 老婆婆抹着眼泪:“往清潭汲水,清潭的水也快没了,每天都有人抢,昨天还有人打起来,头都打破了。” 旁边一个中年汉子接话:“公子是外地来的吧?郓县这灾,比前年的蝗灾还狠,地里的秧苗全枯了,山坡上连草根都被人挖光了。” 梅屹寒从马背上取下一个水袋,递给老婆婆:“先喝这个。” 老婆婆接过,手抖得厉害,水洒了一些:“多谢小公子。” 崔一渡问那汉子:“县令没开仓赈粮?” 汉子撇了撇嘴:“徐天成那狗官,说还没等到朝廷旨意,可上个月就有人看见他的管家往家里运粮,用的是官府的车!” 正说着,前面传来扑通一声,有人倒在地上。梅屹寒身形一闪,已经冲过去,扶起那人。 崔一渡走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个男子,衣裳破了一个大口子,露出的胳膊瘦得像柴棍,脸贴在地上,嘴唇干裂得出血,气息微弱。 梅屹寒探了探他的鼻息:“还有气,是饿晕的。”他立刻从包袱里取出一块饼,掰成小块,递到他嘴边。 那男子慢慢醒过来,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饼,立刻扑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噎得直咳嗽。 梅屹寒递过一袋水,他接过一口气喝光,才抬起头,磕头谢恩:“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崔一渡扶他起来:“不用多礼,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擦了擦嘴:“在下陆东阳,原是郓城的私塾先生。” 崔一渡打量着这个男子,只见他消瘦虚弱,眼角有细纹,眉梢带着点文人的清瘦,虽然脸脏得像块炭,却难掩骨子里的儒雅。“你不在城里教书,怎么倒在这里?” 陆东阳的眼眶一下子红起来:“今年旱灾,百姓都没什么吃的,没人送孩子来上学,私塾闭了馆。在下的娘子变卖了陪嫁的银簪,换了三斤米,可米价涨得比天还高,一斤米要二十文钱,三斤米只够吃五天。后来她又饿又病,挺不住……走了。” 他捂住脸,肩膀发抖:“我也撑不下去了……” 崔一渡沉默着,望着远处枯死的庄稼地,心里像塞了块石头。梅屹寒站在旁边,攥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 “那先生怎么会在这里?”过了会儿,崔一渡问。 陆东阳放下袖子,眼睛红得像兔子:“我想着,或许能去外地寻个活路,比如给人抄抄书,或者教几个孩子。可没吃的没喝的,实在撑不住了。”他摸了摸怀里的书,“这是学生们送我的,他们说‘先生要是走了,别忘了我们’,我舍不得丢。” 崔一渡望着他手里的书,突然说:“先生愿意跟我回郓城吗?” 陆东阳抬头,眼神里带着疑惑:“公子您……” “我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正要去郓县赈灾。”崔一渡从怀里掏出令牌,亮了亮,“县里需要懂文字的人,记录百姓的情况,比如户数、人口、受灾程度,先生是私塾先生,肯定能胜任。而且……”他顿了顿,“我想重新开私塾,让孩子们有书读,先生愿意教吗?” 陆东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黑暗里的灯:“大人愿意让我教孩子们?” “当然。”崔一渡笑了,“百姓要是没文化,就算熬过了灾荒,也难有出头之日。先生是读书人,正好能帮他们。” 陆东阳站起身,整了整破衣裳,对着崔一渡深深鞠了一躬:“我愿效犬马之劳!” 崔一渡扶他起来,指了指梅屹寒的黑马:“骑我的马吧,先生身子弱,别累着。” “不用不用。”陆东阳连忙摆手,“我能走。” “上马。”崔一渡瞪了他一眼,“要是再饿厥了,谁帮我记录情况?” 陆东阳抿着嘴笑了,接过梅屹寒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梅屹寒则是默默牵着马缰在旁步行。 陆东阳听闻梅屹寒称崔一渡为“殿下”,得知他的真实身份,心中一震,险些从马背上跌下。原来眼前这位平易近人的钦差竟是当朝皇子,难怪气度不凡。 他紧握缰绳,望着崔一渡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热流——这般尊贵的人,竟亲自踏进灾区,为百姓谋活路。他默默发誓,定要竭尽所能,辅佐殿下赈灾安民,让那些像他一样历经苦难的家庭重见希望。 崔一渡让他暂时替自己的身份保密,以免节外生枝。 陆东阳重重地点头,将此事深埋心底。沿途所见尽是饥民流徙、田地干裂,他默默记下每一村户数与灾情,笔迹工整,字字凝着心思。 第360章 除旱魃:画饼 郓城县衙大门紧闭,一群百姓举着破碗涌过来,喊着“放粮!放粮!”。有的妇女抱着哭哑的孩子,有的老人拄着拐杖,脸黄得像晒干的菜叶。 衙役们举着水火棍拦在门口,喉结动得厉害,一脸紧张,可县令有令,谁敢开仓? “吵什么!” 县衙朱门“吱呀”开了,县令徐天成穿着月白锦袍,摇着折扇走出来。他脸圆得像饼,嘴角挂着假笑:“诸位稍安,本县令已修书给州府,不日便有粮来。” “骗鬼呢!”人群里有人骂,“半个月前你就这么说,当我们是傻子吗!” 徐天成的脸沉下来,折扇“唰”地合上:“大胆!再闹,休怪本县令不客气!” 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一声笑。 笑声像颗石子扔进水里,百姓们回头看,只见一个穿补丁衫的汉子,蹲在地上用树枝画圈,画一个圈数一声:“一、二、三……” “二拐,你笑什么?”有人问。 那汉子抬头,露出两颗虎牙:“我笑县令大人的谎,比我家灶上的饼还圆。” 徐天成的目光扫过去,皱着眉问:“你是谁?” “回大人,小的刘二拐,住东关外破庙。”刘二拐站起来,左腿微微踮着,歪着脖子,“大人,既然没有粮,你为何还有心情做身新袍子?听说这锦袍得花二十两银子,够咱一家百姓吃三个月的。” 人群里一片哗然,徐天成的脸瞬间变苍白:“你、你竟敢诽谤本官!来人,把他抓起来!” “慢着。”一个穿青布衫的男子从人群里走出来,此人正是崔一渡,身后站着梅屹寒。 崔一渡笑着拱拱手:“县令大人,这汉子不过是饿急了,何必跟他计较?” 徐天成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男子虽然穿得普通,可腰间的玉佩莹润,手指白皙修长,气宇不凡,腰间还挂着一把乌鞘长剑,一看就是个贵人。 徐天成堆起笑:“这位公子说得是,本官大人大量,不跟他一般见识。” 崔一渡转向刘二拐,问:“方才你在数什么?” 刘二拐歪着脑袋:“数县令的随从。县令大人出来时,后面跟着八个衙役,其中两个的鞋跟沾着白末,那是新磨的粮秣,说明他们刚从粮库出来。还有,衙门口的那只旺财,去年我见它瘦得像猫,现在吃得肥得像猪,尾巴翘得能挂篮子,要是县衙没粮,能喂得这么肥?” 崔一渡心想:你倒是机灵得很! 徐天成朝百姓高声说道:“粮库无粮,本官已经上报州府,五日之内必有回音。等赈灾粮到来,自会开仓放赈!大家都散了,再聚众喧哗者,以通匪论处!”说完,袖子一甩,大摇大摆走进县衙,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百姓们面面相觑,渐渐散去,唯有风卷着尘土在街心打转,像一场未完的怒吼。 刘二拐朝衙门口吐了口唾沫,低声骂道:“呸!门关得再响,也挡不住老百姓心里那本账。” 崔一渡站在原地未动,目光沉沉盯着紧闭的县衙大门,随后他朝梅屹寒挥手示意。梅屹寒立即会意,走到刘二拐面前,低声道:“跟我们走吧,我家公子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刘二拐瞪大眼睛,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咧嘴一笑:“那我可得多吃两碗,记得点白米饭,不要杂粮的。” 晚膳时,刘二拐坐在饭馆里,盯着桌上的红烧肉直咽口水。梅屹寒站在崔一渡旁边,冷着脸,眼神像鹰一样盯着他。 “吃啊。”崔一渡笑着推了推盘子。 刘二拐抓起筷子,夹了块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得得飞快,含糊道:“香,真香!” 他忽然又停下,瞪眼道:“你们请我吃饭,不是白帮的吧?说吧,要我做什么?” 崔一渡不动声色,只轻抿一口茶:“明日你去粮库外再转转,若看见什么,回来告诉我。” 刘二拐嘿嘿一笑:“敢情是让我当耳目?成,只要管饭,什么事我都干!” 梅屹寒冷哼一声:“有饭吃什么都干,就这点出息?” 刘二拐斜了他一眼:“总比某些人强,站在那像根木头,连笑都不会。” 梅屹寒的脸黑了,手按在刀上。崔一渡赶紧打圆场:“好了,说正事。你方才说徐天成藏了粮,有证据吗?” 刘二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亥时,福兴栈运粮。 “公子,今早我蹲在衙门口,见徐天成的师爷掏荷包时掉了一张纸,我认得上面的‘福兴’两个字,这必定是他们藏粮食的地方。福兴栈是徐天成的小舅子王福开的。上个月我见他们往栈里运粮,用的是县衙的马车。” 崔一渡点头:“今晚我们去福兴栈看看。” …… 亥时的郓县,街道上空荡荡的,只有打更的梆子声。福兴栈的灯笼亮着,门口停着十几辆马车,车夫正往车上搬粮袋。 刘二拐猫着腰,从墙根爬过去,扯了扯车夫的衣角:“老哥,这粮是要运去哪?” 车夫吓了一跳,看清是刘二拐,松了口气:“是你啊,拐子。这粮是王福老爷让人让运去滇州府的。” 刘二拐皱起眉头,“百姓都快饿死了,这些粮食应该留在这里,怎么还往外面运?” 车夫压低声音:“嘘,别让别人听见。王老爷说了,州府的商人给高价买他的粮。” 刘二拐攥紧了拳头,转身要走,却被人抓住了胳膊。他回头一看,是个穿黑衣服的汉子,手里拿着刀,厉声道:“你是谁?竟敢打听王老爷的事!” “我、我是卖槟榔的。”刘二拐有些胆怯,“刚才路过,想讨碗水喝。” “卖槟榔的?”汉子狐疑地看着他,“那你的担子呢?” “担子、担子在那边。”刘二拐指着墙根,趁汉子回头,抬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拔腿就跑。 “抓住他!” 汉子喊了一声,几个衙役从栈里跑出来,追着刘二拐跑。刘二拐左腿有点瘸,这下跑得却比兔子还快,拐进一条小巷,躲在墙后面喘气。 这时,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捂住了他的嘴。他回头一看,是梅屹寒,手里拿着刀,眼神冰冷:“别出声。” 刘二拐点点头,梅屹寒松开手,指了指前面。崔一渡正站在巷口,对着他招手。二人等衙役跑远,朝崔一渡那边快步靠拢。 “如何?”崔一渡问道。 刘二拐把车夫的话告诉了他,王福正是县令徐天成的小舅子。 崔一渡的脸沉下来:“走,去抓王福。” 第361章 除旱魃:三请治水人1 福兴栈的客厅里,王福正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本账本。 梅屹寒推门进去,王福抬头一看,吓得赶紧站起来:“你……你是谁?” “钦差大臣驾到!”梅屹寒掏出令牌,“还不跪下,把你跟徐天成私卖公粮的事说清楚。” 崔一渡站在后面,望着王福,不怒自威。 王福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我招,我招!是徐天成大人让我把公粮卖给州府的商人,每石粮卖五两银子,我们分三成。” “粮呢?” “在后面的仓库里,有三百石。” 崔一渡让梅屹寒去仓库查,果然发现了三百石公粮。崔一渡冷笑一声:“徐天成,你好大的胆子!” 第二天巳时,崔一渡和梅屹寒押着王福直奔县衙。 当崔一渡亮出自己身份时,县令徐天成吓得面如土色,扑通跪倒在地,浑身发抖:“景王殿下……殿下恕罪,下官一时糊涂,听信王福之言,只道州府缺粮,卖粮是为了筹款赈灾……” 王福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指着徐天成吼道:“徐天成,是你让我把官粮卖出去的,说等上面救济粮到了,就填补空缺。卖粮你我各得三成银子,你还想推给我一人承担?” 崔一渡冷笑:“你们倒卖公粮,上下勾连,竟敢妄谈赈灾!” 梅屹寒将账本掷于公堂之上,白纸黑字,数目分明。徐天成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刘二拐指着衙门口的旺财说道,“徐大人,这只狗是你养的,去年瘦得像猫,现在肥得像猪。要是你没粮,能喂得这么肥?” 人群里爆发出笑声,徐天成赶紧用袖子捂住脸。 崔一渡拍了拍惊堂木:“徐天成,你身为县令,不思救济百姓,反而倒卖公粮,以权谋私,该当何罪?” 徐天成哭着说:“景王殿下,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晚了。”崔一渡说,“来人,把徐天成和王福押入大牢,听候发落!众衙役听令,立刻开仓,为百姓放粮!” 百姓们欢呼起来,有的哭,有的笑,有的抱着孩子喊“有饭吃了”。众人赶紧跪地叩谢:“景王殿下,青天大老爷!” 刘二拐跪在人群里,看着徐天成和王福被押走,再看看眼前的景王殿下,又喜又惊。 崔一渡微微点头,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百姓,让众人起身,“今日之事,本王自会奏明朝廷。尔等回家安顿,每户凭印券暂领粮两斗,待朝廷赈灾钱粮运抵后再行补足。” 粮仓外,差役迅速布置登记簿册,陆东阳将印券写好,分发至各户手中,百姓井然有序地按册领粮,队伍绵延至街尾。 崔一渡立于街心,望着孩童捧粮归家的身影,眉间渐舒。 派粮之事持续到深夜才结束。崔一渡坐在县衙大堂上,一直没有离开。梅屹寒端来一碗热茶,轻声道:“殿下,夜深了。” 崔一渡接过茶,目光仍落在案前那本染了尘的账册上,喃喃道:“三百石粮……五百多户人家撑不了多久。” 梅屹寒说道:“您不是说,还有朝廷的赈灾粮吗?” 崔一渡轻摇头,指尖抚过账册边沿,“没有粮,只有十万银用于修缮引水工程和农田补种。但哪里有这么快,旱情不消,农时被耽误,麻烦还在后面。” 梅屹寒望了望殿外沉沉夜色,低声道:“要是下几场雨就好了,可以重新播种补苗,地里还能长出瓜果蔬菜,百姓就不怕饿肚子。” “是啊,下几场雨……这天,哪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这时,陆东阳和刘二拐随着差役踏夜而来,崔一渡招呼二人坐下,问:“听闻郓县十年五旱,为何这样?” 陆东阳叹了一口气:“殿下,郓县地处丘陵,蓄水极难。全县的庄稼主要靠溯河灌溉。二十年前,上游发生了地震,溯河被山体崩塌截断,河床改道,郓县的千亩稻田从此成了望天水田。 “每到春耕,百姓只能挑着木桶去八里外的清潭取水,累得腰弯背驼,收成却一年比一年少。今年,旱得连清潭河都快见了底,百姓实在没法子。 崔一渡沉默良久,指尖在案上轻轻叩击,忽而抬眼问道:“县里可有熟悉水脉的老农或匠人?可曾绘过地下泉流图?” 陆东阳点头:“城南十五里的樟子村,有位叫陈九龄的老汉,曾祖辈便是治水匠人,若能请他过来,兴许可以寻到地下水源。” 崔一渡点头:“陆先生,县里没了县令,本王让你暂代县务,明日一早便去樟子村,请陈九龄老丈前来议事。” “啊?”陆东阳一愣,随即拱手应下,“是,景王殿下。草民必定不负所托,天亮便启程前往樟子村。” “嗯。”崔一渡点点头。 …… 清晨,陆东阳和一个衙役踏着薄雾出发,穿过干裂的田埂,远处樟子村的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脚下的土一碰就碎成粉末,裂纹如蛛网般向远处蔓延。 村口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蹲着用瓦片刮取最后一点湿泥。 陆东阳心头一紧,加快脚步进村寻人。问至陈家竹屋,只见篱笆倾颓,门扉半掩,一位白发老者正伏案描画,满墙悬挂的竟是沟渠脉络图。 陆东阳刚走到屋门口,就见一只白鹅扑棱着翅膀从旁边蹿过来,尖喙对着陆东阳的官帽猛啄。陆东阳连连后退,官帽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头发。 屋里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哪来的官老爷?没看见门口的牌子吗?” 竹帘掀开,走出个五十岁上下的汉子,穿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腰间系着一根草绳,脸上的皱纹比田垄还深,眼睛却像浸了井水,亮得吓人。 他盯着陆东阳手里的东西,鼻子里哼了一声:“官府的酒,是用百姓的税银买的吧?官府的糕,是从灾民手里抢的吧?” 陆东阳捡起官帽,赔着笑说:“陈先生误会了,这是钦差大人特意让我带的……” “钦差大人?”陈九龄打断他,指了指门口的木牌,“看见没?‘不与官府往来’,这六个字是我用父亲的棺材板刻的。当年我父亲治完溯河,被贪官诬陷账目不清,关进大牢,活活饿死在里面。你们官府的人,一个个都长着吃人的嘴!” 陆东阳说道:“陈先生,钦差大人来这里是赈灾的,昨日把徐县令抓了,还为百姓放粮食,我是暂代县丞之职,还望先生以苍生为念,帮百姓找到水源。” 陈九龄冷眼一瞥:“赈灾?放粮?这话我听了几十年。” 他起身,走到篱笆边,拎起一个浇水壶,对着三人脚边的泥土猛浇:“你们官府的脚,比旱魃还毒,踩坏了我家的兰花,就得用这水冲一冲!” 第362章 除旱魃:三请治水人2 白鹅趁机又扑过来,啄了陆东阳的手背一口。 陆东阳疼得直咧嘴,却不敢还手。过了一会儿,他看着满地的水渍,忽然笑了:“陈先生,您这水浇得好,正好帮我洗去这身官鞋的官气。只是这旱情紧急,百姓们连喝的水都没有,您就忍心看着他们活活渴死?” 陈九龄的手顿了顿,却很快又把浇水壶往地上一放:“我父亲当年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被官府的人害得……你们走!再敢来,我就让鹅啄掉你的官帽!” 二人只好悻悻而归。 路上,衙役摸着刀叹气:“这陈九龄的鹅比他还凶。” 陆东阳揉着手背,笑道:“你没看见吗?他刚才给兰花浇水的时候,手在抖。看来,他心里还是有百姓的。” 翌日清晨,陆东阳换了件粗布短打,戴着顶破草帽,挑着副担子,来到竹屋不远处的酒铺。酒铺的掌柜笑着迎过来:“这位公子,你担着箩筐,却像是个读书人。” 陆东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掌柜,我来买你家的杏花酿。要最醇的,放了三年的那种。” 掌柜眯起眼睛:“您是要给陈九龄送吧?” 他压低声音,“那老头别的不爱,就爱这口杏花酿。去年我送酒过去,他还跟我聊了半宿治水的事,说要是有机会,想再治一次旱。” 陆东阳眼睛一亮:“真的?” 掌柜点头:“骗你作甚?只是他怕官府的人又害他,所以才装得那么倔强。” 陆东阳挑着酒担子,来到竹屋门口。这次,白鹅没扑过来,反而歪着脑袋看他。陆东阳从怀里掏出一把米,撒在地上,白鹅立刻凑过来啄米,不时用头蹭他的手背。 屋里传来陈九龄的声音:“谁在喂我的鹅?” 陆东阳掀开竹帘,笑着说:“陈先生,我是村里酒铺的小二,给您送杏花酿来了。” 陈九龄盯着他的破草帽,皱了皱眉头:“你不是昨日那个陆大人吗?怎么穿成这样?” 陆东阳摸了摸草帽,故意粗着嗓子说:“陈先生看错了,我是王掌柜的侄子,叫阿水。昨日那个陆东阳,哪有我这么正经的模样?” 陈九龄被他逗得笑了一声,接过酒坛,掀开泥封,一股醇香立刻飘了出来。他眯起眼睛,抿了一口,赞叹道:“这酒是用山泉水酿的吧?比去年的更醇。” 陆东阳趁机说:“陈先生好眼力!山泉水是我当年从十里外的山上挑来的。只是现在天旱,山泉水快断了,我叔说,再不下雨,今年的杏花酿就做不成了。” 陈九龄的手顿了顿,放下酒坛:“你是来劝我治水的吧?” 陆东阳也不隐瞒,点了点头:“陈先生,我知道您恨官府,但钦差大人不是那样的人。他把县衙的账目全翻了出来,让百姓们去查,说要是有一文钱贪墨,就辞官去蹲大牢。” 陈九龄沉默了一会儿,指了指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他父亲陈墨当年治水的画像,画里的陈墨穿着蓑衣,站在溯河边,手里拿着测量水位的木杆。 “我父亲当年治完溯河,回来跟我说,最开心的事,就是看到百姓们喝上他找到的地下水。可后来……”他声音哽咽,“官府的人说他贪污治水银,把他关进大牢,他临死前还握着我的手说,‘别恨百姓,要恨就恨那些贪官’。” 陆东阳轻声道:“陈先生,您父亲要是看到现在的郓县,肯定不想让您就这样放弃。您看,这白鹅都愿意跟我亲近,说明我不是坏人。” 陈九龄看着正在啄米的白鹅,笑了:“这鹅是个馋嘴的,谁给它米,它就认爹跟谁走。”他顿了顿,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第三日,陆东阳带着陈九龄来到县城外的田垄。放眼望去,全是干裂的田地,枯黄的稻穗在风中轻轻颤抖。 一个穿破衣裳的老汉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蹲在田边,用手挖着地里的土,想找一点湿润的地方。 孩子哭着:“爷爷,我渴。” 老汉用袖子擦了擦孩子的脸,从怀里掏出一个破碗,倒了一点水,“乖孙,喝一口,剩下的给地里的麦苗留着。” 陈九龄的眼睛湿润了。他走过去,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渴吗?” 孩子点了点头,陈九龄从怀里掏出一个水袋递给他:“喝吧,这是我早上带的山泉水。” 孩子接过水袋,咕嘟咕嘟喝了两口,笑着说:“谢谢爷爷。” 老汉站起来,给陈九龄鞠了个躬:“您是陈先生吧?我听说您会找水源,您要是能帮我们找到水,我们全家都给您烧香磕头。” 陆东阳叹了口气,说道:“陈先生,您看,这孩子的嘴唇都裂了,要是再找不到水,不知道还有多少孩子要遭罪。” 陈九龄蹲下来,摸了摸地里的土,又抓起一把,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找水也不是这么难。” 陆东阳眼睛一亮:“您愿意帮我们找水源?” 陈九龄摇了摇头:“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找水,但我不会跟官府合作。” 陆东阳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是我写的保证书,上面写着,所有治水的账目,都由几名德高望重的乡绅共同管理,官府的人不许插手。” 陈九龄接过保证书,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又看了看陆东阳的眼睛。他忽然笑了:“你这官,倒不像个官。” “我本来就不是官,是钦差大人让我暂代的。” “暂代的也是官!” “哦,您老说得对,放心吧。” 这时,那个孩子跑过来,拉了拉陈九龄的衣角:“爷爷,您帮我们找水吧,我想喝甜甜的泉水,想让麦苗长高。” 陈九龄抱起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对陆东阳说道:“好吧,我帮你们。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官府的人敢耍花招,我立刻走人,再也不回来。” 陆东阳高兴地握住陈九龄的手:“陈先生,您放心,我陆东阳要是敢财害人,就让我变成地里的麦苗,被旱魃烤死!” 旁边的老汉笑了:“大人,您要是变成麦苗,我们就给您浇水,不让您渴死。” 陈九龄看着眼前的场景,眼睛里泛起了泪花。他抱着孩子,指着远处的山说:“走,咱们去找水源,让泉水流出来,给孩子们喝甜甜的水,给秧苗浇饱水。” 第363章 除旱魃:九龄泉 陆东阳把陈九龄请上马车,亲自执鞭赶路。当陈九龄得知景王殿下亲临郓城救灾除恶,还给他父亲翻了案,心中激动不已,赶紧跪地磕头:“景王殿下一心为民,草民感佩至深,草民愿为殿下、为郓县百姓效犬马之劳。” 崔一渡扶他起身,温言道:“老人家不必多礼,百姓受苦,本王亦寝食难安。” 陈九龄点头哽咽:“请殿下放心,草民就算耗尽心血,也要寻到水源根脉。”随即指向西南山麓,“那处山麓地气湿润,土色深褐,十有八九藏着暗流。只要依古法勘测,凿石引流,必见水痕。 “这旱魃凶恶,是天灾人祸凑一起了,但只要官民齐心,就算焦土千里,也能挖出甘泉。我这一生踏遍山川,识得百水,从未见郓城百姓如此坚韧。为这方土地,为这些盼水如命的乡亲,我也定要拼上一回!” 陈九龄说得动容,崔一渡紧握住他的手:“有先生这般赤诚,何愁旱魃不除!即刻调集民夫,依您所言开山导流。” 他转身下令,声音铿锵:“凡阻挠治水者,不论身份,一律按抗灾律处置!” 陈九龄带着一队民夫走向西南山麓,手持铁钎、锄镐,沿途百姓自发赶来,肩挑背扛,送水送饭。 刘二拐扔下拐杖,拄着竹竿在队伍后头跟着,嘴里喊着:“我这条瘸腿还能走!挖出水来,我也要喝个饱!” 人群沸腾起来,孩童们举着小木桶奔跑传话,妇人们将最后一瓢清水倒入共用的水缸。 陈九龄却指着崖壁上的青苔,对众人说道:“你们看这些苔藓,只生在北坡阴湿处,说明山体里藏着活水。” 众人一番搜寻,果然在半山腰发现一处渗水岩缝,水珠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滴。 陈九龄蹲在岩缝前看了半个时辰,忽然拍手道:“有了!”他让陆东阳召集二十个青壮,先在岩缝下方挖蓄水池,又让人砍来毛竹,劈成两半做成竹槽。 可当竹槽接好水,水流却细得像丝线——原来山体内的泉眼被碎石堵着,渗水不畅。 有村民提议炸开岩石,陈九龄却摇头:“山体松动恐生塌方。”他带着人沿着渗水处往下挖,在三丈外找到另一处湿润的岩壁,让人用凿子小心凿出孔洞。 怪事发生了,新凿的孔里竟慢慢渗出细流,原来这是山体里的“水脉”,被碎石阻隔的泉水顺着新凿的通道流了出来。 可泉水还是不够多。陈九龄站在东郓山顶眺望,忽然注意到对面西郓山的轮廓,两山山形宛如两条卧龙,龙头恰好都对着垭口的稻田。 “若能引双山的水,稻田就有救了!”他立刻带人去对面山勘察,果然在对称位置也找到一处泉眼。 难题来了。 两山之间隔着二里宽的洼地,竹槽无法架设。有村民说不如挖渠,可洼地全是坚硬的红砂岩,挖到猴年马月? 陈九龄却让人砍来百多根巨竹,每根竹节处都钻孔,将竹子首尾相接埋在地下。 “这叫‘地龙过江’,”他拍着竹筒解释,“泉水在竹管里流动,不怕日晒蒸发,红砂岩也挡不住。” 地下竹管铺设三日,泉水果然顺着“地龙”缓缓流出。 更妙的是他设计的“鸳鸯闸”。在两山水池各设一个木闸,闸门上刻着刻度。早稻需水时开东郓闸,晚稻扬花时开西郓闸,若遇天旱就双闸齐开。 他还让人在竹管尽头挖了个月牙形的分水塘,塘边修了七个斗门,分别通向不同的田垄,斗门木板上刻着“一寸水,三分谷”的字样,提醒村民按需放水。 百姓在分水塘边立了块石碑,刻着“九龄泉”三个大字。 陆东阳摸着石碑上的字感叹:“大人,陈老,您这引水的法子,比愚公移山还巧啊!” 陈九龄却指着远处的山:“不是我巧,是山水本就有情,只待人去懂它罢了。” 后来人们才知道,那“地龙过江”的竹管埋下三尺深,恰好避开了冻土层;“鸳鸯闸”的刻度对应着日月运行,能根据季节调节水量。 这些看似简单的法子,藏着多少观天察地的智慧,只有那汩汩流淌的泉水,年复一年地诉说着。 在官民齐心协力之下,全县安置了几十处竹管引水工程,稻田终得活水滋润,农人趁机赶紧补插秧苗,稻田重焕生机。 半个月后,天上出现了少许钩卷云,预示着雨水将至。 崔一渡让差役把云门寺的僧人请来,在稻田边设坛祈雨,香火缭绕中诵经三日。 梅屹寒不解:“殿下,不是应该由您来设坛祈雨吗?您不是说,很快就要下雨,怎能把功劳让给他人?” 崔一渡说道:“大舜的国教是佛教,这次祈雨理当由僧众主法。由他们出面,更能凝聚民心。这样,有些人就不会利用法事轻易发难,让我陷入被动之中。” 梅屹寒点头称是,暗自钦佩崔一渡的气魄和政略深意。 祈雨三日后,天边乌云渐聚。陈九龄下令关闭双闸,蓄水入塘。众人不解。 他指着云层道:“钩卷云虽轻,却是暴雨前兆,若不提前储水防洪,反倒引祸入田。” 果不其然,天上下了半日小雨,之后就是倾盆暴雨,山洪奔涌。但因竹管深埋、斗门调控得当,水势被分导有序,既滋润了高田,又未淹没低地。 崔一渡立在衙门大堂前,望着雨水顺着檐角如珠帘而下,心中默念这场雨来得及时,更难得的是陈九龄治水有方。 梅屹寒则是跑到天井边玩起了水,伸手接住檐滴,雨珠在他掌心跳跃,又顺着指缝流走,他笑得像个孩子:“殿下!好大的雨!” 百姓们欢呼雀跃,纷纷跪地叩谢。 要彻底解决郓县的灌溉问题,还需要重修干渠。在崔一渡的主导下,县衙迅速召集乡老与工匠商议工事。 成德帝拨下的十万银,前期已经用在建设水闸和春耕补种上,又从外地购买了粮食,所剩的修渠经费比预算紧张许多。 陆东阳把自己和陈九龄商量好的修渠方案呈上,崔一渡接过方案细细翻阅,点头道:“此法甚好。利用原有沟渠走向,顺势拓宽加深,再以石砌加固易冲刷段,可保十年无虞。尤其在关键节点设调节堰,配合竹管分流,使上下游皆得其利。还可以以工代赈,招募流民参与修渠,按劳计酬,既解民困,又促工程推进。” 陆东阳和陈九龄互视一眼,眼中难掩钦佩:“景王殿下英明!” 第364章 除旱魃:以工代赈 郓县有条废渠,二十几年前引过溯河水,后来被冲毁了,淤成了土沟。陈九龄带着陆东阳和两个衙役去看废渠。 渠身埋在荒草里,陈九龄扒开草,露出碎砖烂瓦,渠底积了半尺厚的淤泥,手指插进去,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他蹲在渠边,摸了摸渠壁,对身边的衙役说:“去请王石匠来,他当年参与过修渠。” 王石匠是本地老工匠,背有点驼,手像老树皮。他摸着渠壁说:“当年修这渠,县太爷要赶政绩,催着完工,堤坝没夯实,一场暴雨就冲垮了。后来没人管,淤了这么多年,早就废了。” 陈九龄问:“要修这渠,得多少钱?” 王石匠算了算:“得夯堤坝,清淤,换渠底砖,加上工钱,少说要三万两银子。” 陈九龄盯着渠边的竹林,忽然说道:“不用换砖,用浸了桐油的竹笼装石块垒堤坝,比砖牢,而且竹林多,竹子不用花钱。清淤的话,发动百姓义务劳动,灾民以工代赈,给他们饭吃,不用付工钱。” 王石匠愣了愣:“竹笼垒坝?倒也是个法子,可水流急,会不会冲散?” 陈九龄拿起地上的树枝,在泥里画了个弯渠:“把直渠改成弯的,水流慢些,就不会冲毁堤坝了。” 陆东阳在旁听闻,连忙点头:“真是好主意!” 接下来几日,陆东阳忙得脚不沾地。他召集乡绅:“引溯河水入渠,今年庄稼丰收,赋税能增两成,你们的田产也能多收粮食。这账,划算吗?” 乡绅们面面相觑,张员外摸着胡须说道:“陆大人,修渠要劳民,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 陆东阳从袖里掏出一张图纸,摊在桌上:“弯渠减水势,竹笼垒坝省材料,用灾民以工代赈,既解决劳力,又安抚灾民。出了岔子,我用脑袋担着!” 乡绅们见他说得恳切,便答应支持。陆东阳又贴出告示,凡愿意修渠的百姓,管饭,灾民每天给半升米。 消息传开,县里的壮劳力纷纷涌来,连老人小孩都来帮忙捡石块。 施工那天,陈九龄穿着草鞋,挽着裤腿,和工匠一起挖淤泥。太阳像火烤,他的青布衫全湿了,脸上全是泥点。 王石匠递给他一碗水:“陈老,您歇会吧,这些粗活让我们来。” 陈九龄接过碗,喝了一口:“我也来劳作,大家才会有干劲嘛。” 清淤到一半,遇到一块硬土块,锄头砸下去,火星子都冒出来。 陈九龄蹲下来,用手摸了摸,说道:“这土块是当年没夯实的,得挖深点,不然以后还会淤。” 他拿起锄头,砸了下去,手都磨出了泡,可还是不肯停。工匠们见了,都更卖力了。 崔一渡和陆东阳站在坡上,看着工地上人声鼎沸,竹筐往来如织,不禁感叹道:“陈九龄真把百姓的心气提起来了。” 陆东阳说道:“若非殿下您主持大局,民间哪有这般合力。” 在一千多个百姓的努力下,水渠不到半个月便修好了。开闸那天,溯河水顺着弯渠流进来,哗哗的声音像唱歌。 百姓们围在渠边,有的跪在地上,捧着水喝,有的把小孩举起来,让他们摸水,老人抹着眼泪说:“终于有水了,庄稼不用再渴了。” 陈九龄站在渠边,看着水流进田亩,禾苗吸饱了水,他笑了,脸上的泥点都显得亲切。 郓县新任县令李知墨到任后,陆东阳推辞掉县丞之职,一边教书,一边跟着陈九龄勘山理水,专心致志于水利营建。 崔一渡离开郓城当日,百姓夹道相送。 有人捧着盛满蔬果的竹篮,递到马车边:“景王殿下,别忘了郓城的乡亲。”孩童们追着马车跑了好远,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 崔一渡掀开帘子回望,只见陈九龄站在村口老槐树下,身影渐小,仍不肯离去。他轻叹:“此地有魂,非血肉可系。” …… 暮春的风裹着槐花香,却夹着一丝腥气,吹得山道旁的枯树沙沙作响。 回京的路已经走了三日,每日都要走一段较长的荒郊野岭,连个歇脚的茶棚都没有。崔一渡看完一本闲书,实在无聊,便摩挲起惊鸿剑鞘。 鲛皮的纹理硌着手心,剑身上刻的“惊鸿”二字是成德帝御笔,笔锋苍劲,像要飞起来似的。 “殿下,前面有片树林,要不要歇口气?”梅屹寒驾着马车,放缓了速度。 崔一渡摇了摇头,放下车帘:“不用,赶在天黑前到前面的驿站。” 梅屹寒应了一声,挥了挥鞭子,黑马长嘶一声,继续往前跑。车轮碾过碎石,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在寂静的荒郊里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梅屹寒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前蹄扬起,车轮戛然而止。 崔一渡皱了皱眉头,刚要掀开车帘,就听“嗖”的一声,一支飞镖擦着车帘飞过,钉在对面的树上,镖尾还在颤。 “殿下,有伏兵!”梅屹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紧接着是“呛啷”一声,环夜刀出鞘,刀身映着残阳,像一弯滴血的月牙。 崔一渡迅速摸惊鸿剑,出鞘的声音像龙吟,剑身上的寒芒比残阳更刺眼。 他足尖点地,跃到梅屹寒身边,二人刚站定,就见路边的灌木丛里窜出五道黑影,手里的匕首带着风声直扑过来。 梅屹寒大喝一声,身形如鹰隼般跃起,环夜刀劈出一道弧光,“当啷”几声,将飞来的利箭尽数挡开。 其中一名蒙面刺客扑得太急,刚好撞在刀光里,梅屹寒手腕翻转,刀身斜挑,那刺客的喉咙瞬间被划开,血喷得有三尺高,尸体重重摔在地上,眼睛还瞪着,像要吃人。 崔一渡腾空而起,剑花一挽,身形旋转,剑刃划过右侧两名刺客的咽喉。 那两名刺客捂着脖子,满脸不敢置信,慢慢倒了下去,血顺着指缝流出来,染红了脚下的草。 剩下的三个刺客见势不妙,转身要跑,梅屹寒却像影子一样跟上去,环夜刀砍向其中一个的后背,那刺客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后背的伤口里露出白骨。 另一个刺客刚要喊,崔一渡的剑已经刺进他的心口,剑刃绞了绞,心口顿时喷血。 最后一个刺客吓得腿软,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第365章 除旱魃:除恶必尽 梅屹寒走过去,用刀指着他的喉咙:“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截杀?” 那刺客哆哆嗦嗦:“我们是‘煞夏’……是玉蝉君……他说……说王爷杀了我们的二十四名勇士,他立誓要……王爷项上人头……” “‘煞夏’……‘煞夏’的主子是谁?窝点在哪里?说!”崔一渡沉声道。 那刺客浑身颤抖,牙齿咯咯作响:“小的……小的只是听玉蝉君号令办事,从未见过……” 话没说完,就听“噗”的一声,那刺客的额头冒出一个血洞,眼睛瞪得滚圆,身子倒了下去。 崔一渡抬头,看见树林里站着一个人,穿着黑衣服,也是蒙着脸,手里拿着一把弩,弩箭还在冒烟。 “还有余孽!”梅屹寒喊了一声,环夜刀飞了过去,直取那人胸口。那人侧身避开,挥了挥手,树林里又窜出十几名刺客,手里拿着大刀、长剑,还有的拿着弩。 崔一渡皱了皱眉头,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 “屹寒,护着马车!”崔一渡喊了一声,剑身刺向最近的一个刺客。 那刺客举剑格挡,却听咔嚓一声,剑身被惊鸿剑劈成两段,紧接着心口一凉,低头看见剑刃从后背透出来,扭了扭头,便倒了下去。 梅屹寒此时已经回到马车边,环夜刀舞成一团光影,把扑向马车的刺客都挡在外面。 他的脸上沾了血,像开了朵红牡丹,眼神却冷得像冰:“恶贼!敢碰殿下的马车,我拆了你们的骨头!” 一个刺客举着大刀砍向马车的车辕,梅屹寒飞身扑过去,环夜刀劈在大刀上,把那刺客的刀砍得飞了出去,然后刀身横扫,砍在那刺客的腰上,把他拦腰砍成两段,肠子流了一地,恶臭扑鼻。 崔一渡此时已经杀了四个刺客,剑身上的血顺着剑刃滴在地上,发出“嘀嗒”的声音。他抬头看见一个刺客举着弩对准梅屹寒,立刻喊:“屹寒,左边!” 梅屹寒闻言,侧身避开,弩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在马车上。他回头瞪了那刺客一眼,环夜刀被掷了过去,刚好插进刺客的胸口,那刺客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殿下,小心后面!”梅屹寒喊了一声,扔出一把飞刀,打飞了从后面偷袭崔一渡的匕首。 崔一渡转身,剑身刺进那刺客的喉咙,然后拔出剑,甩了甩剑上的血。 战斗越来越激烈,地上已经死了十二个刺客,剩下的八个开始往后退,眼神里带着恐惧。 为首的刺客戴着面具,声音沙哑:“不要怕!他们就两个人,众人听令,我们一起上!”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拧开盖子,喝了一口里面的药水。 “是!玉蝉君!”其他刺客见了,也纷纷掏出瓷瓶,把药水喝了下去。顷刻间,他们的眼睛变得通红,肌肉暴涨,衣服都被撑破了,像一群野兽。 “小心!他们喝了‘暴筋散’,功力暂时会大涨,不过也会因此殒命!”崔一渡说着,剑身挡开一个刺客的大刀。那刺客的力气变得很大,崔一渡的手臂微微发麻,后退了两步。 梅屹寒此时已经和那个戴面具的玉蝉君交上了手。那人的大刀很重,挥起来像座小山。 梅屹寒的环夜刀迎上去,两刀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的手臂被震得又麻又痛,后退了三步,嘴角溢出一丝血。 “屹寒!”崔一渡喊了一声,剑身刺向玉蝉君后背。 玉蝉君却像没感觉到一样,转身挥刀砍向崔一渡。崔一渡侧身避开,剑刃划过大腿,带出一道血痕,玉蝉君似乎不觉得疼,继续猛攻。 梅屹寒擦了擦嘴角的血,咬了咬牙,环夜刀再次迎上去。他双目赤红,刀势如狂风骤雨,每一击都带着拼命的狠劲。 环夜刀与大刀再度相撞,火星四溅,梅屹寒借力翻身后跃,趁机甩出三枚透骨钉,直取玉蝉君面门。 玉蝉君挥刀格挡,却漏过一枚,钉入肩胛,闷哼一声,动作微滞。 崔一渡抓住破绽,剑走偏锋,自下而上刺入对方肋间,剑尖穿肉而出。玉蝉君狂吼,反手一刀劈来,崔一渡侧身险险避过,衣袖却被刀风撕裂。 梅屹寒趁机跃前,环夜刀自斜上方劈下,刀刃狠狠斩入玉蝉君颈侧,鲜血喷涌而出。 玉蝉君身躯一僵,双膝终于支撑不住,轰然跪地,手中大刀当啷坠地。铜面具掉了下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 梅屹寒喘着粗气,环夜刀横扫,将逼近的刺客逼退两步。 崔一渡抹去脸侧血痕,冷声道:“你们首领已死,还要枉送性命?速速投降!” 那两名后退的刺客对视一眼,突然转身狂奔,消失在夜色中。其余五人却如癫狂般嘶吼着扑来,双目赤红,招招搏命。 “殿下小心!”一个刺客举着长刀闪到崔一渡后背,梅屹寒飞身扑过去,挑开对方长刀,另一名刺客一闪,趁机拿刀刺进他的肩膀,带出一道血柱。 “屹寒!”崔一渡的眼睛红了,剑身刺进那刺客的咽喉,然后拔出剑,把梅屹寒搂住,几步腾跃,跃到七八丈外,“你怎么样?” 梅屹寒摇了摇头,嘴角带着笑:“殿下,我没事……”话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崔一渡把梅屹寒放在草丛上,转身看向剩下的四个刺客。他们的眼睛里带着恐惧,有的往后退,有的从怀里掏出瓷瓶。 “不用跑了,你们跑不掉的。”崔一渡的声音像冰,剑身上的寒芒比刚才更刺眼。 其中一个刺客咬了咬牙,举着长刀直取崔一渡胸口。崔一渡侧身避开,刀刃划过前胸,然后转身一剑刺进他的心脏,把他挑起来,扔在地上。 剩下的几个刺客见了,纷纷又喝了一口药,一起攻向崔一渡。 崔一渡的披云剑招变得更加凌厉,像惊鸿掠影,每一剑都刺向刺客的要害。他的衣服被划破了,露出里面的月白里衣,上面沾了血,像朵开放的红玫瑰。 不多时,四个刺客都倒在地上,有的心脏被刺穿,有的喉咙被割断,有的被砍成了两段。 崔一渡喘着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走向草丛上的梅屹寒,他的肩膀还在流血,脸色苍白得像纸。 崔一渡从怀里掏出药瓶,给梅屹寒敷上药,然后用布条扎好。梅屹寒醒了过来,看见崔一渡在给他包扎,声音微弱:“殿下,我没事……” “别说话。”崔一渡的声音有点哑,“好好休息。” 崔一渡把梅屹寒抱上马车,随后看向地上的尸体,皱了皱眉头:“真是打不死的蟑螂,杀不完的‘煞夏’!” 梅屹寒睁开眼睛,声音虚弱:“殿下,您曾说‘煞夏’是魏太师养的鹰犬,这次他们沿途行刺,要不要禀告皇上?” 崔一渡摇了摇头:“我没有证据证明‘煞夏’是魏仲卿的人,这些刺客死无对证,告御状的话,他必定会反咬一口,说本王构陷朝臣。不过,‘煞夏’的首领都死了,这个组织也瓦解在即。” 崔一渡抬头看向天边,残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天空黑得像块布。他挥了挥鞭子,黑马长嘶一声,继续往前跑。 车轮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夹杂着梅屹寒轻微的呼吸声。 荒郊的风里带着股血腥味,崔一渡摸了摸腰间的惊鸿剑,剑身上的寒芒还在,像要飞起来似的。 他知道,回到京城后,还有硬仗要打。 第366章 寿礼:金牌 崔一渡带着梅屹寒在康州的驿馆安顿下来,等梅屹寒的伤势稳定后,才赶回京城。 这次他北上赈灾,往返上千里,前后耗时四十余日。他一回到京城,便立即向成德帝禀告郓县灾情及赈济情况。 成德帝听罢,面色凝重,手中朱笔久久未落。他沉默良久,缓缓道:“郓县之困,朕已知晓。皇儿此番北上赈灾,往返辛劳,处置得宜,实乃社稷之幸。” 崔一渡说道:“能为父皇分忧,乃儿臣本分。只是国库不足,倘若再遇到灾荒,恐怕难以支撑下去。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推行新政,提升国力,方能固本培元,抵御天灾。” 成德帝一滞,目光微动,似有波澜掠过眼底。良久,他轻叹一声:“推行新政,提升国力,谈何容易。” 崔一渡知道,父皇心中顾虑甚多,朝中守旧势力盘根错节,多有掣肘。 有官员在朝会上提出过清丈土地建议,当即被皇族勋贵与世家以“扰民妨农”为由驳回;盐铁改革更遭吏部、户部众多官员联手抵制,说是“动摇国本”;至于开海通商,端王党则是跳起来反对,理由是“倭寇未清,海防不固”。 这些改革,不仅是朝中权贵的利益牵扯,更是对祖制的挑战。 最后,成德帝只好将改革的想法暂时搁置,但心中郁结难平。如今崔一渡旧事重提,犹如暗夜微光,但也仅仅是一丝微光,难以照亮朝堂的重重阴影。 崔一渡不再提改革之事,反而向成德帝讲起了沿途见闻趣事,成德帝听后微笑点头,神情渐渐舒缓,仿佛被那些风物人情拂去几分倦意。 至于自己和梅屹寒被截杀之事,崔一渡只字未提。 朝会上,成德帝夸赞崔一渡此番赈灾有功,理当嘉奖,问道:“众卿以为,当如何奖赏景王?” 魏太师出列,淡淡道:“景王殿下躬身赈灾,不避艰险,实乃宗室楷模。当奖励一块金牌,上刻‘忠勤昭德’四字,以彰其功。” “好个‘忠勤昭德’,十分贴切。” “太师言之有理。” “臣附议。” “臣也附议。” 既然魏太师把话都说绝了,群臣自然纷纷附和,一时间殿中称颂之声此起彼伏。 大家心知肚明,一块金牌虽重,难抵实权半分。 卫弘睿说道:“儿臣认为景王此番赈灾,就是花钱嘛,用父皇的钱财和仁德安抚民生。至于求雨,是僧人做的法,上天垂怜,与景王何干?” 成德帝看了卫弘睿一眼,目光深邃如潭,未置一词。 太子卫弘宸站在阶下,神色沉静如水,目光悄然扫过成德帝,眼底掠过难以察觉的冷意。 崔一渡说道:“父皇,儿臣无须赏赐,只愿父皇身体安康,江山稳固。” 成德帝凝视着崔一渡,“三皇子孝心可嘉,朕心甚慰。朝廷重法度,功必有赏,就赐一块金牌,以彰其功。” “儿臣叩谢隆恩!”崔一渡跪下谢恩,神色淡然。 太子出列,说道:“父皇,三日后是您的寿辰,孩儿但求能亲自操办寿宴。” 成德帝微微颔首:“朕在寿辰一事,向来由内务府筹办,你身体欠安,倒也不必亲力亲为,只需吩咐下去即可。寿宴从简,就按家宴规格即可。” 成德帝朝群臣看了一眼,说道:“诸卿不必准备贺礼,朕心所重,惟政通人和。” 群臣俯首称是,殿内一时寂静如水。 退朝后,太子对崔一渡低声道:“景王此番辛苦,三日后寿宴上,自当借父皇之名,好好为你接风洗尘。父皇虽说寿宴从简,但我们作为皇子,岂能不表孝心?不知景王可有备下心意?” 崔一渡一愣,自己在外赈灾数月,归朝仓促,根本没时间准备寿礼,眼下只得临时筹谋。 太子微微一笑,语气却不容推拒:“我自然知道你在外面忙于赈灾,无暇准备。我已叮嘱端王替你备下一份贺礼,届时自会呈上,不必担忧。” 崔一渡朝这个四弟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太子殿下费心。” 太子把崔一渡扶起:“你我兄弟之间,自当多加帮扶,只是父皇素来节俭,贺礼却也要合他心意才好。” 这时,卫弘睿在大殿另一侧和几位大臣说完话过来,含笑道:“请太子和三弟放心,我代三弟准备的贺礼,是一对保健蜡烛,里面添加了名贵药材,点燃后香气清润,可安神醒脑、祛湿驱寒,最宜父皇这样的操劳之躯。 “昨儿我特地请太医署勘验过方子,连宫中御用的宁神香都比不过它三分。三弟你说巧不巧,这方子还是从当年太皇太后留下的旧谱里翻出来的,也算承了先人孝心。” 崔一渡说道:“大皇兄费心了,此礼既有先人遗泽,又经太医署亲验,也合父皇崇尚节俭之意,自是难得。弟感激不已。” 卫弘睿摆手笑道:“三弟言重了,孝道传家,何须言谢。”他目光微转,望向殿外渐起的风,“这两日宫中已开始布置,虽说是家宴,可该有的规矩还得有。父皇一向不喜奢华,我们的心意到了,便是孝顺。” 崔一渡点头默然,指尖轻抚袖中那枚新赐的金牌,仿佛还带着朝堂上的余温。 …… 成德帝的六十三岁寿宴在晚上开启,当日上午,卫弘睿便差人把为崔一渡代办的寿礼送到了景王府上。 是一方紫檀木匣,内衬黄绫,匣中放着一对碗口粗的青玉色蜡烛,烛身泛着温润微光,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沁人心脾。 崔一渡看着蜡烛,沉思良久。 梅屹寒见崔一渡神色凝重,轻声道:“殿下,这蜡烛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崔一渡指尖轻捻烛芯,低声道:“圣上乃人中之龙,无人敢对他下毒,也无人能对他下毒,反倒是这蜡烛,药性温和,确为安神养身佳品。” 梅屹寒不解:“为何殿下反而如此忧虑?” 崔一渡说道:“你速去把府上那个老言叫来,听说他以前是做石雕的手艺人。” “是!”梅屹寒立即前往偏院寻那位杂役。 …… 第367章 寿礼:安神烛 成德帝的寿宴简朴,案几上仅陈清茶一盏、一壶果酒、寿面一碗、几样爱吃的菜肴,青瓷果盘盛着时令瓜果。 皇子皇孙依次奉果酒、清茶祝寿,言笑晏晏。后宫妃嫔分坐东西两列,衣香鬓影间低语含笑。 太子献上一幅百寿图:“父皇,这是儿臣寻民间一百名百岁老人所用的针线,让宫中绣娘绣成,一针一线皆含敬意,愿父皇寿比南山。” 成德帝含笑点头,目光温煦:“虽说这些线颜色各异,粗细不一,却如百姓百态,杂而有序,反显诚朴。难得的是这份心。”他轻抚绣面,眼中微动,“太子有心了。” 卫弘睿呈上一块青玉镇纸,雕作松鹤延年图,线条古拙,寓意深远。“父皇,此物出自古乾国皇宫遗址,经内务府查验,确为八百年前之物,既不违节俭之训,又合延年祈福之义。 成德帝接过镇纸,指尖抚过松纹,忽然轻笑:“八百年前的物件,倒比朕这六十三载春秋更经得起岁月。皇儿有心了。” 一名将官手持楠木盒,里面放着一柄青铜古剑,单膝跪地:“陛下,这是二殿下为您准备的寿礼。此剑出土于北境烽燧遗址,经考察,为前大彤护国将军所佩,三百年不锈,锋芒犹存。臣以为,陛下龙威震宇,正如利剑出鞘,四方咸服。” 成德帝起身接过,缓缓抽剑出鞘,寒光映面,他凝视片刻,朗声笑道:“剑老而锐,如人历事愈多,心志愈坚。好!” 崔一渡捧着紫檀木匣上前,躬身道:“父皇寿辰,儿臣无以为献,备安神烛一对,愿此烛长明,夜间护佑圣体安康。” “安神烛?”成德帝微微点头。 内侍接过木匣,打开盖子,一股淡淡的药草清香徐徐散开,殿内众人顿觉神清气爽。 成德帝轻轻闻了闻,长长换了一口气:“此香不浓不媚,温和绵长,今夜就试试效果。”他目光凝视在木匣上,“‘添福添寿’……有意思。” 对于帝王寿辰,大多用“万寿无疆”“寿与天齐”等宏大贺词,“添福添寿”用于帝王,则显得小家子气,与宫廷礼制稍有不合。 魏皇后眼中微闪,嘴角挂笑,指尖轻轻摩挲着袖缘绣纹,未发一言。魏太师则是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手中沉香佛珠停转片刻,随即若无其事地垂眸。 太子眸光微动,垂首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意,袖中指尖轻叩掌心三下,似在默数时辰。 卫弘睿则是目光不离成德帝,宽袖下的拳头松了又紧。 后宫妃嫔们开始交头接耳,低声议论崔一渡的贺礼。 众人正在揣测成德帝的这句“有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脑子里浮想联翩,脸上皆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情。 他们没有猜到,正是这份不合礼制的寻常祝语,反倒让成德帝心头一暖。 成德帝自登基以来,年年寿宴听到的吉言,无非“江山永固”“圣寿绵长”之类,这些话虽然大气磅礴,却如同程式般重复,早已听腻了。 而“添福添寿”四字质朴无华,似百姓家常祝愿,竟透出几分久违的亲近与真意。 帝王也是人,听惯了山呼海啸的颂声,反而珍视一句如邻家寒暄般温厚的祝福。 果然从民间采风而来的气息,才最能触达帝王的内心深处。 成德帝将木匣轻轻合上,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礼不在重,心诚则灵。四位皇儿孝心可嘉,朕心甚慰。” 成德帝的寿宴继续进行,丝竹声起,舞姬轻舒广袖,殿内气氛喜庆和乐。四个皇孙愈发活泼,在殿内追逐嬉戏,惹得成德帝开怀大笑。 一个小皇孙跌跌撞撞扑向成德帝,成德帝伸手将他揽入怀中,轻抚其发,眼中溢出慈祥。 当天夜里,成德帝在寝殿点燃那对安神烛,果然睡了一个好觉,第二日早朝精神饱满,连批奏章也觉思路清明。 …… 端王府。 卫弘睿和几个官员商议,个个眉飞色舞,如同夺下头筹的猎手。 卫弘睿望着幕僚张元山说道:“张先生,你命人制作的“福寿”蜡烛,圣上没有看出破绽,反而大为赞许。” 张元山说道:“蜡烛上分别刻着‘福’和‘寿’,烛火燃到字上,‘福’和‘寿’都将被火烧尽。景王借献礼诅咒圣上‘福尽寿终”的罪名必定坐实。” “哈哈哈!实在太有意思了!老三这次不被贬,也要掉层皮。本王好久没这么痛快了,哈哈哈!” 一个叫罗成就的官员说道:“殿下,此计一出,纵使景王有通天之能,也难洗这诅咒君父之嫌。待明日朝会,下官便参他一本,这风向啊,必转。” “好,待明日朝会,本王自会顺势而为,逼他百口莫辩。如今圣心已有不悦,只需再添一把火,他便无翻身之机。此事务必严密,切不可露出马脚。” “下官明白!” …… 两日后的朝会上,罗成就出列奏事,声情并茂直指崔一渡献烛,意含“福尽寿终”之意,是对皇上大不敬。 崔一渡听闻,脸色沉静如常,心头则是拔凉。蜡烛虽然是卫弘睿替他置办,但最终决定由他亲允,此刻百口难辩。 他难过的是,亲兄长居然动手加害自己。 成德帝神色未动,令内侍从寝殿把蜡烛连同木匣一并取来,置于殿中。“罗成就,你口口声声说景王献予朕的贺寿蜡烛,有‘福尽寿终’之兆,你可曾亲眼见到?” “这……”罗成就额角渗汗,低头不敢再说话。 成德帝扫视群臣,语气平静:“朕两夜燃烛安眠,精神焕发,何来‘福尽寿终’之说?罗成就,睁大眼睛看清楚吧,否则你是不服气的。” 内侍把蜡烛呈给罗成就,罗成就双手颤抖着转动蜡烛检查,上面并没有“福”“寿”二字,倒是刻了一些艾草的图纹。 成德帝轻抚烛身,淡淡道:“燃烧‘艾草’,驱蚊避瘴,有何不妥。‘添福添寿’四字刻在木匣上,雕工精美,寓意吉祥,朕岂会把木匣,还有‘福寿’给烧了?” 众人一看,檀木盒正前方确实刻着‘添福添寿’,线条流畅,金粉犹存,显然是精心雕琢。 原来,崔一渡拿到蜡烛时,便发现了烛身上暗藏的杀机,当即命匠人将“福”“寿”二字刮去,把蜡烛重新抛光打磨,并在上面刻上艾草图纹。然后在木匣上精心补刻‘添福添寿’四字。 寿宴上献礼时,成德帝望着木匣上面的字,仅说了一句“有意思”。卫弘睿以为是成德帝看见了蜡烛上的字,心生不悦,自己便暗自得意,殊不知真正的危机早已被化解。 崔一渡不动声色保全了自己,等的就是这类跳梁小丑自掘坟墓。 第368章 寿礼:风涟刀 成德帝的声音不怒自威:“罗成就,朕不信邪,更不听谗。朕的皇子,岂容你来构陷?” 罗成就吓得跪伏在地,浑身颤抖,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一句话也说不出。成德帝冷冷地瞥他一眼,挥袖转身:“拖下去,交由刑部议罪。” 罗成就被殿前侍卫押走。殿内鸦雀无声,群臣屏息,卫弘睿立于班列之中,面如土色,指尖发颤,冷汗浸透朝服,背脊如坠冰窟。 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精心设计的局,竟被崔一渡悄然化解。更可怕的是,成德帝迟早会知道这蜡烛是自己帮崔一渡准备的,现在手下吏员借机发难,他该如何自救? 他忽然明白,崔一渡并非江湖草莽,而是深藏不露的阴谋家,明明早已看穿一切,却不动声色,任他自缚蛛网。连那艾草纹路都早已算准,宫中禁用异香,唯檀香和艾草可近帝王身。 送“福寿”蜡烛,是罪;改成“艾草”,是理。 一念之差,乾坤倒转。 崔一渡垂手肃立,目光低敛,静待成德帝表态。太子亦是一言不发,眉眼低垂,仿佛置身事外。 魏太师则是把卫弘睿的惊惧神色尽收眼底。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动,似笑非笑,心想:这朝堂风云,终究是聪明人与更聪明人的博弈。大皇子,你还是着急了,你的手下如此愚蠢,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此之后,东宫之势,你如何撼动! 成德帝瞪了卫弘睿一眼,说道:“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再发生,也不希望再听到任何无端猜忌。”言罢,拂袖转身,龙袍划出一道冷峻弧线。 殿内烛火微动,映得众人神色不定。 崔一渡依旧垂首肃立,仿佛之前的险情与他无关。可那指尖轻捻袖口的动作,却泄露了三分警惕。 卫弘睿僵立原地,冷汗沿脊背而下,忽然觉得众臣投来的目光如针,刺得他无处遁形。他想辩解,却知此刻一开口便是自曝其短。 那对蜡烛已被内侍送回成德帝寝宫,无人再提。可他知道,自己已在帝王心中种下猜忌之根。十余年的经营,将倾覆于无形。 崔一渡走到卫弘睿面前,低声道:“皇兄,没想到你的好意,竟被罗成就这样的人利用,实在令人气愤。” “是啊,真是没看出来,这人如此歹毒,竟然敢诬陷三弟,真是死有余辜。”卫弘睿冷着脸,目光闪躲,不敢对上崔一渡的视线。 “走吧,我还要回府陪王妃赏花呢。” “三弟真是好雅兴!” …… 崔一渡刚回到景王府,江斯南已经在梅园小亭等候,一见到崔一渡便起身迎上:“殿下!” 江斯南正要行礼,却被崔一渡抬手制止:“你我之间,何须多礼,叫老崔更好听些。” 江斯南挠挠头:“是,老崔殿下。” 崔一渡笑道:“这个称谓有新意。” 江斯南说道:“方才王妃带我去探望了屹寒,他的伤势已无大碍,只是仍需静养。没想到‘煞夏’余孽卷土重来,他们没伤到你吧?” 崔一渡摇头:“我无恙。经此一战,‘煞夏’头目已被斩杀,余党溃散,不足为患。” 江斯南松了口气,压低声音:“那就好。屹寒说‘煞夏’是太师党的鹰犬,何不启奏皇上,把太师一并拿下?” 崔一渡眸光微沉:“那些杀手是死士,没有口供,也拿不出证据。况且太师根深蒂固,贸然动手只会打草惊蛇。眼下需稳住阵脚,静待他自露破绽。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自己吧,我离京这些时日,你在忙什么呢?” “我啊……可忙了,要看着我的星辉阁,还要跑城外工地,视察新造的园子进度。” “园子,什么园子?”崔一渡不禁好奇,“你在京城的江家别院不够住吗?” 江斯南笑道:“现在的别院在繁华地段,来往喧嚣,不适合静心。我买了城外一处地皮,有竹林,也有水潭,环境清幽,打算建成一座度假别院,名为‘惜园’,将来邀你小住几日,咱们品茶舞剑,避世偷闲。” 崔一渡眼中泛起兴致:“竹林清潭,倒是幽雅之地。待园子建成,我定要去多住几日。” 江斯南把放在椅子后面的一个长木匣轻轻放到桌面上,“前不久,我派人前往青鸾镇整理你的那座空坟,把墓碑上面的刻字抹去。他们在墓碑底下发现了这个木匣,里面是一把刀,不知是何人为你留下的。” 崔一渡神色微凝,缓缓打开木匣,一柄古朴细长的横刀静卧其中。 崔一渡拿起横刀,指尖抚过刀身,只见刀面上刻着半朵花,刀锋寒光凛冽,映得他眸色一沉。“这是已故武林神人‘半花翁’的佩刀‘风涟’,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找到了一把绝世宝刀。” “你说的‘他’,是谁啊?” 崔一渡凝视刀身,声音低沉:“是陌晓生,卢通。” “竟然是他!”江斯南感叹道,“必定又是你的至交。” 崔一渡没有说什么,拿起木匣里面一本油纸包好的册子,翻开一看,里面记载着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天罡刀诀”。 木匣角落放着一个瓶子,崔一渡从里面倒出一颗墨色丹丸,入手微凉,清香沁脾。“这是‘洗髓丹’,能解毒护心,延息续命。” 崔一渡的手有些颤抖,他把丹药紧紧握住,闭上眼睛,心说:谢谢你,卢公子! 这时候,梅屹寒缓缓走来,面色略显苍白,但眼神清明,“殿下,公子!” 江斯南迎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你伤未痊愈,怎不多歇息?” 梅屹寒摇头:“我躺了这些时日,没事了。再说,殿下身边有好多事需要处理,我岂能安心静养?” 江斯南说道:“你这孩子就是懂事,不枉我和殿下疼你。快坐下来,别站着说话。” “这……”梅屹寒犹豫着,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景王的侍卫,哪有和主子坐一桌的道理。 崔一渡把木匣收好,放在旁边的案几上,随后对梅屹寒说道:“小江说得对,坐下说话,现在没有外人,不必拘礼。” 梅屹寒这才依言落座,腰身挺直,神色仍带着几分拘谨。崔一渡拿起茶壶,给梅屹寒也倒了一杯茶,“小江,你是没看到,屹寒这孩子就是匹战狼,勇猛得很,还为我挡了刀,那一刀若再偏寸许,后果不堪设想。” 梅屹寒低头道:“殿下言重了,我的命早就是您和公子的,挡个刀算什么,我只恨自己没能替您杀更多的刺客,到头来……却成了您的累赘。” 崔一渡正色道:“在我看来,你不是累赘,而是家人,你和小江都是我的家人!” 梅屹寒闻言,眼眶微热,低首不语,唯见指尖紧握茶盏。 江斯南轻拍他的肩膀:“听到了吗?咱们三人,同生共死,早就是不分彼此的骨肉兄弟。” 崔一渡凝望二人,忽而一笑:“你们都是我此生最庆幸遇见的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斯南笑道。 “嗯。”梅屹寒点点头。 崔一渡说道:“小江,京城刘记当铺,是东升局楚老板的暗线,倘若今后遇到要紧的事情,可去那里传递消息,柜前青玉匣为信物,暗语为‘旧物添新光’。我已叮嘱楚老板接应你。” “楚老板也在京城?” “他回京城已经大半年了。” “这么说,我又错过了很多精彩事?” “可不是。” “跟我讲讲呗。” “嗯……”崔一渡沉吟片刻,说道:“就从他雇佣的朝奉看走眼,错把赝品当真品收下说起吧。” …… 第369章 驿馆风波:迎宾1 朝会上,成德帝满面春风向众臣宣布:“各位臣工,中原国派特使前来大舜考察铁矿,一个月后使团到达京城,由礼部牵头,会同工部、户部拟定接待章程,务必彰显我国的诚意和实力。” “臣遵旨。”三位尚书领命。 成德帝又道:“此次接待,大小事务要周全细致,从驿馆修缮到沿途护卫,皆须万无一失。中原国乃我朝东方巨擘,若能借此次机会与中原国达成铁矿采购协议,必可充实国库,振兴工坊。” 众臣纷纷叫好,高呼圣上万岁。 大舜境内山林多耕地少,粮食紧张,成德帝制定的“以铁矿易钱粮”国策能有效缓解粮食压力。 中原国是天下最大的粮仓,沃野千里,稻麦丰盈,军事力量雄厚,所需的铁矿资源多,而大舜铁矿储量丰富,两国互市通商,各取所需。 但成德帝不会把矿产卖给周边国家,为的是防止邻邦坐大,威胁大舜边疆。他深知铁器关乎军备,若是流入有野心的国家,恐怕养虎为患。因此只与中原国这等远隔山河、无直接利害的强国通商,以矿换银换粮,既得实际利益,又巩固了边防。 此举也挑动中原国与邻国之间的微妙平衡,令诸国忌惮彼此,不敢轻举妄动,实为高明的制衡之术。 “陛下,中原使团将至,此事关乎国本,万不可有失。”恒王卫熙宁缓缓道,“臣弟以为,当遣得力人手,全权负责使团接待与安保事宜,务必确保万无一失。” 成德帝点头:“恒王所言极是。众卿以为,何人可当此任?” 吏部尚书赵承业说道:“臣以为,太子殿下沉稳持重,又曾督办边贸互市,熟悉外邦事务,堪当此任。” 成德帝略一沉吟,正要开口,兵部尚书纪骁出列:“启奏圣上,太子才具虽优,然而身体抱恙,尚在恢复期间,不宜在繁琐的迎宾事务上劳神,太子关乎国本,当以调养为重。 “臣举荐端王殿下协理六部,总揽迎宾事宜。皇子出面,显朝廷的诚意。端王且曾主管工部营缮司,接待过南夷使节,礼仪周全,没有疏失,必不负圣望。” 众臣皆知,太子素来体弱,近几年又得了心悸症,每逢骤寒骤热便发作,稍有劳累便易晕厥,确实不宜担此重任。 而那位三皇子景王殿下,正在群臣前发呆神游,显然对这样的商议浑然不觉,直到旁边的大臣轻声提醒才回过神来。 散漫轻浮,不思进取! 此时此刻,是不会有大臣推荐崔一渡担此要职的。 成德帝目光扫过殿内,落在崔一渡身上,只见崔一渡眼神清明,唇角微敛,似笑非笑,无半分竞争的意思。 片刻后,成德帝缓缓道:“既如此,便由大皇子总揽迎宾诸务,务必彰显朝廷的诚意,国家的风范。” 卫弘睿大喜,掩不住眼底的激动,立即躬身领命,袖中指尖微微颤抖。 之后的时间里,卫弘睿勤勉地筹备各项事宜,从安保到食宿亲自把关,备好迎宾仪仗图样,连中原使团住宿的驿馆檐角都换了新铸的鎏金螭吻。 至于马车轮距、茶盏釉色乃至乐舞宫女的裙幅褶数,皆按中原礼制推演,务求让使者踏入大舜国境那一刻,便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他深知自己在成德帝寿礼一事上失了圣心,此次迎接使团,便是挽回圣意的绝佳机会。 在此期间,崔一渡则当起了闲王,到北山游猎,到镜湖垂钓,或者到乐坊听曲,以致在朝会后被林孝扬当面讥讽“端王辛劳为朝廷,某却悠哉烟花巷”。 崔一渡淡然一笑,不生气也不辩解,仿佛朝堂琐事远在云外。“林大人,烟花巷湖,亦是民情烟火。不深入了解,何以为君父分忧?” 林孝扬摇头轻叹,拂袖而去。 崔一渡依旧每日作画舞剑,读读闲书,偶尔接见几个清谈之士,谈经论道,不涉朝政。 …… 时间过得很快,中原国使团进入大舜境内。 京城的朱雀门刚开了半扇,城楼下就排起了长队。端王卫弘睿穿着簇新的玄色冕服,腰间挂着和田玉的绶带,正盯着城门口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那玉佩是昨日刚从内库取的,雕的是双凤朝阳,此刻被他搓得发烫。 “王爷,中原使团到了。”鸿胪寺卿周远擦着额头的汗,指着远处的队伍。 卫弘睿抬头,就见一辆青盖马车缓缓驶来,车辕上挂着中原国的旗帜。 马车停稳,车门掀开,下来个穿石青官服的老者,头发花白,却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拿着个象牙笏板,正是中原国的三品鸿胪寺卿赵文博。 “端王殿下,别来无恙?”赵文博上前,拱手作揖。 怎么又是这个人! 卫弘睿心里开始打鼓,赶紧回礼:“赵大人一路辛苦,本王已备下薄酒,为大人接风。” “接风就不必了。”赵文博摆了摆手,目光扫过卫弘睿的冕冠,突然皱起眉,“殿下这冕冠上的珠串,怎么只有八串?” 卫弘睿心里“咯噔”一下,摸了摸自己的冕冠,昨日试穿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少了一串? 他赶紧赔笑:“是本王疏忽了,昨日整理衣物时不小心扯断了一串,还没来得及补上。” “疏忽?”赵文博摇了摇头,抚着胡须说道,“《周礼》有云,皇子冕冠用九串珠,缺一串便是违制,殿下此举,怕是有损两国邦交。大舜素称礼仪之邦,若在迎使这般要紧事上失了分寸,岂不令天下人疑其礼法废弛?” 在场的大舜官员都变了脸色,周远赶紧上前打圆场:“赵大人息怒,王爷也是无心之失,回头就让尚衣局补上。” “无心之失?”赵文博冷笑一声,“若是中原使者在大舜国失礼,殿下会不会认为是无心之失?” 卫弘睿攥了攥拳头——小题大做,不就是少了一串! 但他脸上还是微笑着:“赵大人说得对,本王明日就换上符合礼制的冕冠,亲自向大人赔罪。” “赔罪倒不必了。”赵文博转身走向马车,“只是贵国的迎接队伍,是不是太单薄了?中原使团有二十余人,贵国只来了十几个人,难道是觉得我们中原人不配让殿下率队迎接?” 卫弘睿心里嘟囔了一句“事儿精”,脸上皮笑肉不笑:“是本王考虑不周,回头就让鸿胪寺再加派些人手。” 赵文博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登上马车,对身后的使团成员说道:“你们都小心着点,别碰坏了贵国的东西。” 卫弘睿看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对周远说:“去查一查,昨日是谁整理的冕冠!” “是!”周远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 第370章 驿馆风波:迎宾2 中原使团的马车刚停在迎宾驿馆门口,赵文博便捏着袖口下了车。他抬头看了眼门楣上的“迎宾驿”三个字,眉头先拧成了一团。 那匾额是新漆的,红得刺眼,他觉得像街头卖糖人的摊子。 “端王殿下,”赵文博转身对卫弘睿拱了拱手,声音像浸了醋的萝卜,“贵国这驿馆的匾额,怕是没请名家题字吧?笔力轻浮,结体松散,倒像是小儿涂鸦。” 你的眼睛长在头顶了! 卫弘睿心里骂了一句,随即深呼吸:“赵大人说得是,下次一定请中原的书法大家来写。”他抬手引着人往里走,“里面已经备好了茶点,大人先歇口气?” 赵文博没动,反而伸手摸了摸门柱。指尖沾了点灰,他立刻缩回手,用帕子擦了又擦:“这门柱多久没擦了?我这袖口是家乡绣娘用银线绣的,沾了灰可怎么洗?” 周远赶紧上前,赔着笑:“大人见谅,今早刚擦过,许是风大,落了点灰。”他转头对小厮喝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湿布来擦!” 赵文博这才抬脚进门。穿过天井时,他又停住了,那株石榴花开得正艳,花瓣落了一地。他嫌脏,踮着脚走,像踩在针尖上。 到了正房,赵文博掀开帘子进去,刚坐下就弹了起来:“这椅子为何如此硬?” 卫弘睿凑过去看,那椅子是梨木做的,铺了层织锦坐垫,他前几日坐的时候还觉得软和。 赵文博却摸着坐垫摇头:“这织锦的花纹是前年的款式吧?中原国今年流行缠枝莲,你们怎么还用牡丹?还有这布料,是粗绢吧?我家里的丫鬟都不用这个。” 周远擦着汗:“大人息怒,这坐垫是上个月刚做的,用的是中原国的丝绸,花纹是……是最新的。” “最新的?”赵文博扯了扯坐垫的边角,“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怕不是乡下婆子缝的?”他转头对卫弘睿说道,“端王殿下,不是我挑剔,只是中原使团代表的是圣上的脸面,若是住得不好,传出去倒显得贵国慢待了。” 卫弘睿心里暗骂“你也配代表圣上”,嘴上却只能连连应着:“是是是,赵大人说得对。我这就让人去取我府里的椅子,还有王妃的织锦坐垫,保证比大人家里的还软和。” “那就有劳殿下了。”赵文博坐下来,先摸了摸茶杯,茶杯是白瓷的,温温的,不烫也不凉。 他皱起眉,把茶杯放下:“端王,这茶是怎么泡的?” 卫弘睿赶紧问:“大人觉得不妥?” 赵文博拿起茶杯,指尖在杯沿敲了敲:“《礼记》有云:‘茶之性,喜温恶凉’,这茶温凉失度,有如君子失节,如何能喝?” 该死的酸儒,少在本王面前卖弄! 卫弘睿胸口开始剧烈起伏,脸上尽量控制着平静:“是本王考虑不周,这茶该用银壶温着,才配得上大人的雅量。”说完,立刻让人去拿银壶,重新泡了一壶茶。 等茶壶换好,赵文博又去看床。那床是紫檀木做的,铺着三层被褥,最上面的是极好的丝绸,绣着百鸟图。 赵文博伸手摸了摸,皱着眉说道:“这丝绸怎么这么糙?怕是用了劣等蚕丝。我家里的被褥都是用双宫丝,摸起来跟云似的。还有这被子,太薄了,晚上要冻着人的。” 卫弘睿实在不想再赔笑——这老东西是不是没见过世面?这种丝绸皇后也在用,她都没嫌糙! 他只好深呼吸一口,轻声说道:“赵大人放心,我这就让人去取皇宫大内的被褥,还是前段时日贡来的丝绸,保证比大人家里的还软和。” “那就好。”赵文博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了眼窗户,“这窗户怎么没挂纱帘?大舜国晚上蚊子多,咬了我可怎么办?” “立刻挂!立刻挂!”周远赶紧吩咐小厮,“去取最好的湘妃竹纱帘,要双层的!” 等所有东西都整改好了,已经是傍晚时分。赵文博坐在椅子上,喝着新换的茶,对卫弘睿说道:“端王殿下,不是我挑剔,只是中原国的规矩多,还请殿下见谅。” 傍晚的接风宴更热闹。 赵文博盯着桌上的清蒸鲈鱼看了看,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皱着眉吐在碟子里。“这鱼是死的吧?新鲜鱼的鱼肉是弹的,这都散成渣了,像泡了三天的烂棉花。” 厨子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跑进来磕头:“回大人,这鱼是今早刚从河里捞的,小的亲自杀的,绝对新鲜!” 赵文博斜睨了他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新鲜?那你告诉我,这鱼的鳃为什么是暗褐色的?新鲜鱼的鳃应该是鲜红的,懂吗?” 卫弘睿看着他指手画脚的样子,觉得胸口闷得难受,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把到嘴边的“你怎么不去当鱼贩子”咽了回去。 “赵大人,”他放下杯子,“是本王考虑不周,没让厨房选最好的鱼。来人,去把端王府里养的金樽鱼捞两条来,让厨子用泉水煮,保证鲜得能咬出汁水。” 接下来是红烧狮子头,赵文博夹了一个,咬了一口,又吐了出来:“这狮子头的口感好奇怪。” “好吃吧!”厨子稍许放松:“这狮子头是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猪肉做的,按宫里的做法……” “宫里的做法?”赵文博打断他,“宫里的做法就这么柴?我在中原国吃的狮子头,都是用五分肥五分瘦的猪肉,还加了荸荠,吃起来清爽得很。” “是是是,”厨子赶紧点头,“下次我一定改。” 然后是翡翠虾球,赵文博夹了一个,看了看:“这虾球这么小,是不是用了小虾?” “回大人,”御厨擦着脖子上的汗,“这虾是从东海捞的,每只都有二两重,剥了壳之后就小了点……” “二两重的虾?”赵文博冷笑,“我在中原国吃的虾,每只都有三两重,剥了壳之后比这大两倍。” “这虾球确实小了点。我让人去换大的,保证每只都有三两重。”卫弘睿在旁边白了赵文博一眼——你怎么不说你吃的虾有海里鲨鱼那么大? 等所有菜都换了一遍,赵文博才开始吃。他吃了一口酸汤鱼,皱着眉说道:“这汤怎么这么酸?是不是放了太多醋?” 厨子赶紧说:“回大人,这酸汤鱼是用发酵的糯米做的酸汤,按惯例放的醋……” “惯例?”赵文博又瞪了他一眼,“你们大舜国的惯例就是把汤做成醋?我在中原国吃的酸汤鱼,酸得适中,鲜得掉眉毛,哪像你们这样?” 卫弘睿只觉得脑袋炸裂,胸口闷得难受——这老东西是来尥蹶子的! 周远赶紧说道:“赵大人说得对,这汤确实酸了。我让人重新做一道,这次少放醋。” 等新的酸汤鱼端上来,赵文博喝了一口,终于点了点头:“勉强能喝。” 这时,礼部尚书张鸣策凑过来,笑着说道:“赵大人,这酒怎么样?是大舜国的陈酿,有三十年了。” 赵文博端起酒壶,倒了一杯,闻了闻:“这酒为何这么淡?是不是兑水了?” 张鸣策赶紧说道:“回大人,这酒是纯粮酿的,没兑水……” “纯粮酿的?我在中原国喝的酒,比这浓三倍,喝一口就浑身发热,哪像你们这样?” 张鸣策愣住,已经忘记合拢张大的嘴巴:赵大人是不是病酒1?这么浓的酒还说淡? 卫弘睿沉声道:“换换换!换到赵大人满意为止!” 这顿饭吃了两个时辰,赵文博每道菜都挑了一遍,卫弘睿和陪餐的官员脸都笑僵了,心里面却像在流血。 要不是为了拿下两国的铁矿贸易协议,在成德帝面前立功,谁能忍他这般作态! 最后,赵文博放下筷子,摸了摸肚子说:“勉强吃饱了。” 卫弘睿讥讽道:“赵大人要是没吃饱,我让人再做几道……” “不用了,”赵文博站起身,“我累了,回去休息吧。” 当天夜里,卫弘睿回到端王府,拔出长剑在后花园朝着奇花异草一阵乱砍,边砍边骂:“老匹夫,死矫情!本王砍死你!把你剁成肉酱喂王八!” 侍从们从来没有见过端王殿下这么生气,吓得躲在回廊阴影里大气不敢出,只听见剑锋扫过花枝的噼啪声和殿下咬牙切齿的怒吼。 第371章 驿馆风波:改字典 翌日,卫弘睿带着使团去看铁矿。在京城外六十里的山上有一座铁矿,路有些颠簸。 赵文博坐在马车上,拉长着脸:“这路怎么这么难走?是不是没修过?” 卫弘睿解释道:“这路是年前修的,可能最近下雨,有点泥……” “年前修的?”赵文博冷笑,“我在中原国走的路,都是用青石板铺的,比这平十倍。” 你怎么不说你走的路是用黄金铺的? 卫弘睿心里骂着,但还是忍了忍,“赵大人说得对,这路确实难走。我让人尽快修,保证下次大人来的时候,路比中原国的还平。” 到了铁矿,赵文博让手下王禄汀查看。那官员蹲在地上,用指甲刮了刮矿石,“赵大人,这矿石的含铁量虽高,但杂质太多,怕是要损耗三成。” 铁矿的管事赶紧上前:“回大人,我们已经在用‘浮选法’选矿了,损耗率降到了两成……” “两成?”王禄汀摇头,“中原国的铁矿,损耗率只有一成。你们这样,成本太高了。” 管事赶紧点头:“是是是,我们尽快改进。” 这时,赵文博走过来,看了看矿石,皱眉道:“这矿石怎么这么脏?是不是没洗过?” 管事赶紧说道:“回大人,这矿石刚从矿里挖出来,还没来得及洗……” “没来得及洗?”赵文博冷笑,“你们大舜国的铁矿,是不是都这么脏?我在中原国看的铁矿,矿石都洗得干干净净的,像刚剥了皮的鸡蛋。” 这老东西不是来挑矿的,而是来挑菜的! 旁边的卫弘睿心里已经骂得疲惫,一脸麻木,“赵大人说得对,这矿石确实脏了点。我让人尽快洗,保证下次大人来的时候,矿石比中原国的还干净。” 接下来,王禄汀又查看了开采方式。他指着矿洞:“这矿洞怎么这么小?只能容一个人进去,效率太低了。” 管事说道:“回大人,我们正在扩大矿洞,下个月就能完工……” “下个月?”王禄汀摇头,“中原国的矿洞,能容三个人并排走,效率比你们高两倍。” 管事又点头:“是是是,我们尽快扩大。” 然后是运输路线。 王禄汀指着山路:“这路怎么这么窄?马车都过不去,怎么运矿石?” 管事额头冒汗:“回大人,我们正在修拓宽路,下个月就能完工……” “下个月?”王禄汀摇头,“中原国的运输路线,都是用马车能并排走的,效率比你们高两倍。” 管事擦了擦汗:“是是是,我们尽快修。” 这时,赵文博走过来,“你们大舜国的铁矿,怎么连个焚香的地方都没有?” 卫弘睿愣了一下:“焚香?” “是啊,”赵文博提高了嗓门,“中原国的铁矿,每次开采前都要焚香祭拜,祈求山神保佑,你们怎么没有?” 管事赶紧补充:“回大人,我们也祭拜,只是没焚香……” “没焚香?”赵文博冷笑,“你们大舜国的人是不是不懂礼仪?祭拜山神怎么能不焚香?” 卫弘睿脸色铁青,右手已经开始摸剑柄了——你们不是来谈贸易的,你们是来掘祖坟的!要不是本王前段时日在父皇面前栽了跟头,这差事,谁爱接谁接去! 旁边的周远见势不妙,赶紧握着卫弘睿的手制止,转过脸笑道:“是是是,赵大人说得对,我们下次一定焚香。” 等看完铁矿,已经是中午时分。赵文博坐在马车上,对卫弘睿说道:“端王殿下,不是我挑剔,只是中原国的铁矿,比你们的好十倍。” 卫弘睿只觉得肠子都在抽筋,有气无力地说道:“赵大人说得是,是我们大舜国落后了,我们一定向中原国学习……” 赵文博点了点头:“那就好。明日我休息,后日我们讨论贸易协议,你准备好。” …… 使团和大舜国的官员在鸿胪寺讨论贸易协议。 赵文博拿着协议翻来翻去:“这‘大舜国’怎么放在‘中原国’前面?应该反过来。” 卫弘睿一愣,随即点头:“赵大人说得对,我们马上改。” “这‘供应’两个字怎么能用?应该改成‘贸易’。” “赵大人说得对,我们改。” “这‘岁币’两个字怎么能用?应该改成‘货款’。” “赵大人说得对,我们改。” “这‘每年’两个字怎么能用?应该改成‘每季度’。” 卫弘睿心里已经骂得想掀桌子了:这老东西是来改协议的,还是来改字典的! “赵大人说得对,我们改。” “这‘大舜国负责运输’怎么能用?应该改成‘中原国负责运输’。” 卫弘睿终于忍不住了:“赵大人,运输的话,中原国离我们这么远,这一来一去,怕是不太方便……” “不方便?”赵文博瞪了他一眼,“你们大舜国的运输路线如此烂,要是让你们运,必定会耽误时间。我们中原国的运输队,比你们的快三倍,怎么不方便?” 卫弘睿只觉得心里又开始滴血:你们中原国的运输队是不是会飞啊? “赵大人说得对,我们改。” 一整日,卫弘睿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个“赵大人说得对,我们改”,他只觉得头痛,胸口痛,嘴巴痛,手掌痛,因为是自己的指甲掐的。 等所有条款都改了一遍,赵文博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还差不多。” 这时,户部尚书李维新凑过来,笑着说道:“赵大人,这协议是不是可以签了?” 赵文博却摆了摆手,慢悠悠从袖中抽出一份清单:“先不急,价格方面,我再考虑考虑,先休息一日,后日再议。” 当天夜里,卫弘睿憋着一肚子的火气回到王府,又在后花园乱砍,一刀劈断了最喜欢的梨花树,惊得池中锦鲤四散。他觉得不解恨,挥着宝剑去砍假山石,碎石块还把他的额头磕出了血,他却浑然不觉。 月光下,他望着满园狼藉,忽然笑了,嘴里念念有词:“终于砍死你这个老匹夫,哈哈哈!” 等他冷静下来,才发觉自己荒唐可笑,堂堂一国皇子,竟在花草树木和石头上发泄怒气。 他的手背还被碎石击中,鲜血直流,王妃赶紧给他包扎伤口。 第372章 驿馆风波:三更喋血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巡夜的两个驿卒听到西跨院瓷器碎裂的脆响,提着风灯赶紧跑过去。 他们快到西跨院门口时,只见一个黑影朝围墙边飞快地跑去,一步蹬着老槐树枝跃上高高的墙壁,瞬间就翻了出去。 “有刺客!”驿卒大喊起来,灯笼在手里摇得如同鬼火。 不多时,驿馆顿时炸开了锅。侍卫们举着火把从四面围来,呼喝声撕破夜空。一个驿卒指着墙头断枝:“刺客往墙外跑了!” 侍卫统领立即分兵追击,同时命人封锁驿馆各门严查出入。 周远赶来时,只见赵文博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浸透月白锦袍,晕成一朵狰狞的血花。 《两国铁矿贸易章程》落在地上,“铁矿”二字被血渍晕染得模糊不清。椅子倾倒,青瓷花瓶被打碎,瓷瓶散落,显然有搏斗痕迹。 “完了完了。”周远的胡子抖得像秋风中的枯草,“马上要签商贸协议,这节骨眼上死了正使……快!封锁驿馆,保护现场,任何人不得擅离驿馆!通知端王殿下,还有刑狱司陈煜西大人!” “回大人,这半夜三更的,端王殿下想必已经睡着,我们可不敢去惊扰王爷安歇,您没瞧见,这几日他的脸色可难看了。要不,先通知刑狱司吧。” 周远立刻沉下脸:“糊涂!现在出了人命大案,还是他国使臣,哪里顾得上什么安歇?端王若怪罪下来,我自会承担!去,请陈大人即刻前来,再派人唤醒端王,不得有误!” “是!”侍卫转身就走。 “且慢!还是我去请端王,你们去刑狱司!” “是!” 周远带着一个侍卫快马加鞭奔向王府。 卫弘睿方才睡下又被侍从惊起,披着外袍往外前厅走,打着哈欠,边走边骂:“这个周远,还要不要让人睡觉了!” 周远见到卫弘睿,气喘吁吁道:“殿下,不好了,赵文博大人……死了!” 卫弘睿猛地一震:“死了?死得好,这个老匹夫,我早就想掐死他!哈哈哈,痛快!”他一边笑,一边搓手。 “殿下,慎言,他可是来使啊!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跟中原国交代,两国的贸易还谈不谈?” 笑声戛然而止,卫弘睿盯着周远,冷汗开始冒出来。他怔怔地跌坐到椅子上,喃喃道:“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死的?”他的声音发颤,指尖又开始掐掌心。 周远压低嗓音:“刚刚发现的,人还躺在地上,胸口被捅了一刀,流血过多而亡。” 卫弘睿脑中轰然作响,他晚上砍树砸石、咒骂嘶吼,全府皆知他恨不得剁了那个使官赵文博。此刻,这样的行为就成了铁证,若被有心人利用,足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甚至被扣上弑杀大使、危害国家的罪名。 他闭了闭眼,喉头滚动,冷汗浸透中衣,沉声道:“封锁消息,不得外传!即刻彻查驿馆出入人员,尤其是昨夜值守的侍从!通知刑狱司的陈煜西!” “回殿下,陈大人他们恐怕已经在迎宾驿了。” “走!” 卫弘睿把衣袍胡乱裹在身上,脚步踉跄却强撑镇定向外走去,周远紧随其后,凉风卷起袍角。 …… 御书房里,空气如凝滞的寒冰。 成德帝面色阴沉似水,卫弘睿、周远和陈煜西立在案前,低头不语,大气不敢出。 成德帝缓缓抬起眼,最终落在卫弘睿脸上:“大皇子,听说你连日嚎叫着要把赵大使砍死喂王八,这下可如了你的意?” 卫弘睿双膝一软,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儿臣是酒后胡说八道,绝无加害之心!望父皇明鉴!” “如此荒唐言语竟然出自皇子之口,若非你是使团接待总领,朕真要疑你心怀叵测!赵大使身负国使重命,如今死在我朝驿馆,中原国问起罪来,你让朕如何交代!” “儿臣知罪,儿臣愿戴罪查案,七日内必还父皇一个真相!”卫弘睿叩首在地,声音发颤。 成德帝指尖敲击龙案,寒声道:“七日太长,仅限三日,若破不了此案……朕唯你是问。” “儿臣遵旨。” 成德帝说道:“周远、陈煜西,你们协同大皇子彻查此案,三日内若无结果,一同问罪。刑部、刑狱司和京兆府的人手,听调听用!” “臣遵旨!”周远和陈煜西齐声应下。 …… 卫弘睿领命而出,指尖仍止不住颤抖,其余两人亦是面色凝重。 之前,陈煜西得到消息,立即带人把迎宾驿及周边封锁,查看案发现场,检查赵文博身上伤痕和随身物品。 当他们从皇宫返回迎宾驿时,那里已经被中原国的官员闹得沸反盈天,哭嚎斥责声不绝于耳,更有甚者拍案怒指“大舜无道,谋杀使臣”。 使臣裴元昭走到卫弘睿面前,神色悲愤,却未失礼数,只冷冷道:“端王殿下,赵大人奉诏而来,为两国邦交呕心沥血,今暴毙贵国驿馆,若不得公道,我中原国不会善罢甘休。” 王禄汀附和道:“大舜国若包庇真凶,纵容凶手逍遥法外,便是与我中原国为敌!三日后若无交代,我们便将赵大人灵柩停于贵国宫门之前,以告天下公道何在!” 卫弘睿脸色铁青,强压着怒意:“二位大人放心,本王已立下军令状,三日内必擒真凶,还赵大使清白。” 周远站在一旁,安慰道:“二位大人,请节哀顺变,我等定竭尽全力查清真相,绝不容凶手逍遥法外。眼下正值多事之秋,还望两位大人约束使团,莫要节外生枝,待查明案情,自当昭告天下,给中原国一个公正的交代。” 陈煜西说道:“此事关乎两国邦交大义,任何结论皆为猜测,唯有证据确凿,方能定案。朝中已经下令彻查,任何人不得擅自外传案情。驿馆外已布下重兵,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入。我等必定查出真相,缉拿真凶,绝不姑息。” 裴元昭凝视卫弘睿片刻,终是微微颔首:“既如此,我们便静候佳音。只望端王殿下找出真凶,莫让公道蒙尘,寒了远客之心。赵大人灵前香火不能断,每过一刻未破案,便是对我国威严的一分折损。三日之期,天下瞩目,望诸君不要懈怠。” 卫弘睿点点头,没有说话。 “是是是!请裴大人和诸位大人放心,我们一定竭尽全力查明真相,不负两国邦交之义。”周远赶紧应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